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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之国》


第1章 树果

吕烈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此刻他身处离地两千米的树壁之上，维系着他不坠落的，只有两根麻绳。脚下是一片黑漆漆的深渊，一枚小石子落下，很快消失在虚无之中，连回响都没有。

自己在这座耸入云霄的巨树之上，爬了多久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远处的地平线每日出一次，他就用刀在手臂上划一道口子。现在手臂上有六道伤疤，说明已经六天过去了。

吕烈望向天空，更高处被云雾遮蔽，朦朦胧胧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

看来自己离巨树之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爬。

要问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座巨树的树腰，还得从他的过去说起。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战火乱世，东边的城头才竖起了大王旗，西边的城头又宣告独立了，逃荒的难民四处都是。吕烈从小无父无母，独身一人漂泊。他为了活下去，今天这里偷点东西，明天那里打点短工，一路坑蒙拐骗，来到了一个暂时未被战火波及的小镇，唤作江石镇。

江石镇上有一大奇观，便是一口黑色深渊中间的通天巨树。那巨树粗百来丈宽，高入云深不知处，凡人站在它面前渺小如蝼蚁。当地的愚民将其视为神迹，年年祭拜。没有人知道那座耸入云霄的巨树通往哪里，每年都有不信邪的冒险者往上爬，从未有人回来过。

也有人看到了商机，在小镇和巨树中间的深渊修上了木桥，向爬树的冒险者收取过路费。又在附近开起了小店，专门贩卖手斧之类的爬树工具。

吕烈对巨树、仙人之类的传说不感兴趣。七天前他经过深渊附近时，正发愁着到去哪里弄东西吃呢。那时候吕烈身无分文，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一点口粮，饿的是两眼发花，双腿发软。看见路过的行人啃着油腻腻的鸡腿，馋得他差点将舌头吞下去了。

这光天化日之下，吕烈也不敢动手明抢。他黑溜溜的眼睛一转，正在动什么坏脑筋，突然头砰地一声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这脾气怎么忍得了，当场发作，对着天空指手画脚破口大骂。可是目光所及之处蓝天白云，悠悠碧空，哪里看得见什么人影？

吕烈一低头，看见了那砸中自己脑袋的罪魁祸首——那是一颗异常硕大的椭圆形果实，外壳红彤彤的，鼓胀胀的，布满疙瘩的果皮下流淌着暗黑色的果肉。

尽管这颗果实来历不明，品种不明，连究竟是不是一颗果实都有待考察。但吕烈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当下三下两除二，将这送上门来的美食给吃了个精光，连里面的核都不剩。

他吃完之后，觉得肚子涨涨的，一股暖流正不住从自己胃里涌起，流向四肢。吕烈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找到一处无人打扰的阴影处，大睡特睡起来。

到了晚上，那吕烈正在梦中娶媳妇、纳小妾呢，忽然一股狂暴的热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像是有人拿火架在他的肚子上烤一般。吕烈以前被狗咬过，被棍子打过，被人摁在水里憋气过，什么痛楚没有尝试过，可是那体内的剧痛像是狂风暴雨般，一阵接着一阵，就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吕烈初时还抱着肚子咬着牙齿死撑，到后来忍无可忍，*着上身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狂奔起来，一边狂奔一边痛苦嘶吼。

最后，他跑到力竭，体内的狂暴之气也渐渐褪去了，也不管自己自己跑到哪里了，倒地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他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缓缓苏醒，浑然将昨晚的事情当做一场大梦。此刻吕烈卧躺在一处闹市的中心，周遭往来行人不断。有人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也有好心人看他可怜，在他脚边丢了半个馒头。

吕烈毫不介意。正好他肚子又饿了，捡起地上的馒头，张开嘴巴准备一口吞了。忽然，只听哄得一声巨响，嘴中自动喷出一团巨大的火花。吕烈眼睁睁地看着手间的馒头当场被烧成了灰炭。

“妖……妖怪！？”

周遭的路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纷纷哭爹喊娘，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也有两个胆大的汉子小心翼翼上前了半步，大概以为这小子是在表演什么西洋传来的杂技。

吕烈也没想到会自己引起这么大轰动。他慌忙地抓住一个汉子：“兄弟，你听我解释，我不是……”

他一激动，只听又是轰轰两声巨响，耳朵向两旁射出两道火星。那火星落在木板堆起的屋子上，顺风一吹，瞬间化作熊熊大花，燃遍了半个闹市。

“怪怪怪怪……怪物！”

“不会错的，这是一头喷火的妖兽，他化作人形潜伏进人类的世界，就是想毁了我们这个小镇！”

这下，唯一停下来肯听他解释的汉子也逃了。不一会儿远处传来马蹄声，看来就连当地的驻军都出动了。吕烈见势不妙，也立刻拔腿开溜。

他被迫离开了江石镇，一路上到处是悬赏令，画像上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少年，依稀是吕烈的样子。吕烈知道自己被当做怪物通缉了。他只好偷来戴上斗笠，一路上只捡荒僻无人的小道走，风餐露宿，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流离到江石镇得到的安稳日子，又被打乱了。

吕烈也不是傻子，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自己身上的古怪变化和那个果实有关。从天空中掉下来的果实……那种高度的话，就只有那座通天巨树了。

一想到这里，吕烈就脑仁疼：那巨树也会结果子？自己来江石镇半年，可没听说过啊。要是巨树真的向下掉过果子的话，早被信奉树的愚民当做神迹供奉了。

如果说现在还不算最糟的话，那还要糟糕的是，从那天之后，吕烈经常会感到异常强烈的干渴。无论他喝再多水都没用，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口渴，而是有一团看不见、却感得到的邪火在吕烈的体内燃烧。他能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火越烧越旺，同时他的干渴也再与日增加，几乎到了无法忍耐的程度。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大熔炉，迟早有一天他会被体内的火焰给融化。

吕烈又想起了那天入口的巨树之果的爽滑口感。他终于明白了他饥渴的来源，这世界上唯一能缓解他的口渴的，大概只有那个奇怪的硕大果实了吧。他仿佛吸了毒、着了魔的失心者一般，想要再吃一次那巨树上的果子，尽管他知道，就算让他吃了第二次，迟早他还会想吃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更多。

但是他也明白，如果他再得不到那个果实，他会死。

犹如饮鸩止渴。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吕烈偷偷潜回了江石镇。

他靠着自己唯一的财产——腰间一把明晃晃的长砍刀，到深渊边的“*店”打劫了一套爬树者必备的工具。吕烈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回不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在当地地主李家的宅子门口顺走了一个大篓子，去西街的粮庄如法炮制，“借”来了大约五天的口粮和淡水，放入其中。这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背着篓子，最后一次站在宽厚的大地上，衷心向心中的神祈祷道：

“死老天爷，你去死吧！从天上丢下来个果子，就是不打算给老子好日子！你等着，老子一定会爬到树顶，吃光你种的所有果子！”

轰——他正叫骂着，嘴中又喷出一团汹涌烈焰，化作万千繁星散落深渊。

吕烈走向了联结巨树和小镇的木桥。

那时候，他以为顶多只要四五天，就能爬到树顶呢。

第2章 死亡

爬树是对体力和心理的双重考验。在树上的第六天，吕烈攀爬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很多。他的手变得迟缓无力，脑袋开始迷迷糊糊，脚也好几次踏空，差一点连人带篓子摔下去，成为无数殉道者中的一具。

更糟的是，他远远低估了这座巨树的高度——他已经爬了六天了，可是上方仍是无穷无尽的树干，一眼望不到顶端。

无论如何节约，篓子内的干粮和水已经见底了。

事到如今，是就此下树，还是继续往上爬？

向下返回的话，自然比向上爬的速度快多了。但是自己就算回到陆地，不是被公差抓进牢里，也迟早被体内的那团邪火折磨死。

可是向上爬也大约是死路一条。吕烈不知道还要爬多久，他甚至怀疑这座巨树根本没有尽头——它的存在形式或许就是无限的延伸，伸往一个没有尽头的空间。

更令他绝望的是，这一路上爬来，他没有发现一个他渴望已久的巨树之果。幸好这巨树的本身仿佛有一种安抚的魔力，让他体内的邪火稍稍缓和了一些。只要呆在巨树上，应该能大大延缓他自燃的速度。

吕烈匍匐在树壁上，犹豫了很久。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重重一拳头砸在树壁上：爬！大不了就是一死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继续往上爬，至少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存活下来，也比向下返回，死得窝窝囊囊好。

既然下了死决心，吕烈不再犹豫。他本来就是兵荒马乱中长大的孩子，尸骨堆中捡过食，人坑中爬出来过，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他吕烈就不信了，经历了这么多战乱没死，到头来会被一棵树给困死了。

吕烈待到太阳出来云雾散去，又向上方探望了一眼，试图确定巨树上方的情况。

他这一看，发现自己上方大概两、三百米的地方，有六个黑色的轮廓贴在树皮上，一动不动。从吕烈这个角度来看，应该是人的轮廓。

吕烈虽然胆大，却不鲁莽。他很清楚，这两千米的高空，可没有陆地上律法的制约。陌生的爬树者在巨树上相遇，为了争夺食物大打出手，甚至杀人抢货，都有可能。在对方善恶不明的情况，贸然前进只会遭来劫祸。

高空风大，吕烈看不清那六个轮廓的具体情况。他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只能停在原地。

可是那六个轮廓仍然静静呆在自己的上方，半天不前进一步，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难道在这种地方，还有心情看着自己脚下的风景诗兴大发？

吕烈进退不得。他何时这么狼狈过？正当心里窝着一团火的时候，只听啪嗒一声，额头凉凉的。上方滴下来一点液体，落在了吕烈头上。

他心中暗中不好：怎么，难道偏生这时候，又下雨了？

在巨树的世界，下雨可绝对是一个大灾难。雨天会让树皮更加滑手，爬树者稍有不慎，就会失足坠落。

很快，吕烈便发现他的判断错了。天上的液体又落下了两滴。他伸出手接住了那液体，放在鼻下细闻——浓烈的腐臭味道，这绝对不是雨水的味道。

骤地，他的瞳孔缩成了两点：不会错的，这个熟悉的味道，自己以前在战场上和死人堆中经常闻到。这是腐败的尸体才会发出的坏掉的味道，那从上方滴下来来的，是尸水。

吕烈仰起头，看着上方六具轮廓迎风微微飘荡。那已经是六具挂在高空的尸体了。

他心中一惊，左手一斧子砸入树皮固定身形，右手反手抽出背后的长砍刀，摆出准备战斗的姿势。

“有敌人！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它明显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它已经杀死了六个爬树者，并且很可能徘徊在附近，随时会回来！

“在自己上方二百米的距离，这段距离已经变成了充满死亡和变数的过道！”

这是吕烈做出的第一判断。

可是他心中疑惑渐起：

一、若是这六人遭受攻击身亡，为什么尸首还挂在树上？在这两千米的峭壁上，完成剧烈打斗之后，战败者却没有失去平衡掉下深渊，发生这点的概率几乎是零。

二、他们是死于其他爬树者，还是树上的野兽？若是死于其他爬树者，为什么他们背上的包裹没被拿走？若是死于野兽之口，为什么他们的身躯还是完整的？

吕烈已经在原地等了很久了，再等就要天黑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在下方又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上方暂时没有异动之后。吕烈将长砍刀咬在嘴里，紧弓着背，双手并用，小心翼翼向上爬去。

这短短二百米，就是风吹云动都让吕烈心提到了嗓子眼。

微微出乎他的意料，他一路上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最终却有惊无险爬到了尸首的位置。

刚才吕烈在两千米处是逆风，现在他往上爬了两百米，已经进入顺风口了。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腥臭袭来，呛得他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从背后看，这六人有男有女，脖子黝黑，手臂粗壮。鞋子是防滑的鱼鳞片制成，身上穿着高空御寒的鹿皮，背上的包裹鼓鼓囊囊，看起来储备充足，腰间的武器有匕首、有双节棍，一看就是为高空打斗准备的敏捷型武器。

吕烈想要找出他们的死因。他爬到了最靠近自己的男尸旁边，进一步观察他。

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具男尸已经死了那么久了，脸部肌肉都开始溶解了，但仍清晰地看见他生前的表情——张大到极点的苍白嘴巴，浑浊的眼白眯成了一条线，眼角的鱼尾纹都被扯紧了。

他在大笑。

死人也会笑？

他在笑什么？

他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要让他发出如此夸张的大笑？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危险，和同伴的一一死亡也阻止不了他的笑意？

明明是大白天，吕烈却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第3章 收集者

他检查了接下来四具死尸，各个面带诡笑死相诡异。高空之中行动不便，吕烈无法找出他们的致命伤口，只能悻悻作罢。

既然这六人已经死透，在吕烈眼中他们自动变成了免费的补给站。吕烈这般雁过拔毛的主儿，可不管“死者为大”那一套，当下将他们的包裹一一打开，把其中用得着的东西挑出来装进自己的篓子，其他杂物直接扔下深渊。前五具尸体的包裹里尽是些干粮、淡水、打火石之类，并没有出奇之物。吕烈动手去解第六个包裹时，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未想，一个鼓鼓的青蓝色大果实赫然出现在他面前。虽然颜色和当初的红色果实不一样，但是看它的块头和外形，毫无疑问它们是同一品种。

吕烈大喜过望，这笔意外之财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他这回吸取了教训，打算先吃一半消消体内的邪火，留一半等到日后吃。可是未想，这青蓝色果实一沾嘴唇，像是长了腿一半钻进了自己肚子。还没等吕烈反应过来，就把整个吞了下去。

青蓝色果实一入口，口感和当初的红色果实完全不同。吕烈感觉一阵冰爽的气流缓缓流淌过自己的五脏六肺，令人神清气爽浑身畅快。不知道是否错觉，他这几天在巨树上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力气变大了，就连视力和听力仿佛都敏锐了不少。

正当吕烈觉得舒畅之时，巨树的风向变成了从上往下，一卷小巧的卷轴从那男尸的包裹中落了下去。吕烈眼疾手快，一把将它在半空中抓住。他暗喜道：小说里不是都这么写的么，什么秘籍啊、宝典啊，都记载在这般精致的卷轴上。难道今天真是老天开眼，让我时来运转了？刚得了奇果，又给我传了一套武功秘籍。

吕烈欢天喜地展开了卷轴。可结果令他大失所望，那卷轴上并不是蝌蚪般的文字，而是一副仕女图。图中一个青丝雪肌的妙龄少女慵懒地斜靠在阑干上，妙目生辉，不可端视。画这幅画的人功力极高，寥寥数笔，将一个小美人的神态描绘得呼之欲出。

吕烈满腔希望被泼了大大一盆冷水。他当场发作，瞪着牛铃大的眼睛对那男尸怒骂道：“从未见过你这么好色的家伙！在这种地方，还有心情带着你小相好的画像！”

吕烈几欲将这卷画撕了。但是他又看了画中的少女数眼，终于还是长叹一声，放了下来，塞进了篓子。吕烈从小便无父无母，颠沛于乱世，吃了今天没明天的，又何曾有机会和同龄的女孩子亲近过？这卷画轴中的少女引起了他对女性的美好幻想。他最终决定将它留下，放在身边权当慰藉。

吕烈收拾好家当，正准备离去，忽然感到树壁上一阵微震。他的感官一向十分敏锐，低下头一看。

在吕烈脚下大约二百米处，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背着一个大篓子，正向上爬来。

那少年也正好一抬头，和吕烈四目相对。这巨树壁上一片空旷，无处可躲。吕烈这些年闯南走北，反应何其之快？他见索性也回避不了，立刻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向下叫道：“大兄弟。这巨树一个人爬太枯燥了，我们撞见了也是缘分，结个伴吧。我在这里等你。你是哪里人？”

他脸上笑着，心里暗流涌动：这巨树之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最是危险。先探探对方的底细，到时候找机会摆脱他。不然一个陌生人跟在自己身边，睡觉时都担心被人割断了麻绳。

这时，一阵风掠过，掀开了少年篓子上的布，露出了里面一排排硕大的巨树之果：红的、黄的、绿的、青色，挤得满满的，就好像一个果实商铺一般。一时之间，看得吕烈是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那少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然道：“我叫黎远。是一个魔果猎人。来树上就是专门为了收集这些果实。”

吕烈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没想到刚刚吃了一个果子，老天爷又借这少年之手给自己送来一大筐。他心说：原来我吃的这果实叫做“魔果”，还有猎人专门收集这个的。吕烈平时最擅长的就是坑、蒙、拐、骗，只要这个叫做黎远的少年和自己走到一起，他不愁一路上找不到机会坑走这一筐果实。

此刻，在吕烈眼中，黎远已经变成了一个金光灿灿的移动宝库。吕烈强摁下心头的狂喜，不断告诫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保持着淳朴的微笑，：“原来是黎远兄弟，俺看你面相年长俺几岁，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哥哥。什么魔果的，俺乡下来的，你们城里人说的这玩意俺哪里知道啊……”

黎远的手脚甚是敏捷，一会儿功夫就爬到了吕烈身边。吕烈暗暗抓住长砍刀，防止对方突然暴起。可黎远一上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六具尸体，神情平淡，仿佛对他们的死亡一点不关心。他又回头看向吕烈：“魔果就是我篓子装的那种，块头极大、布满疙瘩，吃了之后会喷火喷冰的。你没见过么？”

吕烈故意将自己伪装得懵懂无知，好叫这个少年彻底失去警戒：“俺在乡下见过很多果树，什么梨子啊、桃子啊，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果子。这果子吃了还能喷火喷冰么？你们城里人真会玩。”话音未落，他就打了一个饱嗝。吕烈大惊失色：糟糕，我又要喷火了！

在黎远面前，吕烈眼睁睁看着自己嘴中吐出了一团青蓝色的火焰。那火焰中幻化出一头栩栩如生的小老虎，仿佛刚刚睡醒般，慵懒地伸了一个腰，扭过脖子疑惑地看了吕烈一眼。青炎的老虎随即又伸出小爪子挠了挠头，不过它的颜色逐渐变得稀薄了，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吕烈又惊又羞。他做梦都想不到，吃了青蓝色果实之后，自己喷出的火焰就变成青蓝色了。还能生出小动物。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甚是尴尬。吕烈正想着该如何圆场，黎远丝毫未介意，淡淡说了一句：“不用惊慌，每个魔果都封印着一个式神。你吃过魔果，果中的式神就跟着你了——喏，就是刚才那个小老虎。”

第4章 秘术师

听黎远言语间，显然对魔果知之甚多。还有那个火焰化作的小老虎，好像是式神什么的。可是他说完这句，便闭上了眼睛，一副石佛打定的模样，不再理会吕烈。

任是吕烈脸皮再厚，这般快打脸，脸上也有些火辣辣的。他寻思道，长路漫漫，以后有的是机会套他的话。当下有意引开话题，笑道：“黎远哥。你看这六具尸体死的如此诡异，这一带很不安全。我们先往上爬吧……”

黎远淡淡道：“不急，一会儿还会有人来。”

他说完这句，就不动了。吕烈吃不透他这句话的意思，一时也不敢妄动。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不住在眼眶中乱转，不知道再打什么鬼主意。

又过了几须叟，正当吕烈以为黎远睡着的时候，下方忽然传来一个雷鸣般的男声：“吠！你们两个小贼，，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仗凶杀人！让我杨威大侠撞见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吕烈低头一看，树的下方又有一个人影爬来。来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国字脸，络腮胡，一身健壮的肌肉，背着和他人差不多大的包裹，动作却不失灵活。足以可见其天生神力。

那大叔见黎远和吕烈在六具尸体旁边谈笑风生，误以为是他们杀的人。吕烈连忙解释道：“大叔，你误会了！我和这位兄弟也刚刚到……”

大叔大怒道：“小贼，你还狡辩！我看那些尸首的包裹都被拆开了，不少东西放在你篓子里。你是见财起意，鬼迷了心窍，杀了他们为了抢夺财物吧！”

吕烈一时半会解释不清。那大叔的声音又如同打雷一般，震得树壁都微微颤抖起来。吕烈担心那杀人作祟的邪物仍在附近游荡，被吵闹引来。他情急之下将手指竖在嘴中，向下方的大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大叔见吕烈向自己打手势，脸上先是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眉头紧锁苦苦思索，最后睁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向吕烈喊得更大声了：

“小子，你是在向我竖中指，挑衅我么！你等着，我上来之后，一定要将你这狂徒先狠狠揍一顿再说！”

吕烈和他越说越是说不清，哭笑不得。幸好这时，下方又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大叔，不要再吵了。人不是他们杀得。”

那大叔低下头，遥遥叫道：“小姑娘，何以见得？”

在大叔的下方，还跟着一个穿着劲装、身材窈窕的少女。那少女抬起头，腮若桃花，两摊水汪汪的眼睛扫了吕烈一眼：“尸体死了大概两天了。若是那两个小子杀得，现在也早该走远了。更何况那六具尸体死相诡秘，非寻常手段所杀。”

吕烈见这少女衣着华丽，神情高贵，与衣着举止粗鄙的大叔截然不同。他心想：这两人应该不是一路的，和自己与黎远一般，也是路上偶尔相逢。

大叔出奇地听少女的话。待他爬近，诚恳地向吕烈道歉道：“对不起，小兄弟，是我错怪你了。”他从背包中取出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口，又递给吕烈，“我叫杨威，关东那一带来的。因为路见不平，杀了当地一个调戏良家的豪强，被人追杀到这里，逃到这树上避避难。小兄弟你呢。”

吕烈可不敢在两千米的高空喝酒。他谢绝了杨威的“好意”，信口开河：“俺叫‘超级帅’，是乡下来的。前几日村里传染了瘟疫，一村子人都死完了，只有俺妹妹和俺逃了出来。俺妹也吐血吐个不停，眼看活不成了。俺听说这树上住着仙人，只好爬上来，盼着神仙显灵，救救俺可怜的妹妹。”

吕烈是一个天生的撒谎精。说到动情处，潸然泪下，自己都差点要相信了。杨威也是极为仗义之人，听得感动不已，当场拍胸脯表示，这巨树之上只要有他杨威一口气在，必定罩着他“超级帅”，好叫他们这对可怜的兄妹再能相见。

那少女也到了。吕烈见她不仅生得国色天香，爬了这么久树依旧衣冠整洁，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闺女。向她套话道：“小姐姐哪里人？怎么称呼？”

少女脸若寒霜，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半天才从牙缝里硬邦邦扔出两个字：“叫我‘非常美’就行了。”

什么“超级帅”、“非常美”，一听就是假名字，也就杨威这等粗人会信以为真。吕烈知道少女不愿透露家世，也不追问了。一会儿杨威又靠到那六具尸首旁边大呼小叫起来，“非常美”看了一眼，皱着秀眉道：“这六人死的甚是古怪。我怀疑是秘术师的杰作。”

吕烈从未听过“秘术师”这三个字。他当下竖起耳朵，盼着有人能给出解释。

“秘术师？要说秘术师的话，这里就有一位。”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黎远开口淡淡道，“‘非常美’小姐一上来，这里的‘炁气’就絮乱成了一团。想必是此道的高手吧。”

炁气？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古怪玩意。

此刻非常美才将一双丹凤眼移到黎远身上。她冷笑了一下：“不敢当。你一眼就看穿了我，可我直到现在都未感到你身上一息‘炁气’。我已经输了一筹了”

“你没有输，是我取巧了。”黎远掀起身后的布，露出半截篓子：“我背负着一筐魔果。魔果能够隐藏炁气的存在，你自然也感受不到了。”

又是秘术师，又是炁气，又是魔果，这一对男女像是佛家在打机锋，听得吕烈是云里雾里。杨威看穿了吕烈的尴尬，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解释道：“炁气是构成天下所有有生之物的气。而秘术师，则是学习如何掌握炁气的妙人。他们能够凭空制造幻觉，筑起海市蜃楼。秘术师往往以世家形式隐藏，年轻弟子也避世山林，少有涉凡者，世人对他们极少了解。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吕烈没想到，这个大叔外表粗犷愚钝，见识竟如此广博。他立刻一个马屁拍上去：“罗叔，你真是人长得又帅，又博学啊！”

第5章 虎蟒斗

黎远摇了摇头：“这六人不是秘术师所杀。尸首旁边没有‘炁气’的痕迹存在。无论是再高明的秘术师，只要施展秘术必会留下‘炁气’。就是蜗牛所到之处就会留下粘液一般。”

非常美轻启朱唇：“那依你所见呢？这六个人看样子有备而来，实力不弱。究竟是什么人，或者又是什么东西杀了他们？”

黎远直截了当道：“我不知道。”

非常美又凝视了黎远半响，才道：“也罢。这巨树之上有太多远超人类想象的荒谬事物，甚至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谜。我等稍有不慎，也会步其后尘。”

她的亮眸又落在了黎远背后的篓子上：“你是哪个世家出来的弟子？这魔果在巨树上又难找，也无用，你竟然收集了这么多。”

黎远闭目，淡淡道：“我是一个魔果猎人，生来逍遥没有家世，收集了魔果拿卖了换钱。”

“卖给谁？谁又要买？”非常美不依不饶，放声嘲笑道，“魔果是炁气的天敌，秘术师吃了魔果之后就无法使用秘术了，常人也不敢吃这般古怪的果子，又有谁会来买？”

“卖给有用之人。”黎远说完之后，便不再理会非常美，似是沉沉睡去了。

这个非常美从露面到现在，一直一副大小姐盛气凌人的模样，言语之间甚是傲慢。吕烈早看她不爽很久了，趁机接她的话茬：“吃了魔果，能有式神，当然有人抢着要。这你都不知道？”

“哈？”非常美瞪着一双美目，一副看见新大陆的模样，“破烂衣服的小子，你是痴呆儿？秘术师和式神共用一套晋升系统，可是每一重境界秘术师都完完全全压制式神。启临境的秘术师就可以胜过入花境的式神。式神羸弱，秘术强悍。有哪个傻蛋儿宁吃魔果，也不要修行秘术？”

吕烈虽然听不懂什么启临、入花，但是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泼皮脾性起了，拔出刀，怒声道：“你再骂老子一句试试？我他妈给你捅上十刀八刀，看你这秘术师有没有神通死而复生？”

杨威见他们吵得厉害，有心做个和事佬，将话题向别的地方扯：“这几个人死的甚是蹊跷，不像是被人杀得。这地方呆得我心里发毛。我们继续往上爬吧。”

黎远依旧闭着眼睛，轻描淡述：“不急，一会儿还会有人来。”

非常美鄙夷地看了吕烈一眼，不再说话了。显然，她不屑与这等“粗鄙俗子”计较。

吕烈恶狠狠看了非常美，心里说：晚上等你睡觉，老子割断了你的麻绳，看你死前还狂不狂了。他又看了黎远一眼，越发觉得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深不可测。这个少年前面一句等等，等来了天生神力的杨威和秘术师非常美，这一句等等，又不知道会等来什么人物？

一时，四人六尸就被困在这个高度，面面相觑。这空旷的巨树之壁鬼气森森，那六具尸体随风起舞。在场的，除了仍阖着双目八方不动的黎远，人人都呆的难受得很，只盼他一句可以动身了，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骤地，吕烈觉得胸口一股烈焰般的热流升起，像是发狂般要席卷他的全身。吕烈暗呼：见鬼，不是刚刚吃了果子吗。难道这病要在这两千多米的高空发作？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股寒流从自己的右胸炸开，顺着血流流向通体，冻得自己骨髓寸寸化作了冰。

吕烈身体一半如同置入冰窟，一半又像是投入沸水。疼得他生不如死，只后悔从娘胎生出了这个世界。可是在这险峻之上，别说满地打滚，就连翻个身都可能坠下悬崖。吕烈又不愿让非常美这恶妮子看瘪了自己，他死死咬着牙关不弄出一点点动静，十指剜着树皮，苦苦支撑。

黎远、杨威两人未注意到吕烈的异状，倒是非常美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变化：“怎么，龇牙咧嘴的，向我扮鬼脸？别这么幼稚成么……咦，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看样子你是真的生病了？”

黎远听到异动，睁开眼睛扫了一眼。他从怀中的玉瓶子中取了一个晶莹丸子：“没什么大事。是体内的式神发作了，你又不懂得引导它的力量。吃了这个，可保你三日。”

吕烈大汗淋漓，接了剔透的药丸，连谢谢都来不及说就吞下去。非常美看来和他是斗上了，此刻仍不忘冷嘲热讽一番：“呦，怪不得这么见不得我呢。原来你早吃了魔果，这辈子感受不到炁气了，所以仇视这世上所有的秘术师吧。”

吕烈已经分不出心思理睬她了。他吃下白丸之后，体内的冷热气流不仅没有褪去，反而有愈演愈烈越发汹涌之势。吕烈脸色惨白，吼道：“再给我来几粒！”

非常美面露疑惑之色：“这是什么式神，这般凶悍？一枚‘无色儿’还不够？”黎远瞥了吕烈一眼：“想活命就忍着。再吃一粒怕你身体先垮掉。”

吕烈痛到再也无法忍耐，他发出一阵怒吼，嘴中、耳中、眼中一起喷溅出青蓝色的火花，绚烂夺目，顿时笼罩了半个树壁。离他稍近的非常美、杨威急忙向旁边躲避，以免被烧成重伤。那火势慢慢变小了，杨威刚想上前救援，骤地，一股比先前猛烈十倍、百倍的蓝色巨火又从吕烈后背喷涌而出。

半片天都被他照亮了。

蓝光缭绕之间，那火焰迷雾中逐渐浮现出巨大的老虎头，怒目圆睁，张牙舞爪，似在火光中与什么东西搏斗。一会儿，那蓝色火焰又幻作了数丈长的巨蟒，长着血口，无声嘶吼。蓝色火焰就在猛虎和蟒蛇之中来回变化，在吕烈背上跳跃不停。

这一回，就连黎远眼中都露出了惊愕之色：“你吃过两个魔果？现在你的体内有两个式神？”

第6章 烈焰

“这绝不可能！”非常美咬着玉齿，斩钉截铁道：“每个魔果内封印的式神都截然不同，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吃一个魔果！若是吃了第二个，就会因为龙虎相冲而暴毙身亡！”

“可是这确实发生了。”黎远看着吕烈头顶的虎蟒相斗，道，“这个家伙确实吃了两个。他不仅没死，这两个式神似乎还在为他的身体争斗。”

“奇怪，真是奇怪。”黎远低着头苦思冥想，“难道是因为在这颗树上的缘故？”

他向仍在苦苦支撑的吕烈叫道：“听着，超级帅，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你必须忍住！如果你挣扎，不仅你会掉下深渊，我们也可能被你牵连。到时候我们为了自保，只能先割断你的麻绳了！”

吕烈咬碎钢牙，大汗淋漓，端坐不动，怒吼道：“少他妈看不起人！老子就是吃苦长大的，从小什么痛没忍过！这都忍不了，还算什么男人！我自己趁早切了老二跳下深渊！”

他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躁动得似乎随时要飞出身体。

黎远又向非常美道：“人的意志终究有限，他快忍不住了。我现在要施展‘同心同德阵’，将他身上的一部分痛楚转移到我们身上。希望你能予我一臂之力。”

非常美嘴中嘟囔道：“这样的废物，把他踢下树算了，何必浪费炁气。”可是她嘴毒心软，终究还是伸出玉指，搭在了黎远胳膊之上。

杨威也靠了过来，知道情势十万火急：“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黎远一边翻动手印，一边指点他：“你去那边摁住他，切勿让他妄动！如果他真忍受不了发起狂来，你也只好割断他的麻绳！”

这万丈高空上本来就人人自危，此刻吕烈痛得翻江倒海，还不得动弹，更更是生不如死，想来佛家所述的地狱也不过如此了。杨威爬了过来，牢牢挟住吕烈的双臂，不住在他耳边出言安慰。黎远和非常美联结了炁气，吕烈只觉得身体一轻，身上的痛苦消融了三分之一。他喘过气来，仰天大笑三声：“贼老天，你他妈又没有弄死老子！”他才高兴没多久，骤地，惊涛骇浪般的撕裂感传遍了自己全身，那感觉竟然比自己之前尝过的一切痛苦还要难忍十倍、百倍。

吕烈双眶欲裂。他终于痛得失去了理智，在这峭壁之上乱扭起来。杨威大惊之下想要摁住他。虽然杨威天生神力，但是这树壁之上无着脚处，他十成力量用不出五成，更何况吕烈此时也力量大的惊人，宛如龙象。一时之间杨威竟然有点压不住他。两人在树壁之上扭做一团，麻绳被拉到了极点，吱嘎直叫。整个树壁开始巍巍震动起来，无数树缝间的沙石泥硕不住往下掉。

非常美惊恐地抬起头。她看见吕烈头顶的青炎之虎压在了巨蟒身上，咬住了巨蟒的脖子，一口一口将它的肉撕扯下来。蟒蛇疼得满地打团，仍在做着拼死搏斗。那虎每咬一口，身上的火焰便亮一点，巨蟒身上的火焰便淡一点。

“割断他的麻绳，让他下去！”遥遥地，黎远向杨威大叫道。

整个树壁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就连遥遥相隔的黎远和非常美都不得不抓紧了麻绳，唯恐坠下深渊。置身暴风中的杨威更觉得自己宛若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任人摆布一般，黎远的声音轻得仿佛来自九天之外。他蛮性发作了，心想老子从小到大比力气何曾输过？你越比我强，我越要比你更强。是故对黎远的话充耳不闻。

“割麻绳！”黎远又大声厉呵道，杨威依旧理都不理他。而在云端之上，两头巨兽仍在龙吟虎啸中厮杀翻滚，金黄色的天空被染成了烈焰的青蓝色，宛若世界末日到来了一般。青炎虎终于撕下了巨蟒脖颈上最后一块肉，巨蟒剩下的庞大躯体软绵绵盘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老虎仿佛甚是得意，站了起来，对着天空张开烈焰大口大吼起来。又来回踱步，虎步龙行，好似耀武扬威。渐渐地，那团青色的火焰转换成了赤红色，巨虎和巨蟒尸首也化作一团雾，收回了吕烈的后背。

杨威只听嘎吱一声，支撑他的两根麻绳已经断了一根，另一根也漏出了丝节摇摇欲坠。他心想，罢了罢了，这小子再挣扎几下，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觉得手下的凶猛之力突然平息了下来。吕烈缓缓垂下脑袋，昏死了过去。

风平浪静。

杨威终于腾出手，取出手斧砍在树壁上，固定住了身形。就在此时，只听吱嘎一声，他仅剩的另一根麻绳也应声而断，身体不由自主被一股大力拽着在树壁上下滑了数丈，一路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斧痕。幸好手斧始终牢牢定住树壁，终于止住了他的下坠势头。

杨威就这么单手撑着，孤零零地吊在树壁之上。他低头看向脚下近在咫尺的万丈深渊，如隔两世。

一时之间，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和高空中呜呜的风声。

良久，非常美看着仍然残存在晚霞中的火星，低声呢喃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式神。”

“古书有云，虎噬人死，死者不敢他适，为虎前呵道耳，是为伥。”黎远看着吊在半空昏死过去的吕烈，道，“我懂了。那个式神的能力，就是‘吞噬其他式神’吧。”

第7章 花

当吕烈从阵阵头痛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那三人并没在他昏迷时离去。当吕烈睁开眼时，看见黎远仍然在附近闭着眼睛入定；杨威吊在麻绳上，睡得满嘴巴哈喇子；非常美怀中捧着两条阴阳鱼，腾空浮着，相互追逐，甚是好玩。

又是非常美第一个发现他醒了，出言嘲笑道：“呦，丑八怪，终于醒啦？你昨天眼睛一闭，什么事都没有，睡得倒舒坦。”

吕烈低着头沉默了半天，忽然轻声道：“谢谢。”

他对昨天发现的事情还依稀有点印象，知道这三人当时明明可以割断自己麻绳，丢自己下去。可是他们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命不值钱的流浪儿，差点连自己命都搭进去了。他吕烈虽然性子顽劣，却绝对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如果别人这么做他内心都没一点触动的话，那他还不如一个牲口。

非常美本来准备好了吕烈回嘴。没想到这一句嘲讽丢上去，就像是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中，绵软软的一点力气都用不出。她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什么……谢，谢什么？……谢谢？不存在的……超级帅，你是脑子烧坏了么？”

这时黎远也睁开了眼睛，从后背挑了一个魔果，丢给了他：“也不知道算你运气好还会倒霉。寻常人等吃了两个魔果就会死，而你每隔一段时间不吃魔果会死。拿着吧，下次式神发作了再问我拿。”

吕烈捧着黎远给他的魔果，如坐针毡。他本来准备了好几个手段要欺骗黎远，现在这魔果来得如此之轻松，他心里反而很不会滋味。吕烈低着头，摸着魔果粗糙的外表沉默了很久。他抬头诚恳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根本不是什么乡下来的，我的名字更不是‘超级帅’。其实，我……”

“能在这种世道活下来，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谁都有难言之隐。”黎远不留痕迹打断了他，“我也有我的秘密，非常美也有她的。这不影响我们一路上相互搭把手。”

非常美大眼睛狠狠剜了黎远一眼：“别扯到我头上。”

“老婆，好多漂亮的小老婆……”睡梦中的杨威在半空翻了一个身，梦呓道。

“对了，超级帅。”黎远道，“昨天你已经破关了，尽管过程比较惨烈。给你的式神起个名字吧。”

吕烈模糊地记得，他的式神是一头行走在烈焰中的巨虎。吕烈闭上眼睛，他又想起，在他七岁的时候，有一日冬天他流落到了一座城市。那一年街上下着大雪，白色几乎将整个世界吞噬。这个瘦小的流浪儿在积雪中艰难行走，当他走到一座紧锁的花园前时，饥饿和寒冷令他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没死。是花园的主人打开了门，把他抱了进去。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满园的玫瑰，血红色的花中女王傲然展开在这个白雪的季节。这是吕烈这辈子见过最壮观、最瑰丽的场景。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花，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可是玫瑰不会在冬天开花。

吕烈自嘲地笑了起来，他轻声道：“十年后的今天，我又被秘术师救了啊……”

他抬起了头：“就叫蔷薇虎吧。”

“我心中有猛虎，细嗅墙角玫瑰。”非常美看着吕烈，低语道。

“什么？！”蓦然惊醒的杨威大惊道。

“没什么，一首西洋传过来的诗罢了。”非常美显然不愿意和杨威这等武夫啰嗦，她淡淡说道。

黎远又询问吕烈：“你吃下魔果之后，经常和人说话说着说着就喷出火焰，没错吧？

吕烈道：“丝毫不错。”

黎远点了点头：“式神的力量如同江海，你不懂如何引导它们，它们就会以各种形式失控。

“寻常式神不管也罢，但是你的‘蔷薇虎’格外狂暴。如果再放任它这般野蛮生长，昨天的事故还会发生。更何况若你驾驭了它，对我们一行人生存在这险峻环生的巨树之上，也是平添一大战力。

他看向吕烈，“在下恰好对式神略知一二，不知道超兄以后有没有兴趣和我探讨一下。”

吕烈又不是杨威这种单细胞生物。他一听，立刻懂了黎远这是变相地要传授他掌控式神之术。他焉有拒绝之理，连忙再三感谢，答应了下来。

只会感激归感激，吕烈不由自主对黎远的身份留了一个心眼，连在一旁的非常美也嘀咕起来：这个黎远，不仅是秘术师、魔果猎人，竟然还懂得如何引导式神。他究竟是什么来头？他这般天才的人物，又为何要来这里？

第8章 新的爬树者

“式神和秘术师共用一套晋升系统，分为启临境、入花境、血怒境、陷阵境、破军境、天人境。每重境界又分为八层，八层全部修满者，可冲击下一个境界，名为冲关。‘冲关’成功者为‘破关’，而失败者会自动下降一个境界。

“你现在处于启临境一层。冥想、淬炼、引导你体内式神之火攻击敌人、甚至让你的式神吞噬其它式神，都可以提升你的境界。”

吕烈自小对读书深恶痛绝。黎远给他讲一大堆式神的术语，他直听得云里雾里，眼皮往下垂。黎远也不管他，自顾自讲解下去。

骤地，头一直往下垂的吕烈感到树壁上微微一阵震动，他抬起头：“又有一个爬树者上来了！”

正在休整的杨威、非常美如临大赦，急忙凑过头来看。他们已经在这阴气森森的鬼地方呆了一天一夜了，直盼着赶紧等到人，可以继续前进。

过了片刻，树下方的云雾渐渐散去。一个爬树者的轮廓慢慢浮现出来，那是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中年人，腰间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兵器，肩上背着牛皮袋，身上装备精良，动作迅捷。下方的他仿佛也感觉到上面有人看着自己，一抬头，凶悍的目光狠狠瞪了杨威一干人一眼，脸上一道暗红色的伤疤格外触目惊心。

非常美看了一眼黎远：“你朋友？”

黎远悠悠道：“不认识。”

“不认识？”非常美有些恼羞成怒，“不认识你让我们等到现在？那万一一直没有人来，我们岂不是一直要在这儿等下去？”

黎远又合上了眼睛。半天，他丢出一句，差点气得非常美的肺炸掉：“不知道。”

没人注意到，吕烈一看见那人的面孔，立刻脸色大变，两条腿荡在半空不住微微颤抖，恨不得立刻就舍了同伴一个人往树上逃窜。要问究竟下方来得是何方人物，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吕烈都吓成这样？只是所有人都不认识这花白汉子，吕烈对他了解得很。当年他一个流浪儿，在大地南北四处流浪，曾被无良的人贩子抓着，被买到了一个杀手组织。那个杀手组织专门以各种严酷的手段训练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然后等他们成年了之后运往各地执行任务。

吕烈在一座地牢中度过了生不如死的两年，那时他只有十岁，竟靠着狡猾多变，奇迹般逃出了地牢。他就是在那里见识了这花白汉子的厉害——这人被杀手组织的大小人物叫做“食人枭”，性子不善言语、残暴好杀，一身武功高到了通天的地步。吕烈只见他出手过两次，每一次都屠得那千鸟尽灭，万佛升天。

而这个“食人枭”脸上的伤疤正是吕烈留下。他当时参加追捕吕烈，因为轻敌中了吕烈布下的陷阱，脸上还被划了一刀。但是吕烈很清楚，这只是侥幸罢了。若按真本事打，一百个自己都敌不过他一根小拇指。

这么多年过去了，吕烈已经从一个小娃娃长成了少年，这个“食人枭”的面容却几乎一点没变。让吕烈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他万万没想，他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食人枭”来这巨树之上，又有何图？

吕烈牙齿打颤，心道：怪怪，黎远，你是要玩脱了啊。这“食人枭”这些年不知道杀掉多少能人异士？他可不管你是什么落子秘法家、奥术师，这一锤子下去，就是神佛也得变成血泥。按他嗜血的性格，一上来，和我们一言不合，大概就要大开杀戒了。

只是吕烈心中害怕，终究还是忍住了拔腿向上爬的冲动。他暗暗摁了摁自己腰间的刀，心道：罢了，若这真的是在劫难逃，我、黎远、杨威几个人加在一起和他拼了。这高空之上什么意外都会发生，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杨威丝毫不知晓已经大难临头了，他向下方的“食人枭”叫道：“兄弟！到了这里要小心了！这一片区域已经有六个爬树者被杀了！你跟我们结伴走吧，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好照应。”

“食人枭”爬到黎远一行人大概五十米的距离，停下来不动了。吕烈心砰砰狂跳起来，他知道，这是“食人枭”进攻的最好距离。“食人枭”面露凶光，眼神一一在黎远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吕烈身上。吕烈外表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跳得厉害。他又思忖：怎么地？难道这个老匹夫记忆这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我这张脸？

“食人枭”终于将视线从吕烈身上移了开来。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几个，都认识？”

杨威最是热情，向他介绍道：“不是，我们都是路途上结识的。这位是黎远，那个少女叫做非常美，你可别看他们年轻，他们都是秘术师呢。喏，这位小兄弟叫做超级帅，也是一个式神者。我叫做杨威，老家在关东。大哥你哪里人，怎么称呼？”

“食人枭”笑了笑，显然他也知道，什么“超级帅”、“非常美”自然都是化名。当他听到“秘术师”三个字的时候，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屑之色。他又看了这四人数眼，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吕烈心里活动：看来这老匹夫对秘术师还是有一丝丝忌惮的，他在实力不明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和我们撕破脸皮。

想到这里，吕烈握刀的手更紧了。

非常美生性傲慢。从她的视角，见这半老头阴阳怪气，磨磨蹭蹭，半天趴着不动，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她用正好让“食人枭”能够听见的低语轻声道：“要来就来，不想加入我们就自己走。又不缺你一个人，磨叽什么。”

“食人枭”也不生气，怪笑了一下：“小姑娘，你把挂在上面的六具尸体丢下来一具，让老夫看看。”

非常美立刻出言相讥道：“你自己不会爬上来看？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么。”

吕烈见这非常美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还敢和“食人枭”顶嘴，内心吓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强作镇定，张了张嘴唇，正打算说什么让非常美闭嘴。骤地，黎远拔出一道亮晶晶的东西，斩断了吊在一具尸首上的麻绳。尸首应声落了下去。黎远随即闪电般收回了那道亮光，速度之快，无人看清那亮晶晶的是什么东西。

他淡淡道：“老爷子，这尸首重的很，落下来的时候你小心接着，别可一不小心，被撞得坠下树去。”

“食人枭”在半空腾出一只手，像是托住陀螺一般，将那落下来的尸首滴溜溜转了三圈，将它下降的冲击力瞬解于无形之中。这一手功夫委实俊得很，让吕烈和非常美都不由暗中叫好。“食人枭”笑了笑，动手去扳过那尸体的脸。

他不料翻过一张开口怪笑的脸孔。任是“食人枭”戾气如何之重，也被吓得眉头一跳。他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好奇怪的死相……”

第9章 进击

“食人枭”是杀人的专家，这些年经他手的尸体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了，往往一具“货”落在手中，“食人枭”不需要睁眼就可以准确地说出他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

未想，这尸体一入手，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食人枭”怪眼一翻，伸手如闪电，在它的几处要害大穴上先后拍了几巴掌，又掰开它的下颚，将手伸入其中捣鼓了几下，不知道想从里面扯出什么。

“食人枭”翻弄了半天，死死盯着这死尸，那死人也只是瞪着一双微笑的白眼看着“食人枭”，一时之间两人是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食人枭”有些惆怅，随手将尸体丢下了深渊：“不是死于刀剑之之伤。”

非常美冷冷道：“废话，这我们早知道了，还用你说。”

“食人枭”没有理她，看向黎远：“小兄弟，我怀疑他死于你的同道中人——秘术师之手。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给说道说道。”

黎远淡淡道：“之前也有人如你怀疑。但是我仔细检查过了，杀死他们的绝对不会是秘术。”

“古怪，古怪，真是古怪得很。”一向自负冷酷的“食人枭”也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了，“难不成是毒药？不像啊，我检查了他的胃液，没有发黑……更何况，让人微笑而死的毒药……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食人枭”是暗杀的专家，若是他都说没有听说过的毒药，那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世上不存在了。

“老爷子。”吕烈抓住机会，不留痕迹地向他谏言道，“这巨树之上处处是古怪，多得是我们无非理解的东西。一个人本事再大，一不小心着了道，也得阴沟里翻船，对不对？我们五个人一起走，一路上也可以有个照应，碰到问题大家在一起商量，总能解决，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好。你说好不好？”

“食人枭”目光如炬，冷冷看着吕烈。吕烈面不改色，手心却捏了一把汗，心想：他要是说一个“不”字，那一场血战就在所难免了。

“食人枭”忽然轻声道：“小娃娃，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面熟？”

吕烈心中一惊，心脏都快脱口而出了。但他看见“食人枭”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随即醒悟：是了，他只是在套自己的话罢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吕烈笑了笑，装出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哪能啊，老爷子。俺就从来没有出俺的故乡，俺那村的老爷爷俺都熟得很，没有您。”

“哦？小娃娃，那你说说你的来历。”“食人枭”看似漫不经心道，“老夫这些年闯南走北，也是去过不少地方的，说不定真的经过你们村。”

吕烈当下把他对杨威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只不过面对“食人枭”这种老江湖，吕烈可不敢用那般戏谑的态度，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都反复斟酌思索。“食人枭”又随口询问了他几个问题，吕烈一一对答如流，“食人枭”一时之间找不出破绽。

“食人枭”本来也只是随便挑一个人，随口发问罢了。他内心也在犹豫是杀光这四个家伙，还是真和他们一路上搭个伴。他问完了吕烈，正好内心也有了计较：这六具尸体死的实在是蹊跷，就连老夫都看不穿是什么东西杀了他们，难不成这个世上真有神魔不成？这里确实古怪得很。我先混在小娃娃之中，出了事情拿他们当肉盾也不错，等到了树顶，再杀了他们不迟。

“食人枭”放下腰间的兵器，向他们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我叫‘小小鸟’，江北人。我儿子几年前在这座树上失踪了，为了找他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夫也只好上来了。那一路上，我们就多多关照了。”

很好，“超级帅”、“非常美”，现在又多出来一个“小小鸟”。

吕烈心想，什么找儿子之类的鬼话，肯定不是这个老家伙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至于他真正的目的，就没有人知道。只要他暂时不撕破脸皮，那是最好。这一路漫长，带着这颗随时可能爆炸的“*”，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欢迎。”黎远淡淡道，“我们已经在这里耽搁很久了。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这五个性格不同、背景不同、来自五湖四海、目的不同的陌生爬树者，在黎远有意无意的引导下，终于聚在了一起，向着巨树的高处一起进发。

吕烈自从经过了“虎吞蟒”事件之后，感觉脱胎换骨了般，精力多得用不完。食人枭、杨威等人都又是精力旺盛之辈，这五人结成一队行走，反而进度比吕烈一个人时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仅仅过了半天不到，就向上方爬了数百米。

时间一长，这五人爬树的速度也先后分出了高低。食人枭不愧是顶尖高手，虽然年纪最大，还是遥遥领先所有人半截路。紧随他其后的是黎远，他背了一大筐魔果，丝毫不影响他的敏捷。杨威爬在队伍的中间，尽管他力大无穷，但是不注意一些爬树的技巧，也难免落在了食人枭和黎远之后。第四是吕烈。非常美落在了最后，可是她生性好强，死都不愿意拖累别人，只是低着头咬着牙猛爬。

这五人又爬了半个时辰，远处地平线上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一半。爬在最高处的“食人枭”忽然停下了脚步，淡淡道：“都把麻绳捆树上吧。今天就到这儿了，休息一下，准备睡了。”

最下面的非常美明明累的满脸通红，却不服气大叫道：“为什么不爬了！又不是没有力气继续爬！”

吕烈暗道：这个食人枭确实是一个老江湖，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他为非常美解释道：“马上就要天黑了，天一黑，我们人类什么都看不见了，而不少动物却依旧看得清清楚楚。在黑夜中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妄动。更何况，老江湖行走荒野讲究‘走一半，停一半’，意思是时时刻刻要注意保持充沛的体力，不要等累到不行了再休息，这样遇到突发情况就只有任人宰割。”

非常美明明知道吕烈说的有道理，她又哪里忍得了吕烈教训她？当下怒声道：“滚开！别拿你的屁股对着我！”

“我也不想拿屁股对着你。那你倒是爬我前面去啊，黄脸婆！”

两人眼看又要呛起来。忽然上方的食人枭怒声道：“别吵了！安静！再烦把你们丢下去喂狗！”

两人安静了下来。又过了片刻，食人枭指着他们的脚下，轻声道：“你们看，那个，是什么东西？”

第10章 异变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向下看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食人枭那般敏锐的视力。在吕烈、杨威等人眼中，底下除了白茫茫一片云海，还有什么东西？杨威抬起头，刚想说什么，黎远一个手势轻轻制止了他：“别说话，继续看。”

五人又一动不动向下观望。时间大概过了半柱香，正当吕烈快要不耐烦了时，忽然，下方四百米的云雾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一伸一缩，在白色的云雾中若隐若现。看这样是在向他们这里靠近。

吕烈暗暗咂舌：好个“食人枭”！好可怕的视力！那个黑点在大约八百米开外的时候，就被他察觉到了。

杨威看向黎远：“又是你朋友？”

黎远看着脚下，眼中闪过了一丝异色：“不是的。”

落在队伍最下方的非常美最先看清那个黑影：“咦，好像是一个人。不会错的，是一个新的爬树者……只是他爬树的样子好奇怪，像是蜘蛛一般大开大合，而且速度好快……嗯？……看他的装扮，好像是之前的六具尸体中的一具。难道他没死，自己醒过来了？……”

那黑点越来越大，离吕烈五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不对！”食人枭骤地厉声道，“那六人死得不能再透了，老夫怎么会看走眼？”

非常美花容失色，连声音都微微有些变了：“那个急速靠近的黑点又是什么东西？死人怎么又突然会爬树了！”

“要小心了！”一向沉着的黎远忽然大喝道，“准备战斗！全都准备战斗！”

吕烈、杨威纷纷拔出了兵器。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个黑色轮廓离他们只剩下两百米不到了。吕烈是第二个看清的，他看得背后冷汗直流——非常美说的没错，的确是挂在树半腰的六具尸体之一。只不过此刻的他耷拉着那张惨笑的怪脸，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一般趴在树上，以人类不可能完成的反关节动作向他们快速爬来。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这算是他的叫声吗？或是它？这个东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尸体的爬行速度远超过五人预料，它刚刚出现在他们视线中，距离又被缩短到了一百米。

“嘻嘻……哈哈……嘻嘻……”

它的嘴中仍然发着毫无意义的叫声，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大，给人一种心烦意乱之感。

越来越近了，吕烈甚至已经可以数清它头顶的一根根头发。尸体一抬头，正好与高处的吕烈四目相对。它扯开大嘴大笑起来，黑洞洞的大口不住往外翻着黄水，臭气冲天，令人作呕。

杨威看得目瞪口呆：“老哥，我不就是在你包裹里拿走了几根麻绳么。反正你都死了也用不了，至于追上来么……”

“不能再让它靠近了！”黎远沉声道，“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本事，这万丈高空的，稍有打斗我们都得掉下去！”

他望向脚下的吕烈：“超兄，这点距离只有你攻击得到它！用我教你的五花聚顶、气运丹田，用你的式神之火攻击它！”

吕烈临到关头，万分悔恨自己平时没有认真学习。他试着回忆起黎远讲述的技巧，将体内那点热流一点点调到自己腹部，聚集起来。

“蔷薇虎啊，我的好老虎。”吕烈吸了一大口气，默念道，“老子这条命，我们这么多人今天的性命，就交给了你了！”

“给我破！”他怒吼道，肺中积蓄了一大口火焰，猛地向下吐出。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吕烈嘴中喷出的火焰远比他想象的要凶猛许多。他下游的非常美躲闪不及，几乎被烧掉半边头发。在非常美的尖叫声中，一条巨大的火龙猛地跃出，以横扫千军之势滚滚卷下众人脚下的万丈深渊。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那尸体一触即燃，在它的纵声狂笑声中，它瞬间被烧成了一个火人，痛得满树壁打滚。火龙不由分出将它卷成了一团，吞噬进了肚子，黑烟白雾中，火光里又隐隐现出一头吊睛白虎，围绕着火光疯狂撕咬其中的那尸体。

“嘻嘻……嘻嘻……”

火势越来越大，在一片火焰中，那尸体的怪笑声越来越低。

良久，众人才从一片惊愕中慢慢缓过神来。

“好家伙，”杨威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拍了一把吕烈的肩，“看不出，原来你这么厉害。”

“你的式神很厉害，你也做得相当不错了。”黎远淡淡夸奖道。

“丑八怪！你赔老娘的长发！”非常美捏着自己烧焦的辫子，失态地尖叫起来。

食人枭冷冷看着那还在火花中挣扎的尸体，自言自语道：“这就结束了么？”

“那东西真是蹊跷的紧，被杀了之后，还能成精。”黎远拍了拍手，“这火一时半会看来停不了了。我们赶紧继续往上爬吧，免得这里火势变大，连累到我们。”

他们五人刚刚转过头，准备继续往上爬。骤地，食人枭瞳孔缩成了两点，紧接着他一个转身，摔出腰间的流星锤，狠狠砸向下方的非常美。

“畜生！去死！”

非常美还未反应过来，她的另半根辫子也被利风劈断。那流星锤掠过她的脸庞，狠狠砸中了她背后那具的火焰骷髅的丑脸。

“不好，那东西没死！”

“他妈的，它又爬回来了！爬回来了！”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看见那具本来已经该被烧死的尸体匍匐在下方，用嫉妒的目光恨恨看着上方的五个活人。它身上的雄雄烈火烧得只剩下点点火苗，一半身体被烧得露出了骷髅，另一半身体上的肉不断发出焦味。

刚才食人枭那一锤击退了这具尸体，将它的脸砸了个稀巴烂。但是看起来它远未受影响，双手双脚抓在树壁上，作势欲扑。

“嘻嘻……哈哈……嘻嘻……”

“畜生。”食人枭收回了自己的流星锤，冷冷呵斥道。

第11章 危机

“吼！”

那半人半骷髅、脸还被砸烂的怪东西一个借力，又扑了上来。它简直无视任何物理规律，在这陡峭的树壁之上如履平地。

“给我……破！”吕烈又是猛吸了一口气，向下吐出一口火焰。

只是他上次发力有些过猛，这次刚吸进气时就感觉一阵头晕眼花、手脚发软，果然，吐火吐到一半就声软了。

一团小小的火球，悠悠从吕烈嘴中飘出。

“秘术·十三·昊日降临！”黎远在空气中用手指写字，看不见的炁气聚集在一起，在吕烈面前组成了一道金黄色的大门。

吕烈的小火球经过那道大门，火焰凭空助长了十倍不止，竟比他第一次喷出的火龙还要壮丽。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本能地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脸，害怕被这几乎要吞噬天地的火墙给波及。

巨火将怪物吃得一干二净。

“成功了！”吕烈握紧拳头，暗中怒吼道。

猛地，火墙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伸出被烧烂的手臂抓向吕烈的脖颈。吕烈的脸上还维持着胜利的笑容，“它竟然没有死……”这是吕烈最后一个念头——

“秘术·七十五·守护！”非常美翻动结印，怒叱一声。

尸体的怪手眼看就要捏断吕烈的脖子了，它的五指在空中仿佛碰到了什么阻力，这近在咫尺的娇嫩脖子，就是死活捏不下去。

仿佛空气中生成了一层极具弹性的透明膜，罩住了吕烈。

吕烈死里逃生，汗如泉涌：“谢谢！黄脸婆！”

“感谢的话，以后再说！”

那浑身冒火的僵尸仍死死捏住空气中的膜，不肯放手。一时之间五人和一尸脸对脸僵持住了。场面又是古怪又是恐怖。

“弄它下去！我坚持不了多久！”非常美脸色苍白，声音发颤，显然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杨威持着一根铁制的棍子，当头向那怪物的天灵盖扎下。杨威的力量何等恐怖？他自负这一棍下去，就是一头牛也得被砸成肉泥。棍子打在尸体头上，发出金属撞击之声。尸体却纹丝不动，仍然死死抓住吕烈脖子前面那层膜。

看来，它已经看出吕烈是这五人中的输出主力。他伤它最深，它也最恨他。

“好畜生！再吃你杨爷爷一棒！”杨威急得满头大汗，又是一棒扫下。这一棍使出了他十二成的力量，轰地一声，竟然硬生生将尸体的*都打出来了。可是那怪物依旧咬住吕烈不松手，死都不放。

“去你妈的，就他妈针对老子！”吕烈也拔刀砍在尸体头上，可是火星四溅，尸体仿若未觉。

“我……坚持……不……”非常美脸如枯木，眼看就要窒息了。

骤地，黎远一刀割断了支撑吕烈的两根麻绳，吕烈只觉得全身一轻，整个人像是失重了一般往下坠。同时候他面前的守护罩正好破碎，骷髅手失去了阻力，五指重重并拢。那怪物本来满心欢喜要将吕烈的脑袋给拧下来，开心地嘻嘻哈哈大笑起来，只听咔嚓一声，它捏了个空，又用力过猛，竟然把自己的五指捏断了三根。

吕烈仍然止不住往下坠，他心中大叫：吾命休矣！

树上的黎远向他遥遥叫道：“接好了！超级帅！”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吕烈要消失在这万丈深渊中时，高处的食人枭猛地向他的方向投出一锤。电光火石之间，吕烈突发奇想：若我能抓住那流星锤，岂不是就可以被拉回去了？

食人枭的流星锤岂是常人能与其争锋的？若吕烈伸手去碰，恐怕他的整条手臂都要碎成粉末了。可是这千钧一发之际，也由不得他多想了。吕烈本能地伸出手抓住眼前的飞锤，一股狂风袭进他的鼻腔，直挤得吕烈五脏六肺倒成一团。

也活该吕烈命不该绝，流星锤正好绳索到底，刚生出卷回去之势。未将吕烈当场击个粉碎。

“顶住我！别让我被这小子带下去！”食人枭的流星锤上拖着个少年，将他一起带了回来。吊着食人枭的两根麻绳要承受两个人重量，一时之间在狂风中胡乱摇摆。

黎远、杨威两人在下面死死抓住食人枭的双脚，三人在这峭壁之上左摇右晃，仿佛一片孤叶在暴风的大海上破风乘浪一般。

吕烈飞了上来，张开双手抱住食人枭，他还未站稳，那下面的尸体又扑了上来，死活要杀了他。

食人枭被吕烈紧紧抱着，一时腾不出手攻击那怪物。他眼睁睁看着那半人半骷髅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自己和吕烈，绝望地骂道：“老夫死于竖子之手！”

在这绝望的时刻，一直处于下方的黎远忽看到，在混战之中这尸体的下半身早已破破烂烂，千疮百孔了，可是它越是上面的部分，越是完整。它的头盖骨尤为完整，从刚才到现在，除了食人枭的那一锤，几乎没有人对头颅造成过破坏性的伤害。

他向非常美叫道：“攻、击、下、方！”

“哈？”刚从窒息中缓转的非常美一时没有理解。

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黎远摆出手印，将空气中的炁气一点点凝结。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自己判断错了，那第一个死的人将会是吕烈，接下来就轮到食人枭，下方的杨威、自己、非常美，所有人都会死。

尸体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了吕烈的脖子，只待那一下致命地闭合了。

时间在黎远眼中仿佛停止了一般，他凝结好了所有的炁气，冷静地对准尸体的双腿，就像是无数次自己平日里练习的那般，平静地发出了自己最强的一术：

“秘术·三·风炎舞。”

同时喊出来的，还有非常美。

虽然她没有明白黎远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照做了。

崩溃是从下半身开始的。没有头颅那层硬化保护，怪物的身躯也不过是普通人类的硬度。蓝色的风暴中混合着肉眼无法看见的风刃，千万次切割着那具早已腐烂的肉体，一瞬间就将它化作粉末。在两个重叠的风炎风暴的攻击下，就算是真正的钢铁都会粉碎，别说区区凡人之躯。当那怪物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头颅时，它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往下坠了。

它又一次错失了咬碎吕烈脖子的机会。

“哈哈！……嘻嘻！……哈哈！”

失去了身躯的它很快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众人脚下。可是它的狂笑声仍在满深渊回荡，久久不休。

过了很久，黎远才缓缓放下结印的双手。

他赌赢了。

第12章 再生波折

这一次恶战，真是比上回的“虎吞蟒”事件还要险恶千万倍。

那具尸体明明已经坠下深渊良久了，所有人都仍然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脚下深渊。仿佛等待着它那嘻嘻哈哈的纵声狂笑，卷土重来一般。

“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杨威喘着粗气，结结巴巴道。

“不知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吕烈仍然抱在食人枭身上，说话时舌头都在打结，“没见过……我没见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树真真古怪得很……自从上了树之后，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涌出来了……”

食人枭毕竟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时刻的，远比其他人镇定许多。但是碰到如此诡秘的东西，还是第一次。他心中惊疑不定：合我们五个人之力，也不过是勉强击退了那个畜生。若是我孤身一人在巨树上碰到它，又该如何？

他越想越是后怕，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推开仍然抱在身上的吕烈。

黎远忽然道：“整顿一下，继续上爬。今晚就别睡觉了。”

这几人刚刚经过一顿恶战，浑身僵直，腿脚发软，特别是连续调动炁气的非常美，早已经疲惫得挂在麻绳上，动都动不了了。本盼着队伍停下来，能够好好修整一下。黎远这么一说，立刻激得是民愤四起。

食人枭别有用意地看了黎远一眼，笑了一笑：“别忘了。挂在下面的六具尸体，被我丢下去一具，成了精的被我们刚刚打死一具，可还有四具呢。

“不想往上爬的，就留在这里好了。老夫只有一个要求，到时候留在这里的死了，死前别给自己留完整的尸首，别最后莫名其妙也变成了妖怪，非要老夫替你入土为然。不好。”

众人一想到下方五百米还有四具待成精的尸首，也不知道它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睁开眼睛，动身向自己这个方向爬来。俱是胆寒。也顾不上抱怨了，一个个爬得比谁还起劲。

一路上，五人相视无言，只剩下体力透支时发出的沉重喘息声。气氛压抑了许多。

若是在这巨树之上碰到寻常野兽，就是再凶猛，也不过是牲口。他们自信可以与其斗智斗勇，就算不敌，大不了葬身五脏庙，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只是，一想到刚才那似人非人的东西，吕烈他们宁愿对上一百只老虎，一百头狮子，也不愿再碰它一下。想到那尸首生前的主人死后还要不得安宁，就连食人枭都不寒而栗。因为他们不确定自己若是被那“东西”杀死之后，是否也被变成它的模样？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形成的？谁造出来的？

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模样？它（或是他）究竟还算不算生命的形式？杀死六人的东西又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在巨树的高处，还有没有那种“东西”的同类？或者还存在着其它更加荒谬绝伦、更加诡异的事物？

吕烈望着巨树上空迷迷蒙蒙的云雾，心中暗自发冷：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整个队伍都困顿不堪、忧心忡忡，现在在队伍中保持着活力的，只有食人枭和黎远。

“黎老弟，”食人枭举起斧子砸向高处，一边向上爬，一边和紧随他身后的黎远聊天，“我在南巫游历的时候，曾经听说那里有一种形似秘术的驱鬼之术，可以让死人从馆中立起，做出端茶、鞠躬、大笑、爬行等等动作，当地人称之为‘僵尸’。我们刚才在树上碰到的东西，是否就是僵尸在作祟？”

“驱鬼之类，装神弄鬼，欺世盗名罢了。”黎远淡淡道，“南巫多得是装腔作势、居心险恶之徒。僵尸之说，也大都是流传于愚民信徒，以讹传讹罢了。我黎远从来不信鬼神，更不信这世上有让死人复活的本事。”

“哦？”食人枭笑了笑，“看不出，你居然不信鬼神？那你又如何解释你们秘术师这一支的存在？又如何解释这颗通天巨树的存在？又如何解释我们刚刚碰上的那具‘畜生’？”

“秘术之学，以炁气为支点，以自身为熔炉，转化天地之精华，平衡万物之阴阳，自有其中理法所在，并未破坏天地运行的法则。”黎远回答道，“再高明的秘术师，也有其要遵循的公律。只要理解了，便可破之。黎远相信，这世间一切都遵守一定的万物规律，我们之所以觉得种种之匪夷所思，只不过是我们还未悟到罢了。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洁白的小瓶子，“老先生。刚才那尸体身上散发着一股似炁气、非炁气的诡异气息，我已经将一部分收集起来了。等我们爬到安全区域，一有时间我就动手研究，说不定有机会窥破其运作的原理。我怀疑，这只不过是一种特殊的秘术罢了，根本无需惊慌。”

“好，好。”食人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点头赞许道，“我看你哪是秘术家，分明是个科学家。”

正当他俩说说笑笑，继续向上爬的时刻，身下的吕烈骤地炸雷般大吼起来：“不好！快闪开！”

食人枭和黎远低下头，一看，任是他们再沉着冷静百倍，也惊得头脑里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那分明已经被杀死的尸体头颅，竟然如同秃鹰一般又从深渊中飞了下来。此刻它就在自己脚底不到一百米处，裂开大嘴对着己方五人放肆狂笑。

第13章 头

杨威拔出他的棍子，惊慌失措喝道：“准备战斗！”

黎远呵斥道：“别自己乱了方寸！冷静点！看清楚了，那颗头颅没有飞上来，它在刻意和我们保持大约三十丈的距离！”

众人经黎远这么一提醒，纷纷稳住了阵脚，留神观察起来。果然，那颗孤零零的头颅只是在下方一百米的地方盘旋，向他们龇牙咧嘴。他们向上爬，那头颅也跟着向上飞一些，他们停在原地，头颅也止住升势了。杨威作势要往下爬，那头颅便向下沉落一点，好似在躲避杨威。

那头颅距离他们又远，在空中漂浮的轨迹又快。五人眼睁睁地看着它一路跟着自己，却束手无策。

他们迫得停下了攀爬，和一颗头颅对峙起来。这情景荒谬绝伦。

“嘻嘻……嘻嘻……嘻嘻哈哈……”

那似人非人的笑声不住从它一张一合的嘴唇发出，挠的人神志烦躁。

“它究竟要做什么？”灰常美看见脚下的怪头，心慌意乱道。

“不知道，应该是跟住我们了。”杨威眉头紧锁，显得极为苦恼，“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走它就走，我们停它就停。那我们根本无法休息、睡觉，迟早要被它活活拖死。”

吕烈被那怪头叫得心烦意乱，心头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心想：老子试一试这个距离用式神之火打得到你么。当下猛吸一口气，又欲如法炮制，只待吐出一条火龙吐了它。

只听噗得一声，这一次吕烈连小火球都没吐出，只喷出了一团烧焦的黑烟。他感觉一阵头晕，连忙靠着树壁扶住自己的额头，心中骂道：妈的，原来这式神之火和某白色液体一般，每天都有一定配额，用太多身体就掏空了。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盘旋在下面的头颅疯狂地旋转起来，发出一连串大笑，仿佛在讥笑吕烈的无能。

“它、它原来是有灵智的！”非常美看着头颅不住模仿人类嘲讽的模样，失声道。

“超兄。”黎远向吕烈示意道，“你一会儿不要用嘴吐火，试着用意念！人的上半身属水，你将式神之火引导过你的喉咙，它就在无形之中消耗了一大半了。”

“意念？”吕烈大惑不解道，“可我从小到大只会意淫啊！”

“想象。集中注意力。”黎远指导吕烈，“试着想象一条巨大的火龙从天而降，吞噬那个漂浮的头颅。如果你真的能以意念操控你的火的话，那你烈焰的力量将增强不止一倍。”

“好吧，我尽量试试！”

吕烈闭上了眼睛，试着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那嘻嘻哈哈之声忽远忽近，吵得他心烦意乱。吕烈几次呼唤体内的火焰之虎再度现世，但是他的身躯仿佛真的被掏空了一般，空空荡荡。他揉着太阳穴试了半天，别说火焰了，就连个黑烟都没召唤出来。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下面的头颅笑得更加乐不可支。

“没关系。”黎远安慰吕烈道，“就是顶尖的式神高手，也不是每次都可以成功使用意念的。”

忽地，食人枭眉头一沉，冷冷道，“我可能知道那个头颅跟着我们要干什么了。”

“它要干什么？我就不信它这个小个东西飞上来，还能吃了我们不成？”杨威呆呆问道。

“你们见过中原王朝和关外蛮族打仗时的情景么？”食人枭道，“中原军队多步兵，蛮族多得是来去如风的骑兵。中原人的军队北伐，蛮族不敢与其正面交锋，只是派小股骑兵远远地骚扰。笨重的步兵方阵明知道有人在后面跟着，却逮不着那些骑马的战士。等中原军队步入了草原深处，兵力前后不接的时候，那些蛮族骑兵就将他们的位置一一报给主力，将之各个击破。”

“你是说，”非常美一点就明，“那个头颅是在监视我们！在下方还有它的同伴向上爬来。它要就这么看着我们，防止我们有机会藏起来！”

“鸟前辈是对的。”黎远摸着自己的下巴，沉吟道，“别忘了，下方五百米处还挂着四具完整的尸体呢。既然一具能够尸变，并不保证其它四具不能。”

五人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一想到那如同蜘蛛般爬行的怪物还有四个，并且此刻大概就潜伏在这深渊之中，迅速向他们的方向爬来。这想法令他们从头寒到脚。

“不用管那头颅了，我们继续往上爬。”黎远道。

“爬？”吕烈道，“爬再多又有什么意义？比脚力，我们人类有可能比得过那些爬得比壁虎还快的怪物么？”

“比不过。”黎远给出了回答，“比不过也得比。”

一场宛若逃命般的攀爬开始了。每多爬一步，可能就离下方的死亡越远一点——这样的鬼话连鬼都骗不了。可是他们五人就陷入了这样的怪圈。明知道再怎么爬都不可能摆脱那会飞的头颅，他们五人却不得不拼命地向上攀登。

远方的地平线太阳已落，夜晚将至。在黑暗中爬行是大忌，看不清上方的情况，抓错、踩错一处，就得掉下深渊。可是他们还得爬，下方那忽远忽近、阴魂不散的嘻嘻哈哈声像是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这已经精疲力竭的五人身上，逼得他们不得不继续向上前进。

痛苦的喘息，酸痛的肌肉，被树皮磨蹭得血肉模糊的手掌。

被深渊中无形的怪物追赶，一刻都不敢停步。

每个人此刻不仅肉体上极度痛苦，精神上也快被折磨到极限了。

终于，黑暗中有人停止了攀爬。

“你们听……不知何时起，我们脚下那个怪物的笑声，消失了。”

第14章 人

五人慢慢在树上停下了攀爬。黑漆漆的深渊一片宁静，只有高空呼啸而过的风声。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杨威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像真的……不见了？”

“不见了！”他高兴地欢呼起来，“那个狗日的头颅，不见了。哈哈哈哈，他妈的！”

黑暗之中传来了非常美低低的抽泣声，那是欢喜、高兴的哭泣。无论她再如何刻薄好胜，她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她已经快到极限了，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

连一向警戒的吕烈也露出了疲惫的微笑。他心里活动：妈妈的，也不知道这个跟了自己一路的头颅怎么就突然消失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古怪，这也古怪、那也古怪，从一上这破树开始，就古怪古怪古怪个不停，也不缺多一个古怪。算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不用管它古怪不古怪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唯一面无表情的是黎远。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用打火石点燃，将火烧的布料丢向了脚下的深渊。

“秘术·二十九·极光。”他翻动手印，将一丝炁气注入了随风飘舞的火光。

那照亮一小块黑暗的曙光大放异彩，短时间内照亮了半个天空，也让五人看清了他们脚下的情景。

无论过了多少年，当吕烈回忆起他当年看到的一幕时，他都会用一句相同的话来描述：如果地狱在人间有模样的话，也不过那般了。

在他们的下方，不知何时，树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树者。

他们翻滚着、抓取着、无声地呐喊着、踩着同伴的肩膀和头脑不断向上攀爬，就像是想要逃离粪坑的蛆虫群一般。

如果那是一群活人，那该多好。

用秘术制造出来的短暂光明很快消失了，树上五人又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只不过这一次，那古怪的笑声又低低地响起，像是潮水一般从整个黑暗中涌来，将他们五人淹没。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嘻嘻。”“嘻嘻。”“嘻嘻。”“哈哈。”

何止四具？四百具都不止！

天上地下，无处可藏。

吕烈只觉得一股血冲脑袋冲，他的手指颤抖，他的手颤抖，他的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可是他根本没有拼命向上爬，逃避这一切的冲动。

他已经恐惧得忘记恐惧本身了。

“所以？”黎远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终于嘲讽般地轻轻挑了挑眉毛，“我们这算是被包围了？”

食人枭再次解下了他的流星锤，杨威握紧了他的长棍，吕烈一点一点解开了他裹刀的布，转过身面对脚下黑暗中的无限恶意。

“大脑袋兄弟。我说，你这是把你七大姑八大嫂全家的亲戚都叫来了么？”

脚下的尸体们跳了起来，如同蝗虫一般密密麻麻射向上方的五人。

开打吧。

最先发动攻击的是非常美。

“秘术·三·风炎舞。”

最誉为入花境以下的最强秘术，风炎舞，每次使用都消耗巨大的炁气。她的老师曾告诉过她，以她启临境八层的力量，一天之内使用一次已经是最大极限。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使用。

蓝色风暴混合着刀刃突入了尸体群中，将数具尸体绞杀成了污泥，但是随后更多、更密的尸体扑来。那一片蓝风就像是一滴水，很快消失在黑色的尸潮中。

“呜……”释放完秘术之后，非常美垂下头捂住了嘴，红色的血从她白皙的指缝间留下。

“你……没事吧。”吕烈在上面问道。

她没有理他，抬头，结印，轻声念出：

“秘术·三·风炎舞。”

第三次。

新的蓝色风刃飞入尸潮，击倒了七具尸体之后又消散了。

“风炎舞。”

第四次。

“风炎舞。”

第五次。

非常美的手抖了一下，但是她仍然完成了一个标准的手印。

“秘术……呕……风炎……舞……”

“够了！”上方的黎远击飞了一具尸体，低下头怒喝道，“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用完炁气的话，你也会死！”

“有这个时间对我说教，还是多杀几个敌人吧。”非常美头都未抬，纤细的手开始做第六个结印，“身为一个秘术师，踏上这巨树世界的时候，我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她又重重呕出一口红血，同时第七个成形的蓝色风刃割开了数具尸体的身体。

食人枭叹息了一口：“我说，诸位，反正都要死了，杀起敌人来的劲头可不要输给一个小姑娘。”

食人枭狂舞起流星锤来，那黑色的铁锤又快又沉，像是一头黑色的巨鹰，在空中将数具尸体击落。下方的尸体潮又同时涌上来一大波。食人枭冷笑一声，空着的左手从肩后拉出一把黑漆漆的铁铳，对准了尸体最密集的方位，轰、轰、轰连扳数枪。美丽的火花逝过夜空，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尸潮中短暂分开了一个空档，月光透了出来，又很快被下方前仆后继跳起来的尸体遮住了。

黎远手速如风，连续变幻了数个手印。

“秘术·七十五·守护！”

“秘术·十三·昊日降临！”

“秘术·五十五·雷引！”

强大的炁气在空中汇集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经过金黄色大门的增幅之后厚实得像是一堵透明的墙。无数尸体跳了起来落在上来，如同苍蝇被黏住一般。白色的光闪过了屏障，只听一顿噼噼啪啪作响，那些尸体随之发出被烧焦的味道，落下深渊。

连续释放三个秘术，黎远也神情萎顿，炁气散尽了。

纵使一波波尸体被轰击下去，仍由不少漏网之鱼通过重重阻隔爬上来。杨威握着棍子大展神威，他仗着自己天生神力，一棍就是扫下去一大片。让那些僵尸丝毫接近不了专心施法的黎远等人身边。

在一片混乱中，吕烈的脑海却空前的清晰。他看着身边脸色惨白的非常美、狞笑的食人枭、奋勇杀敌的杨威、依旧平静的黎远，和下方越杀越多的僵尸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处于生死时刻，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看慢镜头。

一股很奇妙的感觉，正在吕烈躯体内慢慢升起。他觉得自己的大脑越来越空、胸腔越来越热，仿佛什么热流想要从喉间钻出来一般。

“我想，我大概明白黎远所说的‘意念’是什么感觉了。”

第15章 围困

他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周遭的嘈杂变得一片空灵。

耳边回忆起黎远的声音，“试着想象一条巨大的火龙从天而降。如果你真的能以意念操控你的火的话，那你烈焰的力量将增强不止一倍。””

正当吕烈冥想时，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背上渐渐冒出了蒸腾的热气。就像“虎吞蟒”事件一般，那只曾经吞噬掉巨蟒的烈焰巨虎，又慢慢从他背的上方现出了轮廓。

“那是？……”杨威刚击退一只僵尸，抬头正好看见吕烈身上浮现出的烈焰，吃惊道。

就连吕烈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进入了黎远所说的“天人境”，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

吕烈上空的烈焰巨虎张开了嘴，抬头傲视着脚下的僵尸们。吕烈心中所幻想的火焰巨龙，终于飞出了他的脑海。

巨大的火焰长舌瞬间横扫过一大片区域的僵尸，无数尸体嘻嘻哈哈的笑声变成惨叫，化作火人，相互抱团滚下了深渊，更撞得后面想要爬上来的尸体一起掉下去不少。恐怖的火焰点燃了尸潮和五人组之间的一片树壁，形成了一道火墙，一时之间逼得靠后面的僵尸无法继续攀爬。给了黎远等人宝贵的喘息机会。

树壁上火光冲天，就连处在上方的五人都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

“干得好！小兄弟！”杨威又惊又喜，大叫道。

他一回头，惊愕地看见吕烈的满头黑发，已经变成了白色。

吕烈发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后，他背上空组成巨虎的烈焰迅速稀薄了下来，折回了他的后背。

吕烈无力地垂下脑袋，眼看是要不行了。杨威降了下来，抱住了他：“小兄弟！你怎么了！”

“别管他！他只是脱力了！”黎远在上方大叫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尸潮暂时被止住了！杨威，你抱着超级帅和非常美，我们撤！”

“别……让我再来一次……我要烧死这些混蛋……”吕烈躺在杨威，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道。可他刚才在情急之下，以天人般纯净的意念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一次已是可遇不可就，又哪会这么巧，再召唤出第二次呢？

“走！”杨威将意识模糊的吕烈和非常美丢进自己的大背包，取出手斧往上一步一斧。他一身神力，吕烈和非常美又不甚肥胖，是以他一个人背两人未有丝毫困难。

食人枭看见那火墙暂时阻挡住了尸潮，但是随着越来越多僵尸一层一层爬向火墙，靠着人海战术竟要将它压灭了。他知道这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了，心想：幸好还有这些小娃娃慢手慢脚，就让他们在后面殿后好了。老子赶快往上爬，保命要紧。

他当下头也不回，一个人自顾自爬向巨树的高处。

黎远爬到一半，发现迟迟身后不见杨威跟上来。他停下脚步，向下方伸出了手：“抓住我的手！你先爬过我，我来殿后！”

杨威被丢在了最后面。他本来除了一身蛮力再无什么神通，两个僵尸穿过了火墙去抓他的脚裸，他身上又背着两个昏迷的孩子，当真是上天堂无路，下地狱无门。杨威心想道：我死在这里没什么要紧，反正我早在关东的时候就该死了。可是这两个孩子还在我背上，万万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绝路。

他当下踢开自己脚上的僵尸，奋起神威，不住拼了命向上攀爬。

此时黎远和杨威的距离不到一丈，再上前一步杨威就可以拉到黎远的手。忽然一阵嘻嘻哈哈惹人生厌的笑声在杨威脑后传来，黎远脸色一变，厉声道：“别回头！”杨威已经本能地回过头去，他看见那飞翔的头颅就在自己后方，脸贴着脸看着自己。

“嘻嘻！”头颅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了杨威脖子一口。

“畜生！”杨威眼前一黑，几欲昏厥。可是他想到背上还背着两个孩子，那是说什么也不能倒下。他凭借最后一口气一把抓住那头颅，奋起神威，竟然活活将那妖物的头给捏爆了。

杨威做完这一切，只觉得一股暖流止不住地从脖颈上流下。这个巨人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他闭上了眼睛垂下头，仿佛死去了一般。下方无数僵尸伸出手，抓住他的脚裸将他往下拽。

“杨——威——！”上方的黎远知道大难临头了，怒吼道。

一通混乱之中，吕烈迷迷糊糊从昏迷中醒来。他看见愈来愈多的僵尸从下方涌来，眼看就要将自己、杨威和非常美给吞没了。他慌忙之下抓住长砍刀一阵乱砍，可是比起单纯的武力值吕烈远远不如杨威，他那几刀砍在金属般的僵尸皮上，又有什么用。

正在这关键时刻，明明已经逃到高处的食人枭又爬了下来。吕烈以为他良心发现，来救自己了，向他大叫道：“老头，我们在这里！”

食人枭看都不看他一眼。相反，他爬向了黎远的方向，拍了拍黎远，面如死灰指了指上空。

吕烈一抬头，看见巨树的上方无数黑影向他们爬了下来。

同时，脚下的僵尸们正在向他步步紧逼。

这一回，真的叫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

他的瞳孔被绝望染成了黑色。

吕烈转过头，最后看了黎远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这么淡定。吕烈心中最后的念头：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你还这么淡定啊？是不是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能让你害怕的东西？

“诸位，”黎远在两片僵尸潮合拢前一瞬间，大叫道，“向我这个靠拢！”

“怎么，智多星。”食人枭苍老的脸上带着绝望且嘲讽的笑容，“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难道你还有办法？”

“有。我有办法让你么能活下去。”黎远简短地回答道，“但是在这之前，我要你们发一个誓。”

“黎远，你这个王八蛋！”吕烈一脚踹开了一只啃咬着杨威大腿的僵尸，向上怒骂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发什么狗屁誓言！只要能活下来什么誓老子都发！”

“那就好。”黎远说道。两只僵尸伸出枯爪勒住了他的脖子，嘻嘻哈哈的笑声大到没有人能听清对方的声音。可是黎远仍然没有受到一丝影响，他冷峻清晰的语句传入每个人耳边，“接下来的话很重要，我只说一遍，你们给我听好——我马上要施展一个秘术，叫做‘星斗盘转’，可以将我们五个人随机转移到这附近一千米的地方。如果愿意跟我走的，就拉住我的手。”

第16章 瞬间移动

“走！走！走！天涯海角我们都跟你都去！”吕烈急得跺脚，恨不得飞扑上去，掐死黎远那张淡定的脸。

“虽然是随机去一个地方，但总比死在这里好！你早就可以用了！”食人枭冷冷看着黎远，任由身后数个僵尸撕扯着他的头发。

“但是这个秘术对我的反噬很强。”黎远推开了一只僵尸，道，“一旦释放了这个秘术，我一个月内将会魂魄出窍，变得如同六岁孩童一般痴痴呆呆，全无自保之力。”

“这你不用管！”吕烈将砍刀往树皮上一插，怒声道，“有我超级帅一口气，就有你黎远一条命。谁要是敢在你魂不守神时对你有歹心，我吕烈就和他玩命！”

“这可难说。我可见了太多人，嘴上说着义气干霄，回头背后就是一刀。”黎远严峻的目光一一移过非常美、杨威、吕烈、食人枭，“这树上到高处越是生存环境恶劣。别我在这里救了你们，到了上面你们嫌我是一个废人拖累了你们，将我抛下。那时候我可一点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只有任人宰割了。

“那你要怎么地？”吕烈大叫道，“你再拖拖拉拉，我们全都要葬身尸口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非常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她虚弱地举起右手，低声道，“黎远。我在此向天上地下诸神诸佛发下毒誓，如果你救了我们，我们到了安全的区域，一定会竭尽全力护着你的身体，等你魂魄归来那一日。如有背信弃义，就让我整族变成这些僵尸，就是死了也不得安宁，夜夜游荡在这巨树之上。”

“发！发！发！”吕烈怪叫道，“如非常美所说，我也是这般意思！黎远，你可满意了否！”

杨威慢慢从血污中抬起头，轻声道，“我杨威大侠也如誓言所说。”

黎远沉重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食人枭：“老爷子，到你了。”

食人枭冷冷看着黎远，仿佛要择人而噬。忽地，他冷笑了一下：“不就是一个誓言，发就是了。小小鸟再次赌咒立誓，如果小小鸟在你魂魄归来之前敢生起一丝加害你之意，或者贪生怕生把你抛下，就有如此壁！”

他转过身，轻描淡述挥出一拳，竟然打穿了半丈树壁，将整个手臂探入树中。这人功力之强，确实是五个人中之最。

吕烈心中一动：没有人知道食人枭的真名，而他刚刚发的誓，用得全是小小鸟这个假名，假上加假更是假。他这个誓，可做不得数。吕烈刚想开口提醒黎远，黎远已经一只手抓住了食人枭，一只手抓住杨威，连带杨威背上的吕烈和非常美。他道：“要开始了！都闭上眼睛！

“真言秘术·九十九·星斗盘转！”

一阵虚幻中，黎远同时松开两只手，手速似闪电，在弹指之间做了数十个手印。这些般个手印连在一起，宛若解开了神魔的封印。

“好快，一流的手速……”非常美睁开被血遮住一半的眼帘，在昏昏沉沉中看见黎远的手已经快到只剩下残影，低低赞叹道。

一片尸潮的狂欢中，黎远等五人的身上忽然散发出紫晶色的光芒，给这浓郁的黑夜抹上了一层诡异之色。那些本来扒在杨威脚上、腿上的僵尸，骑在黎远、食人枭头上的僵尸，忽然之间就纷纷落了下来，它们再伸手试图去抓这五个活人，枯爪竟然直接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这五人成了虚影，并且他们的虚影正在快速黯淡。

“再见了！畜生们！”吕烈口中连吐鲜血，仍阻止不了他放声大笑，“有劳你们不辞千里赶来一聚了！”

紫晶色发出了最耀目的光芒，五人同时消失在光芒中。

当他们再次出现时，现身在了新的树壁附近。食人枭、杨威等人的反应何其之快？他们第一时间甩出了飞爪、手斧，稳住了身形，防止自己坠下深渊。

黎远被一抹紫光托扶着，漂浮在树壁旁。紫光中的他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眼看紫光就要消失了。杨威急忙将他的躯体抱过来，挂在自己背上。

“嘻嘻……哈哈……”

食人枭低下头一看，下方有三只僵尸怪笑着，向他们的方向爬来。他心中明了：看来自己一行人运气不错，被传送到了尸潮大部队的尽头，只会遇上零星的僵尸。

曾经的杀手之王并未将这几个小喽喽放在眼中，一挥手：“杨威，你先带着黎远他们往上爬，我处理了这几个畜生就和你们汇合。”

吕烈躺在杨威背上，心中思忖道：依这个老东西的性子，没有立刻撕破脸皮倒是难得。只是这树前方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等待着，在黎远魂归之前，不知道这个老头子还能像这般装多久。

这支队伍中本来黎远是主心骨。现在他不在了，吕烈又要提防食人枭，一时间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

食人枭见杨威爬完了，他转过头，狞笑一下：“好畜生，我们来好好玩玩。”

两只僵尸爬到了他的下侧，作势欲扑，食人枭拔出铁铳，一枪打得一具的脑壳当场化作了*。他同时挥出流星锤，在空中直接将另一具拦腰截断。第三只爬到阴影处，意图偷袭食人枭，食人枭头都不转，转手又是一枪爆头。

转眼之间，深渊的阴影中又爬出两只僵尸。食人枭不耐烦了，一人一枪将它们料理了。他还未喘过气来，深渊中又爬出三只，食人枭对准一具的脑袋扳动扳机，只听咔咔数声，铁铳无动于衷，竟是没有*了。

嘻嘻哈哈数阵怪笑，阴影中又爬出了五具尸体，一时之间齐头并进，大手大脚向食人枭的方向爬来。

第17章 树内世界

一看脚下的僵尸数量越来越多，食人枭暗暗叫苦：这些畜生怎么咬得自己如此之死。自己一行人都被传送到一千米之外了，它们仍然死死跟着。

他丝毫没有高手风范，调头就往上爬。

食人枭爬了片刻，发现他目力所及的地方，杨威早已消失了。食人枭又是震惊又是不解，心中说道：这个杨威受了重伤，身上还背着三个人，怎么爬得如此之快。

正在食人枭心疑不定时，忽然上方五十米处探出半截杨威的脑袋，向他大叫道：“老先生，我爬到这里时发现了一个洞穴，爬了进去竟然通往树的内部。你赶快上来！”

食人枭大喜过望，连忙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可是这万丈树壁之上连个搭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树洞？又是谁、或是什么东西，在此处打出来的树洞？情急之下他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了，眼下有个逃命的地方不错了。杨威在上方搭了他一把手，食人枭一个翻身，滚进树洞。他的脚终于踏上了久违的地面，一股安全感充盈着全身。

此刻，五人再次汇合在这树洞之中。望着下方的尸潮有愈演愈烈之势，杨威和食人枭不住搬来这树洞中的石块断枝之物堆积到洞口，连负伤的吕烈都强撑着站起来，帮助他们搬运障碍物。不一会儿，本来就仅够容纳二人的洞口被严严实实堵了起来。不一会儿，砰砰砰，洞口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外面的僵尸虽然数量众多，但在这树壁之上只能一个一个往上爬，一次仅有几个僵尸能够来到树洞前面撞击障碍物。这五人暂时不用担心这里被攻破了。

吕烈等人死里逃生，稍稍喘了一口气，这才有精力分出神来观看这巨树内部的风景。

他们虽然进来的洞口狭小，但是巨树内部宽阔无边，仿佛一个没有边际的黑色空间一般，任你往东南西北一路狂奔都到不了底，稍稍喘一口气四方八面都有回音。光在这里根本不存在，伸出手来别说五指了，就是五片指甲的反光都看不见。这五人站在洞口，往前方稍微挪了两步，回过头来就找不到原来的洞穴在哪里了。

五人被大自然的神奇造物惊得是目瞪口呆。难不成，这一带的树壁里原来是中空的不成？

这显然有违常识——若是一棵树的中间被掏空到如此，早就死亡了。可是这巨树的躯干还在不断向上延伸，隐匿在更高处的云中，显然健康得很。

不过，一想到这巨树本身就是一个违反常识的存在，那在它之上，种种荒谬之处也就不必那么惊讶了。

他们又是死里逃生，一个个趴坐在地上，气喘如牛，湿润的液体不住从全身毛孔涌出，黑暗的树洞之中也分不清是汗还是血了。

巨树内部黑漆漆一片，偏生两个能发光照明的秘术师一个变成了痴呆儿，一个炁气用尽，暂时也成了废人。食人枭指挥道：“杨威，你将打火石点了，我们核算一下身上还有多少物资。”

杨威无力地斜靠在一块巨石上，喘着粗气道：“前头为了背上超级帅和非常美，我早就将自己的背包解了丢下峭壁了。此刻我身上只剩下一个酒葫芦，几个冷馒头，又哪来的打火石？”

食人枭又惊又怒，重重一巴掌将旁边一块顽石拍成了数片：“什么！你是傻子么？背着人有什么用？没了吃的喝的，我们不是还得饿死渴死在这里？”

在他眼中，自然是吃的、喝的，远比吕烈和非常美的命重要多了。

非常美听不下去了，反讥道：“呦。老爷子，那你干脆在这里自杀算了，这样我们靠着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也可以挨过一阵子了。不是你说的么，吃喝比人命重要。”

黑暗之中，食人枭凶光大起：“小丫头，你敢和老夫顶嘴。”只听铁索拖地之声，那食人枭仿佛已经拉开了流星锤，准备和非常美动手了。

“啊啊……好黑啊，我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了……”一边的黎远绕着圈圈乱跑，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完全失去了他平日里淡定睿智的模样。

刚才那一通乱战，五人身上的储备基本都遗失殆尽了。食人枭心中打起了如意算盘：剩下这点物资，若是用来支撑五人，自然支撑不了多久。但是若是集中起来给一个人，那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当下这死人伤的伤、疲的疲、变成白痴的变成白痴。食人枭本来和他们结盟，仅仅把他们当做挡刀的肉垫子。现在他们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在食人枭眼中自然变成了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

他心中起了杀心，故意出言挑衅，只盼生起事端可以大打出手，可以将五人中的一两个宰了。非常美宛如一只下蛋的老母鸡，被他一激，就跳起来咯咯直叫。吕烈这般心思鬼灵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食人枭的心思，他略一思索，出言怒斥道：“非常美，你说话他妈的有点良心！为了救我们两个废物上来，已经浪费掉了多少物资！你若是稍微还有点脸皮，就应该像我一样低下头做人。你怎么还如此不知羞耻，还在为自己辩解！”

非常美本来肚子里五脏六肺就疼得厉害，再被食人枭、吕烈两人联合起来一顿训斥。她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再也支撑不住了，捂着脸在黑暗中放声大哭起来。

“鸟前辈。”吕烈厚着脸皮，向食人枭谄笑道，“这洞口迟早被外面的僵尸攻破，我们先离开这里为妙。我感觉身体稍微好一点了，大概过一会儿我就可以恢复式神的力量，召唤火焰供大伙照明了。我们先摸黑，凑合着走一段吧。”

他言语中有两层意思，一是外面仍存大敌，危机还远未解除，二是暗示自己马上就恢复战斗力，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无论那一层意思，都能让食人枭忌惮再三，杀人之前都要掂量掂量情形。

食人枭在黑暗之中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思索。又宁静了片刻，他冷冷道：“超老弟说的确实有点道理，那就暂时照你说的办吧。”

“不过，”他别有深意看了非常美的方向一眼，“小妮子，你再三对老夫挑衅羞辱，老夫之前一忍再忍。你的这份‘恩情’，老夫迟早要‘回报’。”

非常美毫不畏惧，忍着抽泣冷冷回击道：“好啊，我看你倒是如何‘回报’我。”

四人艰难地爬了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前进。杨威忽然想了起来：“哎呀，黎远刚才站哪个位置的？我们得带着他走。”

“带着他？”食人枭怒骂道，“傻大个，说你傻，你是真的傻吗？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白痴了，又没有什么用，我们带着他干嘛？我们现在连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吕烈心中咯噔了一声。他提醒道：“鸟老爷子，别忘了，你可以发过誓的。他带我们脱离险境，我们在他魂归之前保护好他的身体。”

“誓言？”食人枭桀桀怪笑起来，“现在这里没有任何敌人，他又哪里用得着我们保护？我们离开一会儿，过几个时辰再回来，也自然不算是抛弃他。到时候正好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他被外面的僵尸吃掉了，那就怪他自己运气不好吧。我们又没看见，这笔账当然更不记在我们头上。”

第18章 放弃一人

黑暗之中，吕烈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口气变得异常强硬：“不行，我一定要带他走。”

在食人枭印象中，吕烈一直是一个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小屁孩，就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忽然见他如此强硬起来，也有些意外：“超老弟，我一直以为你脑子挺灵光的，没想到也如此迂腐？这树洞之内阴气沉沉，我看也蛰伏着什么怪物。就算带着这个痴呆儿，他也活不了多久，可能还能连累我们。你怎地就是想不明白？”

吕烈这时已经在黑暗之中找到了黎远的位置，他给黎远身上系上绳子，以防让他走丢。回过头来，淡淡说道：“鸟前辈不必忧虑。我超级帅一个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提出来留下黎远的，那一会儿出了任何意外，都由我来照顾他。绝对不会拖累到你们。”

食人枭见吕烈话已至此，也不再劝说了，当下冷笑道：“随便你……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既然你一定要将这个废物留下来，那你和他就合吃一份口粮好了，别来浪费别人的粮食。”

此刻他们五人身上剩下的储备本来就少，这树洞之空旷，恐怕一天一夜是走不出去了，更显得体能和粮食的可贵。食人枭此刻说出这番话，本来满以为会得到其他几人的附和。未想，非常美眼泪婆娑，，从地上爬了起来，顺着声音走到黎远身边，将一包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大声道：“这是我一天的口粮！你要是吃得不够，再问我拿！”

她这般大声说话，就是要说给食人枭听：你不是千方百计要赶黎远走么。我偏偏要将他留下来。

食人枭淡淡威胁道：“秘术师，你再这般玩火*，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这时，杨威方向也传来一个声音：“超级帅兄弟，我腿伤了，走路不方便。你过来吧。我将我的四个馒头都给你。”

杨威自己只剩下五个馒头，他一张口就是给了吕烈四个，显然也是要和食人枭对着干了。食人枭弄巧成拙，本来想集民意赶走黎远，没想到反让吕烈、杨威、非常美三人站到了他的对立面，隐隐有和他分庭对抗的趋势。

他冷哼了一声，甚是不屑。这三人的联手不仅未让食人枭感到丝毫慌乱，反而激起了他的愤恨。在他眼中，这三个小兔崽子，就算再加上一个黎远好了，他们四人鼎盛时期加起来也未必是自己对手，更何况现在一个比一个病怏怏的模样？食人枭强把这口恶气压下心头，想着一会儿走在路上，随便找个借口将这四个拖油瓶一并宰了。

吕烈也知道食人枭的忍耐快到临界点，他一边在黑暗中提防着对方出手，一边出言安抚对方：“鸟老前辈，听外面的撞击声，这些障碍物顶不了多久了。我们先走吧。”

食人枭一言不发，站了起来。

其实吕烈暗中提防着他，他又何尝不在提防非常美突然向自己发动攻击？秘术师之种种神奇的制人法术，食人枭内心深处也有着顾忌。

五人相视无言，仅凭脚步声行走在黑暗中。一时间他们的关系甚至微妙，此刻哪怕一件最不起眼的小事件，都很可能打破他们越发脆弱的平衡。大概此时也只有痴痴呆呆的黎远，仍然高兴地拍着手，唱着歌谣，仿佛完全没有被其中氛围影响。

五人走着，不知不觉间也拉开了距离。食人枭顾忌四人向自己出手，所以走在了最后。杨威伤得比较严重，走在了队伍的中间。队伍最前方并排而行的是吕烈和非常美。这时非常美忽然伸出小手，用指甲轻轻剜了一下吕烈，轻声道：“喂，丑八怪，听得见我现在说话么？”

非常美的小手细腻绝伦，轻轻滑过吕烈的手背。吕烈心神一荡，他本来就是泼皮无赖出身，竟然胆大到鬼使神差抓住了非常美的小手，轻声道：“我听得见，黄脸婆。”

“臭不要脸！”非常美脸色又羞又愤，气得全身发抖，用力抽回了自己的小手。她要不是生怕动作幅度大了，被走在最后的食人枭发现，早就一巴掌扇死吕烈了，“混蛋！我跟你商量事关生死的大事呢！你这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吕烈在黑暗中捏着自己滚烫的双手，他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不过吕烈脸皮何其之厚，用真挚的语气说道：“你这么好看，我就是死，拉着你的手做鬼也风流。”他又随即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说吧，我听着呢。”

非常美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掐死这个混蛋的冲动。

非常美继续耳语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叫做小小鸟的非常不对劲？我看他武功又是高强，人又是一身戾气。这个人，背景不简单呢，十分危险。”

吕烈心中暗道：你现在才发现么，大小姐？要是杀手之王在你身边也不叫危险的话，那你的排场未免也太大了。

他表面不住轻微点头，装出一副“有道理”的模样：“非常美小姐高见。”

非常美微一颔玉首：“我看那老匹夫暴跳如雷，一副要吃了我们所有人的样子。他这个人十分危险，要是突然发起疯来，我们四个现在各个重伤，黎远又变成了一个傻子，我们的处境可危险的很啊。”

吕烈心中苦笑：大小姐，只要接下来的路程你不再刺激他，那他起码也少了一半的借口向我们出手。

这时，黑暗中一阵清香扑来。吕烈微一颤抖，忽然感到，非常美靠在了自己身上。她在自己耳语道：“我刚才塞给你食物的时候，将一片式神符交给你啦。现在我受了内伤，杨威又笨头笨脑没有什么用。能和食人枭一争高下的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们四个人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式神符？这是什么东西？”吕烈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式神符是能将你式神真身召唤出来的道具，必要时候你将意念注入进去，就行了。”非常美轻声道，“可是它只能用一次，而且只能持续几弹指时间，十分珍贵。所以你一定要把握住时机，没有万万把握可不要使用。我们这四人翻盘的希望，就寄托给你了。”

第19章 黑暗远方的光

吕烈摸了摸腰间那块冷冰冰、光溜溜的玉符。他心中苦笑：老子前面之所以能使出意念，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下一次要再撞上这般大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总不可能正巧和食人枭扯破脸皮之际，又正巧让我使出这绝招吧？

不过他还是轻声说道：“知道了。谢谢你。”

非常美的声音在黑暗中顿了顿，轻声回道：“谢什么。要不是现在情势所迫，你以为我会愿意和你这个小无赖联手么？”

吕烈笑了笑：“谢谢夸奖。”不过他心中却越发担忧了起来：这树洞里面实在是怪异得很，不知道在前面又是什么危险潜伏着。我们五个人中四个人都受了重伤失去了战力，唯一一个还基本完好的家伙却处心积虑想杀了我们。像是“式神符”这样的道具，本来应该用来保全大家，却不得不拿来自相残杀。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非常美的轮廓，暗暗想道：这个非常美的来历也很可疑。她明明是一个秘术师，身上为什么又带着式神符这样的道具？而且看她谈吐，应该从小养尊处优，一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又为什么会到这鬼地方来冒险？她不仅使用化名，仿佛也刻意回避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真是迷雾重重。

罢了罢了。这几个同伴各个来路不明，又有哪个是不可疑的？黎远自称魔果猎人却精通秘术、式神两道，杨威外表老实忠厚，可是小说中，不是往往越是这样的人越是阴险狡诈么？现在想想，这四人中我了解最多的，反倒是食人枭了。真是讽刺得很。

这五人中除了已经痴了的黎远，一路上各怀心事、脚步匆匆。不知道就这么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忽然最后面的食人枭沙哑着嗓子道：“你们停一下脚步，我看见前方有两团烛火。”

杨威瞪大了眼睛，茫然道：“光……在哪里？我怎么一点都没有看见？”

照理说，如此漆黑的洞穴之中，只要出现一点点光芒，就会显得格外醒目。但是吕烈见识过食人枭的眼力多可怕，知道他几乎不可能看错。他当下停下了脚步。一手拉住非常美，一手抓住黎远的绳子。黑暗之中走得正高兴的黎远被迫地停下了脚步，大吵大闹起来：“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走了？不高兴！不高兴！远远不高兴！”

“这鬼地方连个动物的扑腾声没有，居然会出现烛火。”吕烈沉声道，“难不成除了我们竟然还有人来到过这里？我看这烛火很可疑，要不要前进，还需要观察一下。”

“可是我们迫切需要光。”非常美提出了相反的意见，“杨威受了重伤，要到看得见的地方处理一下伤口。我们在混战中丢掉了那么多物资，也急需核算一下剩下的东西够我们吃几天。而且这黑暗中一片阴沉沉的，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还是赶紧去烛火那里为好。”

“我不要紧，不用担心我……”杨威低声说道，“在关东的时候，我受过比现在更重的伤，还不是好好活下来了……我觉得超兄弟说得对，这里突然出现烛火，太可疑了。我杨威是一个莽夫，没有脑子。超小兄弟的头脑比我灵活多了，我愿意听他的。”

一时之间，五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站在原地进退不得。

吕烈沉默了一会儿：“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投票表决吧。想要继续前进的，就在地上敲一下，愿意留在原地观望一下的，就敲两下。弃权的保持沉默。”

他话说完，便蹲了下来，手作锤状，在冰冷僵硬的地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紧随他之后，杨威也将手够到地上，干干脆脆敲了两下。

非常美沉默了一会儿，道：“机会一纵即逝。我们还在这里犹犹豫豫，一会儿那烛火消失了，我们不可能再找得到。”她当即在地上用指甲弹了一下。

“现在是一比二。”吕烈道，“看来我们的确应该留下来，休息一会儿了。”

这时，后方，又传来了清脆的一声敲击声。

“鸟老？”杨威惊讶道，“你也以为应该立刻前进？”

黑暗之中，传来了食人枭不置可否的两声冷笑。显然，他根本无所谓前不前进，只是想搅得这支团队越乱越好。

“二比二，平了。超小兄弟，现在应该怎么办？”杨威的智商明显不够用了，苦恼问道。

吕烈还未说话，黎远就大吵大闹起来：“为什么不走了！你们不想走，别拉住我啊。还不允许我走了！”

“嘻嘻。”非常美不禁噗嗤一笑，“怎么样，听黎远的意思，他也是赞成立刻前进。这下三比二了，反超了吧？”

“胡闹！”吕烈冷冷道，“黎远现在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估计还没有杨威脑子灵光。他怎么能算进去？”

杨威：“……”

显然非常美以前在陆地上的时候说一不二，她能忍住脾气和吕烈讨价还价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当下柳眉一竖，大小姐脾气发作：“这个不许，那个不许。那我看你们就等在原地，等着饿死好了！反正呆在原地，总是什么危险都没有的。你们这么多大男人在这里，还没我一个女人有胆魄！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前面探路。”

她当下重重摔开吕烈的手，径直向前方走去。吕烈一惊，上前几步想抓住她：“别冲动！要走也要一起走，这黑暗之中，落单的人太容易被攻击了！……”

“呵。这不是很好么。”食人枭在后面阴阳怪气说道，“让她这个黄毛丫头去前面探探路。要是她活下来了，那说明那里是安全的，我们再过去也不迟。若是她死在那里，说明那片烛火确实有问题。她一条命救了我们四个人，也不是很好么。”

吕烈想要抓住非常美的手。可是他在黑暗之中一顿乱抓，又哪里找得到非常美？

耳听少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显然非常美已经向那烛火的方向大步走去了。

第20章 令他恐惧

吕烈江湖经验比非常美丰富多了，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宁可五个人一起冒进向烛火处，也好过非常美一个人去。当下向着黑暗中低声叫道：“回来！行了，我陪你一起过去！你先给我回来！”

吕烈担心声音太大，在这黑暗之中引来什么怪物。可是他低低呼唤了几声，远处又哪有非常美的回音？

这个蠢丫头仿佛已经走远了。

吕烈气得重重一捶地，心中大骂道：这该死的猪队友！

忽地，背后的食人枭传来了一声隐忍的惊呼声。那呼叫声中蕴含着恐惧、震惊、不解等种种的复杂感情，仿佛见了比鬼还匪夷所思的东西。

吕烈心中一凛：食人枭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就是之前面对数千只僵尸都未见他发出过如此声音。现在他究竟遇到了什么，竟能令这个杀人无数的绝世狂徒都如此慌张？

食人枭开口了，一向沉稳的声音中竟然有一丝慌乱：“超老弟……”

吕烈在黑暗中悄无声息摸出了自己长砍刀，蓄势待发。他表面不动声色：“鸟老，不要惊慌，我就在您前面不远处。您看见了什么？说出来，我们大家抱团在一起，总能对付的。”

“石头人，石头人……”食人枭像是痴了一般，反复念叨着。

“石头人？”吕烈试探性地反问了一句。任是他再聪明一百倍，也想不明白，石头人又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可怕？

忽然，食人枭哀叹了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超老弟，我算是看清楚啦。托着那两团烛火的，是两个人形的石雕”

吕烈附和道：“人雕？那看来我们之前确实有人到过这儿了，居然还有闲情雅致留下两具人雕，真是令人不得其解。难不成，那两具人雕在这树洞里又有什么特殊的功能吗。”但是他心中仍然奇怪：就算在这树洞之中看见两具托着烛火的石雕，也不至于把凶名赫赫的食人枭吓成这副样子吧？

但是食人枭下一句话，把小混世魔王吕烈吓得也差点一屁股坐在原地：

“超老弟。你再仔细看看远方，是不是两团烛火越来越盛？我刚才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这次是真真切切看清楚了，那两个石头人竟然带着一脸诡笑，托着烛火向我们走过来了！”

吕烈大吃一惊，随即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是否这食人枭故意说出怪话，要趁自己心神震荡之际出手杀了自己。可是他抬头一看，原本黑蒙蒙一片的远处，竟然不知何时起真的出现了两点隐隐绰绰的烛火。并且那烛火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却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这方向靠近。

食人枭没有说谎！

吕烈脑子轰地一声，仿佛炸开了——

会走路的人雕？那他妈究竟是什么东西？

相比之下，堵在门口的僵尸们简直算是巨树上最最正常的土著了好么？

他稍稍缓过神来，当机立断，一把拉住想要往前走去的黎远：“大家，我们立刻向后撤！离那烛火越远越好！”

“可是非常美还在那里！”黑暗中传来了杨威的声音，“难道我们要丢下她不管？”

“我劝过她，那是她自找的！”吕烈犹豫了一小下，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硬着心肠厉声道，“那人雕绝对有问题！死她一个就够了，没必要陪她一起送死！”

“超老弟，你到现在总算说了一句人话。”食人枭也回过神来，当机立断道，“幸好那古怪石雕的移动速度并不算快，我们现在往回走，还来得及！”

“见死不救又和畜生有什么区别……”杨威还在犹豫。

正当这三人决意未定之际，在他们的后方，远远地，传来什么重物被推倒时发出的沉闷声，紧接着，无数个怪笑纷纷涌入了这黑暗空旷的树内世界。

“嘻嘻嘻嘻……哈哈哈……”

“嘻、哈、嘻、哈、嘻……”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吕烈回过头，就算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仍能想象得出众人恐惧的面孔：

“树洞外的僵尸，闯进来的速度比我们想象得快。”

前有托着烛火行走的石雕，后有僵尸潮。

他们刚从一个进退两难的死局脱身，再次陷入了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境地。

而这一次，可没有黎远的“星斗盘转”了。

四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是吕烈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痛苦地抱住脑袋，蹲在了地上，心中反复思索道：如果黎远还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黎远在吕烈身边药着手指，好奇问道：“咦？你们前面吵得这么大声，现在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

吕烈深深吸了一口气。毫无疑问，无论黎远怎么做，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动起来！必须马上做点什么！

“鸟前辈，杨威大兄弟。”吕烈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苦涩道，“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的话，那身后的僵尸潮一到，我们无论如何是必死无疑。眼下这前方的两座石雕虽然更加诡异，但是我们一往无前放手一搏的话，未必活不下来。”

黑暗之中，两点烛火越来越大。杨威他们这个位置，已经隐约能看见烛火下的两座人形轮廓了。

“同意你。”食人枭恢复了他冷冷的声音，“画地为牢、坐以待毙，这不是老夫的风格。要死，死前也得让老夫做困兽一斗。”

杨威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大声道：“不就是两个石人儿，我杨威倒要看看，是它糙，还是老子的拳头硬！”

耳听身后的脚步声纷涌而至，三人不再犹豫。杨威从地上爬了起来，吕烈牵起了黎远，食人枭也走到了吕磊的身边。

三人一路小跑向那烛火的方向，步伐越来越快，想要凭借速度先突破了它再说。

“不要过来。”

黑暗的前方，忽然响起了非常美低低的呼声。

第21章 树洞内的陵墓

“非常美！你在哪里！”吕烈对着虚无的黑暗大叫道。

远方的烛火越来越近，那两个托着烛火的石人儿也渐渐清晰可见。方脸、长手长脚、没有鼻子和耳朵，只有两条眯眯笑的眼睛和嘴唇，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两个石人儿各托着黑色底盘的长明灯，在它们中间，竟又是一个新的石穴。穴中露出灰色石头砌成的阶梯，不知通往上方何处。

“哼。”非常美怪笑一声，从一座石雕后面钻了出来，“别过来啊。不是前头还怕这个怕那个么，有本事你们这辈子别过来啊。”

吕烈在石雕面前停住了脚步强行，将她从那诡异石雕后拉了出来。非常美挣扎了两下，力气终究比不过男孩子大，被吕烈拖到了身边。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你……没事吧？”

非常美恨恨推开了吕烈：“再敢用你的脏爪子碰我！丑八怪!”

眼下，那两座行走的石雕一动不动，除了外貌简陋丑恶之外，和两座普通的石雕没有任何区别。

杨威一瘸一拐走到石雕旁边，拿棍子敲了敲石壁。他转过头看向食人枭：“鸟老，你之前一定是看错了。这两座石雕和这洞穴连在一起。它们要是移动，起码得拖着这半壁石墙一起行进，这又怎么可能。”

食人枭看着那两个一脸诡笑的石雕，仿佛要讥笑他的老眼昏花。他眼中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什么移动？”非常美抹掉了脸上的灰尘，露出一抹如雪般晶莹的肌肤，好奇问道。

“我们前面在不远处，看见那石雕竟然向我们走了过来，还以为是妖孽所化，你遇上它们出事了。”吕烈站在非常美身边，一本正经，道貌岸然道，“谢天谢地，幸好你无恙。刚才听到你那声惊呼声，我的心都要跳动嗓子口了。”

“石雕会走路？”非常美狐疑地看着吕烈三人，“你们的眼睛是坏了吧？我径直向这里走来，从来没看见石雕动过一下。”

她暗暗用美目扫了吕烈一眼，心中想到：这小子外表流里流气，没想到内心还挺重情义。若是寻常人等，看到石雕突然走起来了，早就吓得跑掉了。没想到他第一个担心得倒是我的安危。

食人枭心中对着两座人雕惊疑不定，无心揭穿吕烈这混蛋小子的丑恶面目。他走到石梯之上，敲敲打打，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鸟老爷子，你又有什么发现么？”

食人枭拍了拍手：“你们快过来看。我怀疑，这个石梯是一个墓穴的入口。”

三人一听，立刻凑了过来。只见那石梯旁的走廊上有一块浅色的手印，仅有成年人半个手掌大小。若不是食人枭心细如发，这手印就是在这里再存在一万年也决计不会发现。

非常美看得仔细的鼻尖都要点在手印上了：“小孩子的手印？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老鸟，就算被你发现了一个小孩子的手印，又怎么证明这里是一个墓穴？”

“如果你不想一个人被关进石穴的话，那你最好离它远一点。”食人枭负着手，冷冷道，“这在盗墓界的术语中叫做‘断罪’，碰到‘断罪’，上方的千斤巨石就坠下来封住石穴口了。到时候任你力气再大、使出什么秘术，都决计出不去。”

非常美将信将疑，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

吕烈看了一眼石穴上方，那里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有没有巨石悬挂在那里。他道：“鸟老爷子，你确定么？”

食人枭闭上了眼睛：“你若是不信，想要亲身试验一下，我也没有意见。”

吕烈脸上嬉笑道：“信。鸟老爷子说出来的话，我能不信么。”他心中却惊疑不定，心说：这巨树中间居然是空心的，里面还藏着一座墓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造的墓穴，又是谁睡在这墓穴之中？为什么要在巨树上造墓穴？这数千米的高空，他们又是如何将石料运上来，造成的？

一切都是未解之谜。这其中的疑惑，越来越让人不知所措。

只是还未等他深思，远方的黑暗之中一片嘻嘻哈哈之声响起，仿佛潮水一般要将他们淹没。

“好畜生！”杨威脸色都变了，“没想到那些僵尸潮的速度如何骇人。没时间研究这两座石雕，我们快逃吧！”

“跑，这一片黑漆漆的，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吕烈道，“在树壁之上我们爬不过那些尸体，你以为到了平地上，我们就跑得过它们了么？”

非常美也脸色惨白：“那怎么办，难道只有在这儿等死吗？”

吕烈平静道：“眼下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吕烈转过头，那石梯上方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人知道石梯之上通往哪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我们只需躲进这石穴之中，摁下‘断罪’。只要有千斤石堵住门口，外面僵尸的数量就是再多一倍也不用怕。”

非常美倒吸了一口冷气，过了良久，她才艰难地开口道：“你疯了！吕烈！我们也会被困死在石穴内，直到活活饿死，尸体化作森森白骨，都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嘻嘻……哈哈哈哈哈……嘻嘻……”

“嘻、哈、嘻……嘻嘻……”

远处的笑声步步紧逼。

“那怎么办？”吕烈死死握住拳头，冷笑道，“留在外面，等死？先想办法活下来！只要活着，总归会有希望的！”

“超小兄弟是对的。我们进了石穴，也未必死路一条。”食人枭道。

他心里清楚：盗墓界另有‘活口’之说。帝王家造好陵墓后，往往下令将所有工匠堵死在陵墓中，给先帝陪葬。是故工匠在陵墓之前往往就给自己打通了另一条隐蔽通道，以防不测。虽然不知道这座巨树上的坟墓中是否有‘活口’，但先上去，总有的一丝希望，总比被乱尸狂潮咬死在这里要好。

第22章 墓道惊变

黑暗远处的诡笑声越来越近，五人已经没有时间争论了，只能迫得躲入了石穴。

到了最后外面只剩下黎远一人。吕烈准备触动“断罪”了，和他打了一个招呼：“黎远，快进来，外面危险！”

黎远抬起头，用惊恐的眼神看了一眼他们，摇了摇头：“远远不进来。”

众人见他一副儿童般的模样，即使在这十万火急的关头也不禁微微一笑。非常美拍了拍手掌，向他柔声道：“来，听话，快进来。”

黎远又摇了摇头，看着众人背后的黑暗，眼中的神色越发恐惧：“我不过来。你们的背后……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一时之间，“好可怕”这三个字回荡在空旷的黑暗空间之中，久久不散。

吕烈心中一沉。他感觉，黎远在神志清醒的时候就仿佛有一种未卜先知的能力，是他等来了非常美等三人，也是他在黑暗之中第一个发现他们已经被僵尸包围了。这个家伙现在变成了小孩般的心智，但是他敏锐的第六感或许并没有退化。

这石穴中的石梯确实有问题。

吕烈还在犹豫，只见烛火照亮之处，一个残破了一只脚的僵尸跌跌撞撞跑过来，伸出枯爪就抓向黎远的后背。食人枭冷哼一声，扬手就是流星锤飞出，砸得那本来就面目可憎的僵尸脑肝涂地，当堂倒地不起。

“我说，”食人枭冷冷道，“他爱进来就进来，不爱进来就让他留在外面喂僵尸去。老夫可要降下千斤石了。”

吕烈眼看不远处隐隐绰绰，越来越多人头向这里涌来。他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刻了，当下冲出石穴，不由分说死死抱住黎远，将他硬生生拖进了石穴。

“不要！我不要进来！这里有好多好多人！密密麻麻站在石梯上！快要挤不下了！”

黎远的双脚一沾石穴内的楼梯，当下像是要发狂一般，挥舞着手脚又想要往外冲。非常美和杨威放眼看见，石穴之上空空荡荡，除了他们刚刚进来的五人，哪有别的人影？他们只当他得了臆想，伸出手，很快就将他轻松制服了。又不住安慰他，过了好久，黎远才稍稍平静下来。

“嘻嘻嘻嘻……哈哈哈……”无数僵尸如潮水般出现在石穴外的空地上，争先恐后想要涌进石穴。

“快！摁动‘断罪’！”非常美急得大叫道。

吕烈当下使出了十成的力气，用力摁下了那半截小手印。

五人退入走廊深处，凝神屏息等待了片刻，可是石穴之外没有任何动静，反而越来越的僵尸将头涌进石穴，不住向着吕烈等五人诡笑、嘶吼。

也幸好它们数量太多了，人人都想先一步进入石穴，结果相互卡住对方，一个都进不去。但这也仅是暂时的情况，很快僵尸将破洞而入，挤满这狭窄的走廊。

“这是什么情况！老鸟，你不是说会有千斤石坠下来！”非常美脸色都白了。现在他们五人被困在这走廊之中，反倒是作茧自缚了。早知道还不如在空旷的黑暗中分散逃跑，还有机会活一两个下来。

“老子他妈的也不知道！也许是时间太久了机关坏了！”食人枭一把推开吕烈，又在那小手印上连戳了两下，可是石穴外面除了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之外别无动静。

“你又看走眼了！死老头！”非常美绝望地嘲讽道。

杨威用棍子死死顶住一个已经探进半个身子的僵尸。他脸上血色越来越白，惨然道：“好了没！我快顶不住了！”

吕烈疯狂地拍打手印，只盼着有什么奇迹出现。可是望着洞口越来越多的僵尸，他心中升起一阵无法压抑的沮丧，他心想：难道真的是上天要我死在这里吗？

轰隆——

石穴外骤地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阵巨浪连带着尘土卷进了狭窄的走廊，五人俯下身子，捂住鼻嘴，仍被这巨大的尘雾呛得咳嗽不止。浓厚的土黄色笼罩内了石穴内部，让里面本来有些陈腐的空气更加难以吸入，也将吕烈等人的能见度降到了最低。

过了很久，待到那土黄色雾气渐渐消散了一点，吕烈第一个抬起头，他带着不敢相信的颤音惊喜道：“堵住了……石穴外真的有千斤石，它将石穴堵住了！”

余下四人抬起头一看，果然，洞穴口那些可憎的僵尸也已经不动了，因为它们伸入石穴的半截身躯和留在外面的半截身躯被巨石拦腰截断了。黑色发臭的血迹流满了一、二阶台阶，腥臭令人作呕。

为了防止它们像是第一个遇到的僵尸那般，只剩下头颅还能作妖。非常美随手拿起石壁上一盏长明灯，丢了下去。火星沾上腐肉，很快燃烧起来，火舌将这些可憎的怪物吞了个一干二净。

全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狭小的石梯走廊中，安静的连心跳都听得见。

这……已经是第几次死里逃生了？

到了这一地步，五人都已经麻木了。杨威无力地斜靠在石壁上，连再动弹一下手指的力量都没有。食人枭一言不发，默默弹开铁铳的后槽，为里面填充*。非常美也是一脸泥泞和憔悴，两条辫子都没了，长发自动变成了短发，全然没了尊荣大小姐般的模样。她出神地看着两旁的石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石穴外面又隐隐传来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不过这一次，这种重量的巨石就是再让它们撞上一百年也未必撞得开。

吕烈抬起头，看向石梯上方的黑暗处。那仿佛是一头巨兽的黑口，沉默地等待着有人自行投入 他看不清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但是他们这一行人必须前进。

因为最后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

第23章 狂食魔果

“各位，”吕烈说道，“把所有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我们核算一下还能活动几天。”

非常美一言不发，从背上破破烂烂的包裹中拿出了一捆干粮。杨威本来就只有五个馒头，给了吕烈一个之后只剩下一个了。此刻他还没取出干瘪瘪的馒头，肚子倒先是不争气地叫了。食人枭沉默了一会儿，从自己包裹中取出了一坨牛肉块。

吕烈看了他一眼。食人枭在“尸潮”事件中受伤最轻，照理说身上的储备应该最完备。可是他此刻只取出这么点东西，显然是不愿和他人分享他的食物了。

吕烈心说：这样也好。至少目前这老匹夫身上藏着的食物是最多的，他也暂时不会为了抢夺别人的食物起杀心。

非常美鄙夷地看了食人枭一眼，刚想说什么。吕烈在她身后不动声色踹了她一脚，非常美哎呦轻叫了一声，回过头发现原来是吕烈。她用愤怒的眼神恨恨看了他一眼，可是挪了挪嘴唇，最终还是管住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咦！”当吕烈看向黎远的时候，忽然惊讶地叫道，“黎远，之前这么激烈的打斗，你背上的这一筐魔果，倒是一个都没有掉下去么？”

黎远背上背着一大筐魔果，少说也有四、五十个。这魔果块头又大、果肉的水分又充足，若是能当做补给，可供他们在这墓道之内活动好久了。黎远本来缩在墙角，脸色有些惨白，他见剩下四人的目光一时集聚在了他身上，有些害羞般向后退了退。又随即鼓起了勇气，取出一个白莹莹的魔果，大大方方道：“你要吃吗？给你一个。”

“多谢。多谢。”吕烈正好也有些饿了，当下接过魔果，连嚼都未嚼，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他又从黎远的背筐中拿了三个魔果，分别递向剩下几人：“来来来，每人吃一个。味道挺不错的。”

“喂！”黎远心疼地大叫起来，“别一下子拿这么多啊。”

魔果递到了非常美的鼻子下，非常美厌恶地推开了魔果。吕烈奇道：“怎么，你最近在节食么？如果你肚子不饿的话，就把你剩下的食物都给我吧。”

“丑八怪！”非常美怒道，“你是白痴么？吃过魔果，就感受不到炁气的存在了。我这辈子都无法使用秘术了！”

吕烈记得，她确实和黎远提及过这个细节。吕烈笑道：“看你一会儿饿得满地打滚，还管不管自己是秘术师了。”索性将本来准备给非常美的魔果又吃了下去，将剩下两个颜色各异的魔果分别递向了杨威和食人枭。

未想，食人枭也随手一弹，击飞了吕烈手中的魔果。

看着那硕大的魔果滚落到地上，沾了一地的灰土。吕烈也有些怒色：“鸟老，你不吃也就算了。这么好的果子，你干嘛糟蹋它呢？”

食人枭垂着眼帘，冷冷道：“无知小儿。吃了这巨树之果确实能满足一时口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吃过之后，它里面的式神就跟着你了。你身上相当于又多背负了一张嘴，以后的路途，你可要吃常人两倍的量才能满足。”

吕烈笑道：“那就再吃呗。反正黎远这小子不知道哪里收集来的魔果，他筐里还有这么多存货。”

食人枭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吕烈。杀手之王内心想到：哼，小子岂知道魔果的厉害？普通人这辈子最多也就吃一个，像你这般贪嘴，刚进了墓道就吃了两个，别看现在还活蹦乱跳，只怕一会儿就要体内阴阳不融当场毙命了。

他满心等待吕烈自行死去，先除去这四人中的一人。也免得自己一会儿亲自动手了。

只是食人枭千算万算，又哪里算得到世上竟有“蔷薇虎”这等古怪的存在？他体内的式神天生就以吞噬其它式神为乐，吕烈吃得越多，反而对它越是大补，百利而无一害。

眼见杨威也伸手拒绝了吕烈递来的果子。吕烈索性将两人的份统统吞下肚子，感觉肚子里一股股冷暖不一的小气流缓缓流动，十分舒服，心满意足打了一个饱嗝。他上树之前带的口粮最少，现在反而成了五人中吃的最多的了。

之前连番生死间的激战，现在又恰到好处吞食了这么多大补的魔果。如此古怪的修行方式世上大概就吕烈一人独有，不知不觉中，他的境界也在突飞猛进。

食人枭冷眼旁观吕烈狼吞虎咽的模样，心中暗暗说道：“吃吧。吃吧。吃得越多越好，上路前也让你做个饱死鬼。”

吕烈一口气吃了四个魔果，已经彻底饱了。他将杨威、非常美之前赠送他的口粮留了一部分给黎远，剩下的全部退还给了他们。可是即使这样，这五人中物资最少的杨威也只有四个馒头，大概只能在这一点生机不见的墓穴中勉强撑过一日。

这五人中又以杨威受伤最重。前面他们在黑暗之中行走，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处理他的伤口。现在总算到了有光的地方。吕烈从小闯南走北，跌打滚伤光靠自己治疗，自告奋勇为杨威施展医术。他撕掉了杨威已经被僵尸抓得破烂不堪的外衣，露出他脊背上、手臂上大小不一的伤口，少数也有一百多条。最触目惊心的是被那怪头咬在脖颈上，伤口足足有常人小半条手臂那么长，直到现在仍然不住娟娟往外流血。若是换做常人挨了这么一下，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吕烈暗暗咂舌杨威这具钢铁般的躯体。他不动声色，将伤口内的杂质一点一点挑出来，用长明灯上的灯芯烧上一遍消毒，最后再用撕烂的衣条包裹。

杨威将牙齿咬得吱嘎直响，可见其痛楚。等吕烈将这一百多条伤口都处理好，大约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食人枭冷言旁观着吕烈。见他上蹿下跳了这么久，始终没有体爆身亡的迹象，不禁内心又有疑惑，又是震惊。又过了片刻，吕烈拍了拍手上的血污和尘土，笑道：“大致已经处理好了，老杨，你最近就小心点，不要太用力了。时间不等人，我们前进吧。”

食人枭外表不动声色，内心越发惊讶不解。他暗暗打量了吕烈一番，心中数十个念头转过：为什么他还不死？难道这小子其实早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不对，就算他的肌骨是钢铁铸成的，也决计抵不过这么多式神在体内相冲的力道。

就连吕烈自己都不知道，在食人枭眼中，他的形象变得越发高深起来。

第24章 黎远的过去

五人在墓道的底端只稍稍休息了片刻。毕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和死神赛跑，他们不敢再等待下去，吕烈搀扶着腿脚不是很利索的杨威，五人又踏上了向上的道路。

这石梯上每隔二十步左右两侧就各放置着一盏长明灯，可是大约是年代太过久远，越往上走，熄灭的灯托就越多。五人走着走着就步入了一段黑暗的区域。幸好食人枭和非常美各托着一盏长明灯，走到队伍一前一后，才使他们没有陷入先前在外面“绝对黑暗”的状态。

这墓道之中可能什么古怪机关都有，一步踏错，保不准触发了什么滚木、流沙，就是非常美等人秘术再高明十倍，也得乖乖葬身于此。幸好食人枭对这类江湖奇术知之甚多，一人走在队伍最前方，步步为营，四人跟在他身后。虽然这样五人上升的速度慢了一点，走到现在倒是也没有遇到任何险情。

只是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这石梯越往上走，越是安静到了极致。五人走在石梯上，就连每一步脚步声都被压抑到了最低，满耳朵都是自己心脏的狂跳声。那种宁静、寂寞、孤独、空旷的感觉，难熬到令人无法想象。

吕烈转过头看了黎远一眼。在昏暗的烛火下，黎远脸色惨白，上下排牙齿吱嘎吱嘎不住打架，每向上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扭动着身躯，仿佛在躲避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般。吕烈忽然突发奇想：是了，黎远是我们五人中隐藏得最深的，平时玩弄心机我可不是他对手。可他现在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智力，为什么不趁现在这个机会，探探他的底细？

吕烈当下又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可掬模样，笑着拍了拍黎远的后背：“黎老弟。这墓道之中气氛太是压抑了。我们来聊聊家常，活跃活跃气氛吧。”

黎远行走在这墓道之中，本来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他突然被吕烈这么一拍，吓得向旁边跳了开来：“哎呦！你这人，干嘛突然拍我呀。你可不要想套我的话，我父亲说过，不许和你这种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多说话。”

吕烈见自己的目的被揭穿，也丝毫不脸红。他心想：听黎远这口气，似乎他的父亲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烈的人。好，那就从他的父亲入手。吕烈当下笑了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都是出生入死过的人了，是好兄弟，我还会害你不成？……黎远，你老爹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吧。哎，不像我，从小到大没有父母，真羡慕你。”

提及自己的父亲，黎远低下了头，一副很沮丧的样子。过了半响，他才幽幽说道：“是啊，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在这种年纪的孩子心目中，父亲的形象一般高大伟岸的。可是吕烈先前如此吹捧黎远的父亲，他不仅没有露出一丝得意，反而心情变得十分低落。吕烈又暗暗得出了结论：看来这小子和他父亲关系搞得很僵。我最好不要再问相关的问题了，免得碰了他的逆鳞。

吕烈和黎远的一问一答，一旁的食人枭和非常美也在竖着耳光听着。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也对黎远的来历十分好奇。特别是食人枭，他打定主意一会儿找到机会，就将这四个拖油瓶给杀了。这个高深莫测的黎远使食人枭最为忌惮，也不知道他究竟还有没有留有后手。

吕烈还没继续说下去，食人枭就端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笑着插嘴道：“远远。那你从小到大都和谁在一起玩啊？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长辈？”

吕烈暗暗瞥了食人枭一眼，心道：不愧是老江湖。轻飘飘一句话，不仅绕开了他的父亲，还将话题转移到了他的家世上。

未想，提到这个，黎远又是眼神一黯。他低下了头，过了良久，才道：“我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特别要好的长辈。从小父亲就将我锁在好大好大的屋子中，不许我出来。就连服侍我的那些小姐姐都三天两头换，生怕谁和我生出了感情，偷偷把我放出来。父亲那些手下更是可怕的是，各个披着盔甲，吹胡子瞪眼的，满天空飞，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吕烈和非常美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心中俱是想到：好大好大的屋子，大概指得就是宫殿。而那些服侍他的小姐姐，应该是宫女。听这黎远的口气，难道他还是哪个国家的皇子不成？

不过这也并不稀奇。巨树下的世界兵荒马乱的很，今天这里有人拉张虎皮称大王，明天那里又有人自称找到了传国玉玺，要“登基”了。什么太子、皇后，比黎远筐子里的魔果还多。

不过，他那句“满天空飞的手下”又是所指什么？人又不是禽兽，怎么会凭空长出翅膀？

吕烈在非常美耳边轻声道：“我估计这黎远也是什么秘术世家出来的，他家里人都掌控了一种秘术，能够使人浮空。这些事你比我懂，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秘术大家族姓黎？”

非常美也轻声回答道：“秘术中确实有一门‘浮空术’，可使人御空飞行不坠。可是这门秘术要血怒境以上的秘术高手才能使出，而且极其消耗体力。

她又顿了顿，伸出纤纤玉手捋了捋垂下来的刘海，“不过我看不像。一个血怒境的秘术高手就足以抵挡凡人千军了。若是黎远家有这么多血怒境的高手，他家早已一统天下了，这江山也跟着姓黎了。大地上又哪里还会战乱这么多年？”

吕烈卑劣心又起了，笑道：“那你现在又是什么境界？非常美小姐姐。”

非常美脸一红，别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吕烈厚着脸皮继续笑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看，我现在才启明境一层，又有谁笑话过我不成？”

事实上，以非常美这个年纪，能够掌握这么多秘术，已经堪称天赋卓越了。不少修行了一辈子的老秘术师一辈子也只掌握一两种秘术，堪堪入花境罢了。只是她心高气傲，对于自己未能达到血怒境始终耿耿于怀，是故不愿理睬吕烈。

这时，杨威向黎远发问道：“那你到哪里都背负着这么多魔果，又是干什么？你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你又为什么要爬这鬼一般的巨树上来？”

这五人中，以杨威心思最为单纯。他并不像吕烈、食人枭，每一句发话都存着那么多用心，而仅仅是真的好奇，随口发问罢了。只是，杨威这么一问，倒把黎远问住了。他脸蛋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好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25章 死亡空间

黎远紧锁着眉头，一脸困惑，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不知不觉，他脚下的步伐都慢了下来。

非常美见他一脸困恼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宽慰道：“想不出来就算了。”

“我好像想起来了。”黎远展眉一笑，“我带着这些果子，顺着这巨树，要去到一个很恐怖、很恐怖的地方。在那个地方，稍有不慎，就是真正的神佛也会被吃的血肉不剩。而这些果子有神奇的功效，能够保护我。”

“什么地方有这么恐怖？”杨威不屑地撇了撇嘴，“自从来了这怪树上，我老杨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还恐怖了。”

黎远用小孩子般的鄙夷眼神扫了杨威一眼。他努力想要描述那个世界的诡秘之处：“这里的恐怖，和那里的恐怖，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恐怖，你懂吗？……唔，看你这副笨笨的模样，就知道你不懂……怎么和你说呢。就像是一个馒头，和一副画像，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东西，根本就没法比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黎远努力想要向众人描绘两者的不同，可是他现在的智力毕竟只有七、八岁，说起话来颠三倒四，除了不断强调“恐怖”、“可怕”之外，找不到任何形容词。众人听了半天，不仅没有得到一丝丝解惑，原本心中的迷惑更加深了。

食人枭毕竟是老江湖了，一句话直指要害：“那你说说吧。你那个世界，有什么东西最容易取人性命？”

他的话似乎挠到了黎远的痒处，黎远有些得意洋洋起来，道：“那里的人，都会吃人。而且你被吃了之后也不一定会死，说不定就这么呆在别人肚子里，一万年都不得解脱。我父亲常常说过，这个世上，‘死’从来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有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非常美柔声推测道：“那难道是佛家所说的地狱？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你又打算怎么去那里？难不成，在这巨树之上自杀不成。”

“什么地狱不地狱的，我黎远从来不信鬼神，这个世界上也根本没有什么地狱。”黎远有些不耐烦了，瓮声瓮气说道，“所以说啊，你们以后别再拿我的魔果吃了，吃光了我还怎么去那里。”

非常美被他呛得一顿气。可是他现在终究是一个小孩子，她也不好拿他怎么样，只能轻声抱怨道：“除了那个丑八怪，谁拿过你的破果子吃啊。”

随后无论吕烈再如何撩拨，黎远都不再和他废话了。

吕烈本来想套套他的底细，没想到这一番对话之后，又是扯出什么“会飞的手下”、什么“吃人的地狱”，事情变得越来越朴素迷离。听黎远讲的东西，魔幻程度简直可以堪比这棵树上碰到的奇遇了。

接下来的路程，众人的气氛又变得沉闷起来，一路上再无人说话。

五人又走了个把时辰，早已累得是腿酸脚软，困乏不堪。墓道两侧的长明灯时有时无，而石梯的尽头仍然遥遥无期。这里又是巨树的内部，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日出日落。非常美等人俱是苦不堪言。

走在前面的食人枭忽然停下了脚步，沉声道：“等一等！”跟在他之后的吕烈等人走了这么久，早已生出惯性了，一个刹车不及，差点撞在他身上。

“怎么，又看见会动的人雕了？还是托着烛火，一脸诡笑的？”这五人之中，非常美和食人枭最是不对头，一抓住机会就对他冷嘲热讽一般。看得吕烈是暗中连连摇头，心想：老子要是哪天被这暴怒的食人枭给宰了，你非常美少不得负一半责任。

食人枭并没有理会非常美。这五人中黎远已经变成一个痴呆了，杨威本来就脑子不太灵光，非常美又是一个刺头。他只愿意和吕烈说道：“超小兄弟，我发现这里很不对劲。”

吕烈从踏入这个树洞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感觉了，只是直到此刻他都不敢承认：“鸟老爷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点破好。不点破，大家心里还有一个盼头，一旦点破，这点最后的盼头都破灭了。”

食人枭摇了摇头：“大丈夫，死就死，大不了身后一抔黄土罢了。什么盼头不盼头的？可我就是今天死在这里，也要弄个明白，绝不能做那地府的冤死鬼。”他严峻的目光一一扫过黎远、杨威、非常美：“你们走到现在，难道真的不觉得奇怪么？”

非常美冷笑道：“什么奇怪？整天这个奇怪，那个奇怪。你干脆在树下养老算了，来什么树上。”

杨威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傻呵呵笑道：“我杨威大侠可没看出什么奇怪。”

“一群蠢货。”食人枭心中暗骂道，他斜斜看了吕烈一眼，“超小兄弟想必已经看出端倪了。罢了，躲也躲不过，迟早要面对的。反正我说什么这位非常美小姐都不信了，你来给大家说道说道吧。”

吕烈低下了头，久久不语。

最终，他还是抬起了头：

“诸位。你们在上树之前，有没有注意过这颗巨树的宽度？大约也就百来丈宽。就算它越是高处，树干越是粗大好了，到这里也决计不可能超过一千丈。不然上头大下头小，这一带又是中空的，这巨树早轰然倒塌了。

“可是，我们自从进入了树洞之后，在那暗黑的空间中走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又在这墓穴之中斜着向上爬了足足两三个时辰，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就算是偌大的长安城，此刻也应该被我们逛了三四遍。为什么，在这巨树腹中，我们还没有走到尽头？

“我想，我们是进入一个异空间了。

“没用的，别说再走几个时辰了，再走十年，我们也出不去。”

第26章 诡异的墙壁

异空间！

再走十年，都出不去！

吕烈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此刻，五人俱是脸色惨白，发不出一丝声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他们已经变成了死人，来到了阴曹地府一般。

黎远跺了跺脚，惨然道：“你说的有道理，确实……按照正常的空间，我们早就应该走到尽头了。”

非常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古时有掌握高深秘术的军师，仅凭几枚小石子就可以困住百万大军。我当时只以为是神话传说罢了，这世上哪有那般神奇的秘术？那已经和仙术无异了。现在看来，我们陷入的这个地方，更比那些石头阵高深不知道多少倍。”

杨威头脑比较简单，仍然不服气道：“我看，还是我们走得不够快的缘故。只要我们大家都跑起来，一定能闯出这个什么……‘异空间’。”

黎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白痴。”

杨威这智商，就连失了魂魄的黎远，都有些看不起他了。

吕烈看着石梯的高处，依旧是一片黑暗，根本无法看清。他走到了墙壁旁边，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岁月沧桑壁面，不知道内心在想什么。

食人枭知道，这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子有时候鬼主意也挺多的。他看了他一眼：“有点想法么，超级帅小兄弟。”

“活人岂能被尿憋死。”吕烈此时的心情和其他人一样，可是他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我们大家不要慌。这个世界上凡事凡物存在，都必然有一个理字。好好想一想，这座墓穴究竟是哪路神仙造的？他有什么目的？他将我们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非常美也慢慢镇定了下来，缓缓为吕烈补充了推测：“说不定，这里的异空间根本不是对付我们的……而是本来对付外面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的。毕竟，单单为了杀了我们，一个机关、一个弓弩就足够了，根本不必搞这么复杂。而这异空间宽阔无边，容纳再多人都可以。对付那些数量众多，只知道往前冲的怪物再适合不过了。”

吕烈点了点头，轻轻敲击着身边的墙壁：“你说得也是一种可能性。我有一个假设，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实力很强的秘术师孤身一人爬到了巨树上，一路经历苦战，达到了我们这个位置。但或许是他受了很重的伤，又是因为别的原因，他最终也只是停留在了这里，回忆一生贫困潦倒，死前最后奢侈了一把，为自己造了一个王侯将相级别的墓穴……”

非常美翻了一个白眼：“既然是受了重伤，又怎么可能有本事造这个大一个墓穴？你说的不是秘术师，而是活神仙吧。”

吕烈改口道：“那就是在地上造好了陵墓，被类似黎远‘星斗盘转’之类的秘术转移到了这里。”

非常美又立刻反对道：“先不说这么大的陵墓，究竟得消耗多少炁气才能转移过来。星斗盘转是将物体随即转送到一个地方的，你又怎么能保证正正好好传送到这个树洞中而不是树壁外？”

食人枭插嘴道：“非常美，你也是秘术师。对于这个异空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破解？”

非常美最不待见的便是食人枭。别人怕他，她可不怕：“我修的是秘术，又不是仙法。你说我能不能破解？”

食人枭摇了摇头，默默走到了一边。第一次，他有一些想念黎远，如果这个家伙在的话，就算破解不了，也一定会想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法子寻找其中的破绽，而绝不会像这个好吃懒做的小妮子一般，一撒手，等死了。

有人思索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可以等一个月后黎远的魂魄归来，让他再次施展‘星斗盘转’带我们离开。我看，这个异空间的范围不可能超过一千米。”

非常美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们现在的食物，能撑过到一个月之后？三天都有困难！”

忽然，在一边信手敲墙的吕烈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怎么了？”旁边几人一起看向他。

吕烈此刻脸上的表情仿佛很是惊喜，他向四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下头，耳朵靠着墙壁，又轻轻敲击了两下石壁，过了半响才抬起头，镇定的声音中藏不住一丝颤抖：“这两旁的墙壁，是中空的。”

“此话……当真？”

“难道真的是天不亡我们？”

不用吕烈说，食人枭这种老江湖也听出了，那敲击声确实是中空的。他暗叫惭愧，心说所有人都被这传说中的“异空间”吓得慌了阵脚，就连检查两旁墙壁这等可能救人性命的小事，都忘了做。

要不是吕烈边思考，边随手敲击墙壁，恐怕他们五人就是到死，也不会发现两旁的墙壁的秘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这两旁的石墙壁都不是实心。只要打破了它们，就有机会出去。

只是，这墙壁外面，又会通往哪里？

吕烈看了食人枭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以食人枭一拳打穿树壁的力量，击垮这墙壁，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食人枭解开自己的流星锤，狞笑了一下。

他示意所有人退回两步，对准墙壁，重重甩出第一锤。

轰！

流星锤重重落在了墙壁之上，发出了撞击声，激起一墙厚厚的灰尘。离墙较近的吕烈、杨威等人感觉耳膜阵阵震荡，仿佛脚下的大地都晃了一晃。

待到灰尘散去，几人定神看去。微微出乎他们的意料，那墙壁中心在食人枭如此恐怖的一击之下，如蜘蛛网般延伸出了几条裂缝，离被打碎还差的很远。

它之坚硬程度，若是换做了别的探险队，恐怕就算知道了墙后是自由的世界，也出不去。

“有点意思。”食人枭面无表情，收回自己的流星锤，扬手又是一锤。

轰！

第二锤。

第三锤。

第四锤。

一锤猛烈甚过一锤，就是钢铁，在这般恐怖的攻势之下，恐怕也只有被砸成碎片。像是食人枭这般的好身手不去干拆迁真是可惜。墙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堪堪撑不住了。

“鸟老爷子，停一下手。”托着一盏长明灯的吕烈忽然开头道。忽明忽暗的灯火下，他的表情阴晴不定，看着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墙壁，眼神若有所思。

食人枭暂时停下了他的“”拆迁大业”。黎远不满地抗议道：“继续砸啊！为什么不砸了！我要出去，这里的空气太闷了！”

吕烈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向墙根处，示意杨威和非常美：“你们两个过来，蹲下，看这里。”

非常美和杨威莫名其妙，只是照他说的坐了下来。这时空气中一阵淡淡的腥臭味传入了非常美的鼻子，她低下头，发现不知何时起，“蜘蛛网”下的地面上已经积蓄了一摊暗红色液体，娟娟红流还不断从墙壁的裂缝处渗漏出来，仿佛受伤的伤口一般。

“这是……”非常美有些疑惑，用纤纤玉指沾了一点红色液体，放在鼻口闻了闻。

“是血液。”吕烈道，“虽然气味淡了点，但是不会错的，就是你我身体中流淌的那种液体。”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仍在不断渗漏红色液体的墙壁，用一种很奇怪的音调，道：“这堵墙……它在流血。”

第27章 冲突

这堵墙……居然在流血？

五人目瞪口呆，看着仍从裂缝中不断渗下红色液体的墙壁，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了。

那红色液体越发绚烂夺目，仿佛变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莲魔花。非常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吕烈身后：“你……确定么。”

“那的确是血，只不过血腥味淡了一些罢了。”食人枭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下了定论。

既然杀手之王都发话了，那是决计错不了。

吕烈看着那堵墙，恍然间，仿佛觉得它已经不是一堆石头了，而是一具受伤的肉体。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吕烈喃喃道。

“会不会，这墙后面藏着具尸体，或是别的什么动物。鸟老砸碎了墙壁，割伤了后面的肉体，所以才流出血来。”

“有这个可能。不过在砸开这堵墙之前，一切还都是未知数。”吕烈看向食人枭，“鸟老爷子，接下来还得麻烦您。”

食人枭二话不说，抡起流星锤，继续狂捶猛砸。

在食人枭的狂轰滥炸之下，这一段的石壁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终于快要撑不住了。吕烈见它作势欲倒，将仍在附近围观的黎远和非常美远远拉开，示意他们离那堵怪墙越远越好。

几人拔出了兵器，防着这流血的怪墙被推倒之后，后面窜出来什么怪物。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石壁终于塌下来了一大块，连带着一部分它延伸出来的天花板，一起落在地上砸成了石块。

尘雾弥漫之中，看不清墙后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吕烈等五人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区域。

又过了半响，飞扬的灰尘终于彻底平息了下来。吕烈等人放眼望去，在那破碎的石壁之后，又是一片漆黑，不走近点，根本看不清里面通往哪里。

非常美将长明灯托盘上的灯芯丢了过去，那一点火光落入黑暗中，照射出灰白色的石头地板，随即熄灭了。

“嗯？那黑暗之中究竟是什么东西？”黎远无知者无畏，好奇地探去脑袋，作势欲走近黑暗中一探究竟。

吕烈一把拉住他， 道：“别乱跑。这石墙后面不知道有什么，你贸然进去了，未必能活着出来。”

吕烈在这件事上还算厚道，既然发过了誓言，还是比较顾全他的安危。

食人枭心想，这种凶吉未卜的黑洞，拿这几个小娃娃扔进去探探路最适合不过了。而这四人之中又以黎远最为累赘，他现在是一个白痴了，白长着一张嘴，浪费团队的粮食，让他进去，最好触动什么机关死在里面，更是妙上加妙。

食人枭当下走到他身边，隔开了多管闲事的吕烈，柔声道：“你是不是很好奇这墙后究竟藏着什么东西？那你就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再出来告诉爷爷，好不好？”

黎远不知道厉害，笑着拍了拍手：“好，你选我最适合，我远远最喜欢探险了。”

非常美脸色一变，一把将黎远拉到自己身边，冷冷道：“你要干什么？这么危险的地方，让现在的黎远进去，无异于让他送死！别忘了，我们可是发过誓的，要保护他周全。”

食人枭瞥了非常美一眼，心中怨毒道：女娃娃，你又要来坏我好事。他冷冷看了非常美一眼：“可我们大家困在这里也不是一个事情，总要有人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你不进去，我不进去，难不成我们还困死在这里不成。”

非常美针锋相对：“要去，也得让现在状态最好的家伙进去。你武功俱在，有肉吃，有烟抽，凭什么让我们这些受了伤的、失了神志的为你打头阵？我们也是人，不是让你爬到树顶的垫脚石、替死鬼！”

吕烈在一边听了，暗叫不妙：非常美这话说的，不是暗示让食人枭去探路吗？这老匹夫如此怕死自私，这岂不是触了他的逆鳞？他急忙提出一个折中的意见，试探缓和局面：“索性我们五人一起进入那里，要是碰到什么意外，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是不是？”

食人枭用怨毒的眼神看着非常美，这个小姑娘三番五次坏自己好事，已经到了他无法容忍的地步。骤地，一道凶焰闪过他的眼眸，吕烈还未出言警示，食人枭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非常美身后，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了她的脖颈。

非常美与食人枭势如水火，早已提防着他突袭自己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食人枭的速度这么快，情急之下匆匆结出手印，嘴中吐出真言：“秘……”话未说完，就被食人枭一掌劈中脖子，全身一酥，整个人瘫了下来，什么都做不了了。

食人枭第二抓擒住非常美的玉脖，只待五指用力，非常美就香消玉殒了。吕烈在远处救援不及，大叫道：“前辈手下留情。”一瞬间，七八个念头转过食人枭的思绪，他手中犹豫了一下，变抓为拍，一巴掌扇在非常美脸颊上，将她整个人重重扇向了身后的墙壁。非常美冲势未消，又从墙壁上弹落在地上，连转了几十个圈，最后停在远处，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打晕过去了。

食人枭这几下出手，当真本逸绝尘、快如闪电，尽显一代武学宗师风范。也再次提醒了吕烈等人——你们四个，就是未受伤时的巅峰状态，加在一起也未必是老夫对手。

食人枭负手而立，冷冷俯视着匍匐在地上的非常美：“既然你不愿让黎远进去探路，那就索性你进去探路吧。赶紧起来，别让老夫亲手将你丢进那里。”

他这一起一落，一擒一拿，最后一个大耳光子，震得其他三人瞬间鸦雀无声。就连趴在地上堆小石子玩的黎远都不动了，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食人枭。

杨威一瘸一拐走到非常美摔倒的位置，将她扶了起来，看了一眼她的伤势。他看了食人枭一眼，平静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仿佛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鸟老，为何要攻击自己的同伴？”

第28章 探险

食人枭脸色平静，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他看了一眼石墙的缺口：“可是总有人要进入那里，为大伙儿开路。非常美小姐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照她这般意思，我们迟早要在这里活活饿死。老夫为了诸位着想，只能出手惩戒一下这头害群之马了”

杨威虽然鲁莽，关键时刻倒也不蠢。他很清楚现在这四人就是一起上，也万万不是食人枭的对手，只能强忍住愤怒，蹲下腰，将闭着眼睛的非常美扶了起来，靠在墙上。

吕烈站在食人枭视线的死角，冷冷看着对方的背影。他将手伸入裤子口袋，下意识摸了一下非常美悄悄塞给他的那块式神符。不过随即另一个声音在吕烈脑海中响起：不，现在还不是使用它的最好时机。贸然出手，只会彻底激怒这个怪物，将局势引起更不可控的方向。

他不动声色，将口袋中的手又拿了出来。

食人枭向着非常美的方向走了两步，客气道：“非常美小姐，时间不等人。还请你速速起来，去墙后面一探究竟。”

他是铁了心，要置非常美于死地。

以食人枭的手劲，一巴掌抡下来，就是一头牛都得吐血，更何况非常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在吃了食人枭这一记耳光之后，脑后勺还被墙壁撞了一下，脑中一片昏沉，腮帮肿起来了，左侧的牙齿都有些松动了，嘴中积了一大口淤血，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非常美脑海昏昏沉沉了好久，才勉强苏醒过来。她知道自己与食人枭实力相差甚远，仍倔强不肯低头：“就不去！……你把我当探路的小白鼠，我不听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的心思！你不就想着让同伴替你送死么！……”

非常美说穿了食人枭的心思。食人枭心想：再让她这般胡言乱语之下，另外几个小娃娃对我的怨气也要积深了，这对接下来的路程可是大大的不妙。他先前不杀非常美，是惦记着她作为秘术师的身份，想着一会儿路上遇到什么古怪阵法，还需要依仗秘术师的力量解开。这一回是真的动了杀机，伸手去取自己的流星锤，铁了心要一锤取了非常美的性命。

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食人枭面前，一个声音响起：“鸟老，算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又何必和一介女流计较。”

食人枭看了他一眼，嘴中冷冷蹦出两个字：“走开。”

吕烈不仅未后退，反而更加上前一步，用身子严严实实挡住了食人枭攻击非常美的角度。他脸上诌笑道：“那个女人笨手笨脚的，又受了伤，让她进去探路，到时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鸟老，不如我代替这个废人进去吧。”

“这个小子，葫芦里又是在卖的什么药？有那么点意思。”

食人枭打量着外表看似轻松的吕烈。他摸着自己的花白的胡子，不置可否。

事实上，食人枭之所以未动手杀了挡路的吕烈，内心对这个少年也是有一些忌惮的。他先前见吕烈吃了数个魔果，居然还没死，这让食人枭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吕烈练成了什么金刚不坏的神功。现下借这个机会试试他的底细，也是再好不过。他悻悻放下流星锤：“嗯，那就有劳超小兄弟了。”又假惺惺补充了几句：“进去的时候小心一点，碰到什么危险就立刻退出来，我们几个会立刻支援你的。”

吕烈看了一眼那断壁之后的一片黑暗。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道：“谢谢鸟老，那就静候我的好消息吧。远远，把你的那盏长明灯给我，我来探路。”

“超级帅……别去……这老匹夫是拿你去送死……”

非常美躺在地上，虚弱地向吕烈的背影的叫道。

吕烈一手提着长明灯，一边拎着长砍刀，回过头，向非常美淡淡一笑：“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来。”

当他走过杨威身边时，杨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兄弟，我和你……一起进去。”

“一起进去干嘛？要是遇到陷阱，一起死在里面么？”吕烈轻轻拍了拍杨威的肩膀，以示安慰，“留在这里，别担心我。我超级帅命硬，是绝对不会死在这种鬼地方的。”

“好兄弟！”杨威紧紧给了吕烈一个熊抱，并未再坚持。他现在自身也是受伤颇重，行动不便，就是和吕烈一起进去，很可能帮不了吕烈什么，反而成为其累赘。

在经过黎远身边，黎远忽然在吕烈耳朵轻声道：“机灵一点。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不自乱阵脚，没有什么可以杀得了你。”

那口气，冷静地仿佛是真正的黎远回来了。吕烈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他回头看了黎远一眼，一瞬间，黎远的眼神又变回了痴痴呆呆，七、八岁小孩子的模样，和先前判若两人。一时间吕烈根本分不清他究竟有没有恢复神志。

吕烈一一安抚了众人，猫下腰，尽可能将自己的体积缩到最小，紧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向那段墙壁中的黑洞靠近。他动作简练流畅，走起路来无声无息，不该有的小动作一点没有。就连食人枭这等绝世高手，在背后看了都不禁心中赞叹道：这小子倒是一个不错的练家子。

快要接近那段黑暗了，吕烈放缓了脚步，捡起地上的小石子，一抖手腕，试探性将里面投去几枚。

杨威等人远远站在吕烈身后，心口一瞬间跳得都快冲出胸膛了，他们只怕小石子一落进去，又蹦出什么五大三出的僵尸或是别的什么机关。

时间慢得仿佛被冻住的果冻。吕烈在投入石子之后，又猫着腰在外面候了片刻，他见黑暗之中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稍稍松了一小口气，回过头，向身后数人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当下摸索着，蹑手蹑脚走进黑暗之中。

非常美原本稍稍放下一点的小心脏，又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眼睁睁看着吕烈的身影被黑暗吞噬了，却一点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

第29章 墙后的世界

看着吕烈最后一点衣角消失在黑暗中，食人枭怪笑一声，坐了下来，从衣角中拿出一卷烟丝，点上火苗，悠闲自在地抽了起来。

与其他三人，食人枭一点不在意吕烈的生死。要是吕烈死在里面，他就继续把非常美丢进去探路，如果非常美也死了，那再将黎远丢进去。当初自己和这四个小家伙同行，不就是为了走到十字路口犹豫不决的时候，用他们投石问路吗。

就连杨威这个粗扩的关东汉子也有些忍不了了，看着食人枭，粗声粗气嘲讽道：“鸟老，你的口粮都丢得只剩下牛肉干了，居然还能留下烟卷。您还真是懂得‘享受’啊。”

食人枭笑了笑，又是吞云吐雾吸了一大口，别有深意道：“跟随强者，以后享受的机会还多的是。但要是站错了队，保不准路上莫名其妙就丢了自己的性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黑暗之中的吕烈，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非常美的眼眶湿润了。第一次，她产生了一种悔恨的感情，她恨自己的无能，恨食人枭拿自己当靶子，恨吕烈为了保护自己，代替自己进入了这前途未卜的黑暗空间。

“或许，这个超级帅虽然性格讨厌了一点，还是一个不错的人。”

她心中乱得一塌糊涂。

众人在外面仅仅等了半个时辰不到，可是那时间慢得就像是一万年之久。随着时间流逝，吕烈在墙后生还的希望越是渺茫，食人枭脸上再次露出了凶光，凶戾的目光缓缓扫过黎远、杨威的面孔，最终落在了非常美身上。

“你，”食人枭一挥流星锤，指挥道，“进去找找吕烈。”

非常美的浑身颤抖起来，因为愤怒和耻辱。不过这一次她一言不发，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向那黑暗。

非常美心中想到，就是死，我也要和吕烈死在一起，绝不会死在你这个恶心的老头子手里。

“等一等，小姑娘。”杨威忽然站了起来，伸出手拦住非常美，“就连超小兄弟这么机灵的，恐怕都已经在里面……遇险了。可见里面凶险异常！你还是一个孩子，要进去，第二个也该轮到我了。绝没有我杨威大侠在外面休息，让一个孩子涉险的道理！”

食人枭打起了如意小算盘：这几人之中，就这傻大个还有点用处，至少一会儿出了树洞之后，他还能为我背背行李。他当下三角眼一瞪：“傻大个，你回去。人家小媳妇进去找情郎，你瞎掺和什么。”

非常美听到这话，背对着剩下三人，肩膀再度乱颤抖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黑色洞口。

眼看下一步非常美就要踏入其中了，忽然，她背后的食人枭厉声道：“停步。”

杨威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想，难道这老匹夫良心发现，不忍心让这个小妮子进去送死了么？

食人枭重重抽了一口烟，静静看着墙上的大缺口，不知道内心在想些什么，脸上表情阴沉得仿佛要吃人。

其他人哪里知道，刚才食人枭又无意识瞥了那墙壁上的缺口一眼，突然发现它好像比之前“小了一点”。食人枭是目力何等敏锐的高手？他感觉小了一点，那缺口定然是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那决计不是错觉。

他暗暗思忖道：“难不成，这墙壁真的是什么生物的躯体？受了伤，还会愈合，自己长出新的墙面来弥补空缺？”

食人枭一生见识大敌无数，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很快稳住了心神。心中道：总之，让这小妮子进去探探路，是不会错的。食人枭又开口道：“继续向前走吧，非常美。去里面找到那个姓超的尸体，看看他是被什么东西杀死的。”

这时，一个声音从墙后的黑暗中传来：“谁说我死了？我不仅还活着，还要长命百岁呢。”

“超级帅！”

“小兄弟！”

除了食人枭，其他几人俱是又惊又喜，齐声叫道。吕烈从墙上的黑洞中爬了出来，正好和非常美迎头撞上。非常美正心慌意乱之际，一看见吕烈，终于放下心来，支撑着她站起来的力量也瞬间消失了。她脚一软，竟然不由自主跌入了吕烈的怀中。

吕烈软香入怀，轻轻扶住了非常美。不过他此刻倒没有调戏非常美的心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别光顾着朝我傻笑了，你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呢。我帮你处理一下。”

先头还笑意盈盈的非常美见吕烈安然无恙，终于放下心来，忽地板起了脸，一把推开吕烈挂在自己肩膀上的脏爪子，怒道：“别乱碰我，丑八怪！要治疗我也会自己治。”说完瘸着腿，一步一步走向离他相反的方向。

吕烈疑惑地看了非常美的背影一眼：“不就是拍了你一下肩膀么，用得着发这么大脾气？”

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追上去安慰非常美了。在墙那边看到的所有东西，吕烈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告诉这几个伙伴。

“诸位，请过来，听我说一点东西。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有关我们的生死。

“我在墙的那边，看到了远超乎我想象的事物。”

第30章 墙中过客

这五人之中，食人枭最是心狠手辣，可他偏生却又是最为贪生怕死的。见吕烈回来了，立刻走上前去，，心急火燎道：“超小兄弟，在墙的那边，有没有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吕烈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食人枭一眼，伸出手，十分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烟丝，塞入自己嘴中抽了一口，淡淡道：“鸟老，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吕烈审时度势，知道食人枭现在急于打探墙外的消息，是万万不会为难自己的。

果然，食人枭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点了点头：“你慢慢说，一点点细节都不要漏掉。说不定，墙那边任何一点蹊跷，都可能成为我们逃出生天的突破点。”

吕烈待到剩下三人都围坐在自己身边，才放下手中的烟，又重复了一遍，“在过去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墙的那头，我还是看到了远远超过自己想象的事物。

“我刚跨过了墙壁，就落在了另一条石梯之上。那侧的石梯与这里的格局完全相同，也是灰白色的石块铺成地板，两侧每隔二十步挂着长明灯，不过大都已经熄灭了。当时我也没有多想，看了一眼上方，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我就提着长明灯往上走，只盼那里和这里都不一样，能找到一条出路。没想到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那里的石梯和这里一样无休无止，我一度以为自己永远走不到尽头了。”

食人枭微微点了点头，黎远、非常美等人也交换了个眼神。人人心中想到：怪不得他这么久才回来，原来光是爬楼梯花费了好长的功夫。

食人枭又拿出一根卷烟，点燃了抽了一口：“超小兄弟，听你的口气，自然是后面出现了转机。总不可能这半个多时辰，你一直在爬石梯吧？”

说到这里，吕烈的眼睛闪闪发光起来，他仿佛要揭露一个天大的秘密：“我现在才知道，幸好和你们结伴，爬石梯再苦再累，路上好歹也有个说话的。我一个人在黑暗的楼梯上走了几千层，除了自己的呼吸，什么都听不见，除了脚下的石板，什么都看不见。那种孤独到极点、压抑到极点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将我忘记了，几乎要将我逼疯了！

“那时候我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只好不断对自己说，再往上爬一千层！如果一千层之后，还没有什么发现，那也怪不得我没用了，我只好两手空空回来了。

“当我在新的石梯上总共走了五千七百八十层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吕烈手中的卷烟快要烧完了，他随手将它丢到了一边。小小的火星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很快熄灭了。

他继续娓娓道来：“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骤地，我看见了上方大约一百丈处有火光流动，甚至……还有人类谈笑的声音。那时候我已经快到极限了，可是当发现了这些之后，我欣喜若狂，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也不管自己的双腿有疲惫，急忙加快步伐，赶了上去。我已经来不及思考，那些人是好是坏，贸然接近他们是否理智。那时我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快赶上他们，别让他们走掉了。”

四人听到这儿，俱是精神一震：没想到这隔墙的石梯还有其他过客，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离开这里的方法？吕烈最后又是否追上了他们？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若是吕烈追上了他们，也不会孤零零一个人回到这里了。

“我拼了命地奔跑，只盼着这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不要从我手中流走。眼看我离那灯光人影的地方越来越近，忽然，我听见上方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我记得她叫道，‘你又看走眼了！死老头！’那女子的声音好熟悉，我稍作思考，脚下的步伐不由停滞了一会儿。就在我分神之际，远远传来什么巨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整个过道都摇晃起来。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扶住墙壁，才未被那可怕的摇晃给震下楼梯。

“又过了片刻，摇晃停止了下来。我心急如焚，继续往上追赶，只盼赶紧找到对方。那时候我已经急昏了头，不然早就应该意识到其中的蹊跷。”说到这里，吕烈停顿了一下，苦笑道，“我在追赶途中，又听见上方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他好像再说，‘成了……，千斤石，真的将石穴堵住了。’这个男子的声音仍然十分耳熟，可是我完全不理会，继续往上追赶。上方的几人仿佛停顿了一会儿，那个熟悉的男声继续开口道，‘各位，把所有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我们核算一下还能活动几天。’他们又断断续续说了些别的什么。说来也奇怪，无论我如何拔腿追赶，那几人的声音、和烛光就在我上方不远处，却始终和他们保持这段若隐若离的距离，见不着他们。”

当吕烈说到这里时，食人枭、杨威五人脸色再次刷地白了，他们就是再迟钝，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非常美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张开嘴：“你是否随后又听到，上方的几人开口讨论起了是否要将魔果当做粮食，随后又听他们问起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世？”

吕烈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此时，杨威脸色也变了，道：“这……不是我们刚进入这个墓穴时的对话么？为什么，你会在那里又听一遍？那上方几个模仿我们说话的，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还不明白吗，杨威。”非常美用指甲轻轻触碰着地板，“在这个墓穴，被扭曲的不仅是空间，还有时间。我们自以为打破了墙壁，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殊不知，我们还是在这个异空间中打转罢了！正常世界的任何计量单位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时间被打乱，以随机的形式陈列在我们面前。空间也混沌一片，失去了边与界。这是无法被常人理解、没有逻辑的世界！

“吕烈在那里看见的，正是我们过去时空的投影。”

第31章 我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说到这里，吕烈已经很难看了，但是他仍继续讲述接下去的见闻：“我那时候也已经知道了，那在石梯高处看到的烛火，正是我们过去的幻光。可是我不愿意承认啊，好不容易到手一点点希望，就这么破灭了。我仍然发了疯般向上跑，想要追上他们。

“我明明走得是上坡的楼梯，不知不觉间，楼梯变成了下坡。我走得又急，一个不留神，在石梯上摔了下去，连打了十几个滚，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手中的长明灯也在翻滚中丢掉了。可是这时，那里又起了诡秘的变化。

“前方的幻光已经消失了，墓道内又恢复了一片漆黑。正当我绝望的时候，黑暗中忽然又出现了一丝灯火，四个提着防风灯、穿着皮甲的壮实汉子向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其他人一听又有转机，顿时委顿的神情一振。只是非常美暗中摇了摇头，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我当时大喜过望，连忙急声向他们叫道，‘兄弟！兄弟！’希望引起他们注意。没想到那四人直直地走向我，眼神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为首一个大哥模样的人对自己的兄弟宽慰道，‘兄弟们，我们在这鬼地方走了四天了，再坚持一会儿，应该马上就到出口了。’四人中另一人惨笑道，‘大哥，你三天前就是这么说的。’

“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们看着我熟视无睹的眼神不像是装出来的。情急之下我也不管了，在他们靠近我时伸手抓住他们，万万没想到，我这一伸手，竟然直接穿过了他们的躯体。我当场又失了平衡，在石梯上摔了下去。可是他们四个仍然不急不缓向上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我。”

非常美点了点头：“你看到的，大概是很久以前，其他冒险者在这里留下的过去投影。”

吕烈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不仅如此，就在他们穿过我之后不久，关于这四人的时光骤地加速了。我还以快进的形式看见了他们的结局，又在永无止境的空间走了两天，他们最小的弟弟活活饿死了，二哥忍无可忍，偷袭杀死了大哥，和三弟分食他的血肉。他们依靠着大哥的身躯补充体力，又向前走了两天，二哥又如法炮制杀了三弟，继续吃他的血肉当做粮食。最终，二哥在黑暗中孤独地行走十一天，也被活活饿死了。”

非常美等人听了，俱是胆寒，心想，这难不成也会是我们的最终结局吗。食人枭摩擦着手指不语，心道，吃人肉，到了万不得已，这也不失为一种方式。

“我知道，再走下去，就要迷失在那片时空错乱的地带，永远回不来了。我急忙顺着原路返回，在回来的路上，我看见无数不同时空、穿着各异的冒险者，在这没有尽头的空间徒劳的穿梭。他们尽管做了无数不同的努力，当然，他们最终的结局无一例外是死在了这里，没有一个例外。”

听到这里，稍微聪明一点的人也猜出来了，怪不得黎远进这座墓穴之前，嘴中不断嘟囔着“好多人”。他拥有比常人更敏锐的感官，而他看到的，正是过去的冒险者的投影。

食人枭紧握着拳头，恶狠狠道：“那照你这个说法，我们五人是决计死在这里，没有出路了咯？”

吕烈回道：“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是这样的……但是，我在那里也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未来？

其他四人一愣，他们只知道，过去的时空在那片地带会如同投影一般放映出来，却没有想象时间一旦错乱，

就连未来都会提前上演。眼下，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自然是：“你看到的我们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吕烈以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我看见我们五个人已经离开了这片墓穴，攀爬在树壁上，继续向上前进。”

食人枭顿了顿，冷笑道：“小子，你怎么确定你看到的是未来？你看到的，不会是我们刚上树时候的样子吧？”

吕烈回答道：“我看见那时候我们五个人背着的包裹鼓鼓囊囊的，带的东西比我们上树时还要多。这自然是未来发生的。”

听他这么一解释，其他几人自然是明白了。

那现在只有两个问题了：

古来既往这么多冒险者都被困死在这里，他们这五人最终又是凭什么脱险的？

他们背上的东西又为何会变多？

不过，若是事态按照时空预言的那般进行，这两个问题相信很快就会迎刃而解，他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虽然眼下的形式仍然很不明朗，但是至少知道未来的自己已经脱险了，五人紧绷的神经，也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纷纷席地而坐，就地休息。

只听鼾声震天，原来杨威一靠上墙壁，一瞬间就睡着了。

吕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大家都这么累，那依我看，不如就在这里睡一觉吧。”

黎远等人连番苦战，早已疲惫不堪，纷纷举双手双脚表示赞成，找了一个位置，躺了下来。

这鬼气森森的墓道之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吕烈自然不会因为看到了所谓的“未来”，彻底高枕无忧。有人睡觉，自然有人保持清醒，放哨，以防异变。

这五人中，吕烈最不敢让食人枭守夜，鬼知道这个暴徒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将睡着的自己四人杀得干干净净。黎远也不在吕烈的考虑名单之上，毕竟现在他只有孩童般的智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无法应对。值得信赖的伙伴只有非常美和杨威，但是非常美是一个女孩子，杨威受伤最重，看来这守夜的重任，主要是担负在自己身上。

吕烈主意已定，向非常美道：“你们先睡，我守两个时辰的夜。两个时辰之后换你，你守一个时辰，叫醒杨威，让他再守一个时辰。”

非常美眨了眨美眸：“嗯，知道了。你小心一点，那我先睡了。”

第32章 我撒了谎

不一会儿，躺下的食人枭、黎远都睡着了，呼噜声此起颇伏。

微弱火光照耀的墓道中，只剩下吕烈一个人。他回过头，望向自己爬出来的窟窿时，却惊讶地发现它已经愈合了。要不是墙上还留下几道蜘蛛网的裂缝，和地上的一滩血迹，吕烈甚至产生了它从未被破坏过的错觉。

像是生物皮肤一般，会流血、受破损会自愈的墙壁……

吕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巨树上种种荒谬绝伦的事物，真是太多太多了。

当吕烈再次转过头，看见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眸子瞪大了看着自己。前面还在假寐的非常美从地上轻手轻脚爬了起来，看了一眼对面的食人枭，确认他还再熟睡之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吕烈，示意他和自己走。

吕烈知道，非常美有话对他说。他一声不吭，和非常美一起隐入了黑暗之中，这对年轻男女直到确认走了足够远，才同时停下脚步。

“为什么撒谎。”非常美鞋一沾地，双手抱着胸口，用质问犯人的眼神冷冷盯着吕烈。

吕烈的心跳在这个节拍上重重跳了一下，不过他外表仍然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确实在墙的另一端看到了时间和空间都错乱的世界……”

“我不是问你这个。”非常美粗暴地打断了他，随后，用试探性的口气问道，“你……根本就没有看到过什么所谓的未来，对不对。”

吕烈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是那瞬间，他背上的冷汗一下子涌了下来。要是此刻食人枭听到这话，知道吕烈欺骗了自己，五人根本脱险无望，恐怕立刻就要大开杀戒了。他转过头，确定远方黑暗中的三人仍然在酣睡之后，回过头，平复了一下情绪。

既然撒谎已经毫无意义，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吕烈坦诚道：“你怎么知道。”

尽管早知道这个结局，可是待到吕烈亲口承认，非常美还是感觉全身像是坠入冰窟一般：吕烈撒了谎，自己五人根本就无法离开这里。他们会永远待在这里，不断走下去，直到变成五具森森白骨。

非常美道：“因为你的情绪每次产生重大变化的时候，无论你的外表伪装得再自然，我能感受到，你体内的式神都会不安跳动。

“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我全都能感受到。

说到最后，她已经掩饰不了自己的失落和恐惧。非常美扶住墙壁，这样才能支撑自己虚软的身体不倒下来。她黯然道：“这不怪你。我知道，你想给我们制造希望，给我们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虚假的希望，当它破灭的时刻，其他人所承受的绝望是成倍的。”

她不再看吕烈一眼，转身走回黑暗中。

“我确实撒了谎，告诉了你们虚假的未来。”吕烈看着非常美离去的背影，道，“但是我真的在那里看见了未来，这是事实。只不过我没有把真正的未来告诉你们。”

非常美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无不嘲讽道：“那这次你又看见了什么样的未来？”

吕烈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犹豫是否要告诉她真相。最终，他决定了，快步走到非常美身边，伏在她耳边，快速说了一串含糊不清的话语。

“此话当真？”非常美的瞳孔缩成了两点，仿佛白日见鬼。

“欺骗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非常美的额头上留下了微小的汗珠。她如同见了猛兽的小白兔般，已经开始有些慌不择路了：“那怎么办……我们还能怎么办……要不，我们趁他们睡觉的时候，偷偷跑吧……”

吕烈远比非常美镇定：“跑，这墓道只有进退两条路，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一旦被发现，这只有加速我们的死亡！”

他看了一眼食人枭深睡的方向，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宽慰道：“虽然在未来某一个片段，食人枭一身血迹，独自一人攀爬在巨树之上，但是这也不一定就代表了他将我们四个杀光了。或许我们在路上又出现了什么意外，和他走散了呢。

“至少，”吕烈自嘲一笑，“这个未来还是不错的。我情愿最终死在他手里，也不要被永远困在这个鬼地方。”

非常美下意识地伸出手，死死抓住吕烈的手腕，平日娇柔的五指用尽最大力气箍住他的手腕：“而我宁可永远呆在这里，也不要死在那个怪物手里！天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杀死我们！不行，那个老匹夫越来越凶戾了，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不然我们一定会被他杀死的！要不，就现在吧，他已经熟睡了……”

不知不觉，非常美已经把吕烈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吕烈看了非常美一眼，心道：看你平日这般霸道刁蛮，原来你也是知道怕的？他轻轻拂开了非常美的手，道：“食人枭这种老江湖，既然敢在这里这般大刺刺睡着，你以为他会怕我们趁他熟睡时下黑手？”

他摸了摸非常美的脑袋：“先跟我回去，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或许在某个未来，我们四人最后的确被食人枭杀光了。但是既然这个未来被我看见了，我就绝对不会让它实现！”

非常美被摸头时，全身抵触般微微颤了颤。不过她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嗯。”

两人不动声色，回到了众人酣睡之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非常美躺在地上，又看了吕烈一眼。吕烈向她一笑，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先放心睡觉。这两个唯一知道共同一个秘密的年轻人，不知不觉，命运的丝线已经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了。

终于，非常美也睡着了。这黑暗的空间中，只剩下吕烈一个清醒的人。

吕烈明明觉得身体疲惫不堪，可是这么多担子压在他身上，这巨大的压力让他就算闭上眼睛也无法入睡。回想起以前在陆地上的日子，虽然过得贫贱，但是到处坑蒙拐骗，今天吃这家的，明天再去那家骗一顿，倒也逍遥快活、无忧无虑，哪像在这巨树上，时时刻刻都在死神打交道？就连睡觉的时候眼睛都得留着一条缝。

就连吕烈自己都没察觉，在这巨树上的区区十天，让他迅速成长了起来，从一个脾气暴躁、吊儿郎当的男孩，蜕变为了一个有担当、有城府的男人。

“咦？”正在守夜的吕烈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头，仿佛浑身都燥热了起来，像是被人丢进了一个大熔炉。吕烈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冒起了小火苗。

第33章 新的式神

一股暴躁的热流从吕烈腹部升了起来，直贯他的全身。吕烈心脏跳了一下，他记得，“虎吞蟒”事件开始时，自己也曾有过这般的感觉。

吕烈暗叫不好：见鬼，这些日子，自己不是一直按照黎远所述的方式，引导体内式神的么？更何况上次“尸潮”事件时，自己以意念驱动式神，体内积蓄的式神之力早已用尽了，怎么此时又会爆发？

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刷地一声，一头燃烧着烈焰的小虎崽子就从他的后背上冒了出来，无声无息，落在他身前的空地上，耀武扬威般在原地踱步了几圈。

吕烈坐在原地等了良久，也不见身体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他松了一口大气：“原来是你这只病猫，没事跑出来干嘛？吓老子一跳。”

蔷薇虎向着吕烈怏怏叫了两声，像是在邀功。

吕烈哑然失笑，在他眼中，这老虎现在体型娇小，叫起来又轻不可闻，仿佛就像是自家的猫咪在撒娇一般。他伸出手，想摸摸蔷薇虎的大脑袋，没想到蔷薇虎一张嘴，作势咬向吕烈的手指。要不是吕烈闪电般抽回了手，自己这只右手以后就光秃秃只剩个手掌了。

“你这死猫，连你的主人都认不出来了么？”吕烈被活活吓出了一声冷汗，怒骂道。

蔷薇虎用鄙夷的眼神等了吕烈一眼。未想，它接下来又做出了一件令吕烈大吃一惊的事情。

蔷薇虎一张嘴，虎口中飞出了五个和它身材一般娇小的异兽。有白龟，有黄雀，有绿蚁，有红狐，还有那次“虎吞蟒”事件中被它咬死的青蟒，居然也在其中，趴在地板上懒洋洋地扭动着。那些异兽的躯体有的由黄沙组成、有的由流水组成、有的由风流组成，各个流光溢彩，甚是神奇。

“这是什么东西？你是开了一个动物园么？”吕烈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也不知道这个小老虎要干什么。他只好一会儿用手指挑挑黄雀，一会儿去逗逗白龟，玩得不亦乐乎。蔷薇虎也不理睬他，索性缩成了一团，趴在众多异兽之中，闭目养神。

异兽中，那只赤红色的狐狸笨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像是个新生的婴儿一般，摇摇晃晃走到吕烈面前，口吐人言：“主上，贱妾和这几头蠢兽都是蔷薇虎大人的侍部。听说您在这里蒙难，蔷薇虎大人特令我等前来支援，不知道有什么贱妾能为您效力的。”

那只小狐狸的声音又尖又脆，倒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吕烈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惊恐地望向身后，寻找发声的源头。待到小红狐又重复了一遍，吕烈才发现，原来正是眼前这个小不点在和自己对话。

他虚惊一场，伸出手摸了摸小红狐温暖顺滑的皮毛，吃惊道：“你竟然会说话？”

小红狐点了点头：“回主上的话。每个式神自出生时就有一项得天独厚的异能。而贱妾的异能，便是能通人言，知兽语。正因为如此，贱妾还能和这几头有口无言的蠢兽沟通，若是主上有什么命令，大可让贱妾传递给它们。”

吕烈心中惊讶，心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生物。他一指趴着假寐的蔷薇虎，随口问道：“那这头小老虎的能力又是什么？”

小红狐亮晶晶的小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不过，她很快抬起头，毕恭毕敬回答道：“主上，虎大人不是什么‘那头小老虎’。它有自己的名字，叫做蔷薇虎。别忘了，这是您亲自为它起得。

“另外，蔷薇虎大人的能力十分特殊。常人只能拥有一个式神，而您每吃一个魔果，魔果中封印的式神就会被蔷薇虎大人奴役，变成他的仆从。贱妾和这几头蠢物都是这般来的。我们万万不敢反抗蔷薇虎大人的心意，只要它心念一动，我们立刻神魂俱灭，万劫不复。”

吕烈心想，这头小老虎的能力倒是凶得很，怪不得这般霸道。这些被奴役的式神各个神情悲伤得很，大约被奴役的日子很不好受。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法子，将其中表现好的式神放一两个离开。

他又问道：“那岂不是说，我可以拥有无限多的式神？”

小红狐摇了摇头：“蔷薇虎大人奴役的魂魄也有上限。现在它处于启明境，最多只能有五个仆从。现在我们正好五个，已经不能再多了。当然，您也可以命令它处死一两个式神，这样可以补充新的式神进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小红狐止不住的浑身打颤，看模样甚是惊恐。看来，她非常害怕被处死。

吕烈点了点头：“你可以放心，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会杀死你们的。”他指了指围绕在蔷薇虎身边的其他异兽：“你前面说过，每个式神都有一个异能，对吧。那你一一给我说说，这些式神的异能是什么。”

那几个在附近游荡的异兽看见吕烈指向他们，赶忙纷纷跑过来，不住向着吕烈作拱、低声吼叫，仿佛向他讨好。小红狐看了他们一眼，眼中又流露出一丝浅浅的鄙夷。显然，这小红狐开了灵智，拥有和人一般的智慧，对这些兽性偏多的同类有些看不上眼。

它摇了摇火红的大尾巴，用尾尖一指那托着银白色高耸龟壳的乌龟：“回主上的话，这只乌龟自称铁甲龟。它的能力就是变成一件盔甲，罩住主上的全身，持续时间大约有一须臾。由于这只铁甲龟现在只有启明境一层，防御力也不是很强，抵挡不了太过刚烈的攻击。”

铁甲龟向吕烈摇了摇小脑袋，仿佛在问好。

吕烈向它颔了颔首，心想：这个异能倒也马马虎虎，谈不上太过惊艳。何况自己游荡在这座异空间之中，铁甲龟的能力完全帮不上忙。

他寄希望其他异兽的能力，最好有能立刻帮助自己摆脱困境的，又向小红狐道：“你继续说下去。”

第34章 式神符

小红狐的大尾巴又指向了那一头青色的蟒蛇，介绍道：“这条青蟒自称寒冰蛟，它可以使主上冻结五丈之内的事物。不过因为和蔷薇虎大人的烈焰之力相互抵触，所以两者的使用间隔最好隔开半个时辰。不然会大大增加您身体的负担。”

吕烈看了那青蟒一眼，青蟒向他嘶嘶吐出了舌头，并无讨好之意，显得格外桀骜。吕烈心想，也难怪那天蔷薇虎和它斗得天崩地裂了，看来这头青蟒的实力确实不俗。

不过它的能力好是好，在这异空间也没有什么作用，无法帮助吕烈脱困。

小红狐又指着小黄雀，为吕烈讲解：“这只黄雀叫做黄黄黄，它可以将它境界以下的秘术吃下去，然后反弹回去。黄黄黄的现在的境界的是启明境一层，所以她……只能勉强吃掉启明境一层的秘术。”

小黄雀落在吕烈肩膀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显得格外兴奋。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能力，似乎也很克制秘术师。但是在这里，仍然没用。

吕烈点了点头，心里越来越失望。

最后，只剩下那只绿色的、巴掌大的巨蚁未被介绍了。

小红狐最后说道：“这只绿蚁灵智未开，只有本能，所以它没有自己的名字。它的能力似乎叫‘千界之眼’，能让您看到一百里之内的所有事物。不过它的限制也十分明显，第一，它所能看到的情景只有一瞬间，第二，它的能力在一个境界只能使用一次。也就是说，主上使用一次之后，在它进入入花境之前，就不能再使用了。”

吕烈眼睛一亮，心中悸动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能力是目前为止唯一有点靠边的。

他出口询问道：“那我且问你，现在我们现在的这个空间被扭曲了，失去了边界。我若是用它的千界之眼，能否找得到出路。”

小红狐似乎有些犯难了，它先是两只小肉掌抓抓自己的下巴，似乎在苦苦思考。又回过头，向着绿蚁发出了一串吕烈无法理解的尖叫声。可是绿蚁仅仅是按着自己的步伐，在地上缓缓爬行，根本未作出任何反应。

小红狐回过头，五体趴在地上，像是在谢罪：“请主上宽恕。这只绿蚁尚未开化，我根本无法和它对话，也无法知晓它能力的具体细节。”

吕烈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不必这么拘谨，先起来吧。”

他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小红狐又向吕烈一拜：“没有主人的命令，贱妾不敢给自己起名字。若是主人能赐个名字，那便是贱妾最大的光荣。”

吕烈笑了，他心想：这只小狐狸倒是有点小心机。若是我为了她起了名字，自然以后对她处处上点心。

他也未戳穿小红狐的心思，顺着她的意思，道：“那……你就叫小梦吧。”

小红狐心花怒放，在原地转了两圈：“太好了，我小梦终于也有自己的名字了。”

吕烈看了那个仍在地上缓缓爬行的绿蚁，倒有些犯起难来。他心中道：不管如何，先试一下这个“千界之眼”好了，就算看不出什么名堂，对自己也没有损失。

他向小红狐询问道：“对了，小梦，我该如何使用这只绿蚁的能力？”

小梦眨巴眨巴了眼睛，转过头，跑到趴着的蔷薇虎面前，喉中又挤出一连串的低吼，像是在请示什么。这串低吼应该是“虎语”。蔷薇虎看了吕烈的方向一眼，眼中甚是不屑，又向小梦哼哼了两下。

小梦回来了，搓揉着两个肉掌，扭扭捏捏道：“蔷薇虎大人说，这是您的式神，就像是您身体的一部分一般。您应该知道如何使用，不会就自己琢磨，不要烦它。”

吕烈气得呀，要不是估摸着按自己的体格，打不过蔷薇虎，早将这张嚣张的大猫撸个七八遍了。

区区大猫，竟然狂妄到了如此地步！

他强忍住暴怒，坐了下来思索了一会儿。对着那缓慢爬行的绿蚁，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给我……开！”

见绿蚁丝毫没有反应，吕烈估摸着自己的方式用错了，又模仿着黎远、非常美释放秘术的模样，随手胡乱做了几个手势，向着绿蚁大叫一声：“开！给我——开！”

他在原地前前后后试了七八种体位，瞎捣鼓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可是绿蚁倒是不急不缓，摇晃着两根绿莹莹的触须走得离他越远了。

一点用都没有。

只听背后传来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吕烈转过头，看见蔷薇虎将虎脑袋埋进自己的双臂，脊背一抽一抽，就像是被自己的丑态逗得哈哈大笑一般。

就连小梦都忍俊不禁，偷偷瞧着自己，用小爪子捂住自己的尖尖嘴巴。她见吕烈转过了头，急忙抬首挺胸，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未发生的模样。

顿时，吕烈感觉自己宛若一只智障。

“唉，要是真正的黎远在就好了。这个家伙简直无所不知。”吕烈看了一眼仍在旁边沉睡的黎远，心中暗叹道。

“对了，我不是还有非常美那张式神符么？这时候，它应该派的上用场。”忽然，吕烈心中一动。

他伸出掏出了怀中深睡的式神符，放在手掌中。那式神符外表晶莹剔透，在微弱的火光中散发着淡淡的幽光。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符文和小字，显得格外精致。

眼看要用了，吕烈又有些舍不得。毕竟这张式神符只有一次，非常美交给他时也格外珍重。她让他留着对付食人枭。他用在这里，若是千界之眼看到了什么，那还好说。若是在这异空间中根本看不出个门道，那自己就亏大了。

“用就用吧。若是困在这里出不去，自己几人横竖也是死。

“这个式神符是怎么来着？记得非常美说过……将自己的意念注入其中吧。

第35章 离开死亡空间

吕烈手掌包裹住式神符，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脑海一片明橙。

他探索的，是黎远描述的，那种天人合一，万物归于心的境界。

想要进入天人境并不容易，哪怕只有一瞬间。在“尸潮”事件中，吕烈在千钧一发之际曾进入过那种境界，阻挡了上千僵尸的攻击。而现在，吕烈就要将那天的心境重现出来。

逐渐，吕烈耳边安静了下来，打鼾声、呼吸声、风声、兽吼声、自己的心跳，都在恍然间平息了下来。

以极小的概率，他又成功了。他又一次进入了这个独我的、纯净的境界。

尽管这个境界是在式神符的辅助下进入的。但是每进入一次天人的境界，对吕烈的心境便是一次洗涤和提升。下一次他再试图进入这里时，成功性也会提升。

在这个全新的世界，吕烈眼前燃起了一团橙红色的、跳动的火焰，吕烈记得，蔷薇虎的身上也散发着这种光芒。在黑暗的深处，一抹莹绿色的光亮也亮了起来，随即，银白色的、赤红色的、黄色的光芒纷纷被点亮，围绕着吕烈，将他的黑暗世界照亮。

吕烈心中明了，这六团火焰，分别象征着他的主式神蔷薇虎，和六个子式神小梦、铁甲龟、寒冰蟒、黄黄黄和千界绿蚁。

手掌中一缕缕气流不断被式神符吸纳，式神符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快要燃烧起来了。

这枚式神符被设计之初，只允许召唤者召唤出一个式神。而吕烈拥有六个式神，他必须选择其中一个。（事实上，除了吕烈，所有的式神者都仅有一个式神。）

他毫不犹豫，将一缕意念注入了那团莹绿色的火焰。

那一瞬间，绿蚁感受到了吕烈的召唤，它主动打开了封闭已久的眼瞳。

千界之眼！——

吕烈的视角也随之变成了绿蚁的视角，他眼中的世界迅速变小，将方圆百里之处尽收眼底。吕烈以上帝视角，俯视着整个墓道的构造。

三千世界，皆入一眼中。

千界之眼只持续一刹那的时间，刹那之后，绿蚁闭上了眼睛，重新归于死寂。而这一次，无论吕烈再如何呼唤，它都一动不动了。

小梦说的不错，千界之眼的能力虽然强大，但是也有诸多限制。看来下一次要开启它，要等它进入入花境了。

不过仅仅是一刹那，就足够了。

就在刚才那瞬间，吕烈大致看清了整个墓道的构成。收入眼中的情景令他惊心——如果以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的话，那他们所置身的，就是一片不断蠕动的、漆黑一片的物质。那些暗黑物质将他们与墓道外面的世界相互隔绝，它们仿佛活着的东西一般，相互连缀、不断波动，宛若黑色的大海表面。

东、南、西、北，前、后、左、右，无论吕烈一行人往哪里走，在这团黑色的物质之上，他们都会被永不停息起伏的“波浪”冲回原地。

在这黑色的物质中，更有无限条扭曲的波纹。当吕烈一行人走入其中，他们的时空甚至会倒退回之前。他们走得越快，走得越多，时间也倒退得越多，相当于踏着自己走过的路倒退。

如果如杨威先前所言，五个人跑起来的话，他们将会惊讶地发现自己跑回了进入墓道的原地。速度再快一点，比如说五人选择狂奔，甚至使用“星斗盘转”这种秘术企图冲出这里，他们甚至会在移动过程中逐渐变得白发苍苍，最终化作苍老老人，直到只剩下白骨。

这其中之玄妙，之大能，吕烈仅仅用千界之眼接触了一瞬间，就被深深震撼到了。他就像是一个三维世界的家伙，一个纸上的人物，当踏入四维世界时，哪怕仅有短短的一秒，所接触的信息量，就远远超越他前半生的总和。

真不知道，创造这个陵墓的家伙究竟有多恐怖。光是这个墓道的布置，就已经远超乎吕烈的想象了。

“谢谢你……绿蚁。”吕烈重新睁开了眼睛，回到了现实。

此刻在他眼前，那几只异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吕烈知道，它们完成了任务，自动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下次想要召唤它们，就没有这么容易了。要靠自己的力量进入天人境界。

身边的黎远、杨威等人仍在酣睡，吕烈一一将他们叫了起来：“起床了，诸位。我们准备动身，离开这里了。”

杨威等人仍睡得迷迷糊糊呢，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嗯？后方的僵尸们又攻上来了？”

非常美缓缓睁开了她的一双眸子：“轮到我守夜了？”

吕烈还没靠近食人枭打盹的位置，食人枭就睁开了眼睛：“小娃娃，你鬼鬼祟祟靠近我，想要干什么？”

看来幸好先前没有想趁他睡着时下手，这个家伙，就是在熟睡时，仍然耳听八方。

吕烈解释道：“诸位，前辈，我可能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超级帅……你此话，可是当真？”

杨威惊讶地看着吕烈，直到确定他没有开玩笑。身边的黎远用力掐了杨威胳膊上的伤口一把，直到这个关东大汉痛地大叫起来，黎远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有痛觉，看来我不是在做梦。”

食人枭根本不为所动。他看着吕烈的眼神就像是蛇看着猎物，令人不寒而栗：“小子，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把我们几个都从熟睡中叫起来，告诉我们有办法离开这里了——只是你守夜时显得无聊，开的一个玩笑罢了。如果是这样的，那老夫保证让你后悔从娘胎里来到这个世上。”

这异空间如此诡异。他根本不相信，吕烈有办法离开这里。

吕烈笑了笑：“五成把握吧。要是失败了，那看来我们五人是命中注定死在这里了，到时候还请前辈先送我上路。我可不想在绝望中慢慢在这里死去。

“你们前头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的式神之力，而那时，我突然觉醒了一门新的神通，叫做‘千界之眼’，它能让我看清这方圆百里的一切事物。虽然持续时间只有一瞬，但是通过那一眼，我已经大致看清了这个所谓的‘异空间’，是什么模样了。”

吕烈并没有和他们解释过多，毕竟，这支队伍中人人都有心事。能留一点秘密，就不要全盘托出。

“请随我走。或许……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第36章 海中城

食人枭、杨威等人都是又惊又喜，他们通过吕烈描述的未来，已经知道自己注定要脱险这里，却没想到如此之快。杨威拍着吕烈的肩膀，大笑道：“好小子，我杨威大侠没有看错你。才睡了一觉，你就把一切搞定了。”

“五成把握，已经够高了。总比困死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强许多。”

非常美别有深意看了吕烈一眼，在场的只有她和吕烈清楚，脱离了这个墓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吕烈也回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安慰之意，仿佛在说：没关系，有我在。

食人枭又发问道：“小超，既然你已经看到了这个异空间的全貌，它的真面貌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异空间无边无际，你又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

吕烈无法和他解释自己看到的东西，就像无法和一个三维世界的生物解释，生活在四维世界，是什么感受。

这种东西，吕烈自己都是通过亲身体会意会的，无法言传。

不过他说出了自己的方案：“虽然这片异空间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但是在异空间的中间，我看见了唯一一块时间和空间都正常的地带，可以称得上是一方净土。只要进入那里，我们的世界就会恢复正常，到时候如果运气再好一点，就可以在那里找到出口顺利离开了。”

前面映现在吕烈千界之眼中的，在黑色蠕动的海洋中央，还有一座神秘的城池。这片城池从上方看空无一人，但是其中灯火通明，它的周遭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膜，能够抵挡那黑色海洋扭曲时间和空间的力量，诡秘异常。而城墙的大门是大开的，也就是说，只要进入那里，吕烈等人就能回到正常的世界中。

如果食人枭说的没错，这被扭曲空间的石梯是陵墓的入口的话，那吕烈所看到的城池，可能就是陵墓的墓室了。

也不知道是谁，好大的手笔，死了之后，还要建筑一座城池为自己陪葬。

吕烈将自己所见说了一遍之后，其他人均无意见，毕竟，与其死困在在这里，他们宁可去一座相对正常的城池。只要回到了正常的世界线，就算那座城池内部再复杂，宛若迷宫一般，多走几天，也一定能走出去。

非常美微皱秀眉，一股不祥的预感蒙住了心头——为什么，一座没有人的城池还会灯火通明？这座陵墓的主人究竟是有多变态，死了之后，也要造一座城池为自己陪葬？

不过她也仅仅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就算那座城池是龙潭虎穴，进了那里好歹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一直被呆在这里，可是十死无生了。

他们别无选择。

食人枭道：“可是，超小兄弟，这里的空间全都异化了。我们无论往东南西北走都在原地打转，又怎么过去？”

吕烈为他解释道：“我们现在就宛若一叶小舟，在一片黑色的汪洋上，不管我们怎么走，都会被黑色的波浪最终带回原地。但若是有人能将我们前方的海水舀掉一勺，那顺着下聚的水流，我们就可以往前前进了。”

“此话怎解？”

吕烈指了指东南方的墙壁：“鸟老爷子，这种玄妙的东西我已经无法解释得再透彻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砸这个方向的墙壁，彻底砸掉这里的时间线，让空间逆行！时间、空间越混沌，我们就离那座城池越接近。”

食人枭不再询问，他只需要知道，他该怎么做，就行了。

轰！轰！轰！三锤之下，血花四溅，宛若杀人现场，墙壁上被砸了一个大血窟窿。

“我们走！”这次没有人犹豫。在墙上的窟窿消失之前，吕烈等人先后跳入了其中的窟窿。

才一落地，吕烈又指着同一个方向的墙壁，指挥道：“继续！鸟老爷子，越快越好！”

“你倒挺会使唤人。”食人枭闷哼一声，不过倒如他所愿，继续狂砸墙壁。

新的墙壁被打穿了窟窿，五人再度越过墙壁，前往下一道石梯。

“再快一点！还要更快！”

“继续！”

“不要停下来。”

五人不断越过一道道墙壁，穿梭在这黑色的世界中。可是不管他们穿过了多少道石墙，前方迎接他们的，永远是相同的场景。

仿佛一直在原地，没有前进一般。

渐渐地，周围的场景起了诡异的变化。

当他们跳过第二一道（还是三十一道？）墙壁的时候，他们一落地，却惊讶地发现周围环境不再是石梯走道了，而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色平原，遥遥的地平线，厚厚的积雪落在地上，埋过了吕烈等人的脚肚。在远处，一座破旧的村落冒着袅袅人烟，看来还有人住。

“我们逃出来了？”非常美一脸震惊，惊呼道。

“这里是哪里？”黎远四处张望，显得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快离开这里！”吕烈脸色大变，“我们将时间线搅乱了，这里是我们五个人中的一个人的过去！”

“找墙，这里附近一定也有一堵墙，快找到它！”

食人枭如同一头疾行的猎豹，一眨眼就奔出了十几里，到处寻找这附近的墙状物体。

远处的小村落中，几个小孩子的身影跑了出来，在空阔的雪地上相互追逐打闹。他们的身后，一个农村妇人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慈祥。

骤地，地平线上飞奔出几个骑着黑马的马贼，他们如闪电般掠到了妇人的身边，二话不说一刀就刺入了她的腹部。其他几个骑士纷纷散开，抓起四下玩耍的小娃娃，随手丢到附近的树上、地上，将他们摔成肉泥，发出刺耳的大笑声。

“妈妈！”“妈妈！”孩子们看见那个妇人缓缓倒下，纷纷惊恐地大叫道。

“孩子们，快跑……”妇人捂着自己流血的腹部，用尽最后的力气，叫道。

孩子中一个最年幼的，却最机灵。在别的孩子拼命奔跑，被骑手们当做猎物一般捕杀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跑过这些马腿，索性趴在雪堆中，用雪覆盖住自己的身子。

尽管知道这只是时空的投影，但这身临其境的画面，仍然看得吕烈等人心惊胆战。杨威看着被倒下的妇人和边跑边哭的孩子们，上下两排牙齿咬得直痒痒，恨不得扑上去，和这些骑士拼了。

“畜生！竟然将杀人当做游戏！”关东大汉怒不可遏。

“找到墙壁了，你们快过来！”远处传来了食人枭的叫声。

四人不再理会那悲惨的一幕，快步走向新的时空。

在踏入墙壁之前，吕烈最后向那座村落看了一眼。隔着时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埋在雪堆中的孩子忽然抬起头，向着吕烈的方向看了一眼。

吕烈看见一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有些稚气的孩子脸。

“原来我……也是……有过妈妈的呀……”

小时候被遗忘的记忆忽然苏醒了。他的泪，如同泉涌夺眶而出。

眼前一花，五人已经进入了下一个时空。

第37章 杨威的秘密

这一次，五人竟然凭空漂浮在了云雾之中。而在他们面前，赫然是巨树纹路纵横的树壁。

“我们终于跑出……”杨威高兴之下，正要大叫起来，他忽然想起，这里也只是错乱时空的一环罢。

“这里只是过去的投影罢了！不用担心掉下万丈深渊摔死，我们分头去找‘墙’！”吕烈沉声吩咐道。不知不觉中，在黎远离开之后，他已经成为了这几人中的精神领袖。

食人枭、非常美刚刚散开，忽然，黎远指着下方爬上来的三个人影，低低“咦”了一声：“嗯？这不是……杨威么？”

五人的身影一滞，看向脚下。

在他们下方大约三百米处的，有三个爬树者正在向上爬来，其中为首一人正是过去时空的杨威。只见他戴着斗笠，拿着一把开山斧，一步一斧，向上方小心翼翼爬来。他和两个同伴的手臂上、外衣都有血迹斑斑，仿佛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

“杨威叔。”杨威左下方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心有余悸道：“刚刚那几具尸体……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没碰过它们一下，只是从它们身边经过，它们突然像是活了一样，竟然扑上来要将我们拖下深渊。”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也后怕不已：“幸好威哥天生神力，我们三人又配合无间。不然今天这条命，就交代在此了。”

杨威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嘿嘿笑道：“嘿，什么大事。我看，就是这几个人只是昏了过去，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正好醒来，可能对我们产生了什么误会，才和我们大打出手的吧。唉，我本来可以和他们沟通一下，也没必要拼得你死我活。他们刚才实在步步紧逼，根本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我只能痛下杀手了。”

“威叔，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吧？”那个年轻人面露忧色，“哪有刚刚昏迷的人力气这么大的？而且他们身上散发的尸臭味……不像是活人的味道啊……”

“小四子，你哪有这么多的事情？”杨威牛脾气上来了，怒道，“那照你意思，难道是死人诈尸了？”

“我……不是……”

“玄幻小说读多了吧！我看，你这叫妄想症！”杨威在空中停了一下，作势对下方的年轻人踹了一脚，“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给我把你包里的那几本破书丢了！”

正当吕烈看着下方三人的时候，远远传来了黎远的叫声：“墙找到了！”食人枭一锤砸开了墙壁，伸手一招呼，“都快点进来！”

吕烈回归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时空的杨威，踏步进入了下一堵墙。

在进入下一个时空的时候，他特地转过头，看了身边真正的杨威一眼。吕烈看见，杨威的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困惑的神色，仿佛他看见了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正在他眼前展开。

“不对，有些不对头。”

吕烈太阳穴突突突狂跳起来，他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随着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幻，吕烈已经没有时间询问杨威了。

“我……可是要成为杀手王的男人！”

这次的场景转换到了一个黑色的地牢，一个消瘦、*着上身的少年，站在一堆兵器架前，纵使全身伤痕累累，身躯摇摇欲坠，他颤抖着的手，仍然死死握住手中的流星锤。

吕烈经过他面前时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少年稚嫩的面容上，依稀能看出食人枭的轮廓。

这一次是非常美找到了这里的“墙”，食人枭将其打破，五人再度冲入下一个时空。

场景切换到了长安城的夜晚，漫天的樱花铺满了这座月下之城。这一次，一个衣着尊容、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慢慢行走在凄清的大道上。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低着头，举起羽伞，跟随在小女孩身后。

“陈家的那个秘术天才，被吹捧得再厉害。到头来还不是败在了本小姐手中？”

“本小姐，才是注定独步长安，未来一统天下秘术道，名载史册的——秘术女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萝莉仰天，发出了一连串自以为帅气无比的大笑。可是在旁人眼中，她的形象如同一只发情的女狒狒一般。就连她身后的两个侍女，都捂着嘴强忍住笑意。

吕烈回过头，似笑非笑看了非常美一眼：“这是你小时候？”

非常美涨红了脸，过了良久，才用足以杀死吕烈一千遍的目光瞪了他一下。

谁小时候没有中二过的时候呢？

他们再次打破了“墙”，告别了瑰丽的长安之城，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

周遭的场景转换，这次五人进入了一座壮丽的玫瑰花园。

“不用说了，这次又是我的过去。”吕烈走向玫瑰丛中最茂密的部分，“随我来，我知道这里的‘墙’在哪里。”

下一个场景，又是黑色的地牢——

“我可是要——成为杀手王……”

“不好意思，借过。”吕烈再次打破了时空墙。

“本小姐，秘术女皇……”

食人枭一锤打破，五人再次进入下一个时空。

“超小兄弟。”食人枭有些不耐烦了，问道“我说，我们已经经过了这么多时空，怎么还没到你说的那方净土？该不会是……你的计算有误吧。”

他还未说完，周遭的场景转化，五人又被传送到了万丈高空的树壁旁。

在他们下方，又有几个爬树者的声音传来：

“杨威哥，我们已经在树上爬了五天了，怎么还是什么没见到啊？我说……要不我们还是放弃算了。”

“愚蠢！坚持就是胜利啊！半途而废，我杨威大侠的词典里就没有这三个字。 ”杨威伸出了五根手指，向他的伙伴比划了一下。

“半、途、而、废，是四个字吧？杨威哥。”

“少……少废话！好好爬树！”

五人听见是杨威的声音，下意识向下方看了一眼。

当下方的场景倒映在吕烈眼眸中时，他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两点。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因为恐惧和震惊：

“杨威……你告诉我一件事，关于你的过去。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

“为什么，你身边的伙伴……又换了一批陌生人？之前那个年轻人和黝黑汉子呢？你究竟把他们……弄去哪里了？”

第38章 空城探险

吕烈终于知道，他感觉不对头的源头来自哪里了。

前面和杨威在一起的，叫做“小四子”的年轻人和黝黑汉子，是一批人。

现在这个时空，他们看到的跟随在杨威身后的三个汉子，是一批人。

算上自己，食人枭，黎远，非常人，又是一批人。

也就是说，杨威在这巨树上，已经加入过三批截然不同的队伍了。而前两批，已经全部消失了。

死了？下树了？还是也变成僵尸了？

唯一可以确定都是，当过杨威伙伴的，现在都不见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为什么现在的杨威，仍然在这里？

吕烈只觉得背上一阵发寒：这个杨威，外表忠厚老实，究竟是什么来头？要不是这里的时空全部重演了，将杨威的过去一遍一遍倒映出来。恐怕，他们就这样一直把杨威当做一个老实人，根本看不穿他！

更令吕烈恐惧的是，这个杨威，他分明早就见识过树上死人复活的好戏了，可是他跟随自己一队人到现在，始终装出一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异象”的模样。此人演技之逼真，就连狡黠如吕烈者、老江湖食人枭，都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他一次！

真真是高深莫测。

“杨威，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其他三个人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主动和杨威拉开了一个身位。杨威脸色铁青，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断重复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食人枭拔出了背后的火铳，对准了杨威的脑袋：“大兄弟，奉劝你聪明一点，还是自己老老实实招了吧。不然我这一扳动扳机，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变得，都必死无疑。”

此刻杨威也镇定了下来，他望着脚下说说笑笑的自己一行人（过去），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吕烈，用一种很古怪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如果我说……这些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会不会相信？”

“孺子不可教。”一抹杀机掠过了食人枭的眼睛。

吕烈看出食人枭动了杀心，他急声喊道：“鸟前辈，别……”这时已经晚了，只听空中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食人枭扳动了扳机。

“……冲动！”

只听碰地一声轻声，一圈黑烟从食人枭的枪口悠悠冒出，在空中盘旋了半天，才缓缓散开。

杨威闭上了眼睛，好像死了一般。过了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眨巴了两下眼睛：“我……是死了吗？这里就是地府？咦，超级帅，小小鸟，你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食人枭怒骂了一声，将铁铳后的弹匣扣了出来，砸在地上：“妈的，哑弹了。”

吕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心中似明镜一般，食人枭故意放了他一马。

食人枭不愧是老江湖了，他很清楚，如果现在杀了杨威，那他的真实身份，就成了永远的谜。

反正杨威现在的险恶用心已经暴露了，以后大家都提防着他一些，也不怕他搅出什么风浪来。

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处。这个杨威，到时候对他慢慢拷问，早晚事情的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食人枭缓缓放下手中的铁铳，面无表情。只不过这个老江湖内心还是有一些惊讶：这个杨威究竟是什么来头？要是刚才自己的真的射出子弹了，他宁可守着他的秘密去死，也不肯说么？还是他藏着什么杀招，就算吃自己一颗子弹，也不会死？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五人身后的景象，又产生了神奇的变化。

巨树、白云、深渊，正在急速地向后褪去，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五人以流星之势快速向下坠落，很快来到了一个巨大空阔的山洞。此时屹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灰色城墙，墙面蔓延至无穷无尽的山洞之尽，宛如巨人的玩具。这五人站在面前，仿佛五个渺小的蝼蚁。

而这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时空的投影，而是真真切切，建造树洞之中、陵墓中央的城池。

黑色的城门敞开，像是一个无声地邀请，邀请这五人进入其中。

城墙上每个十步竖着一个火把，将整个山洞照的灯火通明。但是古怪的是，这城墙上，城墙上，城门中，一个人影都看不见，空空荡荡。

一座巨大的宫殿，突兀地矗立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想必它就是整座城池最高的建筑和中心了，其中座座楼阁连成一片，显得华美而又繁复，上面的每一扇窗口都是牢牢锁住，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灯火和人烟的迹象。吕烈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估算了一下，他们应该离宫殿相距甚远，大概也只能勉强看清高耸宫殿的十分之一不到。

这大约是一座空城。

不过也不值得奇怪。试想，一座出现在巨树树中的城池，还极有可能作为一座陵墓的墓室建造而成。如果这样的城池，其中有东西居住的话，也不一定是人类吧？

“我们……逃出那个该死的异空间了……”

一时之间，四人也没空管杨威的事情了。他们望着眼前寂静空荡的城池，心中百感交集。

异空间中，无穷无尽的石梯、会流血，会自愈的墙壁、还有那交错不同时空的投影、这千百年来惨死在异空间中的冒险者。

那是噩梦中都不会存在的场景。现在，他们，终于摆脱了这个噩梦。

但是他们高兴么？恰恰相反，更加恐怖的阴影，已经笼罩住了这一行人。

毫无疑问，这座建造在巨树之上、墓穴之中的城池，才更加可疑。

如果可以，他们根本不想进入这漆黑的城门。

可是他们有选择吗？

他们没有选择。

身后的暗黑物质正在不断逼近，如果五人不立刻躲入城池，他们将很快被那些黑暗吞噬，重新回到异空间。

“诸位，我们走吧。”吕烈和食人枭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示意杨威走在前面开路。五人跟在他们身后，步步惊心，一脚一脚走入了这古老的城池。

随着五人的深入，城中的景色也慢慢展现出了全貌。

城池内的大街小巷是极其残破的，仿佛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一般（废话）。街道两旁每一座民居的表面都堆积了厚厚一层灰，整座城池看上去就像是穿上了一层灰色的披风。早已空无一人的酒铺招牌垂下来一般，随着风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响。每家每户的门户都半开半掩，门后面是黑洞洞的世界，一点点的光都没有。

难道这座城池，就是整个树上陵墓的墓室了么？埋葬在其中的，又会是哪路神仙？又是否有城中的居民，作为陪葬者？

这里*静了！城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安静到就算一根针、一片羽毛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城中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这座城市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时，走在最后的非常美腿一软，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第39章 空城疑云

虽然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看不清外面世界的日出日落，更不知道已经几天过去了。但是他们大约估计，进入这个树洞之内，起码已经消耗了二十个时辰以上。

二十个时辰，就是将近两天时间。而非常美等人拥有的储备，支持他们活动不过一天。这五人中，除了还藏私的食人枭，和靠吃魔果就能饱腹的怪胎吕烈，其他人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一点食物，没有喝过一滴水了。他们又饿又渴。这样下去，就算逃出了异空间，在这座空阔的城池中，也只有死路一条。

吕烈看了身后的非常美一眼，看她面黄肌瘦的样子，笑道：“呦，两天没注意，你瘦多了，比刚上树时，富态的肥妇人模样好看多了。”

非常美：“……”她已经没有力气和他废话了。

吕烈表面轻松，可是内心也在暗暗着急，想着法子。若是照这样下去，那迟早整个队伍死得可只剩下他和食人枭了。开玩笑，独自和食人枭在一起，在这个匪夷所思的世界探险？吕烈宁可在外面爬树的时候就坠下深渊去死来得痛快。

可是放眼望去，四周的店铺里、民居中，全都空空荡荡。别说人，连个猫都没有，又上哪找吃的去？

就算找到吃的了，这个城池少说也建成几百年了吧，几百年前的食物，还能吃吗？

就在吕烈犯难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杨威忽然说道：“小超，我看见前面有吃的了。”

吕烈拿长砍刀的刀柄顶了一下他的屁股：“少装神弄鬼。”

这空无一人的大街，哪会有什么吃的？这杨威八成是又在策划什么阴谋，胡说八道。

可是当他们转过下一个街角时，吕烈就被眼前的东西给震住了。

两排桌子就这么雄赳赳横跨在大街上，上面用玉盘、瓷碗铺着大块的牛肉，成条的鸡腿，浓厚的汤汁，还有各式各样，吕烈这种穷小子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华美的菜式。

吕烈看得眼睛都凸出来了。别说在荒野之中饿了一天肚子了，就是平日里在正常地方中看到这满汉全席，也足以令人食指大动了。

身后已经传来了咕噜噜、肚子打磨的声音了。不过这行人并不是一群没有脑子的莽夫，直接扑上桌子就是一顿狼吞虎咽。绝大部分爬树者连四千米都爬不到，他们能来到这里，已经证明了这个小团体的实力和应变能力。

凭空出现在空城中的一桌菜肴，那用脚趾想想都知道，肯定有问题。吕烈走到桌子前，拿起一盘烤鸡，闭上眼睛摸了摸它的底盘，接着，又将盘栏上的灰尘抹了一圈，放在手指上细细观摩。才回过头，和食人枭交换了一个眼神：“每一盘菜底都是冷的，没有一丝余热。看盘栏上的灰尘，应该是三、四天前就做好，放在这里的。”

食人枭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大街尽头：“那看样子做菜的人早已走远了，追上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黎远早就饿的饥肠辘辘，直吞口水了，他用期盼的目光一会儿看看吕烈，一会儿又看看食人枭：“那这桌菜，我们又该怎么处理？”

他这点小孩子般幼稚的心思，吕烈怎么会不懂。其实吕烈内心也在犹豫不决：要是不吃吧，这空城之中，眼下不可能有别的补给处了，难不成要看着非常美被活活饿死不成。要是吃吧，这来历不明的一桌菜，怎么可能让吕烈这等多疑的人精，放心入得了口。

这时食人枭已经掰开了一只鸡腿，看了一眼它其中的纹理。又用手深入一碗汤汁，搅了搅。他淡淡道：“菜里没有加过毒。”

食人枭这种杀手之王，自然不可能因为下毒这种低级的手段阴沟里翻船的，他都这么说了，看来这桌菜是干净的。可是狐性多疑，吕烈又担心这菜被施加了什么秘术，向非常美低语道：“你也去看看，这桌菜有没有炁气的痕迹。”

他记得黎远说过，无论再高明的秘术师，只要施展过秘术，必定留下炁气的痕迹。

非常美一双丹凤眼一瞪：“就你会使唤人！”可是她嘴上说一套，身体却很诚实的动了起来，走到桌菜旁边仔仔细细检查起来。

吕烈暗自笑了笑，这个非常美，初见她时只觉得是一个嘴巴刻薄的富家女，那是相当讨厌。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之后，吕烈早就摸清了非常美傲娇的性子，对她是掌握自若。

“咦。”这时候，非常美从满桌食物中抬起头，轻轻发出了一丝呼声，显得有点惊讶。

“怎么，这桌菜果然被布置了什么秘术吧。”

“秘术……倒是没有……”非常美眼神惊疑不定，“我可以很确定，这桌菜没有炁气的痕迹。

“但是……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我能感受到，这桌菜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隐约气息，这股气息和炁气有点相似，但又绝对不是炁气……”

说到最后，非常美自己都觉得有点无法自圆其说了，只好下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之前的‘尸潮’事件中我过度使用秘术，现在受了内伤，判断很容易产生偏差……

“不过这桌饭菜完全没有施加秘术，那是可以肯定的！”

吕烈忽然想到，“尸潮”事件中，黎远发现那具最先觉醒的僵尸中，也有一股似炁气、非炁气的诡异气息。他曾打算到了安全区域，要好好研究一番，现在这个智多星却变得只有七岁小孩智商，痴痴呆呆，是暂时研究不成了。

“哼，废物。”食人枭怒骂道，“若是黎远在这，他定能说出个头头道道来。为什么变成痴呆儿的是他，而不是你。”

非常美的头铁得很，上次差点被食人枭给杀了，可是她现在仍然不惧怕食人枭，当场给呛了回去：“呦。也不知道前面是谁说要丢下黎远的，现在又惦记他以前的好来了。某些人变起脸来，真是比变色龙还快，也不知道害臊。”

眼看非常美和食人枭又吵了起来，吕烈心中非常不喜，心说这个蠢女人怎地随便如何都教不会。他将非常美拉到了自己身后，假意呵斥她：“不要吵了，听见你说话我就烦。”实则用身体严严实实护住她，防止食人枭突然暴起，向非常美出手。

吕烈又不着痕迹扯开了话题，恭敬地向食人枭道：“鸟老前辈，您江湖经验比较丰富。您看看，这桌菜该如何处理？”

非常美站在吕烈背后，也闭上嘴，不说话了。她虽然脾气暴躁，却不蠢，知道吕烈在变相地保护自己。

“怎么办？这不简单。”食人枭桀桀怪笑了两声，“送上门的美味，怎么能不不吃？吃，当然要吃。

“只不过，老夫还是不太放心。当然是找一个试验品先尝几口，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我们再大快朵颐也不迟。”

第40章 拷问者

这满桌美丽却诡异的菜肴，像是一大株罂粟花一般。谁来动第一口？毫无疑问，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杨威身上。

这个人外表忠厚，却内心奸诈阴险，极其善于伪装。毫无疑问，他曾经无数次来过这颗树上，和他一起搭伙的同伴，全部消失了，而他却仍然活到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些消失的人是被他杀害的。

而且杨威至今死不开口，在时空墙中所看看的种种一切，杨威一句“我不知道。”、“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企图敷衍过去。死死咬住这些蹩脚的谎言不开口。

这样的人，拿来试毒，再适合不过了。

他就是吃了食物之后立刻爆体身亡，那也死有余辜。所以吕烈、非常美都未开口反对。

食人枭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冷笑道：“那么，杨兄，就有劳你了。”

在满桌的美味面前，杨威最后回过头，看了吕烈一眼：“超小兄弟，我最后再说一次，那些人，我真的不认识。我也根本不记得我做过这种事情，哪怕只有一次，你愿意相信我么。”

吕烈不敢和他的眼神对峙，转头移到了别处。他忽然想起，这个外表鲁莽的关东汉子，在“虎吞蟒事件”中，就算黎远都已经放弃自己的情况下了，是谁仍然死死抓住自己，宁可和自己一起坠下深渊也不松手？

还有在“尸潮”事件中，又是谁背着自己和非常美，奋不顾身，奋力向着高处爬去？

这短短的数天，和杨威在一起，他豪爽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自己记忆中走马灯般掠过。

这样仗义的家伙，也会做出害人的事情么？

是他演得太真？还是时空墙中的种种，真的别有原因？

吕烈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更不敢看杨威，他怕自己会动摇。

杨威又看向了非常美：“非常美小姐，你是我们五人中第一个和我相遇的。我杨威是什么人，你也应该相当清楚。我又蠢、又笨、又没有主见、又一根筋，做事爱认死理，这些缺点，我都认。可是……你相信我会谋害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爬树者么？我这么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非常美不比吕烈，口齿伶俐地很：“你为什么要谋害这么多爬树者，我也不知道。可是这个问题，不是正应该问你自己么？你问我，那我也且问你，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的时空投影中，能看见你和这么多爬树者结伴来过这里？难道你要说，这些时空投影中有的还是捏造的不成？”

杨威一时口结，过了良久，他才喃喃道：“说不定……这些投影就是捏造的……这座陵墓的主人，希望借此挑起冒险者们互相残杀。因为——我根本就不记得我的回忆中和这些人一起爬过树！”

“哼。”非常美冷笑一声，态度不言而喻。

这样牵强的解释，就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不必和他废话了。”食人枭拍了拍满桌的佳肴，“这第一口，自然就由杨兄享用了。”

杨威不再解释，他默默拿起了筷勺，夹起了一块鸭脯肉。闭上眼睛，将其咽入口中。

他一开始抱着上刑的心态，吃下第一口肉。没想到这等美味一入饥肠辘辘的腹中，被压抑已久的饥饿再也抑制不住了，一下子如火山爆发般喷涌了出来。杨威心说：罢了，老子就是死，也起码做个饱死鬼上路。他当下筷碗也不要了，直接端起盘子，将鸡鸭鱼肉往自己嘴中倒去，又是喝汤、又吃蘸料，一时之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横扫四荒、好不痛快！

见他吃得嘎嘎作响、痛快至极，看着的人脸色有些难看了。食人枭等人本来就饥火焚身，在这桌饭菜面前强忍住狂吃的冲动。让杨威试毒，反而让他先享用了这绝世美味，这让食人枭岂能不暗恨、不愤怒？

“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食人枭怒道。

杨威放下手中半盘鱼翅，心满意足打了一个饱嗝。只见他此刻红光满面、意气奋发，哪有什么毒发身亡的迹象？

“看这家伙的样子？难道……这桌菜，真的可以吃？”

食人枭暗暗思忖道。

他转念一想：再等片刻，又饿不死人。正好，趁这段时间，我先审问一下这个杨威的来头。

他鬼影一闪，又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杨威身后。杨威大急：“你要干什么……”话音未落，食人枭扬手在杨威脖颈上、太阳穴上各锤了一下，杨威便软软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食人枭将他扶了起来，冷冷道：“你现在还能说话么。”

坐在地上的杨威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含糊不清：“泥……泥要水（对）我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好好审问你了。前面在时空墙中看到的投影，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聊一聊。”食人枭狞笑道，“我给你一个建议。老夫审问过犯人一万多人，他们之中，无论以前是再铁骨铮铮的汉子，只要落入老夫手中，没有一个不开口说出老夫想要的。哪怕老夫让他们承认自己是狗-屎，他们都绝不敢不承认。

“你也最好老实点，能少吃很多你这辈子都想不到的极刑痛苦呢。

“第一个问题，那些和你一起的爬树者，到底去哪里了？”

杨威瞪大了眼睛，嗔目欲裂：“我说了！那些人我根本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时空投影中！”

咔擦一声，食人枭清脆地掰断了杨威一根手指。

“再说一句不知道，老夫就再掰断一根。掰光你的手指，还有脚趾呢。”

食人枭有的是稀奇古怪的审讯法子，什么断指，不过是小小的开胃菜。

在他心中，杨威开口只是早晚的事情。

毕竟十指连心，就算杨威浑身动弹不得，这个高大的关东汉子发出了悲怆的怒吼，似有愤怒，又有不甘。

“第二个问题，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和你们第一次见面就说得很清楚……”

食人枭面无表情，又掰断了杨威一根手指。

这一次，杨威痛得半昏迷了过去。食人枭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将他打醒。杨威瞪大了空洞的眼神，足足缓了好久，才缓缓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杀了我，我都记不得……”

咔嚓。

食人枭心中也有些惊叹：没想到这个傻大个，骨头倒是硬得很。

“第三个问题，你，跟着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是真的……”

食人枭伸出手，准备掰断他的第四根手指。

“够了！鸟老！”

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声怒吼。

有人制止了食人枭的审问。

吕烈看不下去。

第41章 幻象

吕烈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这一声怒吼，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

“超级帅，别多管闲事……”非常美在背后拼命用手指戳他，轻声在他耳朵说道。

“哦？”食人枭一挑眉，舍了杨威，回过头，目光彤彤有神看着吕烈，“这个恶徒，已经快要招架不住招供了呢。不知道超小兄弟此时拦住我，有何指教？”

吕烈那声怒吼只是即兴所发，他见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愣了一下，一时语结。食人枭步步走向吕烈，目光冷峻：“怎么，为什么你要阻扰我继续审问杨威？难不成……你和他有一些共同的秘密，害怕被我们知道？”

看他的架势，颇有不依不饶之势。

随着食人枭的步步紧逼，吕烈感受到一股骇人的气势逐渐向自己压来。他急中生智，指着那桌饭菜随机应变道：“够了！鸟老，你审讯的时间，也真是够……长的了！我看他吃了饭菜之后这么久，也没什么反应，八成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你再这么审下去，我又不敢吃饭，都要活活饿死了。”

听他这么一解释，倒也能自圆其说。众人楞了一下，纷纷噗嗤笑了起来。食人枭也被吕烈的话逗得微微一笑，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空气中冷峻的杀气也消融于无形之中。

“原来如此，大家都等得急了。”食人枭微笑颔首道，“幸得小兄弟的提醒，的确是老夫考虑不周了。”

他见杨威吃下饭菜过了良久，的确没发生什么异变，当下移开了身位，向身后的满汉全席一摆手：“诸位，请用。”

可是食人枭微微扬起的嘴角上，充满寒意的眼眸却丝毫没有笑意。

这个吕烈，看似对自己唯唯诺诺，自从自从进了这个洞之后，三番五次阻挡自己做事——带着黎远，保护非常美，现在又阻扰自己审问杨威，阴奉阳违，其心可诛。

刚才吕烈一番巧辩，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食人枭也就势下坡，不做纠缠。眼下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食人枭没有立刻对这小子大下痛手。

不过一枚关于吕烈的暗刺，就此埋入食人枭心中。

既然食人枭都发话了，那剩下几人先后入座，准备享用这顿来历不明的大餐。非常美、黎远甚是儒雅，即使饥肠辘辘到了这等程度，摆筷、拿碗，都按照礼法，丝毫不乱，举止投足一看便出自名门，从小受过严格家教。吕烈和食人枭自然就没好情趣了，他们从小到大，吃了这顿不知道下一顿还有没有，一看见碗碗勺勺，自然是吃得越快越好，喝得越多越妙。当下手抓鸭腿，用牙咬碎大闸蟹的壳，连玉盘上的蘸酱残渣都不放过，用舌头舔得干干净净一清二白。吃相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活似饿死鬼投胎。

不一会儿，在四人的夹击之下，满桌大餐一瞬间作了残羹冷炙。食人枭又拧开一口玉葫芦，倒了两杯小酒助兴。他这一口喝下去，犹如清泉入喉，珠玉落胃，一路上什么疲劳、困苦、伤痕，都化作了极乐世界。

食人枭眼中有了几分醉意，他就算是在陆地上称王称霸、号令武林的时候，都从未有过如此享受的时候。

一时，桌上坐着的四人，桌下躺下的关东汉子，各个油光满脸、神采奕奕，这哪像是来探险的？分明是来郊游的。

这桌饭菜，真是来得妙，妙啊！

食人枭一生不信鬼神，直到此时，他才放下手中玉葫芦，心悦臣服道：“依老夫所见，这桌饭菜真是老天爷开眼，赐给我们的瑰宝，用来犒劳我们五人一路艰辛走到此处。”

他话音未落，坐在他对面的非常美忽然惊觉，食人枭嘴中还叼着半截蛤蟆腿，在他森森白牙间一跳一跳，似乎还有生机。

非常美大惊之下，几欲掀翻了半个桌子：“鸟……你，你……怎么吃蛤蟆？”

食人枭看了她一眼。他只道这个女娃娃又再找自己不痛快，当下把自己口中的半只蛤蟆取了出来，丢到桌上，怒骂道：“瞎了眼的东西，看清楚了，这是鸡腿，不是什么你眼花的蛤蟆。”

可是他一砸之下，自己愣住了，其他用餐的两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愣看着满桌美味，又呆又惊——

不知何时起，桌上的八宝珍变成了满碗乱爬的蟑螂蜘蛛，大鱼大肉变成了沙硕泥石，鸡腿鸭腿化作了蛤蟆、壁虎，浓汤秘汁也成了阴沟道的臭水，就连瓷碗玉盘也变成了一坨坨粗糙的土罐。

一想到刚才自己大快朵颐的，就是这些玩意。五人顿时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又是恶心又是干呕。吕烈相对抵抗能力强一点，他在江北流浪的时候，饿到极点，比这些更脏的东西都尝过。其中以非常美这等大小姐最惨，想必这些脏物，她自出生来别说吃，就是见都没见过几回。当下脸色惨白，跑到一边的小角落，弯下腰，肩膀一抽一抽，不断发出痛苦的干呕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鸡腿鱼肉，怎么会变成蜘蛛蛤蟆？”

吕烈等人俱是惊疑不定，他从小听说民间传说，有落魄书生参加科举，沿路经过荒野，天色已暗，正无处寄宿的时候，忽见前方出现亭台楼阁，走近一看，内部金碧辉煌，宫女侍者无数，金盘美酒轮流端上，更有丝竹音乐，粉黛歌舞，宛若仙境。可是书生第二天起身一看，什么宫殿、美人、宴会，全不过是几块瓦片。

没想到今天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吕烈喃喃道：“这满桌的脏物，大概都是被人施了什么幻术，才让我们误当做满汉全席。”

“可是这绝不可能是秘术。”非常美好不容易干呕完，跑了回来，辩解道，“我刚才亲身感受，这桌菜上，全然没有炁气的痕迹。”

无论再高明的秘术师，只要施展秘术，必定留下炁气。这一点，是秘术界的至理，是万万不用怀疑的。

第42章 失散

树上的那六具尸体不是秘术师所杀，颠倒时空的异空间不时秘术师所造，此刻出现在这座空城的全席盛宴又不是秘术师的杰作。

这座巨树上，弥漫 一股无人知晓的未知力量。

吕烈看着城池高处鳞次栉比的宫殿，陷入了沉思。

吃下一席蛤蟆之类的脏物之后，五人虽然觉得异常恶心，但是好歹也不饿、不渴了，发软的手脚也恢复了力道。若是没有幻术的迷惑，自己还不一定能吃下这么多有机蛋白质。想到这，是不是还得谢谢那个在暗中留给自己这份“大礼”的家伙？

吕烈哭笑不得。

至少可以知道，那个幻术的加持者对自己一行人也并没太多的恶意。他（或是它？）所做的，充其量，只是“戏弄”自己一行人一番罢了。

食人枭将满桌剩菜砸了个稀巴烂，用来泄愤。

既然吃饱了，喝足了，那就该继续上路了。

可是如何处置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杨威，这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带着他吧，这个和谁组队谁就消失的祸星。将他留在队伍之中，未免是一个隐患。

杀了他的话，那他身上的秘密就成了永恒。而且……死在这种地方，谁也不知道他的尸体会不会异变。

偏生他的骨头还硬得很，无论怎么询问、如何折磨他，他死死咬住一句话：“不知道。”

吕烈向食人枭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双方达成了妥协：将杨威再绑上一层绳子，就先将他放在这里。四人一行先继续深入城池里，寻找出口。等找到了出口之后，再回来接杨威出去。

吕烈用杨威登树的吊绳牢牢困住了他，食人枭每走一段路，又会用特殊的手段在地上留下记号。无论这四人走了多远，都可以顺着记号回到原地。

吕烈为杨威打了一个死结，最后问了他一遍：“现在你反悔了，也可以说出实话。就算以前那些爬树者是你杀得，我们又不是地上的六扇门，也不会追究你这种事情。你只要说出来，你为什么杀了他们，你对这座巨树了解多少，就行了。”

闭着眼睛的杨威眯开一条缝，看了吕烈一眼，欲言又止。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那你又要我说什么？”杨威虚弱地回答道，“就是我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过去会出现在那样的时空中？难不成这个世上真的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么？”

“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吕烈牢牢扎好了他身上的结，“那你就躺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吧。希望等我们回来之后，你能编一个好点的借口。”

四人不再理会他，他们向着这座城池的更深处进发。

身后的杨威越来越小。在下一个街道的转角，吕烈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这个高大的巨人斜靠在小路边的支柱上，出神地望着这座城池之上的山顶洞，仿佛真的在为自己思考一个好一点的借口。

整座城市如同死一般的死寂，像是一潭死水中发臭的尸体一般。而且这种感觉随着吕烈越是深入，变得越发的强烈。仿佛这里的每一座远楼近亭都在阴测测地看着这四个人，黑洞洞的远方像是死掉的巨兽的嘴洞，仍然张在那里择人而噬。

在这种诡异、可怕的气氛下，四人很有默契，一路上没有人说一句话。静上加静，更是静得诡异。一时间，行走在这座巨大的空城中，他们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踏在青花石路面上的脚步声。

不知何时开始，这座空城起雾了。

雾的源头是从远处、也是这座怪城最高处的宫殿中弥漫开来的，一开始很稀薄，随即也突兀的速度变得浓重了起来，就像是一千个隐形人躲在暗处煽风点火一般。如同棉花一般厚实的雾很快蔓延到了地上的大街小巷，吞噬了四人所站的地方，并迅速向他们身后更远处蔓延。很快，吕烈等人目力所见之处都被一片灰蒙蒙的烂色调包裹，如同眼睛长出了白内障一般，能见度极低。

这种感觉实在很糟糕。

“要听故事吗？”忽然，在吕烈的左端十五步左右距离，传来了黎远的声音。

没有人回应他。吕烈心想：在这种鬼地方，谁有心思听你讲什么落子的故事。

黎远见没有人搭理他，大约是把他们当成了默许，竟然自顾自讲起了起来：“荒野中有一种成了精的妖魔，能够凭空制造海市唇楼，伪装成繁荣的大都城，引诱那些急于投宿的旅人靠近。等旅人进入了城镇，才发现这是一座鬼城，城中的居民都是以前被引诱进来，死在这里变成的恶鬼。这时候旅人想要退出城镇，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永远地呆在鬼城中，变成其中的一员。”

“够了！闭上你的嘴。”前方七步左右的位置，传来了食人枭冷冷的呵斥声。

吕烈虽然嘴上不说话，心中也跟着一起骂道：熊孩子，说点什么不好，偏偏在这种地方说鬼故事。真不懂得看气氛。

黎远嘿嘿怪笑起来：“远远以前一直以为，这不过为了骗点茶水钱的三流说书人捏造出来的故事。你们不觉得，我们现在碰到的处境很像吗？”

吕烈心里越发讨厌这个熊孩子。他没有理他，沿着脚下的路径继续向前走去，越是深入空城，身边的迷雾就越是浓重。

到后来，他的视野直到眼前两步之遥了。

他陷入了无尽的白色之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

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喂！有人么？”

吕烈停下了脚步，试图确定他同伴的位置，

“喂，非常美，小小鸟，黎远，你们还在我身边吗？在的话就吱一声！”

周围静悄悄地，没有人回应他。良久，只有远处凄厉的风声呼应他。

“妈的，他们一定是走远了。”吕烈气恼地坐在地上，大骂道，“这该死的雾！只能等它停下来，再继续向前进发了。”

非常美这几个家伙，走的也太快了。才这么点功夫，就已经连他们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吕烈一边坐在地上骂娘，一边等着周围的雾散去。

可是，他坐着坐着，浑身的冷汗就流下来了。

又该怎么解释，在他周围、在迷雾之中不断经过的脚步声呢？

第43章 古怪

雾之浓厚，使得吕烈完全变成了睁眼瞎，只能守得眼前方寸之土，根本前进不得。

偏偏这时，他身边传来了无数行人走路的声音，隐隐绰绰，忽远忽近，仿佛这空荡荡的雾城一时之间聚集了密集的人群一般。

偏生，他又什么都看不见。

眼下浓雾中的食人枭、非常美又失了踪迹，想让他们搭把手都不可能。吕烈又急又惧，直提防着浓雾中有什么骇人的魔物扑出来，偷袭自己。可是他等了半天，这些脚步有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仅仅分毫之差，下一秒却又飘然远去，丝毫没有从浓雾中现身的意思。

他胆大心细，慌而不乱。匆忙之间以最快的速度调整气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伏在地上缩成一团，精心听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脚声，想要通过声音来分辨蛛丝马迹。

浓雾之中，每一个脚步声都各有特色。吕烈生得七窍玲珑心，即使不用双眼看着它们，都能通过声音大致想象出它们的模样。

有的脚步声，嗒、嗒；嗒、嗒；嗒、嗒……这人的脚仿佛生得格外的小，走在地上时脚步声犹如拐杖支地。

有的脚步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这人也真是奇怪，走路的时候竟然将双手也放在地上，如同爬兽一般双手双脚前进。

有的脚步声，咯……咯……咯……这人也倒是奇怪，难道只有一只脚么？想必他走起路来如同离了稻田的稻草人一般，一条一条前进。

有的脚步声，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这脚步声的主人更是奇怪，竟然有三只脚？

吕烈越听越是生疑，这浓雾之中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行人”，竟然没有一个是生着两只脚，好好走路的正常人。

吕烈现在体内的式神之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还做不到意念杀人，但是可以出口成火了。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吐火烧一烧这一片的雾霾，为自己腾出一片视野来。还是在浓雾之中静观其变，按兵不动为妙。骤地，左后方的白雾被风流撕开了一个缺口，一道黑影卷了起来！

“找砍！”

吕烈下意识拔出长砍刀，对准那条黑影就是一刀劈下去。只能咔擦一声，那黑影仿佛也祭出了什么金属兵器，和吕烈长砍刀两力相冲，火花火星四溅，抵挡住了他的攻击。

“是你？”

“是……你！！？？”

两人见识了对方的真面目，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吕烈知道自己砍错了友军，收回了长砍刀，非常美也将空中飞旋的阴阳鱼放下，劈头盖脸责怪他道：“你明明离我这么近……为什么我前面喊了你这么久名字，你却不理我？你是不是……故意要吓死我！”

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被吓得不轻，都快要拧出泪花了。

吕烈心说：这浓雾果然有古怪，仿佛有隔绝音效之类的能力。要不是非常美胡乱冲撞，误打误撞走进了自己的视野，那自己就是再喊上一百年都没用。他出言安慰了非常美一番，好不容易止住她的哭意。

吕烈出言询问道：“对了，你前面在白雾中走动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脚步声？或者撞上那些脚步声的实体？”

“脚步声？什么脚步声？”非常美一皱秀眉，用看着呆瓜般的眼神看着吕烈，“我要是听得到你们的脚步，马上就跟上来了，哪里还用找你找得这般辛苦。”

吕烈心想，难道只有自己听见了那些错乱的脚步声么。

他故意静了下来侧耳聆听了一会儿。果然，自从非常美闯进来之后，浓雾外千奇八怪的脚步声也跟着消失了。

吕烈看了对面的非常美一眼，心道：你还真是我的福将。

既然那些可怖的脚步声消失了（虽然全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吕烈的心也安了一半了，他当下大大方方坐在地上，用来保持体力。

非常美的脸红扑扑的，活像个小苹果，显然还未从刚才紧张的气氛中缓和过来。她见吕烈如此悠闲，不知道为何，近来每次看见这个家伙，肚里总有一股火气，当下嘲讽道：“呦，你倒是挺悠闲。”

“闭嘴，黄脸婆，和我一样坐下。”

“坐下干嘛？你让我坐下，我偏要站着。我要去浓雾中找到其他人。”

吕烈无语了：“这城池有多大，两个白雾中的人相遇可能性有多低，你又不是不知道。与其没头苍蝇般瞎跑，不如和我一般坐着，保持体力，等待雾散去。”

非常美虽然脾气暴躁了一点，倒也不蠢：“好……好吧。”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也隐隐知道了，吕烈的应对能力、江湖经验远远高于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听他的总是没错。

一时间，两人抱团坐在这越发浓厚的白雾中，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两片小舟，在这寂寞的世界彼此只有对方可以依靠。

眼看着雾越来越浓厚，似乎没有平息的意思。吕烈心中也郁闷，心想：老子坐拥这么多式神，怎么就没有能在这时候排上用场的呢。他试着将脑海中的小梦召唤出来，问一问它。可是几次使唤下来，在没有式神符的帮助下，吕烈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得很彻底。

他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觉得一只香腻柔滑的小手又轻轻挠了挠自己，想必又是非常美在作祟。

他这次倒没有做出抓住人家小姑娘手不放这等囧事，只是睁开眼睛：“怎么，雾散了？”

未想，坐在他面前，本来应该是非常美的位置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副白发骷髅，双腿盘坐，细长的骨骼右手还挂在自己腿上，作势欲挠自己痒痒。

“妖孽尔敢！”吕烈惊恐之下，直接突破身体极限，向后一个漂亮的凌空翻，和白发骷髅拉开了距离。

“？我不就是挠了挠你的手么，有必要这么大反应？”那具白发骷髅一张一合头颅，竟然吐出非常美的声音。

吕烈再定神看上，眼前坐着的，又变回了那个清丽娇蛮的大小姐，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又哪里来的盘腿骷髅?

第44章 商议

吕烈面若金纸，满头大汗，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一般。坐在对面的非常美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一次，这个混蛋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吕烈心道：这迷雾果然有些邪门，竟然能让我将大活人看成骷髅。

不过自上树以来，他遇到的怪事还算少了？见怪不怪，其怪自破。吕烈决定不再理会那些怪东西，镇定下来，看向非常美：“叫我什么事？你说。”

非常美又看了吕烈一眼，确定他恢复“正常”了，不会再莫名其妙表演原地凌空翻了。才轻启朱唇：“我想问问你，杨威那件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不怎么看。”吕烈回答道，“铁证如山，可他却抵死不承认。要说到现在他还在演戏的话，那我不得不说，这个人的演技实在太逼真了，逼真到有一瞬间我几乎都要相信他了。”

“所以你才阻止食人枭继续拷打他？”非常美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你真的就这么放过他的话，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个人身上，绝对有问题。现在唯一的疑问就是，该如何逼他开口。我看他还真是能忍，说不定他知道这棵巨树什么秘密。如果能逼他说出来，让你和我爬上树顶，也是有天大的助力。”

吕烈不语，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无论他再如何演戏，但他救过我，那是千变万变，不会改变的事实。”

非常美见吕烈对杨威惺惺相惜，再提下去只会惹她不快，当下换了一个话题：“你不觉得，黎远这个人也有问题么。”

吕烈哑然失笑：“这不用你说，他脸上写的，就是‘我有问题’这四个字。”

一个收集了一大堆魔果，自称魔果猎人的少年。光凭这个设定，就让他成为了五人中最神秘的存在，没有之一。

非常美闭上了双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你不记得了，超级帅……之前我们穿越时空墙的时候，每个人的过去片段都以随机的形式，在那里上演了三、四遍……”

“我当然记得，杨威也是因为这样，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才无遁可逃。”

“但是你一定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他的过去，从来没有出现在时空墙之中！”

吕烈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一扑一般，从头顶到脚趾凉了一个透：那个是谁，他当然知道——

便是黎远！

吕烈感觉浑身不寒而栗起来，的确，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杨威的过去吸引了，的确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中唯他例外？唯独没有他的过去？

是因为他施展了什么特殊的秘术，隐藏了自己的过去吗？不可能，秘术会引发炁气，若他这么做，非常美早就知道了。

……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过去？

一个从来没有过去的人？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婴儿，怎么可能没有过去？

一瞬间，无数推论一一闪过吕烈的脑海，又被他一一推翻。他就是抓破脑袋，也无法给这一个合理的解释。

非常美看出了吕烈的紧张，她又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宽慰道：“你不要想太多……或许，是他的过去太短暂了，我们根本没看清呢。”

“不可能。”吕烈紧锁着眉头，努力回忆每一点一滴在时空墙中看到的细节，“我可以很确定——没有一堵时空墙，是关于黎远的！”

果然，这个家伙，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涌动啊。

吕烈心乱如麻，胡乱想到。

与之相比，杨威以前杀了这么多人，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

非常美见吕烈脸色变得如此难看，一时之间也有些自责，暗恨自己不怪多嘴，害得他如此劳神。

她闭上了嘴。就这么，两人沉默着，守护在这浓郁的白雾之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吕烈站了起来：“雾已经开始消散了，我们动身去找其他人吧。”

在他们周遭，那些浓厚得可以当做棉被盖在身上的白雾，已经渐渐退散成了稀薄的气态状。虽然离完全褪去还有一段距离，但至少此时，吕烈和非常美两人已经能看清眼前十五步的路了。

非常美点了一下头：“嗯。”

在这大雾弥漫的雾城，食人枭和黎远现下有两个去处，一种是他们回到杨威所在的原地，一种是继续前进。

吕烈心思缜密，有井有条地分析道：“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食人枭所到之处，他必然会留下记号。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记号，跟着记号前进就可以了。”

非常美眼睛一亮：“要说食人枭的记号的话，我在遇见你之前在白雾中胡乱走动，又碰上了两、三处，我可以带你去。”

吕烈夸奖道：“黄脸婆，这样事情真得看你的。”

非常美嘻嘻一笑，那一笑清纯脱俗，宛若邻家的调皮小女孩。看得吕烈都不禁微微一愣，难以将这个形象和之前高冷自负的大小姐相联系在一起。

他们第一次在巨树上见面的时候，谁都看不上谁，险些要动起手来。未想造化弄人，这对出身悬殊的年轻人在经过一路生死之后，又有了食人枭这个共同的敌人，现在又一起被困在这座雾城，关系意外地融洽了起来。

非常美神采飞扬地笑了笑，转身走向东南方。忽然，走在前面的她停下了脚步，像是遭了雷击一般，宛如一个木头人。

“怎么了。”吕烈不解其意，“是又忘了么？没关系，这里不比那墓道。你好好想一想，我陪你一起找。”

非常美缓缓回过头了，她的眼眶红红的。吕烈心说要遭，这是这个黄脸婆要哭前的征兆，他慌忙走上前去：“怎么了？……我，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非常美扁了扁嘴，但她终究还是忍耐住了悲怆，摇了摇头：“不，你没有说错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你让我好好想想，该和你怎么解释。”

又过了片刻，非常美才开口道：

“我在想，不如……就不要找他们了吧。就我们两人，探索着如何出去。

“说不定在这白雾中失散，也是上天对我们的福泽呢。至少……我们可以就此摆脱食人枭，在时空墙中看到的那个未来，也不会上演了。”

第45章 分道扬镳

吕烈心中咯噔了一下：非常美的提议，未尝不可以考虑。

食人枭的武力值在他们五人中最高，跟着他，确实多一分生命的保证。但是食人枭为人嗜血好杀，又自私贪生，恐怕和他厮混久了，难免被虎反噬。

况且，杨威、黎远，各个都是来路不明、善恶不明的家伙。这支小队伍内部人人心怀鬼胎，就算非常美不说，也怕迟早也要四分五裂了。

一瞬间，吕烈几乎要动心了。

但是他随即摇了摇头，黯然道：“对不起，非常美……”

“为什么？”非常美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难道你还要去找那个老疯子？你疯了！我们迟早会死在他手里。”

吕烈的脸看向了别处：“因为我答应过黎远，在他魂散的三十日，会保护他。”

“就因为这个愚蠢的理由？”非常美有几分失态，她的声音也大了几分起来，“你疯了！你早就完成你的诺言了！你一次次保护他，要不是你，他早就被遗弃在僵尸潮中，他早被遗弃在墓道外。要不是你，我们五个人早就死在异空间中了！

“够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已经快到极限了……你不需要，再去继续那个诺言了……

吕烈看着远处的白雾，平静地回答道：“你知道么，黄脸婆，我在上树之前，在陆地上的时候，为了活下去，偷、坑、拐、骗，什么坏事没做过？

“但我始终有一条原则没有违反过，那便是，答应了朋友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一个人的下限可以很低，但是绝不能没有下限。我可以做很多坏事，也可以比食人枭更凶戾，但那这便是我的最终底线，若是我连这点都做不到，那我早就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发过誓，我要回去找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吕烈对朋友的承诺，永远有效。”

非常美惊讶地看着吕烈，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我曾天真地以为，你才是最可靠的盟友，和值得信赖的……但是你的优柔寡断、自以为是的仁慈和固执，早晚会害死你自己和你身边的所有人。我对你很失望。”

吕烈终于抬起头，正视非常美的眼眸。他的眼睛很亮，亮的像是两枚奇异的星星：

“你说的没有错。我不强求你和我一样。你可以去选你的道路。”

非常美眼眸闪过了深深的失望。那是一切都破灭之后，失落的光芒。她对吕烈不再抱任何希望了，她也不再看吕烈一眼，转身走向白雾之中。

她去寻找她的出路了，非常美窈窕的身材很快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吕烈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她消失了很久，他才一言不发，坐在地上。

大难临头各自飞。

在这里，大约就是他们俩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他们还是选择了分道扬镳。

吕烈自言自语道：“到最后，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却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又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四周的雾又开始变得浓厚，雾中那些若有若无的脚步又开始悄然响起。本能告诉吕烈，不能再等了。在这杀机四伏的诡地，如果不尽快找到出路，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站了起来，踏入了前途未知的白色世界，再度踏上了寻找黎远的道路。

一步，两步，三步……

向东，十五步，十六步，十七步……

遇到十字路口，再次选择东行，一千一百一十七步，一千一百一十八步……

为了防止在这雾色弥蒙的庞大城池中迷路，吕烈每一次落足，每一次转弯，都会以他过人的记忆力记录下来。

他不需要像食人枭一般每隔一段距离设置记号。现在，吕烈已经总计走了两千五百二十七步，但是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倒退回原地。

前方的分叉口越来越多，但是吕烈心中不乱。一副巨大的城池地图，正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型。

但是，此时，仍有一件古怪的事情令人生疑。

他经过的这两千五百二十步之遥，却没有见到过一次食人枭落地的标记。

要知道，在这巨大的城池中随机行走，要撞到一个人的概率是低了点。但是食人枭每十丈一个记号的数量，积累到现在，也应该也几百几千之多了。

这座城市有上百上千的标记，只要吕烈找到一处，他就可以顺着踪迹找到食人枭。可是偏偏就是这一处他死活都碰不到，你说奇不奇怪？

是他真的运气不好。

还是这白雾有一股吞噬一切的力量，只要进了白雾，不管是人，是物，还是声音，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走到三千七百步时，食人枭等人仍然杳无音信，前方岔口依旧选择无穷，城池之极遥遥无极，吕烈的耐心终于用尽了。

他张口，向着雾蒙的远处吐出了一口火焰。

自“尸潮”事件，吕烈以意念召唤式神之力，虽然杀敌一千但是也自损惨烈。就是一个木桶，平素锥出一个小洞放水，突然被人凌空倒了过来，直接向下灌水，里面的积水再多也被一倾而空了。

可是在异空间中转悠了这么久，又是吃了魔果，在那迷幻菜桌上补充了这么多“蛋白质”，吕烈自觉，他的式神之力已经缓缓恢复一部分了。

当然，离他极盛时期，张嘴说话都会无意识漏火，还差着老大截。

那细长的火龙从吕烈嘴中飞出，一落入那远处无形无质的白雾之中，竟然仿佛掉在实体上一般，滋滋燃烧起来。恍然间，吕烈甚至听见了白雾中隐隐绰绰传来了可怕的嘶嚎声，仿佛他烧得不是雾，而是某种生物的躯体般。

火光逼人，前方的白雾纷纷焚烧殆尽，一时溃散，前方的景象变得清澈无比。吕烈的目力也随即达到了五十步之多。这一下倒是微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以火冲雾，效果好得出奇。

不过还未等他心中窃喜，那雾气真空处，两旁的白雾像是排山倒海般淹没过来，很快将中间那一抹清晰的景象又给吞噬了。眼前迷迷蒙蒙，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式神之火也消耗自己精血，不可能无限制释放。要想对抗这无穷无尽的雾海，显然自寻死路。他一计不成，心中懊恼之际，忽地，前方岔路大约三百处，隐隐响起了一个小孩子压抑的哭声和一个女人低低的呓语。

“咦？”

第46章 鬼女

吕烈非常清楚，那声音既不是非常美的、也不是黎远，更不是食人枭和杨威中任何一人的。

难道，这座空城之中，真的还有人居住？

是原住民？……还是，和他们一样，无意中闯到这里的爬树者？

眼下，一切都是未知数。就像是一盘凶险未知的迷雾之棋，吕烈看不清未来，他能做的，也只有看一步走一步。

他在鬼气森森的十字路口停顿了下来，充满狡黠的大眼睛在眼眶中转了两圈，最终暗暗捏了一把拳头，小碎步走向有声音的那一方向。

在那一瞬间，吕烈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且去会一会这怪城中的居民。

他脚步轻若猫舞，身手却敏捷无比，一眨眼功夫，便穿过了无数林林总总的街边店铺，来到一个破旧小巷子的尽头，也是妇人和孩童声音的源头。

在走入巷口之前，吕烈脚步放缓了片刻，仿佛在犹豫。越是聪明的人，也往往越是多疑，对自己做出的决定百般怀疑、千种考虑。可吕烈骨子中有一种一往无前、介乎于果断和鲁莽的勇气，是这力量驱使他走入了巷子内。因为他知道，机会往往一纵即逝，自己若是在此处停步了，那下次想要遇见这座怪城的原住民，套到什么情报，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巷子最深处的墙壁前，吕烈望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靠在墙角，低着头微微颤抖着肩膀，好似在忍耐什么极大的痛苦。一个身着油渍斑斑布衣的妇人背对着他蹲在小男孩面前，脑袋上下起伏，不知在做什么。两人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

从吕烈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这是在……不停亲她的儿子么？

吕烈等了一小会儿，见他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得不抱歉地决定打扰他们一会儿。

“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我想问一下……”吕烈打算来个绅士般的开场，他风度翩翩，向他们打了一个招呼，同时不动声色暗中抚住了背上的长砍刀。看似漫不经心走向小巷子内。

那个小男孩强忍住眼角珍珠般大的泪花，抬起头看了吕烈一眼。这时吕烈才发现，那个小男孩的皮肤带有一种病态的灰色，那绝对不是这正常人的肤色，就和这座城市一样，因为太久没有人来了，被陈年积灰牢牢裹住，肮脏不堪。吕烈甚至觉得，与其说那是一个人类的小男孩，不如说……他更像是一座做工粗糙、会哭会动的石雕一般。

不过，幸好，吕烈从来不是外貌协会。比起人的外貌，他更在意一个人的心灵方面，比如，是否对自己有利用价值。

“要包容，要有耐心，这样才能发现别人身上的美。”吕烈给自己打气。

男孩擦掉了眼眶的泪珠，对仍然蹲在他面前的妇人说道：“妈妈，已经够了……有人来了。”

那个母亲的背影停止了微微的扭动，她，或者说是“它”慢慢扭过了脖子，看了巷子口吕烈的方向一眼。

尽管吕烈早已心有准备，但是有一瞬间，他还是因为恐惧和战栗而停了一拍心跳。

那个该死的女人，她的嘴角甚至还叼着从儿子腹部咬下来的生肉，血丝从白花花的肉纹理上流下来，滴滴答答往下丢着血。女人的脸是深青色的，就像是带着一具青铜面具一般，她的脸型方方正正，令吕烈想到了进入墓穴前，守护在石梯门口的两具方脸人雕。女人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感情，无论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是吕烈，都像是看着一坨肉一般冷漠。

那个畜生——她，在吃她的儿子的肉！

女人动了。

“该死的！”吕烈大吼一声，拔刀护住自己体前，同时嘴中猛地吐出一股火焰，猛然席向那似人非人的食人恶妇。

吕烈含怒之下的攻击非同小可，胸中火龙似乎也感受到了吕烈的惊怒，凶戾的火焰，瞬间将整个小巷吞没了。

火光之中，那个妇人理都未理吕烈一下。只见她的黑影手脚并用，异常灵活，一个翻身便轻松越过了墙壁，像是猴子一般消失在了远处的迷雾中。

“不好！”吕烈见巷中的火势越来越猛，暗骂自己鲁莽。

此时巷子内还立着一个无辜的小男孩，这般猛火烧烤之下，岂不是早已被自己做成了孜然烤肉？吕烈刚才惊惧之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心念一动，暗运那寒冰蟒的力量，又从口中召出一团寒流。寒气一逼，小小的巷子三面墙壁上瞬间结上了薄冰，这前一刻还熊熊燃烧的烈焰也瞬间失了嚣张气焰。

同时使出两股相冲之力，吕烈也感觉一阵头晕脚软，几欲站不稳。

他忍住目眩，向巷子深处张望。那被母吞噬的可怜小男孩仍然站在巷子内，虽然没被火侵，但是只见他的胸口和左臂已经被吃掉了三分之一，腹肚处也被掏了一个空，鲜血、白浆顺着裤脚管流了一地，稀稀拉拉不知为何物的大小肉肠倒挂在地上，简直惨不忍睹。就是全无医学常识的人见了，也知道他必然活不成了。

“你……没事吧？”

吕烈此言一出，就恨不得给自己抽一个大嘴巴子。他真是被吓昏了头了——这他妈还要问有事没事？不是应该赶紧在他将死之前，问问他有什么临终愿望么？

吕烈随即走上去了半步，改口道：“你……很疼吧。要我帮你解脱么，就一刀，很快的。”说着扬了一下手上的长砍刀。

小男孩很乖巧：“大哥哥，你是外面来的旅人吧。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要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外来的旅人要是在这座城市呆久了，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吕烈心念一动，他盯着小男孩没有瞳孔的眼睛，抛出一大堆问题：“告诉哥哥，这座城市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的母亲会变成这副样子，城里的其他人去哪里了？”

听到吕磊这般说，小男孩的脸上骤地露出了异常惊恐的表情，那种表情就像是吕烈将他的脚放进了老虎嘴中一般。他的整个脸都扭曲了，牙齿吱嘎吱嘎上下打架，半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这个动作加速了他肚内肠子掉下来的速度），用异常害怕的声音直喊道：“我不知道……求求你，放了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47章 破小孩

小男孩粉红色的肠子裸露在外面，不住颤抖，显得他越来越害怕。

吕烈本来担心，这个小男孩在回答完他的问题之前就挂掉，现在看来，一下子丢出一大堆问题，反而起了反效果。

他放缓了语速，用温柔的大哥哥声音宽慰道：“不要害怕。我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你。”

吕烈又上前了半步，用温和的声音，道：“告诉哥哥，刚才那个啃咬你血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求求你了，不要再问我了……我真的、真的，会下地狱的……”吕烈的宽慰不仅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令对方越发恐惧起来，“巨树神教……伟大的巨树……我信仰您……不敢私下诽谤您……不敢诋毁您……从未妄自评价您……”

巨树神教？

这倒是一个新奇的名词，吕烈从未听过。虽然不解其意，他当下暗暗把它记下了。

吕烈又宽慰了小男孩几句，见丝毫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他终于确信，自己注定是无法，从这个小男孩身上得到任何关于这座城市的情报了。

他心中郁闷异常，好不容易在这座城市遇上一个正常人（从这个小男孩的精神状态，也很勉强将他归纳为一个正常人。），却一无所有。

吕烈决定尊重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至少让他死前，给他一点安静的空间。吕烈离开这个小巷子前，顺口最后问了一句：

“对了，你看见过另外两个进入这座城市的旅人么？一个和我一般年级的少年，生得有几分眉清目秀，背上背着一筐五颜六色的大果子。另一个是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汉子，身材魁伟，一手提着玄铁的流星锤，背上背着一杆铁火铳。”

小男孩抬起瑟瑟发抖的小脑袋，脸上还挂着泪痕：“他们是你的朋友么。哥哥。”

吕烈歪着脑袋想了想：“算……是吧。”

小男孩用惊恐的眼神看了一眼吕烈，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看见过那个中年汉子，他还向我问了路呢。他的脾气比你还暴躁。在走之前，还差点杀了我的妈妈。”

吕烈暗暗点了点头，这幅打扮的，除了食人枭，还能有谁。他问道：“那你看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我应当知道。他问过我去宫殿的路。”小男孩回答道，“你出了小巷子之后，向右，向前笔直走大约五千步，在看见放置着三具婴儿尸体的十字路口后，再选择向右拐。到了那里，开着一家酒铺，现在应该……还是正常人开的。酒铺的老板会告诉你接下去的路。”

三具婴儿的尸体？

正常人开的酒铺？

怎么听着都觉得奇怪呢。

“谢谢。”

在离别前，他还是向他道了一声谢。

这是他唯一能对他说的。

在吕烈的身后，迷雾很快吞没了小男孩的身影。他带着哭腔，颤抖着吟唱起一首童谣：

伟大的巨树，以它的躯体支撑起我们。

以它的枝干延伸我们。

以它父亲般的慈祥爱和包容着我们。

我们爱它，我们愿为它献上血、肉和骨。

我们爱它，我们愿为它变成没有饥、苦、痛的怪鬼。

它爱我们，它吞噬我们的血、肉、骨。

直到我们融为一体，永远，永远。

小男孩在吕烈的身后大声喊道：“哥哥！一定要小心！——这座城市正在加速异化！”

大街上的雾又薄了一些，吕烈行走在这座奇怪的城市中央，不知道是否错觉，他所到之处，雾气皆向两侧退避。

就仿佛……

在惧怕他一般。

“说起来，那个小孩也是挺奇怪的……

“他肚子破了这么大一个洞，里面的花花绿绿都快流光了……

“居然还能站这么久，神情自若和我交谈这么久。我走的时候，气色还不错。似乎……一点都没有随时都要死掉的模样。”

吕烈走在大街上，自言自语道。

这座城市的运行方式，已经不用能常人的逻辑来推断了。

幸好他自上树以来，见识过无数更加可怕的东西。现在颇有些审美疲劳，见怪不怪的味道。

待吕烈再次回过神来，他已经按照破肠小男孩的指示，走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

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三具婴儿的尸体，而是看见三个修长而漆黑的人影，背对着他蹲在十字路口，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

吕烈有些迷惑：不对啊，我明明完全按小男孩所说的走的。难道说，是我走错了路？

他知道这城市的居民古怪的很，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和这些怪人们搭话了。

“嗨，三个帅哥。”吕烈百般不情愿抬起了手，向三具人的方向打了一个招呼：“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路。”

三具窃窃私语的人形停下了颤抖，像是意识到了背后有人的存在。紧接着，他们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完全舒展开了身躯，回过头看了吕烈一眼。

直到这三具人完全站直，吕烈仰起头，才看清他们究竟有多高。他们的身躯，纤长如同蛇，支撑着他们同样细长的脖颈，头顶几乎都可以顶破苍穹了。

“不好意思，没事了。”吕烈拔腿就走。

他知道，他没有走错路。

那三具人的脸上，长着臃肿而又腐烂的婴儿脸。

……

现在的小孩子啊，发育得也太快了。

第48章 活人

吕烈抬起脚的一瞬间，那三具人也动了。

它们迅捷地像是捕食的蜥蜴一般，直挺挺、硬邦邦扑向了吕烈的后背。

“吼！”

吕烈早有防备，他听风辨音，知道背后有人来了，回过头张口就喷出一团烈焰。那火星落在长人身躯上，火势瞬涨，不消片刻，便化作了炙热烈焰，将三人彻底吞没。

“叭、嗒、啪、哄、咯。”

在烈焰之中，一具长人痛得在地上来回打滚，可是他声音宛若机器人，平静地发出这三声怪音。

“叭、嗒、啪、哄、咯。”

另外两具火人在火焰中垂死挣扎，身体扭曲，声音却反常地平静，齐声念出了这意义不明的音节。

“叭、嗒、啪、哄、咯。”

三具长人在被焚烧殆尽前，一起静静地合唱。

他们倒是没做什么大的抵抗，就是在地上来来回回打了几个滚，就被火光烧得不成了人形。随着残火最后一跳，大地上，留下了三具人形的黑色残渣。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吕烈心有余悸，缓缓走向他们被烧成灰的地带，蹲了下来，捏起一点黑色残渣，放在鼻边闻了闻。迷雾中还残存着一股股烧焦的恶臭，可是这三个怪人早已无影无踪。

吕烈捣鼓了半天，一无所获。

他本来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心里都准备好了，若是火墙阻挡不了这三个怪人，让他们贴近的话，就召唤出铁甲龟的盔甲，用长砍刀和他们肉搏。

这……也太弱了？

和在树壁上相遇的僵尸，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好么。

路上遇到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吕烈不敢停步，继续行走在这座迷雾之城中。

小男孩指的路没有大错，在过了十字路口之后，吕烈沿着大道笔直往前，很快在街边的一片残破空屋子发现了一家还点着灯。

虽然他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家酒铺的灯火是幽蓝色。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白色虚空中漂浮着一只大水母。

待到吕烈走近酒铺，才看见，它挂满了蜘蛛网的门口还斜斜挂着一块木板作为招牌，上面用刀划了四个大字，“好吃酒铺”。酒铺内灯光灰暗，倒是每条桌椅上都坐了不少人，高低瘦胖都有，俱是后背对准门外的吕烈，一动不动，仿佛在耐心地等着上菜。

“咦？这街上空空荡荡，原来这小酒铺内的人如此密集？”

吕烈何其的警惕，他心中起了疑，跨到门栏口的脚又收了回来。又贼溜溜向酒铺内打量了几眼，蓦然发现——那些背影哪是活人？分明是一座座人形的石雕！

只是细看，那石雕也雕得太过逼真了。男女老少身上，那一根根细丝般的头发，衣角卷起的褶皱，腰间鼓起的包裹，俱是栩栩如生，仿佛活人。

倒不似鬼斧神工的匠气，好像……活生生的人外壳被裹了一层石沙一般。

吕烈心中起了寒意，向后退了几步，又向酒铺内侧的阴暗处多瞥了两眼。

他离开小巷子前，小男孩充满惊恐的语气又在自己耳边响起，“你到了那里，开着一家酒铺，现在应该……还是正常人开的。”

“这座城市正在加速异化！”

在酒铺深处，众多石头人环绕之中，倒是被吕烈发现了一个活人的背影。那人的身材格外高大魁梧，光是两条粗壮的大胳膊就要占去一个身位。大汉也和其他石头人一般的姿势，背对着吕烈，看着酒铺后厨的方向，一动不动。

吕烈总觉得那汉子的背影万分眼熟，可死活就是想不起来。待他的目光移到他脖子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吕烈心中微微一凛，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杨威？！”

那大汉听到有人喊他，在众多石头人之中回过头，看了吕烈一眼，此人正是杨威。

顿时，数十个念头瞬间涌入吕烈脑海，他是怎么解开绳索？他为何会在这里？他呆在这里又在等着什么？那么多石头人又是派的什么用处？千万个疑惑，令吕烈是手足无措，任他再聪明十倍，也万万理不清其中的头绪。

这时，杨威也看见了吕烈。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之精彩不比吕烈差，从惊愕、到恐惧、再到焦急，和愤怒，按着顺序一个个从他脸上跳出。

“不要进来！”杨威压低了嗓门，向吕烈低声怒喝道，“千万不要进来！”

酒铺内部灯光昏暗，吕烈看不太清。此时杨威的状况真真古怪得很，他上半身极力转过来对着吕烈，下半身却仍固定在座位上，仿佛屁股和木椅连在了一起般。而且他的声调又是激动，又是焦急，明明想要大声咆哮，却强迫自己压低了声音。好似……在恐惧自己的大嗓门惊醒了酒铺深处什么东西一般。

吕烈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就此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向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不要惊慌，用同样的低声回问道：“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这该死的鬼地方！”杨威回头向酒铺深处回看了一眼，回过头告诉吕烈，“这地方邪门得很！它仿佛有一个奇怪的规则，活人进来，只要在里面呆了超过一个时辰，就会变成石头人……我的双脚和屁股好像已经石化了！”

吕烈心中明白了一半，这么多石头人，大概就是以前来到这里的冒险者。不过他仍然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来！”

“乖乖！这就是这家黑铺阴险之处！”杨威气愤难消，轻轻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你一旦进来了，想要出去，就必须将另一个人骗进来！总而言之，始终要维持着店里有一个人！”

吕烈心微微跳了一下，若是真的如他所言，那刚才如果自己就这般踏进酒铺，那杨威就可以踏险出去了。

看来，他宁可就这么变成石雕，也不愿陷害自己。

这倒符合杨威一路上豪爽仗义的性格。

不过，这与之前在时空墙看到，推测出他阴险善变的性格，不又矛盾了么？

难道，自己现在错怪他了？

一时之间真假难辨，吕烈望着眼前的杨威，陷入了沉思。

第49章 经历

不管真相如何，这个人不止一次救过自己，那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如何，吕烈不能看着他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

只听格格金属撞击之声不停，灰色的暗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从杨威的双腿处溢上来。

“你，现在出来不了么？”

杨威苦笑着向吕烈解释：“骗我进来的人一离开这儿，我就感觉一股大力将我往下压，半步都挪不开。我现在唯有坐在这鬼铺的椅子上，那大力才会消失，若我试图站起来，压在我身上的力量每分每秒都会翻倍。”

吕烈懂了，情况万分危急，而这诡异店铺绝没有任何取巧的余地，要出去一人，必须进来一人。

他思索片刻，又问道：“是否你一出来，你被石化的双腿就会痊愈？”

杨威愣了一下，唯唯诺诺，回答道：“应该是吧……”

“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杨威想了一下，向吕烈重重一点头，肯定道：“是的！只要一离开这儿，就一个时辰之后就能自行解除石化。”

一道光闪过吕烈的眼眸，他淡淡道：“很好。”不再犹豫，随后一脚跨入了这店中，径直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杨威只觉得身上的重压轻了下来，腿部石化向上攀爬的速度也明显减慢。杨威不解其意，向吕烈怒道：“你……我不是让你别进来了么！”

“出去！”吕烈回道，“你这幅状态，再呆下去，决计撑不过半个时辰。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我先替你在这里呆着！我是新来的，还有一个时辰给我思考。无论如何，我们俩最多死一个，不会再有比这更糟的结局了！”

杨威犹豫了一下，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头也不回，走向门口。

一离开这酒铺的范围，杨威双腿上的石化就立刻停止了上攀。但是要待其脱落，起码需要一个时辰的时候。这也是为了防止酒铺内外同时有两个人，轮流进入酒铺刷新石化。

现在两人的处境换了一下，吕烈坐在铺内，静静等候着自己被彻底石化。杨威在酒铺之外，束手无策。

这个关东汉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住来回走动，却对近在眼前的吕烈毫无解救之力。

“不要着急，我们有一个时辰，好好想一想办法。”吕烈道，“我说，你还是先和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杨威强摁下心中烦躁，点了点头。他当下将在吕烈四人离开之后，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述说了一遍：

在吕烈四人将自己绑了起来，离开自己向城池内部探索之后。杨威也想通了，索性靠在石柱上，好好想想为什么会在时空墙中看到过去的自己。

但是没过多久，城池之中就飘来了好大的怪雾。杨威不似吕烈、食人枭这般狡猾多疑，也没多当回事。反正你飘你的雾，我想我的心事，两者也并不冲突。

他本来以为这白雾一会儿就会消散，未想越来越厚，几乎迷得人看不清眼前四步。正在这时，迷雾中又若隐若现了无数人的脚步声。杨威本以为是吕烈他们回来了，刚要出言询问，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听这脚步声杂乱的数量，起码也有上百人，根本不可能是吕烈和食人枭的。

他终究是浑人一个，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也不去想了。就这般大摇大摆躺在路口中间，闭上眼睛等死。没想到又过了一会儿，只觉得一阵恶风夹杂着锋利的器刃，向他的背后扑来。他大惊之下，心想，难道是食人枭去而折返，回来要杀死自己么？

可是自己被食人枭封住了穴道，连回头都是奢望。他只能目视前方，对着身后之物叫道：“是鸟老前辈么？”

那恶风并未有理会他，只是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微微点了他的后背一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良久，杨威确定自己并没有受任何伤时，才试探性扭了扭身躯，未想，那绑住自己的绳子竟已经被劈开了，稍稍一动便从身上脱落了下来。原本被封住的穴道被这一惊之下，也化解了大半，当下可以站起来走路了。

吕烈听到此处，插嘴道：“所以，那恶风不仅没有伤你，反而替你劈断了绳索。而你从始至终，未见其真面目，是这样么。”

杨威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也是让我至今迷惑的一点。”

两人谈话之间，杨威见吕烈的双脚已经变成了石头，并不住向他的脚脖子上攀爬。而吕烈仍然谈吐镇定，恍若无事。他这份镇定，令杨威不禁心中佩服，心中惭愧道：我之前大呼小叫，可就差远了。

他顿了顿喉咙，继续向下述说：

杨威见自己已经恢复了活动能力，便先去路边找了两根小树枝，撕下衣条裹住了自己的断指。见这浓雾越来越重，他也心知事情不妙，当下不再等待，而是进城寻找吕烈等人。

这云雾翻滚的世界犹如鬼界，杨威置身其中，也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灵魂出窍神游太虚的错觉。他跟着食人枭的记号走了没半个时辰，就丢掉了记号。此刻杨威已经离自己出发的目的有一段距离了，他可没有吕烈这么好的记性，早把去路来路忘得干干净净。站在路口，继续深入也不是，退回原处也不是，陷入了进退不得。

正好这时碰上了几个身形古怪的黑影，在旮旯角落里窃窃私语。杨威大喜，以为撞上了误入这城中的其他爬树者，当下向他们发出一起行走的邀请。未想黑影一转过头站起来，长相竟然比吕烈碰到的那三个婴儿脸还要可怖。那几个黑影一言不发扑向杨威的方向，杨威大惊之下，只能抽出铁棍没头没脑砸去。

那几具怪人长相凶残，却身体孱弱，未被杨威敲几下，便倒在地上张口不动了。死前俱是平和地发出“叭、嗒、啪、哄、咯”这八记怪声，才浑身一颤，平静地死去。

杨威虚惊一场，来不及研究那些怪人，又拖着铁棍胡乱行走。他在路上先后碰上这些怪人不下数只，皆被杨威乱棍打死。倒除了怪异的长相吓他一跳，也未有任何意外。此中曲折惊险，按下不表。

第50章 店后

他在茫茫白雾中失了方向，一人，拖着一根铁棍，正茫然不知去处。

忽地，远处隐隐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哭声。杨威反正也是随意徘徊，索性随着那声音的来源，寻到了巷子尽头的小男孩。

听到这里，吕烈的脸色越发阴沉。根据杨威的描述，那个在小巷子内碰到的小男孩和吕烈遇到的是同一个，唯一的区别是那时小男孩还未被他的“母亲”啃成人棍。而且，后来的情节也是几乎如出一辙。杨威笨口笨舌，在小男孩身上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这座城市的情报，反而在他的“指引”之下来到了这里。

看来，这个小男孩真是别有深意。

也不知晓他是故意引诱自己两人到这，还是无意。

接下来杨威所言，更出乎吕烈意料。

杨威走到了这残破的小酒铺门后之后，倒也没有贸然进入。酒铺内阴气沉沉，石头人横竖，他就是再蠢，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可是，这时，他碰到了一个老熟人，而这个老熟人正巧就坐在了店铺之中。

不错，他正是食人枭。

杨威犹记得就这个凶暴的老汉捏断了自己四根手指，且不要是吕烈出言阻止，不知道接下来还要什么可怕的刑罚等着自己。杨威对他是又怕、又惧，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当下一提大棍，转身欲走。

未想，店中正坐着的食人枭已经看见了自己，立刻叫住了自己，一改之前蛮横凶戾的态度，言语温和，用诚恳的语气挽留住了杨威。他先是向杨威珍重道歉，又对他说，自己已经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之所以会在时空墙中看到杨威的种种，皆是非常美这个小贱人暗中搬弄秘术，迷人耳目。之前自己轻信了她的诡术，千不该，万不该，对杨威大打出手，向他赔一千个罪都难消心中愧疚。

听到这里，吕烈立即明白了，这个食人枭也被人骗入这里，正愁着无法脱身呢，幸好又碰上杨威这个傻大个，当下要用计将他骗入，做自己的替死鬼。

杨威不像吕烈这等七窍玲珑心，凡事都要多想一层，处处都担心自己被人算计。这个鲁莽的关东汉子生性豪爽不爱记仇，即使食人枭先前活活捏断了他数根手指，现在对方即使向自己道歉，杨威反而羞愧地有些下不来台。只怪自己没有解释清楚，使这五人的小团队多出来了一场不该有的误会。

虽然非常美搬弄秘术混人视听，等等之说，杨威也是不太相信。但是食人枭说得有鼻子有眼，再加上他神态语气异常诚恳，杨威又有些动摇了。

若是此处换做吕烈，那就是戳瞎了他的双眼也不会钻入食人枭这个拙劣的圈套。可错在错在那个人恰恰是有些愚笨的杨威。

食人枭见氛围也已经到了，当下解释自己腿脚受了一些伤，请杨威进来扶他一把。杨威又哪里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酒铺有如此诡异？当下不带有疑，走了进去。

谁知道，杨威刚刚进去，食人枭就哈哈大笑起来，言行之中一改先前的温良，甚是猖狂、无礼。还未等杨威从错愕中反应过来，食人枭扬手就是给了他一巴掌，将他箍进了酒铺深处，得意洋洋，走出了酒铺。

杨威那时天真的可笑，还以为两人又产生了什么误会，正欲呼叫食人枭。食人枭只是回过头，为他稍稍解释了一下其中的规则，便大摇大摆离去。只留下杨威可怜一人，在这店铺之中，等着下一个有缘人！

说到这里，杨威余怒未消，重重一锤大地：“这个小小鸟！甚不是东西！若我杨威大侠下次见到他，非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吕烈点了点头，他已大致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食人枭在最后离去前为杨威解释规则，也绝不是什么良心发现之类，而是单纯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让杨威更了解自己的处境，看着他在绝望中慢慢等死却无可奈何的表情，平添自己几分幸灾乐祸的快乐。

眼看石化的部分已经蔓延过了自己的膝盖，吕烈看向杨威：“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报，没有告诉我吗？”

杨威苦着脸道：“没有了。”

“哦？你再好好想一想。”吕烈一扬双眉，指了指酒铺深处、被一层薄木板遮住的后厨，“那那里，又藏着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惧怕？你好像没有和我好好解释一下吧。”

吕烈幼年闯南走北，练就了一手察言观色的好本事。从前头杨威在店铺惊慌的语气神态，他就清楚，这店内不止有石化人这般恐怖的规则。

杨威想了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气：“我虽然也不知道这酒铺的后厨有什么东西……但是前面和食人枭言语交谈时，他曾暗示过我，这后厨住着一个极其危险的店小二，若让他从后厨出来，可能会提早结束困者的生命。不过你不用害怕，只要你不大声喧哗，是不会引他出来的……”

正当他压低嗓门之间，那酒铺的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仿佛有什么生物在暗处游荡，一路不断碰到纸屑之物。

“糟了！”杨威脸色难看之极。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现在他身处酒铺之外，随时可以拔腿开溜。苦就苦在还留着吕烈一人在里面，出也出不了，要是后厨再钻出来什么精怪，那真是上天不得，入地无门。

“不急，是驴子是马，只有拉出来试试才知道。且让我来会会他。”吕烈深吸了一口冷气，暗握住刀鞘。两双目光，一时齐聚在酒铺深处那一层薄薄木板的幽深处。

第51章 替死鬼

酒铺深处骚动了半响，又安静了下来。

可是与之对峙的吕烈和杨威依旧瞪大了双眼，紧紧凝视着那一块割开酒铺和后厨的木板，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他们知道，暴风雨前往往是最平静的。

骤地，那块木板被后面什么东西一脚踹开，一个人影窜了出来，结动手印，娇叱道：“秘术·二十·青衣枪！”

一道青色的残影，化作长枪刺破空气，直指吕烈的眉心！

那枪来得虽快，也是人力可以抵挡。吕烈要有防备，作势欲一跃躲避。未想，他体内有异物振翅欲动，竟然抢先一步飞在了吕烈面前，张开巨口，一口将那青色残影吞了下去！

原来是一只小黄雀，不过小黄雀刚才吞食青衣枪的瞬间，两片鸟喙张开之大，足以吞下甚它体积十倍之物。

它吞下了青衣枪，在空中也不停歇，直接振翅飞到了吕烈肩膀上，两只小爪跺个不停，仿佛在邀功。

吕烈记得，它是自己六只式神中的一只，能力正是吃掉比自己境界低的秘术。

一股充盈的青色能量，正缓缓盘旋在式神小黄雀的肚皮中。吕烈和小黄雀心意相通，他知道，那原本指向自己的秘术，正好是启明境一层，被它逮个正着。有需要的话，小黄雀随时可以吐出那青枪，用来攻击敌人。

“怎么……又是你？”

待看清木板后冲出来的俏丽少女之后，吕烈明白了原来是虚惊一场，哭笑不得。来者正是非常美。也不知道是否上天定缘分，这么大个空城，两人分离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又碰上了。

非常美踱入酒铺，看了吕烈和杨威两眼，也做出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她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我离开你之后，顺着迷雾沿小道一路前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堆杂物堆前。听闻人声，推开杂物，就遇到了你们……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怎么和这个家伙又混在一起了？”

吕烈看了杨威一眼，他知道，非常美对杨威还抱有很深的怀疑：“此事说来话长，当务之际是……”

他话音未落，忽地只觉得身上一股重力狠狠推来。吕烈身不由己，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了酒铺，重重摔落在地上。与此同时，酒铺内仍站着的非常美一声尖叫，只觉得四面八方各路强压压了下来，她一个不稳，被那怪力强行“摁”在了木椅上。

非常美看着四周动也不动的石头人，害怕至极，用颤抖的声音惊恐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吕烈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和杨威交换了一个眼神：得，自己被放了出来，误入其中的非常美成了他的替死鬼。

他耐心和非常美解释了一遍这鬼铺的奇异规则，将食人枭第一个入其中，又哄骗杨威进入其中代替他，自己来到这里主动代替杨威，现在她又误入其中代替自己，种种关联巧合，皆尽告之。

非常美又用惊恐的目光看了吕烈，颤颤巍巍道：“那……你会抛下我不管么？”

只要此时吕烈两人转身离去，非常美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就只有成为无数具石雕中的一具了。

吕烈看着她有如小兔子般瑟瑟发抖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一软，宽慰道：“不要害怕，我不会离开。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总能帮你脱困的。”

非常美脸上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她也只好哭丧着点了点头。

话虽这么说，吕烈面对这奇异的力量，也一点点头绪也没有。要是这古怪酒铺这么好破解，古来今往也不会有这么多冒险者化作石雕屹立于此了。

一时间，三人僵持在酒铺内外，相视无言。

吕烈盘坐下来，望着这支撑起这酒铺破破烂烂的木桩，他忽地心念一动：这古怪的石化规则只在踏入酒铺内的人有效，虽然不知道这里为何会变成这样，但若是将组成酒铺的破烂木桩和布帘尽数摧毁，它本来就不存在了，其中的法则岂不是也不攻自破了？

他想到妙处，当下抬头询问非常美：“黄脸婆，你身体恢复得几成了？还能使用一些高阶的秘术么？”

“一些基本的秘术勉强能施展出，但是支撑不了太久，你要干嘛。”

在非常美印象中，也只有黎远的“星斗盘转”这等真言级别秘术，才能将现在的自己拯救出去。她现下手头掌握的那些小秘术，根本无济于事。

“那很好。”

“很好！？”

吕烈点了点头：“嗯，一会儿我要用火焰将这片酒铺皆数毁去，看看这样能不能摆脱这里的禁制！而你要做的，就是用你那层膜将自己保护起来，避免被火焰所伤。”

非常美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的确，这是眼下一个比较靠谱的解决方案。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出言纠正道：“什么叫‘那层膜’？那是‘秘术·七十五·守护’！”

“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

吕烈站在酒铺外面，向后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作势欲吐。

要想将这么一大片地方皆数毁去，对现在的他来说也要消耗不少体力。如果以意念召唤出式神真身倒是好说，不过“尸潮”事件之后，吕烈整整四天无法再使用一些式神之力，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敢轻易动用。

非常美立于酒铺深处，双手变幻结印，口吐真言。很快，一层淡淡的透明光晕笼罩在她身上。她向外面的吕烈点了点头：“可以了，开始吧。”

一口蓄气在吕烈肺中激荡已久，他当即使出全力，驱动体内真虎之火，全力涌向酒铺。

“给我——灭！”

经过数天积累，此刻吕烈就算不以意念驱动，全力一击之下喷涌出的烈焰声势也颇为壮观，顿时将整间酒铺笼罩在内。一堆烂木头全部不能幸免于难，落入烈火中熊熊燃烧。

非常美立于火眼之中，周围温度升高到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但是滴点火星却近不了她身。非常美一手支撑透明之光，用来抵抗吕烈，在火场苦苦支撑。

“我看能行！”

在烈火澎湃中，一堆堆破烂木头已经化作了黑灰，在狂躁的光明海中逐渐消失。无数石头人坐于火光之中，表情依旧呆滞。只剩下极少数地基随风摇曳，火海将它们彻底吞噬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是……什么东西？”

正当这吕烈和非常美心中希望越来越大之时，忽地，身边的杨威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一般，失声叫道。

第52章 天变异象

那组成酒铺的无数木桩在火海中摇晃，竟然如同妖魔一般，又随风助长！

吕烈的式神火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口中火龙戛然而止。酒铺如同神魔的血肉，成长速度渐渐超过了余火摧残的速度，很快又恢复了完整。

这酒铺……就和墓道中的墙壁一般，也是会自愈的！

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被烧毁的地基又如竹笋般钻地而出，目瞪口呆，无法理解。

“难道这酒铺也是个生物？”非常美脸色惨白。

此时，更令她胆战心惊的是，她双腿之间的灰色已经慢慢爬上了膝盖。恐怕过不了多时，自己就要和这酒铺之中的无数石头人一样，百年不动了！

“难道，除了找个替死鬼进去，这鬼地方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吕烈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他坐了下来，慢慢观察眼前的奇景。

“主上。”

正在三人焦头烂额之际，一只火红色的大尾巴小狐狸从吕烈的背上跳下地面，双爪站立，学着人类的模样向他盈盈一拜。

“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只狐狸竟然会说人话！”

吕烈低头一看，原来是小梦。他顾不上向惊讶的非常美、杨威解释，低头问道：“怎么，你怎么跑出来了？蔷薇虎又让你给我带什么话么。”

小狐狸用两个肉垫子抓了抓自己的鼻子：“不是，是小梦自己要跑出来的。听说主上正在为这间酒铺烦恼，小梦有一事特来禀告！”

“哦？那你有知道什么？”

一时三人也顾不上对这只奇特小狐狸的好奇，六双耳朵一起围聚在她身边。

小梦害羞般向后缩了缩，用她的小爪子一指这酒铺内的地面：“之所以所有进入酒铺的人都会慢慢石化，小梦感受到，是因为这酒铺的地下埋藏着一个格外强大的魔果，而那魔果中式神的能力，大约就是将人变成石雕之类。”

吕烈、非常美一听，倒是带有七分惊讶，三分惊喜，惊地是万万没想到这巨树内部还能见过魔果，喜地是如何摆脱这酒铺，他们总算有了一点点头绪，不会像是前面一般无头苍蝇了。

“好霸道的魔果……还没化成式神，就已经石化了这么多人。”

最高兴的是吕烈，他心中美滋滋地打着算盘：到时候将这地底的魔果挖出来，不仅能解非常美之困，到时候自己吃下去，又能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式神。

小梦看着那酒铺，神情珍重：“不仅是因为式神本身的能力可怕，更是因为有人在这里布置了一个奇特的能量阵，将其拘禁于之上，千百年来吸收魔果的石化力量。时间一久，这间酒铺不仅本身有了杀人的魔力，魔果内的式神也痛苦不堪，变得怨念无尽，杀人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吕烈摸了摸小梦毛茸茸的脑袋，以示嘉奖：“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挖吧。”

小梦的脸色变了：“万万挖不得啊，主上。”

吕烈本来都已经弯下腰，准备和杨威一起掘土了。他疑惑地回过头：“又怎么了？”

小梦解释道：“这魔果百年没有寻得主人，又平白无故被人囚禁于此，吸纳了这么多力量，已经变得怨念滔天，成了半个‘死果’。只怕它重见天日之际，这方圆十里的一切都会变成石头！”

“这般霸道？”吕烈脸色变了，“那你说，我又该怎么办？”

小梦看了看非常美，又看看了吕烈，扭捏道：“不然……就算了。已经无计可施了……”

对她而言，反正死在这里的只要不是主人，随便是谁都不会殃及到她。

非常美脸色顿时一片死灰，她看小梦的表情，知道她不似在作伪。看来今天无论如何，她已经在劫难逃。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而不是平白无故呆在原地，坐以待毙，等着老天爷来救自己。”吕烈脸色阴沉，重重锤了一下大地。小梦知道自己祸从口出，引得吕烈心中不快，当下跪伏在地上，害怕得浑身瑟瑟发抖。

“算了，你先退下吧。”吕烈没心情和她纠缠，心念一动，小梦又回到了他的体内。

那红狐走了之后，三人又沉默了很久。灰色的水平线已经蔓延到非常美的腹部了，她虽然竭力装出镇定的外表，双手却在微微打颤。吕烈看在眼中，并不点破。

正在三人沉默的时候，忽然远处地平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仿佛千军万马向他们横扫过来一般。吕烈向那嘈杂处望去，上百个扭曲至极的身影，惊慌失措向他们跑了过来。

“那是……”

待到他们近了，吕烈才看清，这一条条怪异的身影，赫然就是寄宿在这座城池的长手长腿古怪居民。只不过他们此时一窝蜂地出现在这地平线，又是要干什么？

杨威嗖地站了起来：“小兄弟，我来阻挡住这群怪人，你继续在这想办法。”

吕烈伸手拦住了他：“等一等……他们的目的，好像不是我们。”

在吕烈的阻拦下，两人继续沉住气观看。果然，待到这些怪人渐渐地跑近了他，他们又发现了一个令人又是恐惧又是难以置信的奇景。

不知何时起，这城中的白雾已经渐渐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血红色的、稠密至极的鲜血之雾。此刻那些怪人身后就有滚滚血雾追逐着它们。血雾所到之处，万物腐烂，寸草不生。几个怪人跑得稍微慢了几步，落在了大部队之尾，眨眼被血雾裹入其中，吃得滴血不剩。

这血雾竟然如同有生命的魔物一般，吞噬着它所接触到的一切。

而此时，这血雾宛如地毯一般，铺天盖地，向着全城席卷过来。就是吕烈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被波及到也只是数个弹指之间。

在这天变异象面前，吕烈的脸色也彻底变了。

要知道，就算吕烈现在开始向城池中心狂奔，也很难跑过这海啸般的血雾。

更何况身后的非常美还被困于酒铺之中！

第53章 血雾灭城

随着那滚滚血雾和逃难的怪人逐渐接近，站在吕烈的位置上，都能闻到真正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血雾所到之处，万物寂灭！

“叭、嗒、啪、哄、咯。”

无数长人被卷入血雾，瞬间被吃了个血肉精光。它们死前仍然不忘平静地咏出这八记毫无意义的音节，仿佛对这天地异象的赞歌。

“叭、嗒、啪……”

更多的长人，还没来得及吐完八字，就消失在滚滚红尘中了。

在奔逃的人群中，吕烈看见了那个诱导自己进入石化酒铺的小男孩。此刻他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在街道上惊恐地奋力奔跑，腹中的肠子洒落了一地，都来不及回去捡。

眨眼之间，血雾已经吞没了三分之一的城池，速度丝毫不减，向着吕烈等人的方向快速推进。

照这速度，血雾吞没全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平生第一次，在这天地异象面前，吕烈感到了深深的无力。相比这吞食天地的血雾，他们三个凡人宛若蚊蝇，任何挣扎都只是徒劳。

非常美坐在座椅上，苍白的脸庞平静地看着远处的天地浩劫。

“你们走吧，我有一点累了。”

她缓缓开口道。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我只想静一静。”

她也明白了，自己的死亡已成定局。这世上最绝望的，不是死亡，而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死亡慢慢降临，自己却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非常美真的累了，一路爬到这七千米的高空，困式神，斗僵尸，进树洞，逢墓陵，千斤顶，无尽之道，时空墙，雾之城……她只是很想，一个人安安心心睡一觉，哪怕一会儿也好……

吕烈沉默了很久，却没有动。

他忽然想起了，他和非常美第一次相遇的场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自己挂在四千米的高空，那个冷艳骄傲的女子在树的下方，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那从牙缝中冷冰冰吐出来的几个字，如昨日在耳边回荡：“叫我非常美就行了。”

吕烈忽然回过神来，恍如隔世。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我陪你。”

非常美冷冷道：“白痴。”

吕烈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非常美的心没由来的一悸，她忽然发现，这个脏兮兮的大男孩笑起来的样子，还有几分英气的。

吕烈指了指僵硬如石头的双腿：“那不然呢？跑？你觉得我跑得了吗？”

非常美看了他一眼，忽地也噗嗤一笑。这一笑之间的风情，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一时之间，她神采飞扬，眉目间似有说不完的话，却又不再说什么。

吕烈看了杨威一眼，关东汉子向后退了两步：“小兄弟……很抱歉。”

吕烈笑了笑，一点都没有挂在心上：“这又是哪里话，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呢。

“你去吧，大叔。我没有理由，让你留在这里陪我们等死。”

杨威最后凝重地看了吕烈一眼，他又重复了一遍：“很抱歉。”低头向远处狂奔而去。

“喂，大叔！一定要爬到树顶啊！算上我的份，告诉我，那该死的树顶究竟有什么风景！”

非常美失去了最后的牵挂，双手做喇叭状，对着杨威消失的地平线大声喊道。两人就这么看着杨威魁梧的背影化作了一个小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了他们视野中。

转眼，吕烈、非常美身边的空气都变成了淡红色。无数血丝在半空中飞旋，阴风阵阵，血雾转瞬即止。

无数怪人出现在地平线对面，不住狂奔，奋力想要逃脱越来越稠密的食人血雾。

猛地，吕烈心如火日入夜，漆黑的思绪中被劈开了一道银色的白昼。

他迎着漫天的血色站了起来，暗运内力，将胸膛一团燃烧的火焰集成一团，如同投石机般向对面不住狂奔的怪人潮抛了出去。火焰在他体内被捏成一团，吐出来后落在怪人群中，发出轰地一声，火星四溅。

几个怪人躲闪不及，连六字真言都来不及发出，被那从天而降的火球烧成了黑炭。更多的怪人发出悲鸣，一边发足狂跑，一边下意识地躲避吕烈的下一个火球。

“吕烈，你要做什么？”非常美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不过随即她也释怀了，说不定，他只是想死前拿这些怪物发泄一下呢。

不过，吕烈又快就接二连三吐出了数个火球。那些火球落在怪人潮中，又烧死了不少怪人。怪人本来全都向血雾相反的方向逃命，现在又被前方的吕烈攻击，顿时队列大乱，不少怪人纷纷摔倒在地上，还未等身后的血雾来到，就因为同伴践踏而死伤无数。

吕烈又吐出一个火球，他体内的式神之火明显已经用竭了，却仍然强撑着吸下了一大口冷空气，又奋力挤出一个火球。

在吐出这个火球之后，吕烈觉得自己胃一抽，他跪倒在地上，嘴角留下了鲜血。

但是他也只是一跪，又从地上弹了起来。继续锲而不舍，疯狂地制造火球攻击着前方的怪人。

他的行为，很明显已经超过了“泄愤”的概念。

非常美注意到，吕烈投掷火球的方向隐隐具有一定的规律化。他并不是以最大化杀伤那些怪人为目的，而是……像是驱赶羊群一般，用火球不断矫正怪人们逃跑的方向，将他们引向……

非常美眉间一跳，她失声道：“吕烈，你想将那些怪人引导我们的方向来。”

“嘿嘿，不愧是黄脸婆，冰雪聪明。”吕烈面对眼前无尽的血雾，只是一笑，“你就看好了吧，我就是死，也要把你从这酒铺中救出来！”

“你疯了！吕烈！”

吕烈双手叉腰，看着眼前无数怪人向字迹冲来，那是他最后的杰作。吕烈嘿然笑道：“没错，我就是一个疯子，你现在才发现么？”

转眼间，在吕烈的不懈努力下，无数怪人悲鸣着，冲向了他们。

看着这颇具规模的人群，非常美长大了嘴巴，惊讶地合不拢嘴。

无数怪人经过这里，不少人冲入酒铺，扬起尘烟无数，撞得那石人、桌椅一顿鸡飞蛋打。不过它们旨在逃命，对坐在中央的非常美根本毫无反应。

“就是现在！快出来！”

吕烈顶开无数逆流冲下的怪人，闯入酒铺之内，抓起非常美的手就往走。

非常美一愣，她觉得自己身体一轻，这酒铺中的禁制忽然对自己失去了控制。她就这么懵懵懂懂，仍由吕烈牵着自己的小手，行走在这仿佛永远都走不完的乱流之中。

第54章 逆行

吕烈拉着非常美的手，用身体顶开了无数惊慌失措的怪人，在前面为她开路。

虽然吕烈的力量比不上杨威、食人枭之流，但好歹也曾加入杀手组织特训过、被抓入军队当过壮丁、大江南北漂流过，比之常人也远远超出平均水准。他一路挤压，竟是没废什么力气，就为身后的非常美挤开了一条大道。

“嘶哦！”

不少逃跑的怪人被他挤得东倒西撞，纷纷暴起，伸爪掐住他的脖子。

“畜生就是畜生。”

一抹冷光划过吕烈的眼眸，他心思一起，体内的铁甲龟化成了盔甲，紧紧实实裹住了吕烈的全身。

那怪人们无论踢、砸、掐、抓，都伤害不了他丝毫。吕烈一个用力，盔甲外壳高高扬起的刺角就顶起了两个怪人，惹得它们悲鸣连连，最后只剩下吐出八字真言的力气。

两人转眼已经离开了那石化酒铺。非常美转头看去，仍有无数怪人接踵而至，穿过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之地，将店中的石头人撞得东倒西歪，摇晃不停。

仔细看去，不少怪人刚刚踏入酒铺的瞬间，明显身体一愣，仿佛被空中一只无形的大手摁得动弹不得。不过随着下一波怪人的闯入，上一波怪人又重新恢复了自由身。它们灵智低下，也不想其中的缘由，只是继续向前狂奔。

一波一波怪人踏过这酒铺，被定一下，又被放开，川流不息。

酒铺的桌桌椅椅被穿过的人流踩得粉碎，却又很快重新生长出来，再被踩得粉碎，循环往复……

非常美心中明悟：原来，他是故意将这些怪人引入酒铺。

这酒铺之中一次只能容纳一人。这城池几百年才迎来几个旅人，平素也不可能有太多人找到这里。一下子这么多不人不怪的东西冲入。看来那地底的魔果也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怪，放走了非常美和吕烈，又抓住一大批进入其中的怪人，随着更多的怪人闯入，酒铺之下的那个东西不得不继续放、继续抓……

酒铺的地基和木桩隐隐摇晃起来，显得愤怒异常。

随着怪人的大潮涌入，恐怕它即将失控。

不过，这已经不在吕烈和非常美的考虑范围内了。

巨大的血雾犹如一道红色的城墙，铺天盖地向他们卷来。就是他们有平日里十倍的速度，也决计跑不了了，更何况此时他们腿部都变成了顽石。非常美和吕烈跑到一处无人打扰的空地，相视一笑，索性大大方方坐了下来，欣赏着天地奇景。

不知为何，明明死亡就在眼前。坐在吕烈身边，非常美觉得无比的安心。

要知道，这等异象，可是寻常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更何况还是这么近的距离。

想到这筹，非常美就释怀了。

一眨眼，血雾就将他们坐着的位置淹没。

“秘术·七十五·守护！”

非常美手形变幻，一层透明的薄膜从空而将，牢牢罩住两人。

她纵知天力无从对抗，终究存着一丝贪生之心。能被这血雾晚吞没一刻，就拖一刻。

那血雾一碰上薄膜，推进的速度稍稍降低了一些。不过薄膜的外表很快隐隐作黑，且黑化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是要被彻底腐化了。

非常美嫣然一笑：“还有一件事，对不起，我一直骗了你。死之前我想要告诉你。

“其实我不叫非常美。”

吕烈全然不意外：“我当然知道。

“那你究竟叫什么，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非常美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如同诡计得逞般的微笑：“当然可以，我叫……你好好记住了，我叫做苏文。”

她又无不遗憾道：“可惜，我们俩仅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就是知道我的名字，也没机会叫几次了。”

嘶嘶嘶……透明薄膜已经千疮百孔，无数血色丝条顺着裂缝流了进来，吕烈和非常美一不小心让它落在身上，竟比被熔岩烫着还要剧痛难忍。

吕烈转头望去，那石化酒铺整个也被血雾吞噬了。那木桩生长速度再快，哪有血雾消磨的速度快，它和其中无数石头人很快就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灰溜溜的空地。

只是那些怪人的生命力远远超出了吕烈的预想，即使在这血色的风暴中，仍然有无数露出白骨的怪人艰难地在地上爬行，试图逃出这天地浩劫。

“吱嘎、吱嘎……”

大地上开始震动起来，仿佛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再发动。

“吱嘎，吱嘎……”

那片大地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土地中央顶起了一个土包，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作势破土欲出。

“吱嘎，吱嘎……”

地上已经龟裂出了无数裂缝，眼看地底的神物快要出土了。

想必，那就是小梦所说的，具有石化人类能力的魔果。

吕烈这般雁过拔毛的人物，一旦心中贪欲起了，就是十头神佛也拉不回他。他心中骂道，奶奶地，就是你这么个罪魁祸首，害的老子百般逃脱不得，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还有脸发怒？老子就是死，也要吃了你这么个破玩意。

他满眼睛只剩下那超人能力的魔果，什么血雾、什么石化，都不管不顾了，当下掀开非常美的薄膜，纵声跳了出去。

“吕烈！”

背后，传来了非常美的尖叫。不过很快被天地间的风声吞没，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吕烈一扑入血风之中，只觉得自己的就好像被人丢入滚烫的废水之中，骨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吕烈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只记得眼见石破天惊，一枚散发着灰雾的诡异魔果突破了大地，飞旋在半空之中，傲然面对这天地血雾。

吕烈双腿上的石块片片剥下，很快，他裸露的双足也血肉消融，只剩下两根白骨了。

他仍然在艰难前行。

他顶着这漫天血雾走出了五丈，原本已经是人类极限，一见这灰色魔果就在眼前不远处，吕烈不知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竟然纵身一跳，跨过了生命的鸿沟，迎着血风大大张开了嘴巴。

他一口吞下了那风血缥缈中的魔果。

第55章 独身

吕烈悍不畏死，竟然将它一口吞下。

吞下这团灰色的物质之后，他再也别无所求。眼前直觉黄沙迷蒙，耳边阴风嘶吼，仿佛无数冤魂在自己耳边大声咆哮。

吕烈闭上了眼睛，意志也陷入一片虚无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这巨树屹立天地数千年，这树中城的血风吞噬了多少生命的。

一睡千年过，再醒已是沧海桑田。

当吕烈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叠略带温意的薄被子中。什么血雾、怪人、天地浩劫，早已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满眼的黑暗，和耳边的一片死寂。

吕烈忽然感到心中悸动了一下，他猛地踢开被子，跳下床，大叫道：“苏文？苏文！你在哪里，苏文！？”

在这黑暗的房间中，吕烈的脚仿佛踢到了桌椅之类的物件。一阵阵剧痛传来。但是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伤得远没想象中的重。就连两条在血风中早已化为枯骨的小腿，此时也长出了血肉，宛若新生。

不过吕烈寻人心切，毫不在意这些，在这黑暗房间中四下摸索，不住叫着苏文的名字。

始终未有人回应他。

他心中的燥火逐渐平息了下来，吕烈强制平静下来，坐在床边试图回忆起，在那天地浩劫之中，在自己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自己没有被那可怕的血污化成一滩渣水，反而醒来后好端端躺在一张床上？在自己昏迷时是什么东西将自己搬运到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苏文、杨威，还有行踪不明的黎远、食人枭，他们最终的结局又是如何？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闯入吕烈脑海，搅得他头似撕裂般得疼痛。吕烈痛苦地抱住头，想到最后一眼看见苏文那张宁静的脸，已经痛苦到无法追忆下去。

他又站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挪动着脚步，一点一点，摸索到了房间的尽头，一面墙壁之上。

吕烈心中暗喘了一口气：幸好，这里不是什么鬼落子的异空间。不然没了千界之眼的自己，可是没有办法逃出升天了。

这四四方方的房间之中也并非全然没有光明，只是十分稀少而已。无数小荧点从窗外透了进来，再加上他在这里也呆得久了，眼睛也有些适应了这昏暗的环境。渐渐地，吕烈竟然有些能够看清这房间中的布局。

整个房间并不是很大，大约五人宽，十五人长，房间中央的尽头躺着一条大床，刚才自己正是从那上面跳下来。空地上七倒八歪躺着不少黑色的方形轮廓，应该也是刚才被自己撞到的桌椅。

吕烈又转头看去，在墙壁的尽头，有一盏小灯似的托盘。吕烈当下摸着墙壁走了过来，抓住托盘底部捣鼓了两下，只听噌地一声，托盘竟然自燃起来，放出一方火光照亮房间。

眼下，这房间中的情景清清楚楚落入了吕烈眼中。

那床、椅子皆数是黑白纹理分明的木料制成，大约是什么名贵的货色。椅背子雕得、桌角上刻得龙凤图案，就连一须、一羽就棱角分明、流畅柔美，想来也是出自名家之手。房间的另一侧挂上了秀色的屏风，下竖着珊瑚树、黄金树等名贵的器具，更显得整个房间流光溢彩、雍容华丽。

吕烈虽然从小没登过什么大堂之室，但也识得出，这房间的原主人必是富甲一方的大户。

他不愿呆在房中，直接走向门口，推开了两扇折木。只是房间外的景色，更让吕烈心中吃惊。

只见自己此刻置身于一间大宅院之中，像吕烈身后那样规格的房间，两排成列，少说也有数十间，颇有气势。但这并不是令他惊讶，真正彻底超乎他想象的，是这大宅院的上方似乎罩着一层无形的力量，紧紧护住下方的一方天地，不受外面魔气侵扰。而更在那之上，无数血风夹杂着断手断腿，呼啸而过，宛若世界末日。

那些血风经过吕烈所处的这片大宅院时，似乎感受到了下方还有生人没被吞噬。那些血雾化作无数张扭曲怨恨的脸庞，紧贴在那透明护罩之下，垂涎欲滴看着吕烈。巨脸不住撞见透明护罩，发出砰砰的巨响。

“原来……这座怪城中的血雾之灾还没有结束……”

吕烈一时也呆住了，喃喃自语道。

更多的血污怪脸飞过这层护罩的上方，根本不做停留。吕烈抬首望去，除了自己脚下的这方净土，远处昔日林立成排的民居和店铺，早已在这天地血雾的吹嘘下化作了无数废墟，或夷为平地了。

在吕烈的后方，也已只剩下极少数房舍在风雨中缥缈了。偌大的方圆百里，只剩下吕烈所在的这座大宅院完好无损，显得更外突兀。

难道……这座藏身巨树中的奇迹之城，就这么彻底被抹平了吗？

吕烈内心震惊不止，他小心翼翼爬到了宅院的高处，放眼向更远处。而在那远处，仍有一座巨大、连绵不绝的建筑在血雾侵袭之下屹然不倒。

正是他们进城前就看到的高耸宫殿群。

漫天遍野的血雾从四面八方袭来，可一旦它们触碰到了宫殿的一砖一瓦，便纷纷争先恐后钻入了王宫的地基之下，一股股戾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对它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远远望去，那宫殿群就像是一个站立在山洞中的恒古巨人一般，此刻迎着漫天的血雾，正不住吞云吐雾。

那场景，说不出的诡异和荒唐。

正当吕烈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这时，大宅院紧锁的大门口传来了砰砰的响声，应该是外面有人在不住敲门。

吕烈的目光，落在了两扇紧锁的大门上。

只是此时，这城池中的一切生命都被铺天盖地的血雾吃得干干净净了，在门外敲门的又会是什么？

还未等吕烈决定是否去开门，那门外来客似乎不耐烦了，又砰砰砰一顿狂敲狂砸。那人生得好大的力气，不似人力，狂砸之下两扇大门隐隐做颤，仿佛随时会支撑不住一般。

第56章 门外

铁门上泥沙俱下，那门外的东西一击力道胜过一击，砸得整个大宅院都轰轰直响。

开？还是不开？

眨眼之间，不容吕烈再多犹豫。

他闪电之间，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门外是谁？”吕烈一边沉声问道，一边跑向门口，解下了门闩。

这大宅院是血风之中唯一的净土，若它的入口被人为强行破坏，将成为血雾的突破口。所导致的结果只有血风倒灌，将这最后的乐土变成地狱。

无论门外是谁，吕烈只有放它进入。

与其落得同归于尽，这般做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让对方进入宅院，在这里和它决一胜负。

门外人听见了吕烈的声音，明显一愣，冲击铁门的动作停顿了丝毫。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沉声道：“是我。”

吕烈放下门闩的手也略微一颤，仿佛沉思。

来者正是食人枭。

两人在这末日余地相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复杂的滋味。

吕烈放下了门闩，大开铁门，食人枭也得以挤身进入。门后狂风阵阵，无数血丝顺着风流迫不及待卷入大宅院，食人枭怒喝道：“快关上！”吕烈顾不上条条血丝如刀般掠过自己的全身，当下奋起神威，将两扇铁门重现合拢。

只听刷地一声，他重现插上门闩。门外的阴风、狂啸、血雾、嘶吼，瞬间被彻底隔绝在了门外的世界。

被那血流一吹，吕烈也有些立不稳了。背靠着铁门，慢慢坐在了地上。

恰与食人枭四目相对，两人相视无言。

食人枭伤得远比吕烈要重。他一身布衣早已化作了血衣，臂上、腿上被血风啃咬得血肉模糊，最严重的的地方直接露出森森白骨，触目惊心。平生引以为傲的流星锤不见了，背负在背上的铁铳竟然被血风硬生生削平了一半，只剩下一个枪把。

想来，这食人枭在血风大作之时逆风而行，竟然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扛着无数血丝，一步一步走到了这大宅院面前。

此人之武力、之毅力，确实当世无双。

食人枭看了吕烈一眼，他嘲笑道：“你还是聪明的，还是开了门。”

他习惯地伸出手，想取背上的烟丝抽。手搂了一个空，才蓦然惊觉，自己的所有行李，已经在这场血雾中丢得干干净净了。

那花白汉子又是自嘲一笑，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了下去：“老夫原本打算，若是这宅院中没有人，又或是有人却不开门。那老夫凭着同归于尽，也要砸开门闯进去。没道理老子在外面慢慢变成枯骨，有人在门后……”

吕烈冷冷打断了他：“黎远呢？”

“黎远？”这回轮到食人枭一愣，“他没有跟着你么。你们这几个小娃娃对老夫积怨已久，不是白雾一起，你们趁机一起跑掉了么？你怎么还问起了我。”

吕烈心中知了，食人枭也和自己一般，对其他人的去处并不知晓。

他越发厌恶食人枭的为人，再加上此时食人枭伤势远重于自己，又失了得意兵器。当下不再隐忍，出言嘲讽道：“也幸好没有遇上你，不然，此刻他也和杨威一般变成石头人了。”

食人枭又有些发愣，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是非曲折：“你遇上那个傻大个了？”

他随即释怀，大言不惭，为自己辩护道：“那算什么，若不是我，此刻他还要忍受外面那阴风百刀穿体之苦呢。现在变成了石头人，只怕对于他未尝不是一件好处。更何况，那家伙阴险狡诈得很，除掉他也算是功德一件。”

吕烈不再和他多做废话，当下站了起来，走入内室。

“等等。”食人枭一瞪眼睛，“这间宅院究竟是谁的？为什么唯独这里能阻止外面的血风？先到这里的你，最好还是和老夫解释了清楚。”

吕烈只是冷笑：“不知道。”便砰地一声拉上了门。

数个时辰之后，屋外的阴风呼啸之声逐渐转低，大约是那吞噬一切血雾气势也越来越淡了。不过离彻底消散还早得很。

吕烈盘坐于床上，将意识收拢于他的神识世界之中。

以他自身的视角来看，他置身于一个虚无、黑暗的空间之中，那正是他的潜意识之中。此时，六团颜色各异的火焰，分别象征蔷薇虎、小萌、寒冰蛇、铁甲龟、绿蚁、黄黄黄，以及他自己，围成了一圈。在他们正中央的，赫然是一团不断散发着冰冷之气的，旋转着的灰色球体。

此时，吕烈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蔷薇虎，死皮赖脸拉着它的大虎爪：“老大，我求你了，就这最后一次。我是你的式神，你是我的主子，好不？”

蔷薇虎双眼流露出人类般鄙夷的眼神。面对这样奴颜婢膝的主子，它的虎鼻只是发出哼地一声，看都不看吕烈的方向。

小梦在一边解释道：“主上，蔷薇虎大人的意思是，真的不可以。它也没有办法……”

“不就是多控制一个式神么，你都收了五个小弟了，再多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吕烈厚着脸皮，继续苦苦哀求道，“这个式神真的很特殊，我想要得到它的能力。你就把它吃下去吧……”

也难怪吕烈这样执着，这个石化魔果，可是他拼了命才换回来的。

现在告诉他，现在不能将它转换为自己的力量。也难怪吕烈要拼命了。

小梦也无语了：“主上……可蔷薇虎大人处于启明境，现在的它只能掌握五个式神了……还想要多增加，只有等大人成长到入花境。”

“行啊，不就是等你长大么。”吕烈一摆手，“我等你就行了。虎哥啊，你进入入花境，要用多久？”

蔷薇虎也大概没有见过这般无赖的主人，无奈地一声怒吼。

小梦传递了它的意思：“大人步入入花境，大约就相当于你们人类从婴儿时期到幼儿时期，要……三到五年。”

吕烈：“……”

蔷薇虎又是一声低哮。

小梦继续翻译道：“而这个魔果……正在不断坏死。如果四十个时辰内它再找不到主人，就要自动消融了。”

吕烈（……）：“……”

第57章 别为他开门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炸。

辛辛苦苦、拼了老命夺来的魔果，原本以为吃了之后能得到其中式神的力量，实力大涨。现在，全部化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对于吕烈这样的守财奴来说，无异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他心灰意冷，随后退出了自己的意识世界。盘坐在床上，闭目思索着什么。

大宅院上空的血风还在呼呼直吹。

看来，无论是要寻找非常美，还是提速蔷薇虎的成长速度，都只有等大宅院外的血雾停止了之后，才能出去寻找转机。

正当吕烈端坐房中，不动八方的时候，外面大铁门的方向，竟然又想起了砰砰的冲撞声。

竟然是第三个试图闯入者。

吕烈眼眉一挑，从自己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飞速跑出了房间。

此刻食人枭也听到了外面的异动。他先前也为自己挑了一间房间，躲在其中疗伤。此刻打开房门，对着那砰砰作响的铁门发愣。

食人枭见吕烈从自己房间探了出来，向他挤了挤眼睛。吕烈明白他的意思：外面那个，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吕烈向他无奈地一摊手，同样，食人枭也明白了吕烈的意思：我也不知道。

门外的冲撞声越来越急促，大约是那东西半边身体躲在大宅院的护罩之下，半边身体还裸露在外面的血雾之中。等得久了，它也受不了，想要躲入宅院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只是，这一次的来客声势远不及食人枭。它锤门的力道离破门而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放之不管，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食人枭不动如山，按他的性格，自然是宁可我负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负我了。现在他已经挤入宅院，安全无比了，自然不想冒着风险，再放新的人进来。

但是吕烈与他所想截然不同。这城池中，除了自己和食人枭，唯一的活人只有苏文、黎远和杨威了。食人枭能够活着走到这里，自然也在吕烈心中燃起了一丝小小的希望：说不定，苏文也能走到这里。

如果此刻门外站着的苏文或黎远，而他吕烈因为一丝犹豫，没有打开铁门，最终导致对方死亡的话。那他必然抱憾终身。

吕烈当下走向铁门，想要打开它让对方进来。

就在这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不叫的呼喊声：“超级帅！超级帅！你在里面么？我是黎远，快开开门啊……”

那人的声音，吕烈自然不会记错，就是黎远。

他确认之后，更加不再犹豫。走向铁门的速度快了两分。

这时，食人枭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跌跌撞撞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走到吕烈面前：“小兄弟，万万使不得！”

那花白汉子横刀立马，阻拦在吕烈和铁门中间，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吕烈看着眼前的他，心中越发厌恶。这个家伙，违背誓言放弃黎远、逼非常美去黑洞探险、用诡计让杨威代替自己自己进入石化酒铺，现在，面对近在咫尺举手可救的黎远，他竟然又要为了一己私欲，想要阻止自己！

人品卑劣如斯，根本配不上他身为一代武学宗师取得的成就。

外面的血风还在呜呜狂吹，再晚一刻开门，门外大约只剩下一具白骨了。吕烈救人心切，当下拔出刀对准食人枭，怒喝道：“滚开！不然不要怪小子无礼了！”

如今的吕烈手握六个式神的能力，与虚弱不堪、武器尽失的食人枭，此消彼长，他根本不畏惧和食人枭开战。

纵使见证过食人枭鬼魅般的身手，现在的吕烈也有自信，他起码有四成机会，击溃食人枭！

来吧，向我出招吧！

潜意识中，吕烈也将苏文的死归结于食人枭。他心中甚至有些隐隐期盼食人枭向自己出手，这样，自己也有借口和他在这里一决雌雄、了解恩怨。

未想，面对吕烈的刀口，食人枭丝毫没有暴跳如雷。他只是淡淡一抬眉：“你打算在这里杀了我，去门外放那小子进来么？你会后悔！

“我承认，前面是我骗了你。我知道黎远去哪了，他……早就已经死了！”

门外，黎远的声音越发急促起来，仿佛那血雾越来越烈，眼看他就要不行了。

吕烈又向前跨了两步，冷笑道：“老爷爷，你他妈把老子当成杨威耍呢？真正的黎远要是已经死了，那门外的又是什么东西？”

食人枭向后退了两步，继续堵住吕烈：“门外是什么东西？你问我，我又问谁。谁又知道呢，在这里，无论在荒谬的事情，都会发生。”

“放你他妈的臭屁，”吕烈怒骂道，“继续编！你说黎远已经死了，你又有什么证据？”

食人枭表情依旧平静：“因为……他就是我亲手杀的。

“老夫和这小子曾在迷雾中相遇，这小子不知道拿来的狗屎运，竟然在这空城之中又捡到了数包食物。我让他全部给我，他只愿意分我一半。迫于无奈，老夫只能动手杀了他。

“老夫亲手打碎了他的脊柱，敲碎了他的头盖骨。你问我有什么证据，我，就是最大的证据！”

“超级帅……你在里面吗……我要死了……”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看那个黎远已经快要不行了。

吕烈只当食人枭胡言乱语，欺骗自己，他说的话自然是一个字都未放在心上。

吕烈一咬牙，几次三番想要冲破食人枭的阻拦，可是食人枭纵使重伤在身，仍然如同鬼魅般堵在吕烈面前。任吕烈几次变向突破，都过不了他这堵铜墙铁壁。

可是，食人枭只是单纯地拦路，并不向吕烈出手。是以吕烈先有心杀了这老匹夫，再夺路，也找不到任何好借口。

终于，吕烈忍耐不住，作势张嘴，欲喷出一口烈焰。

食人枭见过式神之火的厉害，当下脸色一变，闪到吕烈的身边，伸出魔掌伺机反击。

未想，吕烈只是虚晃一招，鼓起的腮帮子吐出一口空气。他见食人枭让开了破绽，趁机一跃而出，冲向铁门。

“好狡猾的小子！”

食人枭知道自己中了这小子的奸计。他已经失了位置，只能眼看着吕烈一骑绝尘，却无可奈何。

“小子，你若是打开这扇门，你一定会后悔的！因为，门外的绝不是黎远！”

第58章 疑点

救人如救火，吕烈纵身跳到铁门面前，抓住门闩，作势欲取下来。

可是当他解开门闩的一瞬间，食人枭那些话又闪过自己脑海。

“黎远……早死了……”

“你问我什么证据……因为就是我杀了他……”

“门外的又是什么东西……谁又知道呢……”

他犹豫了一下。

随即又哑然失笑：怎么可能。食人枭的话，就是连标点符号老子都不会相信。

吕烈打开了大门，一道黑色的影子伴随着无数血丝，一起涌入了这大宅院。

他见“黎远”已经安全进入，当下双臂奋力一推，再次关上了通往外界的铁门。

待吕烈取下门闩，准备彻底锁死铁门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食人枭发出了一声惊恐的低吼：

“你……你！”

一丝惊恐闪过了吕烈脑海：难道那家伙没有骗自己，我这一开门，真的放了什么妖魔鬼怪进来？他当下闪电般锁上大门，回过头来，准备应对这个自己放进来的“黎远”。

只是吕烈转身的一瞬间，一张大脸凑到了自己面前，嘻嘻笑道：“超级帅。好久没见面了，你又救了我一命。”

黎远谢过吕烈之后，又如同小孩子般蹦蹦跳跳，来到食人枭面前，揉了揉他花白的胡子：“咦，老爷爷，你见了我，为什么表情这么难看啊？难道我脸上长了一朵花出来？”

吕烈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黎远的背影。见他身上伤痕累累，显然也在血雾之中受了不轻的伤。但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和记忆中那个失了魂魄、小孩子般的黎远相差不远，并没有什么大的疑点。

吕烈不禁暗中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差点真的信了食人枭的话。连这等无稽之谈都相信，真是可笑。

只是食人枭僵站在院子中央，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黎远的眼神，犹如看见鬼神现世，又是恐惧、又是不解、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数十种表情挤在同一张脸色，精彩至极。

威风如食人枭者，何时害怕到如此程度。

仿佛……真的看见自己杀死的人又复活了一般。

这时吕烈也放下一半心来，走下台阶。经过食人枭身边时冷冷嘲笑了一句：“前辈，收起你的演技吧。人我都救进来了，再演下去，就没意思了。”

食人枭又沉默了很久，别有深意地看了吕烈一眼，笑了笑：“老了，老眼昏花了。”

他不再言语，快步走入自己的房间，砰地将门紧紧锁上。动作之快，如同在躲避什么东西。

吕烈见黎远基本安然无恙，心中欢喜。这诡异无助的地方，能多一个认识的伙伴，总是再好不过。

他大力拍了拍黎远的肩膀：“好小子，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你这家伙，给我说说你的奇遇。在外面铺天盖地的血雾中，又是怎么坚持跑到这里的？”

吕烈心中猜测：这家伙现在魂魄尽散，智力低下，但是应该还会本能地运用一些秘术。他大概就是一边用那古怪的透明薄膜罩住自己，一边在血雾中狂奔，最后得以摸到这大宅院面前。

黎远嘻嘻笑道：“说来话长。前头远远跟着你们几个坏蛋，在这城池里跑来跑去。忽然那些白色的小精灵就钻了出来，数量之多，害的远远都看不清前头的路了。远远觉得甚有意思，就跟着这些小精灵四处乱跑，没想到一个回头，你们三人一人不见了。”

吕烈知道，黎远所说的白色小精灵，便是这城中的怪雾。

“远远跑到一处空阔的十字路口，正心慌意乱之时。忽然，两个圆溜溜的包裹从暗中滚了出来，撞到了远远脚下。远远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风干牛肉之类的美味，心中高兴，就把它们抱在怀中。远远又走了一段路，又有一个圆不溜秋从黑暗中滚了出来，正当远远以为又是新的食物时，那圆球竟然张开了两片眼睛，一张嘴巴，飞了起来要咬远远。”

吕烈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那岂不是一颗人头！”

黎远歪着头想了一下，喜笑颜开：“还是你聪明，不错，那真是一颗人头！只不过他长着如同婴儿一般臃肿的面孔，太过惊怖，远远惊讶之时，竟然没有认出来。”

吕烈又拍了拍黎远的肩膀，以示鼓励：“那当时的你岂不是处境危险的很？”

黎远恨恨一跺脚：“说到这里我就来气。要说这怪里怪气的圆球可恶，但我远远一个人对付它还是错错有余的。没想到天外飞来一道黑锤，竟然一下子将它砸得裂了开来，血花四溅，弄得我一身狼狈。”

吕烈心说：那个出手相助的人，自然是食人枭。倒想不到，他偶尔也会做一些好事。

只是黎远此时浑身脏不溜秋，脸上、身上，红的、黑的，都分不清是血还是灰了，浑身一个七色大花猫，哪里还看得出他曾被血扑了一身。

黎远气愤地指向食人枭所在的房间：“就是这个家伙，将人头砸碎了弄脏我！本来远远想，他救了远远，终究是好意。远远也向他道过谢了。没想到这个大白胡子走过来，第一句便是让我给他看看，我手中的包裹里装的什么东西。

“远远也给他看了，见他一见那些食材，眼睛发光，路都走不动了。远远心想，这个人大约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当下表示可以送他一包。万万没想到，这个大白胡子不是什么好人，竟然厚颜无耻地要远远将另一包给他。远远不肯。他突然暴起，拿他的大黑锤子在远远背上狠狠砸了一下，趁远远头晕眼花之际，抢过远远的另一包吃的转身就跑。”

吕烈微微皱眉：黎远所述到此，和食人枭的话开始出现了分歧。

如食人枭所言，他为了抢夺黎远的食物，不仅一锤打碎了黎远的脊柱，更为了让他死透，还砸碎了他的头盖骨才罢休。

很明显，这，很符合他一贯斩草除根的风格。

而照黎远说的，食人枭只是拿流星锤“砸了”黎远，不仅没有杀他，反而抢了他的东西夺路而逃。一代堂堂杀手之王，在黎远口中竟然狼狈得像一个三流小毛贼。

要问吕烈更相信哪个说法。

原本，吕烈九成站在黎远这边，一成留在食人枭那里。现在听了他的说辞之后，吕烈心中疑云渐起，有两成的信任，慢慢倾向了食人枭这边。

第59章 黎远的见证

“拿大黑锤在远远背上砸了一下……”

“趁远远头晕眼花之际……”

吕烈心中冷道：食人枭的流星锤出手，就是钢筋铁骨，也断然挨不过他两下。你一介凡夫躯体，被砸之后竟然只是头晕眼花？这谎撒得未免也太没水平。

他看着黎远的眼神，由温暖渐渐变成了冷峻和怀疑，脚下的步子也不动声色向后挪了一些。

难道，食人枭说得真的是实话？

真正的黎远，已经被他杀了？

可是，眼下这个站在自己口若悬河的，又是什么？

吕烈虽然越发怀疑，但他少年老成，外表仍然没有表露出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渐渐冰封。

黎远丝毫未注意到吕烈的变化，继续高兴地侃侃而谈：

“小小鸟砸了远远之后，飞一般地逃掉了。远远心中不甘，看他的速度，却知道自己决计追不上他，只好边忍着疼痛，边哭着走了。又在这奇怪的空城中不知道走了多久，慢慢的，那些白色的小精灵越来越稀薄，都变成了红色的小精灵。远远看着好玩，就用手指碰了一下，没想到，就像是被火烧到一般，整个手指上的皮都脱离了。远远吓了一跳，看见远处越来越多红精灵铺天盖地卷了过来，远远也知道被它们碰到会很痛，只好发足狂奔。”

自然，到了这时，就是那血雾吞没空城的时候。

“远远跑着跑着，眼看就要被它们追上了，情急之下，竟然不知道在哪里召唤出一层透明的薄膜覆盖在自己身上。啧啧，有了那层膜，远远即使行走在血精灵之中，也不觉得痛了。可是好景不长，走了一段时间，那层薄膜又被血精灵们侵蚀掉了，远远只好又跑了起来，眼见前方光秃秃的一片，整个城市都被这些血精灵吃掉了，只剩下一座大宅院。远远跑到这里，拼命地敲门，又正好听见了宅院内你的声音，远远就知道，得救了……”

吕烈心中思忖了片刻，这家伙接下来的话，倒没有太大的破绽。

他一时主意未定，只好又拍了拍黎远的肩膀：“好了，能活下来，就不要多想了。这里这么多房间，你挑一间进去住，好好休整一下吧。

“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等外面的血雾停歇了，我们几个再讨论一下。”

依吕烈的本心，这陌生不明的环境，剩下的同伴应同住一间房才是上策。万一出了什么事，大家可以立刻互相照应。

但是，他现在所拥有的这两个同伴，一个是食人枭，一个是黎远，俱不是什么善类。吕烈宁可自己面对未知的黑暗，也不想再和他们呆一块了。

当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又过了数个时辰，宅院外面的血风逐渐平静了下来。尽管偶尔有血丝还在空中飘过，但已经不足以置人于死地。看来离开这座大宅院，继续前行，指日可待。

吕烈端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按照黎远曾经教授自己的五花聚顶之法，不断捶打着体内的六团式神火焰，催发它们不断进化。

这空城之中杀机四伏，能多一寸进展，就多一些保命的机会。

只是，无论他再无论如何努力，踏上巨树的那一刹那，就陷入了命运的摆布。眼前迷局四起，吕烈走得越深，也离当初自己的目的越远。

他又想起了苏文。

也不知道，在大宅院外血风肆虐之后的末日大地上，那个精灵般的女子，是否还活着。

大约是生机渺茫了。

就在吕烈胡思乱想之际，骤地，宅院中传来了黎远惊恐的怒吼。那一声大叫，好似遭到了攻击。

“怎么了！？”

吕烈提着自己的长砍刀，当下推开木门冲了出去。与此同时推开木门的，还有另一间房子的食人枭。

毕竟，此时三人共聚这间大宅院，若是有什么怪物落了进来攻击黎远，下一次惨遭其手可是他们俩了。

只见黎远一屁股正坐在院子中间，脸皮白得像是馄饨皮，双目无神，指着对面墙壁的上方，嘴中不住叫道：“人……人……人……”

吕烈上前扶起了他，嘴中问道：“什么人？”

他貌似不经意地用手拂过黎远的鼻腔，心中判断：还有呼吸。又捏了捏他的手臂，又做出了判断：有余温。

最起码，基本可以确定，眼前的黎远有活人的一切特征。不是什么僵尸之类的祟物。

食人枭也冲到了黎远所指的墙壁之下，摸了摸上面的石面，冷冷回过头：“没有人在上面攀附过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我说了谎么？”黎远激动地跳了起来，“你这个坏家伙！我分明看见，那墙壁上冒出三个死气沉沉的人头，真是唬人得很！其中一个，还向我眨眼笑了笑呢！”

“臭小子，继续编。”食人枭何等老奸巨猾，立刻找出了他话中的破绽，“这方圆百里此刻都被血雾夷为了平地，若是有人靠近这里，此时除了墙外又能藏到哪里？我怎么没发现？

“更何况，亡命奔逃了一天，正常人早该累了。我和超小兄弟都在房间中休息，你却趁机偷偷摸摸溜到宅院，又是要干什么？”

他这一番连串质问，颇有气势，句句直指要害。

黎远气结，躺在地上打了两个圈：“老家伙！我……我跑到宅院内干什么管你甚事！我，我、我……出来尿尿！”

“好了，两位，不要吵了。”吕烈打断了他们，“既然没出什么事，就行了。各回房间休息吧。”

他转过身，最后一眼看了那黑堵堵的墙壁，确定了上面确实没有什么异动。

吕烈不再和这两个活宝纠缠，迈开大步，走入自己的房间。

“小梦，听得见么。”

在转身的同时，吕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经过这数天的历练，他对如何召唤自己的式神，越发地得心应手。

一条火红的大尾巴，绕着吕烈的脖子一闪而过。

“我在，主上。”神识之中，小梦的声音轻声回应。

“我怀疑那堵墙之后，确实有问题。”吕烈从自己布衣上扯下线头，在小梦小小的脚爪上打了一个结，“你待所有人都回自己房间之后，就守候在那里。若那墙壁后有任何变故，你就用脚拉动丝线提醒房后的我。然后立刻飞回我的神识。

“有问题么？”

小梦在耳边轻声回答：“遵命，主上。”

“去吧。”

吕烈和小红狐一问一答之间，行走却丝毫不见停滞，就这么自然地走入自己的房间。

第60章 三头

吕烈对小梦十分自信。她身躯娇小，又聪明机灵，躲在那石墙下面缩成一团，不注意看根本没人会发现。

小梦又在泥灰之中打了几个滚，将自己火红色的皮毛弄得黯淡不光，更使难以被发现。

即使她遭遇了什么危险，只要自己神识一动，就能将其立刻回收。

吕烈当下提着线，走入了自己的房间。盘坐于床上，静候回应。

外面的世界，渐渐暗了下来。

绑在吕烈手上的丝线始终不动，就当他以为，今夜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忽地线扣一紧，勒住了拇指。显然另一端的小梦已经摇动了脚丫。

“有情况！”

吕烈神识一收，一道火红的身影从门外飞了进来，正是小梦。与此同时，他张开嘴巴， 使用寒冰蟒的能力，向着门外吐出一股寒流！

经过他潜心研究，这寒冰蟒的冰流论破坏力虽然远远不及蔷薇虎的式神之火，但是胜在能冰封四方，有效阻扰敌人的行动。而且它的覆盖距离，也在式神之火之上。

一条寒龙从吕烈嘴中喷涌而出，张开双爪，飞向了小梦飞回的方向。

凭着感觉，吕烈觉得他吐出的寒龙打中了什么东西。只听墙外一声沙哑的哎呦声，有什么大东西重重从墙上落在了院内的地上，还压坏砸碎了无数花盆。

他不再犹豫，跳下床推开门冲了出去。与之一起冲出房门的，还有听到异动的食人枭和黎远。

三人一时齐聚院中，而他们面对的是，正是一个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怪人。

那家伙长着人类的身躯和四肢，套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外衣，身材矮小，大约只有五丈长。脖子上却架着三个头颅，每个都又扁又平，布满了皱纹，宛若怪胎。其中左右两个头颅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中间的头颅两只圆溜溜的眼珠不停打转，不住惊恐地观察着吕烈三人。

此刻，他的脖颈以下浮着一层薄薄的晶莹，虽然这不至于彻底冰封他，但也让他的行动大为不便，难怪从墙壁上摔了下来了。

而这，正是吕烈的杰作。

黎远一见那三头怪人，当即跳了起来：“你看，我就说吧！我确实看见了三个头颅冒在墙壁上！我没有骗你们。”

食人枭没有理会黎远，他阴沉着脸走到哪三头怪人面前：“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监视我们又为了什么？敢骗老夫一句，就扭断你的脖颈！”

那三头怪人的全身瑟瑟发抖起来，仿佛十分恐惧。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嘴巴，语音浑浊，仿佛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不用杀我……我和你们一样，是人类。我还暗中帮助过你们多次……”

“你？是人类？”食人枭踹了一脚他的第三个头颅，情不自禁都笑出了声，“长着三个头的人类？呵呵，说吧，你趴在墙上究竟有什么目的？”

三头怪人转过头看了吕烈一眼：“年轻人，你记不记得，你前面陷入了血怨雾中，醒后之后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座宅院？就是我，将昏迷的你送进来的。”

吕烈心中微微震动，向前跨出了一步：“难道是你……”

三头怪人没有继续理会他，转向了黎远：“还有你，年轻人。前面在这迷神城的路上独自一人行走，我不仅替你在暗中打退了好几个黄泉人，还将两包食物扔到了你的脚下，你还记得么？”

黎远的瞳孔也微微缩了缩：“我说……前面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原来是你。”

三头怪人又转向食人枭：“老先生。从你们进城的那一瞬间，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们。你们路遇的那桌饭菜，就是我留下的。虽然是蛤蟆泥石之类，但是，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只有吃这些东西。我想你们也不想被活活饿死吧？还有这座宅院，也是我设下的阵法，保护一方生灵不受血怨雾的毁灭。

“不仅如此，你们有一个伙伴被人绑了起来，丢在了城门口。在血怨雾吞噬整个城池前，正是我切断了他的绳索，让他有机会站起来 逃命。”

“现在，你还想杀我吗？”

食人枭眼中折射出慑人的光芒：如果真的如同这个三头怪人所言，那不仅不能杀他，他还有大大的利用价值，有助于自己一行人脱困出去。

只是，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帮助别人。这个三头怪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目的？

三头怪人抖了抖全身，将吕烈限制他的冰壳震了开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想必，你们有许多问题要问我。我没有名字，但为了接下来的谈话方便，就称呼我为三头吧。”

吕烈见三头虽然长相丑陋，但似乎对他们没有恶意，而且灵智极高。他当下上前一步，率先发问：“三头。既然如你所言，你对我们数人心存善意，那为什么不在我们踏入城池的瞬间就现身，而是要在暗中一直观察我们？”

三头的隐藏手段十分高超，就连食人枭都未察觉到其蛛丝马迹。若不是吕烈这一手，恐怕他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被人跟踪了。

无论如何，被人在暗中观察，这一点，可是令吕烈三人甚是不快。

三头缓缓看了他一眼：“因为我的长相。”

“长相？”

“不错。”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我自出生，就在这巨树的内部。这里没有日月，更无时间概念。我自从有了记忆之后，就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了。可是我唯一记得的是，岁月来来往往，偶有冒险者进入这座古城。这里危险四伏，每当看见他们陷入困境我很想帮助他们，但是只要我一出现，他们必然把我当做怪物，对我穷追猛打！

“长得丑，便是我的错么！我虽然在你们眼中形似怪人，但是我内在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我渴望和同类交流，想要救我同类的性命，又有什么错？可是，你们这些外来者，从来不听我的解释！上来就对我以死相逼。我想救你们的性命，你们却要杀了我！”

三头裸露出肌肉，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展示给吕烈三人观察，

“这些，就是我曾救过的旅人给我的回报！一次、两次，我还能忍受。一百次、一千次，我付出善心，受到的，永远是这般的回报！

“若是你，你会产生怎么样的心情？

“你问我怎么样，我当然会继续帮助下一个进入此城的旅人。但是，我绝不会在出现他们面前了。就像帮助你们一样，我只会在暗中，悄悄地帮助你们。因为，我已经再也不想被忍受被同伴当做怪物了！”

第61章 上古传说（一）

吕烈和食人枭对视了一眼，如果三头的所言是真的，那带给他们信息量的冲击，无异是巨大的。

原来，真的有人类能够居住在这个鬼地方！

而且，三头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有了他的指点，他们一行人在接下来的路自然可以避开无数风险。

只是，这个外表丑陋的怪物，说的话完全是真的么？

眼下完全没有办法验证他的话语。吕烈只能从逻辑上判断，他所说的，前后语基本没有什么大的矛盾。

他向三头点了点：“如果真的如你所言，我很同情的你遭遇。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你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我们是绝不会主动攻击你的。”

可是，这个三头怪人身上的疑点依然颇多。

食人枭冷冷道：“你既然说你是人类，那你为什么长着三个脑袋？”

三头中间的头闭上眼睛，叹息道：“我左右两个头都是死头，除了让我看上去像一个怪物，没有任何用处……你们知道连体儿么。”

“难道，你小时候是一个怪胎？”

三头缓缓回答道：“我的母亲爬上这棵树时，其实已经怀上我了，但是她并不知道。这树上充斥着一股被称为‘煞气’的气息，万物在‘煞气’的影响下长久了，都会变得畸形怪异。拜煞气所赐，尚在娘胎中的我就变成了怪胎，比常人多长出两个脑袋。这城中的古怪居民就是如此，你们在树上看到各种匪夷所思的物种，荒谬绝伦的现象，都是如此。”

听到这话后，不知为何，食人枭神情顿时变得万分委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反应。

黎远神经叨叨，掀开衣服检查自己的全身：“那我们若是在这里呆久了，也会慢慢变成怪物吗？”

三头回答道：“你们大可不用担心。这异化需要一个长久的过程。这里的生物都是在树上生存了几十年、几百年，才变异。不过……你们若是触动了什么东西，在树上困上个数十年，会发生什么我就说不准了。”

食人枭坐在地上，插嘴道：“那若是……一个人在树上……呆了十二年，还有可能是正常人么？”

三头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那就要看他的意志了……一般情况下，早就被这巨树异化了。但也有极少数意志刚猛之辈，他们坚信着自己始终是‘人类’，就是在巨树上再呆个五十年，受到的影响也极小。”

吕烈转头看了食人枭一眼，却发现他仍然躺坐在地上，面若死灰，仿佛没有听见三头的话语。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吕烈当下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三头先生，事态紧急，我就直入主题。这座城市，又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离开这里？”

三头长叹了一声：“想要离开这座城池么。方法的倒是有，不过其中的险恶无双，我也不一定保证能够你们成功。

“眼下外面的血怨雾还要持续一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索性，你们有兴趣听一听这座城池的来历么，我也可以顺便说一说关于我的故事。”

吕烈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掌握的情报越多，自然对自己大大有利。他当下一点头：“那就有劳三头了，愿闻其详。”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现在回忆起来，遥远得仿佛是一场梦。”

在三头沙哑的声音中，一段远超乎吕烈等人想象的诡异历史，缓缓展现在三人面前。

那是上古的王朝时代，这座通往太虚的巨树就已存在于天地之间。

那时候，就有教徒群聚于巨树的脚下，信仰这座巨树为神。上古的信徒自尊为“巨树神教”，巨树神教声势浩大，教徒之中有富甲一方的豪族，有权高位重的疆吏，有精通数学和天象的奇术家，更有秘术世家的高手，绝非吕烈这个年代的区区数百江石镇凡夫愚民可比。

轮到三头父亲这辈，巨树神教中出现了一个百年一遇的旷世奇才，被教中人代号为“尧”。这个尧不仅本身出自一个秘术大家，在精通秘术一道的基础上，还自学了数学、星象、占卜、建筑、风水等种种杂学，天纵之才，无所不通。

尧自成年之后，就加入了巨树神教的一个分支，名为“雀阴”。而这个叫做雀阴的组织百年来集合了无数人力、建造了无数模型，就为了验算一个命题——这座巨树的顶端，究竟通往哪里。

而在尧加入之后，他在这个组织中计算了将近五十年，在他七十岁的时刻，终于为雀阴带来了正确答案——这座巨树的顶端，通往的是人类梦想的终极净土，生与死颠倒的世界，永生者的聚集地，黄泉国。

黄泉国在寓言中是死者的国度，来到那里不仅意味着永生，也意味着，在那里能遇上已经不在人世的逝者。毫无疑问，它存在的本身对凡人就是无法抵挡的诱惑。巨树神教中有人老年痛失爱子、有人因为意外失去了自己的一生的挚爱、有人苦苦寻求至高的数学推论而不得，想去黄泉询问那些已逝的数学大师，也有人只是单纯地寻找永生。

雀阴的答案一公布于世，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反响热烈。

在巨树神教之前，也有民间个体自发地爬上巨树。但显然凡人的力量在这座通往天地的巨树面前实在太过渺小了，他们全部消失在了天空中。在雀阴公布了这个答案之后，巨树神教在诸多王侯豪族的授意下，组织了一支由两千个武林高手组成的队伍，进行了充足的准备，准备对巨树的顶端发起冲锋。

在已经湮没的野史中，这支远征军的义举，被称为“巨树之征”。

远征军的队长手中掌握一根由炁气组成的“线”，理论上，这根线可以延伸至无限长。远征军上树之后，每当日出之时，队长就会牵动一下炁气线，向巨树下的教徒们示意他们还活着。

若是牵动两下线，就表示他们已经来到树顶，正在踏上返回的道路。

若是牵动三下线，就表示，他们在树上遇到了超乎预料的危险，有可能全军覆没。

第62章 上古传说（二）

远征军出发的第一天，他们中最慢的才爬了八百多米。在下方等候的信徒甚至能看清树上的他们。当日出之时，队长不出所料拉动了炁线示意自己还活着。未想他的这一举动引发树下信徒的狂热欢呼，响声震动云霄。

为了回应信徒的热烈，远征军的队长又破例拉动了五下炁线，每拉动一下，树下人海就欢呼成一片。

当然，那时候的他们知道，炁线被拉动五下只是为了庆祝，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巨树之征的第二日，所有战士已经爬入了云霄，树下仍然坚守的信徒已经看不到上面的身影了。待到日出之时，那炁线如约而至被拉动了。树下又是一片欢呼声，但是，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热烈了。

第三日凌晨，炁线再次被拉动。此时树下的信徒已经走了一大半了，剩下的都是巨树神教最核心的成员和死忠。他们索性在围绕树的深渊边搭起了木屋，看来是不等远征军凯旋是誓不离开了。

第四日，炁线被拉动……

第五日……

第六日……

巨树的高度远远超乎所有巨树神教秘术师的预料。在远征军出发的十五日之后，炁线仍然被每日拉动一次，树顶遥遥无期。而出发时，这支远征军只携带了二十天的干粮。要知道，他们下树时也需要补给啊。虽然下树的速度远远比上树快，但是上树用了十五日，下树起码也要消耗五天。

若是这支远征军在树上没有找到任何补给处，那他们现在再继续前进的话，将会踏上一条与时间竞赛的死亡之旅。

此时，树下的巨树神教高层也可以拉动两下炁线，但是这就意味让仍在继续爬树的远征军立刻终止这场攀爬，即刻返回树下。

究竟要不要让他们下树？

还是……继续前进。直至抵达树顶？

巨树神教的上层们，为此，展开了一场异常激烈的论战。教中所有成员被分为“返回”和“前进”两派，相互争论不休无法平息。最终，在尧的一力强压下，示意远征军继续前进，不抵达树顶誓不罢休。

第二十日，日出之际炁线如约被拉动。

第二十一日，如常。

第二十二日……

第二十三日……

当第四十日时，炁线仍然被树上的人拉动，巨树神教高层才意识到事情的古怪——按照原先的计算，远征军的补给应该早就吃完了。无论再如何节约，也不可能支撑到现在啊？

难道是他们在树上发现了新的补给？

可是，这是一支两千人的庞大队伍啊。就算路上遇到险情，死了一半人，那还有一千人。

他们究竟是在树上遇到了什么，才获得了能满足一千人前行的军粮？

可是，树上的世界被无尽的云雾遮住，没有人知道此刻在天空之中发生了什么。树下的信徒唯一所知的，是远征军的前进仍在继续。

第六十日，炁线再次被拉动……

第八十日……

第一百日……

树下的信徒陷入了惊恐，他们从来没有想象过，这场只准备了二十日的远征，竟然持续到了一百日，还在继续。

教中甚至有不少人怀疑，那拉动炁线的，已经不是人类了……

那究竟是什么。

而更诡异的事情，在一百三十二日发生。

这一天，当黎明如约而至的时候，象征着远征军生死的炁线，没有被拉动。

围等在巨树下的信徒们纷纷陷入了骚乱。甚至有不少远征军的家人，当场昏厥了过去。只要远征军有一人还存活，就会有人拉动炁线，但是如今炁线无人拉动，岂不是说明远征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吗。

没有人能想象，这通往天界的巨树上究竟存在着什么，能让这两千个武林高手组成的队伍彻底消失。

要知道，这两千人人人都是层层选拔上来的精英，可以轻松以一敌百。他们在陆地上的时候，甚至能正面击溃一支上万人的大军。

但也有信徒相信，远征军并没有全军覆没。他们之所以没有拉动炁线，是因为在树上遇上了什么不可抗拒的意外。

只不过，仍然抱有心念的信徒只是少数。这巨树之下，大部分人纷纷散去了，只剩下巨树神教的记录官和寥寥几个相信奇迹的人仍在坚守。

第一百三十三日，系联着天上地下的炁线，仍然没有动。

第一百三十四日，它依旧保持沉默。

第一百三十五日……

第一百三十六日……

当炁线沉默到了一百八十日之时，就连怀着最坚定信念的信徒，都已经默然离开了巨树脚下。而这一天，也是神教记录官的最后一天。如果今日夜晚炁线再没有动静，他也将弃守这里，将远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报告给上层。

到了夜晚降临之时，炁线依旧不动如山。记录官彻底失望了，他拔出了特制的小刀，准备砍断这已经失去意义的炁线。

但是此时，奇迹出现了。

炁线再次被牵动了一下。

记录官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沉默了五十日的炁线，再次被人牵动了！这意味着，树上的远征军还有幸存者！他立刻发了狂般跑回了附近的城镇，以最快的速度报告了这一发现。

消息在巨树神教一层一层上传，同时，这一奇迹也再度聚集了无数巨树的信徒围观树下。那段时间人潮之热烈，甚至堪比远征军第一日上树时。

自从那天夜晚炁线被牵动了之后，树上的远征军就好像复活了一般，继续每日牵动一次。

没有人知道在炁线不动的那五十日，树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既然炁线继续被牵动了，也就没有人惯性这些无关紧要的小节了。

树下恢复了人潮涌动，有巨树的信徒，有远征军的家人，也有来凑热闹的，每日等候着天空之上传下来的讯息。

只不过……

自从那一次之后，炁线被牵动的时间失去了控制，有时在半夜牵动、有时在下午、有时在正中午、而有时又在早晨。

却从来没有一次，在约定好的日出之时。

仿佛树上的远征军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

第二百九十七日，在下午例行的一次炁线抖动之后，在在场一万多信徒的注视之下，过了大约一弹指的时间，那炁线，竟然又被扯动了一次。

第一次，它被连续扯动了两次。

难道说，远征军终于达到树顶了吗？

巨树之下，人群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仿佛这么多的付出，这将近一年的守望，都是值得的。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巨树信徒听闻这个惊人的消息，从各地赶来围聚树下，想要共同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欢呼的人潮，逐渐围聚成了越来越大的人海。

第63章 上古传说（三）

在全场数万人众目睽睽之下，在巨树神教数百高层的关注下，那炁线寂静了片刻之后，又被树上万里的人扯动了一下。

三下。

它竟然被人扯动了三下。

两下和三下，虽然只有一次之差，但是它们代表的含义却截然相反。

难道说……树上的全体远征军，终究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巨大的转折，使得树下等待的人海中，不少人直接昏厥了过去。

就连尧在其中，都表情严庄。

这时，更加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炁线被拉动了三下之后，过了小半个时辰，又被拉动了一下。

四下。

四下，是什么意思？当初上树时约定好的暗号，三下已经是极限了，可从来没有约定过四下的含义。

难道说，是上空的远征军又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牵线者手滑了一下？

死寂的人群之中窃窃私语，纷杂的议论笼罩了这个不详的日子。

又过了片刻，那炁线像是一条垂死的蛇一般，抽搐着拉动了第五下。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巨树神教的高层们脸色难看异常。如果说拉动四下，还能勉强解释为手滑，那拉动五下，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了。

但是，他们还未反应过来，炁线就再次被牵动了，第六下、第七下、第八下。这连接天地的炁线像是发了狂一般，不住抽搐起来，一瞬间何止三四下，已经跳动了数百下了！

那牵动的速度之快，显然不是人类在上面牵动！

人群骚动异常，不少人纷纷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想要远离这已经彻底失控的炁线。

这时，炁线忽地又不跳了，归复了死寂。

有好事的群众围了上去。但还没等震惊的人们反应过来，那炁线银色的线体忽然变成了颜色。

它变成了通体血红。

如血一般，浓稠的红色。

炁线再次狂跳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跳跃的幅度远远超过了它该有的尺度。那炁线一定是发疯了、发狂了，原来用来固定它的木柱嘎嘎作响，仿佛它本来就要挣脱束缚，拔地起飞了。

“砰！”

骤地，炁线爆炸了，炸出一大片鲜红色的脓水。附近的信徒躲闪不及，只要被沾到一点点立刻躺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那些被溅得一身的，当场全身皮肤都给溶没了，只剩下一副白潺潺的骨架子。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只剩下骨架子的信徒，仍然因为痛苦满地来回打滚，白骨的下颚不住上下张合，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嘶吼。

“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直到巨树神教派出秘术师，将这些死后仍不得解脱的白骨架子砸个粉碎，他们剩下的残破手骨、手臂仍然在地上微微颤动。

仿佛到了地狱仍然忍受着万刑噬体之苦。

当天被血线波及到的信徒，多达上百。

毫无疑问，这一次远征，以远征军的全军覆没彻底告终。

这个结果在一方引起轩然大波。巨树神教内部甚至有人宣扬，这是上天给凡人的警告。居住在天空深处的神明，不欢迎凡人踏足他们的领域。

那是神的世界，是诸神的国度。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这次远征之后，巨树神教内部也陷入了短暂的动荡。但是在尧为首的激进派的强压之下，那些反对的声音很快被终结。而且，新的远征军，在半年之后已经基本组建完成，等待进发。

进一步意识到了巨树之上的残酷后，这一支远征军的阵容，无与伦比的豪华。

甚至裂土封王一方的诸侯王，也有派人来协助巨树神教这次新的远征。

这次上树的人，总计有三万人。分为前、中、后军三批，先后上树。

先锋部队有大约三千人，主要以全副武装的士兵、秘术师和少量斥候组成。任务为下方的大部分探明方向，调查险情。双方以特制的狼烟传递信息，在万里无云的晴天，狼烟的可见度超过三千米。

前军上树后两天，为一万人的中军出发。中军中三教九流包络万象，有秘术师、有武林高手、有弓箭手和经验丰富的猎人、有大夫、数学家、星象家和谋士。这些人物都是各行各业挑选出来的精锐，更不乏多面手，无论在巨树上遇到情况，他们都可以应对。

而人数最多的后军，一共一万七千人，在前军发出五天后发出。他们中也配备少量士兵和秘术师，但是绝大部分都是背着大量干粮的劳力。

没错，后军的唯一任务，就是保障全军的储备。他们一边爬树的同时，还一边随地修建吊篮。树下等候着运输粮食的信徒，每日清晨树上的吊篮落下来，信徒们将粮食放入，后军的劳壮再将吊篮拉回天上，补充供给。

后来他们才知道，所有人都被尧给骗了。这些劳壮的作用，可不止背负军粮这般简单。

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在如此夸张的配置之下，这支三万人的大军上天之后，可以保障他们大至少八十日的行动。

而更重要的是，巨树神教中的灵魂人物尧，以七十岁的高龄，亲自参与了这次远征。

他将坐镇后方，亲身指挥这支三万人的大军！

所有人都从第一次远征的失利中恢复了信心。他们相信，搬出了如此豪华的阵容，这一次远征必然能够成功，用以告诫第一次远征失利的两千勇士的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吕烈插了一句：“我以前在江北流浪，听过当地说书人说过类似的故事。我当时并没有仔细听，现在想想，这支远征军最终的结局，好像也是全部消失在了空中。”

三头摇了摇头：“说是消失，也并不确切。他们最终的结局你绝对猜不到，你且听我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头的母亲，作为年青一代中优秀的秘术师，被选拔进入了远征军的中军，跟随大部队爬上了树。

当然，她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上了三头。

上树的前十日，情况出乎意料顺利。一路上大军所至，所向披靡。空中几只不长眼的猛禽来回盘旋，想要攻击士兵，也很快被弓箭手射了个透心凉，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第64章 上古传说（四）

老天作美，远征军上树的十日，天气也一直晴朗无边，没有出现下暴雨或者刮风之类的鬼天气。上方一千米处的先锋部队不断用狼烟发信号，示意前方一片安全。

更何况后军还有尧这等神仙般的人物坐镇。就算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也定能瞬间定下破敌神策。

转机，出现在上树后的第十一天。

有一日，前方部分忽然放出了三条狼烟，两长一短。这个狼烟的意思就是前方有变，中后军停止攀爬。

中军一看，不得不按照原定计划，停下了攀爬，等待前军在意外调查清楚。只是众人免不得议论纷纷，在三千人大军的剑指之下，前方究竟能出现什么意外？

他们一呆，就呆了两天一夜，到了傍晚的时候，仍不见新的信号传来。倒是前军有部分士兵向下爬来，退了回来。他们中有不少人受了重伤，需要中军的大夫医治，更有士兵已经战死了。

前方的战况已经被写成了密报，送往坐镇后军的尧了。中军中绝大部分人只是普通的士兵和其他职业，没有人知道究竟前方发生了什么。一股不安的气息弥漫在众人中。

有些中军的人和前军退下来的伤兵聊天，从谈话中他们得知，上方一千米处忽然出现了许多似狼非狼的四爪猛兽，它们攀附在巨树上，来去如风，行动迅捷。前军已经将这些狼兽打散了，也有不少人受了伤。但不保证之后的树上不会再遇到这些奇兽，所以停顿了下来。

但是，据小道消息流传，前军有士兵斩杀一只狼兽时，竟然发生那畜生的狼爪上佩戴着一只紫色玉环。

而这紫色玉环，正是那个士兵家中的祖传宝贝，十五年前传给了家中长子佩戴，也就是那个士兵的哥哥。这只玉环天上地下，独此一枚，那是决计不会认错的。

而他的哥哥，正是一年之前上树之后，消失在天空中的远征军之一。

难道说……这只狼兽……

不安的流言在树上的军队中肆意。各种谣言越传越离谱。有人说，那狼兽在杀死前，竟然流露出人一般悲伤的目光。有人说，有的狼兽在和前军恶战中，竟然打出一套形意拳，而第一远征军中，正有不少形意门的弟子。更有人直截了当怀疑，这些怪物，就是消失的第一远征军变成的……

一时间，风声雀起，人人自危。

中军停留到了十五日。第十六天，一个苍老的老人坐在吊篮之中，从后军被缓缓拉到了中军所在的高度。

竟是传说中的尧，要亲自坐镇中军，指挥第一线作战了。

尧的出现，预示了巨树神教对于抵达树顶的决心，也给三军打了一针强心剂。也正好这时，前军传来军报，那些奇怪的狼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三军可以即刻拔营，继续前进。

被杀死的狼兽尸体，不多不少，正好两千。

第十七日，三军在这个高度停顿了四日之后，终于继续开拔向上爬。这许多人中，当然也包括三头的母亲。

狼兽被消灭了之后，接下去的征途也很平静，偶尔奇异的生物小打小闹，也很快被前军消灭。

不少士兵将那些被杀死的异兽尸体割成肉条，烤了吃了，发现竟是意外的美味。这一路上前军少说也杀了三千多头树上的猛兽，这一意外发现，倒是大大节约了军队的粮食。

二十七日，天降暴雨。三军不得不全军再次停止前进。树壁上发生了严重的崩塌事故，前、中军又近乎一千人坠下了深渊，无数物资也跌入谷底。惨重的损失，为这支新的远征军再次蒙上了不详的阴影。

而如果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开胃菜的话，那真正改变这支远征军命运的，改变这数万将士、包括三头母亲和三头命运的转折点，在三十日发生了。

那连绵的阴雨，在巨树世界肆虐了三天之后终于开始渐渐减小了。就在中军的将士们议论纷纷，认为全军即将拔营向上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上方一千米处前军烧起了五条狼烟。

狼烟，即使在暴雨之中仍然仍传递很远。

而五条狼烟，那是远征军中最高的警戒。象征着前军遇到了人力绝对无法想象的危险，要求下方所有军士立刻抛下一切，下树、下树、下树！

就在中军和后军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刻，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乌云遍布的黑色天空中，缓缓张开了一条血红色的眼状物体。

那道血红色就真的像是人类的瞳孔一般，在这片阴暗的巨树世界折射出突兀妖丽的红光。而那道血红色居高临下，仿佛以神的视角，俯视着这数千远征军。

这么多军士，在那道血红色的注视下中，就像是一群沾黏在巨树上的蚂蚁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伴随着隆隆的震动声，整个巨树剧烈地摇晃起来。所有的将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死死抱住巨树，乞求菩萨显灵保佑自己。

幸好，巨树的震动只持续了极短一段时间。待到巨树停止了震动，将士们再抬起头时，发现血红色的光芒慢慢磕上了它的光芒。伴随着最后一丝血红色消失在天空，乌云也纷纷散去，露出了碧蓝色的苍茫天空。

云开见日了。

而在他们上方一千米的前军，就这么消失了。

是的，整整三千人，前一刻还向他们发出狼烟信息，下一刻就只剩下一片狼藉，人却凭空蒸发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他们在消失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没头没尾。

而亲身目睹这一切的尧，没有任何表态，只是下达了死命令，继续前进！

就算前军全军覆没，也要前进！

就算三军全部死完好了，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在继续往上爬！

军队之中，谣言四起，人心晃动。

没有人知道，这个睿智的老人，何时变得如此固执冷酷。又或许是，这个世上的真理的确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尧，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第三十一日，在失去了三千先锋之后，远征军继续踏上了前途未知的旅程。

第65章 上古传说（五）

中军中挑选出了三千精锐，用来代替消失的前军探查前方。

此时，中军之中已经流言四起了。每日都有逃兵试图脱离大部队，下树。当然，一旦被尧和他的亲信发现，一律用最严酷的方式处死。

中军的种种流言蜚语和谣言，甚至已经波及到了后军，搞得后军中不少人也人心浮躁起来。

而越是弹压，底层的士兵对尧的不满，日益严重。

第四十五日，天降大雨。血红色的妖光再度如约降临，所有的将士们在风雨摇曳中死死攀附住树壁，除了祈祷，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而当血光消失天空中。中军不少人纷纷抬起头，他们惊讶地发现，一千米的高处，三千前军再度就这么消失了。

这一次，他们就连警报都来不及发出。

面对这一切，尧不仅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反而继续下令，再抽掉一千人充当前军，三军继续前进！

终于，忍耐到极点的士兵们爆发了。将士们砸烂了拉军粮用的吊篮，丢掉了自己的盔甲和军旗，向巨树上所有巨树神教的信徒发动了攻击。

这时远征军的第一次内乱。

而最终结果是，在尧的授意下，军中的一千秘术师施展秘法，轻松镇压了数倍于他们数量的士兵。反叛者的主力被全部残酷镇压，丢下深渊，剩下的残军不得不再次服从尧的命令。在这一天，尧展现了他的铁血手腕。

两次血光出现，整整六千人损失。而在远征军内乱之后，中军又损失了接近三千人。为了补充战力，巨树神教的高层再度下令，将后军的部分劳壮抽掉上来，发放给他们武器和盔甲，充当士兵。

中军再次被补充到了八千人，而还有一千劳壮爬到了高处，充当新的前军。

而这时候，就连后方负责背负粮食的劳壮都知道，只要血光出现，爬在最高处的人就会莫名其妙消失。这不是让人去送死么？碍于尧的残暴统治，没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但此时，整支远征军已经人心惶恐，毫无任何战斗力可言了。

三头的母亲当时混在中军一千秘术师中，作为尧的亲信镇压那些敢于反抗的劳壮。可即使在秘术师中，也有不少人对尧心生不满，准备脱团下树了。

四十七日，这支事实上已经众叛亲离的大军，继续前进。此时的他们，已经达到了高空六千里，也就是数百年后吕烈所在的这个高度。

四十八日，血光再度出现。它不仅如约吞噬了一千先锋。当中军的将士们发现余震结束，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们身边的战友也少了一半。

中军八千人，有三千多人再次人间蒸发。

而在经历了这一切的尧，所下达的最新命令，仍然是前进。

前进。

前进！

前进……

永远是前进，无休无止的前进，不断地前进，通向死亡的前进！

而此时，将士们早已失去了刚上树时的热情，他们对树顶究竟有着什么根本不感兴趣，他们此刻只想活下去！为什么，单纯地想要活下去，有这么难！

尧和那些巨树神教的高层，他们从来不向这些最底层的士兵解释，这天空中的红光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一出现人类就会消失。

他们只是单纯地把这些底层的士兵当成炮灰，派他们去探路，不断增加他们无谓的牺牲。

第二次远征军的内乱，爆发了。

而这次内乱的动荡程度，远甚于第一次。两万远征军举着*和手斧，在半空中发了疯似的厮杀，无数人被斩落掉下深渊。甚至尧身边的亲信秘术师，有不少人都调转了枪口，攻击尧和他坚定的教徒。

当远征军出发的那一刻，大概没有人想到他们竟会有今天。叛军一度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毕竟站在尧这边的将士只是极少数。这场空中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三日，就在叛军离胜利无限接近的时刻，尧亲自出手，他以强横绝伦的秘法，再一次横扫了叛军的军势，镇压动乱。

可不要忘了，他年轻时也是秘术大家百年一遇的奇才。

经过这场动荡之后，整个远征军只剩下不到一万人，人困马乏。这时候又遭到了一群似人奇异生物的进攻，更显远征军兵力疲乏。在击退怪物的浪潮之后，就连尧都不得不直视这个问题——以远征军现在的状态，想要继续往上爬，是不太可能的了。

终于，这个顽固到极点的老人做出了微小的妥协。他下令全军停止在这个高度，然后，开凿树皮，穿凿一条通往巨树内部的通道。

这个消息传达下去之后，三军欢呼。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之所以要凿进巨树内部，是为了躲避天空中妖光的捕杀。

然而，结局早在远征军上树时就已经注定了。当劳壮凿开了巨树的外壳，他们惊讶地发现，巨树内部竟是空阔一片，别有一番天地。

三军再度欢呼，他们一定以为，那是上天给予他们的恩赐。让他们有了躲避处，能够躲避天空中那可怕的妖光。

所有人纷纷进入了巨树的内部，也包括三头的母亲。那时的她在经历两次远征军内乱之后，侥幸没死，却发现自己已经身怀了孩子。

而三头的母亲没敢告诉任何人。因为在这危机四伏的高空，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意味着累赘。如今身边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她不确定，在说出这个消息之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而在进入巨树内部之后，远征军又遭到了各种诡秘生物的攻击，有长着粗壮双腿的鱼，有比大象还庞大的蜘蛛，有突然开裂的大地。然而尧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一般，他无动于衷，指引着远征军披荆斩棘，一路抵达巨树空间的深处。

在尽头等待他们的，是一片空旷、广袤的大地。而尧告诉他们，他，将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国度。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这个国度的第一批成员。他们的余生将在这里度过，永远不再下树。

远征军的勇士在上树之前，想过，会战死，会失足跌下悬崖，会吃光所有补给最后活活饿死，会发生各种情况。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死亡，他们对任何意外都有心理准备。

但是无人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第66章 上古传说（六）

先不要说，在这完全空白的大地上，这么人住下，余生怎么获得水和食物。

现在的远征军只想下树，回家。他们可不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住一辈子。

要知道，在树下，他们也有父母、妻子，有无数人等候着他人的凯旋。

他们之所以会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上树，是为了找到树顶那个传说中终极的世外桃源。可是现在远征军的行动已经被证明彻底失败了。他们不可能达到树顶。

那他们已经失去了在这树上继续呆着的理由了。现在，剩下不到五千幸存者，心中唯一所想的，只有回家。

立刻下树，离开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好回来。

但是尧竟然又突发奇想，在这里建一个什么国度。先不说各种方面的可行性，光是这个提议，就足以掀起第三次远征军内乱。

但是，面对群情的激愤，尧只是冷漠地下达命令：不愿意留在这里，可以自行离去。

但是，一旦离开这片土地。就永远不允许回来。

第一天，就有一半以上人离开。

第二天，又有将近一千人悄悄逃走了。

第三天，三头的母亲也再也忍耐不住了。虽然尧说过，全凭自愿去留。但是尧是一个大智若妖、且极其残暴的老人。她担心就这么光明正大离开后，会遭到什么可怕的报复。便和数个尧的亲信秘术师，在他睡觉的时候，悄悄结伴溜走了。

在三头的母亲离开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此刻还陪伴在尧身边的，只有不到区区数百人。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听完这个漫长的故事，吕烈等人俱是久久没有说话，沉浸在那悠久神秘的世界。一时间，只剩下宅院外肆虐的血风。

消失的远征军、变成狼兽的人类、残暴的老人、最后进入了巨树……

无论怎么说，与其说是历史，听起来更像是传说。

过了良久，黎远不满意地跳了起来：“然后呢？就这么没了？那空中吃人的血光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的母亲离开了巨树没有，尧的最终结局是什么，还有，那最重要的，跟随尧留在巨树里的远征军建成了新国没有？

“这些你都没有提及。难道你告诉我，这个莫名其妙的，就是结局？”

三头冷漠道：“他们的最终结局，你不是已经亲眼所见了。”

“什……什么意思？”

三头回答道：“当那些远征军远离了尧之后，他们自以为噩梦已经结束了，马上就可以下树了。可是，在巨树里等待他们的，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生物的攻击，一波又是一波，令逃亡者损失惨重。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还能忍受……

“可是，那些离开了尧的幸存者发现，无论他们按着原路返回，还是选择其它的岔路，走再多的路，都无法找到出口了！他们就徘徊在巨树的体内，久久不得解脱……”

“是异空间……”吕烈打断了他，“这异空间原来不是人为制造的，而是这巨树内部原本就存在的。”

三头道：“我不知道你们称呼那个是什么。总之，看来你是理解我的意思的。”

吕烈看着他，目光彤彤有神：“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的母亲，还有这么多人，他们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三头回答道：“绝大部分脱离者都死在了路上。在经历了漫长的征途之后，剩下的脱离者终于意识到，他们是注定不可能离开这里的了。迫于无奈，我的母亲和其他幸存者的上百人只能回过头，去寻找尧的驻地，乞求他的原谅和庇护。”

吕烈皱了皱眉，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尧在之前就明确强调过：一旦离开这片土地，就永远不许回来。

黎远最恨这个三头怪人卖关子。当下不住摇他：“我靠。你说话说完整会死啊！说啊，结局呢。”

三头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长久的追忆：“当我的母亲和幸存者回到这片土地时，他们发现，尧和他的数百信徒已经不见了。

“从此，在这数百年之后，再也没有尧的消息。而留在母亲眼前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城池，在城池之中还有耸入山顶的宫殿群。喏，就是现在的这里。你们所处的这座城市，就是数百年前尧和他的信徒造的呢。”

听到这里，黎远瞪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跳了起来挥舞着硕大的拳头：“臭小子，你又在瞎说。你们离开才多久，尧才一百多人，怎么可能造出这么大的城池？更何况，这城池这么大，生活几万人都没有问题，他们只有上百人，造这么多民舍和街道又干什么？”

吕烈摁住了黎远：“不想听就不要听，你别老是打岔。”

他知道，三头并没有瞎说。这个世界错乱的不仅是时间，还有空间。远征军的幸存者可能只在巨树内部游荡了数天，但是对于尧的信徒们来说，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更何况，这个尧可是百年一遇的天才秘术师，非苏文之类可以相比的。既然这样，无论他创造出什么奇迹，都不值得怀疑。

黎远气鼓鼓，跑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吕烈看向三头：“那你的母亲和其他幸存者，最后又去了哪里。”

三头苦笑了一下：“还能去哪里？虽然无可奈何，只能在这座尧留下的城市定居了下来。我就是在这里被她生下的。”

“？”吕烈有些迷糊了，“这里没有水，也没有种庄稼的田地，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长久定居。”

三头回答道：“你还不明白么。从一开始，尧就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达到树顶。他的目的地，从来不是树顶，而就是这里！

“我的母亲一开始也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当她在这里住久了之后，就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用吃东西了，不用睡觉了，甚至不会感觉到疲劳、饥渴、痛苦等等一切人类才有的感觉。

“我们甚至停止了衰老。就算受了重伤，被人打穿肚子、砍下头颅，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只要肉身不被彻底毁灭，我们就可以实现真正的永生。

“这里，便是尧所创造的，人造的黄泉国。”

第67章 人造黄泉国

吕烈看了一眼远处的废墟，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人造的黄泉国了……”

他目光忽然闪过了一丝电：“那我们在城中看到的这些古怪居民，就是许多年前的幸存者？……”

三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以说是，又可以说不是。”

“此话怎解？”

“就算这些人居住在这久了，变得不死不灭。但是总有意外会发生。

“你说，一个人因为意外死了，他在黄泉的力量下复活了，但是性格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外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且还丧失了生前大部分的记忆——那么复活后的他，和复活前的他，还算不算一个人？

“如果你说，当然算。那我再问你，那如果这个人因为意外，断掉了一只手，一条腿。但是过几天你再去看，发现这只手自行长出了手臂，这条腿长出了全新的下半天。再过几天，它们竟然又长出了其他器官，最后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那你又说，这个手长出来的、腿长出来的人，又算是什么？”

吕烈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

三头回答道：“这座城市，除了我之后，所有人在漫长的岁月中都死了数十次了，也分裂出了无数新人。他们早已丧失了自己作为人类的全部记忆。

“也难怪你们，看见他们第一眼时，把他们当成了怪物……不，你们没有错，现在这座城市所有人，的确是怪物。”

三头说完之后，在场的人沉默了下来，气氛十分压抑，吕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他垂手站了很久，最终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三头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不会的。”三头疲倦地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呆了几百年啦。我都忘记自己究竟有多老了。我早已经厌倦了一切，不期盼一切。

“也许，你们是我接送的最后一班客人。在你们走后，我会找个方式自杀，让自己也变成那些冥顽不化的怪物，结束我这丑陋的一生。”

外面的血风渐渐熄灭了，在吕烈等人的注视之下，那些大街小巷、民舍和店铺，像是快进般的野草生长般，发了疯似从地上钻了出来，整座城市很快又恢复了到了血风来临之前的模样。

无数在地上留下人形残渣的怪人，又脱胎换骨般聚集到一起，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千百年来，他们不知道已经这样死亡了多少次，血风过后，他们又像是浴血重生一般，步入了新的轮回。

三头看了一眼山顶：“离下一次血怨雾出来，还有几个时辰。你们快和我走！如果动作够快，应该来得及！”

他手一挥，富丽堂皇的大宅院，瞬间扭曲了起来，最后恢复成了一片片各种脏物堆积的废屋。黎远正在自己的房间中叠着夜明珠玩，忽然，这些夜明珠变成了一只只拇指大的蟑螂，四散逃去，倒是把黎远瞎了一大跳。

显然，这里又是他创造的幻象。

食人枭在旁边看着，半天忽然冷冷冒出一句话：“你这几手秘术可俊得很。可比我认识的一个女秘术师强多了。”

三头淡淡道：“你们那个世界的秘术师所依靠的是炁气。炁气是所有有生命之物散发出来的气。而在这里，可行不太通，这里所有的人和动物都处于似活非活、似死非死状态，他们不会散发炁气，只会散发一种叫做‘煞气’的气息。

“我的母亲一行人也是在这里住了很久，渐渐发现他们的秘术时灵，时不灵。他们在彻底沦为怪物前，用了漫长的时间去研究，才掌握用煞气来代替秘术中的炁气，发现效果却是意外的好。”

吕烈点了点头：怪不得苏文、黎远一路上碰到各种怪异，都无法解释。他们的聪明才智就是再高十倍，也决计想不到，炁气在这里竟然能被其他东西所代替。

此刻，他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三头。可是话到了嗓子，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害怕，三头给他的答案是他不想要的。

三头看了吕烈一眼：“年轻人，你的脸色很难看。还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你们是我的客人，不管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的。”

吕烈沉默了一会儿：“你在血怨雾中救起我时……我身边还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女，你看见过么？”

无论三头回答什么，吕烈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或许，在这种情况下，三头只能够救自己一个人，他无暇顾及还暴露在血怨雾中的苏文。

或许，苏文现在早已被血怨雾融掉了皮肤，变成了一具枯骨。

或许，她也加入了这城中的怪人中的行列。

三头用疑惑地眼神看了吕烈一眼：“和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女？……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当我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你一人昏迷在路边。”

“什么，你……确定么？”一时之间，吕烈甚是震惊。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只有自己一人？难道是苏文在自己昏迷之后，自己走掉了？这绝不可能，在如此大的血雾之中，绝没有人可以走出十丈。

又或是，她已经被血雾彻底吞噬，变成灰烬了？

那为什么，同为血雾之中的自己只是受了伤，而苏文被吞噬的速度却这么快？

这其中关节，无论如何，吕烈都无法想通。

他紧紧抓着三头的肩膀，直视着他丑陋的面容：“你再好好想一想。你真的确定么？一个少女，和我……”

三头回答道：“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少女。我很确定，在那里，我只看见了你一个人。”

这时，吕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摇了摇头，慢慢松开了抓住三头的十指，失魂落魄道：“抱歉……”

“不过，”三头缓缓说，“我知道一个地方，你说的同伴，或许在那里。

“而且它也正好和通往外面的出口顺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第68章 噩梦城市

吕烈三人不再犹豫，紧紧跟上了这个三头怪人的脚步。

虽然他们还没有完全信任这个怪人。但是从他目前的说辞来看，并没有露出太多的疑点。何况这方免受血雾侵扰的净土也是他创造出来的，除了惊叹这个家伙的秘法精妙之外，也知道了他对目前自己三人暂时并无恶意。

沿路上，无数房屋地基疯长。吕烈等人行走其中，感觉自己眼前的情景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

偶尔遇到这个小黄泉的居民，那些怪人看了三头一眼，也没有进攻他的意思。有些甚至向三头微微摇摆了一下头脑，仿佛在致敬。

三头边走，边为他们解释道：“这些居民虽然只有野兽的本能，但闻到了我身上煞气的味道，对我攻击的欲望就降低了许多。

“不过也要看情况。有时候这里一带的煞气变少，黄泉居民就龟缩在这座城池的角落、洞穴之中，仿佛消失了一般。一旦煞气絮乱，黄泉居民就会变得格外狂躁，百鬼夜行，同类相残。就连我，因为受到黄泉煞气的影响，也会产生不安的冲动。”

吕烈点了点头：他可是在小巷中，亲眼所见一个黄泉母亲啃食她儿子的肉。

三人走过一片漆黑的小径，三头又指了指天上还漂浮的少量血丝：“这些叫做血怨雾。当这座城池的煞气累积到一定程度，那远处的宫殿群就会散发出白色的雾气，白色雾气一和煞气接触，就变成了这种东西。

“血怨雾，会溶解其触碰到的一切东西。大约每五个时辰出现一次，活人触之即死，而这些黄泉居民也似乎很害怕它，不过每次血怨雾过去之后，黄泉居民因为变成了残渣，复活之后数量将更多。

“而最害怕血怨雾的人应该是我。因为我是黄泉居民中唯一未死过一次的，到现在还保留着自己‘人’的本性。只要我碰到这血雾死了之后，也会变得和这些居民一般，变成行尸走肉，冥顽不化。

“所以我通过潜心研究，研究出了新的秘术，我将之称之为‘煞气秘术·七·一方净土。’

“就像刚才你们躲入的那个大宅院，之所以百毒不侵。就是因为我使用了‘一方净土’制造了结果，保护其中的你们。”

吕烈听到这里，由衷地夸道：“你真是一个秘术天才。”

“呵，要说秘术天才的话，我可是远远比不上尧那个老东西。”三头目露极深的恨意，冷冷说道，“13岁领悟血怒境，18岁加入雀阴，21岁晋升巨树神教高层。到了晚年，甚至还亲自上树，指挥远征军。”

三头言语间，所透露出来深深的恨意，可不是装的。也难怪，他自出生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还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生活了上百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尧所赐。

吕烈有意转移话题：“三头，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除了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冒险者，有遇到过尧的踪迹么。”

上百年时光过去，以尧上树时70岁的高龄，作为一个正常人早应该自然死亡了。

可尧绝不是正常人，他坚持发动两次远征，甚至亲自参与远征，在高空六千米进入巨树内部。从他反常的举动可以看出，这个人掌握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他既然能让这些人转生为黄泉居民。很有可能，他自己找到了真正永生不死的方法，并且仍然潜伏在这巨树的内部。

三头摇了摇头：“没有。上百年前，我的母亲和其他幸存者回到这里，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尧的踪迹。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尧这个人，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是听母亲讲述的。

“说句玩笑话。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

说完，他还笑了一下。不过从吕烈的视角看来，三头笑起来鬼气森森，十分瘆人。吕烈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四人加快了脚步。

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那原本矗立在城池中间的宫殿群在他们视角中越来越大，座座楼阁上的雕花也清晰了起来。很显然，三头领的路，是将他们向那宫殿群的方向带。

在一边一直沉默的食人枭插了一句：“你说的出口，就在这宫殿群中么？”

三头点了点头：“这宫殿中有能够让你们出去的通道。不过，最终能不能出去，我也没有把握，还要看你们的机缘。”

毫无征兆，食人枭如狂风暴雨般贴近到三头的身后，一拳，一指，就打得他彻底失去了抵抗力，软绵绵地躺倒在地上。食人枭直接拎起了他的脖子，冷冷道：“再给你机会说一次。在老夫面前，奉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为妙。”

“怎……怎么回事？我……真的只想……帮你们……”三头中间的脑袋被食人枭掐得脸色铁青，显然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他虽然秘法精妙，但是一旦被食人枭这等顶尖高手贴身，一身法力也施展不出来。

吕烈也走到了食人枭身边，防止他真的冲动之下杀了三头：“鸟前辈，息怒。先把他放下，有什么话好说。”

“怎么回事？你自己清楚怎么回事。”

食人枭慢慢松开了一点手指，让三头喘一口气。接着又捏住了他的脖子，冷冷道，“我前面早就在怀疑了。若是你真的知道这座城池的出口，几百年来你为什么还会被困在这里，又为什么不自己出去？

“在这里都呆了几百年，难道还不够你编一个好一点的借口？给老夫老实说，你骗我们接近那座宫殿群，有什么目的？”

食人枭色厉内荏地怒喝道。

事实上，他内心也吃不准这个三头带着自己三人，究竟是按着什么心。他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单纯想要唬一唬这家伙，看看能不能榨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

毕竟，这地方诡异异常，而这个家伙的长相也实在太过骇人。

小心方能使得万能船。

三头痛苦地喘了一口气，结结巴巴道：“我早就……说过了……那个地方……-很危险……放在平时……我……根本不敢接近……

“快放手……我……要窒息了……”

三头一翻白眼，眼看就要昏过去了。

第69章 冤魂

眼看三头就要被掐死，转生成为黄泉居民了。食人枭只好悻悻作罢，将他放了下来。

三头被摔落在地上，咳嗽了半天，才勉强喘过气来。他愤怒看了食人枭一眼：“你要是不相信我，就不要过去好了。何必这么对我。”

食人枭豁出老脸了，满不在乎笑道：“这不，和你开个玩笑么。”

开玩笑？三头摸着脖颈上的清淤，愤愤想：都差点被你掐死了。

经过这次事后，三头算是看出来了，这外来的三个人中，也就吕烈是可以正常交流的。食人枭和黎远，一个动不动就要杀人，另一个是一个痴呆儿。如果不想变成黄泉居民，最好还是离他们远一点为妙。

他当下走到了前面去，和吕烈简单介绍了一下即将进入的宫殿群：“这座宫殿的内部很危险。我在这里生活了上百年，都没有进去过几次。一会儿进去，一定要听我指挥，你那两个同伴如果执意作死，我就只能放弃他们了。”

吕烈点头道：“那是自然。”

他心中所想，黎远虽然身上疑点颇多，但是他在“尸潮事件”中终究还是救过大伙的性命，自己也对他立下了誓言。若是他遇到危险，可绝不能不顾。

只是这巨树内部白昼黑夜都漆黑一片，不知外面年月。也不知道现在离黎远魂归，还剩几日了。

至于这个食人枭，哼哼……

吕烈眼中露出一道杀光：趁这个老匹夫受了重伤，一会儿进入宫殿之后，最好害死他。不然让他恢复过来，又要后患无穷了。

在进入黑漆漆的宫殿之前，他想多了解一些里面的情况，又向三头问道：“你之前进去这宫殿，碰到过什么么。以前住在城池内的幸存者，有进入过这宫殿么。”

三头摇了摇头：“这座宫殿虽然建造在城池内，但是事实上基本是和我们隔绝的。因为里面的煞气太重，就连那些转生的黄泉国居民都受不了。

“我以前悄悄溜进去过这次，都是因为有冒险者闯入这座城池，径直走入了宫殿。我怕他们出意外，也在暗中跟着他们，看看有没有能帮上什么忙的。”

四人经过一座巨大的楼阁之下，噌地一声，那原本昏暗的楼阁内忽然亮起了烛光。在明亮的窗纸后，一个窈窕的女子人影端起木梳，对着镜子般的圆形梳理起自己的头发。

可三头视而不见，仿佛习以为常了一般。他边向前走，头也不回，向后方好奇抬头观望的黎远低声道：“不要再看那座阁楼了！里面的东西感受得到你在看它。”

他又转头向吕烈，继续介绍宫殿内的情况：“这座宫殿内……怎么说吧。反正在你眼中，我们这些只要住在黄泉里的，不生不死的，反正都是怪物，对吧。”

吕烈赶紧摇了摇头：“哪里哪里，三头先生你在我心目中是大智大勇、玉树临风、菩萨心肠、雷霆作风。那是新时代的偶像，哪里是什么怪物。”

三头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特么要是相信这是吕烈的心理话那就有鬼了。

“但是你们这些外来的旅人不知道。在我们黄泉居民眼中，那些住在宫殿中，才是怪物！

“那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尧和他的信徒走的时候创造出来的，但是因为煞气太重自然而然产生的。但是黄泉国的居民都知道，离这太近，就连我们这些不死之身都有可能被杀死！”

吕烈也好奇道：“你们不是不死之身么……那宫殿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连你们都杀的了。”

三头解释道：“我将宫殿内住着的……称之为冤魂。

“它们一般外形为年青女性，以身着宫装的宫女形象出现。但若你们真把它们当成人类，你就死定了！这些冤魂的身体，能在实体和雾气之间随意转化。它们一旦在宫殿内发现你，就会化作雾气向你飞扑过来。

“无论你任何攻击手段，都不可能伤到雾态的它们丝毫。而只要被它们碰到片刻，不管你是人还是黄泉居民，血肉就会瞬间被吃个精光，连白骨都不剩。这些冤魂的威力，可比外面的血雾强上数百倍。”

吕烈外表一凛，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不过他内心觉得自己碰上这些冤魂，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他曾用式神之火烧过空城中的白雾，起到了不错的效果。这火焰不见得也对宫殿群里的冤魂不起效果。

进了宫之后，还是小心为妙吧。能不和这些古怪生物正面交锋，就不要交锋。

黎远在一边插嘴道：“三头先生。如果我们碰上这些脏东西，打是打不过，跑吧，也应该跑不过雾气，应该怎么办。”

三头回答道：“这些冤魂在人形的时候，行动速度还是挺慢的。我也大致知道它们在宫殿群里的分布，到时候跟着我走，尽量不碰上它们。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逃出宫殿，因为它们是不会离开宫殿的。但是如果以雾态冤魂的速度，寻常人无论如何狂奔，在十丈之内就会被它们追上。而且你一旦狂奔速度，你的脚步声会吸引附近更多的冤魂围聚。

“是故，我在这里活了这么久了，从来没有看见冒险者惊动了冤魂之后，还能活着离开宫殿。”

食人枭在后面阴测测地笑道：“我看，那些冒险者之所以没有活着出来，都是被你害死的吧。”

三头楞了一下，向着吕烈轻声说道：“那个老头……是你的朋友么，一直是这幅样子的？”

吕烈笑了笑：“我们也是爬树时结伴认识的。可能他刚刚死里逃生，言行有点反常吧。”

事实上，就连吕烈都有些觉得了，这个食人枭，最近的性格仿佛变得有些怪怪的。

只不过，要说哪里怪，吕烈也说不上来。

第70章 穷奇

三头继续为吕烈介绍道：“而我们要找的出口，大约要走过十五座阁楼，还有主殿，其中到了主殿附近百丈处，那里一个冤魂都没有。然而那里，却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吕烈有些好奇了：“没有冤魂的地方反而最危险？是那里的机关暗箭特别多么。”

三头不屑一顾：“区区凡人的机关，别说我了，连不少爬到这里的冒险者都拦不住，何足畏惧。

“真正恐怖的是，那主殿之内，栖息着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稍有不慎吵醒它，我们整支团队必将被全灭！”

“什么巨兽？竟然如此可怖？”吕烈被引起了好奇心，也有些吃惊。

三头又摇了摇他肩膀上的三个脑袋：“我从来没有见过。”

“你没有见过？！”后面的食人枭冷笑道，“你见都没有见过，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三头早已习惯了食人枭的态度，向他解释道：“曾有四个冒险者偷偷从主殿的下侧走廊溜过去，想要这样绕过那头可怖的巨兽。当我跟在他们身后经过主殿附近的时候，那头巨兽光是呼噜声和心跳声，就足以震穿普通人的耳膜。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更是煞气逼人，若是长久呆在充满它恶臭的走廊里，也会中毒而死。

“巨兽黑色巨大的尾巴在主殿上下垂来，占据四分之三下侧走道的出口。当时那四个冒险者小心翼翼躲着尾巴离开出口，可是最后一个冒险者挤过去的时候，只是不小心擦了垂下来的尾巴一下。一瞬间，他们四人就被尾巴卷到了殿上，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消失了。

“如果你认为我们四人和它为敌，能比他们有更好的结局的话，也不过是多撑一会儿死和立刻被杀死的区别罢了！”

“呵。”食人枭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三头转过头，向吕烈道：“我给这头巨兽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穷奇’。它偶尔也会苏醒过来，跑到城里来抓两个黄泉居民回去当食物吃。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是不是就是被它叼走了。不过在以前，血怨雾出现的时候，穷奇可从来不出宫觅食。”

若是苏文落入了那穷奇之手，可是凶多吉少了。但无论如何，在亲眼确认苏文死亡之前，吕烈心中总是残存着一丝希望。

他再次确定：“那巨兽出城觅食的时候，你也没有见过它的真面目？”

三头道：“在这城池，我算是灵智比较高的居民。每逢穷奇进城，我早就找个角落远远躲起来了。也只是偶尔几次瞥见过它的尾巴扫荡大地，随便一摆，就推倒一大排房屋。从未看到过真身”

吕烈心说：你这几百年在这里住着，倒也是挺不容易的，又是血怨雾，又是穷奇。这个地方，就不是正常人呆的。

他拍了拍三头的后背：“若是我们这次能活着离开这里，你就和我们走吧。”

三头悲凉地笑了笑：“算了吧，我自出生就没有融入过陆地上的世界，我这外形，一下树，不得被人当妖怪打死？”

四人说谈间，已经走入了宫殿的阴影深处，瞬间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三头眼神一凛：“都走在我后面！我来开路。脚都落轻点，稍有不慎，我们四个人都得死。”

说话间，三头已经放低了呼吸频率，踮起了脚尖，如临大敌。

如果说整座城池的环境是昏暗一片的话，那进入宫殿之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对黑暗。吕烈三人中目力最敏锐的食人枭都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之中，只有三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 自如地穿梭在迷宫般复杂的走廊间。

吕烈从身后掏出一个打火石，想着弄一点点火星照亮前方，总是没有什么大碍。三头立刻伸手制止了他：“不要点燃一点点火光，那些东西，对烟火气很敏感。以前有冒险者刚踏入宫殿，就被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上万冤魂撕成了碎片，就是因为他们拿着大号的火把进来。”

吕烈无可奈何地吹灭了火苗。一旦进入了宫殿，他们三人如同瞎子，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三头。换句话说，就是现在三头突然反了水，要把他们三人卖了，他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吕烈、食人枭这等人精何时品尝过？可真是不好受。他们也有些后悔就这么冒失失跟着三头进来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三头是真的没按什么坏心。

如果一起顺利的话，那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可以告别这该死的巨树内部，回到外面的巨树壁上。

走在前面的三头，在经过一堵墙壁时忽然无声无息停下了脚步，向身后三人打了一个招呼。吕烈等人在黑暗中呆久了，也勉强能看清一些轮廓。他们看见了三头的异动，也立刻停下脚步，蹲在墙壁后面大气不敢喘。

吕烈明白，这是在拐角处遇上第一个冤魂了。

他在黑暗中贴着墙壁，稍稍侧过头来，卡了一个视角。这样，他就能大致看到墙的对面走过去的是什么东西，而对方应该看不见他。

三人在黑暗中足足平息了大约半个弹指，对面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黎远有些忍耐不了了，轻轻戳了一下吕烈的后背。他的意思是：这个三头是什么意思？

吕烈转过头，在黑暗中也比划了两下。见黎远看不清，也索性用小拇指点了点他的脑壳，意为：不知道，但你先忍着点。

这时，一阵寒冷至极的阴风吹来，冻得吕烈一个哆嗦。他慢慢回过头，在黑暗之中，看到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幕：

在他们对面，一排窈窕的身影披着萤光闪闪的白色裙摆，手中正正方方端着什么东西，成群结队地穿了过去。

看她们的轮廓，真的如同三头所说，仿佛宫女一般。只是这些宫女经过时无声无息，双脚就连摆都不摆，像是御空飞行一般。

真是怪怪！

第71章 吊桥

蹲在最前方的三头一言不发，但是吕烈从他低微却急促的呼吸声听出，他的内心也是格外紧张。

那一排宫女很快消失在了另一个走廊的拐角。四人无不在心中微微喘了一口气，三头第一个站起来，向身后三人又是一个手势，意为：快些穿过这里！那些宫女还会回来！

吕烈第一个站了起来，只是他的上半身刚刚探出这堵墙，还未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迎面撞上一个人形。

那消失拐角的宫女中，竟然有一个宫女又折身走了回来。

吕烈半只脚已经踏了出去，正好与转过身、迎面走来的宫女打了一个照面。

那一眼之下，惊得吕烈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宫女的脸庞大如圆盘，僵硬的皮肤在黑暗之中散发着淡淡的晶莹，就像是一轮圆月一般。五官又小得出奇，像是芝麻均匀地撒在玉盘上。她猩红的小嘴唇还带着淡淡的上扬，整个人就像个一个做工顽劣的瓷娃娃一般。

当他和宫女面对面时，才发现对方的身形有多么魁梧，双目直视着自己，眼神空洞无力，整个人却有一种隐隐慑人的气势。

“我×……”

吕烈低喝一声，就要和她拼命。骤地，身后的三头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将自己拖回了墙后。

“你要做什么！我和她拼了！”

吕烈回过头，低声怒喝道。

黑暗中的三头只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那宫女依旧表情不变，她慢慢走了过来。

吕烈退回了墙壁后面，只能死死贴住背后的墙面，不敢丝毫动弹。裙摆随着微风摆动，透过了墙壁露出了一角。当吕烈看到裙角的一瞬间，心情都几乎跳出了嗓子口，身边的三头只是死命摁住他，示意他不要动弹。

那宫女顺着前方，慢慢也走了过来。当她经过吕烈的刹那，冰冷的身躯几乎是擦着吕烈。吕烈只能用尽全力，将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墙上，尽可能少碰到一点那个宫女。

他在心中早将三头祖宗十八代骂了一千遍。要不是三头此刻也和他一般贴着墙壁一动不动，他几乎怀疑三头已经出卖了自己。

那宫女却面对身旁的四人熟视无睹。她的眼睛只是死死直视着前方，端着手中的盘子，波澜不惊走了过去。

一鬼四人就在这昏暗的殿堂中擦肩而过。

又过了良久，直到众人确定那可怕的女人已经彻底走远了。吕烈彻底虚了，汗涌如泉，一屁股坐在地上：“老三，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脑子不太正常？”

三头也微微喘着气，吓得不轻，不过他仍然耐着性子和吕烈解释道：“经过我的留心，这些冤魂……其实它们的眼睛也不是很好。稍微远一点的东西，它们就只能看一个大概的轮廓了，而且脖子僵硬，也不能转弯，只能直挺挺看着前方。

“你和它撞了个正着的时候我就想，刚才那个，大概也没有看清你，只是走过来巡逻一下罢了。再说了，这里几个走廊楼阁都是冤魂的密集处，一旦弄出大动静，不管如何我们都得死。所以，就和它赌一把了……”

事到如今，吕烈只能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小子佩服！”

三头淡淡道：“走吧，经过主殿时，才最危险呢。”

四人当下不再言语，又在三头的带领下一路探险过去。他们穿梭在曲折连绵的宫殿之间，直转得数人头晕眼花。就连吕烈的心记到最后都记不清回去的路了，三头始终脸色如常，将这迷宫般的世界当做了自己家一般，碰到岔路时都都不带思考。

路上又碰到了数次险情，每逢宫女成群出现，又或是单独在前方的黑暗中徘徊，三头总是未卜先知般示意众人停下来，待到这些人形的妖魔鬼怪过去了再前进。这别人都畏如蛇蝎的鬼地方，他却了如指掌，就连黎远和食人枭都生出了佩服之心。

正如吕烈所说的，天才二字，他三头完全担当得起。

如果，这个人当初出生在陆地上……

那就算他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想必凭借他的过人才智，也一定能走上一条逆袭之路吧。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二字。尧当初的远征之路，还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三头，不过是当年三万多受害者中的一个罢了。

而尧的诅咒，即使到了今天，仍在继续。

四人在黑暗中紧随着三头的带领，仿佛踏上了一条吊桥。脚下木板摇摇晃晃，不住发出腐朽的吱嘎声。阵阵冷风从下方的深渊往上吹，带着一阵阵腥臭，直吹得四人从心底凉到了全身。

如果仔细聆听，还可隐约从脚下的深渊听到低低的*：“来人了吗……终于……上面，又来人了么？”

“下来……陪陪我……我好寂寞……下来吧。”

“我在下面等着你……等你……快点下来……解脱吧……”

吕烈向脚下凝视，想要透过黑暗看到什么。可是他很快失望了，就是食人枭的鹰目，也很难在这种黑暗中看到任何东西。

那些*声忽远忽近，如同猫爪子挠在吕烈心间。吕烈听得心里发毛，轻声问走在前面的三头：“这吊桥的深渊下，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约是这一带出现的冤魂数量不是很多，三头也敢回过头，用正常的语音和吕烈交流：“这些都是以前掉下去的冒险家发出来的声音。如果我在这里掉下来，那过不了多久，你应该能听见我的声音也在下面其中了。”

黎远在后面笑道：“可能这些冒险者掉下去之后受了伤，爬不上来。所以不住在下面呼喊着，希望有人听到了去救他们吧。”

吕烈暗自摇了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法也太过单纯。这些*男女老少都有，少说也有上百个。怎么，这地方几十年也来不了几个人，会有上百个活人在下面一起呼救么？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正常。

食人枭也走了上来，冷冷询问道：“这吊桥桥面这么宽大，两旁又有栏杆护着。若不是傻子横冲直撞，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掉下去？”

第72章 多出一个

三头有些畏惧地看了食人枭一眼，害怕自己一个解释不清楚，又被这个老匹夫掐脖子。他当下小心翼翼说道：“若是有人经过这里时，与桥下的声音对话，就会逐渐被迷得失去心智，甚至主动跳桥自尽。不过我们这么多人没关系，就算你和这些声音说两句，有些晕眩，我也会及时把你叫醒。”

食人枭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黎远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那后来的落崖者都是被前人骗下去的，那第一个掉下悬崖的，又是怎么下去的？”

三头：“……”

吕烈：“……”

黎远这个问题，就如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般。这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正常人走到这里，又有谁会闲着蛋疼思考这种？

能问出这种问题，看来黎远离恢复星斗盘转之前的心智，还差的很远呢。

吕烈不愿理睬这个弱智，索性继续向吊桥的另一端走去。他们几个黑影在这里稍作一停顿，本来每人分散，呈一个向后的扇形。吕烈这向前一步，顿时脱离了其他几人，他们的站位由扇形变成了向前的箭头。

就抓住这几人脱节的一瞬间，食人枭在黑暗中骤地抓住一个人影，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怒喝道：“都他妈别动！不然老夫就要大开杀戒了！”

他这一起一抓，惊得吕烈等人措手不及，纷纷停下脚步回过身。一来食人枭不动则已，一动如雷霆，也确实震了吕烈一跳。二来吕烈也万万没有料到食人枭会在这里向他们出手。尽管他早知道食人枭早晚和自己几人撕破脸皮，但是绝没有想到会是现在。

食人枭抓着那黑影，作势要将他丢下吊桥：“先知道第一个是怎么下去的？那老夫送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吕烈看向食人枭，压着嗓门惊怒道：“鸟老前辈，放手！有再大的误会我们出去说，这里动起手来，我们都得死！”

吕烈是说什么都没想到，食人枭竟然如此冲动，竟然选择在这里大打出手，先不要说招来附近的冤魂，这吊桥之上走两步都摇摇晃晃，要是一会儿打塌了，大家全都得死。

事实上，在进宫殿之前，吕烈就已经觉得食人枭有些古怪了……

食人枭挟着人质，向相反的方向退了两步，冷冷道：“少他妈跟老夫大放嘴炮！老夫七岁行走江湖，杀得过人比你见过的还多。老夫在做什么，自己心里很清楚！

“你们几个，全都不是正常人。与其跟着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阴死，老夫不如放手一搏，拼了！

“黎远，老夫明明早在城内的时候就已经亲手杀了你，你又怎么会突然复活？还有，先前在时空墙中看到我们几人的过去投影，为什么唯独没有你？

“三头，你也别和老夫装了！你是这个黄泉的居民，这里又他妈有什么正常人？什么带我们出去，装什么好心！要是老夫在这里被关几百年，老夫恨不得杀光进来的每一个人！”

两方在这吊桥之上对峙了起来。即使在黑暗之中，吕烈仍能看到食人枭的目光闪闪发光，散发着有些扭曲疯狂的妖光。吕烈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怎么了，当务之际，只有竭力安抚他的情绪：

“鸟老前辈，那我总是唯一的正常人吧。你先听我说一句……”

“超、级、帅！”食人枭咬牙切齿，显然怨念极深，“这里最不正常的人，就是你！

“你一路上吃了多少魔果，普通人早就死了七八十次了，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

“你是最早和黎远认识的，他负责收集魔果，你负责吃魔果，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

“还有，在异空间的时候，你怎地会突然知道出去的方法了？是你带我来到这座怪城，你和这巨树，必然有不可告人的联系！”

“超级帅，这一听，就不是正常人的名字！”

吕烈仍然试图解释道：“好吧，骗了你们是我的不对，其实我的真名叫做吕烈。那你不也是报了一个‘小小鸟’的假名么？……”

“再敢废话！”

食人枭一声怒喝，拖着腋下软绵绵的人质，继续和吕烈拉开距离。

他现在武器尽失，前面在血雾中闯荡时又受了重伤。若是此刻使用秘术的三头和式神者吕烈一起向出手，他也没有信心硬接下来。

吕烈顾忌他杀了人质，又或是打斗起来引来附近祟物。他也深深顾忌吕烈一方。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吕烈身边的黎远忽然开口道：“喂，鸟老头，既然你信不过我们，那你就索性脱团一个人好了，我们又没勉强过你一起来。真是莫名其妙。”

吕烈一愣：“？”

三头呆住了：“……”

食人枭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说话的黑影是黎远，此刻他就站在吕烈身边，吕烈又站在自己对面十丈处。那自己在黑暗之中抓住的这个黑影，又是谁？

不，不可能是三头。这黑暗之中虽然看不见人脸，但是三头脖子上有三个脑袋上啊，就是光看一个轮廓，就知道自己抓得是不是三头了。

吕烈心中一凛，他转头数了一下，自己身边站着黎远和一个三个脑袋的人形，一共三人。

他们的对面站着食人枭，手中还抓着一个黑影，一共两个黑影。

也就是说，他们进来的时候明明只有四人，但是现在黑暗之中有五个人。

说起来，这第五个人影，在他们之前穿过走廊时就不止何时跟着他们了。只不过他们一时没有注意。

吕烈反应最快：“快跑！”

开什么玩笑，一个杀人狂魔食人枭，一个来路不明的黑影。正好食人枭狂性大发的时候抓着了那个来路不明的黑影，那你们两个就在那里玩去吧，我们不奉陪了！

哈哈哈哈！你们慢慢玩吧！

三头、黎远也随即反应过来，发足狂奔。食人枭一愣，向他们怒吼道：“谁都不许跑！”

他话还未落音，怀中抱着的那个黑影的脑袋竟咔擦一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反转。原本背对着自己，现在直接正脸面对自己，那黑影张开猩红大口，一口咬下食人枭左肩上半块肌肉。

第73章 坠入

食人枭怒急攻心，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这张长着血盆大口的怪脸，在自己眼中一会儿变作苏文，一会儿化作吕烈，一会儿变成杨威，最后竟然变得脸大如玉盘，赫然是他们在走道中遇到的冤魂宫女！

食人枭怒喝一声，强忍着剧痛一拳击在那黑影上。杀手之王含恨一击不容小觎，直接将那黑影打得飞出了半空，四分五裂。

吕烈等人跑出数丈之外，回过头看去。只见食人枭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吊桥上，如痴如醉，先是五指作爪，活生生撕下一块自己肩上的肌肉，又是对着凌空推出一拳，仿佛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而他四周空空荡荡，那个黑影早就不见了，哪有什么敌人！

“不好，这个老匹夫疯了！”

食人枭听见了吕烈的声音，他抬起脑袋，双眼充血：“害我！害我！你们都要害死我！我死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他双掌捶地，竟是要以人力将这吊桥击垮！

食人枭一拳落地，轰然一声，吊桥对面的吕烈等人直觉天地摇晃起来，慌忙死死抓住两旁的栏杆，防止自己被晃下吊桥。

三头绝望地嘶吼道：“年轻人，你这个朋友疯了！快点想想办法！”

吕烈一边抓住不住摇晃的栏杆，一边怒喝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老东西！”

要说这巨树之旅太过瘆人了，把这老匹夫逼得精神失常了……

若是非常美这种从小温室中长大的花朵被吓疯了，吕烈还勉强相信。像是老匹夫这种八岁就杀人的职业屠夫，想要吓疯他？吕烈情愿相信今晚的太阳从西边出来！

究竟是哪里，从哪里开始出现了问题？

眼看食人枭第二锤就要落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上。吕烈再也忍无可忍，一张嘴，一吐火龙卷向对方！

三头当即脸色变白了：“年轻人，你是要我们都死在这里！”

吕烈也知道，烟火气一出，这四面八方的冤魂可全就围聚过来了。可是放任食人枭锤破吊桥，众人落下悬崖也必死无疑。横竖一死，要是坐以待毙那就不是吕烈的风格了。他宁可选择先杀了食人枭，再和赶来的冤魂战个不死不休，方才痛快。

吕烈也未尝不曾想过用寒冰蟒的冰流冻住食人枭，但是寒冰蟒的等级太低，靠它吐出的冰流最多结成一层一寸薄冰。食人枭又是一身怪力堪比杨威。这寒冰打在他身上，必然是拿捏不住他。

其实，这里最好的选择就是那石化魔果的石化攻击。又不会招来冤魂，又能阻隔食人枭继续锤桥。

吕烈如今只能恨自己当初贪嘴，在异空间中就吃了五个魔果，没有给那石化魔果腾一个位置。不然现在，食人枭早就被石化了。

食人枭在狂怒之下，武功不失，他只觉一股大力向自己迎头罩来，当下暂时舍了破桥的念头，一个旱地拔葱硬生生躲过了吕烈喷出的火球。

轰隆隆！——

火球落在地上，吊桥如载重物，再次晃动起来。黎远抓着栏杆随风飘荡，悲哀地叫道：“你这一口火的力道比他砸桥还厉害！还不如让他继续砸桥呢！”

食人枭闪身躲过火球，落在地上，又是重重一拳当堂砸下。火球落在木制的吊桥之上，又是瞬间化作了熊熊大火，将整座吊桥拦腰吞没。这一起一落之下，偌大的吊桥吱嘎吱嘎狂叫起来，眼看是要断掉了。

偌大的火焰瞬间将黑暗的世界照的明明堂堂。三头抬头望去，对面层层叠叠的楼阁窗户，纷纷点亮了灯火，无数宫女的脑袋浮在上空，仿佛在观看这座吊桥上的激战。

三头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吕烈和食人枭又是隔着火海交了数手，吕烈始终奈何不得食人枭鬼魅般的身形。食人枭如同木船上的老鼠一般，在船底不住啃咬。终于，只听轰然一声，吊桥上的众人只觉得一瞬间失去了重力，眼看就要随着整座吊桥的塌落一起坠入脚下。

“我恨啊……好恨……好恨……真的好恨……”

“为什么……你们还活着……我却在谷底……下来陪陪我……”

“哈哈哈哈……你们下来了……我好恨……好高兴……你们终于来陪我了……”

脚下的无数魔音仿佛感受到了上方的震动，纷纷喧哗起来。

“快走！”吕烈再也顾不得和食人枭缠斗，转身冲向吊桥对面，试图在吊桥彻底沦陷之前跳上岸。

火光冲天之下，吕烈清晰地看见，想要到冲到吊桥对面的宫阁中，还有十五丈的距离。而吕烈背后的吊桥瞬间即落，根本容不得他向前多走几步。

更何况，那里的入口已经挤满了无数宫女丑恶的脸庞。就算上岸，等待吕烈的命运也只有被瞬间撕碎。

吕烈知道自己脱身无望，他转过身，愤怒地看着对面的食人枭：“有意思么？我们现在都得死在这里。”

食人枭纵声大笑起来，火苗在他的胡子上烧，血在他肩膀上直流，他却仿佛一点都没有知觉般，手舞足蹈，格外兴奋。

“吕烈。”食人枭一收笑容，平静地看着吕烈，“你知道我来到这座巨树上，是为了什么么？”

吕烈咬碎钢牙，怒吼道：“我管你为了什么！”他暗运怒气，转瞬吐出一个火球，又搓出一个冰球，意图将食人枭在落入悬崖之前就将他击杀。

食人枭抓着悬挂下来的桥身，左右摇摆，躲过了吕烈的攻势。咔咔两声，两人的支撑物同时断开，一起坠下脚下的魔音深渊，食人枭又在坠落之前信手抓来一把石块的，当做暗器砸向吕烈。他的手劲何其之大？吕烈暗运能力，凭空召唤出铁甲龟化作盔甲罩住自己全身。饶是如此，在被食人枭击中心口之后，吕烈一阵胸闷眼眩，几乎要吐出淤血来。

伴随着黎远的惨叫，维系着吊桥的最后一根丝线崩掉。伴随着无限的恩恩怨怨，四人一起失足坠下悬崖。

黑暗之中，无数魔音一起欢呼起来，最终一起归于平静。仿佛彻底被满足了一般。

第74章 尸地

哪里出了问题，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是吕烈在坠入悬崖之前，最后的念头。

他就是死，也决计想不到，自己竟是如此结局。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在树壁上的时候，就被那些僵尸给吃了撕了，也胜过死得这般窝囊……”

他只觉耳光的狂风呼呼刮过，气流快到自己难以喘息。在坠入深渊之前，吕烈感觉自己拦腰骤地撞到了什么粗大韧性的长物，他被重重弹了起来，又摔了下去，接下来的过程又重复了数十次。直到吕烈落下的冲势被化解了十之八九，他才被摔到了谷底，七荤八素，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过了很久，吕烈才慢悠悠从虚无中醒来。脑海中仿佛一场海啸刚刚呼啸而过，浑身数百块骨头一起咯咯*起来，只觉得疼得就连动一下手指都是奢望。

不得不说，从这么高空坠下来居然还活着，还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又过了良久，他待到眼前的无数星星点点皆数消散了，勉强从口中喷出一块黑血，才开始观望四周的景象。

宫殿群建立在一座深坑之上， 在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坑底了。

无数人类的尸首堆积在巨坑之上，残肢断臂叠满了厚厚一层。虽然吕烈只觉得一阵恶心，但还没到当场吓昏过去，或者尿裤子的程度。毕竟又不是第一次在尸海中走路了，以前陆地上军阀混战、诸侯围城的时候，吕烈看见过比这还惨烈的景象。

尚且，落在这些尸体之上，毫无疑问大大减少了他坠下来的冲击力，总比直接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要好。

也不知道这坑底哪来的这么多尸首，看规模，累积到这种高度也应当有数百年了。不知为何，那些尸首不仅没有一具是腐烂的，躺在吕烈底下托住他的那几具，甚至还有微弱的余温，仿佛刚死不久。

放眼望去，远处一片，全是尸首手腿缠绕，密密麻麻地狱般的惨景。看上去又是恐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壮观感。

面对这场景，吕烈早已忘记了恐惧。相反，他的内心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庄重浓厚的宗教感。

为什么这个谷底会有这么多死人？

这座城池也就造了几百年时间。就算偶尔有冒险者摸到这里，失足掉下来，上百年堆积下来，也不可能这么多啊。

还有，这里如此寂静。看这些堆积在这里的尸体，分明是死得不能再死了。那自己在吊桥上时听到的谷底魔音，又是哪里来的？

吕烈想了一下，好像想不通。算了，那就不想了。

自从上了这巨树之后，发生的怪事一件接一件，也没见得他想通过哪件。

已经习惯了。

吕烈又抬起头，想要目测一下从谷底到岸上的宫殿，大约有几丈。

目力所及，上方只有一片混沌黑暗。这个位置根本看不清岸上在哪里。冷峻的峭壁之上，无数粗壮的大树长在岩石裂缝之间，墨绿的树叶在昏暗中之中也呈现一种病态的颜色。微风吹过，满山的叶子随意飘摆。

一看便知，吕烈前方滚下来，撞到的那些韧性十足的长物，就是这些横着生长的大树。

大自然真是造化诡异。一棵巨树的内部，竟然还长着无数大树。

虽然这些大树的体积和巨树一般，宛如蝼蚁。

而在那大树成林的下方，便是数不清看不完的人类尸体。吕烈冷笑了一下，心中想道：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也一定是个幽默、残忍的家伙。眼前的这幕如画，不就暗示了人类这个渺小的种族和巨树的关系么——巨树永远在高高在上，通向云霄的。不管有多少人想要征服它，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不管巨树之上已经死了多少人了，巨树下埋藏在多少尸骸，永远有下一个挑战者继续攀爬巨树。

“真他妈是奇迹……从这么高地方摔下来，老子竟然还没死。

“也不知前面什么东西在这底下瞎囔囔……老子一下来，竟然又都不说话了。”

吕烈头晕晕的。他又骂了几句老天爷，慢慢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左手臂骨折了，嗯……左脚裸也扭伤了，右眼暂时也看不清什么了。要是这时候再来一个什么僵尸之类，那我只有等死了。”

吕烈估算了一下浑身的伤势。顺手抓起身边一条不知道是腿骨，还是手臂的长条形玩意，当做拐杖撑了起来，一瘸一拐踏过尸海。

远处依旧是无尽的尸海。

也不知道这谷底有多大。吕烈走得越远，越是心惊：尼玛，想要填满这里的坑，少说也有上万尸首了吧？这里究竟曾经发生了什么，大屠杀么？

这个尧留下的遗迹，真比巨树壁上的世界还要诡异。

吕烈的右脚隐隐作热，大约是走得久了，又开始疼起来了。他不得已停下来脚步，索性蹲了下来，细细查看这些尸首是怎么搞的。这么多人堆在这里，竟然一具都没有腐烂，一点血都没有流出。

吕烈从一堆破手破脚中拉出一个人的脑袋，掰开她的嘴，在微弱的荧光下细细查看起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头颅。她皮肤苍白得可怕，水晶般的皮肤下甚至还能看看见坏死的血丝。五官端正，双眼紧闭，看不出死前是悲是惧。

吕烈掀开她的一个眼皮，却发现眼皮下的眼珠已经翻了白眼，只剩下一摊白。

他又掰开她的下颚，头探入她的口腔看了几眼——

嘴被掰开的时刻，一股积压已久的恶臭喷了出来。吕烈知道这是轻微的尸臭，当下别过头去，忍了好久的呼吸，才慢慢转过头来。

看这股恶臭都在空气中有淡淡的实形了，看来这女尸是死的很久。

口腔内的肉壁不少已经腐烂了，靠深喉的地方都长出了颤悠悠的黄包，一触即留下浓汁。但是口腔内没有大出血的痕迹，也没有因为中毒而微微发黑。

最后，他将女人头颅翻了个个，想要看看是什么利器，切断了这个头颅和尸体之间的脖颈 。

大大出乎吕烈意料，这个头颅脖颈处，原来应该是被切断的伤口，却早已结了碗口大的伤疤，将断口包得严严实实。

就好像……这个头颅还活着一般。它已经脱离了身躯，变成了一个单独的生物。

“什么玩意。”

吕烈暗骂一声，作势要将它丢得远远地。

下一秒，只听咔擦一声。那女尸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竟然狠狠合上了上下牙床。

第75章 走出谷底

“我勒个吗！”

这空旷的尸地荒野中，那女尸突然给他来这么一下，牙齿咬合的声音格外响亮。吕烈胆子再肥，也是一愣，明显吓了一跳。

毕竟，只剩一个头颅却还有意识、甚至会飞的怪物，在这巨树之上也不是没见过。

吕烈向后退了两步，远距离观察它。又过了片刻，见那头颅合上牙床之后，再没动作，才慢慢放下了心。

妈的，明明是个死物，死了还要吓人。

看来，大约是这头颅下颚的肌肉已经老化收缩了，稍微受了一点刺激，就自动合上了。

虽然是虚惊一场，吕烈也有些怂了。他联想到，当初五人在巨树壁上爬树的时候，明明上下方五百米处本来是空无一人的，天色一黑，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涌出来上千甚至上万的僵尸。

再看这里，横躺着这么多尸体。不会是……这里就是僵尸们的大本营吧。那些僵尸平时在这里休息，有任务了就出勤，杀完爬树者后，再回来这里做个桑拿、大保健什么的修整一下。

细思极恐啊，完全有这个可能。

虽然目前这些尸体都一动不动，一副死透的模样。谁知道一会儿不会来个集体复活，重演“尸潮”事件的死局。

他呆站在原地，不敢走动了。心念一动，从心中又召唤出小梦。

小梦仿佛没有睡醒，被召唤出来时还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她在吕烈肩上一个没抓稳，竟然摔了下来，落在一地的断手残肢之中。

“这是……是哪里啊？”

小梦明显感觉脚下的触感不对，她用两只小爪子揉了揉眼睛，低头放眼望去。满山满地的人类尸骸。小梦愣住了，接下来，她瞬间缩成了一团火红色的肉球，止不住地惊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

吕烈彻底无奈了。他将小梦召唤出来，本来是打算让她先去前面探探路，没想到她的胆子比自己还小。斥候侦察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估计让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能给吓出尿来。

召唤别人吧，蔷薇虎、寒冰蟒又太过桀骜不驯，真给整出来了，能把这半个谷底给拆了。而且召唤它们这种大家伙，需要进入天人境，十次召唤大概得失败九次。失败一次，自己就要浪费大量体力。

铁甲龟和绿蚁又智商太低，走得太慢。就算让它们去前面探到什么东西了，回来也没法和自己交流啊。

吕烈将瑟瑟发抖的小红球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揉了揉安慰道：“好了好了，不用怕了。不让你去探路了。”

小梦依旧捂着眼睛，看来是真被吓坏了：“尸体……好多尸体！”

这算什么式神？胆子比邻家小女孩还小。

吕烈迫于无奈，只好将小梦收了回去。

收回了小梦之后，吕烈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抓着腿骨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在尸骸之上，向远方的黑暗走去。

要是再不找到出口的话……自己的肚子已经开始饿了，嘴巴也干了。

没有补给，到最后自己总不能靠吃这些尸体为生吧。虽然这满谷的尸体少说也有上万具。他要真有那么大的心，起码半年粮食不用愁了……

吱嘎吱嘎，一个孤独的少年，踩着一堆不知道是大腿，还是屁股的东西上，行走在荒野的尸地之上。

也不知道三头他们和自己落下来后，摔到哪里去了。这满地都是尸骸，他们就是此刻就躺在自己面前，也不一定注意得到。说不定自己还刚刚从人家身上踩过呢。

真是罪过，罪过。

他只祈祷唯一该摔死的就是食人枭这个恶人。如果就连这么高空都摔不死他，也最好别在这里碰到他。两人见面，势必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这谷底这么大，要是真撞上了，大约现在两人的伤势半斤八两。吕烈还不得不承认，同等状态下，食人枭还不得吊打自己？

随着吕烈的走动，越是前方，脚下的尸骸明显少了许多，到最后，只剩下一地平坦的大地。

终于走出尸骸海的范围了。

而取而代之，展露在吕烈面前的，是无数石窟和岔路。黑洞洞的一片，令人无从选择。而那些能够从岩石峭壁之上生长出来的巨树，在这一块地区更加密集了。

树根与岩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吕烈没有理会它们，继续往前探索。

穿过了几个岔口，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尽头了。前方千百个岔口最终汇集成了一个出口，吕烈弯下腰来爬出岔口，眼前的场景一片空阔。

他已走出了深谷，现在来到一个巨大、漆黑的山洞之中。

也不知道这个山洞和吕烈他们进入巨树内部时的山洞是否同一个。若是同一个的话，他倒是因祸得福，这么一通乱走，最后反而让他离开了那座封闭的陵墓。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初千斤坠落下封住墓道的时刻，吕烈身边一共有五个人。在这陵墓中经历了无数诡异，终于逃出生天了，可最终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可是眼下还没有摸到回到巨树外面的入口。就算回到了巨树壁上，也不知道外面那些僵尸是否还在“友善”地等着自己。

吕烈内心无喜也无悲，继续在一片黑暗中继续前进。

那些横长在石壁上的树林没有消失，反而更加茂盛了。

在吕烈经过一片乱石堆的时候，一条格外粗大的树枝从空中慢慢垂了下来，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脖颈。

吕烈抬头一看，那树枝上竟然挂着一具尸体。.

这是一具中年男子的尸首，面容平庸，小胡子，穿着整洁的灰色布衫，没有破损。看他布衣布鞋的模样，也不像是来爬树，一统瞎溜达跑到这里被人杀死的。

这种刺激暴力的场景，吕烈在这树上见多了。此时不仅不害怕，反而来了兴致，将树枝往下拉了拉，对着尸体的衣裤上下其手，检查检查这边，摸摸那里。

毕竟，碰到尸体不可怕，最怕的是走到尽头什么都看不到。困在这谷底要是一直找不到出口，只怕吕烈真的只能回头去啃尸体度日了。

第76章 结满尸体的树

这具尸体不好好呆在谷里的尸骸海中，和它的同类呆在一起，怎么被人吊到这儿来了。

难不成，有哪位路过这里的冒险者，艺术细胞大发，从尸骸谷中提了一具尸体出来挂这树枝上？

那这位仁兄的心还真是大。

除了几块早已长出黑毛的不知是什么的肉干，吕烈没能在这具男尸上摸出什么东西。他又绕到男尸后面，想要将他从树枝上解下来。

吕烈家乡有死者入土为安的习俗。虽然帮他在这里掘个坑埋了，是不可能的，那谷内有多少尸体呢，一个个埋过去吕烈住这儿算了。至少吕烈唯一能做的，是把他放下来，老在上面荡着也不是个事。

只是他微微一拉动，却若有所思，慢慢地停下了手。

吕烈用力撕掉了男尸背上的木料，惊讶地发现，那树枝的顶端，早已和男尸的后脊背融为了一体。木是木，肉是肉，而肉和木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这个男尸……就像是结在树上的产物一般。

吕烈只听说树上结苹果的，树上结桃子的，有高明的秘术师，能施展秘术让树上结出西瓜、土豆和稻米。可是树上给你结出一具尸体来？这么荒谬的事情他就是做梦也未想过。

这又是什么原理？

吕烈想了想，伸出手，用力将连接着男尸的树枝掰断了。

只听重重咔嚓一声，拧断树枝的手感就像是拧断了人类的肋骨。那男尸倒是一言不吭，就这么直挺挺落在了地上。他背上原本连接着树枝的地方裂开一个伤口来，不一会儿，便血流如注，妖异的鲜红淌满了大地。

吕烈有些懵：怎么地，您老在这里死了这么久，没腐烂也就算了，还能出血？

这是要成妖了啊。

他抬起头，一阵山风吹过偌大的山洞，远处沙沙作响，无数具尸体连接着树枝挂在山壁上，一时婆娑起舞。

这……这是什么鬼？

那不成这里的树，真的能在树枝上结出人尸来？

一股本能的寒意直冲吕烈后背，也说不上原因，他向后退了两步，连手里的骨头拐杖都不要了，丢了就发足狂奔回谷底。

“陪我……”

“陪我……留下来……陪我……”

“我们很寂寞……留下来吧……求求你……在这里……陪我们到永远……”

那些骇人的魔音再度响了起来，无数挂着尸体的树枝扭曲起来，仿佛人类的手臂一般，伸了过来想要拦住吕烈的去路。

“我陪你个奶奶！”

吕烈张开嘴，吐出一个火球。那火球落在离得自己最近的一条树枝上，树枝痛苦地抽搐起来，不住用力拍打着山壁，仿佛人类疼得原地打滚。

又有两根树枝将它们挂上的尸体递到了吕烈面前。尸体张开手臂，仿佛在欢迎吕烈的加入。

“来吧……加入我们的行列……陌生的旅人……”

“加入我们……加入我们……加入我们……”

吕烈又试图吐出一个火球，但是他一用力，不仅没有任何火焰喷出，只觉得眼前一黑，反而要摔倒在地上。

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使用式神之力了。

数条树枝拍打过来，怪力惊人。如同巨浪掀翻贝壳一般，将吕烈摔打在山壁之上。

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要呕吐。但是眼前的一切却不受控制地暗了下来，整个世界在吕烈脑海中翻滚起来。

“我要死了么。”

这是吕烈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越来越多的树枝围结过来，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又像是一场狂欢。吕烈素来好勇，即使在这种绝境下，他仍然努力从地上站起来，死握着长砍刀，想要击退下一次树枝扫荡。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鬼。”

吕烈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就连就这么站着，都已经耗尽他的全力了。

下一次，只要周围虎视眈眈的树枝再来下一波攻击，就能彻底击垮他。

无数树枝围住了吕烈的四面八方，乱舞起来，如同飞翔在将死之人头顶的秃鹫一般。

“等一等。你们先退下。”

忽然，这空旷的山穴中，一个苍老的女声缓缓说道。

那些狂舞的树枝仿佛听到了一个无声的命令，立刻从四面八方缩了回去。它们垂荡在山壁上，一动不动，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吕烈用腿骨支撑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他努力抬起头，想要辨认那个救了自己声音来自哪里。

“我在山洞深处。”那个苍老的女声像是看得见吕烈在寻找自己，又指示道，“再往里来一点。”

吕烈暗暗咬了咬有些出血的牙。依他的直觉，这个女声一句话，就让无数怪树枝停止了骚动，恐怕有些古怪。可是现在自己伤得很重，要是选择转身跑回谷中的话，逃不了几步就会被那些怪树枝轻松抓住。

他心中盘算了一番，两害相较取其轻。听这个女声似乎暂时无意杀了自己，不如就这么大大方方走过去看看情况。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再随即应对也不迟。

吕烈当下撑着腿骨，向山洞深处走去。

“这里。年轻人，我在这里。”

“转头看，我就在你的身后。”

“不对，你现在又走过头了，回来一些。”

吕烈在山洞深处走了半天，却始终未找到那个女声的本源。他印象中，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应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可是自己的周围除了山壁，就是挂着尸体的怪树，别说老太婆，连个人都看不见。

吕烈怀疑对方在耍自己：“喂，老太婆，你躲哪里去了？”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太婆……已经很久没人敢对我说这三个字了。”

吕烈这回听见声音是从后方来的。他顺着音源转过身去，却只看见了背后竖着一棵格外巨大的巨树。那巨树不仅粗度远甚于它的同类，而且它肆无忌惮生长的长树枝蔓延向八方，积压了许多其他怪树生长的空间。而它附近的其他怪树却好像不敢有丝毫怨言，都紧紧缩在角落中，像是在竭力躲避它一般。

和这山洞里的所有怪树一般，这棵巨树格外粗大的树枝上，也每条挂着一具尸体。

第77章 树中女人

不知为何，看见这棵树时吕烈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或许对于这座山洞中的蚂蚁来说，这颗树就相当于通天巨树在人类心目中的地位。

他没有理会这棵大树，继续寻找那女声的来源。

“蠢到无可救药的后生。”那个苍老的女声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怒骂道，“我不就在你面前么，你怎么又转过头去了？”

吕烈楞了一下，他再次将视线聚集在这棵大树上：难道，就是眼前的这棵大树在和自己说话？

可是，眼前的大树除了体积格外大一些、树枝上挂满了尸体之外，完全和一棵普通的大树没有任何区别啊。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难不成，您老就是这棵大树？”

“罪当该罚。”

那女声冷冷说道。

一股冰冷的寒意卷向吕烈，他感觉到危险袭来，本能地向后一仰。可是他毕竟受了重伤，速度大不如以前。上方垂着的树枝比他后退的速度更快，一曲卷住了他的脖子，像是逼人上吊一般，将他缓缓拉上天空。

随着吕烈摇摆的双脚越是远离地面，他的呼吸也逐渐困难了起来。

“你……他妈的老太婆……”

吕烈白眼都要翻出了。他只道对方故意引自己来这儿想要杀了自己，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当下临死前爆出所有力量破口大骂。

“死不悔改，罪加一等。”

那女声又冷冷说道。那些巨树枝似乎很听那女声的话，当下又有两根附近的树枝抖了一抖，“吐”掉自己的尸体，荡过来缠住吕烈的腰和双脚，给他施加压力。

满树的尸体都飞速扇动了起来，发出哗哗的响声。仿佛一阵风吹过长满树叶的大叔一般。

“%……”

吕烈已经痛得快要晕过去，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骂出来。

“够了，再勒下去，这小子就要死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一个活人能够走到这里，可别就这么轻易地把他杀了。”

那女声又是一声令下，那满树的树枝十分听话，当下松开，放吕烈落在了地上。

那树皮的外壳忽然产生了奇异的变化，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水潭，水圈一层一层荡向四周一般。又不过片刻，树皮表面的褶皱最终化作了一个老婆婆苍老的脸庞，正冷冷俯视着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吕烈。而之前听到那些颐指气使的女声，正是从这个老婆婆口中传来。

树中显形的老婆婆神情甚是倨傲，只是居高临下看着脚下的吕烈，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吕烈被那些怪树枝掐了个半死，坐在地上又是苦苦咳嗽了半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止不住地糊满了满脸。直到他稍稍喘上一口气，抓住空隙，对着树上的老婆婆又要开口怒骂：“你这个老太……”

无数原本垂下的树枝又卷了过来，作势欲挥下。

吕烈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立马改口道：“太、太、太……太美了。天哪，我从未见过像您如此优雅端庄的女士。”

听到这话，满树的尸体又开始沙沙扇动起来，仿佛被吕烈夸得十分高兴。

老太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黄毛小子，少跟我在这里油腔滑调、装神弄鬼。我问你几个问题，若是发现你敢骗我一点点，老身保证让你吃到许许多多你这诶子都想象不到的极刑痛苦。”

吕烈一翻怪眼，心想：食人枭也最爱说这句话，我看您和他倒是十分般配。

树中的老太婆有话要问他，他又何尝不对这老太婆满腹疑问呢——为什么老女人会在树中？她究竟是不是人类？如果是人类，为什么她会被关进树中，又能操作这么多长满尸体的树枝？难不成是练什么奇功么。

如果不是人类，又是什么东西，要杀这么多人？

可无奈现在是树中老太婆的拳头比较大。现在的吕烈只有回答，没有问问题的份。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吕烈略微思考了一下：“我叫超……吕烈，我在陆地上是江北人，从小父母被马贼杀了，四处流浪，四海为家。”

吕烈未尝没有想过编一套胡言，信口糊弄这个老太婆。但是他最终决定还是实话相告。一是自己又不是黎远、杨威等人，身上没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老老实实将自己的身世说出来也无妨。二是这个老太婆目光如鹰枭般敏锐，站在她面前，吕烈有种浑身的秘密都被看穿的感觉。

他本能地感觉，如果在这个怪老太面前撒一点点谎，都会被对方轻松看穿，然后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老太婆冰冷的目光盯着吕烈看了半天，直到确认他没有撒谎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第二个问题：

“你是爬巨树上来的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吕烈当下又将自己一行人的冒险，和路上遇到的险阻，简略地向她叙述了一遍。

……

树中老太婆一连问了数十个问题，最终，她盯着吕烈的双眼，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陆地上，到什么朝代了，谁又坐在当今天子的位置上？”

吕烈心中想道：听这个老太婆的口气，似乎是人类无异了，而且应当是很久以前就上树了，结果被困在这里无法脱身，经历和三头相似。要不然，她又为什么会这么关心陆地上的王朝更替？

可是他从小没上过私塾，别说出生在一个皇帝遍地的乱世时代了，就连前朝的国号都说不出来。老太的这个问题，不是故意刁难人么？

不过好在这难不倒吕烈，他从小口齿伶俐，将陆地上军阀混战的场景大致和老太描述了一下，什么几大势力，各大城主的人名，几场重要的战役，要么将在茶馆听到的说书人的话改编一下转述出来，要么完全靠自己脑补。在吕烈一番口舌之下，一个乱军混战的混沌时代倒也栩栩如生，被他活灵活现描述了出来。

老太婆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原本也只是想大致了解外面世界的历史轨迹罢了，并未真的指望吕烈如数家珍，将天下这数百年来的变动清清楚楚复述出来。要知道，这种事情，只有苦学十载的老学究才办得到，这等愣头小子要是做到才叫奇怪。

第78章 留在这里，直到永远

树中的老太婆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小子虽然油嘴滑舌了一点，但倒颇有几分胆色。这多少年来我呆在这里，见过不知道多少走到此处的冒险者。他们一见到这里的场景，一见到我，别说说话了，吓得大小便都失禁了。有的还直接昏过去了。”

吕烈淡淡一笑：“就那点胆量，就不要来爬树了。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带孩子吧。”

他现在对于自己的处境满腹疑问，看向树中老太婆：“前头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都老老实实作答了。现在，该我问你问题了吧。”

满树的尸体又沙沙摇动起来，仿佛对吕烈的话语十分愤怒。一时之间气势十分吓人。

老太婆咳了咳嗽，那些狂舞的树枝顿时乖乖垂了下来。老太婆冷冷一笑：“你这个小子，很有个性。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若是就这么直接将你杀了，老身定会很久找不到新的乐子。可以，你有什么问题，就大胆地问吧。”

吕烈外表满不在乎，内心却小心翼翼。他略一思索，谨慎地措词不激怒对方：“老太太，我就一直这么叫你老太太不太方便吧。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不妨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

老太磕上眼帘：“老身的名字，谅你这种年轻人也没听说过。你就叫唤树妖姥姥好了。”

虽然身处生死险境，吕烈倒是情不自禁乐了：这个老太，还挺有自嘲精神。

他点了点头，随即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树妖姥姥。您到底是人类，还是树啊？”

这个长着人脸的树，一定要搞清楚她的种族立场。这个问题不搞清楚，接下来的谈话就没法进行了。

树妖姥姥淡淡回答道：“我曾是人类，但是现在是什么？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也罢，就和你讲讲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吧。

“你知道秘术师么？我不知道你们这个时代是谁，但是在很久以前，在我这个时代，我确实是最伟大的女秘术师之一。

“我曾被陆地上的皇帝召入宫殿，为他和诸臣解答种种疑惑，以一介女流之身封爵拜相。如果我当时留在陆地上，会有光明伟大的前途。但是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我做出了最最愚蠢的错误，我选择只身上树，想要挑战这无人征服的未知世界。

“那时的我真是太狂妄了！明明只是在一群杂鱼中比较出类拔萃罢了，我竟然认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我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有多危险，也不知道这巨树上有多少超乎我想象的生物存在！

“当年巨树神教三万远征军都未做到的事情，我凭什么认为自己一个人能做到！

“我曾和你一样，也是一个想要征服这棵巨树的爬树者。一路上经过的艰险和诡异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深有体会，不知多少年前的事情，我也差不多忘记了。

“我唯一记得的是，当我达到这里时，我实在太累、太累了，我只想要睡一会儿儿。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和这棵树融合，变成这幅模样了。我的外貌急速衰老，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太婆，我的手臂变成了这些树枝，可是我没有腿，我永远无法移动，只能一直呆在这里，直到死亡。

“我渐渐忘了呼吸，忘了心跳。我竟然获得了永生，可世间最可悲的是，我竟然变成了一棵树。”

吕烈暗暗点了点头，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这么倒霉，会和一棵树融合。但是三头确实说过，这巨树的内部充斥着“煞气”，人在里面呆久了，就会变成永生的黄泉居民。

看来，这个可怜的女秘术师，正是巨树世界众多牺牲品之一。

老太婆冷冷看着吕烈：“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是在可怜我么？”

吕烈急忙摇了摇头：“不敢不敢。树妖姥姥英明神武，盖世无双，万古第一，名垂史册，谁敢可怜树妖姥姥，我吕烈第一个不服……”

“好了好了，废话真多。”树妖姥姥也是有些无语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趁着老身现在心情还好，你有什么问题一起吐出来。”

吕烈想了想，抛出第二个问题：“这……我能做什么，帮您脱困么？”

他原本想问的问题是，“这里有出去的出路么”。但是话一到嘴边，立刻收了回去。吕烈心思何等缜密？他看这树上挂着这么多尸体，这个老太婆的性子又是如此凶戾。七八成，就是这个老太婆杀了这些无意中走到这里的爬树者。

虽然目前她对自己还是挺有兴趣的，但是两人之间的实力完全不对等，就相当于一个小孩子在玩着一只蚂蚁。若是自己言语中一不小心透露出想要离开的意思，那搞不好老太婆会立刻捏死自己这只蚂蚁。

步步为营，先哄得这个老女人开心了才是王道啊！

老太婆眼中露出了一丝微微惊讶之意：“咦，你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老身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不知道多久了。你倒是第一个，不问我哪里有出路，反问怎么帮我脱困的。”

吕烈厚着脸皮，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狗腿子模样：“我和您老人家一见如故，十分亲切。若是您不能离开这里，那我也是决计不会走的。”

树妖姥姥阴测测一笑：“很好，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真是可惜了。

“以老身当年天下第一秘术师，陷阵境的境界，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试过了不下上千种方法，都找不到让自己离开的方法。你这黄毛小子开口妄言想要帮助老身，不觉得太可笑了么。

“不过你也不必感觉可惜。就是你要走，老身也不会让你走的。你就留下来陪着老身吧，直到永远，或是哪天老身觉得你无趣了，便将你杀了。”

吕烈狡猾的眼睛转了转，又待说什么。

树妖姥姥道：“你看见我树枝上挂着的尸体了么。这些都是以前无意闯到这里的冒险者，都是因为陪老身陪得太久了，实在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哄老身开心了，所以杀了。

“我记得陪我最长时间的，是一个能说会道口若悬河的中年男人，大约让他活了三个月吧……小子，你很有意思。应该能破这个记录吧。”

第79章 一代大能

吕烈又惊又怒，心说，你又不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我他妈在这里陪着你，岂不是活受罪。

就算是和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被困在这里。两人十年如一日相视，也早晚有一天聊完了所有的话，觉得彼此无聊。

从那一刻起，吕烈内心就起了杀心。

如果不想成为这树上的众多尸体中的一具的话，就必须在这个树妖姥姥对自己生厌之前，找机会杀了她！

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外表却依旧笑嘻嘻，仿佛什么想法都没有。

两人的实力相差太多。要忍耐，要等待最好的机会。

树妖姥姥又道：“小子，你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我看你身上多处骨折，伤势颇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吕烈心中怒骂：老子这一身伤，有四成都是被你的这些古怪树枝搞出来的。

他外表笑呵呵道：“回树妖姥姥的话，我是从上方的一座宫殿摔下来，跌入了万人尸骸的谷中，才搞成这幅模样……”

这些事情也没有必要瞒她。吕烈深入浅出，从自己一行人进入尧创造的城池，和黄泉居民进入宫殿，躲避冤魂，经过吊桥，食人枭发狂锤断吊桥等事件串列起来，和树妖姥姥讲了一个大概。

树妖姥姥在这里不知道困了多久了，无论是哪方旅人的故事，她听起来都津津有味。当听到尧的名字时，表情微微起了一点变化：“这人的名字我也听过，倒是一个不世出之奇才。只是当他带领的三万远征军消失在巨树上后，陆地上的巨树神教后继无人，很快在动荡和分裂中覆灭了。”

当听到他竟然让自己的信徒，在巨树内部建造了一座城市时。树妖姥姥眼眸中难得露出了一丝惊愕：“这个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不对，恐怕他从一开始，上树的目的，就不是到达树顶，而就是这里。”

吕烈见缝插针，一个马屁拍上去：“姥姥英明。一个当年远征军的后裔，现在的黄泉后裔，也是这般认为的。果然，英雄所见总是略同。”

树妖姥姥冷冷道：“秘术师的事情，你又懂什么？这个尧表面上是建造一座城池，我怀疑，他实际上是造了一种极其厉害的阵法。可惜老身现在无法移动，不然老身跟着你上去一看便知，那个老东西究竟想要搞什么鬼。”

吕烈笑呵呵，试探性道：“要不，我把您砍倒，抱着您的树干上去看看？”

树妖姥姥冷笑：“你不要打岔了。且继续往下说下去。”

当听到吕烈他们进入宫殿，和冤魂擦肩而过时，树妖姥姥点了点头：“果然不错，这个宫殿就是阵眼。而你看到的那些白雾，变成红雾被吸入宫殿，就是阵法的阵眼在‘聚灵’。只是不知道这么大手笔制造出来的‘阵法’，聚灵聚了上百年了，那个老匹夫究竟所求何物。

“而你在殿中遇到的那些冤魂宫女，应该也是尧用一种奇异的方式，造出来留在宫中的‘守卫’。防止有什么同道高手进入宫殿，坏了他的阵眼。只不过我们寻常秘术师用炁气造出来的‘守卫’，顶多是将一堆的盔甲聚集起来，化作一个笨拙的武士之类，算的上是雕虫小技。这个尧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造出来如此阴厉的守卫，他却是无愧于一代大能。”

又听到吊桥最终断裂，吕烈落入谷底，起身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无数尸首的尸骸之中，尸身不腐时。树妖姥姥笑了笑：“你小子的运气是真真不好，落哪里不好，竟然落到那种地方。不过也得亏是你这等胆大包天的浑人，才能满不在乎从那里走出来。换做别人，早吓得一条命去了十之七八成。”

“怎么，姥姥，您还知道那个谷底尸海的来历？”

树妖姥姥桀桀怪笑道：“当然。因为那些人，就是我还没有变成树的时候，用秘术一个一个杀死的。”

吕烈大吃一惊：“尼玛？”先不要说，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杀死一万多人的。在这巨树世界人迹罕至，爬树的时候偶遇一个人都是极小概率的事件。你是哪里找来一万个人的？

而且……这女人把杀人当爱好么？人屠啊，也太残暴了。

树妖姥姥看出了吕烈的疑惑：“啧啧，你可能误会了什么。老身承认，在变成这幅模样后，老身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凶戾。但还是人类的时候，老身还是比较温顺的，绝不会随随便便对同类大开杀戒。”

她眼中露出了一丝悲凉，仿佛对自己少女时代，还是人类的光阴的美好追忆。

“不过确切来说，那躺在谷底的一万多个，不算是‘人’。”

吕烈愣住了：“愿闻其详。”

树妖姥姥大手一挥：“呵，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当初在外面爬树壁的时候，晚上吊在绳索上睡了一个觉。一觉睡醒，就被上万个似活人似死人的怪物给包围了。

“当时我在树壁上击退了它们一波又一波，杀了大约不下万只吧。但是那些僵尸的数量无穷无尽，根本就杀不光。这样力战下去被耗死的只有我，我迫于无奈，施展了一个秘术，能够将自己随机移动到附近一千米的地方。

“那个秘术十分高深，说起名字，谅你这等小人物也没听过，就不说了。只是老身当时忙中出错，一不小心，将自己和一片地区的僵尸一起打包传送到那个谷底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一被传送到这里，就纷纷自行*、不动了，所以最终留下一地的尸骸。”

吕烈这个“小人物”诌笑道：“你用的秘术，不就是星斗盘转么。谁不知道。”

他心想：你狂什么呢？那个黎远你知道吧，不知道比你这个老太婆高到哪里去了，我照样和他谈笑风生。

见吕烈如此轻描淡述将“星斗盘转”四个字说了出来，树妖姥姥有些惊讶：“看不出你小子外表流里流气、不学无术，竟然还听说过这四个字。”

吕烈不乐意了：“怎么地，看不起谁呢？我不仅能说出你这个秘术的名字，还能告诉你它是几号秘术。”

第80章 打赌

树妖姥姥咯咯一笑。她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抓来冒险者聊天，别人对她都是战战栗栗，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她生气了，就被处死。可越是这样，树妖姥姥越是觉得聊到最后索然无趣。唯有眼前这个小子，不仅不怕自己，居然还敢和自己斗嘴，她觉得真真是有趣极了。

“哦，有点意思。如果你能说出是它对应的数字，树妖姥姥就考虑教你一门秘术。

“但若你答错了，让我发现你在吹牛。那就，呵呵。”

树妖姥姥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她树躯之上的无数树枝挥舞起来，好似在示威。吕烈相信，若是自己答错，他就死定了。

吕烈心中咯噔一声，他生来大话连天，什么几号秘术，也只是顺口一说罢了。若是真要问起来，吕烈心中反复回忆“尸潮”事件当天，黎远最后念出来的数字，却是始终无法确定，他说的究竟是“二十七”还是“九十九”，“八十一”也有点像。

树妖姥姥目光如炬看着自己，毫无疑问，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怎么，答不出来么。果然，你是在胡诌老身。”

“怎么可能，我只是在想一会儿向您学习哪门秘术。”吕烈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内心却在思索拖延时间的办法。树妖姥姥不再说话，由他想去。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吕烈却是死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二十七”还是“九十九”。

好似，“八十八”和“十七”，也有点可能。越想，蹦出来的数字反而越多了。

这尼玛的！

他急得汗都快出来，只好继续随口胡诌拖延时间：“要赌，彩头就要公平一点呢。您赌的是我的命，可是我赢了，才学一门秘术，未免也太不公平。”

树妖姥姥勃然大怒道：“怎么地，老身亲自教你一门秘术，还抵不了你这小子一条贱命么？当年老身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女秘术师，别说拜我为师了，就连为了听我一句教诲，不知道引得多少大人物折腰呢。

“你这等贫民窟出来的小子，这条小命值多少钱？你嫌吃亏，老身还嫌一门秘术换你一条狗命，吃亏了呢。”

吕烈心中暗骂：这老东西好不要脸，谁特么要学你的秘术。他外表依旧乐呵呵道：“可是，我已经吃了魔果，学了秘术又有什么用？”

正如当初苏文所言，吃了魔果的人，就无法感知炁气的存在了，也自然无法学习秘术。

“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式神者。怪不得能够走到这里。”树妖姥姥点头道，“无妨。就是式神之术，老身也略知一二，到时候给你一门式神心法，能让你迅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树妖姥姥，吹牛皮可不好。你既然是一个秘术师，怎么又会去学习式神？”

“你住嘴！油嘴滑舌的小子！”树妖姥姥怒了，这小子也太会转移话题了，被他七嘴八舌一绕，自己差点就忘记打赌的事情了，“我数三下，你要是回答不出来，可休怪老身不客气！”

几根树枝垂了下来，缠住吕烈的双手双腿。吕烈尝过那些树枝的怪力，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敢多废话一句，那树枝会当下向两旁分开，将自己撕成两半。

“不就是……二十八么。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吕烈没办法了，只好随口蒙了一个。尽管他外表若无其事，可是他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

纵使吕烈胆大包天，此刻也害怕啊了。毕竟，在真正的生死一线面前，又有几人敢说自己真的完全不在乎？

他不动声色，将自己颤抖的双手插进口袋。

“恭喜你，答错了。

“你这小子，果然在胡诌我。动手吧，把他给五马分尸了。”树妖姥姥一声令下，无不遗憾地说道，“其实，我还是很希望你答对的。你这小子，真的挺有意思。”

吕烈只觉得缠住双手双脚的树枝一用力，几乎要将自己的手脚拧断了。下一瞬间它们只要向四个方向一卷，自己就要变成四片了 ！

“等一等！”吕烈大叫道。

树妖姥姥有些意外，做了一个手势暂停了树枝的异动：“怎么，还有话要说么？小子，我以为你是一个愿赌服输的硬骨头，可不要死前出丑。要是发现你在拖延时间，我保证让你死前痛的后悔从这世上生出来。”

“我不服！”吕烈大吵大叫道，“我不服！就是不服！死都不服！”

树妖姥姥冷然：“耍小孩子脾气么。你又有什么可不服的？”

“你仗势欺人！”吕烈怒视着她，怒声道，“你一开始就打算杀了我，根本就没有打算给我活路，对不对。又何必假惺惺地和我打什么赌？”

“你自己答错了，又怪得了谁？”树妖姥姥不再理会他，一挥手，“将他撕烂。”

“星斗盘转，就是二十八号！”吕烈在被撕成四片前，垂死挣扎，“你既然说不是，那你告诉我答案是几号？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在那信口胡言！你要让我死得心服口服，不然，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恶女人，做梦都要跑到你梦里咬死你！”

“愚蠢的小子，就让你死前心服口服好了。”树妖姥姥冷眼注视着他越来越痛苦的表情，“星斗盘转是我十五岁就学习的秘术，我又怎么会说错？答案自然是九……”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愣住了。

不知道是自己年龄太大了，还是太久没用这个秘术了。说到临口，树妖姥姥自己也愣了。

到底是九十九？还是九十七？

仔细想想，八十八好像也挺熟悉的。这小子说的“二十八”号，仿佛也挺像正确答案。

一时之间，树妖姥姥有些懵逼了。

眼看，吕烈的手脚都快要被撕裂了，这时，树妖姥姥一声令下：“你们先等一会儿，先不要杀了这个小子。”

树枝们停下了拉扯。吕烈只觉得全身疼痛难忍，但他更清楚，现在不是喊疼的时候。他当即怪叫起来，不住吵闹连连，不给树妖姥姥安心思考的时刻：“老太婆，你他妈的！不要欺人太甚了！你自己背错了答案，反而怪到老子头上！这答案本来就是二十八，嘎嘎嘎！

“你把老子弄得这么惨，怎么赔偿我！一门式神之术是不够的，得起码得交我两门！不对，十门！特么的！”

第81章 二十八还是九十九

虽然最终解释权在树妖姥姥手中，但是她生性高傲，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想不出就是想不出，决计不会胡乱编一个答案糊弄吕烈的。

这门秘术距离她太久远了。她凝神想了半天，死活想不出来。现在正是需要她静心思考的时候，可是耳边不住传来吕烈的怒骂、嘲讽声，搅得她根本静不下来，好好回忆。

“你特么的！”树妖姥姥就是修养太好，也忍不住爆粗口了，“给老身住嘴！不然现在就撕碎了你！”

吕烈乖乖闭上嘴了。可是他每过片刻就哀叹一声，又或者发出噗嗤一声的冷笑，又或是疯狂抖腿，搅得无数树枝哗哗作响，就是不给树妖姥姥安宁片刻。

树妖姥姥又想了良久，可是不仅没有理清头绪，反而觉得每一个答案都越来越像。再加上吕烈在旁边不住捣乱，搅得她心烦意乱。树妖姥姥何时有过如此窘迫的景况，真恨得她牙齿直痒痒，恨不得一刀劈死这个讨厌鬼。

可若是这么做，岂不代表着自己理屈了，恼羞成怒了？树妖姥姥自恃身份，自然是不会这么降格调的事情。

又过了良久，她实在吃不准答案是“二十八”还是“九十九”。尽管她又怒又气，也不得不承认：“好了，我也忘记答案了。就姑且，算你对吧。”

一瞬间，汗水溢满了吕烈的后背。他知道，自己一只脚刚踏进鬼门关，又被活活拉了回来。

要问他此刻最想做什么，那便是狠狠自己两大嘴巴子：他妈的让你再乱说话，以后还吹牛皮不？

一时间，心累、身体上的疼痛，让吕烈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可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

如果不趁着这个势头继续步步紧逼，给树妖姥姥施压。她得了喘息的机会，一会儿想起来正确答案，可怎么办？

古来今往，不知道多少爬到这里的冒险者，不管之前经历了多少大场面，在见识了树妖姥姥凶戾之后也被吓得屁滚尿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也就吕烈这等吃了豹子胆的浑人，面对树妖姥姥时还敢想到“施压”两个字。

他被放了下来，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仍然抬着嗓子怒声道：“什么叫姑且算我对！分明就是二十八！

“还有，我明明赌赢了你，你反而差点就杀了我。说说吧，你该怎么赔偿我？”

树妖姥姥眼前一黑，气得差点昏过去。落在她手里的冒险者，只有向她求饶的份，还从来没见过有敢和她谈条件的。

是我树妖姥姥不够搔了，还是你吕烈飘了？

可是树妖姥姥愿赌服输啊。她自觉自己的确做的有一些不对，只能强忍住怒气：“那你说说吧。你要什么补偿。”

吕烈想了一想，伸出五根手指头：“你差点把老子给弄死了。本来老子要好好和你算一笔账。不过算了，谁让我大人有大量，不想和你这个女流一般见识呢。

“你只要教我的式神五门式神之术，再保证，至少一个月内不能杀了我。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吕烈内心也是计较的。这老太婆在这里被困了少说也有几十年了，问她要东西，她又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问她要吃的？吃的是绝对不会要的。既然有人能在这里呆三个月不死，说明，这个老太婆自然有能让人活下去的办法。不然以前被抓到这里的冒险者没陪她聊两句，过了几天就饿死，岂不扫兴？

要功法，自然是最好的。这个老太婆是秘术师陷阵境，秘术师本来就比式神者要强，又等级这么高。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赢她。可是要了功法，再有一个月的修行时间，能大大增强自己的实力。双方的差距好歹会缩减不少。

虽然，还是不太可能打得过……

但起码有了机会，是不是？

树妖姥姥眼前一黑，差点高血压发作，直接驾鹤西去。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现在究竟是我绑架了你，还是你绑架了我？你小子特么的对自己角色定位还不够清楚么？问你意见，给你点尊重，你倒是狮子大开口了？

树妖姥姥强忍住立刻掐死这个臭小子的冲动，冷冷说道：“虽然是我有失误在先，但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顶多……老身多教你的式神一门式神之道，再保你十日不死。你同意否？”

吕烈也不是鲁莽之徒。他知道，再强逼下去，说不定真搞得树妖姥姥恼羞成怒，宰了自己。当下见好就收，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嗯……那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吧。”

树妖姥姥气极反笑，冷笑一声。吕烈这点的小心思，她会看不穿？不就是盼着想多学一点本事，到时候自己要杀他时，幻想着有能力极限反杀么。有着这样心思的人，又不是他第一个。

可在树妖姥姥眼中，碾死这些冒险者无异于碾死一只蝼蚁。你想学什么，就大大方方教你好了，随便如何，你也不可能是我对手。

那些冒险者学的越认真，内心对燃起求生的希望之火越是强烈，树妖姥姥觉得越是有趣。到时候，在杀死他们之前，欣赏着他们终于意识到“不论再努力变强，都不可能战胜自己”这一事实的绝望表情，真是至高的愉悦。

“小子。我这里有数套关于式神的功法。不过我要先看看你的式神，再决定教你哪一门……”树妖姥姥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话，发现对面的吕烈毫无反应。她停了下来，定神一看，这个小家伙早已昏死在了地上。

他从吊桥之上摔入尸骸后，本来已受了重伤，一路走到这里，被树枝攻击，又强撑着和树妖姥姥斗智斗勇，全凭一口气吊着。现在看见大局已定，终于有了十天修养的时间，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树妖姥姥愣了良久，才轻轻叹息道：“这小子，配得上有勇有谋这四个字。若是假以时间，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人物。

“可惜了啊，你碰上的是现在的我。

“任你再诡计百出，也终究难逃一死。只不过是早晚的时间问题。”

第82章 授功

树妖姥姥也害怕他就这么背过气了。毕竟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走到这里陪自己解闷，没玩几天就死掉了，岂不扫兴。

当下，无数附近的树枝围聚过来，枝尖插入吕烈的身体，源源不断将能量传输进他的身体。

这正是树妖姥姥被困在这里，历时多年，通过感应煞气和结合自身领悟出来的新能力。她的树躯可以将空间中充裕的煞气过滤成炁气，然后通过树枝传入其他人的身体。

炁气，是世间一切有生之物散发出来的气体。将炁气不断倒入吕烈的体内，大大促进了他的新陈代谢，令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折断的骨头也慢慢有了联结的趋势。

这也是为什么这里没有一点吃的，她却可以让冒险者活三个月的原因。只要她高兴，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炁气，就算是十年不吃东西，人都没事。

在这一片区域，她一念之间让人生人就生，她让人死人就死，又没有任何天敌。端地是霸道无比，是这巨树世界的一方土皇帝。

吕烈躺在地上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渐渐恢复了稍许意识。他感受到了那些树枝正在向自己体内输送什么东西，也慢慢恢复了活力。可是吕烈仍然紧闭着眼睛，装着一副仍然昏迷的模样。

他诡计多端，要用这种方式，骗那什么的落子姥姥多传送一点炁气给他。更借此躺在地上静心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如何才能进一步争取时间，获得树妖姥姥更多信赖。

这时，只听树妖姥姥耳边炸雷般的怪笑：“好了，小子，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不要再装了。时间是你自己的。说不定十天一过，我立刻动手杀了你呢。有这点时间躺在地上休息，不如赶紧起来多学一点东西。”

大家都是聪明人。见被点破了，吕烈也不再伪装，当下一个漂亮的鱼跃从地上跳了起来，大笑道：“姥姥真是好眼力。倒是小子，在姥姥面前还想耍小心眼，贻笑大方了。”

他这一跳，感觉到自己身上折断的部位不仅已经完全了，仿佛还比以前更强壮了。当下有几分惊喜，向姥姥一抱拳：“多谢姥姥成全。”

不过，这被煞气转化成的炁气输入自己体内，终究有一丝阴诡。吕烈现在活动筋骨，总感觉身上有几块肌肉僵硬硬的，仿佛已经坏死了一般。他心里打定主意，这些能够长出尸体的树枝，没事还是不要让它们乱碰自己为妙。

那些树枝见吕烈已经恢复了健康，自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树妖姥姥见他精神勃发，意气奋发，心中冷笑：现在你尽管蹦跶好了，你现在越有信心，等你死得那天，越是绝望。

她道：“小子，我是答应过你，要教你两门式神之术。不过首先你得给我看看你拥有什么样的式神，我才能决定教你什么。”

吕烈本来不愿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但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有六个式神，分别是蔷薇虎、寒冰蟒、铁甲龟……算了，和你这个数字都能背错的老糊涂也说不清楚，我干脆召唤出来给你看看它们的能力吧。”

他心念一动，小狐狸、黄雀、铁甲龟、绿蚁，像是倒筒子一般将它们倒了出来，滚到树妖姥姥面前。一时之间大树面前鸡鸣狗叫、鸡犬不宁，活像是开了一个微型动物园。

吕烈歉意地解释道：“还有蔷薇虎和寒冰蟒这两个大家伙。不是我不愿召唤，而是它们的排场大得很，不使用意念我召唤不出来。而我现在刚刚恢复，也施展不出意念。”

树妖姥姥看在眼里，惊得眼珠子都要吐出来了。在她的世界观中，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个式神，这和太阳从东边出来，稻田从地里长出来一般，都是常识的不能再常识的常识。现在这小子，竟然一下子召唤出了四个式神，还明显一副嫌不够多的样子，如何不让她吃惊的下巴都要垂下来了？

吕烈厚颜无耻道：“说好教我的式神两门的式神之术。那我有六个式神，两六得三十二，那你现在应该教我三十二门式神之术。嗯，您可不能又想耍赖啊。”

“滚你妈的XX。”

树妖姥姥一向自持甚高，修养极好，但是和吕烈这个混球相处久了，也怪不得她粗话越来越多了。

她浑浊的眼珠子一会儿望望在地上慢慢爬行的铁甲龟，一会儿望望落在她头顶的黄黄黄，越发不解：为什么，这小子能有这么式神？难不成，他式神的能力是幻术，不知不觉已经让自己产生了幻觉？……不对。不是这样。

吕烈抱着双手，笑眯眯看着她苦恼。丝毫没有提醒她的意思。

不过树妖姥姥不愧是大家，又想了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你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你吃的第一个魔果，里面式神的能力，正是收服其它的式神。我问你，是也不是？”

吕烈点了点头：“可以啊。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有脑子的。”

异兽之中，别的异兽都在打闹的时候，小梦慢腾腾走到了树妖姥姥面前，好奇地摸了摸她的树干：“老奶奶，你住在这个树干内，不冷么？”

树妖姥姥最恨别人乱碰自己的树干。当下冷冷道：“滚开，小狐狸。不然我就把你撕了喂狗吃。”

“小梦，回来！”吕烈担心小梦受到伤害，也立刻呼唤她道。

小梦摆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向后退了一步。又过了半响，她从自己的大尾巴中掏出几枚小果子，怯生生地递向树妖姥姥：“老奶奶，您这么大一把年纪，还住在这树里面，一定很不好受吧。小梦这里有几个果子，您先吃点，解解渴吧。”

而与此同时，站在小梦身后的吕烈看见，小梦用她的大尾巴在地上轻轻扫出一行字来：此人是敌是友？小梦先稳住她。

第83章 修行

吕烈知道，小梦在几个式神中最是机灵。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先由她去了。

树妖姥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身被困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早就辟谷了，不需要靠吃为生了。你快滚吧。”

她虽然仍用呵斥的语气，但是眉宇间的神情显然缓和了许多。

小梦外表毛茸茸的，一身火红色的大皮毛，憨态可掬。说话又动听，像个七、八岁的怯生生的小姑娘，也难怪树妖姥姥对她的态度渐渐变好了。

小梦和她主人一副德行。步步为营、见好就好，当下也不急着和树妖姥姥继续搞好关系，浑身卷成一个火红色的小毛球，滴溜溜滚开了。

树妖姥姥看向吕烈，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你这混蛋虽然人混，但是你你的几个式神还不错。也罢了，我就格外开恩吧。传给你两门式神之术，再给这个小狐狸一门式神术。

“你且给我看好了。我现在教你的这门，叫做醒神鞭。它的功效是能让你的一个式神在半个时辰内，境界直接突破一个层次。但是其负效果也很明显，就是被醒神鞭鞭打的式神，在效果结束之后，它将整整一天失去自己的能力。”

吕烈眼睛一亮，他很清楚，式神的境界提升一个级别是有多么重要。那相当于启临境直接变成入花境、入花境变成血怒境啊。如果自己的式神中有血怒境的话，那这一鞭子砸下去，可直接变成半个时辰之内能和树妖姥姥这个陷阵境大秘术师硬扛的存在了。

虽然负作用也很明显，就是效果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且在半时辰之后，直接废掉一整天。这对于普通的式神者来说，没了式神的能力，相当于一天之内变成全无还手之力的废人。可是吕烈无所谓啊，架不住他式神多啊。砸晕了蔷薇虎之后，如果战斗还没结束，就再砸寒冰蟒，砸进去个寒冰蟒还不够？铁甲龟和黄黄黄还在后面排队呢。

“好，我很满意，你快教我。”

“你先坐下静静心。你现在心浮气躁，血气上浮，直接修行的很可能走火入魔。”树妖姥姥无奈了，“到时候自己学岔路了，你这个脾气，定是又要怪老身害你了。这笔冤枉账可算不到老身头上。”

接下来的数日，在树妖姥姥的指点下，吕烈刻苦学习这门醒神鞭。力求在十日之前就学会。

虽然树妖姥姥早晚要杀了他，但是她还是说话算话之人。说了要教会吕烈，自然是真心实意地教他，有什么不懂的关节树妖姥姥全部为他一一细心解释，绝没有敷衍了事。

吕烈本身就并不笨，再加上对求生的欲望强烈，自然也是日日夜夜捶打着自己手头的这门醒神鞭，不敢松懈一刻。是以，这门本来式神者要花三、四个月才能精通的技艺，吕烈只用了不到五日，就大致入门了。

只是他现在手头有了感觉，却也不敢随意鞭打自己的这几个式神用来实验。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树妖姥姥什么时候翻脸，到时候动起手来，自己这边少一个式神，可是大大的不妙。

树妖姥姥见吕烈用了这么点时间，就基本掌握了这一门醒神鞭，内心惊讶他的天赋，却也不说出来。继续教他第二门式神之术：

“我现在教你的这门式神之术，叫做‘神击球’。学会了之后，可以将你的式神当做*一般丢出去，爆炸攻击远程的敌人。神击球本身所能造成的威力十分惊人，而且成为神击球的式神本身境界越高，也会给神击球增加越大的威力。

“而神击球也和醒神鞭一样，使用过后的代价是莫大的。被当做神击球丢出去的式神，将彻底沉睡在你身体内，半个月内无法被再次召唤。”

尼玛的，坑爹呢！

吕烈算是明白为什么苏文这么看不起式神者了。这些式神之术，动不动就将自己的式神献祭，动不动就一天、半个月没法使用。要知道，一个式神者只能拥有一个式神，你使用了这些技艺之后，打倒了敌人取得效果还好说。若是敌人没被杀死，自己唯一的式神都给搞没了，这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怪不得同级别的式神者会被秘术师吊打。人家秘术师只要躲掉你一轮攻击，就稳操胜券了。

不过这些缺点，对于吕烈来说却全然不是问题。架不住他的式神多啊。就拿这个神击球来说，普通式神者只能砸出一个式神，他能砸六个。还可以先用醒神鞭砸高一个式神的境界，等它战斗了半个时辰之后，失去能力，直接废物回收利用，当做神击球再丢出去，想想就美滋滋。

吕烈又是彻夜苦学，数天一过，这一手神击球，他也学得有几分相似了。只是这技能的冷却时间比醒神鞭还长，他现在仍不敢随意当自己的式神使用，试一试这个新学会的神击球的威力。

他的突飞猛进，树妖姥姥看在眼里，十分惊讶。

本来以为，这小子贪多不嚼，别说在十天之内学会两门式神之术，就是一门都掌握不了。没想到最终还真的被他办到了，一共七天半的时间，已经稳稳掌握了两门技艺，还留有安全的两天半时间复习。这份天赋，就是很久以前在陆地上的时候，在无数青年才俊中都难看见。

树妖姥姥暗暗点了点头：果然，在死亡面前，人的成长潜力都是无穷。

可惜，他无论再怎么追赶，都是万万不可能赢得了自己这个陷阵境的老怪物。

而在这十天之内，树妖姥姥也按照约定，教给了小梦一门专供式神学习的技艺：

镜相模仿！

这门技艺的能力就是，能让一个式神在半个时辰内复制另一个式神的能力。比如说，如果小梦选择的对象是寒冰蟒，那她就能在半时辰内也吐出寒冰，辅佐吕烈攻击敌人。

这门技艺原本创造出来的用意，是让式神者之间相互配合，模仿对方式神的能力以达到共同击敌的效果。也就是说，起码要有两个式神者，才有效果。

可是鬼才能知道，出了吕烈这么个拥有一支式神军团的怪物。手底下各种能力的式神都有，相互模仿？自己模仿自己，自产自销就行了。

第84章 式神斗

转眼之间，十天已过。

树妖姥姥虽然说了保证吕烈这十天的安全，却也没说，十天一过就要立刻动手杀了他。这十天来吕烈使出浑身解数，口绽莲花，将自己这些年在大江南北游历经历的种种奇闻异事，添油加醋了说出来。他本来口才极好，又为了哄老人家开心，拼了命的往天上吹。听他一顿添油加醋，在陆地上的流浪生活，竟然比这些日子在巨树上的遭遇还要惊心动魄。

树妖姥姥边指点他功法，边听他扯皮。吕烈说到夸张之处，有时候一个人抵住十万人的敌国大军，有时候又是上天入地只为心上人寻找一株冬日的蓝玫瑰，不禁逗得树妖姥姥哈哈大笑起来。

她觉得这小子真是有趣，实在是越来越不忍心就这么杀了他了。

而这些日子，小梦见缝插针，不断去附近掏点小玩意过来孝敬树妖姥姥。先是能在夜光中发光的各种奇形怪石，后来又叼来一些能生长在石缝中的小花小草。左一口奶奶右一口上仙，树妖姥姥虽然对这些东西也不很上眼，却也被小梦的态度弄得很受用。

一时之间，树妖姥姥的树枝上、树躯上，挂满了这些小花小草，也显得这棵原本色调阴森的大树多了几分活泼。小梦也被破格允许，受宠般能够在晚上睡在树妖姥姥宽大的树干上，要知道，这对于过去脾气暴躁的树妖姥姥来说，几乎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可想而知，这个小梦的交际能力是有多强。

看来，如果吕烈运气不坏的话，破掉曾经有人在这里活到三个月的记录，应该是很有希望了。

可是，他从来就未想过要在树妖姥姥的淫威之下永远生活在这里。吕烈从一开始想得便是，要杀了这个害人无数的怪物，活着，出去！

外表所有的和和气气、卑躬屈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作的虚与委蛇罢了。

这一对主仆，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商议着如何除掉这个害人精，逃离这里。

“小梦，你昨天趴在那怪物身上睡觉的时候，假装跌了一脚落到了她身后。有没有在她背后发现什么致命的弱点？”

“回主上的话，那怪物的身后，树躯之中有一块地方是中空的。中间有好大一块蓝色的、亮晶晶的东西，在树干中空处不住跳动。小梦也不知道是什么，刚想伸出爪子碰一下，没想到她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当即脾气大发，让我立刻滚到前面来，不然就杀了我。”

小梦瑟瑟发抖，似乎还沉浸在昨天树妖姥姥勃然大怒的阴影之下。

吕烈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这块蓝色的跳动物，大约就是她的心脏之类的器官。她这么害怕被人看见，自然是它重要的很了。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和她动起手来，不妨想方设法诱她露出破绽，一击摧毁了她那蓝色心脏。”

说来容易，要做却难。树妖姥姥本身身为一个陷阵境的顶级秘术师，和这怪树融合了之后，又有了这么多怪异树枝做她的帮凶。要想突破重重阻碍跑到她身后，给出致命一击，又谈何容易？

可是树妖姥姥喜怒无常。别看这些日子对自己满意得紧，说不定哪天突然觉得自己无趣了，就要转念杀人了。现下每分每秒都珍贵得很，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吕烈越想越是头疼，背上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十二日，吕烈正坐在大地上，一边复习着醒神鞭和神击球，一边苦思冥想如何能够摆脱困境。

忽然，一股股的热流从自己胸腔涌了上来，还未等吕烈反应过来，炙热的痛楚传遍了自己的全身，并以爆发的速度猛增。

“怎么，又要发作了？”

当初“虎吞蟒”事件中承受的剧痛恍如昨日，吕烈又是恐惧又是吃惊，他这些日子明明一直按照黎远嘱咐的那般，用打坐周转自己体内多余的式神之力，不让它们堆积失控，怎么事到如今，又会爆发？

“吼！”

他的双手双脚都裂开了赤红色的岩浆龟裂。吕烈怒发冲冠、面如修罗，眼看就要承受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那树妖姥姥正闭着眼睛在闭目养神呢，听到吕烈的声音，不耐烦地睁眼瞟了他一眼：“叫什么叫。这么想快点死么？”

只是她放眼望去，却愣住了。那吕烈浑身冒着地狱般猩红的狂风，慢腾腾从地上站了起来。而他的背后，巨大的烈虎法相已经隐隐显成，在狂风烈火中仿佛与什么东西做着殊死搏斗，龙吟虎啸，一时搅得整个山洞地动山摇！

就连树妖姥姥再见多识广，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这个吕烈在练什么怪功。

轰！

轰！轰！轰！

蔷薇虎不住张着血红的大口仰天咆哮，巨大的虎爪不住猛力拍向虚无的黑暗。每拍一下，就发现金属相碰的巨响。可是蔷薇虎无论再怎么用力，它那庞大的身躯都被虚空中什么东西死死钉在地上，随便怎么挣扎都摆脱不得。

“不好，是那个石化魔果。我竟然把它给忘记了！”

吕烈强忍住剧痛，坐在地上打坐。他知道，这个魔果在自己体内滞留的时间到了，已经自动溶解了。

只是未想，它的怨念竟是如此之大。

蔷薇虎和虚空中的巨兽恶斗不过多时，已经全盘陷入了劣势。吕烈第一次看见它被压制得如此之惨。这时，虚无中又涌出了几个式神，竟是寒冰蟒和铁甲龟。它们大约也知道大难临头了，若是蔷薇虎被那石化魔果内的式神吃了，自己几个也必死无疑。

火光、冰块四溅，这山洞内五光十色，已经沦为了式神的战场。

“树妖姥姥！”小梦爬到树妖姥姥头顶，向她急切地求救道，“求求您，快帮帮蔷薇虎大人吧！那石化魔神想要吃掉蔷薇虎，抢夺吕烈主上的身体。若是它真的达到目的，那吕烈主上的灵魂也会被吞噬，他的身躯将被式神占领！”

第85章 死机

树妖姥姥注视着前方的虚空，摇了摇头：“我帮不了他，也不想帮他。

“这些式神的争斗，是他精神世界的意念之间的争锋，旁人根本无法插手。就算靠旁人插手扭转了战局，也会从此使他的精神意念缺损一大块，甚至变成白痴。

“更何况，我又为什么要帮他？如果他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被夺了灵魂的话，说明他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这样没用的小家伙，还不如趁早死了好了。”

话说完，她便继续合上了眼帘打盹。不再理会眼前的战斗。

此时，蔷薇虎的后半身已经陷入黑暗不见了踪影，大约是被那虚无中的巨兽吃掉了。铁甲龟也被打裂了龟壳，回到了吕烈的精神世界。黄黄黄被咬掉了一身的金毛，躺在地上，连在半空扑腾的力气都没了。

唯有寒冰蟒仍在苦苦支撑，不过看它节节败退的模样，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到现在以来，吕烈遇到过最凶戾的式神了！

吕烈强忍住千针穿体之苦，仍然枯坐在地上打坐。他知道，之所以那些式神还能苦苦支撑，是因为自己这个主人的一口气还未散。若是自己忍受不住痛楚，心气浮躁了起来，那才是一败涂地的时候！

可是，他就是意志再坚定一百倍，他又能忍多久？就算他忍到尽头，又能如何？难道能改变所有式神被那怪物吞噬，自己被它夺舍的结局？

“老树妖！”吕烈再也忍受不住了，张开嘴破口大骂道，“你隔岸观火，现在被杀的是我！到时候我被夺了舍，这该死的石化式神，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了！”

树妖姥姥十分自负：“可笑的无知小儿。不过是区区夺舍的式神罢了，怎么可能奈何得了老身，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不过她随后静心观去，那虚无之中肆意游走的巨大身躯戾气冲天，所到之处附近的树枝纷纷枯萎、尸体化作石雕破碎成土。真不知道它是什么魔果所化而成，竟然有这么大的怨念。

吕烈坐在原地脸色渐渐苍白，眼看要支持不住了。就在此时，只见那黑暗的虚影渐渐淡化，竟然舍了吕烈，重新游回了虚空。吕烈手下一干残兵败将的式神也趁机喘了一口气，收兵回了他的精神世界，不过早已元气大损，苟且延喘了。

眼前的一场大祸化解于无形之中。可是吕烈知道，那迷神城捡来的魔果式神并未就此退去。它只是又遁入了自己精神世界的一个阴暗角，躲了起来。早晚要重新回归，继续和其它式神抢夺自己的身体。

可是自己几个式神都不是它的对手，现在就被它杀成了重伤，待到它精神重振回归之时，更加不可能赢得了它了。可是这些式神的战斗又是在自己精神世界中的投影，不可能用得了醒神鞭和神击球，也就是说吕烈根本无法插手，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吕烈无可奈何，趁这喘息的时间，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大睡一觉，补足了精力再说。

树妖姥姥在旁边不知是嘲讽还是夸奖：“心态倒是不错。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若是遇上这等强敌，早已慌得六神无主，还有哪有心思睡觉。”

吕烈装作没听见，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不知睡了多久，他忽地觉得身体微微一凛，当下心中冷然：那怪物又回来了？

吕烈又惊又怒，一个鲤鱼打盹跳了起来。醒来后过了良久，也不见身躯有任何异动。原来是被一丝风吹草动给吓惊醒了。

他睡意再无，索性盘坐在地上打坐，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抓进时间打磨自己的那几个式神。

在吕烈的精神世界中，他只见自己一干式神纷纷神情萎靡，象征蔷薇虎、铁甲龟的火焰忽明忽暗，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而那魔果周围环绕的黑雾越来越盛，不断挤压着其它式神的活动空间，气焰甚是嚣张。

吕烈有些后悔，心里说，早知道就不该贪嘴，去吃那个魔果。

小梦善解人意，在旁边宽慰道：“这怎么能怪主上您。我们几个式神也没想到，这个魔果的怨念竟然强烈如此。当初本待四十个时辰之后，让它自行融化的，未想它……”

蔷薇虎此刻的虎屁股早被黑影吞噬了，神情委屈地趴在大地上，显得格外狼狈。它向吕烈低吼了两句，小梦为他翻译道：“蔷薇虎大人说……嗯，他要是你，就赶紧自杀算了。就是死，也不能给那石化式神留一具全尸，免得到时候还要被人夺舍。”

吕烈摸了摸小梦的小脑袋：“你们就放心在这里休息好了。我是不会让那个怪物夺舍的。”

他最后看了一个那盘旋于自己精神世界的黑色阴影，转念间，退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怎么了，小子。你快死了，有什么想法么？”树妖姥姥在一边有些幸灾乐祸道。

吕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吕烈的命是不好。早知道，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贪嘴吃那个果子。自从上了这巨树之后，就没有碰到过什么好事，遇到过什么好人。好不容易离开了迷神城，走到这里，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你，最后要死这个鬼地方了。”

树妖姥姥哈哈大笑起来，显然，看吕烈吃瘪的样子，让她身心愉悦。可是接下来她无论说什么话，吕烈就这么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不再理会她了。

树妖姥姥心想，要是就这么让这小子死掉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不行，我不妨适当地点拨他两招，给他点希望。

她当下开口道：“小子，你剩的时间不多了。要不要老身教你如何放手一搏？”

吕烈眼睛一亮：“你果然有办法！？”他随即又压住内心的兴奋，装作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继续躺在地上：“你又要消遣我了。我现在这个处境，就是神仙都难救，更何况是你这个又蠢又丑的老树精？”

第86章 抉择

树妖姥姥被他骂的，气的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可是人家现在本来就是待死之人，死猪不怕开水烫，你难道能再用死亡去威胁他么？

她急着想要看吕烈握住希望，拼命挣扎的蠢样，也不和他一般计较了。装怒道：“老身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你爱学就学，不学老身还不稀罕教你呢。”

“学学学，我当然学！”吕烈不再装死了，当下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知道，这手欲擒故纵如果再玩下去，可能就要弄巧成拙了。

树妖姥姥见他爬起来了，指点他道：“如果老身没有猜错的话。你的主式神虽然能够控制其它式神，但是五个之后，数量已经满了，对吧。所以，你现在要想击败那个新的式神，就得先提升你主式神的境界，让它能继续有能力收服更多的式神。”

吕烈点了点头：“姥姥真是智谋无双、英名盖世。”他这话倒是有五分是真心的。毕竟，吕烈从未和树妖姥姥讲过蔷薇虎的能力，而她一个照面，就能说的八九不离十，看来的确有些门道。

不过，就算知道了方法也没有用。蔷薇虎自己也说了，让它自个儿这么正常发育到入花境，起码要三年。那时候，自己的骨头大概都早被制成棒槌了。

树妖姥姥道：“你平时是怎么修炼的？给我看看。”

吕烈笑了：您再厉害，能把三年、五年的事情，缩短到短短几天？

不过他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了。盘坐在地上，按照黎远给他的那般，将体内那点热流一点点调到自己腹部，浑身周转不停。

“停！”树妖姥姥忽然大喝道。

吕烈被吓了一小跳，停了下来眨巴眨巴了眼睛：“怎么，有问题吗？”

“你练的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狗屁不通？”

“你现在用的修炼之法，是金山玉鼎流的自身捶打之术。金山玉鼎流本身是好东西，可是用在你身上，却是狗屁不通，瞎弹琴！”

吕烈有些不乐意了，你教人就教人，怎么能乱骂呢。

树妖姥姥继续侃侃而谈：“金山玉鼎流是给式神已经血怒境以上的人准备的。那时候你的式神已经有了良久的基础，你再不断捶打它，让它在纷争中自行领悟天道，那修炼出来的境界，不仅稳固，而且扎实，是再好不过的。

“可是你现在一个启明境的，用这种方式修行，不觉得太可笑了么？你这么捶打下去，别说三年，就是十年也难突破入花境。”

听她这么一说，吕烈有些将信将疑了。从情感上，他更愿意相信黎远而不是这个凶戾的树妖姥姥。

吕烈当下试探性地询问道：“那按姥姥您的意思？”

树妖姥姥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两道精光：“非常之时，就要用非常之法。你这小子一副短命鬼的模样，眼看再拖下去，这两天就要去了。非得白水蓝山流的速成功法不可了。”

她怕吕烈不懂，继续为吕烈解释道：“白水蓝山流是式神界有名的速成功法。寻常式神三四年才能到达的境界，换做白水蓝山流之后，只用缩短到数个月就能完成。而你在这里，再加上我用树枝不住往你体内倒灌伪炁气，更是短上加短，你大约数十天就能突破启明境。

别人数年达成的成就，在数天之内就能完成？

吕烈不是蠢人，他当然知道，这个方法一定有其无法回避的硬伤。不然所有人都用这个什么黑水白水流了，入花境、启明境如狗遍地走。天下所有人都是白水流，又哪里还会有各种流派之分？

果不出其然，树妖姥姥继续讲解道：

“自然，这么快速的方法，也有三个弊端。

“第一，欲修炼白水蓝山流，就要置备一万具十年以上的陈尸，每日供式神撕咬其残留在躯体内的精魄，感悟天道。呵呵，这一万具尸体，换做常人可是存不下来，就是存下来了，那人也被当做走火入魔，给正道斩杀了。

“而你却正好不一样。这附近的尸体，别说千具，不下万具。就是供五个你修炼都足够了。而这，便是你得天独厚的优势。”

吕烈一想，也是。要是换做别人，哪里去找来这么多陈尸？要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他是不是还得感谢这个老树，妖这些年来这些杀了这么多人，炼了这么陈尸玩？

“第二，只要使用白水蓝山流破关过一次，那你的式神这辈子的成就，都不可能超过血怒境，这你可得想清楚了。”

这对于吕烈自然也不是问题。他朝夕之间就得死了，还哪来得及管的上以后？再说了，就算没有陷阵境这个天花板，让他敞开了修炼，他确定自己这辈子摸得到血怒境的边？

“第三点，也是最后一个弊端。使用白水蓝山流修炼的人，式神最起码是入花境级别。”

树妖姥姥此话一出，气得吕烈的肺都要炸了。合着，您前面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拿我寻开心的是不？入花境，我的式神要是有入花境，我还要这速成的功法干吗？

他强忍住扑上去，掐死这个老太婆的冲动：“说来说去，老子还是不能用咯？那你前面和我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黄毛小子，你不要心急。我话还没有说完。”树妖姥姥不急不缓白了他一眼，“那只是对别人来说，而这，又是你的一大优势。

“你这几个式神，虽然没有一个入花境。但是修行的时候，我可以为你施展秘术‘同心同德阵’，将其他式神的力量暂时集中到一个式神身上。制造出来一个‘伪入花境’，不就行了？”

“啊？这都可以？”吕烈有些无语了，这也太儿戏了吧。

不过若是真如这个老太婆所说的，那看起来，这个白水蓝山流还真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树妖姥姥笑了笑：“小子，如何，考虑好了没有。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啊。”

第87章 战斗

吕烈假装认真思考了良久，才淡淡道：“好像，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一想到那虚无黑影吞噬蔷薇虎身体的凶戾模样，吕烈知道，下一次那凶影再现的时候，如果自己还没有突破，大概就真的是自己的死期了。

必须在这几天内突破！

虽然这白水蓝山流有如此这么的缺陷，总胜过死在这里吧……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就……学学吧。”

看吕烈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树妖姥姥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不舒服：特么的。明明是你有求于老身，让老身给你指明活路。怎么现在搞得，像是老身在求你一般？

树妖姥姥不知道被困在这里多少年了，见过太多太多的冒险者了。他们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模样、拼命想着法子延长自己生命、在死前痛哭流涕屁股尿流的可笑模样……

可是，像吕烈这般土性的混球，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树妖姥姥当下也不再和吕烈废话了。她怕再和吕烈多说几句，会被他给活活气死。控制树枝灌入他的背上六脉，开口为他讲解白水蓝山流的修炼方式：

“白水蓝山流是速成的法子，和处处打好基础的金山玉鼎流格格不入。以自己躯体为一个大周天，每个穴道，都是小周天……”

“我已经用炁气将你体内的六大穴道打通了。现在运转你体内的式神之力，事半功倍……六个小周天，一个大周天。不要岔气、心要静……”

“五花聚顶、三清化气。不要抵触我往你体内灌输的炁气，也不要刻意……用意念，而不是蛮力运转体内的式神之力……”

“对、对、对，就是这样。维持住你现在的状态……”

“小子，老身能做的，都已经为你做好了。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自己了。”

树妖姥姥不再出言指点。昏暗的山洞中，一个少年平坐在地上，双目紧闭，正在冥想。而他的身边，数根粗大的树枝刺入他的后背，源源不断给他传送着炁气。

静的仿佛一张画。

而在吕烈的精神世界中，仿佛也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力量。那五团燃烧的火焰被一条看不见的线连接在一起，将自己的式神之力源源不断传输给正中央最明亮的一团赤焰——蔷薇虎。

那些小式神也知道，它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蔷薇虎在那黑色的黑影复苏之前，趁势突破进入了入花境，那就有和它一战之力了。对它们几个子式神的境界感悟也大有好处。

反之，若是在蔷薇虎突破入花境之前，黑影就再度来袭了，那蔷薇虎一灰飞烟灭，它们几个子式神，也只有一起灭亡这一条路！

蹲坐在五团烈焰中央的蔷薇虎恍然惊醒，一抬头，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它现在所接受的炁气，比之前所有炁气加起来的数十倍还多。白水蓝山流本来是速成捷径的功法，它这么做，就相当于抓住一个三岁的孩子，一口气给它喂十几个成年人都吃不下的饭量，用这等方法强迫他快速成长。也难怪蔷薇虎会痛苦不堪了。

式神的本源，就是由一种反炁气的力量组成。眼看它被强行灌输的力量越来越多，已经远远超越了它现在这个境界能够承载的。

它瞪大了两只虎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白色毛发的肚皮如同气球一般迅速鼓了起来，整个老虎都要变成胖虎了！可是精神世界内给它输送的炁气仍然源源不断，似乎不把它撑爆誓不罢休。蔷薇虎本是式神中王者般的存在，抓一帮子式神过来，给自己当小弟，称王称霸，何等的威风！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蔷薇虎怒吼起来。

“吼！吼吼吼吼！（有这样的主人，真是本王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

在吕烈的精神世界中，蔷薇虎就这么看着自己，如同一只打满了氢气的气球一般，漂浮了起来，胡乱飞舞。

它四只虎爪在空中乱蹬起来，可是在一片虚无之中又能抓到什么？只是给人徒增笑料罢了！

炁气仍在不住传送，以蔷薇虎现在的感受，它感觉自己都快要爆掉了。

“吼吼吼！厚吼吼！（快住手，不然本王真的要爆炸了！）”

去特么的白水蓝山流！去特么的速成！

眼看蔷薇虎呛呛就要不行了。一直在给吕烈输送炁气的树妖姥姥睁开眼睛：“就是现在！将它抓入这些陈尸已经残破的魂魄中，让它接受试炼！”

吕烈暗运起体内的小周天。蔷薇虎只觉得身体一顿，那快要将自己撑爆的炁气就这么停了下来。它还未来得及开心，眼前的场景就出现了变化，由原本在吕烈的精神世界，被传送到了一片荒凉的战场。

还未等蔷薇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远处就缓缓站起来了数个人影。蔷薇虎定神一看：嗯？丧尸？

耳边响起了吕烈的声音：“虎哥啊，你不要怨恨我，只有真正地和敌人厮杀，才是让你变强的必经之路。看来你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一会儿……就先给你分配一千个丧尸，让你练练手吧。

“顺便说一句，这个世界虽然不是我的精神世界，但是在这里受到伤害，依然会感到痛苦。如果伤势过重的话，甚至会死。

“好了，祝你好运吧。”

蔷薇虎：“喵？喵喵喵？”

吕烈的声音随即退出了这片战场。蔷薇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它肥胖的身体在地上艰难地翻了一个身。

发现四面八方已经站起来了密密麻麻无数死人，向着自己慢慢靠近。

将蔷薇虎投入的，便是这些陈尸已经死亡的精神世界。它将在这个世界不断和那些亡者厮杀，不断锻打着自己对天道和死亡的领悟，直到彻底变强。

虽然吕烈觉得这么做也有些对不起蔷薇虎，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举动。蔷薇虎已经吸纳了这么多的炁气，如果不用强烈的战斗来化解一部分，它非得被撑死不可。

就像是一个人天天大鱼大肉，虽然长肉了，但长出来的都是肥肉。还要不断进行各种激烈的运动，才能使这些肥肉真正变成肌肉。

第88章 进化

轰轰轰！

转眼间，蔷薇虎已经在这些亡者残破的精神世界战斗了将近一天一夜。

它的虎爪之下，横躺着数不清的丧尸，差不多有上千具。而远处，更多的丧尸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这里走来。

“吼……”

蔷薇虎赤红色的毛发早已在战斗中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它身上的伤口也不下百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但是望着远处下一波丧尸的到来，蔷薇虎不得不强撑起精神，用虎爪一挠大地，准备着战斗。

在式神的战场之外。

吕烈仍然盘坐在地上，运转自身的式神之力周转不停。蔷薇虎在精神世界中的战斗，也是吕烈的战斗。蔷薇虎所受到的每一分伤害，每一点痛楚，都会以十成十的程度转化到吕烈身上。

而式神亦是式神主人的精神投影。如果吕烈意志不坚定，因为苦痛疲劳而产生崩溃的负面情绪，那在精神世界中征战的蔷薇虎，也会随之死亡。

可以说，为了变强，吕烈承受的痛楚，并不比蔷薇虎少。

与此同时，他一边让蔷薇虎在精神世界中修练着白水蓝山流，一边也在现实世界中修练着黎远传授给自己的金山玉鼎流。

尽管金山玉鼎流提升的速度比白水蓝山流慢太多了，这些日子提升的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现在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是在和死神竞赛，吕烈是大鱼小鱼、小虾米都要一手抓了，不惜一切力量提升自己的每一存实力，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他的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增长。

树妖姥姥看在眼里，在一边袖手旁观，并没有打扰他。

精神世界中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略有差异，蔷薇虎在式神战场总共杀死了两千多只丧尸、战斗了两天一夜之后，终于被放了出来。

它回到吕烈的精神世界，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只见五个子式神又在同心同德阵的联结下组成了一条线，准备给自己传输炁气。

“吼！吼吼吼吼！（别！别别别别别！）”

刚刚因为激烈的战斗，瘦得骨瘦如柴的蔷薇虎，随之又胖了一大圈，漂浮在了空中……

就这样，往复循环的战斗和补给，不知不觉现实世界中已经四天过去了。在这数天的修行中，吕烈丝毫不敢松懈自己的精神，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在这般剧烈的痛楚和强大压力下，整个人瘦的如同脱了水一般。

要不是树妖姥姥不住给他传送炁气，他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这般的强度，崩溃掉了。

而在众死者的精神世界中，蔷薇虎也总计杀死了七千多个僵尸。在大地上躺满尸体的式神战场上，毛都已经秃光的蔷薇虎仰天长啸，踩着一地尸骨，虎泪流满面。

又是一天过去了。树妖姥姥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这白水蓝山流的进展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短短七天时间，蔷薇虎已经接近启明境巅峰了。

“如果你的运气够好，最多只需要两天时间，蔷薇虎就可以破关进入入花境了。”

吕烈一听，急忙瞪着他的两个熊猫眼，摇手道：“树妖姥姥，您可别毒奶我。那虚无的黑影自从上次被打退之后，已经整整七天没有露面了。说不定就在蔷薇虎破关前夕，它突然出现将我给宰了呢。”

树妖姥姥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蔷薇虎的修炼之路也终于告一个段落了，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个夜晚了，为明天的冲关积蓄良好的体力。

当然，前提是吕烈他真的能活到第二天一早。

眼下有两个巨大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般笼罩在吕烈心头。一个是盘踞在自己精神世界中那个去向未知的虚无阴影，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树妖姥姥。那阴影虽然已经沉寂了许久，但是它是绝对不会放弃争夺自己的躯体的。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同样，别看树妖姥姥这一刻还在和你谈笑风生，下一刻忽然觉得你没了意思，那可是说翻脸就翻脸。这一带每一根树枝上挂着的尸体，就是最好的佐证。

但是反过来思考，只要度过的第一个难关，让蔷薇虎突破入花境，便有了实力和虚无阴影一争高下。甚至在战胜虚无阴影之后，就可以吃下石化魔果收服新的式神，再加上自己新学习的醒神鞭和神击球，未尝不与这个陷阵境的树妖姥姥有一争之力。

到时候，甚至杀了树妖姥姥的话……那自己可就真的脱胎换骨了。到时候这巨树之大，再多妖魔鬼怪，哪里去不得？就是曾经令自己畏如蛇蝎的食人枭，也未必再是自己对手了。

当然，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自己今晚不会就这么被那黑影干掉，这一前提下。

“喂。”

“喂，小子。”

“喂，小子。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什么？”

耳边传来了树妖姥姥的声音，吕烈却浑然不知。直到背上被一根树枝狠狠抽了一鞭，吕烈才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来。

吕烈擦了擦都流到胸口的口水。刚才想得太认真了，不知不觉都出神了……

“小子，有一个问题，我之前就想问你。”树妖姥姥见他已经回过神来了，便收回了树枝，问道，“你是从哪里吃了这么凶戾的魔果？还没化成式神呢，就这么厉害了。若是化作式神，岂不是上天了？”

吕烈回想起那个进一出一的店铺，回答道：“好像是有人将这魔果架在一个能量阵上，拘禁于地下。”他索性一五一十，将自己是如何走进那家酒铺，又是怎么吃掉这魔果的过程，告诉了树妖姥姥。

“能量阵？拘禁于地上。”

吕烈为她解释完了之后，树妖姥姥不仅没有恍然大悟，反而更加迷惑了，

“听你这么一说，这个魔果店铺应该是尧故意在迷神城留下的。而且迷神城可能还不止有这么一个埋于地上，魔果。可是，他在自己的大阵中另行设置小阵，又是为了什么？或者，这个小能量阵根本不是他设置的，而是后继的冒险者来到那里之后才放置的？”

第89章 阴影巨兽

像是尧这种顶尖大能布置的阵法，即使过了千百年，后来的秘术师都无法理解其深奥的用意。

树妖姥姥也算是她那个时代最天才的秘术师了，但是和尧这等不世出之奇才一比，显然就有些不够看了。任她再聪明千百倍，如何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尧这等大手笔下的用意。

“可惜了。”树妖姥姥感叹道，“你这等屁都不懂的无知小儿，让你描绘个看到的能量阵都描绘不清。若是我亲自去看一次尧留下的那座城市，说不定能够看破数百年尧的用意。

“只可惜，当初走到迷神城的人，怎么不是我。”

吕烈也有些无奈，他还是那句话：“要不，我把你的树根砍断，抱着您过去看看？”

“那样老身岂不是一命呜呼了？蠢材！”

今天一天快要结束了，精神世界的那个阴影仍然没有反扑的迹象。吕烈闭上眼睛上，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个晚上，只要再给他一晚上的时间。

当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慢慢伸出手，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明晃晃的五指。

“熬……真的熬过来了？

“哈哈哈，我快要成功了！只用了八天的时间，竟然真的成功了么？”

在没有阴影骚-扰的情况下，蔷薇虎吸收了一波炁气，又在亡者的精神世界中猎杀了最后两千只丧尸，最终顺理成章地破关，晋升到了入花境。

它能控制的式神，也由原本的五个变成了八个。同时，蔷薇虎也获得了一个新能力，法相护身。当吕烈使用法相护身的时候，他的周围会出现一个虚构的蔷薇虎幻象，任何靠近自己自身半丈之内的敌人，都会受到群体炙炎的无情吞噬。

树妖姥姥在一边冷眼看着吕烈欣喜若狂的模样，并未有任何表态。

她心里也很清楚，就算是用白水蓝山流这等速成的功法，就算是在自己的帮助下，仅用八天时间就从启明境达到了入花境，这速度未免也太惊人了。

或许……如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有一天真的能成长到令自己感到棘手的存在。

不过幸好，这小子用了白水蓝山流的修炼功法之后，这辈子不可能突破血怒境了。

忽然，正在欢呼的吕烈安静了下来，虎目一瞪：

“来的正好！”

他背上又升起了冉冉烟气，与之相伴的，还有若有若无的黑色蒸汽。

蔷薇虎刚刚突破完入花境，这个阴影就为了夺取自己的身体再次发动了进攻。

吕烈冷笑一声：你这不是挑着灯笼进茅厕，找屎么？

今天，就让你有来无回，变成我的第七个式神。

黑暗之上，蔷薇虎一跃而上，两只巨兽撕咬在一起，火光四溅。一瞬间，整个山洞地动山摇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轰！轰！轰！

两只巨兽每一次相击，都将山顶的无数石块震落下来，宛如天地震怒。附近的树枝瑟瑟发抖，纷纷躲避。

树妖姥姥不动声色，看着两只式神的恶斗。

蔷薇虎晋升入花境之后，力量、速度都已经脱胎换骨，一波一波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像是狂怒的海啸一般，要是寻常式神在这般恐怖的攻势之下，早就崩溃身亡了。

但是那阴影巨兽原本的实力就在蔷薇虎之上，就算现在蔷薇虎的实力提升了一大截，也不过是和它拉近了差距。相比蔷薇虎的大开大合、狂风暴雨，阴影巨兽的灵动性、反应力明显更胜一筹。

一时之间，两者厮杀得难舍难分，不分高下。它们又在一轮凶猛的撞击之后，各自向后退了半步，绕着对方转了个圈，虎视眈眈，各不相让。

“寒冰蟒，你们去助它。”吕烈在下方关注着上方两团式神的争斗，指挥道。

寒冰蟒等一干式神在先前蔷薇虎突破的过程中，输送了不少力量协作它，现在自身体力也虚弱得很。但是它们知道，这是有关于自己的生死之战，也不敢有丝毫偷懒，当下张牙舞爪，拼劲全力攻向那阴影。

就连原本非战斗型的小梦，都早早用树妖姥姥教它的镜相模仿，早早刻录了蔷薇虎的火球。现在一张小嘴，喷出赤色火焰攻向阴影。

蔷薇虎休息了片刻，又是一声虎啸，挟势如破竹之势攻向那阴影。四个子式神在下方齐助它，火焰、寒流、铁甲，各式攻击没头没脑砸向那阴影，在这般密集的攻势之下，闪电如阴影者都被打得手足无措。它眼见不敌，卖了个破绽，转身欲重新潜入吕烈的精神世界，蔷薇虎又怎会给它机会？一虎爪子给它的屁-股拍了个鲜血淋漓，将它抓了回来。

“吼！吼吼！（跑？还想跑？）”

还未等那阴影巨兽反应过来，蔷薇虎第二巴掌已经如同铁箍一般罩了下去。它这虎掌又宽又沉，上面布满了倒钩，挨一下子可是好受的？也亏得那阴影巨兽皮糙肉厚，只是惨叫了一声，若是换做别的什么式神，这一巴掌下去，早就血肉模糊不成兽形了。

“吼！吼吼吼！（跑？还跑不跑了？）”

蔷薇虎这种未成年老虎，拍别人屁-股这种事情对它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仅仅拍了两下，根本不过瘾，血脉喷张，举起虎爪又是狠狠第三下。

“吼！吼！”

那阴影巨兽吃痛怒吼起来。就是皮再厚，终究不是钢板，屁-股上的同一个伤口被别人连续攻击三下，任谁都受不了。

它狂性大发，转过身，就要和蔷薇虎拼命。没想到自己一调过头，背后的寒冰蟒等一干禽-兽可是看戏的，？急忙扑过来对着它屁-股上血淋淋的伤口一顿狂抓猛啄。阴影巨兽又是一通胡乱怒吼，又转过头对付寒冰蟒这，它正面的蔷薇虎高高扬起虎爪，毫不客气给它来了第四下。

“吼！（你在狂呵？前几天不是很厉害么？不是弄死我，还要夺舍么？）”

还是原来的伤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这一巴掌下去，阴影巨兽觉得漫天的星都要亮了。它现在是苦不堪言，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再这么被两面拍下去，它非被活活玩死不可。

第90章 小黑牛和大老虎

它知道，自己再这么被两面夹击下去，非得被打到魂飞魄散为止！

是时候该认真了！

“呵呵，没想到八天之内就能从启明境晋级到入花境，就姑且表扬一些你吧。”

一个沙哑低沉的男声，缓缓传来。

“可惜，你们今天还是得死在这里。”

那黑暗的虚无之中，缓缓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红色眼睛。萦绕在阴影巨兽身边的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一对健壮锋利的牛角。

吕烈一愣：“是谁？谁在那里？”

那阴影巨兽原地嘶吼了一声，散去了它身上最后的迷雾，露出了真正的原本面目——那是一头漆黑的、闪亮的巨牛，它的背上、腿上长满了粗犷结实的肌肉，配上庞大的身躯和发光的牛角，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而它浑身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身形却越变越大，最后快要顶到了山顶。

轰！

待到大黑牛成长到了尽头，已经庞大到了众人众兽不得不仰视的程度。它用力踩了一脚大地，整个山洞地动山摇，沙石不断砸下。

它低下头，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目光。看着脚旁边的蔷薇虎等式神，看着它们的目光宛如蝼蚁。

最后，大黑牛用猩红色的眼睛冷冷看了吕烈一眼，口吐真言：“放心吧，臭小子。等我夺取了你的身体，我会好好利用它的……先杀了这个怪树，再从这里一路杀出去，直至抵达巨树的树顶！这一路上，又有什么妖魔鬼怪抵抗得了老牛的力量！

“总比你这小子最终被这树怪杀了，大伙儿一起在你的精神世界内毁灭，要好得多！”

吕烈有些震惊了，他从未想过，原来真的有式神能够用人类的语言交流的。小梦是个例外，但是这是她天生的能力。除了吐人语，她没有任何战斗技能。

而这大黑牛，很明显是自己学会的。

可见这头式神的灵智，妖孽到什么程度。

大黑牛又是一跺脚，向着树妖姥姥的方向看去：“等着，等我夺了舍，就来将你这个狂妄的凡人杀了。”

它鼻腔中喷出的黑雾，周遭的树枝触碰了，纷纷变作顽石砸断在了地上。

“不好！”

第一次，树妖姥姥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这头牛式神的境界已经达到了血怒境界。它之前之所以一直隐忍不攻击你，是因为刚刚从自己的魔果中解脱出来，还没有完全恢复自己的实力！

“现在，它被压制的所有实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怪不得这头大黑牛实力又强，灵智又妖孽！竟然一出生，就是一个血怒境级别的式神！

吕烈还未来得及发生，大黑牛就抬起它那巨大的蹄子，铺天盖地踩向了蔷薇虎站的位置。

轰！

巨蹄落在地上，直接将蔷薇虎和一块土地化作了一块巨坑。

“哈哈哈！哈哈哈！让你再抓老牛屁-股，让你再抓！”

大黑牛显然对蔷薇虎怨气最深，一边扭动着蹄子碾压着脚下的蔷薇虎，一边怒骂道。

“人们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俺老牛的屁-股就可以随便乱摸？人与人之间的尊重都是互动的，你不尊重我，那我也没必要尊重你！

“哈哈！哈哈哈！”

它抬起大黑蹄，又是一脚踩下去，想要送寒冰蟒、黄黄黄一干式神一起地下见它们的老大。

“吼！”

石破惊天一声吼，大地上的废墟被抬了起来。虎躯一震，那蔷薇虎威风凛凛，立在了半空之中。

“咦？你还没死？”老牛有一丝懵逼。刚才在那一通狂踩之下，就是换做它自己，都要被踩了一个半死了。可是这蔷薇虎除了身上火红的毛色沾了一层灰色，仿佛一点事都没有。

“吼！”

蔷薇虎一声怒啸，盖住天地。下一刻，它的嘴角，竟然流露出一丝人类才有的捉狭。

血怒境又如何？块头大就了不起么？

你的屁-股，我照打！

下一刻，蔷薇虎就消失在了巨黑牛的视野之中，出现在了它的背后，举起硕大的虎爪，狠狠就是给它来了一下。

巨黑牛的体型变大了，也移动不便。它刚刚笨拙地调过头，蔷薇虎又一跃跳到了它的身后，举起虎爪，又是狠狠一巴掌。

吼！吼吼！

这酸爽，锤得大黑牛是*，也锤得吕烈惊得掉了一地下巴。

但是就算在它厚实的皮肤上造成伤口，那些伤口也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恢复，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吼吼！吼！（就看你是恢复的快，还是本王攻击的快！）”

蔷薇虎一通疯狂乱抓，挠得巨黑牛是叫苦不已，痛苦不堪。可惜它变大之后，力量和回复速度是大大增强了，但是速度上无论如何都跟不上蔷薇虎了。面对迅捷来回折跃的蔷薇虎，巨黑妞只有疲于奔波，被戏耍得份！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烦人的蝼蚁！”巨黑牛发了狂，吼声震动天地，“别让我抓到你，不然被把你踩成肉泥不可！”

蔷薇虎丝毫不理他，继续执行自己的游击战术，挠得它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最最可气的是，这头死老虎只攻击同一个伤口，更是令自己痛上加痛。你就不能换一个地方挠？

虽然巨黑牛肉体上恢复的速度很快，可是被抓破屁-股时，给它造成的痛苦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并不因为伤口消失了，那火烧般的痛苦也会消失。

“吼吼？吼！（还打不？投降吧，小牛犊！）”

蔷薇虎暂时停了手，询问道。

“向你这只小猫咪屈服？你在做梦吧！”

巨黑牛双眼都要喷出毒血了，当即怒喝着回绝。

蔷薇虎二话不说，继续跳到它背上，开工。

挠！挠！挠！

一边的吕烈和一干小式神早已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免得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同时，这场战斗看得他们也是目瞪口呆，惊掉了一地的下巴。入花境的式神对阵血怒境的式神，说好的高手对决呢？说好的神仙打架呢？这打的……是什么玩意？

简直乱七八糟。

第91章 第七式神

“吼吼吼！吼吼！（降不降服？降不降服？）”

“向你投降？小猫咪，你在做梦！我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式神……哎呦，别打屁-股了……也别打脸！”

以上对话，轮回了七八次。巨黑牛就是死活逮不住身材娇小来去自如的蔷薇虎，气得它直跺脚，震得大地瑟瑟发抖。

在蔷薇虎锋利的攻击之下，巨黑牛回复速度就是再快，也赶不上对手的破坏速度了。

终于，巨黑牛无论是心理、还是体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它庞大的身躯鲜血淋漓，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轰然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大地发出沉闷的颤动声，无数地上的尘土飞扬起来，蔓延整个山洞。

巨牛沉重地喘息着，它那巨大、血红的双眼缓缓合上了。现在的它，再也没有一点点力量，和蔷薇虎争锋了。

嗷呜一声，蔷薇虎优雅地跳到了黑巨牛的头炉上，来回踱步，就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一切……都结束了么？”

要不是亲眼所见，吕烈根本就不敢相信。

蔷薇虎在巨黑牛山脉般的躯体面前，是如此的娇小和无力，就像是巨黑牛所吼叫的那般，在它眼中，蔷薇虎充其量只是一只小猫咪罢了！

现在，这只小猫咪，却彻底击败了这堵无法跨越的大山！

而且，还是入花境式神对血怒境的越级挑战！

就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所有人轻喘了一口气的时候，原本躺倒在地上的巨黑牛猛地睁开一双血目，一张嘴，吐出了一大团黑色雾气。

正在它脖颈上耀武扬威的蔷薇虎躲闪不及，被黑雾罩了个正着。整个虎躯都被包裹在了其中，严严实实出不来。

“哈哈哈哈！小猫咪！哈哈哈！”巨黑牛从地上一跃而起，大笑不断，显得得意非凡，“你真的以为老牛就这么点实力么？小猫咪就是小猫咪，太天真可笑了啊！”

它将身上被黑雾裹成一团的蔷薇虎抖落下了地，下达了最终定论：“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现在的巨黑牛，双目折射出慑人的精光，浑身仿佛充满了无穷的活力，还哪有之前的一丝疲态？很显然，它之前之所以装作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完全是为了引诱蔷薇虎过来，好彻底一波击垮这个灵活的对手。

没想到，这头巨黑牛外表野蛮粗暴，竟然还懂得计谋。

望着被裹在黑雾中、生死未明的蔷薇虎，吕烈脸色变了：“糟糕，终究是中了这个畜-生的计！看来我还是难逃一死。”

若是蔷薇虎都被击败了，那这剩下的一干式神更不是那巨黑牛的对手，接下来自己就只有被夺舍的结局。

这时小梦在吕烈耳边轻声道：“主上，这可未必！”

“嗯？”

“主上你看。”小梦站在了吕烈肩膀上，用小爪子一指在黑雾中看似痛苦挣扎的蔷薇虎，“蔷薇虎大人看似痛苦地满地打滚，但是它的尾巴始终是懒洋洋垂在地上。若是蔷薇虎真的感受到痛苦，它尾巴一定会绷得直直的！

“还有，蔷薇虎大人打滚的方向也有规律可循。它装作疼痛得抱头鼠窜，可是却有意向巨黑牛越来越远的方向滚去。说明它还未丧失理智，是要始终保持和巨黑牛的距离，以最大化发挥自己的速度优势啊。

“由此可见，蔷薇虎大人根本不惧这黑雾。它之所以如此做，只不过继续戏耍这头大笨牛罢了！”

听小梦这么一解释，吕烈再一观察，好像确实如此！

那蔷薇虎整个身形被包裹在黑雾中，它露出来的大虎脑袋，流露出来的表情却一点不慌不忙。还有空向吕烈和一干式神站着的地方点了点头，那神气活现的模样，活似一个下乡视察的国-家领-导人！

“是时候，终结你这只丑陋而又愚蠢的小猫咪了。”

黑巨牛脸色一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蔷薇虎。

它要用它至强的一击，结束这个最难缠的对手！

轰！

黑巨牛张开了牛嘴，吐出一抹煞气浓重的黑色雾柱。那巨粗无比的雾柱疯狂地横扫蔷薇虎所在的位置，吞噬一切黑雾争先恐后蔓延开来，渐渐溢向整个山洞。不要说蔷薇虎了所处的位置了，黑雾笼罩住了半壁山顶，所到之处万物皆化作破碎的石雕，纷纷哗哗落在地上。雾石横行，一时之间宛若世界末日。

巨黑牛吐完了黑雾，神情顿时委顿了下来，看来这雾柱对它本身的伤害也是巨大。但是看着脚下一片狼藉，一想到那可恶猫咪的尸体此刻早已化作碎片，和这些零零碎碎的杂物混为一体了，巨黑牛就心情一阵舒爽，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听说，又有人欠挠屁-股了？”

在吕烈耳里听来，不过又是一串毫无意义的吼吼声，但是那熟悉的虎吼落入黑巨牛耳里，如被雷劈！

“怎……怎么可能？你沾了我的石化雾，怎么可能会没死？”

黑巨牛又惊又怒，一时之间，根本提不起战意了。

“吼？吼吼。（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还是谢谢你，用你的黑雾给我做了一个舒适的按摩。）”

蔷薇虎眯着眼睛，懒洋洋落在黑巨牛的铁背上，伸出虎爪，检查自己锋利的小爪子：

“吼吼吼。（我且问你最后一遍，你究竟是降，还是不降？）”

黑巨牛瞬间软了：“我……投降。”

一代凶戾的血怒境式神，不管它再多桀骜不驯，再多不愿意，此时也只能无可奈何，屈尊于蔷薇虎之下。

与此同时，在和蔷薇虎完成了灵魂交换之后，吕烈也收服了他的第七头式神，也或许是目前为止最强的一头式神。

大黑牛！

血怒境的它，拥有两个能力。第一个能力和蔷薇虎的火焰，寒冰蟒的寒流类似，如刚才大黑牛所示，吕烈可以借助它的力量，从嘴中喷出黑色雾柱，而被这黑色雾柱沾染到的一切，都会被石化。

而第二个能力就比较厉害了，被称为“诅咒之眼”。

任何和吕烈目光接触超过一弹指以上的生物，在吕烈的意志之下，都会被慢慢石化。持续的越久，石化的速度就会越快。

第92章 即将异变的迷神城

收复了大黑牛之后，吕烈现在拥有七只式神。除了血怒境的大黑牛，还有入花境的蔷薇虎，和启明境的寒冰蛇，黄黄黄，铁甲龟，小梦和绿蚁。

要说蔷薇虎是入花境的实力，也并不准确，它不仅战胜了血怒境的大黑牛，还有后者收服了。不仅如此，现在的蔷薇虎，还有余力在收服两个式神。

大黑牛妖孽，它更妖孽。要说如何准确地评价这头式神的实力，吕烈也不知道了。

现在的吕烈，也是鸟-枪换大炮了。手握七只式神的他，还拥有醒神鞭这等法术，能够让大黑牛暂时变成陷阵境级别的式神，就算和树妖姥姥，都有一战之力了。还有神击球这等补刀必备的神器，就算打不赢你，七个式神当成*砸死你，就问你怕不怕。

还有小梦的镜相模仿，相当于让她也拥有了最灵活的战斗力。

还有树妖姥姥背后的那团蓝光，毫无疑问，这就是她的弱点。只要能掐死那里，树妖姥姥就是有通天的法力也难逃一死。

他已经没有像是第一次见到树妖姥姥那般，毫无还手之力了。

从一开始，吕烈就没打算过一辈子就困在这里了。对他来说，如果让他就停下脚步，还不如就这么被树妖姥姥杀了！

但是吕烈也并未急着这几天就和树妖姥姥开战。毕竟，面对这个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了无数个年头的老妖怪，谁知道她的真正实力究竟有多恐怖。吕烈对其也是有深深的忌惮，没有做出一切周全的准备，按吕烈的性格，是绝不会动的。

当然，这几天，在收复了大黑牛之后。吕烈也不忘通过它，继续调查尧建造的迷神城的真相。

“大黑牛，出来。”

在吕烈的精神世界中，那团原本气焰嚣张的黑色火焰早已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了。听到吕烈主人的呼唤，黑色火焰慢慢显形了一团毛色漂亮的黑色大牛，打了一个响鼻，一脸不情愿地看着吕烈。

显然，它服的是蔷薇虎，对于这个面前的主人，大黑牛现在还是不会很服气。

吕烈也懒得和它废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它知道自己的厉害。当下发问道：

“大黑牛，我问你，你在作为魔果埋入地上的那段日子，你还记得吗？”

毕竟，在吕烈的世界观中，魔果和式神的关系，应该就相当于鸡蛋和鸡。你说一只鸡，在还是鸡蛋的时候，怎么可能就有记忆？

没想到大黑牛慢慢点了点头。看它的样子，意思就是记得了。

吕烈有一丝惊讶。不过好在，大黑牛本身就通人语，也不用通过小梦中间翻译了。有什么问题，直接向它提问就可以了。

“那你知道，是谁将你埋入地上吗。将你埋在那里，又是为了什么？”

大黑牛打了两个响鼻，开口了：“大哥呦，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果子。你问我是谁把我埋下去的，你觉得那时候我有眼睛吗？可能看得见吗？

“我只记得，我被埋下去之后，还被施展了一个很可怕的能量阵，拘禁住了我，我在里面被困了几百年了，每时每刻都痛苦不堪。这么多年的怨恨积攒下来，使我几欲发狂，不断杀死我能感知到来到我上方的人。可是我的力量大部分被封印在地下了，每次只能杀死一个人，还只能用我的能力慢慢影响对方，慢慢杀死。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便是，虽然我痛恨到每时每刻都想杀了这个将我埋入地下的人，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被埋在这个能量阵之下，我的力量速度提升的很，都已经自行晋升到血怒境了。如果再在里面呆几年，说不定我能晋升到陷阵境，甚至不需要主人，就可以自行破壳而出。

“当然，我的意思绝不是还想呆在那里。”

听完大黑牛的话，吕烈提炼出了两个信息：

一，在能量阵之下，处于魔果状态的式神能够自行进化。

二，在能量阵的影响之下，如果式神进化到了陷阵境，就可以破开能量阵，化为实体，自行行走了。

细思极恐。

静下心来想一想，树妖姥姥曾经说过，若这个能量阵是尧的巨树神教信徒当年留下的，那他肯定不止留下了这一个。迷神城这么大面积，就是每方圆十里种下一个魔果，整个城市也起码有几百个魔果吧？

若是每个魔果最终都脱胎成形……看大黑牛这幅怨恨已久的模样，就知道，这些魔果一旦脱离了控制，它们会做什么？

毫无疑问，是报复社会！让整个迷神城都变成人间炼狱。（好吧，虽然迷神城本来就是人造黄泉国，再变成人间炼狱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一大群陷阵境的式神，行走在大街小巷中，肆意杀戮。这幅场景，想想就是可怕。

就算是依树妖姥姥的实力，只怕也难保自己平安，更何况是吕烈！

而且，那时候大约不远了。据大黑牛自称，要不是那场血怨雾来到，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吃掉了它。它在这地底下呆个几年，就可以自行进化到陷阵境破土而出了。

那其他式神呢？

总有进化速度比大黑牛快一点的吧，也总有比大黑牛先埋下去的式神吧？

说不定，宫殿中的那头“穷奇”，就是当年被埋入地底的魔果之一。

“不行，我虽然已经不在迷神城了。但是苏文、杨威还在那里，黎远也下落不明。一旦那一幕真的发生，那他们将必死无疑。”

吕烈心中计算道。

在他心中，自然是默认苏文还活着。

自己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迷神城，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在迷神城变成地狱之前将他们救出来！

可是，就算树妖姥姥肯放自己走，迷神城这么大，自己又该去哪里找他们？

就在吕烈想得绞尽脑汁的时候，忽地，一个闪电般的念头转过了他的脑海——

“我怎么这么笨。就在眼前的地图，我居然不会用。”

他重重一拍脑袋，轻声骂道。

第93章 千界之眼再开

吕烈心念一动，再一次钻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小伙子，你怎么又回来了呦？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你了。

“该不会是……你也想来拍我的屁-股吧。”

大黑牛刚刚蜷缩进自己的黑色火焰中，转眼看见吕烈又钻进来了，当下惊疑不定，向他怒喝道。

显然，那一场大战之后，蔷薇虎给大黑牛留下了深刻的心里创伤，让它有些惊弓之鸟了。

不过，这头大黑牛并没有躲起来，反而喘着粗气，看着吕烈的目光中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真不知道它的牛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吕烈并没有理会它，径直穿过了几个式神，走向了精神世界的尽头。

在经过蔷薇虎时，它仿佛有恼于主人的的步伐打搅了自己的美梦，当下向吕烈怪声怪气低吼了几声。

最终，吕烈的步伐停在了一团绿色的光芒面前。

那正是绿蚁，拥有千界之眼，当初帮助吕烈一行人逃离死亡空间的最大功臣。绿蚁虽然不是战斗型的式神，但是它的能力真的很好用，现在，吕烈又要借用它的力量，俯视整个迷神城了。

虽然绿蚁的能力，一个境界只能使用一次。但是别忘了吕烈已经学会了醒神鞭这个绝技，他可以强行让绿蚁进入入花境，开启它的第二段能力。

吕烈闭上眼睛，逐渐进入了一种异常玄妙的境界。

如树妖姥姥指点的那般，他将万物忘记，右手紧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右手手中心。

逐渐，空空荡荡的右手，竟然汇聚齐了无限星屑的光芒。那些光芒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条耀眼的光芒。

醒神鞭！

吕烈在精神世界中产生的波动，也逐渐将附近几只休息的式神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第一次使用醒神鞭，就能创造出如此完整的实体……主上的天赋，确实过人。”

小梦看着吕烈手中由光芒组成的长鞭，任由星光将它的一双亮眸子照得闪闪发光，喃喃自语道。

她在几只式神中，灵智最高。看着吕烈这十天来从一点点学习积淀，到第一次使用出醒神鞭，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度是有多高。

“吼吼吼！吼（别打我，我刚刚战斗完，累着呢。要打架的话找老牛就行了。）”

作为同样高灵智的式神，蔷薇虎也感受到了此刻，吕烈的手中握有能令式神暂时进化的强化力量。不过那力量也是虚假的，一旦被击中，虚假的力量结束之后，只会让自己陷入更久和更深的虚弱之中。

生性懒惰的它，自然不希望成为吕烈的第一个试手品。

在一边闭上眼睛休息的大黑牛听到有人叫自己，睁开眼睛一看。一看见吕烈手上的鞭子，它老脸一红：“打我！俺老牛皮粗肉厚，这等精妙的鞭子，最适合用来鞭笞老牛了。”

吕烈不去理会这个烦人的抖M，挥出一鞭子，落在了绿蚁身上。

只听轰然一声，绿蚁身上的青色火焰火势大涨，下一刻，它全身上下不住发出骨骼咯咯相击之音，这只巨蚁的身形，又是活生生被拉长了一半丈。

绿蚁身

形扩大了一倍之后，浑身乌黑油亮的甲壳散发出晶莹的光芒，两条大触须威风凛凛地挂在头上。很显然，已经进化到了入花境。

吕烈没想到，他第一次就成功了。只是知道，在醒神鞭的影响下，这绿蚁半个时辰之后就要退回到启明境了。他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开启了千界之眼。

相比启明境的千界之眼，入花境之后，千界之眼又进化出了全新的能力——不仅能够以神一般的视角俯视整个迷神城，在开启了俯视模式之后，几个意念灌入了吕烈的脑海。吕烈将苏文、杨威、黎远、三头和食人枭和五个人的脸一一输入意念。紧接着眼前的眼界划分成了五块，将他们现在各自的位置一一展现在了吕烈面前。

这千界之眼，显然居然还附带自动追踪效果！

吕烈暗暗咂舌千界之眼功能的强大。紧接着，第一块眼界被推送到了他的面前。是一片漆黑的空阔大地上，凭借着黯淡的光芒，吕烈看见一堆仿佛人类肠子、胃、肺之类的器官，零落地堆落在地上，早已不成人形，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场景惨不忍睹。

要不是吕烈一路走来，经历了无数远比这更残酷的场景，只怕现在他是要当场吐出来了。

“难道……我们五人中有人被分尸了？”

吕烈心中一惊，这五块眼界，每一块都对应苏文他们五人中一人现在的样子。无论这个人是谁，哪怕就是食人枭，落得如此下场也未免太让人唏嘘。

他试着操作了一下，那眼界十分灵活，还可以调整自己的视角。通过新的视角，吕烈看到这片空阔大地的对面是一片漆黑的深渊，深渊的对面又是宫殿出口联结的对岸。两个对岸之间，断裂的吊桥残骸还挂在岸上，摇摇晃晃，直指下方的深渊。

吕烈天生聪明，他一看这场景就明白了过来：吊桥断裂，自己四人跌下深渊的时候，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断裂的桥绳，并且借此爬上了对岸。可惜自己使用蔷薇虎制造火焰攻击食人枭时，浓重的烟火气早引来了附近无数冤魂。那倒霉的幸运儿就算爬上对岸，也改变不了自己被无数冤魂撕成碎片的结局。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黎远、三头，还是食人枭？

在一地碎片残骸中，吕烈勉强分辨出了三个类似头颅的圆球。

“原来是三头……”

确认了死者之后，吕烈唏嘘不已。

这个因为数百年前一次远征，当年无数受害者的延续者；这个被同类视为异类、孤独地生活在迷神城数百年的人；这个睿智、善良的家伙……

尽管他们只认识了短短一天，但是三头在吕烈心中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能，他是自己见过除了黎远之外最聪明的人吧。可惜，他生错了地方。

吕烈以为自己会悲伤，但是他没有。他心中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解脱感。

沙沙沙……

地上的残骸开始蠕动起来，做出一个黄泉居民，三头的尸体开始转生了。

新的三头，将失去作为一个人的意志，变成行走在迷神城街头那般的行尸走肉。

“或许，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祝你下辈子平平安安。”

第94章 黎远·巨树神教·科学家

感受到吕烈意味盎然了之后，第一个视界自动破碎了开来，散成了一片晶莹的碎屑。

紧接着，第二个视界飞到了吕烈面前。

一个幽深的山洞中，黎远横躺在地上，不住地闷声喘息，仿佛全身上下都受了很重的伤。在他的对面，一个火架被支起，烈焰在干木中吱吱烧的直响。

洞穴的另一端，一个老头随手捡起了一个木柴，丢进了火焰中。那个老头转过了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印迹，却也将智慧的光芒刻进了他的眼睛。

老头听到了黎远的呻-吟，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但是很快，老头又转回了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一堆破纸之上。

一个住在迷神城下谷底的老头？

那些纸头也和老头一样，明显经过了漫长岁月的考验，都泛黄都有些发黑了。无论老头的手指在触碰它们时有多温柔，一个不小心，也将某些纸头点成了碎片。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吕烈看不懂的公式，吕烈调整了一下千界之眼的视野，换了一个方向看过去。那老头面前的纸上还画着各种重叠的图形，有圆心、椭圆形、正方形、三角形，还有一条条虚实不一的线条。

每张纸头的右侧，都方方正正写着两个字。而这两个字吕烈正好认识，“雀阴”。

老头将一根长树枝当做笔，将大地当做纸，直接用树枝在地上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和文字。

“喂，老头！”

视界之外，黎远又是虚弱、又是暴躁的声音传来。

吕烈连忙又调整视界，将视线转向了黎远的方向。

黎远用手支撑着大地，努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失败之后，只好无奈地斜靠在山洞上，向老头叫道：“既然你说，你想要离开这里，很久以前就可以离开了。为什么你还要在这里呆了几百年？

“你的树下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等着你回去么？”

老头忙着用手抠掉地上错误的公式，用树枝哗哗又补上了正确，甚至连回头看黎远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又忙了良久，才头也不回地说道：“为了科学。”

“为了……科学？”

黎远一脸懵逼。

“真是个愚蠢的小家伙。怪不得过个桥都能掉下来。”老头的语气，充满了深深的不屑和鄙夷，“当我在陆地上的时候，要应酬没完没了的宴会和人际交往，应付巨树神教那些只懂得权术的上层和妄求着永生不死的信徒，还有发愁每个月的俸禄够不够维系我一个大家族的生活……而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没日没夜地计算，研究，不需要吃饭，睡觉。没有人任何人会来打扰我，也没人会在我工作时间像个讨厌的熊孩子般喋喋不休。”

当然，这个老头最后一句，明显暗嘲黎远。

吕烈笑了：有点意思，没想到黎远从吊桥跌入之后，竟然误打误撞，被一个住在谷底的“老科学家”给救了。

黎远想了想。很显然，他在被老头嘲讽之后，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悔改之心。很快，他又不知羞耻地恬噪起来：“你的话初一听，是很有道理，但是却独独蒙哄不了我聪明绝顶一世无双的黎远大人！你说你在这里可以静心研究你的学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在这里解出了天下第一难题，那又如何？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你将带着你的成就，永远孤独地呆在这里，永远地做着你的无用功。”

老科学家停下了手头的活，回过头，用可以杀得死人的冰冷目光冷冷看了黎远一眼。

黎远以为自己的话激怒了对方。他害怕地向后缩了缩，强行嘴硬道：“怎么……难道你说不过我，要打人吗？别忘了，你是一个科学家！科学家要有风度。”

可是老科学家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画着自己的公式图。

“谁说我在这里的研究是在无用功？”

老科学家顺手给他新画的一个圆圈标上了记号，“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尧和他五百年前留下来的野望。”

尧！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吕烈的瞳孔还是缩成了两点。

这个老家伙，明明已经消失五百多年。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他在巨树之上留下的东西，仍然在深远地影响着吕烈这一代人。甚至，没有人能够确认，他是否已经死了，是否还躲在巨树世界的某一处，阴测测地觊觎着所有爬树者。

在这里，在这个老头的嘴中又听到了“尧”这个字，怎么能不让吕烈激动？他已经等着从老头的嘴里听出什么关于尧的新的线索来了。

“尧？”回到视界之中，黎远歪了歪头，显得十分好奇，“我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他可是一个伟大的秘术师，好像是什么……巨树神教的高层对吧。还组织了第二次远征，最终连同他的最后一百个信徒，在巨树内部留下了一座巨大的城市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老头笑了笑：“小屁孩。虽然我是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这么多情报的。但是你能知道这么多，说明你在上树之前没有少做功课。

“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说错了。

“尧根本就没有消失。恰恰相反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比我们每一个人都好。”

黎远不服气了：“老爷爷，吹牛皮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你都呆在这个山洞中这么久不出去了，闲着无聊自己编一点故事出来可是情有可原。不过，告诉我尧消失的，正是当年远征军中的一员，他说的话可比你自个儿在这里瞎琢磨出来的，可靠多了。”

毕竟，一个是当年的亲身经历者三头，一个是在这座山洞中闭门造车的老头。该相信谁，黎远毫不犹豫。

“哦？原来当年的远征军还有人活了下来？”老头笑了笑，“我还以为，当年就我一个人躲在这里，躲过了一劫呢。”

第95章 遥远的记忆

“可不是嘛，老头。所以说，比起你，我更相信……”说到这里，黎远戛然而止，用看着鬼一般的眼神看着老头。

“你……你……你……”

黎远像是舌头打结了一般，连吐了三个你。过了好久，他才踉踉跄跄将自己的舌头理顺，“你……也是当年远征军的幸存者之一。”

老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三角尺：“我是当年尧的关门大弟子，巨树神教最年轻的七星神官，‘雀阴’组织的荣耀成员。五百年前尧命令幸存的远征军进入巨树内部，在那片被称为迷惘之土的大地上创造迷神城。我可是当年的目击者之一，亲眼看着老师是如何创造神迹的。”

在视界前的吕烈一听，也有些愣神了。

这个老头，可是那批选择留下来的幸存者啊！他的所见所闻和证词，可是比三头还要确切的存在！

只是，听这老头的口气，仿佛他也不知道三头的存在。

不过这也难怪，虽然三头曾经就在他的头顶，迷神城之中。但是按这个老头专研学术的性格，大约就在一直窝在这个山洞之中，窝了几百年，是个超级宅男。自然从来没有碰到过三头。

更何况，按照三头那么谨慎的性格，在迷神城中的活动轨迹也是小心翼翼。就算这老头曾经离开自己的山洞，去过迷神城，也不一定碰得到三头。

回到视界中来，黎远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看着眼前的老头：“好你个老小子。原来那鬼地方就是你们造的……那么多黄泉居民，也是你们害死的……”

老头密密麻麻写着地上的公式，头也不回：“那现在呢？你认为我是一个刽子手？打心眼里厌恶我？”

黎远道：“那倒也不会……因为造成这五百年前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尧才对……”

老头暂时停顿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听着，小伙子……我无意替自己辩解。但是当时我在协助尧创建那座城市的时候，确实不知道自己要造的是一个什么东西。而这些年我一直呆在这里，就是为了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寻找毁灭那座城市、阻止尧的方法。”

黎远道：“尧……他现在究竟在哪里？还有，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的，从头至尾就没有改变过，就是前往树顶。”老头叹了一口气，继续拿起树枝，在大地上计算着自己的公式，“而他现在身在何处……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是从上方的迷神城来的，那你和你的同伴一定已经见过他了。”

我们已经见过尧了？

吕烈一愣：不可能啊，在迷神城中虽然见识了种种匪夷所思的存在，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一个东西能和传说中巨树神教的最高领导者尧联系在一起的。

还有，他要继续前往树顶么？可是他已经在这造成了人造的黄泉国，只要呆在这里，他就可以获得永生。

老头继续说了下去：“小子，你知道在那树顶之上，究竟是什么么？”

黎远想起了三头说过的话，立刻原原本本复述道：“那是永生不死的、让所有死者都能复活的黄泉国。这千百年来，不少冒险者之所以要爬上巨树，巨树神教的人之所以耗费了这么多财力、人力要爬上巨树，就是为了抵达那个传说中的黄泉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听了黎远的话，老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纵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是如此剧烈，以至于弯下了僵硬的腰，不住咳嗽。好几次，吕烈以为这个老头都要背过气，直接活活咳死了。

过了良久，老头才缓过气来：“小子，你也被骗了，这五百年来，我们都被骗了。都被尧这个老奸巨猾的老混蛋也耍了。”

黎远一楞：“难道，所谓的‘黄泉国在树顶’，都是尧为了组建远征军，瞎编出来的？”

“不，黄泉国，确实存在在树上。你也在迷神城亲眼看到了尧创造的人造黄泉国，既然黄泉国都能被人造出来，那想必真正的黄泉国一定比这里还厉害千百倍。”

听了老头的解释，黎远更是不解了：“那你自己也说了，黄泉国确实存在在树上，而尧上树的目的就是抵达树顶。那你为什么又说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老头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朽木不可教”的表情：“小子，我有说过，黄泉国在树顶上么？”

因为震惊，黎远长大了嘴巴：“你是说……”

老头淡淡道：“没错，所有人上树的时候，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到达云霄之中的树顶！但是你们有没有注意过，这座巨树是从在一个巨大的、深不可测的深渊中拔地而起的。就没有人好奇吗？那生长着巨树树根的深渊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样的土壤，才能长出插入云霄的参天大树？

“黄泉国确实存在，只不过不在树顶，而在树底！

“当年，年轻的尧以绝世天赋计算出深渊底部的黄泉国的存在……或许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吧，偏偏这世上知道答案的，却是这个心术不正的家伙。他只是修改了浩瀚公式中的几个数字，就让原本该出现在树底的黄泉国，来到了树顶。骗的无数人跟随他贡献了一辈子的心血、精力、甚至生命，去寻找那永远都找不到的黄泉国……

“当年那些远征军爬上巨树的时候，却从来不知道，他们爬得越高，离他们目标的黄泉国却越远！”

说到悲伤处，尧摇了摇头，不胜唏嘘。

此时，黎远也问出了吕烈心中想问的问题：“那么，巨树之顶，究竟是什么？能够让尧耗费了这么多心血、骗了如此多人？”

老科学家自嘲一笑，看向黎远嘴唇动了动，说了什么。但是这时，千界之眼创造出来的视界剧烈扭曲起来，吕烈还未听清老科学家的话，关于黎远的视界就消失了。

吕烈无奈了。他知道，虽然入花境之后，绿蚁的千界之眼持续时间大大增加，但是还是有时间限制。

而关于黎远这一块视界的时间，已经耗尽了。

第96章 又见苏文

虽然不知道老科学家最后说了什么，但是通过这个千界之眼，吕烈至少知道了黎远现在是安全的，那就可以了。

他退出黎远的视界之后，看了一下大地图，确定了黎远所处的位置，离自己不到两百丈。只要树妖姥姥不碍事，自己随时可以过去找到他。

吕烈安了安神，点开了下一个视界。

第三个视界映入自己眼前，是一片空虚和黑暗。在无数横躺的尸体中，一个浑身鲜血淋淋的花白中年汉子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喘吁吁，仿佛受了很重的伤。

尽管身处无数尸骨的骇人谷底，那汉子却和吕烈刚落到这里一样，不仅不害怕，反而面露凶光，转头向四周观察了一下，嘴中嘟囔道：“没想到……这宫殿的底下，竟然是尸骨的大海……”

那个声音，那眼中的凶光，吕烈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食人枭！

没想到这个恶魔，砸碎吊桥拉自己几人跌入谷底之后，竟然也没死。

食人枭在跌入谷底之后，受的伤似乎比自己重多了。但是他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将周围尸体的衣服扯了下来，熟练地包扎在自己伤口上。不一会儿这个老小子便恢复了不少精力，已经可以从地上站起来，蹒跚着寻找这谷底的出口了。

吕烈知道，这个老东西的身体素质好的很，这一摔可离摔死他差得很远呢。

他死死握紧了拳头，最后看了一眼视界，记住了这个老小子所在谷底的位置，便退出了关于他的视界。

等一会儿自己离开这里，就去谷底找到他，杀了他。

当然，前提是，自己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接着点进了第四个视界。

迷神城的大街上，一具已经发黑的尸体躺倒在地上，无数身形诡异的黄泉居民围聚在那尸体身边，像是食腐的秃鹰一般大快朵颐。吕烈从那尸体穿过黄泉居民，裸露在外面的手掌认出，那具尸体的主人正是杨威。

大约是，杨威在石化酒铺和自己、苏文分别之后，一个人在血怨雾中跑了很久，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变成一具尸体了吧。

随着杨威的死亡被确定，在时空墙中看到关于他的一切，都成了不解之谜。

确定杨威死亡之后，吕烈的内心还是有一丝丝的伤感的。不管这个人对自己一行人藏了多少秘密，他终究是从来没有害过自己一次。在“虎吞蟒”事件中，在“尸潮”事件中，杨威都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

不管怎么说，自己欠杨威的，远多过杨威欠自己的。

兄弟，走好。

吕烈也默默记下了杨威所在的位置，心中盘算着若是自己真的有命离开这里，不妨路过迷神城的时候，为他收一下尸，也算是对他的最后感谢。

他也捏碎了关于他的视界。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视界了。

三头、黎远、食人枭、杨威的视界都已经出现了，那还剩下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苏文。

再打开关于苏文的视界之前，吕烈沉默了很久。

在迷神城的石化酒铺前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只是不知道，自己当初未对她说出的那三个字，是否还有机会说出了。

或许，自己是潜意识中将苏文的视界放在了最后一个。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看到关于苏文的世界，和三头、杨威一般，是一片残肢断骸和狼藉，那自己是否能够承受住这种打击。

不管怎么说，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千界之眼的整体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如果一直不确认苏文的视界话，那巨树内部这么大，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吕烈最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调到了苏文的视界。

第一眼——

她还活着！

那一刻，吕烈心中的千斤石终于落地了。他几乎要跪了下来，感谢上天慷慨。

他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想要确认视界中的苏文的所在位置。

只不过，画面上的苏文，模样有些奇怪。

她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像是正在睡觉。

而她整个人的身体，都被一层淡白色的膜包裹着。

苏文……在一层茧中睡觉。

不仅如此，吕烈很快发现了事情很不妙。

在苏文的后背，无数细小、微微蠕动的白色吸管扎满了她的后背，不住一缩一吸，像是在吸收着她身体内的能量。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闭着双眼的苏文脸色越来越惨白，尤其是双唇，没有血色到已经接近透明了。看这样子，出气都快比进气多了。

“苏文呆的地方……是哪里？”

吕烈心中一惊，随即调大了视野，想要看清苏文周围的环境。

放大视野之后的千界之眼，映入他眼帘的，是无数个白色的茧，密密麻麻靠在一起。从体型上可以看出，这些茧的内部都装着人，只不过除了苏文这个新茧，其他茧里装着的人都脸色呈现出一种灰暗色，有些还长出了石斑，明显死了很久了。

更有甚者，有些死者还保持着在茧中挣扎的模样，显然临死前痛苦异常。

“这……究竟是哪里？”

吕烈目瞪口呆。他继续调大视野，想要看清苏文身处的是什么环境。

宫柱。那些茧有的挂在宫柱上，有的横卧在雕木地板上，还有的被随意丢在宫殿的角落之中。

一条巨大的黑色尾巴，在视界的角落一闪而过，很快不见了。

那一瞬间，吕烈的汗毛根根竖起。三头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一一浮现出来。

“我知道一个地方，你说的同伴，或许在那里……”

……

“那主殿之内，栖息着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

……

“我给这头巨兽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穷奇’……”

……

看着这条在众多白茧之间耀武扬威的黑色尾巴，吕烈清楚了：毫无疑问，现在的苏文，就在穷奇占据的巢穴，充满冤魂的迷神城宫殿的主殿之中！

出乎好奇心，他又转过了视界，想要看清那就连三头都没见过的洪荒巨兽的真正面目。

无论那恶兽长得再如何丑恶，吕烈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想到， 当他看到“穷奇”的真正面目时，仍然吃了一惊。

第97章 穷奇的真面目

在主殿中央，那是一团黑色的、蠕动的、光滑的肉球，而在那团令人恶心的肉球之上，长着数十条粗壮的长腕，正不断蠕动着，抚摸着它周围的白茧。

尾巴……

尾巴。

尾巴！

直到此刻，吕烈才明白，为什么每次提及穷奇，出现的，永远都是它的“尾巴”。

因为严格来说，它根本就没有“躯体”啊。它的组成，就是由这无数条不知是尾巴还是触手的巨腕组成。

看着这个宛若章鱼一般的无脊椎动物，吕烈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冲击着自己。毫无疑问，这绝不是大自然创造的产物。在陆地上，绝对不会诞生出如此纯粹的“恶”，纯粹接近邪神的生物。

穷奇那充满了力量曲线的触腕不断蔓延着，像是在翩翩起舞一般。过了一会儿，门外缓缓“飞”进来了两个人影。吕烈定神一看，竟是自己曾经在侧殿走道中看见过的宫女。

那些宫女低着头、托着木盘，万分恭敬地端到那巨型章鱼的身边。若是仔细看去，那两个宫女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越接近巨型章鱼的时候，颤抖的越厉害。到最后，整个人都微微摇摆起来，盘子上碗中盛着的液体都掀落一地了。

大团大团红色的液体，从碗边缘、盘子上溅了出来。

吕烈哑然：这些冤魂般的宫女，居然也知道害怕？

大大出乎吕烈意料的是，是那宫女一走近穷奇五丈之内，穷奇直接伸出了巨大的触角，将那冤魂宫女连人带盘子一起卷向自己的中心。紧接着，那章鱼怪数条触腕的中间部分露出一张异常丑陋的人脸。那人脸张开大得令人心寒的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将那女人一口吞了下来。

一时间，只剩下那女人的双腿留在外面挣扎了两下，也很快沉了下去。

吕烈只觉得自己的寒毛竖了起来，这究竟是什么怪物？连这些冤魂都能吞食？

他还未从惊惧交加中反应过来，下一秒，那数根触腕中的人脸竟然抬了起来，看向吕烈的方向。那沾满了血污的双眸，和视界后面的吕烈四目相对。

一瞬间，吕烈竟然产生了自己被那怪物发现的瞬间。

他随即被自己的念头弄得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千界之眼开启的是上帝视角。只有自己看见对方，绝没有对方看得见自己的道理。

可是下一刻，发生的一幕令吕烈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恐惧的深寒。

那触角巨兽竟然慢慢爬千界之眼的方向爬了过来，挥起触角，一臂、一臂挥砸在自己的视角上，屏幕很快出现了龟裂。

“快结束！结束这段视界！”

吕烈疯了，疯狂地用意念命令绿蚁。

可是无论他如何传达命令，绿蚁像是死了一般动不动。眼前，巨大的黑色触腕一臂一臂挥砸在吕烈面前，很快将吕烈的视界挥砸的血肉模糊。

最终，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早已支离破碎的视界再也承受不住触腕的攻击，彻底化为了一摊虚无。

只剩下冷汗直流的吕烈。

“怎……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怪物，感受得到我在看它？”

“而且……”

吕烈只觉得两道热乎乎的液体从自己眼眶流了下来，他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竟然是血。

他再回头一看，那绿蚁已经蜷曲成了一团，显然，已经死去了。

很明显，那个叫做穷奇的怪物不仅能够隔空感受到绿蚁的千界之眼，还用特殊的方式，隔空杀死了绿蚁。

仿佛感受到了绿蚁的死亡一般，本来静卧的蔷薇虎不安地狂吼起来，带着惊讶和惊惧的目光，看向吕烈的方向。

吕烈一眼不发，擦掉了眼眶中的血液，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绿蚁的千界之眼可是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通过视界被攻击，这可是到目前为止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既然那个宫殿中的“东西”可以通过视界攻击自己，那是否代表它……

绿蚁的死亡和蔷薇虎的怒吼引来了精神世界内其它式神的注意，大黑牛也看了过来：“喂，小子，你的这只绿蚂蚁怎么莫名其妙死掉了。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哈哈……不对，你的眼睛在流血……”

它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你也看了宫里的那个……”

吕烈向前走了两步：“你也知道宫里住的那个像是章鱼一般的怪物？告诉我，为什么我仅仅是通过式神的能力看了它一眼，它就能攻击我？它是不是也是什么式神，它的能力是什么？”

大黑牛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似乎很害怕和吕烈接触：“别过来！你……离我远一点！”

“怕什么，你不是号称最强的式神么。”吕烈不知道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了，惊而不乱，“再说了，如果我被它的能力杀死了，作为我的式神的你也活不了。”

大黑牛瞬间失去了不可一世的气焰，软绵绵地躺在地上，哀嚎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从地里逃出来，又被人捉了当式神。偏偏碰上一个还是快死的主人。”

它勉强站了起来：“好吧，我就把关于我知道的关于宫里那个东西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我不知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东西，根本长得和章鱼没有一点相似。”

“不过也没法怪你。因为那个东西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形状，你受到过什么暗示，它在你眼里就是什么模样。甚至说，它根本就不是一个生物，‘它’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它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妄想。那些千百年来踏足这里的冒险者，对于恐惧和未知的最原始的妄想和狂梦。”

吕烈脸色有点难看：“大黑牛，看不出来你还会是一个哲学家呢。我看你的屁股又欠痒痒了吧，能说一些我听得懂的话吗？”

大黑牛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愚蠢的主人：“你还不明白么，小破孩。”

“这里是人造的黄泉国，任何东西都可能拥有那虚假廉价的生命。”

“也包括妄想。”

“那在宫里的怪物，就是一个最强大的妄想。千百年来无数冒险家堆积在这里的妄想。”

第98章 杀人触腕

“糟糕。”

吕烈脸色一变，他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杀意向自己身体袭来，急忙退出了自己的精神空间。

而此刻在自己身边，大地上已经破壳而出了数十条粗壮的触腕，在那里左右摇摆，耀武扬威。

“妈的，老子不就是看了你一眼么，还真的追上来了。”吕烈快要气疯了。

两条触腕如同黑色的海浪一般，直接砸向了吕烈。另几条触腕卷向树妖姥姥，仿佛想将她勒死。

树妖姥姥面无表情，用闪电般的手速做了一个结印：“秘术·九十一·惩罚。”巨大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瞬间将那一片触腕电成了一摊软泥，无数怪树枝垂了下来，树枝上挂着的尸体纷纷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异常贪婪的目光。不出片刻，那数根触腕就被树上怪尸分尸的干干净净。

吕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有数十根触腕推开石板大地，破土而出。吕烈飞扑上去，直接张口吐出一道黑色的雾柱，被那雾柱触及到一点点的触腕，立刻变成了石柱。站在吕烈身边的小梦也有模有样，利用镜相模仿学着主人的样子，吐出一条细小的雾柱攻击那些落网的触腕。

可是那时腕状石雕还没被盯定住多久，就发出咔哒咔哒声音，敷在上面的石片龟裂落了下来。触腕们又原地摇摆起来，仿佛在跳跃着无声的舞蹈。

“小子，你在搞什么鬼，哪里招惹来这么多怪物？”树妖姥姥脸色也变了。她又接连施展了数个秘术，击倒一大片触腕。可是还未等她喘过气来，更多的触腕变本加厉从地底冒了出来，挥舞着向她和吕烈的方向攻来。

树妖姥姥能够借以煞气施展秘术，力量充足，却也不是无休无止的。这般杀戮下去，率先支撑不住的肯定是她。

吕烈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也不知晓呀，树妖姥姥。会不会是你从哪里招来的怪物？”

树妖姥姥气得眼睛一黑，几欲昏了过去：“小子，你真是撒起谎来草稿都不打。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幅死丧星的样子，还敢说不是你招来的灾祸？”

吕烈微微一愣，他拔刀配合小梦又砍断了两个触腕，冲向一处的水潭看向自己的倒影。只见倒影中的吕烈全身上下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都变成了触腕般的乌黑色，头上的头发也不见了，只剩下无数根细小的触腕，在他头顶跳舞。

吕烈暗暗叫苦：“乖乖，那究竟是何方神圣，就是看得一眼都不行！”

树妖姥姥每击杀一根触腕，就有十根触腕从地底翻滚出来。她杀得越多，涌出来的触腕就越多。到最后树妖姥姥周围一片全是那些怪手翻滚，宛若章鱼的森林，又像是一片漆黑的海洋。树妖姥姥被困在其中是苦不堪言，一身通天的法力也施展不出来。

她一向心高气傲，何尝受过这种待遇？只是此时连命都保不住了，只好向着吕烈破口大骂道：“死丧星的东西，我改变主意了，不再留你了，你快滚吧！”

吕烈也不是傻子，此刻他和树妖姥姥联手，才斗得和这些触腕旗鼓相当。要是少了树妖姥姥这根大腿，只怕自己转眼间就会被黑色的海洋吞没。他当下边和眼前的触腕缠斗，便回应道：“不啦，树妖姥姥。这些日子我都对您生出感情啦，不舍得走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叫您一声妈不为过。哪有妈陷入险境，儿子逃走的道理？”

树妖姥姥被他气得高血压发作，差点当场脑溢血而死：“你个挨千刀的小混球，就是你这混蛋遭来的业报！只要你离老身滚得远远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两人之间的关系顿时之间颠倒了过来，显得花几万分。原本是树妖姥姥逼着吕烈留下来，现在反倒是她让吕烈滚，吕烈死皮赖脸要留下来了。不仅如此，随着地上触腕的数量越来越多，吕烈有意将它们引向树妖姥姥的方向，让它们全都去夹击树妖姥姥！

这些触腕仿佛没有任何智力，对待树妖姥姥和吕烈完全一视同仁。被吕烈稍稍一挑逗，不少触腕就跑到树妖姥姥那个方向了。

“混账东西！”

树妖姥姥何尝看不出吕烈这点龌蹉的小心思？可是苦在她是一棵树，根本不能移动，就算看穿了吕烈的诡计，也无法如法炮制还给对方。

“老身就是死了，也要拖你下十八层地狱！”

树妖姥姥感觉自己越来越吃力，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她发了狂，要将这个招来祸事的小混蛋也一起杀了，急忙调遣不少树枝过去攻击吕烈。可那些树枝刚一垂下来，就被地上密密麻麻的触腕扯成了碎片。树妖姥姥心急之下，又释放了几个威力巨大的远程秘术攻击吕烈。可是她周遭的触腕太多了，又不住摇摆不定，树妖姥姥的秘术刚刚飞出没多远就落在触腕身上，爆炸消失了。

这些争先恐后涌出的触腕反而变成了最厚实的城墙，结结实实将身后的吕烈挡住。

树妖姥姥在这里不知道呆了多少年了，将那些无意中闯到这里的冒险者当做蝼蚁般玩弄，又何尝碰到过这种事情？气的她双目欲裂，几欲发狂。

“哈哈哈哈！”

此时的吕烈反倒落得清闲。他找了一处石洞躲了起来，每时每刻只要清除从洞口爬进来的触腕就可以了。吕烈以逸待劳，看着大地中央的树妖姥姥手忙脚乱的模样，别提内心有多畅快了。

“哈哈哈，树妖姥姥。你之前还自吹自擂什么你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捏死我如捏死一只蝼蚁般。现在可体会到了我当时无力的感受了吧，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吧！”

看着树妖姥姥越来越惨白的面孔，吕烈也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脸。因为他晓得，等到树妖姥姥一死，这些怪触集中起来攻击自己，那自己就是生得三头六臂，也是万万抵挡不得！

第99章 豪赌

眼看这黑色触腕的数量越来越多，几乎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吕烈躲在山洞之中，任他诡计多端，机关算尽也想不出逃脱的方法。眼下除了拼死杀怪，拖延住时间，也没有任何可行的方法了。

听着外面树妖姥姥的怒吼声越来越低，吕烈正欲提着刀冲出去，为被自己拖下水的树妖姥姥吸引一波仇恨。忽地，整个山洞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声，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成了波纹状，吕烈从山洞中探出身体想要看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只看见了吞没一切的蓝光。

“该——死——是——地——震——了——啊？”

在巨大的声波冲击之下，吕烈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耳朵里流出了炙热的液体。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嘶声力竭向身边的小梦大吼道。可是噪音吞没了一切，小梦除了看着吕烈的嘴唇一张一合，什么都听不见。

主仆二人趴在洞穴之中，瑟瑟发抖。在这天变异象面前除了祈祷，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过了良久，吕烈才感觉外面的地震似乎暂停了。即使耳边的声波不再，吕烈的耳光还是嗡嗡做聋了很久。又过了许久，他勉强恢复了一点精力，站了起来慢慢爬出洞穴，却吃惊地发现前一刻还铺满整个大地的黑色触腕群，此刻已经全部化作了一片被烤焦的尸体，横躺成了一大片。

这是……何等壮阔的景象，何等逆天的力量。

吕烈敬畏地抬头看去，远方黑漆漆的一片“小山峦”全是触腕的尸体，此刻的它们早已不复之前不可一世的骄横，全部死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击之力，起码杀死了上万触腕。从远到近，无一幸免。

这奔腾的世界，终于彻底死寂了下来。

“小子……”

一个充满无限怨恨的声音，向着吕烈的方向飘来。

吕烈站在一片触腕的尸体之上，慢慢转过身。他惊讶地发现立于触腕群中央的树妖姥姥竟然还没死，只不过她现在的模样十分狼狈，看起来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很重的伤。

看来高手也怕人海战术啊。无论是之前在尸潮事件中的食人枭，还是现在的树妖姥姥，碰到这些没有灵智、不要命向前冲的怪物，一声通天本事根本就施展不开。

吕烈知道自己之前将她坑得不轻，尴尬地向后退了两步：“嘿嘿……树妖姥姥，既然你这么坚持要我走，虽然我很不情愿，但是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会永远记住和您在一起的这段快活时光的，让我们有缘再见吧……”

在刚才那一轮巨大的爆炸之后，吕烈发现自己身上被诅咒的异状已经恢复了正常，而这地底下也没有新的触腕钻出来了，想必那穷奇怪的兴风作浪也只有到这种程度了。

那还等什么呀，赶紧溜啊！

不走，还等着和怒气值已经达到顶峰的树妖姥姥聊聊人生么？

吕烈向后退了两步，一把抓起还在地上发痴的小梦，转身向山洞外面狂奔起来。身后响起了树妖姥姥狂怒到极点的咆哮声：“小子！你逼得我连本命神珠都用了，才躲过这次浩劫！这一切，都是你引来的！我今日不把你千刀万剐，削成人棍，永世折磨，我就算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无数树枝垂落下来，拦在吕烈面前。吕烈一边夺路狂奔，一边哭喊着强词夺理：“冤枉啊！树妖姥姥！前几天是你不让我走的，刚才又是你让我赶快滚蛋的！说来说去我一直遵照你的吩咐，只不过我的神经粗了点反应慢了点！就为了这个，你就要杀了我嘛！”

树妖姥姥狂怒到了极点，显然，她十分看重树后的那颗蓝色宝珠。刚才为了从那一大片触腕中脱困，只能引爆了它。因此树妖姥姥对招来这一切祸害的吕烈是恨到了极点，不再跟他废话，招招致命，想要立刻杀了这小子。

吕烈凭借敏捷的身手穿梭在这些诡异树枝之间，硬是勉强和树妖姥姥斗了个旗鼓相当。他应该感谢之前的那些触腕群，大幅度消耗了树妖姥姥的体力，以至于她现在就连放出一个秘术都十分吃力了。更何况这片山洞的大部分树枝都已经在前面的战斗中被触腕群绞死了，所剩不多。要不然，凭借吕烈这点微末道行，就是有十条命都被树妖姥姥给当场绞杀了。

树妖姥姥毕竟经验老辣，和吕烈缠斗得久了，怒气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冷笑道：“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不要忘了，这一带的空间充满了炁气，对于我来说，缠斗得越久我恢复的体力越多。就是这么陪你玩耍个三天三夜，都没有问题。而还没被黄泉世界影响的你则不同，越拖到后面对你越不利。

“等待你的唯一结局，就是累到活活虚脱，最后被我生擒！”

树妖姥姥一时奈何不得吕烈，却也知道自己稳操胜券，一点也不焦急。只是一边出声骚扰吕烈的心智，一边控制树枝死死守住这山洞的四面八方，防止一个不留神让吕烈这小子跳出包围圈。

吕烈脸色阴沉，只是带着小梦在树妖姥姥的天罗地网中拼命挣扎，对她的出言恐吓仿若未闻。眼见树妖姥姥的封锁越来越严密，吕烈眼中骤地闪过了一道光芒，他如同蓄力已久的猛兽一般，一个反扑，竟然反向树枝中心的位置扑了过去——

他扑向了树妖姥姥！

树妖姥姥将树枝进攻的重心放在了防止吕烈逃跑的路线上，可是她万万想不到，此刻的吕烈反而反其道而行之，竟然想要杀个回马枪，趁着自己身边防守空虚之际杀了自己！

“死！”

吕烈也知道，与实力远甚与树妖姥姥近身肉搏，无异于以卵击石，蜉蝣撼树。

可是，现在的局势是，耗下去也是死，主动出击也是死。不如豪赌一场，败中求胜，险里求生！

坐以待毙，不符合吕烈的性格。主动出击才是！

吕烈用尽全力，向她发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击！

第100章 杀死树妖

在空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慢镜头。吕烈飞过了无数怪树枝的阻拦，离树妖姥姥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看清树妖姥姥因为震惊，而扭曲的瞳孔。

疯了，这个小子一定是疯了。

就连老辣如树妖姥姥者，都绝没有想到吕烈的奇袭！

疯了，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也只有吕烈，能对自己这么狠！

“死！”

吕烈凌空狂吼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机会只有零点一秒，一旦自己这一击没有得手，让树妖姥姥反应了过来，会是什么后果。

嘶——！

在这生死时刻，吕烈已经顾不上别的了，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豪赌上了。六道醒神鞭同时落下，大黑牛、蔷薇虎、寒冰蟒、小梦、黄黄黄和铁甲龟直接提高了一个层次，血怒境的蔷薇虎，还有就连树妖姥姥都忌惮三分的陷阵境的大黑牛。吕烈就不信了，这全力一击还不能重创这死树妖！

“你必须死！因为——你不死，今天我就得死！”

吕烈一张口，使劲浑身最大的力气吐出一道黑色雾柱，直接喷到树妖姥姥脸上，同时，他肩膀上的小梦也一张口，吐出一道冰柱。

石化雾气，寒冰流！

被那黑色雾气一扫，树妖姥姥惊恐的脸孔瞬间被定格了，化做了一张石雕。白色的雾气扫过，那树妖外层瞬间又结成了一层冰霜。

如果在如此凌厉的双重封印之下，树妖姥姥还能脱出桎梏，那她真的是上天入地、无所无能了。吕烈甘认一死。

幸好，眼前的树妖姥姥被两道雾柱一扫，顿时和身后无数怪树枝停了下来，再也动弹不得半分。看来她已经被控制住了。

吕烈微微喘了一口气，但是他知道，还不到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可不信，当年的天下第一秘术师，会就这么轻而易举死去。

现在树妖姥姥的状态，只不过是被控制了一段时间的活动。相信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还是能够挣脱这层封印的。

除恶务尽。吕烈可不会给她任何喘口气的机会。

“蔷薇虎，杀死他。”

吕烈意念合一，一瞬间，他精神世界内的蔷薇虎和主人心有灵犀，直接化作一道巨大的火龙，狠狠扑向了眼前被冰封锁的树腰石雕。

“吼！”

暂时晋升为血怒境的蔷薇虎的身躯大得宛如上古的神魔，铺天盖地，浑身燃烧的火焰几乎遮掩了半边山穴。就连召唤出蔷薇虎的吕烈都感到一阵由衷地敬畏和恐惧：光是看这体型，恐怕就连一支军队在它面前都撑不出几眨眼！

如果当初在尸潮事件中自己就能拥有如此大范围的攻击，那再加上黎远的秘术昊日降临，那对僵尸队形的破坏力简直无法估计，自己一行人也断然不会被逼到如此狼狈。

毫无抵抗，毁灭世界的火焰就吞噬了树妖姥姥，一眨眼将她的全身吃了个精光。

树妖姥姥留在外面的树枝、还有树枝上的尸体，都是易燃物体，沾上一点火星就熊熊燃烧起来，很快烧成了一片焦土。

在蔷薇虎的淫威之下，整个树内世界陷入了汪洋大火。

吕烈站在大火中央，肩膀上害怕一只小狐狸。明暗起伏的火光，照得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望着消失在火场中的树妖姥姥，不知道为何，吕烈内心的重压，却丝毫没有解除。

可能是因为……这场战斗，结束的太快了吧。

也难怪，从触腕出现的一开始，吕烈就在小心翼翼保存实力，就连式神的力量都尽量不去动用。而反观树妖姥姥，吃了身形无法移动的亏，一直处于被触腕群攻击的主要目标，到了最后为了逃出生天，就连体内的保命神珠都引爆了。

双方的实力此消彼长。

再加上她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太低估吕烈的胆识了。谁又能想到，吕烈处心积虑，被动防守，为等得就是这些怪树枝轮转的一瞬间，也是树妖姥姥身边防守最薄弱、破绽最大的一时刻。

机会，只在刹那之间。

而他，抓住了。

吕烈，胜；树妖，死。

当年名动天下的秘术师，就被吕烈在转瞬之间杀死。

他心中惆怅，缓缓走向火场对面的谷口。

“嘿嘿嘿，小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老身教了你这么久，还是只有这么点水准吗？

“不过，藏拙，等候，暴起，反击，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战斗中的心智和忍耐已经远远超过了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水准，就勉强表扬你一下吧。”

就在吕烈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身后的滔天大火中传来。

吕烈停下了脚步，双目瞬间缩成了两点。

下一秒，他以超人的反应速度一跃而起，力图躲避那从后方而来的黑影。可是吕烈速度再快，火光中暴起的阴影早已锁死了他的所有逃生路线，让他根本无路可逃，直接奋力一箍将他拍在了石壁上。

“小子，你只有死！”

火场中的树妖姥姥张开双眼，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地狱般的猩红色。老太婆张开大嘴，深吸了一口气，山洞中的所有火焰全部被她吸入了嘴中，地上就连一丝火星都不剩！

蔷薇虎制造的烈焰，瞬间被回过神来的树妖姥姥轻松破解。

这一次，树妖姥姥不再手下留情。那数道黑色的树枝抓住吕烈的身躯，如同拍死一只苍蝇一般，疯狂地一次次摔向石壁之上。

砰！砰！砰！

石壁上发出砰砰巨响。虽然树妖姥姥看不清身后的情况，但是凭着感觉她知道，在这般狂甩之下，普通人类的身躯早已被砸的四分五裂，血浆四溅了。

“呼呼！”

小梦大惊之下，直接跳上一边的突石，直接模仿蔷薇虎的能力吐出一口火球，将那些缠住吕烈身躯的树枝皆数烧断。

吕烈一声不吭，他的身影从石壁上滚了下来，在地上打了几十个滚才停止。

小梦惊魂未定。她不知道现在吕烈究竟是生是死。如果吕烈死了的话，那根本不需要树妖姥姥向自己出手，失去主人的自己，不出一个时辰也要跟着一起魂飞魄散了！

第101章 恶斗

“呵呵呵，差点忘记了，还有你这只该死的小狐狸。跟着你的主人，一起变成黄泉居民吧。”

前头小梦跟着吕烈突袭自己，她吐出的那古怪寒冰，差点冻瞎了自己的双眼。树妖姥姥对于这小狐狸的恨意不亚于吕烈，当下心神一分，数根树枝飞了出去，结结实实缠住了小梦。

“吱吱！吱吱！”

小梦被数根树枝一缠，那可怕的怪力像是海水一般从时间涌来，将她几乎辗成了肉酱。就连吕烈都对抗不了这股怪力，更被说小梦这只娇小的小狐狸了。

“死！”

树妖姥姥一声令下，诸多树枝一收力，将小梦拉成了一团麻花。

“死的是你，老太婆！”

骤地，漆黑的地底下一道明亮的火光冲起，刚才还坠下山壁不知生死的吕烈，此刻骑在蔷薇虎巨大的身躯上，逆流而上一飞冲天，照亮了整片阴沉沉的大地。蔷薇虎张开巨口，将那些缠绕在小梦身上的树枝尽数咬断。

小梦早已陷入昏迷，火红的身体从半空中坠了下来。吕烈心念一动，小梦就化作了一道红光，被他收回了精神世界。

树妖姥姥挥舞着巨大的树枝，以神的视角俯视着大地上狂奔的蔷薇虎，和骑在蔷薇虎身上的吕烈。

“没想到接下我这致命的一击之后，你还没有死，还是微微超乎我的意料的。你的生命力就像是小强一样顽强。不过这样也好，你就尽情地挣扎吧、求生吧，给我带来更多的欢乐，让这场游戏更加的有趣吧。”

吕烈身上穿着一身银色的金属盔甲。刚才树妖姥姥的突放冷箭，的确让吕烈受了重伤。但是幸好在千金一发之际他召唤铁甲龟变成铠甲，附身在了自己身上，卸掉了树妖姥姥狂怒一击的大半伤害。暂时进化为入花境的铁甲龟，防御力异常惊人，寻常的攻击对它组成的外壳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骑在蔷薇虎之上的吕烈速度暴增了数倍，围绕着挥舞着树枝的树妖姥姥直打圈，那些飞腾的树枝根本抓不到蔷薇虎，就算偶尔有接近它的，也立刻被它周遭的火焰也烧灭了。

反观树妖姥姥，刚才在吕烈全力一击之下虽然挣脱了出来，但是也不好受。她树躯上的上千根树枝只剩下不到一百根了，而且，树妖姥姥的一半脸都被烧焦了，看起来惨不忍耐。两只眼睛也只剩下一只能看。

树妖姥姥驻守此地数十年，从来未有如此狼狈过。这一次就算最终杀了吕烈，她也要调养生息好久了。

是故，她对吕烈内心的恨意越发剧烈。

吕烈骑着蔷薇虎绕着树妖姥姥疯狂打转，树妖姥姥控制剩下的树枝将自己防守得密不透风，局面一时之间又陷入了僵持。但是这一次，主动权明显掌握在吕烈手中。

“小子，你以为这样拖下去对你很有利么，真是天真的可爱。”树妖姥姥就算受到了如此重创，仍然桀桀怪笑，不改女枭雄本色，“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身体的一半早已转化为了黄泉居民。我的体力是无穷无尽的，还有这么多煞气给我补给。和我拖延时间，你觉得有任何意义存在吗。

“而你呢？你现在之所以能召唤出蔷薇虎，也是用我教给你的醒神鞭。等待时间一到，醒神鞭的作用过去，你就连一头血怒境的坐骑都没了，真是可怜！何况，以你的体力，你能坚持到醒神鞭的效果结束前都是一个疑问。

“说到底，我们之间的实力相差实在太大了。就算你处心积虑创造了这么有利于你的条件，重创我到如此程度，你也绝对不可能赢得了我。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你的极限了！”

她纵声尖笑，加大了对吕烈的进攻力度。

吕烈脸色如常，继续骑着蔷薇虎围绕着树妖姥姥等候机会。他虽然年轻，但是论心机之深沉，绝不在活了几乎百年的树妖姥姥之下。树妖姥姥此刻的话语中有意无意不断挑逗吕烈，想要挑得他心急如焚，急于发动进攻决出胜负。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要沉住气，绝不能自乱了手脚。

“蔷薇虎，我们走！”

蔷薇虎一个漂亮的鱼跃，躲过数道怪树枝的围击，又将挂在空中咯咯怪笑的尸体烧了个精光，直接向黑暗的远处扑去！

“想走？想都别想！”

树妖姥姥对吕烈的恨意，又怎么会轻易舍了他？当下调兵遣将，将剩下所有能动弹的树枝全部横架在了吕烈和蔷薇虎面前，张牙舞爪，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前进。

“着！”

吕烈见招破招，心念转动间，黄黄黄应声飞出精神世界，张开巨口，吐出一枚青色残影，反攻向远处的树妖姥姥。

又是一记回马枪！

“竟然是秘术？”

“这个家伙分明是一个式神者，竟然会秘术？”

“糟糕，我莫不要又中了这小子的调虎离山之计！”

此刻树妖姥姥和吕烈一个在山洞的东边，一个在山洞的西边，两人之间隔着一大段距离。以吕烈平时的这些攻击手段，对远处的树妖姥姥根本造不成威胁。可是此时召唤出的黄黄黄，吐出了曾经吃下去的青衣枪攻击树妖姥姥，那便是另一番算计。

“回防！快回来保护我！”

青衣枪原本是启明境秘术，杀伤力十分有限，但是树妖姥姥吃了吕烈无数次暗亏，对他心生忌惮，急忙匆匆降下数十道树枝横跨在自己面前，阻挡那青色残影的攻击。

在吕烈面前原来密不透风的防守，顿时也露出了一大块破绽。

蔷薇虎怒啸一声，火势大增，烧的周围无数怪树枝纷纷退散，直接杀出了一条退路。

“蔷薇虎，我们走！”

眼前一片空旷，现在正是吕烈离开这噩梦之地的大好时机。

“想走？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树妖姥姥丧心病狂大吼道。她的树枝早已轻松将黄黄黄吐出的青衣枪拦下，可是树妖姥姥也没有就此放过吕烈的打算。她于树中结印，口吐真言：“秘术·八十·噩梦缠绕！”

第102章 秘术大战

原来空缺出来的大地，无数黑色的手影从大地中伸了出来，张牙舞爪，抓向蔷薇虎和骑在蔷薇虎身上的吕烈。

那些手影摇摆的姿势和穷奇的触腕委实太像，若不是自己亲眼看着树妖姥姥结印召唤出这些可怖的怪物，吕烈一定是以为穷奇的那些触腕又复活了。

根根手影从大地上中伸出，抓住蔷薇虎的身躯和四肢，令它动弹不得，在原地连连怒嚎。

“吼——吼——吼——”

蔷薇虎不住吐出凶戾的火焰，想要扫清这些碍事的触腕。可是熊熊大火烧过，无数手影隐隐绰绰，仍然火光中挥舞，似乎一点影响也没有受到。

吕烈挥刀向那些手影砍去，又以寒冰蟒的冰流、大黑牛的石雾攻之，这些手影居然仍无任何影响，继续疯狂挥舞着，死死缠绕着蔷薇虎的身躯，越来越紧。

这些手影的威力，竟然比那穷奇的触腕更难纠缠。也幸好它们的数量仅有一百条不到，若是如同触腕一般密密麻麻满山洞都是，那恐怕此刻吕烈只有坐以待毙了。

“让黄黄黄来试试！”

黄黄黄是秘术师天生的克星，虽然它只能吞食一个秘术，但是先前已经将储藏在肚中的苏文的秘术青衣枪吐了出来。再加上醒神鞭的催生，未尝不可以解决现在怪手。

若是连黄黄黄都束手无策，那吕烈只有远离这些手影，被迫地调过头和树妖姥姥决一死战了！

黄黄黄被从吕烈的精神世界召唤了出来，一个张口，那些从地上长出来的手影似有松动。不一会儿，第一条手影慢慢飞了起来，吸入了黄黄黄的嘴中！

吕烈眼睛一亮：“能行。这黄黄黄，可以吞噬这些手影！”

而同时，黄黄黄展翅叽叽连叫了数声，似乎被那腹中的手影弄得极为痛苦。

那一边，树妖姥姥已经挡住了那根青衣枪，眼见吕烈操控黄黄黄要吃下自己召唤出来的秘术，当下变了脸色，尖叫一声：“你敢！”无数树枝一怒冲天，又重新回过头攻向吕烈。

吕烈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当下骑着蔷薇虎挡在黄黄黄面前，举刀奋力缠住这些怪树枝。

前有吕烈和树枝缠斗在一起，随着黄黄黄的奋力吸收，它一只小小鸟的肚子越来越大，几乎到了原本体型的上百倍。而与此同时地上还残存的手影也淡淡萎靡了下去，很快，随着最后一根手影在地上也被黄黄黄连根拔起、吸入腹中。前方的大道终于一片空当，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吕烈一马平川了。

“不好，你这小子，竟然连我这一式都能破解！”

树妖姥姥原本以为她这一手噩梦缠绕定能将吕烈连虎带人死死缠住，到时候再配合自己的树枝前后夹击，定能叫这个小子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吕烈的式神一个比一个奇，竟然还养着能吞吃秘术的这等式神，彻底让她抓狂了。

“你、这、小、子！”

树妖姥姥怒不可遏。从这一刻起，她才刚刚将吕烈当做平等的对手，要使出全力来对付他了。

“黄黄黄，将你吃下的这个秘术吞出来攻击老太婆！”

吕烈一声令下，黄黄黄又憋足全力张开大口，将腹中缠绕蠕动的手影们一股脑吐了出来，喷向对面的树妖姥姥。

“小子尔敢！”

树妖姥姥狂怒起来，她头顶的每一根树枝都在瑟瑟发抖。她丝毫无视那些向自己飞扑而来的手影，一声令下，无数怪树枝汇聚在吕烈想要逃跑的必经之路上，将他团团困住，只等他突破过来自投罗网。

这个树妖姥姥，竟是要拼着自己身受“噩梦缠绕”一击的重伤，也不愿防守，也要将吕烈拦于此地，不给他奔逃走的机会。

“我说过的吧，小子。老身今日就是变成厉鬼，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树妖姥姥望着吕烈所有逃生的道路已经被全部封死，桀桀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及身前一片空白，无数手影恶意地穿透自己的身体，将自己身上的树皮一块块撕扯下。

望着眼前通往自由的道路被那些怪树枝全部封锁，吕烈看都不看它们一眼，反而驱使蔷薇虎，向着身后的树妖姥姥发起了一往无前的冲锋。

竟然又是一记回马枪！

“有些人，你若是不杀了他，他就会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缠住你。死也不让你好受。

“既然如此，就索性决出个生死胜负好了！”

此刻所有树枝都被调集到自己身后阻挡自己逃生，树妖姥姥身边再次一片空虚。更何况还有那些“噩梦缠绕”吸引了树妖姥姥绝大部分的注意。吕烈相信，这一次，他必然能杀死这头怪物！

“哈哈哈，无知小儿，你以为用过一次的计策，老身还会再上当吗！”

树妖姥姥纵声狂笑起来，一边置那些疯狂撕扯自己身体的手影于不顾，一边再次双手结印，向着蔷薇虎飞奔而来的方向大喝一声：“秘术·十三·噩梦深渊！”

在蔷薇虎和树妖姥姥中间，那原本平坦的大地骤地崩塌了下去，形成了一大片巨大的深渊。而在深渊之中，无数手影伸展出来，向着虚空疯狂抓取。若是蔷薇虎试图载着吕烈跳过深渊，必然在半空中就会这些手影撕成碎片！

与此同时，在吕烈和蔷薇虎的背后，那些树枝正飞速靠近。前后夹击，他们即将被逼入绝境！

“死！”

吕烈索性停了下来，跳下蔷薇虎，望着眼前的深渊和身后的树枝群。奇怪的是，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吕烈看向了树妖姥姥：“很感谢，你教会了我这么多东西。

“不过，我们之间如果必须死一个的话，那个人，我选择是你。”

骤地，原来巨大的蔷薇虎缩成了一个光球，飞入了吕烈的手中。下一刻，吕烈举手，蓄力，准备将那枚光球投掷向北深渊拦截的树妖姥姥。

“莫要忘了，我还有神击球这门绝技呢。

“现在的你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树枝作防守。你连续施展了两个大型秘术，已经没有任何余力来施展第三个秘术了。你无法移动，根本躲不了我的神击球。再加上被手影攻击的伤，被之前我奇袭攻击的伤……

“而我的头上，足足有六枚神击球，就是杀死三个你都绰绰有余。”

第103章 必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着近在咫尺的吕烈，树妖姥姥不仅没有一丝慌张的意思，反而纵声狂笑起来，仿佛吕烈说了什么可笑之极的笑话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烈紧紧握紧了手中的神击球，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有什么可笑的！”他嘶声力竭怒吼道，“这一轮漫长的斗法，还是你输了！你已经没有任何底牌了！等我扔出这轮神击球，等待的你，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

树妖姥姥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看着吕烈，用俯视着蝼蚁、同情的眼神：

“你以为，我教给你这些招数时，会蠢到没有留一手么？”

吕烈装作吃惊，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什……什么意思？”

树妖姥姥发出一声尖叫，索性从树躯中探出半个身子，尖尖的手指几乎指到了吕烈的脸上：“小子，你并不是我见过最强的冒险者，但是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你会是最麻烦的一个。所以当你向我求教的时候，我教会你‘醒神鞭’、‘白水蓝山流’和小狐狸的‘镜相模仿’是真的。但是在教授你‘神击球’的时候，却故意漏掉了最关键的一步。

“这关键的一步是哪里，我自然不能告诉你。可以说的是，你从将式神搓揉成神击球，将式神之力凝聚进去，都是正确的。但是其中的式神之力都被神击球的外壳封印了，也就是说，你投掷出去的，不过是哑弹罢了。根本对敌人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别说6个神击球了。你这样不会引爆的神击球，就是60个，也被想伤我丝毫！

“吕烈小子。你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一度将我逼到了绝境。可是，到头来你还是棋差一招，要死在我的手里了。

“放心吧。在你死后很久，我都会一直记得你的。”

树妖姥姥彻底放心了，得意地磕上了双目。现在的吕烈前有深渊阻挡，后面的树枝群即将追上将他杀死，他用醒神鞭加强的所有式神都已经时间快到了。而自己就在吕烈不远处，伸手就够能够到。吕烈却拿自己无可奈何。

在她眼里，吕烈已经没了任何的威胁。现在的他，除了坐以待毙，别无选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骤地，吕烈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树妖姥姥双目一瞪：“你这小子，死到临头……难道是失了心发了狂？”

吕烈笑得肚子疼，索性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眼中眼泪直流，仿佛看见了什么可笑的玩意一般。

待到笑出眼泪，吕烈从地上一跃而起：“树妖老贼，说什么棋差一招。最终死的那个人，是你啊！

“你在传授我道业的时候，你以为我没有留下心眼么？而我用醒神鞭一个进化的式神，便是小梦！

“而从启临境进入入梦境的小梦，觉醒的新能力，恰恰是观察人心。

“你在教授我神击球的时候，自以为漏掉了最重要的一步，让我无法真正掌握这门技能。而你却不知道，你这点小心思，在小梦眼中，早已被看得一干二净。而你漏掉的如此引爆神击球那至关重要的一步，也早已清清楚楚印在了你的心里，被小梦原封不动告诉了我。

“所以，我修行的，便是真正的神击球。现在的你，还有胆说你已经稳操胜券了吗？”

与此同时，吕烈手中捏着的神击球，金光大盛，那分明是快要引爆的前兆。

直到此刻，树妖姥姥才明白，从头到尾被耍的那个人，是她。

从自己自以为是地点穿棋局，吕烈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用看着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揭穿，他早已知道的真相。

这一盘勾心斗角、暗流涌动的棋，是她输了。

眼看吕烈身后的滚滚树枝飞速向他赶来。但是等那些树枝赶到的时候，已经错错有余够吕烈打完所有嘴炮，再将六个神击球一个不剩砸向自己了！

在面对真正的死亡面前，就连树妖姥姥第一次都感到了恐惧：“等一等，你别……我们可以谈判……”

“谈判？”吕烈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妄你活了一百多年，真是岁月都长到狗身上去了。若是你我位置颠倒，你会和自己谈判么？

“这几十年来，你在这里杀死了这么多人。有什么忏悔的话，就到地狱去和阎王哭诉吧!”

他不再犹豫，将第一枚神击球丢过深渊之上，划过优美的弧线飞向了树妖姥姥。

“不——！”

任是树妖姥姥再狂妄十倍，此刻也只有绝望地尖叫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几乎撼动了半个山洞。树妖姥姥的躯体一瞬间连残影都不留，被那神击球爆发式可怕的火浪给吞没了。

受到如此致命的攻击，吕烈身后追赶而来的树枝们也剧烈颤抖起来，不少树枝甚至垂了下来，留下娟娟血液。

树妖姥姥没有骗人。这个神击球的威力，确实恐怖。

但是树妖姥姥留给吕烈的心理阴影太深了！他生恐一枚神击球还杀不死这个老怪物，当下念头一转，也不管体内的大黑牛愿不愿，直接强行将它转换成了神击球，再次砸向火光中的树妖姥姥。

轰轰轰！

以大黑牛陷阵境的可怕境界，变身成的神击球自然空前绝后地恐怖，整个山洞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无数泥石从墙壁上跌落下来，仿佛快要地震了一般。

另外，伏在吕烈身后的无数树枝，竟然发出了人类一般的尖叫。无数树枝上原本已经死亡的尸体，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睁开血目跳了起来，作势欲扑向眼前吕烈。

“装神弄鬼，困兽犹斗。”

吕烈根本不理睬它们，只是心中冷笑。他比谁都清楚，只要除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树妖姥姥，这些魑魅魍魉根本不成气候。

望着火光中垂死挣扎、疯狂嘶吼的树妖姥姥，吕烈心中没有怜悯之心。

他知道，这树妖姥姥也是一个可怜之人。从当年风华绝代的天下第一女秘术师，到被困在这里数十年，变成不老不死永恒孤独的怪物，想死由不得。这样的日子，确实可以彻底扭曲一个人的心性。

“这些年，你在这里也杀了这么多人了。

“想必就此将你送上黄泉路，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你也不寂寞。

“就这么……让你永恒、彻底的大解脱吧。”

第104章 结束

第三枚神击球，由小梦化成的，赤狐之力……

轰隆隆……

火焰中树妖姥姥的残躯，就连挣扎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后的无数树枝，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腐烂。

哀嚎声、尖叫声、火花声、枯萎声……

吕烈依旧没有罢手的意思。斩草还需除根，对于树妖姥姥这样的敌手，任何程度的轻视，都将遭来几乎致命的后果。

第四枚神击球已经在吕烈手中成形，那是黄黄黄化成的，黄莺之力……

第五枚式神，铁甲龟化成的，玄武之力……

还没完，第六枚式神，最后的式神，也是寒冰蟒形成的，冰龙之力……

在六枚神击球的轮番轰炸之下，战火波及了肉眼所及之地，半个山洞都被夷为了平地。而树妖姥姥的身体，早在以在这场天地浩劫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炸死树妖姥姥，那她真的是已经近乎半神的身体了。

直到丢完了所有的神击球，此刻，吕烈才气喘吁吁停下手，看着埋葬了树妖姥姥的火场，眼神迷离。不知道是在默哀，还是庆幸自己终于逃出了生天。

“终于，结束了吗……

“当年的天下第一女秘术师，终于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不过，耗费了我无数式神，以及六枚神击球，才将你送葬。这般豪华的死亡盛宴，也相配你昔日身为天下第一女秘术师的身段，在这世间来过、走过了。”

望着茫茫火场，以及在火场中消失的树妖姥姥，吕烈反而有些迷茫了。

现在的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身上的衣服、以及手中的刀，早已在前面的激战中丢得无影无踪了。而自己的六个式神，也因为被当做神击球投了出去，现在彻底陷入沉睡状态了。

杀死了树妖姥姥之后，吕烈付出的代价是，他也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在半个月内没有任何战斗之力的凡人。

待到眼前的火势稍微变小一点，吕烈纵使心中千百种惆怅，还是踏过火场寻找出路。

“我不能在这里倒下。杀死树妖姥姥，而这一切仅仅是开始罢了。

“苏文还在宫殿被穷奇抓着，尧留在巨树世界内的巨大城池的用意还没被破解，黎远遇到的老科学家说不定知道什么，而还没死的食人枭仍徘徊在巨树世界的内部，随时可能和自己相遇……

“我不能倒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要前进……”

吕烈越是这么说着，他的眼前一切却变得模糊了起来。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陀螺，急速旋转起来。

前面和树妖姥姥的激战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吕烈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和树妖姥姥在恶战时他还可以靠着意志力坚持，一旦自己六枚神击球甩出，树妖姥姥倒下之后，吕烈的意志力快撑到了极限。

“我不能倒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吕烈吃力地扶着墙壁，摇摇晃晃，一步一步蹒跚着返回谷的入口。越是接近，他觉得谷的深处越是有一种神秘的魔力，那魔力宛如一潭幽深的泉水，正在将他的精神和所有灵魂都慢慢摄入其中。

“我不能……”

近了，眼看就要进入谷中。

下一脚踏出时，却一脚踏空，踩入了虚无之中。吕烈以为自己要摔倒了，他的头脑一清醒，就惊觉自己整个人被高高举起，凌空飞上了天空。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震耳欲聋、响彻山洞的狂笑声，不是树妖姥姥，又是谁的？

那巨大粗壮的树枝缠住吕烈的身体，几乎将他拦腰缠断！吕烈双目欲裂，转过头，想要嘶吼，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一片麻木，竟是只能发出咿咿呀呀意义不明的低语：

“你……竟然还没死！……”

立于废土之上的树妖姥姥，浑身漆黑，宛若一株快要枯死的百年大树。可是她四周的树枝却繁茂粗壮于以前十倍。神击球却造成的滔天大火，早已被扑灭得只剩下零星火星。而树妖姥姥傲然张开她那近乎无限的触手，就像是一个真正君临天下的魔神一般！

“为……什……么……”

吕烈想不明白，他死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老妖怪，经受了这种攻击还不死！难道，她真的已经和神明无异了吗？

树妖姥姥张开一双通红的血目，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吕烈：“傲慢，是人类最大的原罪。你还是太低估我了，从你决定与我为敌，想要战胜我的那刻，就注定了你的必然失败！

“我于黑暗之中蛰伏栖身了不知多少光阴。我的手足，我的身躯，我的灵魂乃至一切都早已与这里融为了一体。只要我还有一息存在，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丝属于我的灰烬存在，我就能在煞气的帮助下复活轮回无数次，永不灭亡！

“你还是输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在战斗中展现的心志、策论、城府、随机应变的能力和胆识，都是我以往见过的所有冒险者中的最强者。甚至，我不得不承认已经不在我之下。但是，你就是输了。

“因为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策略都只是可笑苍白的挣扎罢了。”

巨大的树枝摆动，就像是拍一只苍蝇一般，将吕烈狠狠甩在了石壁上。

接触冰冷石壁的时候，吕烈的五脏六肺搅在了一起。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头大卡车迎面撞上一般，一张口，吐到连自己的胃都要喷涌而出。

望着口中不住淌下血液、却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的吕烈，树妖姥姥满意地笑了。她用另一根巨大的树枝轻轻抚摸摇摆着吕烈的小脑袋，微笑道：

“放心吧，我不会亲自杀死你的。我要慢慢地折磨你，将你炼成人干，把你当做装饰品一般挂在墙上，几百年几千年不让你死去。”

“做……梦……”

吕烈用尽身体最后力气轻轻说出这两个，接着，他毫不犹豫用上下排双齿咬住了舌头，一用力，企图咬舌自尽！

第105章 画卷

就算不甘心，吕烈也不得不承认，他败了，败得很彻底！在树妖姥姥压倒性的优势面前，就连拥有六式神状态的自己都战胜不了，更不要提现在，用完神击球之后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力的自己。

吕烈也很清楚，树妖姥姥是什么性格。现在自己落到了树妖姥姥手里，别说妄想树妖姥姥会放过自己这种美梦，恐怕，自己会真的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百年痛苦。

那还不如一死百了，留给对方一具尸体。

死亡，是一切的解脱。

吕烈性格果断，要死就死，绝不给树妖姥姥一丝反应的机会。可是他快，树妖姥姥更快，数根树枝瞬间插入了吕烈的身体，一股股可怕的煞气瞬间充盈了吕烈的身体。那一瞬间，吕烈绝望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麻木，无助……

口腔内的牙齿也只是咬破了舌头一层皮，就没有力气再用力嚼下去了。此刻的吕烈就像是一条垂死的鱼一般，完全任人宰割，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树妖姥姥用树枝轻抚过吕烈的脸颊：“弄到这个地步……你有没有后悔过，和我为敌。”

吕烈没有说话，可是他嘴角嘲讽的笑，和眼中桀骜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向死而生，这便是吕烈的生命。如果不能得到自由，那他情愿用一条烂命和树妖姥姥搏一搏，拼出一个未来来。

赌徒，愿赌服输。吕烈败了，他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一点，他早心有准备。

“很好。”树妖姥姥反而满意地笑了，“我在这里等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你这么个有勇、有谋，有敢打敢拼的小子，陪我贡献了一场精彩的游戏。若是临到终场时，却成了一个软脚虾，向我求饶之类丑态百出，那也未免太扫兴了。

“惩罚，开始了。”

无数树枝一发力，骤地，吕烈感受到一股股搅碎内脏般的可怕煞气在身体内横冲直撞，那感觉就是有人在用小刀子一刀刀温柔地割着自己五脏六肺，又像是无数只蝼蚁啃咬着自己的血管。那感受令人生不如死，痛苦得几欲发出来自灵魂的吼叫，又恨不得下一秒就立刻昏过去。

可是现在的吕烈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就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痛苦地吼叫了。而树妖姥姥也有意识不断往他的脑内灌注煞气，让他的神识和意志无比清醒，那噬人的痛苦每一分每一豪都能感受的清清楚楚，却又求昏不能，求死不得。

吕烈的眼眶中逐渐充血了。他的下颚微微颤抖着，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般。

“这就受不了了？”树妖姥姥得意地用树枝抬起了吕烈的下巴，用赢家戏谑般的眼神审视着他，“这才刚刚开始呢。别忘了，你要在这里，忍受这种痛苦，忍受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直到这个世界彻底毁灭，直到我的怒火平息！”

看着树妖姥姥那张扭曲、怨毒的脸，吕烈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不住回响：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正在树妖姥姥欣赏着吕烈那张痛苦到极点的脸时，半张残破的画卷，慢悠悠从吕烈的背袋中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原本树妖姥姥是不会对这种纸屑感兴趣的。但是她观察吕烈受刑的表情，观察得久了，未免也觉得有些无聊。当下用一根空闲的树根一卷，将那从吕烈身上掉下来的画卷卷到了自己面前，一边加紧往吕烈的体内输送煞气，一边戏谑道：“呦。看你的样子，我还一直以为你在陆地上时是贫困人家出来的孩子，没想到你还有这等雅号？爬树的时候还不忘带着一卷画轴，来欣赏？”

反正看着吕烈受苦的样子也是看着，接下来还要看一百年呢。树妖姥姥也索性分出心神，用两根树枝慢慢揭开了那半张画轴，顿时，一张精致的仕女图出现在了树妖姥姥面前。图中是一个青丝雪肌的妙龄少女慵懒地斜靠在栏杆上，纵使这卷画轴跟随吕烈爬上巨树时，一路经历了无数波折，早已泥泞污秽不堪，可是仍然难掩卷上画师的功力和所画美人的绝世容颜，妙目生辉，不可端视。可是画这幅画的人功力之高，寥寥数笔，将一个小美人的神态描绘得呼之欲出。

这幅画轴，正是吕烈刚爬上巨树六天时，与那四具尸体在高空相遇，从他们尸首上搜罗到的。

吕烈这种从小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人，对这等玩意自然没有什么兴趣。他当时只想一扔了之，可是机缘巧合，鬼使神差之下，竟然又留了下来带在身上。自后吕烈相识黎远、食人枭等人，一路爬上巨树，途中遭遇尸潮、石穴、鬼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苦战。吕烈本人也早已忘记了这卷画轴的存在，没想到它竟然还没有遗落，可谓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未想，树妖姥姥一看到这半卷残卷，那布满皱纹的桀骜脸庞一瞬间张了开来，像是看见鬼一般。她颤抖着声音，用几乎难以压抑的口气的问道：“你……这张画……你这张画，究竟是哪里得来的！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说到最后，树妖姥姥神态接近崩溃，不住用树枝疯狂地摇摆着被钉在石壁上的吕烈，想要从他嘴里掏出一个答案。可是此时吕烈就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纵使心里千万种痛苦，又怎么说得出一句话？

树妖姥姥不愧是一代枭雄，发现自己失态之后，随即调整了一下心绪，慢慢将吕烈从石壁上放了下来。那剐人的煞气也不再输入吕烈体内了，只是不住用树枝敲打他的穴道，仿佛在帮助他恢复身体。

又过了好一会儿，半死不活的吕烈才极为勉强喘上了一口气。树妖姥姥早已迫不及待了，直接用树枝将他卷到了自己面前，恶狠狠看着他：“我最后再问一遍，说，这半卷画轴，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106章 家人

吕烈好不容易从海啸天崩般的剧痛中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他刚积攒了说一句话的力气，就笑着大骂道：“你问这个画上的娘们儿是谁？哈哈哈哈，你是白痴吗。看她长得和我这么像，自然是我在陆地上时和相好的生的女儿了。”

他故意睁着眼睛说这等鬼话，就是为了彻底激怒树妖姥姥，让对方下手彻底给自己给一个痛快。未想，吕烈闭着眼睛等了很久，只等树妖姥姥杀了自己或者再将自己毒打，他却等到耳边传来了长长一声叹息：“我之所以这么好奇，是因为这个画卷上的人，就是年轻时候的我。”

吕烈一愣，随即笑得眼睛都快要流下来：“我的老天爷。树妖姥姥，我是打不过你。你可以折磨我，甚至杀了我。但是别侮辱我的智商好么。这么好看的美人画，你说上面的你是你？你是不是在这里待太久了，忘记了自己长什么样么。”

树妖姥姥这暴脾气，要是换做平时早一鞭子抽上去了。可是此时她却异乎寻常地冷静：“我在这里呆得太久啦，很多事情都变了，也难怪你也不相信……我问你，你拿到这幅画完整的时候，画轴的右下角，是不是印着鲜红的小麒麟图案？”

吕烈愣了一愣，努力想要回想起那副画轴完整时候右下方的模样。他记忆中那画轴不知道左下角还是右下角，隐隐约约是有一抹红色。但是大凡有钱人家收藏的名作下方都盖有图章，那图章是否是一个小狮子，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树妖姥姥见吕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又将那半张残卷列到他面前，用树枝指着不存在的另半面缺口，循循诱导他道：“你再想想，这幅画完整的时候，这里一个角落原本是否画着树枝，树枝上还停着两只黄鹂？”

吕烈本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渐渐变了颜色，他确实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幅画卷还完整的时候，它的画角上确实停着两团毛茸茸、黄灿灿的鸟儿，长得就和黄黄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树妖姥姥又说出了几处这幅画卷完整时的模样，这些有的吕烈记不清了，有些吕烈记得，确实和树妖姥姥说的分毫不差。他越听越是惊心，用渐渐睁大的瞳孔看着这个树中的丑陋女人：那当初死在树上的四具冒险者，究竟和她什么关系？

树妖姥姥见吕烈的目光中已经信了四、五成，当下惨惨一笑：“这幅画的手笔，我一看便是，是出自长安老字号的慕容家兰花坊。而兰花坊，就是我在陆地上时父亲的产业。

“我没有骗你，那画中的人确实是年轻时候的我……它之所以现在会在你手上，不用你说我也能大概猜到，大约是我的家里人派了人、拿着我的画卷上来找我。结果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死了。尸首上的画卷就被后来居上的你给顺手拿了。

“我且问你，是与不是。”

说到此刻，吕烈已经彻底相信了，这其中绝小的机缘巧合，确实发生在他和树妖姥姥身上了。事实上，到了这一步，树妖姥姥也没必要骗他，骗过了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吕烈张了张苦涩的嘴唇，道：“是啊。你在这树上被困了几十年了，你的家人还没有忘记你，重金招募勇士上来找你。你曾经一定有个很爱你的父亲，一个温暖的家庭……相比之下，我都有些羡慕你了……就算我在树上消失一千年、一万年都绝对没有人会记起我。”

他沮丧地垂下了头，直到此刻，吕烈算是彻底认输，任由对方处置了。树妖姥姥对他肉体上的疼痛和惩罚，只能激发他骨子里更加不愿屈服的凶性。而这幅画借着吕烈之手传到了树妖姥姥手里，让他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凡人，不得不服。

莫说此刻吕烈的心态悄然变化，就连树妖姥姥古井不波多年的心都悄无声息掀起了狂风暴雨。看着这幅残卷落在这穷小子手中，树妖姥姥眸中如暗流涌动，她心底也是千万种杂乱的思绪交错：难道，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借着这小子的手将兰花坊的画卷送到自己手中，借此告诉自己，这几十年来家里人仍然没有忘记自己，一刻不停找着自己么？

不知不觉，树妖姥姥干枯的眼眶渐渐流出了湿润的液体。

她低头看着自的双手，这血腥斑斑的双手这些年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说不定，这其中，就有家里人派来找寻自己的勇士……

她幽幽一声叹息。那一刹那，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岁的童年，那一年九月的阳光照在燕京的一座四合院，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骑在一个满脸胡渣的大叔上面，咯咯咯笑着指挥着父亲乱跑……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光真的恍如隔世……

吕烈交出画卷之后，就闭着眼睛，等着树妖姥姥将自己重新送回“刑场”。未想，他闭着眼睛等了半天，只听树妖姥姥幽幽传来一句声音：“我……不想杀你了。你走吧。”

吕烈只觉得身体一松，禁锢他身体的所有树枝都松了开来，飞舞到了一边。他扶着墙壁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不急着离去。吕烈心中惊疑不定，只以为树妖姥姥要玩着一些猫抓老鼠的把戏，假意放了自己之后再处死自己。

若是如此，那他绝对不会逃跑，就是死，也不给树妖姥姥这般戏弄自己的乐趣。

可是吕烈就这么靠在石壁上等候了许久，树妖姥姥始终背对着他，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卷画轴残卷，不置一词。

丝毫没有回过头对付他的意思。

“你……”吕烈壮着胆子，张开了沙哑的喉咙，“真的不杀我了么？”

树妖姥姥意味索然，放下卷轴，回过头瞪了吕烈一眼：“是的。怎么，还留在这里干嘛？等着我请你完晚饭么？”

第107章 神珠

吕烈就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到头来，竟是一张在树壁上捡到的画卷拯救了自己。直到现在，他仍然像是做梦一般，浑浑噩噩。

既然这个树妖姥姥已经放了自己，吕烈生恐她又改变了主意，急忙这些那些怪树相反的方向，一瘸一拐逃命。

就在吕烈快要钻进谷入口时，他背后的树妖姥姥冷冷道：“等一等。你先别走。”

吕烈一愣，随即一阵潮水般的恐惧涌上了心头。他知道这个树妖姥姥好杀成性，之前的战斗自己又将她打成了重伤，险些杀了她。莫不是，这树妖姥姥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准备折磨死自己？

吕烈知道，现在最明智的决定应该是撒开脚丫子就向谷入口就狂奔。可是他现在浑身上下一点点力气都不剩了，一听到树妖姥姥召唤自己的声音，吓得就连脚趾头都在打颤，还哪有什么迈开脚丫子狂奔的体力？

还未等吕烈转过身去，身后的树妖姥姥仿佛不耐烦了，直接用长树枝一卷，将远处的他卷到了自己面前。吕烈是双手发凉，暗暗叫苦道：“乖乖。真是一波三折，这下，又要回到起点了。”

树妖姥姥俯身看在被卷在树中的吕烈。她那阴沉沉的目光变化了良久，就当吕烈以为这诡异的气氛要一直持续下去时，树妖开口了，声音有一些低沉：“你放心。我让你回来，并不是要是撕毁我的承诺。而是……跟我说说吧，那几个带着画卷的人，长着什么样。”

她那浑浊苍老的瞳孔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就像是回到了十岁那年，在燕京的那个小女孩。

吕烈沉默了。

他将自己在树壁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给了树妖姥姥，那四个蹊跷死在树壁上的旅人，他们的穿着打扮，他们精良的装备和壮硕的体魄，那藏在背包中的魔果和画像。还有他们最终变成了僵尸，飞爬上树壁攻击吕烈一行人，最终整个树壁都被这种可怖的怪物包裹，只靠着黎远的“星斗盘转”脱离了战场，才被转移到这里来……

树妖姥姥听了很久，她听得很安静，没有打断吕烈，仿佛一幕幕惨烈的战斗画面浮现过树妖姥姥眼帘。渐渐地，她觉得自己似乎脱离了这树躯的束缚，飞离了这通天的巨树，她飞过了整个天空，看见脚下的湖泊、大地、河川，来到了燕京，来到了数十年寂寞地躺在病床上，等候着自己的女儿回家的老父亲……

待到吕烈将这幅画的来历和“尸潮事件”的来龙去脉说完之后，树妖姥姥磕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当她睁开眼睛时，第一句话问道：“这么说，那四个人时候化成的尸妖，最终在激战中被你一把火全部烧成灰烬了咯？”

吕烈心中一紧：怎么，听着老东西的口气，似乎她对自己将慕容家人派来照她的爬树者的尸体烧光很不满意？可是这又能让吕烈怎么回答？那些人那时候已经根本不能算人了，如果不烧光它们，还能如何，和它们谈谈人生、聊聊未来吗？

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吕烈心中转过了数十个念头。不过最终，他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是的……其中最先爬上来的那个僵尸被我烧的不能再透了，甚下三个混在尸潮中，虽然我不是很确信，但是在混战中十有八九也在我的烈火攻击之下变成了灰烬。”

吕烈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将真相说出来为好。毕竟树妖姥姥又不是傻子，自己此刻说谎，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都可能被她抓到。到时候惹怒了这个老太婆，后果可不是自己受得了的。

在听到吕烈的回答之后，树妖姥姥的神态并不意外，沉默了一会儿：“这些僵尸我也遇到过，它们的属性偏向于金，你用火焰攻击，自然效果并不是很好了。”

她摇摆树枝，轻轻拂了拂吕烈的肩膀，仿佛是在用手拍他的肩膀：“我本困在这么多年，闲来无事，将这巨树世界的煞气收集在了一起，炼成了一颗本命神珠。

“反正我被困在这里，走不了啦。这颗神珠对我没什么用。我刚才为了逼退那些触腕引爆了它，幸好还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能量。你就拿走吧……喏，就在我的树后。”

吕烈一愣：这个树妖姥姥，对自己这么好？连本命神珠都舍得赠与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必然又是什么阴谋，但是随即转念一想，又不禁苦笑起来：现在的自己，还需要用什么阴谋对付么？生死，全在树妖姥姥的一念之间。

他也不磨磨唧唧，当下走到了树妖姥姥的身后，将树窟窿中的那枚蓝色珠子取了出来。蓝色珠子一入手掌，凉飕飕的，却有一股温和缓慢的力量慢慢流淌进了自己手心，顺着手臂灌向自己的全身。十分舒服，就像是泡在泉水中一般。

他有感觉，那精神世界中原本受伤惨重的六个式神，恢复速度也逐渐加快了。

感受到吕烈已经从自己背后取走了保命神珠，树妖姥姥的脸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年。不过她目光祥和，之前杀戮冷血的气焰，倒是在无形中消融了大半。

“我再和你说一件事……这些尸体之所以会变成那般能跑能跳的怪物，绝不是什么偶尔，而是在这巨树之上，有什么至恶的力量影响了它们！等到你回到树壁外面后，你一定、一定要小心，那将尸体变成僵尸的东西！

“总之，加油吧，小子。去那树顶，完成我当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好好看一下这树之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东西，让千百年来这么多人都疯狂。”

“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你去吧。”

树妖姥姥闭上了眼睛，这回真的不再说一句话。

吕烈等候了片刻。他看着手中流光溢彩的珠子，犹豫了一下，跪了下来，向树妖姥姥磕了三个头。

他转身离去，走向谷入口。

取到本命神珠之后，吕烈的视力似乎也提升了许多，无论是黑暗之中，还是百丈之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又顺着谷道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头看向树妖姥姥的方向，却发现树妖姥姥那魁伟的树躯，不知何时已经枯萎成了一小截枯木。

在保命神珠被取走之后半个时辰不到，她死了。

第108章 黑暗中的声音

进入谷底之后，顺着熟悉的小路径，吕烈很快又走到了那一片堆叠了无数尸体的尸海之中。

谷底的深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踩着脚下松软的“尸体”上，吕烈跟着冥冥中的直觉，走向远处。

虽然绿蚁因为那一眼已经彻底魂飞魄散。但是它的千界之眼残留在吕烈心目中的印象，让他仍然能在黑暗之中准确感受到黎远所在的位置。

这谷底的活人此刻除了他之外，还有躲在山洞中数百年的无名“老科学家”，被老科学家救起来的黎远、以及大难不死，仍在谷底徘徊的食人枭。

食人枭此人仍然在不断移动，所以吕烈也感受不到他现在所在的方向。吕烈祈祷的，只能是不要让自己这么倒霉，在这么大一个谷底就这么正好碰上那个杀人狂魔。

要知道，吕烈和树妖姥姥一番苦战完之后，已经丧失了所有能力和式神，再也没有一点点战斗力了。虽然现在食人枭也受伤极重，但是只要四肢还能移动，宰了他这个废人还是搓搓有余的。

使用完醒神鞭和神击球之后，要半个月之后才能恢复所有的实力。等于在这段时间内，吕烈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超能力的麻瓜，在这巨树世界随便碰到个什么东西都可以杀了他。哪怕是一只最普通的僵尸。

不过幸好现在手里有树妖姥姥给的那枚本命神珠。光是拿在手里，许诺就能感受到一股股的清凉能量灌入自己的身体，不仅身体上的伤痛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且据他估计，自己那六个沉睡的式神也能到时候提前苏醒。

他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尸体之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沙~”

在远处，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响。

吕烈微微一惊，反应神速，瞬间趴倒在地上，混在无数尸体中间装死。

这谷底方圆百里，都是尸体并无活人，就连一只老鼠都没有，怎么会有动静？那一声轻轻的撕扯声纵使再小，再这一片寂静的荒古都显得异常响亮。

更何况，得了树妖姥姥的本命神珠之后，吕烈于不知不觉间听觉和六识也变得异常敏感了起来。方圆十里之内，就连一朵花落，他都隐隐有感应。

他趴在一群尸体之中装死了半天，也没见远处再传来什么动静。吕烈闭着眼睛，心中暗骂道：呱呱，对面那是什么东西？弄出声响之后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下一步动作？

难不成，是自己和树妖姥姥那一场大战之后太累了，都已经疑神疑鬼，产生幻听了？

吕烈又躺了片刻，将耳朵尽量贴在尸体上探查着四周的动静。见四周实在一片寂静，吕烈就是耐心再好，也有些忍不住，想要爬起来了。

他刚刚微动了半分，忽然惊觉：这庞大的谷底，除了食人枭之外，还会有谁？

吕烈心中暗暗叫苦：若真是食人枭那个鬼一般狡猾的家伙，那自己真是死定了。食人枭这个老东西的江湖经验何等老练？现在两人在黑暗之中，谁都找不到对方的位置。谁先沉不住发出动静，谁就先暴露了位置。按食人枭的性子，必定是继续隐匿身形，只等着自己先沉不住气。若是自己真的以为彻底安全了，一站起来，那食人枭就会立刻发现自己的位置。

可是，现在黑暗的远处确实彻底沉寂了下来。吕烈陷入了一个自己给自己设置的怪圈之中：若是自己继续趴在这里装死，那很可能黑暗之中确实没有人，从头到尾是他自己吓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

但他若是选择站起来，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食人枭就会立刻出手，将自己格杀于当场。

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可能给他带来巨大的灾难。

吕烈骑虎难下，只能继续趴在一片尸体之中，紧张地关注着周围的动向。

这是一场关于耐心的较量。其凶险程度似乎不亚于之前和树妖姥姥的周旋。至少，吕烈知道的是，自己落到食人枭手里，可是绝对不会像上次那般幸运，让树妖姥姥放过自己的！

大约，他又在地上装死了大约两个时辰，附近又传来了微妙的变化——

沙，沙，沙……

沙沙沙……

沙……

仿佛蠕动的虫子，又像是细碎的沙流，总之，可以确定的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慢慢行进了过来！

“妈的。”

吕烈就是再能忍，心中也忍不住暗暗咒骂起来。这谷底这么大，怎么偏生自己这么倒霉，真的和食人枭就这么迎头撞上了？而且，自己稍稍一听到动静，就立刻匍匐在地上不动了。对方又是怎么大致判断出自己的位置的？

随着沙沙声越来越接近，吕烈的双手内侧都微微捏出了汗。可是他现在能做，唯有继续躺在地上装死。

一旦站起来，和食人枭对面对迎上，现在的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躺在这里又能如何？食人枭只要有足够耐心，一具尸体一具查过来，发现自己也只是时间问题！

沙沙，沙沙……

耳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由细不可闻逐渐大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吕烈觉得自己都快被逼疯了！

哦，天哪！

“难道真的是天要绝老子？刚刚从树妖姥姥的魔掌中逃脱出来，又撞上了食人枭！”

吕烈继续趴在地上装死。可是现在的他已经百分百确定了，那个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就是食人枭！而且对方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已经大致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并且正在慢慢向这里摸索过来！

沙……

当那脚步落在自己前方不到一丈的距离时，忽然停了下来。

仿佛脚步声的主人在自己前方停下脚步，不动了。

宁静，死一般的宁静。

一时之间，吕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脚步声的主人又开始挪动了。似乎是向自己相反的方向挪去，正当吕烈一口心脏快要从嗓子口跳出来的时候，忽地，脖颈后面一凉，仿佛有人俯下身子对着自己的脖子吹气。

“躺在一堆尸体中装死人，装着好玩么。”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吕烈耳边幽幽响起。

第109章 树顶

“你妹！”

吕烈一个翻身跳起，转身给身后的黎远狠狠来了一个拳头：“谁让你在谷底乱跑的？他奶奶的，走路声音像是食人枭那个老东西一般，你差点把老子吓出心脏病了你知道吗？”

黎远狠狠给了吕烈一个熊抱，笑嘻嘻道：“嘿嘿，超级帅，我还以为你从吊桥上丢下去之后已经死了呢，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果然，你……”

“去你的，老子这叫吉人自有天相，懂么。倒是你小心点，食人枭这个老东西坠入谷底之后，也没有死。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要是迎头撞上他就死定了。赶紧找一个安全的地步躲起来。”

黎远微微一笑，将胸脯拍的冲天响：“放心好了，你就跟着我，我带你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你就是死都想不到，我掉下谷底之后发现了什么。我跟你说，当年远征军活下来的人，不止三头一个，你知道吗……”

两人在尸海之中边走边聊，黎远将他被老科学家发现之后救入洞中的一系列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吕烈。虽然吕烈早就知道了大部分，但是也未打断他，只是微笑着听着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将全过程再说了一遍。

“真是命运玩人。当年三头和老科学家，一个在上面的迷神城中，一个在谷底的山洞中，可是他们都静候了百年，却谁也没有发现谁。”吕烈心中无限唏嘘，“不过我最好奇的是，老科学家所说的这棵巨树的顶端，究竟是什么东西？”

“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黎远随意地说道，“巨树的顶端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如果有的话，不过是停留着一台时光机器罢了。它的刻度盘能让你调到你最想回到的那个时光。”

吕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时光机器？那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人回到最想会到的那个时光？

“就为了这个，当年巨树神教的高层推测了几百年的时光，尧牺牲了几万人的性命，就为了找那台他妈的时光机器？”

黎远有些不耐烦了：“你根本就不懂，那台时光机器对于某些人来说有多么重要！我问你，如果你身边一个很重要的人消失了，就算过去很多年，你始终忘记不了她，那数千个日日夜夜每一天都生活在无间道般的地狱之中，每一分每一秒你的内心都经受着折磨。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回到和她重新在一起的时空节点，你会不愿意么？”

昏暗的谷底，黎远的脸孔狰狞到了几乎扭曲的程度。看着他那宛如恶鬼一般的声音和面容，吕烈心中就是觉得再多疑问，蠕动了一下嘴唇，还是没有问出口。

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笼罩在吕烈心头。

那种感觉又来了……就像是当初食人枭在走进宫殿之前，行为举止越来越反常一般。虽然当时吕烈说不出事态不对经在哪里，但是走入宫殿之后，果然，在吊桥之上食人枭狂性大发，将吊桥活活砸断成了两截。

“吕烈……”

一声幽幽的、哀怨的女声，在吕烈耳边轻轻响起。那一刻，吕烈的每一根寒毛都一下子炸了起来！他一个敏捷的后跳，睁大目光搜查着四方：“是谁？这里是谁再叫我？”

可是他的身边一片空荡，除了走在前方的黎远，和着脚下方圆百里的一片尸体，根本找不到任何人影。

“奇怪？”吕烈惊魂未定，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难道我是真的太累了，都出现幻听了么？”

可是，那一声女声在自己耳边的呼唤，实在是太真切了。吕烈甚至能感受到她在自己耳边留下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还有那一圈圈幽怨的回响……

前方的黎远仍然在无动于衷走着，两人一路相视无言，很快来到了科学家藏身的树洞。

“咳咳咳咳……”老科学家仍然趴在地上研究着他的公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归头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怎么这么慢才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当你在外面被什么东西杀死了。”

吕烈上前了一步，恭恭敬敬道：“老先生，我在来的路上听黎远说过一些你的事情了。不知道，我在这里能为你做什么。”

老科学家冷笑了一声，那一声鼻音，显得他对吕烈的话甚是不屑。他低着头，又在地上圈圈画画了半天，才有空回答道：“你能帮我什么……你知道勾股定理么？你会祖冲之猜想么？你学会阿索理士求阵法吗？如果都不会的话，那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束手呆在一边，安安静静等我把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

吕烈撇了撇嘴，坐在一边不说话了。心中暗骂道：老东西，牛什么呀。你懂这些，在这里呆了几百年，还不是屁都没有搞出来过一个。

黎远见吕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向他笑道：“你别生气呀，超级帅。一会儿老先生要做的，是将我们两个送上树顶！”

送上树顶！？

吕烈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了起来，两个眼睛瞪得像是电灯泡一般：“送……送上树顶？就凭他？黎远，你不是在耍我吧，他真的有能够上树顶的方法？”

开玩笑，这几千年来，不知道这巨树之上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耗费了多少天才相士一生的心血，就连巨树顶端的毛都没摸到。自己一路爬上来，其中经历而来多少艰辛坎坷，也是最有发言权。

可是，这个老家伙，就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会儿他真的能将自己和黎远送上树顶么？

反正，吕烈心中是持怀疑态度。

这树顶，也未免太好上了一点！

老科学家的头埋在一堆公式之中，闷头处理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缓缓直起了腰：“小朋友，跟我来。等解决完你们的事情，我手头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呢。”

黎远兴奋地站了起来，仿佛已经等候了多时。吕烈看着他们一老一少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跟随在老科学家身后

第110章 黑色巨树

三人走向山洞深处，也不知道老科学家是如何带路的，吕烈只觉眼前一花，原本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山壁上，柳暗花明又是一村。

三人鱼贯走入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裂缝，裂缝之后，竟然又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那是……”

吕烈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一座魁伟远甚于树妖姥姥的巨大黑色树，屹立于这宽大的山洞之中。它就是神话中支撑天地的支柱一般，撑住了这巨树世界内的山顶和大地。老科学家等人慢慢走到了它的脚下，就好像三只蝼蚁走到了巨人脚下一般。

树，又是树……吕烈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和树命里犯冲。一看见树，他几乎都要吐出来了！

唯一让吕烈值得庆幸的是，这座黑色巨树毫无疑问是一个死物。不会再向谷外那次一般，再从树中冒出来一个人脸什么的了。

“滋滋滋……”

伴随着金属之间痛苦的撞击声，大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这里快速逼近。吕烈紧张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老科学家和黎远仍然一脸泰然的模样。

“轰！”

黑色巨树的中央发出了一声重重的碰撞声，仿佛那个地下而来的东西卡在了巨树之内。紧接着，那巨树的树皮上诡异地撕扯了开来，像是一扇门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狠狠扯开一般，露出了里面正方形的金属格子，大小可以容纳四到八人不等。那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涂抹的墙壁，散发着不详的白光。

吕烈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搞糊涂了：“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老科学家似乎很满意吕烈一脸震惊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第一个走入了那间金属格子。随即转过头，向着还留在外面的吕烈和黎远招呼道：“赶紧进来。我们就乘坐着这个玩意，一路达到这巨树的顶端！”

黎远脸上露出了一抹诡笑，向吕烈介绍道：“这个可以坐人的金属盒子，叫做‘电梯’。我们坐进去之后，它就会一路向上飞速前进，直到将我们带到巨树顶端才将我们放下……这电梯的速度不仅快，而且在这黑色树体内，能够保护我们避免很多危险。不然真傻乎乎沿着外面的树壁爬上去，上面几万米不知道还有什么灾难发生，鬼才能活着爬到树顶呢。”

两人已经走入了金属格子，等候着这个“电梯”启动了，只剩下吕烈一人在外面，还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诡异的装置。

“怎么？”老科学家不耐烦地向他招了招手，“快点进来啊。还愣着干嘛。”

吕烈心中嘀咕：难道，这个金属格子真的能够就这么带自己到达树顶？若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可以白白剩下好多力气？

只是这个东西，真的有老科学家所说的那么靠谱吗？若是这世上真的存在这么一个装置，摁几个按钮、等候一会儿，便能轻轻松松达到树顶。那相比之下，这巨树世界几百几千年来，无数想要攀爬上树顶的那些奇人异士、高手，岂不是都和傻蛋一样愚蠢。

吕烈从小颠簸流离，吃过的苦头不知道比别人多多少了。是故，他对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总是多留了一个心眼的。

任由着金属格子内的黎远和老科学家如何呼唤，他只是在外面站定了。愣愣地看着这诡异的黑色巨树，和巨树内泛着银光的格子，想要从其中寻找出什么破绽来。

“吕烈……”

这时，自己那似曾相识的幽幽呼唤，又在自己耳边轻轻响起。

吕烈一愣，这一次，那女声幽怨的呼唤委实是太过真切了，他非常确定那根本就不是幻听。只是这巨大的山洞之内，除了自己三人之外就别无旁物，又是什么东西在自己耳边一声一声不住地呼唤？

吕烈的脸色变了，他一向不信鬼神不敬天地。可是，这冥冥之中世上难道真的有鬼魂存在，已经悄无声息缠绕住了他的宿命？

“吕烈，你在干什么，还不上来？”

黎远也有些发现事情不对头了。原本站在外面的吕烈根本就没有进来的意思，相反，他脸色大变，像是看见了什么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事物一般。黎远转过头，想看看自己身后存着什么让吕烈失色的东西，却发现这金属格子里除了四面铁墙，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在了。

“吕烈……”

“吕烈……”

“吕烈……”

那一声声的呼唤，越来越是急促，越来越是幽怨。

到了此刻，吕烈反而强迫自己镇定下了心神。怕什么，大不了人死鸟朝天。自己这一路过来，经历的生死绝境不知道多少次了，真要论起来，他早该死了十几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就是这无形声音的来源要加害自己，他吕烈死前也一定要找到这诡异的声源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搞个明白。绝不能在这里莫名其妙丢掉性命，就是一丝游魂游到了地府也莫名其妙做个糊涂鬼，岂不冤枉？

想到这一层，吕磊反而淡定了下来，当下凝神屏息，余光暗中四处观察。任由金属格子内的老科学家和黎远如何催促，他也不再理会他们。

难道是……死掉的那一株树妖姥姥的鬼魂，又来复仇了？

吕烈想到这一点，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可笑想法。先不说这萦绕在自己耳边的女声，和声音粗糙的树妖姥姥完全不同。再说，那树妖姥姥是自愿将本命神珠给自己，然后化作一摊废墟的。她分明是在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开巨树的情况下，怀着对家人的想念，自杀的。这笔账，又怎么可能记到自己身上？

说到树妖姥姥……难不成，是她给自己的本命神珠，惹的祸？

这树妖姥姥那些年寄宿巨树体内，不知道杀了来往多少冒险者了。她还活着的时候，鬼也怕恶人，那些七七八八的冤魂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她一死，难不成这些冤魂就来找拿着树妖姥姥本命神珠的自己麻烦了？又或者，这本命神珠，本身就是一个什么另类的生命体？

第111章 启程

就在吕烈低头看着那本命神珠的时候，那一声声幽怨的呼唤又在吕烈耳边幽幽响起。

“吕烈……”

“进入那个电梯……”

“这样，我们就可以重新想相逢了……”

“你已经……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七年……”

那一声声的呼唤，在吕烈耳边不断响起。忽远忽近，仿佛鬼魅。

吕烈看着自己的手，他的眼前，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五指扭曲成了长蛇状，大地和山顶开始晃动起来……

“这究竟是……”

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吕烈脑袋中剧烈地跳动，呼之欲出。他的头脑像是撕裂般地疼痛，全世界开始旋转起来，海啸山崩，天地无光。

“快进去……”

“进入……”

“醒来……”

“七年……”

呼唤越来越急促，像是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吕烈涌来，令他几乎窒息。

“都特么地闭嘴！”

骤地，吕烈用尽全身的力量，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他狠狠将那可恶的本命神珠砸向远方，能丢多远就丢多远。

眼看着手中的本命神珠在黑暗的山洞中划过一道莹蓝色的弧线，很快消失在山洞的尽头。一下子，四周那些嘈杂的声音瞬间全部安静了下来。吕烈脑袋中那隐隐作痛的怪物，也暂时停息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蛰伏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妈的！死树妖姥姥，临死前还要害人。幸好老子聪明，眼疾手快将这破本命神珠给丢掉了。”

现在看来，这问题的来源果然出在这本命神珠之上。本命神珠一丢掉，那诡异的声声女声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丢了这本命神珠之后，那一道道慢慢流入自己身体的能量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吕烈只觉得一阵剧烈的虚弱向自己身体袭来，就连在原地站都站不稳了。

他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机会，抬起头，看着黑色巨树中间电梯里，黎远和老科学家仍然在等着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吕烈……你好像，”黎远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措词，“……有点不太对劲。”

老科学家目光彤彤，看着吕烈，似乎想要从他脸上寻出什么破绽来。

吕烈用力搓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力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我不太对劲？是了，是那本命神珠不太对劲，是它害的我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丢掉了它，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此刻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可是还是强打着精神。一边想着，一边用摇摇欲坠的身体，慢慢走进电梯：“不好意思。刚才在谷外碰到了一只树精，给了我一个奇怪的东西……现在我已经将那个东西丢掉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老科学家冷冷哼了一声，似乎在言语之间对吕烈甚是不满意。他见三人已经全部进入电梯了，当下也不再说什么，伸出干枯的手指，在一块嵌在墙壁上的金属面板上摁了几个按钮。从外部看，那黑色巨树原本裂开的口子，自动又合了上去。树皮之间没有裂缝，就像是这从天而降的“电梯”从来不曾再过一般。

站在电梯内的吕烈三人只觉身体一轻，很显然，是这电梯开始向上了。

电梯的内部是一片漆黑的。只是透过那金属墙壁之间的缝隙，三人能看到外面透露进来五彩缤纷的光芒，将这间漆黑的电梯照应得一片迷彩，恍如梦境。

“嘻嘻，嘻嘻，嘻嘻……”

“有生人！有生人的味道！……”

“你们……永远……到不了树顶……留在这里……”

随着电梯向上的高度越来越高，逐渐地，电梯外面传来了各式各样诡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电梯外面疯狂地拍打着墙壁，好似随时都会破墙而入。不一会儿，那可怕的拍打声消失了，又有恍若人类的低语，紧紧贴在电梯的墙壁上，述说着什么。吕烈不去理睬它，那述说者又睁开了血红的独眼，使劲往电梯里探望，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漆黑的电梯空间。

“生人的味道，在这个铁盒子里……吃掉他们，吃掉他们……”

随着电梯上升的高度越来越高，渐渐地，天花板上又垂下来半具血淋淋的身躯，努力伸长双臂，想要抓取到吕烈等人。见始终离他们的距离只差半分，血淋淋的身躯又幻化成了黑色的蘑菇，盛开在金属版面上，很快就占据了大半个电梯。黑色蘑菇退去之后，紧接着是乳白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渗透进来，流淌在大地上，浸满了吕烈等人的双脚，不住往上蔓延，似乎要浸满整个电梯……

当白色液体停留在三人的脖颈处时，很快也消失了。

“哼。雕虫小技，惹人发笑。”

立于电梯中央的吕烈三人丝毫不慌。老科学家又是一声冷笑，还伸出脚踩碎了自己附近的两个黑色蘑菇。因为他们很清楚，只要老老实实呆在这个电梯之中，任由着它将自己一行人送往树顶，电梯外面的那一干妖魔鬼怪就拿自己无可奈何。

除非他们中有人脑子坏了，让电梯停下来，打开电梯，那时候才有生命之危。

伴随着电梯越升越快，电梯之外各种嘈杂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仿佛那些魔物，已经很难赶上电梯的速度了。黎远双目之中充满了憧憬，用手指捅了捅吕烈：“超级帅。等你到了树顶，得到时空机器之后，你最想回到的，是哪个时空。”

吕烈苦涩地笑了一下。说真的，这个问题，他真的从来没有想好。

直到到现在为止，吕烈都宛如做梦。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时空机器吗？他是质疑的。

吕烈反问道：“那你呢。你到了树顶之后，会选择回到哪个时空？”

“我？”一听到这个问题，黎远眼睛一亮，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自然是，回到小时候，父亲还活着的时空。虽然父亲很严酷……但是只要他活着，我就不用去那个可怕的地方冒险了。父亲在，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吕烈……”

第112章 撕裂

吕烈忽然想起，在古墓走道的时候，黎远曾经说过，他上巨树的目的，就是为了去“一个很恐怖、很恐怖的地方”。

吕烈随口问道：“老黎，我说，你说那个很可怕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好不容易在巨树上相识一场，眼看就要走到目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说不定以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你就告诉我吧，如何？”

在电梯中五光六色的照耀下，黎远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测测的。他嘿嘿一声怪笑：“那你为什么又不告诉我，你最想念的时空究竟是哪一段。”

“吕烈……”

那一声幽怨的女声，又在吕烈耳边若有若无响起。

“?”一瞬间，吕烈几乎以为自己的耳边出现了幻听。他明明已经将制造幻听的本命神珠给丢掉了啊，为什么这阴魂不散的女声，又在自己耳边出现了？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想要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是幻听。

“嘿嘿。”黎远狰狞的脸孔光芒之下越发阴沉恐怖，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将吕烈逼到了电梯角，“告诉我，你最想要回到的时空究竟是那一段？告诉我，快！告诉我！告诉我啊！”

“黎远，你……”吕烈开始感觉有点不对劲了。电梯仍然在不断上升，未被光芒照到的电梯角黑暗一片，老科学家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否还在这小小的格子间。面对口水几乎喷到自己脸上的黎远，吕烈也有些怒了，一把奋力推开步步紧逼的黎远，“你他妈的！老子不是被吓大的，离老子远点！”

他几乎是大声吼出来这段话的，看似气势十足，其实内心已经有了几分怯意。这个黎远实在是太反常了，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头吃了春-药的狮子一般，咄咄逼人，疯狂地令人从心底胆寒。

可是吕烈一推之下，这个黎远的身体简直厚重的如同一堵城墙！不仅丝毫没有后退之后，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又上前了一步，继续吕烈逼向墙角，死命顶着他。

“你……他妈的！”

吕烈是又惊又怒。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混子，打架揍人那是家常便饭。吕烈自认自己臂力虽然比不上杨威、食人枭这等怪物，但是收拾个普通人绝对错错有余。未想，这黎远看似一路上文文弱弱，现在忽地力气像是放大了十倍一般，挤得自己竟是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

他被黎远紧紧逼到角落，感觉呼吸都有困难了。

“草，黎远，你想干什么？……老头，喂，老科学家？你还在角落那里么？老子知道你在，别不说话，快过来劝劝这个疯子！”

吕烈快疯了，可是黑暗的角落那头依旧没有人回答他。仿佛老科学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电梯。

吱嘎，吱嘎……

电梯仍然在飞速上升。

“吕烈……”

那幽怨的女声，再次回荡在吕烈耳边。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这一次，他很确定，这绝对不是幻听！

特么的！自己错怪树妖姥姥了！这怪异声音，根本不是树妖姥姥的本命神珠惹出来的祸！

“吕烈……”

“快醒一醒……”

“醒一醒……”

吕烈迫不得已回过头，又迎上了黎远那张已经接近扭曲的面孔。吕烈快要疯了：“黎远！你听见那声音了么？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你听见了吗？”

“声音？什么声音？我根本就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黎远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整个眼珠红的都快要爆出来了，他发疯般大吼道，“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告诉我，你究竟最想回到的是那段时空？告诉我啊！”

“吕烈……”

“你听得到我们再喊你吗……”

“你最想回到的，是那段时空？”

“醒一醒，快醒一醒……”

“告诉我，告诉我！”

“你已经昏迷了七年了，整整七年……”

“时空机器，过去，回到过去……”

“醒一醒，不要再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了……”

黎远的咆哮和那个幽怨的女声，在自己耳边交错响起。而电梯仍然在快速上升，无休无止地向上，仿佛要带着他们飞上一个无人知晓的世界！

吕烈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起来。全世界开始颠倒了过来，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光怪陆离了起来。左和右交换了位置，上和下开始颠倒，电梯速度向地下坠下，又剧烈地左右摇摆。吕烈想要伸出手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伸出的，是两条黑色的触腕。

他发了疯，推开黎远冲向电梯门口，抓住门缝用力想要掰开它：“干！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不对，是这电梯，这电梯有问题！……放老子出去，这狗-日的电梯绝对不是通向什么树顶，老子要出去！”

“吕烈……吕烈……吕烈……”

“最想回到的……时空……”

忽然间，他生命中无数片段在自己眼前像是走马灯般轮转。一个身体矮小的孩童，在被烧杀掠抢过的苍夷大地上艰难地漫步；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年，跨过无数具被烧焦的尸体，一瘸一拐走向远去；被大雪覆盖的大地上，一个人形躺倒在地上，痛苦地苟延残存着；洛阳城的沐王府门口，面目丑陋的乞丐儿，身边几个恶仆、十几条恶狗围攻，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怀里还紧紧抱着半根剩下的冷鸡腿……

最后，他回到了一切一切的起点，十四年前的小村庄，空旷的雪地上几个小孩子相互追逐、嬉戏、打闹，那时候的时光是有多幸福。在孩子们的身后，一个农村妇人微笑着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慈祥和仁爱。

这样的时光如果能持续到永远，那该多好？他真的想就这般一辈子懵懂无知地过下去。如果不是那几道突然出现的黑影，如果那个妇人没有挺身而出站在孩子们面前，如果没有那道白得遮住了吕烈今后余生的刀光……

“孩子们，快跑……”

那个呼唤，一声声回荡在吕烈的耳边。十四年过去了，宛若就在昨天。

“我想……”

不知不觉，滚烫的泪珠从吕烈的眼眶流了下来。他半跪在这个扭曲的世界，用哽咽地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回到那个十四年前的那个雪夜！”

第113章 归还

“我……想回到十四年前的那个雪夜！”

吕烈跪在地上，嘶声力竭，发出了咆哮。

如果从来没有来到过朱石镇，如果没有吃下那个果子，如果从来没有攀爬上这座巨树，如果，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孤儿……

疯了，这座巨树上的世界一定是疯了。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的话，那他唯一想要的，就是让这场噩梦赶紧结束。

“吕烈……”

“吕烈……”

“吕烈……”

那一声声的呼唤，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剧烈。整个世界都像是快要被那些呼唤撕裂了一般。而与此相对应的，他眼前黎远的脸急速扭曲了起来，分裂、泛滥、重组，再次变成了一张新的面孔。

黎远变成了食人枭。

可是还没有结束，“食人枭”的脸再次分裂、重组，变成了杨威，“杨威”的脸又随之迅速扭曲成了苏文。吕烈伸出手，想触摸苏文，可是下一秒，苏文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面孔再次分裂，变成了三头、树妖姥姥、甚至吕烈自己……

他周围的场景也在急速转换。吕烈惊讶地发现自己飞出了电梯，又回到了那个无边无际的墓道之中，随之，墓道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也迅速褪去，他回到了三千米高空的巨树壁上。他还未来得及在凌空伸手抓住什么，高空中的场景也迅速转化，他又落到了朱石镇上的大地上……

“是吗。”最后，两个声音在吕烈的脑海中已经合为了一体，“你已经在时空机器前许下了你的愿望。你最怀念的时空，就是十四年前的雪夜，对吗。

“回去吧，回到你那个该去的时空。不要在这里了，这里不是属于你的世界。”

吕烈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断在向下坠，向下坠，那是比黄泉更可怕的深渊，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深渊。最后，他发出了一声发自灵魂的咆哮，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色。

当他缓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顶正对着一块用木板七拼八凑而成的破天顶。此刻，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小木屋中，身下垫着一层薄薄的稻草，对于这户人家来说，这应该就算是他们仅有的“床”了。

“醒了！他醒了！整整昏迷了七年，他终于醒了，这真是一个奇迹！”

一张无比硕大的肥婆的脸，探到自己的正上方。看见吕烈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厚实的嘴唇惊讶地合不拢，恨不得立刻冲出屋子公告全村，“吕家的那个傻小子，七年前去悬崖采药的时候摔下山崖昏迷了。被带回家的时候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七年，昏迷了整整七年，竟然醒了。”

那肥婆或许是太过激动了，猩红血红的嘴唇一翻一翻间晶莹的口水垂了下来，黏糊糊，直接淌进了吕烈的嘴唇缝里。

“你他妈的……”

吕烈感受着那抹臭烘烘的热流顺着自己的喉咙流下了胃里，只觉得恶心的想吐，真恨不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给这肥婆的大脑袋就赏上十七八个耳光。可是他微微一动，却发现手脚虚弱得可怕，别说站起来了，就是张开嘴发出一点声音，都像是耗尽了他毕生所有的力气。

“这他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在那该死的巨树世界内部么……怎么会突然到这里……”

吕烈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他闭上了眼睛，努力集中精力，想要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的一幕。

“难道……这个村庄，也是巨树世界内的一部分……”

“不，不对……”他脑中闪过一丝亮光，突然想起了什么，“老子想起来了！在昏迷前，我好像向那个狗-日的时空机器，许了一个什么愿望。”

“吕烈。”

这时，那个在自己耳边阴魂不散重复了无数次的、熟悉的女声又响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那女声少了两分虚幻、三分幽怨，多了一层浓厚的真实感。

一只略有些凉意的手轻轻捋了捋自己散乱的刘海，那个女声继续在自己看不见的上方盘旋，“方婆，阿烈他昏迷了七年了，刚刚醒来。他是一个病人，需要安静一点的环境。还请您说话声音轻一点。”

那个肥大的太婆讪讪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嘿嘿傻笑着，不过总算是停止了恬噪和大吵大叫。

吕烈还没搞清楚状况，心里咒骂了几句，心想等老子能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肥婆打成一个真正的猪头。他一双狡黠的大眼珠在眼眶中打转，努力观察四周的场景。

“阿烈！听村口人说，阿烈醒过来了！孩子他娘，是不是！”

只可惜，那该死的肥婆刚刚平静下来，还未宁静多久。小陋屋的门口又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汉子，胡子邋遢、衣着布衫，手上和小腿上全是泥泞，一看就是在田地里干活到一半，突然停下活赶回家的农民大叔。

小陋屋的门口，不少村里人都围聚在了外面，一双双目光努力向屋内张望，想要看清躺在草铺上的吕烈。门外议论纷纷，有惊讶的、有好奇的、有摇头叹息的、更多的是来看个热闹……

“听说了吗。吕家那小子，在床上整整昏迷了七年，城里来的大夫都说没治了，硬生生被他们养到了现在，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真是老天开眼，天知道，这七年来这对夫妇为了养活这个拖油瓶，吃了多少苦……”

“唉，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小子昏迷的时候才多少岁？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年，只怕此刻就算醒来，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傻子。”

而此刻，最欣喜若狂的莫过于那个从田地里赶来回来的大叔了。他一个箭步冲到吕烈面前，死死抱住他的双臂，一双牛眼瞪得几乎要垂下泪珠了：“好儿子，你还记得我不，我是你爸爸啊！七年了，整整七年了！爸爸和你妈妈想的你好苦，好苦！”

此刻，被大叔捏在手中的吕烈只想大骂一声：“爸爸？特么的，老子才是你爸爸！”

第114章 梦非梦

那一直守着自己的妇人有些不高兴了：“你干嘛呢。孩子刚刚醒来，身体虚弱着，你搞出这么大动静来，是想让他又昏过去么？”

这对淳朴的农家夫妇在吕烈身边又是好一顿忙活，赶来的邻里乡亲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七手八脚把他们照顾吕烈这个“废人”。闹哄哄地折腾到了大晚上，一干乡里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去，路上还不住嘟囔着“菩萨显灵”、“七年苏醒”之类的话。

此刻，吕烈仍然不能动弹。他的脑袋被温柔地枕在那妇人的头上，不住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叫着他的名字：

“吕烈啊，你还记不记的，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

“隔壁村那个大李头，你以前最喜欢和他一起玩，后来人家进城了，去年来回来看过你呢……”

“你昏迷了七年了啊。妈已经做好了准备，你这辈子都醒不过来的准备。每天都用嘴嚼烂了粥，喂给你吃。天可怜，让你活到了现在……”

“这些年，你一直昏迷。但是却经常会说梦话，蹦出‘乱世’、‘打仗’、‘饥荒’之类的词。我一直觉得，你虽然昏迷着，但是你却在另一个世界，梦中的世界，度过你的一生……”

“最近一个月，你的梦话越来越频繁，你经常会惊恐地叫出一些‘怪树’、‘式神’、‘古墓’之类的话，可吓死妈了……”

那个妇人一直在吕烈耳边唠唠叨叨，声音幽怨，说着说着，一串串泪珠轻轻地落在了吕烈的枕边。吕烈越听这个声音越是熟悉，他心中已经确定了七八分，原来自己之前在巨树世界里听到的，那一声声如同鬼魅般在自己耳边不住呼唤的女声，就是这个妇人。

只是，树上和小村庄，这两个世界，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吕烈躺在妇人的膝盖上，虽然身体一动不能动，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珠却在不住乱转，紧张地思索着自己的处境。

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难道自己是真的昏迷了七年，一直呆在这个小陋屋中？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在巨树上的所见所闻，甚至自己这些年在大江南北的流浪，全部都是南柯一梦？

他在自己梦中生活了七年！？

只是，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如果接受这个事实，无异于逼着吕烈推翻掉自己的所有世界观，重新组建一个新的世界！

第一次吃下魔果时那种灼体般的痛苦，爬上巨树时看到高空尸首的恐惧，和黎远的第一次相遇，被无数僵尸包围时的绝望，和众人齐心协力爬进巨树内部……这一幕幕，却又是如此的真实。如果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全部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可是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和现实世界几乎无异！

他要疯了！

“冷静，冷静一点。”

吕烈暗中对自己说道。

他又想起了，在自己最后有意识前，仿佛是和黎远走进了一个电梯。而黎远告诉他，这个电梯能够带着他直接达到巨树顶层，那里有一台时空机器，能够让他返回任何一个他想去的时空。

那么问题来了——

自己最后向时空机器许下的，究竟是什么愿望？

一道光突然闪过吕烈一片混沌的脑海，他的瞳孔因为震惊和不敢相信，缩成了针眼般的两点——

是了，自己最后许下，正是回到十四年前那个雪夜！

吕烈的思路有一点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理了理自己的头绪——

因为自己向那个从未见过的时空机器许下了回到过去的愿望，所以时空机器以“一切都是梦”的形式，让他最终清醒了过来，回到了父亲和母亲还活着的现实世界，也就是他所期待的过去。

但是，自己当初说的是十四年前啊？可现在他所在的这个时空，看看自己这副已经十七八岁、发育成熟的身体，也不是十四年前啊？

还有……

一个更加诡异的结论，让吕烈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究竟是因为自己的许愿，时空机器让一切变成了梦境；还是他在巨树上所见闻的种种一切，他这十四年来所有的经历，本来就是一个梦境。只不过是正好做梦做到时空机器那个环节的时候，自己醒了过来……

换句话说，时空机器，究竟是能将现实变成虚幻的大能，还是它本来就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部分……

或者，两者都是……

这已经上升到吕烈不能想象的哲学问题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仍然有不少远亲近邻不住来探访吕家，见见他这个所谓昏迷了七年的傻儿子。吕家父母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每天都像过节一般。吕烈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年了，四肢都有些萎缩了，双腿比寻常人的手臂都要细。但是在吕母精心地照顾下，这一个月来已经能逐渐下床走路，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看着自己“母亲”，那一张慈祥而又期待的脸。吕烈忽然想起，自己穿越时空墙时看到的那个挡在马贼面前的妇人。虽然他从未看清她的脸，但是逐渐，这两人的身材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人。

“妈。”在一天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吕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一次马贼袭击了我们的村庄，结果你为了保护我……”

“哦，是那次啊。”吕母心有余悸，又带着一丝儿子恢复一点回忆的欣喜，“当时我都要吓死了，以为自己死定了。幸好孩子他爹和一干男人及时赶到，拼死赶走了那群马贼。你爹为了救你，还被砍断了三根手指呢。”

中年汉子喝着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伤：“哎，多少年前的事了，本来不提也罢。我被砍断三根手指算什么……你妈挡了那一刀，肚子上的伤，到现在还不能下地干活。还有阿烈，你本来几个兄弟姐妹，阿静、阿美、阿汤他们，全在那一次被刺死了。你当时最小，却最机灵，躺在雪地里装死，反而躲过一劫……

说到这里，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中年汉子眼睛都红了，“当时我赶来的时候，只看见一地的尸首……哎，要不是看到孩子他娘和你还活着，我真是立刻自杀了算了，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第115章 桥上人

吕烈又看似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可是令他暗暗心惊的是，这对自认是他父母的夫妇，随口答来，无一不是和他小时候的那些琐事一一吻合。巨树、村庄，两条截然不同的世界线，正在悄然结合。

只不过在第一条世界线上，当年马贼杀死了他的娘亲，洗劫了村里一干人之后。躺在雪地里侥幸装死躲过一劫的吕烈，从此背井离乡，开始了自己的流浪之旅。最终到达朱石镇，爬上巨树，结识黎远、苏文等人，开始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探险……

而在第二条世界线上，当年的马贼并没有杀死村里人，他的母亲也没死。躺在雪地里装死的吕烈，很快被随后赶来的村民发现，带回了村里。又在七年后的一次山崖采药中，他跌下谷底，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在这七年时间，他在梦中梦见自己全家被马贼杀光，开始了向北的流浪之旅，并最终抵达了巨树脚下……

而两条世界线，当他坐上电梯直飞向巨树顶层，在时空机器面前许下自己愿望时，时空机器最终以这种方式，将两条世界中并为了一条。

他醒了。

那自己的巨树之旅，算是彻底通关了吗。

两条世界线，亦真亦幻，他如坠入云里雾里一般，不知道究竟是这七年来自己一直在做梦，还是现在围在火炉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吃着晚饭的自己是在做梦。

看着眼前的父亲和母亲，吕烈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想：管它呢。不管是真的假的，那比噩梦还要可怕一万倍的巨树世界，自己终于从那里逃回来了。

总是好的。

吃过晚饭之后，吕烈想要出现散散心，看看自己家乡的一草一木，寻思着能不能想起来什么。中年担忧着吕烈的身体，刚想说什么。妇人只是一个眼神制止了她，转头温声向吕烈道：“散散心也好。只是晚上风大，记得早点回来。”

吕烈走出了陋屋，望着远山黑压压的一片，只觉得内心沉重，甚于这些山脉。

他试着运功，召唤一下体内的式神们。可是用力之下，却发生全身空荡荡的，竟是半分力气都提不起来。看来，那些原本效忠于自己的式神，早已不复存在。

他叹了一口气，在村口的大河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用手肘支着下巴，望着月光之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呆呆地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皮的乳白。他这时才刚刚从半梦半醒中苏醒过来。望着远处的黑山连绵和河水涛涛，却依旧没有半分头绪，想不起一点东西。

眼前宁静的一切令人心旷神怡。此时再回忆起在巨树上的一幕幕，真的恍如隔世。

“就算巨树的上冒险都是一场梦，但是其中留下的种种未解之谜，未免也太多了。”

“许多年前就出现在巨树上的杨威，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食人枭在进入迷神城之后为什么会突然发狂，他坠下悬崖前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文的最后结局究竟是什么。那个被三头称为‘穷奇’的怪物，真的只是一个巨大的妄想吗？”

“黎远来自哪里，他的最终目的又是哪里？”

“还有那个数百年前惊艳一现，最终消失在了茫茫巨树之上，却又无形之中影响了后世无数冒险者的尧，他究竟是否还活着。他若是活着，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吕烈慢慢从石板上站了起来，走向回家的路。他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一般，一旦尝到了“好奇”这等珍肴，便越是欲罢不能，不得到谜底揭晓的那一刻，心里仿佛无数猫爪乱挠。

若那全部是一场梦，那那梦的格局，未免也太大了。

又或许，在这世界上的某一处，真的存在着这么一座通往天地的巨大神树。千百年来立于天地之间，无数凡夫愚民祈祷膜拜，无数不知死活的野心家和探险家跃跃欲试爬上树壁，而留给他们的结局，永远是死亡……

可是无论死多少人，总有后继者，前仆后继，爬上巨树，通往他们理想中的天上圣地……

或许，在那里，有另一个吕烈，另一个黎远、另一个食人枭，还在他们的宿命中苦苦挣扎……

但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遗憾，那主角已经不再是他了。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最终的时空机器实现了他的愿望，或者说，他从这场七年的噩梦中终于挣脱了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吕烈想了很多。可是他越想越觉得这世间的造物主种种用意之深刻诡异，已经达到了凡人难以揣摩的境地。或许这涉及他无法想象的境地，越想越是头大，一个头顶两个，索性不想了。

就在吕磊经过小桥流水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在桥另一端的树林间怯生生叫住了他：“吕……吕烈哥？”

那声音又是害羞，又是期待。只不过一入吕烈耳朵之后，他仿佛吃了十七八个炸雷一般，堪堪几乎跳了起来，一跃而下拱桥之下的涓涓细流：

“苏文！？”

这酥酥糯糯的声音，他又怎么能忘记？正是在那巨树之上，和他同经历过血雾灭城的奇女子苏文。只不过眼下从小树林中走出来，怯怯走到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麻布衫，被烈阳晒得有些黝黑的脸上不施一点粉黛，头上也仅仅扎了两个最是寻常的羊角辫。若不是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吕烈死都认不出，这个怯生生的农村小姑娘，就是巨树之上冷若冰霜、高傲自负的富家大小姐，苏文！

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文”，看她一副小白兔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模样，又哪里还有当初巨树上苏文半分孤高自负的气质？

“苏、苏文？……”一时之间，吕烈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千百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终，他只脱口而出了一句话，“我……你……你是从我梦中出来的么？”

第116章 过去

苏文原本紧张兮兮，看着吕烈这幅比自己更加紧张的模样。她反而被逗乐了，扑哧一笑：“什么梦里出来的不出来的呀。我有这么美么？”

吕烈一阵汗颜：你的脸皮咋就这么厚呢？我问你是不是梦里出来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并不是用什么酸溜溜的修辞手法形容你的相貌。你还自恋上了呢。

他心中郁闷之事甚多，反正回家也睡不着觉。索性，就这般陪着苏文，慢慢散步在这河边小路上。一时之间，两人相视无言，仿佛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看着身边面目栩栩如生的苏文。吕烈几次都忍不住要开口了，询问她究竟是如何逃出那诡异莫测的穷奇的宫殿的，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总也不说不出口。

在经过一座破落的寺庙时，苏文拉起了吕烈的手，高兴地跑到半截露在土外的石狮子面前，指着它微笑道：“记得么，阿烈。小时候，我们经常跑到这里来玩过家家，你还经常骑着这个石狮子，说自己是一个大将军……没想到，一晃，等我们俩再次来到这里时，已经是七年之后了。”

吕烈郁闷了：这个石狮子，自己小时候倒是迷迷糊糊有些印象，可是他童年的记忆中何曾有过苏文的身影？

像是苏文这般出生名门、长安城走出来的千金大小姐，秘术世家家族的闺女，又怎么可能有闲心去玩这等脏兮兮的土玩意。

吕烈开始有些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经究竟在哪里了。他试探性地一指石狮子，用询问的口气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小时候一起在这里玩过这石狮子……你和我……”

苏文呆呆看了吕烈一眼，迟疑道：“对……对啊。你不记得了么。”她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吕烈苏醒之后，记忆缺失了一大块。可是她从来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自己这个人的一丝一毫都不曾记得。早忘得干干净净。

女孩子总是多愁善感的。一看自己在吕烈心目中的地位，远没有她自我想象得那般高，苏文的眼眶马上就红了一圈，作势欲哭：“呜……记不得也好……我不怪你……”

吕烈一看大事不好，马上哈哈大笑三声，转移了话题：“哈、哈、哈。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你不就是苏文么，前面和你逗着玩呢。不说了这话题了。对了，好久没去你家里做客了，哪天有时候，带我去见见伯父伯母。”

苏文止住了哭势，用狐疑的眼神看了吕烈一眼：“也……也行。但是以前你去我家玩的时候，失手打碎了我家一个菊花瓣玉瓷，我哥放狼狗追了你三个村……你当时发誓再也不去我们苏家村了。你确定……下次还要去吗……”

吕烈以前在大江南北流浪的时候自然是没少领教这些狼狗的厉害，当下打了一个太极：“看情况吧。哈哈。狼狗。哈哈。”

他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一个轮廓。

在另一条世界线上的富家大小姐，秘术世家传人，苏文，这个世界中，竟然变成了自己青梅竹马，隔壁苏家村的小妹妹。

难不成，是自己这七年来昏迷时，不自觉将现实中的人影射进了自己梦中？

还是说，秘术师苏文，和邻家小妹苏文，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冥冥之中不可探察的关系？

吕烈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他心中有预感，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有趣的事情。

见着吕烈这幅“痴痴呆呆”的模样，苏文心中不喜，拉着他的袖子：“来，我们进庙里吧。小时候，你一在家里挨骂，就拉着我躲进这破庙中，带我去寻宝。七年了，你自己翻翻你以前在这破庙后面埋藏了多少‘宝贝’吧。”

吕烈哑然：让我看看七年前的“我”埋下的东西？

此刻天色阴沉沉的，远处的苍穹一片漆黑，仿佛一摊浓的化不开的墨汁随时要垂下来一般。那原本就死气沉沉的小庙在昏暗之中显得越发阴森，像是一头蹲在阴影之中，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巨大野兽一般。

自从进过那黎远亲情推荐的“电梯”之后，吕烈就对这些窄小、漆黑的空间产生了一些惧意。他自然不知道，他这种心态有个专业的医学名词，叫做“幽闭恐惧症”。此刻苏文拉着她的手跃跃欲试，又欲钻进这黑糊糊一片的小庙入口，吕烈自然是本能地想要拒绝。

他停在原地。走在前面的苏文拖了两步，发现身后人丝毫没有进意。苏文回过头，用又是惊讶又是意外的目光看了吕烈一眼，知道他的心意之后，觉得这位烈哥哥在七年苏醒之后性情大变，已经全然没了以前的半点影子。自己和他的距离，自然也是无形之中越来越远了。

小姑娘松开了吕烈的手，眼睛一瘪，眼看又要哭了起来。

吕烈快要抓狂了：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能哭？见面还没有一刻，已经快哭了三次了！

他万般无奈，心想罢了罢了，自己龙潭虎穴都能闯的，又何惧怕区区一间破庙？又转念一想，进了这破庙之后，看看七年前自己放下的东西，说不定真能帮助自己回想起什么，搞清楚自己的过去呢。主意已定，吕烈只好悻悻伸出手，抹掉了苏文脸上的泪珠：“好了好了，我陪你进去还不行么。你也别哭了。这荒郊野岭的，路过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在对你做什么坏事呢。”

苏文立刻破涕为笑：“嘿嘿。当真？”变脸之快，真真叫四川的脸谱大师都自愧不如。吕烈随即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好你个苏文，竟然装哭，来博得我同情？”

苏文呵呵大笑起来：“谁让你蠢。自己立下的保证，怪不得别人。”

“滚，别想让我再踏进这破庙一步。”

“你敢？！”某少女柳眉倒立，含怒娇喝。

“呵呵呵。谁让你不信在先，就别怪我出尔反尔了！”

“姓吕的，你敢说话不算话？！”

“哈哈，我就耍赖，你拿我如何？……哎呦，你再拿石头砸我一下试试？我吕某……哎呦，别砸脸，别别别，别再打了！饶命，饶命！”

昏暗的月光下，一对年轻男女，追逐着跑进了黑漆漆的庙口。

第117章 怪佛

在踏入小庙前，吕烈顿足迟疑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迷神城的时候，苏文就是这般无知无觉踏入了那诡异的石化酒铺，被当时埋于地下的大黑牛的奇异能力困在其中。最终，血雾吞城，自己也因此和苏文分道扬镳。

此刻此景和当初的一幕何其相似。只是此刻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蛮横自高的大小姐苏文了。吕烈回头又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苏文”，虽然她长着一张和秘术师苏文完全相同的脸，但是终究这两人不是同一个人，她们身上的气息、气质、性格截然不同。吕烈也不可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迷神城中的“苏文”复活了。

他叹息了一口气，在身后苏文疑惑的目光，大步走入了这黑漆漆的破庙中。

庙内蒙尘堆积一寸高。吕烈一步踏入，就溅起了淅淅沥沥无数尘埃。在他看不见的暗处，无数吱吱之声穿梭不停，不知是当地的老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吕磊心性警惕，在小庙门内一步便停止了前进。瞪大双目，只等瞳孔稍稍适应了庙内的黑暗，一扫大致轮廓，才继续前进。

当他的目光稍稍掠过那正坐庙堂中央的破败佛祇时。任他再见多识广，一颗接近古井不波的心，也在无形中掀起了狂风巨浪。

那一尊面容丑陋狰狞、咧嘴暴虐怪笑的胖弥勒，竟然通体血红，视觉上一股腥臭的血浪扑面而来，直将吕烈整个人的心拉下十八层地狱，令他整个人没一根寒毛不扎起，只觉得自己在血海深渊中走了一遭般。

那竟是一尊血佛像。

这荒郊野外的无人小庙中，竟然供奉着一尊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血沾了一身，血淋淋的胖佛像！

是谁，又为了什么，要在这里造一个血佛像，供人上香朝拜？

任是吕烈这些年在梦中闯南走北，见识远甚普通人，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有佛家哪个分支是供奉血佛像的……他以前去浪迹到北方某小城时，倒是见识过一个邪-教组织，专以拐卖小孩子，剥下他们的皮当做装饰品为乐。吕烈还记得，那个邪-教当时供奉的偶像就是一尊血盆大口的红色送子观音。

只不过，那个邪教只存在了几个月就被当年官兵连根拔起，早已烟消云散了。更何况，那个邪教归根结底，不过是几个有钱的心理变态组建起来的寻乐子工具罢了，就连一本教典都编造的乱七八糟，颠三倒四，在当地都没有任何影响力。首恶被凌迟处死之后，早已没什么信徒记得这个破教。

只是眼下，在南方一个偏远小村附近的落败庙中，又怎么会供奉着一尊如此诡异的佛像？

难不成……自己小时候就是在这邪魔般的佛像面前玩耍的吗？

绝不可能。虽然吕烈对自己小时候许多事情都记不大住了。但是若他以前见过如此一尊诡异的佛像，那他一定会牢牢记住，印象深刻。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吕烈渐渐觉得这寺庙中的空气都开始变冷了。他转过头，想要那“苏文”对眼前的一切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未想，转头一瞥，自己身后的苏文脸色惨白得没有人色，上下两排贝齿咯咯打颤。眼睛直勾勾顶着那一尊血口狂笑的佛像，仿佛看见死人复活、日月坠落一般，惊讶地只差跪在地上屎-尿横流了。

“那、那、那……”苏文向后退了两步，伸出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血佛像，嘴中结结巴巴吐出三个“那”字，才勉强理顺了半口气，“那地方，本来空无一物，根本就没有什么落子佛像！

“我上个月还来过这里……是谁，将这怪东西放上去的！”

苏文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要不是此时吕烈还留在庙中，只怕下一秒她就要迈开一双大长腿，转身狂奔出这寺庙了。只是苏文越是惊慌失措，吕烈反而不怕了。他眯着一双眼睛，静心打量着眼前这个仍然在咧嘴狂笑的死物：“哦？上个月还没有的东西，今天我一来它也来了。这么听来，倒是它仿佛故意候着我出现一般。”

“烈、烈……”苏文倒吸了一口冷气，内心越发害怕，“我们还是赶快走了吧。就算这东西再有什么东西不对，我们等到白天，多等几个人再来看它。”

吕烈内心越发觉得蹊跷。他原本从地上捡起一根半丈长的树枝，准备走上前去挑一挑这血一般的浮屠。听到苏文这么说，他也觉得有道理，心中萌发了退意。只得丢掉了手中树枝，最后看了那黑庙中的红佛，慢慢倒退出去。

一离开这仅融数人的小庙，外面的空气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庙内庙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苏文仍然心有余悸，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尊佛像委实出现的蹊跷的紧……这间庙的年纪比我还大，在我出生几十年前就已经立足于那了。这几十年不管是风风雨雨，还是晴空无云，除了我们几个熊孩子，从未见过这附近的其他村民靠近过这里。又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座五人知晓来历的佛像？真是怪哉，怪哉……”

苏文还在那里摇头晃脑，吊着书袋子。吕烈眉头紧锁，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他总觉得，这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不住给着自己隐晦而又灰暗的暗示，像是要暗示着自己什么一般……

只不过，在荒郊野外突然出现的一尊血浮屠，又能象征着什么？

就当吕烈和苏文一前一后，向着小庙相反的方向前行时。骤地吕烈只觉得背后风凉，毫无征兆地，他猛地推开身边的苏文，一个急转身。却惊愕发现，那原本立于庙堂之上、一动不动张嘴诡笑的血色佛像，此刻竟然腾空而起飞了起来，正出现在自己的正后方，眉对眉鼻对鼻，在吕烈转过头的瞬间，一人一像已经不过数寸距离。

这佛像，竟然是一个活物？！

第118章 村东口

“去！”

吕烈这些年在梦中砺练出来的身手，反应何其之快，神经如何之大条。就算那面容狰狞的佛像已经到了眼前，他慌而不乱，先是伸手推开了身边仍然神智无知的苏文，接着在一瞬之间硬生生撇开半个身子，挪开了自己的要害，用肩膀对准了那食人的佛像。

砰！

那佛像如同入海的狂鲨一般，迎头狠狠咬在了吕烈身上。吕烈一把抓住它的后颈，借力打力用力往下一摔。只听重重砰地一声，那泥石铸成的蠢物就直接落在了石板上，散落成了一摊血色的碎片。

吕烈余惧未消，直接向反方向用力跃出十丈之远，直到反复确认这段是安全距离之后，才肯勉强罢休。他再看刚才自己用力一摔那佛像的地方，大地上铺漫了泥、石、沙之类的杂物，哪里还有的见刚才那个穷凶极恶、张嘴欲食的血色佛像？

一时间，静悄悄的树林万籁俱寂。要不是此刻吕烈的肩膀还隐隐作痛，他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幕又是自己的梦境了。

这时，刚才被吕烈推到一边的苏文揉着自己摔痛的腿，心有余悸站了起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庙里的佛像，又怎么会突然飞出来。”

吕烈看着那黑漆漆的庙的入口，淡淡道：“佛像不会自己飞出来。而是庙里藏着一个人，在我们走出去之后，他抡起佛像，向我们砸了过来。”

这摆放于庙堂上的佛像少说也有十几斤重。若说被人光靠蛮力就抡出这么远的距离，那人的力量，也未免大得太过惊人。

苏文心中惊疑不定，正欲反驳吕烈的看法。忽地从那庙的屋檐下现出一个突兀的高大人影，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么斜靠在门栏之下，交叉着手，用冷冰冰，略带嘲讽的目光看着他们。

那人竟是杨威。

幸好在见了苏文之后，吕烈已经猜到了梦与现实会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交集，心中也并未起什么波澜。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见到黎远、食人枭、甚至树妖姥姥的可能。

只是眼前这个杨威，除了容貌相似之外，和自己梦中那个杨威的气质、衣着完全截然相反。靠在门栏旁的他穿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灰布衫、赤着两只漆黑的脚，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双眼憔悴布满血丝，活脱脱一副流浪汉的样子。当初在巨树世界内十几天不睡觉、不洗澡的杨威，都没有他这般邋遢的。

苏文看清了庙内那人长相，明显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眼中又闪过了一丝恼意：“刘老四。你不好端端在你的苏家村呆着，跑到干嘛？还拿这个古怪东西，砸我们？”

吕烈见这长着杨威面孔的刘老四目光中透露着一股阴狠之意，就在内心对他提防了三分。这人也好生奇怪，大半夜的，躲在这么一个阴测测庙里睡觉。刚才自己两人进入庙里的时候，他也明显发现了自己，却一言不发。却等自己离开庙的瞬间，突然端起堂上的血佛像砸向自己，一系列举动，已经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可以做出的了。

杨威浑浊的眼珠在吕烈身上打量了一番，又随即滚到了苏文身上，冷冷道：“倒是你们两个小娃娃，大半夜的跑到这破庙里面，又要干什么？”

苏文气不打一处来：“这破庙是你家开的么？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你管得着？”

杨威又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仿佛看着什么可笑可怜的玩意一般。他忽然意味索然，向他们摇了摇手：“下次不要来了……这堂上供奉的食人佛，你们也看见了。今天还不是有我在……若是你们下次再在这么晚的时间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可说不准。”

食人佛？

吕烈忽地心念一动，向杨威恭敬地拱了拱手：“不知道这个食人佛，又是哪个宗哪个教供奉的神仙？前辈能否给小子说道说道。”

刘老四本来已经待转身走回庙里了。听见吕磊这般客气的叫住他，他明显有一些意外，顿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笑着点了点头看了吕烈一眼：“你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也罢，也罢，你去村东口打两壶好酒，买一只烧鸡来。我便将这怪庙和血佛的来历一桩一桩搬给你听。”

苏文怒了，连声跳脚道：“烈哥哥，不要理他。这个刘老四明显是逗你呢。他从小长到大便是这般的无赖性子，吃了东家吃西家，斗大字不识。三年前他的老爹和老娘都被他活活气死了。这样的一个无赖胚子，你又指望从他嘴里能掏出什么货色。”

以吕烈的眼力，怎会看不出这个老刘四是什么货色。只不过这七年之睡留给他的猫腻太多了。他必须想方设法搞清这一切的根源。眼看着这个杨威长相的刘老四仿佛知道点什么，哪怕明知道是坑，也只能往里面跳了。

大不了就是被对方骗掉两壶酒、一只烧鸡呢。这点钱，吕烈家还是拿得出来的。

他当下转身欲走，苏文又气又恼，只恨自己的烈哥哥怎么七年醒来之后，不仅记忆没了，脑子都变得这么笨。她死活拉住他：“就算你要去给他买就买肉。你想想，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又有那家烧鸡店、那家酒楼还会开着？”

这也难不倒身后的刘老四，他扯开嗓子，哈哈大笑道：“两个小娃娃，不必担心。村东口的铁匠铺老头食人枭，别说现在这个店了，就算是三更半夜，酒照卖，烧鸡照做。”

食人枭？

卖酒和烧鸡的铁匠铺？

还是这个点仍然开着店？

冥冥之中，吕烈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抓住一般。一时之间千丝万缕，无数人嘈杂的低语声在他耳边响起。远处的天外已经升起了半轮赤红的太阳，而他的内心，却像是沉入河底快要溺水而死一般。

吕烈就这么昏昏沉沉，着了魔般向着刘老四指点的路走去。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村子东面。而在黑暗的前方，一点微弱的火光正在随风摇曳。

第119章 铁匠铺

待到吕烈和苏文走近一看，才发现村东口支了一张巨大灰白的破布，破布之下，一个高大威猛的老人一脚踩着一块烧得滚烫的铁块，一只手拿着大锤子奋力抡打。

那老人听到人的脚步，回过头冷冷看了从后方赶来的吕烈和苏文一看。那鹰钩鼻、和冰冷漆黑的双眸，不会错的，便是食人枭。

吕烈心中没有半分惊讶之意，毕竟，他早已见识了变成邻家小妹的苏文、寄宿在小庙中的流浪汉杨威，再多一个在铁匠铺谋生的食人枭也不奇怪。

“客官要点什么。挖心用的铁铲子、砸碎人脑后壳的铜榔头、一击毙命的硬软刀剑、还有边缘锋利的能割断人的小拇指的圆盾牌。本小店应有尽有，就算有没有的，只要您留下个样式图来，我也保证七天之内为您打好。”

食人枭看见客人上门，热情地招呼着，可是他的双瞳之中却并没有半分笑意。在食人枭的指引之下，吕烈和苏文看见墙壁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铁器，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这小小铁匠铺倒像是一个屠宰场，那压抑的气氛，比之在小庙时候还过犹不及。

苏文怯生生道：“叔叔，我们不卖兵器……只是来这里打两壶酒，买一只烧鸡就走。”

苏文刚说完，吕烈心里就打嘀咕了：看这里金戈铁枪的，也会做口腹生意？怕不是这个食人枭立刻变了脸色把自己两人给赶出去。

未想，食人枭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布满皱纹的老脸微微一笑，活像是一朵菊花绽放了一般：“是苏家村的刘老四那个东西，让你们两个小孩来这里打酒的吧。放心，我不收钱，下次记到他的账上去。”

吕烈心里松了一口气，和苏文一起向他谢了谢。食人枭又叮嘱了两句，让他们两个孩子等在外面。随后小心翼翼掀开铁匠铺后屋的帘子，闪电般钻了进去之后，又立刻放下帘子堵了个严严实实。看他那机敏的模样，仿佛甚是害怕吕烈和苏文这对孩子看到帘子之后有什么东西一般。

等在帘子外面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忽明忽暗的灯光将苏文的脸照的阴晴不定。不知道为何，那食人枭一进入帘后之后，这空气中的血腥气更加凝重了几分一般，一股股冲天的恶臭直往他们的鼻子猛钻，挠得吕烈和苏文不得不向后退了两步，以免被活活熏死在这铁匠铺之中。

看着身边苏文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吕烈心里有几分愧疚她，要不是自己执意要打了酒和烧鸡，回去让刘老四讲故事，那现在大概苏文早已回到家，棉被火坑热床头了。他刚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这诡异的气氛：“苏……”忽地，只听食人枭老头刚刚钻进去的那帘子后面，传来了一声仿佛人类撕心裂肺的低呼声：

“救我……”

只听钝刀和木桌闷地一声接触，那女人的低呼声像是被掐死在了喉咙中一般，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苏文瞪大了双眼，看看那帘子后面，又看了看吕烈，嘴唇变青了，“那是什么东西？他不是进去做烧鸡了，怎么会发出人的声音？

“难不成，他是在用活人的手脚冒充鸡块？”

吕烈愣了愣，随即笑了笑：“我看你是神怪小说看多了吧……我们附近这几个村子就这么多点人，他要是宰了活人当祭品，早就被人发现了。”

苏文撇了撇舌头，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耸人听闻。只不过，刚才那一声如梦如幻的惨呼声，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阴魂一般缠绕在她耳边。

要不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大半夜，按照这苏文的好奇心，只怕立马要冲上前去，掀开帘子看个究竟了。

就在她内心一阵阵蠢蠢欲动的时候，铁匠铺外又响起了生人的脚步声。还未等苏文和吕烈转过头，伴随着一阵风吹入，第三个人也挑帘走入了铁匠铺。

那人年纪和吕烈相仿，细皮嫩肉、目光清秀，背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筐。他踏入铁匠铺时也带进来一阵大风，正好将他背筐上的遮布吹了起来，里面装载的东西也给吕烈和苏文瞧了个正着：一排硕大的果实，绿的，黄的，白的，挤得满满的，就好像一个果实商铺一般。苏文这小妮子没有见识，一时之间，看得她还是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这人正是黎远。只是吕烈虽然早已想到也会和他见面，不过没想到即使在这里，他仍然寸步不离背着这一筐果子。

在吕烈的七年之梦中，黎远背着这筐果子的原因是要去一个“很恐怖、很恐怖的地方”；而在现实中，他背上这么大的果子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又背着这么多干什么？难不成，现实世界中的他当真是一个靠贩卖奇花异果为生的小贩不成。

那黎远一进来，苏文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他和他背上大的不像话的果子，显然是从来没见过他。没想黎远一看到吕烈，眼睛一亮，微微一笑道：“好巧，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了。”

这一声招呼打得吕烈倒是有些魔懵了，他之前看到的苏文、杨威、食人枭种种，都像是失去了对于的所有记忆，根本不认识自己。本来以为与黎远相遇时大抵也逃不过这个规律，对方却摆出一副和自己十分熟络的模样，这倒是大大出乎了吕烈的意料。

“黎，你……”吕烈咂舌之下，差点要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了。只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本来就是对方先向自己打的招呼。当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好你个黎远，当初在电梯之上让我许下这种愿望，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呢。说到底，我还真不知道该是感谢你还是记恨你。”

“许愿？电梯？”黎远明显一愣，像是全然不记得这回事，“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第120章 黎远奇辩

他微微向吕烈倾了倾身子，棕黑色的瞳孔打量着吕烈。不久，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真的很抱歉。我把你和我的一位故人搞混了。你和他长得……真的很像。”

吕烈心中惊疑不定，随即摆出一副释怀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呵呵，是么。也是难怪，毕竟我这七年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上个月才刚刚苏醒，要我说，我在这个村也不可能有什么朋友。就算有朋友，七年过去了，也早把我忘了。”

苏文在一边不高兴地嘟着小嘴：“那我又算是什么？”

“哦？”一听到这里，黎远饶有兴趣地看了吕烈一眼，眼中尽是略有些诡秘的微笑，“昏迷了七年？在下曾经闯南走北，听说过这种状态，江北一带的人叫做假死人，就是宫廷中最好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西洋人更是称为‘植物人’，一般情况下，就是一辈子都不会清醒过来。阁下居然能在七年之后苏醒，那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小弟就先恭维一番了。”

“哈哈哈哈……”吕烈爽朗地大笑起来，“哪里哪里。只是我昏迷的时候，做的那梦实在是太过耸人了，跑到一个树的内部冒险什么的，又是僵尸、又是树精，我估计自己是被活活吓醒的……”

黎远似乎对吕烈的梦境饶有兴趣，随后从背筐后面取了一个果子递了过去：“正好，在下也对周公解梦之术略有研究。眼看着是时间还早，兄弟何不吃个果子润润嗓，和愚弟讲讲在梦中的经历，说不定也能解答一些兄弟的迷惑。”

看见那自己曾无比熟悉的巨树之果，吕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一口吞下。吕烈只觉得一阵玄妙无比的气流缓缓流淌过自己的五脏六肺，令人神清气爽浑身畅快。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这几天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疲惫和怠惰也一扫而空，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力气变大了，就连视力和听力都仿佛敏锐了不少。

“好果子，你若是拿去洛阳摆个商摊，想必生意好极了。”吕烈由衷称赞道。他心中想到，在梦中，这巨树上结着的果子每一个都孕育着一个式神。没想到在现实世界中，这奇异的果子也有如此功效，堪比灵丹妙丹，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他润了润喉咙，当下将自己七年前因采药跌入悬崖，昏迷之后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在梦境中自己十四年前一家全村皆被马贼屠杀，自己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却也因此流落江北，颠沛生涯。后又因种种机缘巧合来到朱石镇的巨树之上，结识伙伴，一路冒险，爬入巨树内部，见识无数奇异物种，九死一生危机四伏，最终在电梯之上的时空机器面前许下心愿，重新返回人间种种经历如同倒豆子般一一叙说出来。

吕烈自从醒来后的这个月，还是第一次将自己的奇异梦境原原本本述说了出来。端地是说地畅快淋漓，口沫横飞，也算是将自己一直潜藏于心的秘密吐了出来，不吐不快。他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告诉黎远，一是面前的这个家伙身上有一种令人信任的神奇魔力，令人忍不住要相信他。二是黎远也在自己的梦境出现过，属于一个有勇有谋的智囊人物，吕烈只希望现实中的他也有巨树上一半的智慧，说不定能为自己指点迷津，解开自己关于这个七年之梦的困惑。

当然，关于黎远、苏文等人早已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并且扮演了种种不同的角色，这一点吕烈略过了不说。毕竟这事委实太过惊人，像是杨威、黎远，自己还是醒来之后平生第一次见到，又怎么可能在之前的梦境中和他们相遇。吕烈只怕这一段补上去之后，对方把自己当做寻开心的无赖小子，当即拂袖离去。

吕烈一路讲着，苏文在一边听得惊叹不已，张大了可爱的小嘴巴，就连口水落到了地上都浑然不知。当她听到吕烈一行人被困在迷神城，血雾灭城的时候，吓得用一双纤纤玉手捂住了嘴巴，仿佛当时自己也在那里一般（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她当时的确在那里）。当听到最终吕烈走入电梯，在“时空机器”面前许下愿望，从梦中苏醒之后，苏文更是吃惊得乱眨双眼，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那你醒来之后，看到的世界是梦境，还是那巨树的世界，才是梦境？”

吕烈哑然失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大小姐，我要是现在看到的世界是个梦境，那你，岂不是也是我梦境中想象出来的东西？我说，这是不是梦你自己心里没得哪个什么数吗？”

苏文撅了撅小嘴：“说的也是。”

黎远微笑道：“兄弟，其实你又何尝能确认，现在你所处的这个世界，不是一个新的梦境呢……”

吕烈一愣：“这怎么可能是梦？我从七年前的梦中醒来，难不成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梦境？”

黎远丝毫不介意他不可置信的表情，继续侃侃而谈道：“君不闻庄子梦蝶，不知是庄变成了蝶，还是蝶变成了庄。你又何尝能确定现在的自己是苏醒的呢？说不定，此刻的你仍然处在你所述的那个巨树世界内，而睡着的你，梦见了‘你从七年之后’醒来这个世界。”

吕烈明显被黎远的奇怪理论搅得晕头转向，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黎兄，你还是真有意思。若照你这个说法，那在梦境中的你，岂不是也是我想象出来的产物？你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黎远回答道：“我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你又不是我，你怎地知道？不管我是不是你梦中的人物，我无论回答你我是不是梦中的人物，你又如何确定我是梦中人还是真人？”

吕烈又是一愣：“你……你这岂不是狡辩？”

他回过头，诚恳地向苏文发问道：“你是不是我梦里幻想出来的女孩？”

苏文冷冷看了他一眼，突地捡起地上一块尖石片，出其不意狠狠戳了他一下。

吕烈被扎得手腕鲜血淋漓，跳了起来大骂道：“你是失了心还是吃错药？为什么戳我？”

苏文闪着寒光微笑道：“原来你还是知道痛啊，现在，你再说说自己还是不是在做梦？”

第121章 回庙

三人谈笑之间，食人枭已经挑开帘子从后屋钻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油纸包着的烧鸡和一壶青铜酒，带着一种近乎诌媚的笑容塞到了吕烈手中：“已经好了，客官。不要钱，不要钱，下次我自己问刘老四这个混蛋讨去。”

吕烈和苏文又向食人枭拜谢，准备告辞。黎远也向吕烈微一倾身：“有缘何处不相见，我们就此告别。”

吕烈和这黎远虽然见面短暂，但是相谈甚欢。此次离去之后，像是黎远这般云游四海的方士，大约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他略有些依依不舍，也向黎远打了一个拱，只得在苏文的催促下走出铁匠铺。

两人才没走出铁匠铺多远，吕烈转过头，看见铁匠铺外的火光照应中，一个浑似黎远的影子将自己背筐上足球大小的果子一一倒落在了地上。接着另一个仿佛食人枭的身影高举起手中的铲子，当头一刀向下劈了下去——

“救我……”

那一声异常凄厉的女人叫声，再次传了过来，划破了半个漆黑的苍穹，震得吕烈和苏文两人耳膜刷刷作响。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发生了什么，只怕听到这般可怕凄惨的叫声之后，胆大如吕烈者都要虎躯一震了，更何况胆小又疑神疑鬼的苏文。

“真是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奇果……”吕烈干笑道，“挨刀之后就会发生如同女人一般的惨叫声。亏那老头之前进入帘幕，那一声闷哼从后面传来之后，我还真以为发生了什么……”

苏文摸了摸鼻子，仍然心有余悸：“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老头有点问题，你说三更半夜，还有哪个铁匠铺会在这时候开着……还有那个黎远，也是奇怪的是，带着一筐这么大、又会尖叫的果子，还尽说一些梦非梦，人非人的怪话，满嘴都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听着就觉得害怕。”

吕烈只是长叹不语。望着深邃的夜空，不知道内心在想着什么。

两人并肩走出了好远，直到背后的那一点微弱的星火完全被黑暗吞噬。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回到了出发的血佛庙中，庙入口依旧一片漆黑，仿佛什么阴测测的东西躲在里面，看着迎面走来的吕烈和苏文两人。可是当吕烈眯起眼睛，使劲想要看清庙入口的黑暗时，却发现又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苏文将油纸包着的烧鸡举过头顶，每走三步便摇了摇，仿佛拿着什么降妖伏魔的法器一般：“刘老四！喂，出来啊，刘老四，我们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你却怎么又缩在庙里不出声了？……”

她卖力吆喝了半天，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这漫天遍野冷冷的风声。苏文觉得自己受了冷落，万分气恼，可是再让她进一次这藏着血色佛像的怪庙，她又是万万不敢。只能等在庙外干跺着脚，盼着庙内的刘老四是睡过了头，闻道芝麻烧鸡的香味，自己滚出来。

“咦？”

忽然，她身后的吕烈发出了一丝低低的惊呼声，那一声惊叹倒是带着一分好奇，三分恐惧，六分不可思议。苏文回过头，却看见吕烈盯着一大片空地，如临大敌般痴痴地发呆。那平整的青石地板，在吕烈瞳中映成了洪荒巨兽一般的存在。

苏文忍俊不禁：“你又是在发什么毛病？看着一块碎屑都没有的空地，能将你看得毛发竖起？”

吕烈瞪大了双目，眼中尽是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意味：“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我才觉得奇怪……苏文，你记得，刚才那刘老四向我们掷过来的血佛像，就是在大致那一块方向被我推得四分五裂了吧？

“只是，那一地的碎屑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呢？怎么我们去村东口买一个烧鸡的功夫，这刘老四，还有一地碎片，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此关节经过吕烈一提醒，苏文才刚刚回过神来这其中的蹊跷。她之前还笑嘻嘻的像是捡到宝一般，下一刻，看着这空空荡荡的大地，一丢烧鸡，直接坐在了地上，小脸苍白的几乎要淌下水来。

是啊，这么多碎片，还有躲在庙中的刘老四，全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难不成，是在他们两人走后，刘老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庙里冲了出来，将这一地碎片彻彻底底打扫了干净，做完这一切后又闪电般离开了这里，布置成了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场景？

常人就是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清楚这其中逻辑的荒谬可笑。

可若不是刘老四搞的鬼，又怎么解释这干净的宛如新铺成的大地？这满地血佛像的碎片，无人打理，又怎么会自己消失？

若是这等怪事在巨树世界中发生，这对于吕烈说来是家常便饭，再正常不过。可是现在的自己，明明已经从梦中醒来，回到无鬼神乱力的现实世界了啊，又怎么碰到这种，和常识相驳的怪事？

或许，这个血佛像，本身就是一种生命存在的形式……

如此荒谬的结论，刚一冒出吕烈脑海，就立刻被他否决了。

他看着这一地月光如水银泻地的大地，只觉得仿佛无数嗡嗡怪笑在自己耳光萦绕不停，一个脑袋比两个人。吕烈立于原地，又沉默了良久，道：“苏文，你在外面等我片刻，我进这破庙中，去去就来。”

苏文此刻早已被吓破了胆，一把死死拉住吕烈：“你疯了！这庙里不正常，此刻一定不正常的很！又有谁会在庙中供奉这种邪神像，又有谁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收拾干净这么多碎片……

“你若是执意要进去探险，不如等到天亮，带一群小伙伴过来一起查看，这样还安全一些……”

“不行。”吕烈想都未想，断然否决，“夜长梦多。若是等到天亮，不知道这庙里就发生了什么变动，到时候，我想要找的线索，可能早就被人掐断了。要去，就必须现在进去。”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简直比吕烈醒来之后一个月遇到的事情加起来还多。不过他骨子中的凶性被激发了，他有预感，这庙之中，藏着什么可能他想要的秘密。而他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情，就算刀山火海，也要往前闯一闯了。

第122章 挖宝

苏文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但还是甚够义气，坚持着要和吕烈一起进这漆黑的怪庙，探一探究竟。

吕烈心中郁闷，但是倒也并不特别慌张。这里离自己家也就数十公里，真要发生了什么变故，嚎一嗓子，跑上一段路，倒也能脱险，基本出不了大事。

按照他的经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未免是自己想太多了，到头来很可能是虚惊一场。

所以他也并未阻拦执意跟着自己的苏文。吕烈蹑手蹑脚走在前面，苏文放下了手里提着的酒壶和烧鸡，也小心翼翼跟在吕烈后面。两人一起，鬼鬼祟祟踏入了这片漆黑一片的禁区。

寺庙内和吕烈前头第一次踏进来时并无什么区别，尘归尘，土归土，只是，那原来供奉着食人血肉的佛像的殿堂，此时已经空无一物了。

吕烈探入其中，虽然期间黑漆漆的一片，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怖可叹的怪物潜伏其中，他不自觉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又向深处继续探索。这小庙总共这么大点地方，吕烈、苏文齐心顺着墙根一路摸过来，别说刘老四，就连一根毫毛都没有摸到。逐渐算是坐实了，这空荡荡的黑庙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终于不必像是之前一般谨慎入微，但是随着又一条线索断了，吕烈心中总是有些空荡荡的。

“妈的，气死老娘了。”苏文一屁股坐在墙角，也不管地板上有多脏，抱着双臂气急败坏道，“这个刘老四甚是可恶，前头躲在这庙里吓唬人，又要使唤我们去给他弄吃的。现在好了，烧鸡和酒也给他带过来了，反而真的消失不见了。”

事到如今，吕烈反而静下心来了。他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什么东西的真相，可是偏生又抓不到、摸不着那个模模糊糊的东西的影子。他拍了一下苏文的脑袋，示意她站起来：“算了，不去管那个可恶的刘老四了。对了，你前头不会说我小时候经常在庙后面埋东西么，正好，我们去看看这七年前我究竟埋了什么东西？”

苏文的性子果然像是小孩子一般，稍稍被转移了注意力，前头那点不开心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嘻，这就带你去看看。还记得你小时候甚是小气，往那坑里无论埋了什么东西，都不愿意告诉别人，也包括我。这七年来，都没有人知道你往那个破坑究竟埋了多少东西……”

两人说说谈谈，来到了庙后一处隐蔽的泥泞空地上。七年时间了，就算这里七年前被人挖开过，现在地上的泥石也结的严严实实，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吕烈心中越发好奇，直接跪了下来，用手指去扒那土地。

他原本心中计较，自己七年前不过是一个孩子，过家家似的挖的坑，又能有多深？未想用手指一去拨弄，越是往下挖，下面的泥土越是坚硬，都快掘到地下的石头层了，掘出来的土壤都快堆成小山，仍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望着自己指间流下的丝丝血迹，吕烈欲哭无泪。

苏文在一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挑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一边帮衬着吕烈挖着土地，一边有些好奇地自言自语：“奇怪，都快见到底了，怎么还没有半点踪影？我说，你当时究竟在下面埋了什么东西呀，怎地埋的这么深……”

吕烈没好气地说：“我说，老姐，是不是你记错位置了？要不然，还是七年前埋了什么吃的之类，放到现在，早就腐败化成泥泞了？”

他们正说着，忽地吕烈觉得手指一阵剧痛，仿佛在泥壤中搅和时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一般。他下意识地缩回手，轻轻呵了一声。

“怎么？怎么？”苏文瞪大了眼睛，饶有兴趣看着吕烈。显然，他前面掘土的时候，在下面碰到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过凭触感很尖锐，不会是刀剑之类的东西吧。”吕烈心中嘀咕。他打发苏文去殿堂上取了一盏已经接近灯枯油尽的灯台过来，取了两枚视石片，熟练地敲出了火星，点上灯台，放在泥坑之上细细观看。

在阴晴的灯火下，吕烈和苏文看见，那是一点什么洁白色的东西，在泥土中露出了一个尖尖头，很显然，就是这个尖尖头刚才在黑暗中冷不防“叮”了一口吕烈。只是现在它才露出来冰山一角，也不好断定是什么东西。

“熊孩子。”吕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七年前的自己，还是骂身后的苏文，还是在骂这泥坑中的白色不明物体。只是屈下了身，继续他的挖掘大业。

找准了方向，接下来的挖掘速度自然是事半功倍。

只是挖掘到一半，那白色的东西裸露的越来越多，吕烈就隐隐感觉有一些对劲了。当它的三分之一裸露在外面之后，苏文捂上了眼睛，吓得大声尖叫了一声。

那竟是一副完整的肋骨。

虽然还不是很清楚，那是人类或是动物的肋骨。不过就算是动物的肋骨，那也未免太过耸人听闻。试想，七年前的吕烈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又怎么会偷偷摸摸将一具这般大的动物的尸体，埋到这庙后面？

吕烈脸色难看得如同铁青，自然，他也全然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段经历。

他一言不发，只是加快了自己的开挖速度。伴随着更多土壤被挖出，苏文已经恐惧得瑟瑟发抖，缩到了一个角落蜷成一团。

整副骨架最后被吕烈完整地刨了出来，真的是一副人类的骨骼。

看这幅骨骼的主人，生前大约比吕烈矮了一个头，体型娇小。暂时分不清男女，没有在骨骼上找到致命伤口。

“苏文……你真的确定……这里，是我曾经的‘藏宝洞’么。”

“是……是的……绝对……不会错……”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七年前，他在这里埋下一具尸体。

七年后，他又亲手将这具尸体剩下的骨骼挖了出来。

为……这究竟是为什么？

事态又变化了。

吕烈那脑海中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点点亮光，在这突然出现的骨骼面前，又被突然、彻底地打乱了。

第123章 迷乱

吕烈闭上了眼睛，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前的一切发生得都令他措手不及，就算他再聪明十倍百倍，也无法从纷乱之中理清头绪。

当他睁开眼睛时，却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又发生了什么变化。一股莫名的寒气从他的脚掌钻了进去，只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肺。吕烈喊了两声身边的苏文，却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他转过头，发现原本苏文呆着的那个角落，已经空无一人了。

苏文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

这小庙后墙总共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吕烈一个回头的瞬间，苏文这么大一个人就不见了，无论对方是被什么突然出现的东西拐走的，还是自己悄悄溜走的，都不成立。可是这件不可能成立的事情偏生就这么成立了，大活人在自己身边蒸发了。

吕烈站了起来，又厉声喊了两遍苏文的名字。他披上外衣冲进小庙，将里里外外使劲都翻了一个遍，只差把地皮都揭起来查找了，可是无论如何始终找不到苏文的踪迹。

他脸色惨淡，慢悠悠地走回了小庙后墙。事到如今，只能期盼是苏文这个小妮子在和自己玩什么恶作剧，吕烈甚至幻想，他前脚刚离开这里，后脚苏文就从什么自己看不到的死角钻了出来，笑着骂自己是傻瓜。

可是，就连这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小庙后墙，只有那具刚被他挖出来，新鲜的人类白骨还静静躺在那里。

吕烈内心还没接受“七年前自己在这里埋下一具尸体”这个事实，身边的苏文又这般突兀地消失在自己身边。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周围四周皆是鬼影重重、风声鹤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人隐隐绰绰在暗中无声窃听一般。

他愤怒到了极点，疑惑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

这漆黑的小庙依旧这般无声地屹立于黑暗之中，此刻，它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变成了一头噬人的猛兽。刘老四被它吃掉了，苏文被它吃掉了，下一个，又会是谁。

吕烈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家。

当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吕烈刚刚推开房门，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的父母竟然一夜未睡，就这么坐在窗口等候自己。

中年壮汉看见自己回来了，睁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站了起来，显然担心异常。他刚想开口询问什么，母亲一个眼神制止了他，转过头柔声向吕烈道：“阿烈，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事情？要这么久？来，坐，和妈说说吧。”

吕烈仍然如在梦里，他坐在了自己的父母中间，将自己在小桥边遇到了隔壁村的苏文，和她一起去小时候常去的庙里冒险，供奉血佛，遇到刘老四，等等一系列事情都讲了一遍。他在讲的时候，同时内心也将这些事情重新回顾了一遍。越是反思，越是觉得这个晚上遇到的事情不可思议，种种违反逻辑之处，恐怕别说是给第二人听了，就是自己作为亲身经历者，仍然有些不相信。

带到他说完，父亲和母亲的脸色都惨白了许多。母亲依旧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想要发问的父亲，她尽量柔声对吕烈道：“这么说……最终，你在小庙后面挖出了一具白骨，而就在你挖出来的同时，一直跟在你身边的苏文也不见了，是么。”

“没有错。”吕烈肯定地点了点头，“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想立刻去苏家村，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父母，发动两村的人力满山满林去苏文……还有，那具埋在地下的白骨又是怎么回事？我们要不要报告官府？”

按照吕烈在七年之梦中的性子，这般死在荒郊野外的无名尸骨，他自然是管都管不着。毕竟前世兵荒兵乱，白骨千里，真要这般圣母心一具具管过来，那他也不可能活到今天了。

不过既然现在自己已经醒了过来，生活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安乐山村之中，吕烈自然觉得自己也应当入乡随俗一些。死了个人，对于本来就没多少人口的小村庄自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这时自己选择隐瞒不报，到时候官府查下来，恐怕也会因此连累父母。

“吕烈……你真的确定，你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的么……你不会是，在外面闲逛的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吧。”

可是直到此时，中年汉子仍然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看着吕烈，着重强调了“亲眼”这两个字。

吕烈心中苦笑：碰上这般搅和不清的事情，也难怪父母会不相信了。他迎着父母疑惑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是不是做梦，我自然分辨得出。这所有的一切事情，绝对肯定是我亲眼所见。”

那中年汉子听到吕烈如此保证之后，忽地，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眼神之中，尽是失望和绝望。

吕烈有些惊讶：“怎么，你们是不相信我所述的一切么？你们以为我半天跑过来，只为了编一个无聊的谎言骗你们么？”他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从床上站了起来，“来，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庙里，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那一副白骨……”

“阿烈，你不用自然激动……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

母亲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吕烈的情绪平复下来。

父母两人对视了一眼，母亲在父亲耳边耳语：“要不……你就告诉他吧。”

父亲缓缓从床底抽出一根烟斗，点上了烟草，狠狠抽了一口。他沉默了半天：“要说，还是你说吧……我，不想说。”

母亲再次看向吕烈，只不过这一次眼神中充满了决然和毅力。吕烈有些愤慨，又有些恼怒。他也不是傻瓜，自然能从这对夫妇的眼睛中看清那眼神的含义。他只是恨他们为什么就是死活不愿相信自己，明明只要去那庙后走上一趟，看上一眼，自己说述的是真是假，便一探而知了啊。为什么他们就是一点点去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接下来母亲的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吕烈的所有希望。仿佛将他在万丈深渊的边缘时伸出一双手，将他狠狠推了下来一般：

“阿烈。你忘了么。苏文那个邻村的小姑娘……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第124章 证明

“苏文这个邻村的小姑娘……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啊。”

“你说你和她一起去小庙探险。和你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当然愿意相信你……但是，我们真的，真的没办法相信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面对这一声声质疑，吕烈感觉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扑到脚。死了？苏苏文……是一个死人？很久以前？

那么，那个自己在桥上碰到的，带着自己进入古庙的，和自己一起去村东口铁匠铺买烧鸡的，被吓的浑身发抖小脸煞白的，又究竟是谁？

他反复回忆起和苏文在一起的每一点细节，她的一颦一笑。可是，吕烈越是想努力回忆，却越悲哀地发现，最终苏文的形象在他心目中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就连吕烈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存在过了。

想到最后，他捂住了自己的头，痛苦地半蹲在地上。

吕烈生平前所未有如此之失态，无论是之前在大江南北流浪是在死人堆中翻吃的，还是在巨树之上面对千万僵尸。只是，这一次他遇到的事件，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和不符逻辑。其中一丝一环层层相扣，每一环都不应该存在于人界，却又以起诡异、却又独到的方式，确确实实发生了。

若他是一个蠢人，反而不会这般痛苦无助了。

偏生他是一个生的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他越想，越是不得其解，越是深陷其中，便越是心痛头痛。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想要解出答案，给一切一个合理的解释。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父亲摇了摇头，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示意道。

“对了，苏文她生前……有没有长相相同的孪生姐妹？”吕烈眼睛一亮，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站了起来拼命为自己解释道，“肯定是的。他们苏家村不是都姓苏么，那我一定是碰到了她的妹妹，假借了她的名字。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阿烈。”妇人无奈，却又果断地打断了他，“醒一醒吧！苏家村总共就这么点人，和她这时候还活着差不多年龄大的女孩又有多少？又有谁，会在半夜三更，假扮成一个死人来骗你？这么做，对那人又能有什么好处？”

父亲在一边找了一张床单，轻轻披在了吕烈背上：“你累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

“不对。”吕烈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又是一亮，“那在庙后面找到的那具白骨又是什么？没法解释，父亲，母亲，你们陪我去看一次吧。如果看见那具被我亲手挖出的白骨时，应该就能证明我至少有一半没有说谎了吧。”

母亲和父亲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母亲刚想说什么，挪动了一下嘴唇，还是无奈道：“好……好吧，我们就陪你去看一次。”

吕烈被心中的好奇折磨得发狂，几乎一刻都忍不了了，三人立刻出发。

这一切离奇的事情发生的委实太快，太不可思议。在去小庙的路上，吕烈总算是强迫自己稍微冷静了下来。他第三次整合了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越想，越是觉得其中蹊跷猫腻甚多。纷乱嘈杂，却又无从下手。而这一次自己所遇到的障碍，却和以往在巨树世界中碰到的所有危机都截然不同，而这一次，他身边既没有一个同伴，也没有式神的超能力。尚且，就连这件事情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发展下去都不得而知。

现在当务之际，去带着父母去确定那具自己“七年前埋下去的尸骨”。唯一的破绽和线索，只集中在那具无名白骨之上了。

在去小庙的路上，曾在铁匠铺相遇的黎远的话语，又仿佛在自己耳边回荡，“君不闻，庄子梦蝶，不知是庄变成了蝶，还是蝶变成了庄……”

“其实你又何尝能确认，现在你所处的这个世界，不是一个新的梦境呢……”

“说不定，此刻的你仍然处在你所述的那个巨树世界内，而睡着的你，梦见了‘你从七年之后’醒来这个世界。”

吕烈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而自己所原以为是柯南一梦的巨树世界，反而是真正的现实？

是啊，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的话，那再过匪夷所思、不可解释的事情，都能解释通了。无论是苏文死而复生，后庙挖出白骨森森，活人消失梦中，还是出现的黎远、父母、食人枭等人，都可以解释为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

幻觉……啊……

可是啊，这世上，真的有这般真实的幻觉，这般明白的梦境么。

吕烈看着自己手腕上已经结了疤的伤疤，那是在铁匠铺，自己和黎远搭话之后苏文一怒之下在自己手上划破的。那时候的痛感，苏文的怒意……那一切，真的全部都是幻觉么。可是，走在自己之前的这对中年男女，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看着自己时眼神中的慈祥、担忧的感情，也全部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么……

若是如此，这场幻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一点。真实到他已经快要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边界了。

就在吕烈昏沉沉，胡思乱想的时候，三人已经来到了那一座诡庙的面前。此刻已经是大清晨了，农村人起来的总是比较早。荒僻的山林之间，零星也有路人路过，远远和吕烈一家打个招呼。人烟所至之处，将阴冷的山林衬托得也有几分生机勃勃，那诡庙此刻看上去也没有昨晚那般阴森诡异了。

“孩子。你昨晚和那‘苏文’来的，就是这里么？”

吕烈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此刻最担心的，就是那散落在庙后的一摊白骨，在自己回家的这段时间又像是苏文和刘老四这般，莫名其妙消失了。他来不及和父母打招呼，三步两步冲到小庙后墙，不幸中的万幸是，这摊白骨仍然冷冰冰地留在原地，骷颅头上两个黑色窟窿无神地看着吕烈，好似在嘲笑着什么一般。

这下，总能证明他昨晚看到的，一半不是幻觉了吧。

第125章 噩梦

父亲和母亲小心翼翼踏过泥泞，走到了小庙后墙。看着这一具刚被从地里挖出来的完整人骨，和旁边散落着的土块。他们的脸色变了变，低声喃喃道：“造孽……真是造孽啊……”

吕烈扶住了母亲，以防她受了太大刺激一时摔倒：“这下，你们总能相信我昨晚经历的事情并不全是幻觉了吧……我看，当务之际就是先向官府报告这具无名尸首，然后发动人手寻找苏文，她应该就在这一带附近，走不远的……”

“不急，这件事情不着急。”母亲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看见这具尸骨之后，父亲和母亲看向吕烈，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古怪了。

“吕烈，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几年前……”

吕烈一愣：“几年前？几年前，我又做了什么？”他微微产生了一丝愠意了：“父亲，母亲。我们现在说的不是几年前，而是现在！我在小庙后墙挖出了一具尸体，而同时苏文消失了！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要……”

“够了，我真是受够了。”母亲忽地厉声打断了吕烈，切斯底里大叫起来。她红红的眼眶一下子流下了泪水，“吕烈，你……”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逆来顺受的父亲忽地一反常态，怒吼道：“兰芝，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孩子。”

“不告诉他？不告诉他，又能瞒多久？难道他记不起来了，我们就得一辈子这般骗着他？”母亲见向来听着自己话的父亲忽然反抗起来了，更加愤怒，声音也尖锐了几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儿子！无论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我都会一直护着他。”

“母亲，父亲。”

直到此刻，吕烈也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欲言又止的父亲，快要疯了的母亲，尽量用最平静、最冷静的口吻道：“你们究竟都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吧。放心，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我都会接受。”

母亲抹掉了眼角的泪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吕烈一眼：

“……你挖出来的这具白骨，就是苏文的白骨。”

“你忘了啊，当初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就是你，我们亲眼看着你，一铲子一铲子凿开这庙后的大地，将半死不活的苏文丢进坑里，不顾着她的苦苦哀求，活埋了她……”

“是你，亲手杀死了苏文。”

“可是时间过得太久了，你彻底忘记了这一切啊……杀人的是你，埋尸的是你，可是这么年后之后，偏生重新挖开尸坑的人是你，遇到苏文的人是你，说要报官的人同样是你。阿烈……你究竟是……吃了什么迷魂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心，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醒醒吧，我的好孩子……睁开你的双眼，看清楚了，你眼前的这具白骨，就是你一直念叨着寻找的苏文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吕烈的母亲彻底哽咽了，已经再也接不下去半个字。父亲只是在后面扶住了母亲，轻轻拍打着她单薄的脊背，没有说一句话。

吕烈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具白骨，恍然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从森森白骨中长出血肉，从地上爬了起来，向自己微笑着走来……

死了……

死了。

死了？

自己忙活了一个晚上，原来挖出来的，是苏文的白骨？

不不不，这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从来就未曾杀过什么人，更没有埋过什么尸。

恍然间，他的世界开始旋转起来。吕烈感觉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却连试图站起来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难道说，就像是黎远所说的，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个梦境，还是……七年之梦后，自己真的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自己究竟做过多少事情。

这两边，究竟那一边才是真实的？

真实和现实的边界在吕烈眼中变得模糊。他开始有些分不清，现在的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天冷了，阿烈，你回去休息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吕烈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他抬起头，看见父亲那张沧桑、苍老的脸。

父亲苦涩道：“放心吧，你终究是我的儿子。无论你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我又怎么忍心，将你绑了报了官送你上那断头台。

“你尽管回家吧。这里的一地狼藉，我会帮你收拾的。没事的，天塌下来有父老爹给你担着，大不了，出了事之后我就说人是我杀的，坑是我挖，所有事情都由老爹一人承担……不过你放心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被发现，也早被发现了。”

吕烈在母亲的搀扶下，浑浑噩噩回到了家。

“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疯了？”

吕烈张开口，苦涩地问道。

母亲什么都没说吗，只是伸出干枯的手掌，捋了捋他的头发：“不要多想……你只是累了。去睡一觉吧，醒来之后什么都好了。”

吕烈未想到，他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有余。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张开双眼的时候，牛棚外的天空漆黑一片，看来天还未亮。吕烈抖了抖那些牛堆到自己身上的杂草，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小腿和脑袋一般疼得厉害，稍一动弹，就有一只看似无形的手牢牢摁住他，强迫他回到草铺上去。

现在的吕烈，已经八成确定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梦境了。

“妈的，这么看下来，巨树世界的那头，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恨恨一拳头砸在草堆上，溅起一地杂草，暗中怒骂道。

若不是梦境，好端端的活人又怎么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还不止消失了一个。

若不是梦境，死人又怎能复活，陪着自己挖出她自己的尸体？

若不是梦境，破庙中又怎会供奉着血一般的佛祇，凌晨开张的铁匠铺又怎么出售烧鸡和烧酒，这么多熟悉的人又为何以截然不同的角色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的，梦境，唯有用做梦，才能对这么多荒谬、不合逻辑的事情，一次性来个统一的解释。

可是，现在的自己，又如何从这个梦中脱身？

第126章 怀疑一切

吕烈本性多疑，此刻他静下心来，越是回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种种细枝末节，越是觉得种种不合逻辑、荒谬绝伦之处，显现出来组成在了一起，虚幻的仿佛不像是真实的事件。

难道……从头到尾，从自己向是那巨树顶端的时空机器许下愿望的那一刻，自己就被拖入了一个全然虚假的幻觉之中么？

七年之梦，自己从家中醒过来，一开始就是假的……

他以为自己醒了过来，而他却不知道，自己却是坠入了一个真正的梦境之中。

吕烈越想越是冷汗淋漓，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是关于眼前一切反倒是一个梦境，他心中已经信了七八成。可，现在的问题是，又如何脱离这梦境？

反手扇自己十七八掌，活生生将自己打醒？这是断然不可能的。在铁匠铺的时候，苏文用石片剜开自己的手腕尚能感受到痛苦，一个梦境中虚幻出来的人物都能对自己造成真实的痛觉，自己又怎么可能被活活痛醒？

选择立刻自杀，死亡的同时也意味着从梦中解脱？

这更加万万不可能。就算七成把握怀疑这眼前一切皆是虚空，可是还剩下两成呢？若是好死不活，偏偏这两成真的成真了。自己在巨树世界这么可怖的环境中都生存了下来，就这般傻乎乎、莫名其妙死在了这里，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千古笑谈？

就算这一切真的只是南柯一梦，吕烈也是绝对不可能选择自杀。从来没有证据证明，一个人死亡之后梦境就真的消除了。说不定，在梦中死了自己在现实中也就真的死了呢。自己在这个世界活着，虽然遇到无数奇诡莫测的事情，但是至少他的人身安全是受到保证的。还没有到，要用这种极端诀烈的方式测试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的程度。

他再次陷入了一个两难的选择境地。

在吕烈被反锁在牛棚的这几天，父母倒是按时给他供应饭菜。母亲送完饭之后，也经常坐在牛棚外面，和他聊聊天，说说小时候的趣事，一聊就是一个下午。

事实上，将自己的儿子锁入牛棚之中，也并非是这对夫妇的意思，而是吕烈自己主动要求的。这一个月来接踵而至发生的事情委实太多、太诡、太奇了。吕烈需要一个人，一个地方，强迫自己静一静心。若是再不静心，恐怕再确认这是否是一场大梦之前，他就要疯了。

可是这就算是梦境，也是一个完美无缺，和现实世界截然相同的梦境。吕烈在牛棚中足足呆了十一天，也一个人思考了十一天。但是他找不出，这个世界和真正世界有一丝不同的地方，也想不出，如果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可若说这是现实世界的话，又如何解释死人复活、活人失踪、半夜开店、血佛供奉等，一系列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的事情？

这是一道无解的证明题。

若是放任吕烈这般独自沉思下去，恐怕，就算他想到世界毁灭，现实世界和梦境一起消亡，他都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幸好，事情在吕烈于牛棚中独处的第十二天深夜，出现了转机。

一个人，在万物熟睡的深夜，悄无声息爬进了牛棚，站在了大字扒开、躺在草堆上呼呼大睡的吕烈面前。

黎远。

他依旧背着那一筐五颜六色、大的出奇的果实。低下头，看着吕烈的眼神，无喜也无悲，就像是看着一摊会打呼噜、会说梦话、会无意识翻滚的肉一般。

黎远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吕烈。时间过去了很久，直到他几乎变成了一具永恒的石雕，和整个夜色融为了一体。他才用脚轻轻踢了踢睡得烂熟的吕烈：“吕兄，醒一醒，起床了。”

吕烈还在梦中啃着大鸡腿呢，忽地觉得脸上有一丝瘙痒。他下意识伸出手抓了抓自己的脸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迷迷糊糊，只见一个身材样貌形似黎远的*在自己面前。吕烈此刻仍然处于半梦半醒之后，流着哈喇子含糊道：“嗯？……黎远……你来找我，又是干什么？……我可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等……等一下，黎远？真的是你？……奇了怪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烈忽地凭空打了一个激灵，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他迷迷糊糊的双目清灵了许多。惊讶的吕烈困意全无，索性从草堆中站了起来，睁开眼睛再次确认了一遍：“黎远，真的是你？”

黎远依旧处之泰然地看着他：“吕兄，已经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半个月前才刚见过。”吕烈轻轻给黎远的胸口捶了一拳。无论是在巨树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黎远总给与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在吕烈眼中，黎远从一开始，仿佛就洞察了许多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他的心隐隐作热。吕烈有预感，黎远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他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叫醒自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黎远露出两排白齿，微微一笑：“是啊。对于你来说，我们的确是半个月前刚见过面。”

他看上去气定神闲，索性蹲了下来，双目扫荡了一遍这阴暗的牛棚：“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看上去，这最近几天，你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呵。”吕烈冷笑了一声，“别提了。黎远。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自从你上次在铁匠铺给了我提示之后，我就一直在咀嚼你留下的那句话的意思……我想，你一定掌握这个世上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奥秘吧。”

“哦？”黎远挑了挑眉毛，“我有对你说过什么么。”

“这是一个梦境，对吧。”事到如今，吕烈也不着急了，斜靠在墙壁上懒洋洋地看着黎远，“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除了你之外，皆是我的幻觉。”

面对着吕烈审问的目光，黎远不置可否，蹲在地上捡起一根稻草，把玩了一番，才微笑回应道：“为什么不去写小说？”

“啊？”

第127章 幻觉

“什么意思？”吕烈有些困惑。

“想象力这般丰富，为什么不去写小说？”黎远挑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坐了下来，不急不缓，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你很适合去写小说——试想，一个昏迷的人，整整做了七年的梦，在梦中他在另一个世界冒险、战斗，见证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醒来之后，却发现，他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现实中的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农村孩子。可是若是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结局。他在醒来的世界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却又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也是一个梦境。

“是个不错的题材，会有人看的。”

看着黎远这幅不急不缓、随缘淡然的模样，吕烈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他站了起来，一把拎住黎远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听着，我没有任何耐心和你玩文字游戏，也不想和你讨论你究竟是不是我梦境中虚构出来的人这种哲学问题。我只想知道，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如果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不介意先杀了你，来试一试这个‘世界’对于死亡的惩罚机制是如何的。”

他近距离看着黎远的瞳孔。他在之前从来都未注意过，黎远的瞳孔，是暗红色的。就像是三百亿光年外燃烧殆尽的恒星一般，壮阔、瑰丽。当吕烈和他直接对视时，感觉如同在和全宇宙对视一般，那种感觉令人不寒而栗。渐渐地，吕烈的手腕失去了力量，他有一种向后退却的冲动。

黎远拍了拍了他的手腕，示意他放开自己。

待到吕烈真正松开手之后，黎远扭了扭脖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其中一丝愤怒或是兴奋：

“你想知道什么。”

吕烈冷冷看着他：“想知道真相。”

黎远那宇宙般暗红色的瞳孔也看着吕烈，良久，他忽然失声笑了：“真相？你所看到的，感受到，接触到的，全部都是真相。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真相早就摆放在你以前了，你却瞎了，聋了，看不见，也听不见，反而向我寻求真相。该让我如何告诉你‘真相’？”

他拍了拍吕烈的肩膀：“或者，我换句话问你，你想要我说什么？”

吕烈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他疯了，才会试图向黎远去寻求这一切的答案。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境的话，那毫无疑问，黎远也是梦境中的一部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逼迫黎远这个梦境人，来承认这个世界是梦境。

这无异于让黎远自己亲口否认，自己的存在。

这无异于让黎远自杀。

吕烈彻底对他失去了兴趣。他直接走过了黎远，大步走向牛棚之外。困在牛棚之中，是永远得不出问题的答案的。吕烈决定要动了起来了，他要出去了。亲自去寻找，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和本源。

在吕烈要离开牛棚前一刻，黎远在他背后轻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啊……真相，一直就在你面前，可是你却看不见。”

吕烈停下了脚步。

真相？

时空机器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便是真相？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存在，便是真相？杀死了自己都不记得杀死过的人，便是真相？而那个应该早就已经死了的人，又复活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便是真相？

若是如此，那真相和幻觉的界限，又在哪里？

黎远走到了吕烈面前，看着他，轻声道：“那你又告诉我，什么是幻觉，你所追求的真相又是什么？”

“便是回到真正的世界，而不是在这个虚假的、自我构造的、没有意识的世界。”吕烈冷冷道，“我没有空和你这个梦境人浪费时间。也没有义务让你领悟你自己的存在。”

“什么又是真正的世界？”黎远拍着手掌，继续发问，他宛如一尊诡异的魔像，“如果，如果我说，现在你所身处的这个世界是虚假的。那么你又是如何能够肯定，那七年之梦的世界，便是真实的呢。

“为了能让你这颗可怜的、愚昧的小脑袋理解，我就换一种更加简单的方式问你吧……你怎么知道，真正的世界存在过？你认为我不过是投影在你梦境中的一个梦境人，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有自我意识的人？而不是其他人梦境中的一个梦境人？”

“白痴。”吕烈骂道。

“正解。”黎远回道。

他没有理会吕烈已经厌烦到快要杀人的眼神，继续说道：“我再换一种更加简单的说法，如果连这你都无法理解，那我可能就真的没办法了……

“从出生开始，你便用你的眼看这个世界，用你的耳倾听这个世界，用你的四肢和皮肤触碰这个世界，用你的五感和大脑接受来自这个世界各方面的信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又凭什么相信，你的眼、你的耳、你的鼻反馈给你的，便是这个世界真实、原初的模样？

“可能真实世界的天空是绿色的，而在你眼中却是蓝色的；可能真实世界是绝对静寂、荒芜的，但是你的耳不断在你脑海创造各种声音、噪音，让你以为是这个世界发出来的；可能真实世界的石头是液体，大海是气体，但是你的触感和视界却联合起来欺骗你；甚至可能，你身边最熟知的某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只要你看得见‘它’、听得见‘它’，触碰得到‘它’，你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它’存在，你便也会认为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存在。

“你的耳朵、眼睛、鼻子，让你感受到的，只是它们想让你感受的世界……

“我们都是囚徒，生而被我们的五官困在头颅中的囚徒。

“甚至，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过。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躯体的大脑，被泡在某个空间角落的液体中，不断被刺激着，自以为自己生活在‘真实的世界’中……”

“甚至，这个世界都不存在过。空间不存在，时间不存在，宇宙不存在，你也不存在……所有的所有，包括你自己，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幻想。”

第128章 吕烈的猜想

“真实和幻觉，根本就没有界限。”

“无论在这里，还是试图回到你的七年之梦中，对你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黎远说完之后，吕烈沉思了许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东西一般。

梦境，吗……

骤地，他跳了起来，如同疾风暴雨般给黎远肚子来了狠狠一拳。

黎远就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就倒了下去。像是一袋麻袋一般，蜷缩在一边。

在世界的另一头，他是强大的秘术师，凭借对各号秘术的运用就是三个吕烈都近不了他身。但是在这个世界，秘术、式神，都是被否定的东西。黎远的炁气就是再强大十倍，都调动不出来分毫。

论到近身肉搏，文质彬彬的黎远又怎么是从小在死人堆中爬出来，和各路马贼黑道抢活路的吕烈的对手？

他只有单方面被吊打的份。

“吕烈，你……”

黎远发出一声闷哼。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完整的话，就又被吕烈从地上拖了起来，掐住脖子，像是一条垂死的鱼一般砸向生冷的大地，痛得他满眼金星，几欲昏厥。

“幻觉？五感？嗯？”吕烈一拳一拳，无情捶打在黎远的脸上、肚子上，“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根本就没有在你肚子上打过拳，是你的眼睛、你的触觉，你的身体欺骗了你。我也从来没有把你的脑袋往地上摁，一定又是你的感觉出现了问题，你的视力出现了问题，哈哈哈哈，哦对了，还有你的痛觉出现了问题！

“真实和幻觉没有界限？没有。是的，没错，不要怪我，一切都是你的五官在欺骗你！”

他最后一拳，直接挥在了黎远那张苍白的脸庞上。伴随着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黎远重重往地上吐了一大口鲜血，还有他那两枚遭殃的门牙。

终于，吕烈仿佛怜悯般暂停了攻势，抓着黎远的头发冷冷看着他。而此时黎远紧闭着双目，垂着脑袋，仿佛彻底昏死了过去。

吕烈仍然看着他，就像是观察着一只珍奇野兽一般。

黎远昏迷了很久，他看了很久。两个人就一直这般发呆下去，直到牛棚外的太阳升了起来，又沿着地平线缓缓落了下去。

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却又是迷茫的什么都没有懂。

终于，吕烈慢慢放下了昏迷的黎远，将他像是什么碍事的东西一般随手扔到了一边。吕烈一个人，推开牛棚缓缓离开了这里，只留下牛棚里的一地狼藉和一个昏迷的黎远。

“本来打算杀了你，来验证一下你说的话。不过，毕竟之前你救过我，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还是不要对你动手比较好。”

吕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像是一头负伤的野兽一般疯狂。

“哼。

“不过还是谢谢你给我的提示……这一带附近的人这么多，我随便找一两个和我没有关系的，试试看杀了就好了……来验证一下，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是否真的就像是你所说的一样。荒谬绝伦，却又真实存在。

“反正，就像是你说的，我根本就没有杀人，全部都是我的五官在欺骗我啊。”

……

一切的一切，都在隐隐约约指向一个唯一的解释。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在击打晕黎远之后，吕烈随即再次重返了那个古怪小庙的后墙。

被他挖出来、散落一地的白骨已经消失不见了。后墙的大地上泥土平整一片，光坦的可怕，就像是从来没有被挖掘过一般。

吕烈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相反，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渐渐离他心目中的某个猜想又进了一步。

他二话不说，又用手挖开挖起来。

这一次，在挖到白骨快出土的深度时，吕烈明显降下了挖掘的速度。但是随着越来越多土壤被开挖出来，坑线越来越低，而他等待已久的森森白骨，却没有出现。

难道，这原本深埋于地下的白骨，已经被老爹埋到了别的地方？

吕烈眉头紧锁。但是他仅仅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继续奋力向下开挖。

人的双手的挖掘速度毕竟不比工具。随着时间推移，原本原处金黄色的地平线很快融成了墨色，黑夜也已经降临。堆放在吕烈身边的土块越垒越高，但是吕烈不顾双手鲜血淋漓，仍然在奋力向着地下挖掘。

被他挖掘出来的土坑越来越深，可是地下仍然一片空空荡荡。除了两条偶尔不小心被吕烈翻出来的蚯蚓，被他随手帅到了一边，很快歪歪扭扭向远处逃离。这一天下来，他没有任何收获。

“难道，我所想的错了？”

吕烈再次皱起了眉头。无论他心志再如何坚定，这近乎一天的劳作努力下来，却是一丁点收获都没有，也难怪吕烈逐渐开始怀疑自己心中所想，脑中所思，是否就是正确的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方向。种种假想，猜测，不过是他自作聪明的强行解答罢了。

就在吕烈心中心念逐渐动摇的时刻，好在他手上的动作也并未停滞下去。骤然，吕烈向下掏的手指摸到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那东西就像是一根无形的刺一般，一下子让吕烈放缓饿了手中动作，如遭雷劈。他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的目光。

“只盼……这次运气好一点，不要再挖出一具什么死人的骨头这般污秽的东西了。”

吕烈自言自语道。这地底下深埋的东西像是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他很快重新振作精神，力量、速度都比之挖掘之初都快了不少。很快将那埋在地上、蛰到自己手指的罪魁祸首给挖了出来——

那是一把小型的、锈迹斑斑的手斧。

看着那把从大地深处开掘出来的手斧。吕烈将它拿在手里，反复把玩了许久，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好在，他又很快将那手斧扔到了一边，继续着向下开扒泥土。

随后，他又在地下挖出来一根长麻绳，一把长砍刀，一个已经快要烂掉的大背筐，一双鹿皮鞋，等等一干细琐的杂物。在这之后，吕烈又在原地挖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挖无可挖，再也挖不出半点东西。他才悻悻收了手，停止了一天的劳作。

第129章 呼之欲出

吕烈斜靠在小庙的后墙上，呆呆看着这一次自己从土坑中挖出来的东西。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任何逻辑和常识的存在啊。这片大地就像是一头巨兽的*，每次打开，都能从其中提取截然不同的东西。

事实上，当他刚刚从土地中提取出这一把手斧时，他就已经认出了它——

此刻深埋在土地中的，不就是当时自己爬树时用得工具么？

只是，按照这个世界的判定，自己在巨树世界中种种经历的，不都是一场梦么？

既然是梦，那梦中的东西，又为何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第一次相互之间产生了矛盾。

也第一次相互之间产生了交集。

就在吕烈低眉思索的时候，忽地，后面传来了一个窃窃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吕烈？”

吕烈站了起来，转过头，看见的却是失踪已久的少女苏文。此刻她正使劲地试图攀上后墙，看模样想要和自己打上一个招呼。

“吕烈！吕烈！”

见自己用尽全力，始终攀不上墙壁，她着急的双脚乱跳，仿佛一只掉入深坑中的兔子一般。

当回头第一眼看见苏文之后，吕烈的瞳孔狠狠缩了一下，心脏也如同被一把无形的铁锤狠狠锤击了一下。但是下一刻，他便平静了下来，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还走了过去轻轻拉了一把苏文。

死人绝不会复活。无论是在巨树世界，还是这里，吕烈从来不信鬼神。

那么，真相，离他所想、所看到的那般，又近了一步。

苏文在吕烈的扶持下，从墙的另一端跳了过来。她刚一落地，就看着那散落一地的手斧、绳子一类的东西，兴致勃勃问着吕烈：“阿烈，你又打算上山去采药么？只不过这一次你准备的这般充分，连绳索都带好了，一定是要去特别险峻的山上了……”

看她神情自然，语气平和，不似作伪。仿佛已经失去了记忆，完全忘了自己已经死了。

吕烈静默了片刻，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我不去采药，哪儿也不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和我走吧。”

如果一切都按心中所想没错，那么，自己已经快要揭开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了。

只是，到时候，自己又要如何面对这个世界，是否选择还留在这里。

吕烈不知道。他只是睁开了一双无神的双目，走在苏文之前，领着她走向命运的终点。

“阿裂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搞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一路上苏文在吕烈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同，活力无限。令人很难将她和那深埋于土壤之下，冰冷干枯的白骨联系在一起。

吕烈只是低头不语，在前面走着。他目光中流转过千万种颜色，一一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所有可能都做了假想。只是，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大抵都离他心中寥寥数笔所描绘出来的那个真相，不远了。

“苏文，我们到了。”

……

看着眼前那片熟悉的村落，苏文哑然失笑：“不就是带我去你们村落么。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地方。”

吕烈一言不发，紧紧拉着她的手，如临大敌。

“吕烈，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了！”

“烈，你弄疼我了！”

一路上，苏文抱怨个不停。几次想要甩开吕烈的手。可是吕烈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仿佛未听见。

两人走进村落。路上的村民还是和往常一般，耕地的耕地，坐在一边喝水的坐在一边喝水。偶尔有几个和吕家相识的，见着吕烈，还热情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难不成，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苏文’这个原本已经死去的人又复活了？”

好在，这诡异的一幕早就在吕烈的意料之中。他只是一路拉着苏文，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父亲和母亲正坐在家门口晒着太阳，他们看见吕烈身后跟着本该早已化作枯骨的苏文，却也并不惊讶。

母亲甚至还站了起来，向他们俩招呼道：“吕烈，大清早地，怎么就跑到外面去了？……嗯，这不是邻家的苏姑娘么。正好，你也好久未来我们家玩耍了。今个儿天气热，你也进来饮一杯茶吧。”

苏文借势狠狠甩掉了吕烈的手，羞红了脸恨恨看了他一眼。回头向中年汉子和妇人柔声道：“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去忙农活，就在这儿坐坐，马上就走。”

吕烈看着他们，仿佛看着三个陌生人。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只有自己，还记得这段诡异的记忆？

只是，无论眼前的一切再如何变化。吕烈离这个世界的真相，已经又近了一步。

妇人看了看吕烈，又看了看吕烈身边鼓着嘴，一脸嗔怪的苏文。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将自己儿子拉到一边，轻声道：“怎么，又和苏文闹矛盾了？……你们从小到大打打闹闹的，你年级大一些，又是男孩子，就不能让着她一点。”

吕烈并没有回应他的母亲，只是站了起来，道：“父亲，母亲。我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有事，和朋友在外面住。”

“朋友？又夜不归宿？……”妇人着急了，“唉，唉，你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走了啊……和妈说说清楚……”只是她再如何焦急地呼唤，吕烈也只是不理睬她，径直走向外面。

看着儿子越来越远的背影，妇人最后只得一跺脚：“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啊。”

中年汉子只是在一边乐呵呵道：“挺好。让他去吧。阿烈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他那副焦急的模样，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看着吕烈离去的背影，苏文咬了咬薄薄的嘴唇，虽然什么都没说，眼中若有所思。

……

山脉的尽头，伴随着森林和野草越来越茂盛，此处的人迹罕至，而一些大型野兽出没的痕迹却是越来越密集。

吕烈敏捷地穿梭于其中，就像是一头疾行的猎豹一般。

第130章 吕烈的梦

在这片荒凉、贫瘠的大地上，吕烈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

他忘记了自己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时候变成这般的，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离开森林，来到荒地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大致地记住自己家乡的方向，大致记住自己走了多远。但是随着时间的累积，他逐渐忘记了这一切。

时间，空间，几乎对他失去了意义。

在这过程中，他一直未进食，也未休息，闭眼。

在第一天，第一夜，第二天时，他逐渐感到疲劳，饥渴，困乏得几乎无法迈出下一步。可是奇怪的是，当越过了第三天，第三夜，又或者是在第四天时，谁又在乎这些鬼东西，他忽然之间忘记了饥渴和疲劳。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漫步在这无疆无界的大地上。

要不是吕烈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转生成了黄泉居民。

谁知道呢，如果就像是黎远所说的，人生的一切都是幻觉。那么死亡的话，也应该对于他是最后的幻觉。

吕烈曾一度以为他将永远被困在这大地之上，走不到尽头了。但是情况在第十五天(或是十六天时)一切都发生了诡秘而又奇伟的变化。

在地平线的尽头，夜空的尽头，那原本应该永远漆黑，永远够不着的墨色，忽然散发出了七彩的光芒。天空出现了裂缝，这原本连为一体的世界，就这般突兀地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吕烈呆呆地看着这天外的彩色，一时之间忘记了前行。

他以为自己来到了世界的边界。

“是的，这便是世界的边界。”

一个人影，正在山的另一边，早已等候着他。

正是黎远。

这个家伙几乎如影随形，无处不在。而且看他此刻的模样，仿佛上次在牛棚见面时，吕烈给他嘴巴上的那一拳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影响。此刻的他衣冠整洁，风度翩翩，张开嘴时，一排整齐的牙齿也没有任何破损。

“这里究竟是哪里？你又是谁？你根本就不是黎远！”吕烈怒吼起来。他冲向黎远，想要抓住他。可是他无论跑的有多快，始终够不着黎远。在他面前，黎远近的就是水中的月亮一般，可是也遥远的如同天际边的星星。

黎远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幻觉和现实没有任何区别。你可以认为这里是现实世界，也可以认为这里是幻觉。当初你在许愿机面前许下了自己的愿望。这是你应得，我已经完成了你的愿望。

“你累了，我想让你在这里安静地休息。你和我不一样，你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你从一开始，就不该爬上这棵巨树。”

吕烈的脸扭曲起来，他用怨毒到极点的语气向黎远咆哮道：“所以，这便是你将我从现实世界剥夺的理由，这便是你将我拖入幻境的理由！”

黎远再次重复道：“这里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世界。你又怎么敢说，你在巨树上的世界，便是绝对地真实呢？”

“现实？幻觉？”一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讥笑浮现出吕烈的嘴角，他指着远处的极光，道，“看看你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吧！它甚至还有边界存在！边界之外，又是什么？这难道还不能构成这个世界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证据！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世界是伪装的绝对证据，你骗不了我了！”

黎远大笑起来。一瞬间，漫天的神佛都纵声狂笑起来。仿佛吕烈说了什么可笑至极、孩子气的笑话一般。那笑声是如此是震耳欲聋，震得吕烈脆弱的耳膜都在颤抖。有那么一瞬间，吕烈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聋了，他痛苦地蹲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耳朵瑟瑟发抖。

幸好，笑声停下了。

“边界？”黎远看着那无数从空间裂缝进进出出的萤火虫，用看着孩子般的微笑，怜爱道：“是啊。这个世界并不完美，它诞生的时间太短了，所以有边界……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所在的巨树的世界，就没有边界了？银河系不断扩张，吞噬其它星系；宇宙不断扩张，吞并其它宇宙；暗物质增值，同化域间一切。你之所以看不到那个世界的边界，是因为它足够大，大到生活在其中的生物根本根本感受不到边界的存在！两者唯一的差别，不过是大世界与小世界之分，你又怎么敢说，这世间的一切不是你的幻觉！

“便让你看看。梦与现实相互依存、相互缠绕的证明。”

吕烈眼中的黎远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到最后脖子探入云霄，抬起一脚，当在地上时发出隆隆的巨响。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天空的裂缝崩裂的幅度更大了。吕烈此时才反应起来，转过身夺路欲逃。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天空都被黎远那遮天盖地的鞋底给遮蔽了。

……

吕烈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睡在一间简陋木屋中间的草堆上，四周陪伴他的，唯有寂静和墙壁窟窿外的阳光。没有黎远，没有苏文，没有梦中那欲聋的狂笑声，没有世界的边界……

“这……这是怎么回事？”

死里逃生的滋味可不好受。吕烈大汗淋漓，看着自己浸满汗水的十指。一时之间，他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微微颤抖，恍如隔世。

“是……是梦？”

“幸好……只是一场梦。”

一想到那巨人般庞大的怪人，铺天盖地摧毁一切的气势，吕烈就从心里恐惧。

只是……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若不是最后时刻吕烈恰好从梦中苏醒了过来，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在梦中被活活吓死。

醒来之后，吕磊四肢仍在发软。他扶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打量一下四周的场景。

只是，一个新的问题从吕烈的脑海冒出。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换句话说，自己的记忆中，又是哪些部分是梦，哪些部分是现实？

是从自己看到死去的苏文开始吗？

是自己带着苏文进入村落么？

是自己在小庙后墙挖出爬树的工具？

还是，从苏文消失，甚至更早开始。自己这数天经历的种种怪事，全部都只是一场梦？

那可是真……梦中梦啊。

第131章 世界的运行法则

就在吕烈迷茫之际。骤地，房门被狂风暴雨般推了开来，那曾在吕烈从七年之梦苏醒时第一眼看到的肥婆闯了进来，用奇特的眼神看了吕烈一眼。紧接着，她反身冲了出去，动作敏捷地和她庞大的身躯截然不服，就连身后的房门都来不及关。

直到她跑出好远，风中仍然回荡着她杀猪般的嚎叫声：“醒了！吕家那个昏迷了五年的小子，竟然奇迹般地醒了！整整昏迷了五年，天呐，这不是奇迹，简直是神迹！”

听她那撕心裂肺般地咆哮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吕烈在这间房间内非礼了她。

“有毛病？还来？”吕烈看着那肥婆离开的方向，怒声道：“老子不是早就醒来了……”

他的声音骤地停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这个世界的运算法则，我好像终于明白了……”

就连吕烈自己，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反身从草堆中取出一根树枝，以地为纸，以树枝为笔，在地上圈圈画画了无数奇怪的图形，然后用力将它们用连线连在一起。

“这里是……没有错，这里也是一样……这里也是……”

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幕幕怪事，一团团疑云。终于，吕烈彻底明白了其间的原因。

如果说，现实世界中，时间就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一往无前向前飞逝，永不停歇，永不回头；那么这个世界的世界，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没有方向，没有规律，混沌错乱。

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无序的。

就像是自己在小庙中第一次见到刘老四，刘老四让他和苏文去隔壁的村东口打烧酒。但是当吕烈返回的时候，刘老四和血佛的碎片都不见了。这并不是因为刘老四出了什么意思，而是……当他们从村洞口返回的时候，对他么而言来去路程半个时辰不到，可是对于刘老四来说，可能数日，几个月，甚至几年过去了。

这种情况下，刘老四一定以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所以自己走掉了。而日子过了这么久，小庙前的血佛像，也被别人清理干净了。

同样，在小庙之中的挖掘，前一刻苏文还在自己身边。当自己从地下挖出那具白骨时，苏文就立刻消失不见了。这也并不是小庙的问题。而是，自己从“苏文存活”的时空，直接跳跃进入了“苏文死亡”的时空。

自己之后再次看见苏文，并将她带回村庄，也并没有人异议。那是因为此刻时空又发生了反转，自己又进入了“苏文存活”这一条线。

这个世界的时空反复无常，多次发生逆转。而在今天早晨，自己又被退回了“吕烈昏迷”的时空。而且，这一次自己只昏迷了五年就苏醒了，看来比上一次还早了整整两年。

只不过，看来目前为止察觉这一切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个世界，除了自己之外，似乎所有人不知道他们身处的时空已经发生了多次逆转倒挡。

那岂不是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中的自己，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难道说……未来的自己，会亲手杀了苏文？

更重要的是，自己究竟该如何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时空线正确的那个世界中去？

就在吕烈静静沉思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吕家村七大姑八大嫂，这附近所有的村民都赶了过来，看一看自己这个传说中昏迷了六年苏醒的奇迹。

“阿烈，你……”

那个中年汉子一看见自己，立刻眼眶变红了。他直挺挺冲向自己，作势欲抱住自己。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吕烈一个侧身躲过了老爹的熊抱。他站了起来，径直穿过了在家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亲戚们，熟视无睹走向了郊外。

“这……这是什么情况？”

“吕烈他妈，这孩子是怎么了？”

“是不是昏迷太久，醒来后都忘记自己的情况了？”

吕烈的父母面对他的态度，表情都很意外。那些围观的村民也议论纷纷，看着吕烈时脸色阴沉。毕竟，这也难怪他们。从他们的视角来看，一个昏迷了五年多的植物人，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起床，推开众人都自说自话走掉，任谁都要意外万分。

人群之中，甚至有村妇在吕烈的母亲耳边轻声嚼舌头道：“吕烈妈。该不会是……这个孩子，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就是就是。你没听说么，隔壁村的那个李家孩子，前年掘了一个黄鼠狼的窝，冲撞了黄大仙，被附身了。也是这般神神叨叨，自说自话的。”几个长舌妇围了上来，在吕烈母亲耳边议论纷纷，“我看，试不试该找个巫婆来驱邪。”

吕烈母亲担忧地看着吕烈的背影。不过，她嘴上仍然淡淡地说道：“没事的。我的孩子，我最清楚。他没有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附体……他要出去，就让他出去吧。我想，他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吕烈就没有理睬这群乡村野夫，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吕家村。而他选择一苏醒后就来到的地方，便是那间小庙的后墙。

“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要弄清我又处在哪个时空。”

“不过……说不定，下一秒一睁眼，我又被这个奇怪的世界抛到别的什么时空去了……”

他蹲了下来，直接用手去刨那地上的土地。

如果土里掘出来的是一具白骨，那现在身处的时空便是“苏文死亡”。

如果土里掘出来的是爬树的工具，那说明自己现在这个时空比较靠近。

如果掘出来的又是其它东西……那，至少可以提示，未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过去的自己”或者“未来的自己”又做过什么。

这个世界的时空如同暴风雨前的大海，漆黑、躁动、暗流涌动。而这个小庙后墙的土地中，便是吕烈最后的灯塔。唯有在这里，他才能得到那么一点点的线索。

第132章 离开

就在吕烈准备掘土的时候，忽然，一只惨白惨白的手从后面冒了出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吕烈一蹦三尺高，几乎一个后空翻跳进后树林里。等他好不容易惊魂未定，回过神来，才发现来者原来是黎远。

吕烈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忽然变得很忧伤。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诗人。

吕烈叹息道：“兄弟。算上在梦里的话，我记得我这个月已经见了你三次了。而且每次见你，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事。”

说完他还伸出手捏了捏黎远的脸蛋，来确定一下这次见得他是不是真人。

黎远淡淡道：“如果在梦里也见过我的话，那也把那一次给算上吧。毕竟，现实和幻境，并……”

“并没有区别。”吕烈异口同声，和黎远同时讲出了这段话。他无奈地看着黎远，“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台词都被我背下来了。”

黎远看着他，又看着地下那个刚刚准备开挖的小土坑：“可是似乎你还没相信我。你还在挖坑，说明你仍不断想证明这个世界只是一场幻觉。”

“相信你？鬼大头才会相信你哩。这个世界就连时空都是混乱的，你跟我讲这是现实世界？你的现实世界会将时空颠三倒四错来错去？”

“所以你仍要证明这是一个幻境，然后努力回到你的所谓‘现实世界’去。是吗？”

“难道不是？首先，这是一个幻境。然后，我才会要不断努力证明它是幻境。请你不要弄错顺序。”

这一次，黎远沉默了更久，仿佛在苦苦思索一道千古难题一般。只是这一次不着急的反而是吕烈了。他索性找了一处相对干净的石板，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坐了下来。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黎远，想看看，对方究竟还有多少拙劣的技巧来试图欺骗自己。

过了很久，黎远重重深呼吸了一口。他也找了吕烈对面的一块石板，坐了下来。和吕烈面对面，两人大眼瞪小眼。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的确是我将你放入其中的，但是……”

“打住！打住，打住，打住，打住……”吕烈一口气说了几十个打住。他做着“打住”的手势，没有给黎远说下去的机会。道：“‘但是’接下来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不管这是不是现实世界又或是幻觉，你长着一张和黎远完全一样的皮囊，可是我甚至不想管你是不是‘黎远’又或是别的什么人或是东西。我只想知道，究竟怎么才能离开这个时空……”

黎远：“你先听我把话……”

吕烈：“我不想听。”

黎远：“这个世界，实际上是这样的……”

吕烈：“滚。”

黎远：“我并没有说不让你……”

吕烈（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滚滚滚滚滚滚滚……”

黎远：“……”

他缓缓道：“你是真的，确定，肯定，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并且绝对不会后悔。也不会在出去之后祈求我再次进来。”

吕烈毫不犹豫道：“真的，确定，肯定。”

黎远：“不思考一下？”

吕烈假装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想好了。还是想要离开。”

见这个家伙一副彻底无药可救的模样。直到此刻，黎远才稍微露出了一丝沮丧的表情，他算是彻底服了：“好了。那我就如你所愿，告诉你，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吧。”

他站了起来，走到吕烈正准备挖的这个坑的附近，指了指脚下：“这个世界中还存在着无数的‘源’，连通向其他世界。它们无处不在，却不断根据时间的变化改变着自己的方位。此刻，你的脚下就有一个这样的‘源’。努力挖吧，挖到之后，跳下去，你就能如愿以偿回到你想要的时空。”

看着黎远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吕烈有些不敢相信了：“就……就这么简单？”0

“是啊。”

“挖个洞，然后钻进去，就行了？”

“嗯。”

吕烈想到了梦境中，他所看到的这个世界的边界。夜幕之上，便是无数巨大的裂缝，散发着来自其它世界的七彩流光。神秘的萤火虫般生物来来往往，不断穿梭在两个时空之中。

他感叹道：“妈的……没想到那个梦境之中的提示，倒是真的。”

黎远在一边好心提醒道：“我给你一个建议，你最好挖的速度还是快一点。虽然一个‘源’在同一个地方会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它们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方位不断发生变化。而它们位移的时间，没有人会知道。

“说不定就因为你在这里多说了几句废话。在快要挖到‘源’的那一瞬间，它就这么消失了。”

吕烈狠狠等了他一眼：“最好少说两句废话的是你。我觉得，现在留给我的时间，还够在挖洞之前再狠狠修理你一顿。”

他一边叫骂着，一边还是低下腰去，拼劲自己最大的速度快速挖了起来。毕竟吕烈不知道这个“源”有多深。他有些担心黎远所说的这种情况发生。

看着吕烈低着腰拼命挖着地，一时半会也出不了结果。黎远索性坐在一边，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看着吕烈做苦工。

“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一件事。”黎远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你所谓的‘正确的时间线’，也不过是你头脑中对时间的感知，总结之后变成所谓的先后，形成了‘顺序’。就像是你的眼睛对‘颜色’，你的耳朵对‘声音’。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颜色’、也不存在‘声音’，全部都是感知罢了。

“当然，也包括所谓的‘时间顺序’。不过是你的感知。”

看着吕烈仍然背对着他，低着头努力挖着大地上的土壤，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去听听见他在说什么。黎远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我说……其实你在这个世界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你的大脑就能对这个世界的时间形成正确的感知了。到时候，你的时空线就能回归到正常之中。”

第133章 另一个世界的吕烈

吕烈的动作明显慢了一下，但是他仍然阴沉着脸，低着头专心致志挖着大地。

“知道么，吕烈。时间，本来就是混乱无序的。你所感受到的这个世界的时空，才是时间正确的模样。

“而在之前，你所感受到的前后顺序，不过都是你大脑整合之后所产生的感知。譬如在凌晨时你吃了饭，在中午你睡了觉，前一年你还在帝都洛阳闲逛，十八年前你是一个婴儿。你以为这些事情就是按照你所记忆的顺序么？

“可能前一天你还是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今天你就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明天又回到了年稚的少年时代。混沌、无序！你之所以觉得时间会按照所谓的因果前后顺序前进，还是因为你的大脑，你的感知！

“现实和幻境，并没有任何区别。”

吕烈的背影明显楞了一下，仿佛在思索黎远所说的话。毕竟，对于吕烈这种从小到大流浪大江南北、未受过良好教育的社会青年来说，让他干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他擅长。可是让他理解这种有些上升到哲学高度的问题时，他的大脑明显就力不从心了。

“可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吕烈一边用已经鲜血淋漓的双手倔强地挖着地下的“源”，一边头也不回回答道，“就算这个世界，最终，真实度和现实世界达到九成九，甚至完全同步。但是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这点事毋庸置疑的。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那我反问你，你是愿意吃一坨鸭肉味的屎，还是一根屎味的鸭腿？我想，我这么说，你应该就能理解，我是不可能留在这个世界的吧。”

吕烈用这种特殊、甚至有一些狡黠和粗俗的俚语，来反驳黎远提出的哲学命题。可是黎远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依旧耐心说道：“无论是哪一个，人们中都有人会选择。无论选择哪一个，都可以被理解。因为我早就说过……”

“现实和幻境，并没有任何区别。”

吕烈早就知道他又要说什么了。和黎远同时开口，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了这句话。

“知道么。吕烈。”黎远看着低着头掘着土的吕烈。他的眼神依旧温和、耐心，“在那个世界，十四年前你的所有家人都被北方经过的马贼群杀害了。你的命运因此全部改变。你被迫从家乡流浪，浪迹天涯，最终来到了朱石镇，爬上了巨树。但是在这个世界，十四年前马贼的侵袭之夜时你的父亲请来了救兵，赶走了马贼。而你因此也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就算在这个世界我是皇帝好了，又有什么意思？毕竟，这一切都是假的。”吕烈嘟囔了一句。他正在努力，将土地深处一块和大地紧紧连在一起的巨石连根拔起。

“有没有兴趣，听一听这个世界的你，后来做了什么事情？”

“不想听。”吕烈毫不犹豫说道。

黎远根本就没有理会吕烈的拒绝。他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个世界的你拥有了真正的你做梦都想得到的家庭和亲情，可是，他似乎并不懂得珍惜……在马贼侵袭之后，你们家几兄弟中只剩下你一个独苗。你的父母虽然是普通农民，但是也因此对你宠溺到不行。从小到大这个世界的你都是被捧在蜜罐子中长大的，在家里被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呼风唤雨，有求必应。你也因此养成了 无数恶习，偷家里的钱，去附近的城镇赌博、去逛窑子，去酒楼大吃大喝……”

“编的不错，继续编。”吕烈使劲全身节数，好不容易将那块深埋在大地中的巨石撬了出来。他才有空喘了一口气，回过头用嘲讽的眼神看了黎远一眼，“老子特么的十二岁就知道，所有小城镇的赌场的庄家都是出千，绝无例外。在那种鬼地方根本没有人能赢钱。就算你好不容易赢了一点钱，刚出赌场就会被人打断了手脚，丢进臭水沟……那种地方，你居然说只因为换了一个生活环境，那个世界的我会沉迷于它？我是嫌自己钱太多没地方，还是怎么地？信你才是大头鬼了，谎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黎远不反驳，也不赞成。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管吕烈信不信，事实就是事实，它永远在那里。

黎远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你这辈子就这般游手好闲，浑浑噩噩，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的父母这些年为你存了一点积蓄，家里还有两口田。等他们百年之后，就算你什么事都不干，一个人活下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后哩？那个喜欢赌博、喜欢逛窑子、一无是处混蛋至极的‘我’患了一场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是老爹某天在田地里耕作了一半，被兵老爷抓去服劳役，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没了？”

吕烈索性停下了手头的活，坐在一边稍作休息一下，顺便和黎远聊聊天、吹吹牛皮。毕竟，他已经不修整地强挖了将近半个时辰了。他不是杨威这等的肌肉怪物，这般高强度劳作之下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更何况，黎远这小子编故事编的有鼻子有眼，挺像回事的。吕磊也有心和他调笑几句，在修整的时候打发时间。

吕烈眼中取乐的意思，黎远自然没可能不看见。但是他依旧不急不缓，用一种祥和的语气，似乎在说着久远的故事：“直到……一群来自远方的宗教组织来到了你的故乡。他们自称为‘血佛教徒’，信奉一种被称为血魔的佛像。他们相信，只有将自己的亲人的血肉供奉给血佛，才能来世脱离地狱，永远进入极乐世界……”

“真是够蠢的……你别告诉我，然后，另一个世界的我就相信了这等鬼话？”吕烈无奈了，“别啊。无论在那等环境下长大的，我都不可能蠢成那副模样吧？”

第134章 决定

黎元道：“可是偏偏你相信了……在这个世界，你和苏文在很小的时候就订了娃娃亲。但是你最终却选择杀了她，来作为你通往极乐世界的入场券。在某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你将她骗到了这座你们童年时经常来玩的小庙。她对你没有任何怀疑，你却打晕了她，在后墙挖了一个坑，准备将她给活埋了……

“等你的父母赶来的时候，她早已在地下埋了许久了，早已没了生气。你的父母虽然又惊又怒，但是他们更怕东窗事发之后你被抓去绞死。只好相帮着你，一起将这个坑挖得更深，填的更实……”

“血佛……”吕烈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苏文时，对方兴致勃勃了拉着自己去了小庙，却看见了那一尊供奉在庙殿之上，张牙舞爪的诡异血佛。如果正如黎远所说的那般，那么恐怕就连苏文自己都不知道，这片承载了他们童年无数年回忆的小庙，最终会成为她的埋骨地。而杀了她的人，便是她身边那个最信赖的青梅竹马。

“如果……”

吕烈还未说话，黎远便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你不必太过着急，我知晓你要说什么。唯一值得兴庆的是，留给你的时间还有。离你挖到地下的‘源’还有一段距离。你大可在自己接下来挖掘的这一段时间，好好审问一下自己，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东西对你最重要。现实和幻觉，那种东西，真的有意义么？

“一旦你选择跳下‘源’，那就真的不可能再回来了。人生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在于最需要你冷静做出抉择的时候，你却选择了凭借一己喜好，鲁莽行事。”

吕烈笑了：“你又怎么知道我真正想要说什么。我想要说的是，如果你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那么我之前在这个世界遇到过的种种怪事，倒是基本可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看来，这里虽然是一个幻境，但是还存在着逻辑。”

“现实和幻境，没有任何区别。”

黎远的声音越来越淡，最后和他的人形一般，一起消失在了金黄色的夕阳余晖下。

吕烈站了起来，继续开挖地下的“源”。

就连吕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心境变了。就像一滴水，滴入了千年古井不波的死水。泛起了一圈圈波纹，开始变得不平静了起来。

他怅然呆坐在石块上。望着自己挖的那已经不浅的土坑，第一次感受有一些迷茫，天地之大，却不知去处。

“这两个世界，究竟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幻觉？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可是这个世界的人看到我的巨树世界，同样也是假的……”

“我一直想要从这虚幻之中醒来，回到巨树世界，可是回到巨树世界又能有什么？那里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所有我认识的人都已经死了；那个世界杀机重重，无数秽物横行，我回到了那个世界，我又能活多久……”

“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人生、未来、宇宙全部都是一场幻觉。那么恐怕只有死后才是真正的现实，可是那样的现实，又是我想要的现实么？”

“现实和幻觉的边界又在哪里？如果幻觉和现实已经达到了完全相同的程度，那么又如何来区分两者？甚至如果幻觉比现实更加真实，那是否原本的‘现实’，就变成了后来的‘幻觉’呢？”

“我在时空机面前许下了自己的愿望，时空机也满足了我的愿望；我又有什么不满的，我为什么又要纠结于现实和幻觉之分……”

不知不觉，小庙外的天色已经黑了。远处黑漆漆的天空又露出了鱼肚子般的白洁，黎明来了。

吕烈看着土坑深处，那团散发着七彩光芒的通道。他终于做到了，黎远并没有骗他。那便是“源”，连接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的通道。

只要此刻吕烈闭上眼睛，跳入源中。这一切很快都将烟消云散，他将回到现实世界去，继续在他的巨树之中冒险。

他陷入了沉思。这一口小小的土坑，将会决定吕烈今后的全部人生。跳或不跳，等待他的将是两个世界。

雄鸡一声天下白。终于，在思索了良久之后，吕烈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

他不再犹豫，走向了那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但是他并没有跳下去，而是端着附近的一块巨石，结结实实，堵住了“源”的入口。

七彩的光芒在石头之下还挣扎般扭曲了两下。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最后不见了。

“源”的时间到了。它转移了。

从此，这个世界再无源。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这个世界也变成了吕烈唯一的世界，变成了他的现实。

吕烈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那挪动石头的一瞬间，比他这个月所做的所有事情，加在一起还要累。不过，虽然他的身体已经疲劳到了极点，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一块看不见的巨石，却是落地。

吕烈不知道黎远是否还在附近，他还看得见不看得见自己。但是吕烈还是仰天长喊道：“黎远，你个混蛋！我承认你赢了！现实和幻觉，确实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我决定了，我要留在这个世界。回到所谓真正的世界又能怎么样呢？在那里我只是一个流浪儿，我没有父亲，我没有母亲，什么都不是。在这个世界，我死后之后，至少还会有人记得我，为我撒上两滴眼泪。”

在回去的路上，吕烈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一直在冒冷汗，身体仿佛虚脱了一般。可是他的脚步轻盈，内心从所未有的安逸和期待。

在自己刚从这个世界醒过来的一个月。他一直生活在怀疑和不安之中，他质疑着这个世界的虚假，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时刻准备回到自己的窝中。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终于选择放松下来。他想要回家，去见见自己的父母，看一看这一份，迟到了十四年的亲情。

第135章 回家

吕烈最终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选择留在了这个世界。若是真像黎远所说的，现实和虚幻并没有任何区别。那么，吕烈宁愿选择一个对他更加温柔的现实，一个没有巨树、没有妖魔，没有任何死亡威胁自己存在的世界。

在回去的路上，他如释重负。结束了，这噩梦般的生命，直到此刻终于结束了。十四年前的那个雪夜目睹自己的家人和兄弟被马贼一一杀死，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从此浪迹天涯，来到朱石镇，却又被迫爬上了巨树，在一系列非人的生命和比怪物更可怕的人类之间艰难求生。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一幅画的话，有的人活成了一副风景图，有的人则选择成为了油彩画，而吕烈前十四年的生命，则是一片漆黑没有留白的黑色墨画；如果说人的生命是一部小说的话，那吕烈的人生，则是就连最荒谬的恐怖小说家都写不出的黑色幽默。

现在，他终于有了爱自己的父母，有了自己的家，甚至还有一个青梅竹马，一个娃娃亲的新娘。他再也不用像是以前那般生活的担心受怕，不必风餐饮露，也不必时刻为自己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而担忧了。

说起来……他是不是还应该感谢这座巨树？

要不是自己被逼着爬上了这座巨树，又怎么会坐上电梯，有机会在时空机器面前许下愿望？若不是经历了这段噩梦般的旅程，那说不定自己一辈子就是江北三千万流浪汉中的一个，最后在一个雪夜中，因为挨不住冻而死于无名之中。

吕烈自嘲一笑。

不过，话说，那巨树的顶端，真的只是一个时空机器么？

自己所看到的，是否就是真正的巨树顶端？

不管了，谁又知道呢。虽然还有好多好多谜团没有解开，不过人生又不是小说，不可能遇到的每一个疑问最终都会被揭开面纱。反正，那个鬼地方，吕烈是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

在快到自己村庄的时候，吕烈的眼神忽然变了。因为他看见，在远方村庄的方向，竟然燃起了滔天大大雾。

仿佛着火了一般。

“那是……”

吕烈不知道在他离开自己村庄的短短一天一夜，又产生了什么变故。又或者是因为时空链混乱的缘故，自己又被卷进了什么新的时空线中么？只不过后者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因为时空线每次发生剧烈改变之后，下一次改变的时间就会延后，而且随着吕烈在这世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时空线变化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少，最后逐至和这类的正常时空线完全重合。

吕烈的心砰砰狂跳起来。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这般的恐惧，他恐惧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人就这么又没了，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做出了决定，最终却发现，仍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大步走到最后，吕烈狂奔起来。随着离自己的村庄越来越近，吕烈逐渐看到了零星的火光在黑雾中闪烁，呛人的烟雾伴随着他的狂奔，越来越浓烈。在穿过一个个障碍物之后，吕烈终于看到了令他最担心的事情——

吕家村的上空，燃起了滔天大火！

那火势是如此惊人，已经将大半个村庄笼罩了进去。吕家村村民的房屋大都是由木桩和稻草盖成的，混合着少许石板。火星一点，眨眼间就能燃尽半边天，更何况是如此汹涌的火势？先下想要浇灭这滔天大火已经是不现实了，只能先闯进火场，能救一个是一个。

好端端的村庄，又为何会燃起如此可怕的大火？

吕烈此刻挂念着自己的父母，救人心切，也并未考虑这么多。当即不顾自己已经隐隐作痛的双腿，强行提速，想要靠近村落看个究竟。当他离村子还有不到一千步的时候，浓烈的黑烟已经熏得他眼眶都开始微微湿润了。这时，他听见了隐隐绰绰的人声。

吕烈逐渐放慢了脚步，甚至避入了一边的障碍物后。

旁人若是碰到这种情况，只道火场还有生还者，一定会加快步伐，冲进村子试图救人。但是吕烈生性机敏多疑，他的心思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情况万分紧急之下，他仍然有空暇在心中暗暗思忖道：这等火场之下的人声，要么便是声嘶力竭大声呼救、要么便是奋力咆哮指挥救人，偶有濒死之人坐以待毙，发出的细碎*声也早已被火场无情也吞噬了。可是刚才自己听到的人声，虽然稀稀落落并不清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发声之人气息平和，语速普通，完全不像是身陷火场险峻万分之际发出的声音。

难不成，这村落的起火还另有隐情。

吕烈心中焦急，却强忍着心中的躁动，将自己身子牢牢摁在一块巨石之后，静观其变。

可是一想到自己在这世上唯有的两人亲人，还在火场之中下落不明，他又怎地静得下来？吕烈只能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再等片刻，再忍片刻！若是一会儿之后，还不见有什么变故，自己便冲进火场去找父母。自己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将二老给救出来！

可是片刻之后，真的有变故发生了。

只听火场的对面不断传来嘈杂声，有马蹄踏地声、有金属撞击声、有孩子和妇人的呼救，还有无数粗狂的声音得意的哈哈大笑声……

“马贼！”

骤地，吕烈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般，他的瞳孔缩成了两点，脸色也变得异常狰狞起来。

是马贼！一定是一群该死的马贼袭击了自己的村落，放火烧了这一片的房屋。

见鬼、见鬼！

吕烈狠狠砸了一拳一边的石壁，上下两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双目瞪得几乎淌下血来。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十四年前，就是一群马贼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十四年后，自己自以为一切可以回到正轨，没想到又是一群马贼，要夺走自己的一切！

“该死！这附近的官兵呢！都是饭桶么！”

第136章 复仇

无数骑着黑马、身披兽皮的大汉发出刺耳的笑声，从浓烟滚滚的村庄中呼啸而出，有些人背上还扛着洗劫得来的鼓鼓囊囊的背包。他们最终汇聚在吕家村附近不到十公里的一座山谷，在那里盘点他们这一次的收获。

吕烈气的冲冠眦裂，恨不得直接就扑上去和他们拼命。可是他尚未丧失理智，心中有自知之明。若是他此刻从巨石后走出来，恐怕还没走近这些马贼五丈之内，就要被乱箭给捅死了。若他现在还有式神之力，那莫要说是区区一支马贼，就是一支军队，都能将其轻松夷平。可是，他体内空空荡荡，又哪里还召唤得出什么蔷薇虎、大黑牛？

他强摁住内心的愤怒和不安，只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等那群马贼全部呼啸而过，离开了村庄之后。他才从躲藏的巨石后面冲了出来，心急火燎冲进了村庄。然后令人大失所望，村庄早已被洗劫一空，只余一地被烧焦的房屋和尸体。吕烈行走在纵火之后的残檐断壁之下，一一辨明那些被烧焦的村民的尸体，却始终没有发现形态衣着和自己父母，还有苏文类似的。随着一具具尸体一一被检查过来，吕列心中的希望之火也随之越来大：说不定自己的父母在这场浩劫中并没有死去，或是被那群马贼给和其他村民一起当作俘虏掠到了附近山谷，又或是在大祸临头之际找了一个什么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也说不定。

在一处附近的小泉附近，吕烈发现了一具身躯甚是肥胖高大的女人的身躯。她虽然被这场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但是死前仍然保持着向前狂奔的姿势，怀中抱着一团孩子状的焦状物，仿佛临死之前拼着老命，也要将被火点着的孩子丢向那谭象征着生命的泉水。

可是她最终失败了。

吕烈认出来了，那个女人，便是自己两次苏醒时都第一次看到的肥婆。

她生前的时候，吕烈是万分厌恶讨厌她。但是待她死后，吕烈倒是有几分念叨起她的好来了。想来，她虽然又是邋遢，又是浮躁，但是人心总算是不错的，至少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两次自己醒来，又都是她，第一个热心地赶忙去告诉自己的父母。

而且据自己所知，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子女。看来她怀中那临死前也拼命想要拯救的孩子，和她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自己能这里看到这个女人的尸首，也算是他们俩的善缘吧。

吕烈长叹了一口气，草草挖了一个坑，飞速将这女人的尸首埋了下去。

他离开吕家村之后，略微思索了一下，马不停蹄，又赶往了附近的苏家村。

吕烈本来打算是将这伙马贼到来的消息告诉苏家村人。但是他的一双人腿也怎地赶得过那些骑马的山贼？等吕烈快要赶到苏家村的时候，远远就望见同样的黑云笼罩在苏家村的上空。他心中一凛，待靠近苏家村之后，发现这里和吕家村一般，也早已沦为了人间炼狱。

吕烈死死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刺入肉中，将手心都剜出血来了他仍浑然不知。他于一片狼藉之前静立了许久，才走入其中，又是一具具尸体核对过来。而这次没有这般幸运，在一个猪圈旁边，他看见了苏文的尸体。苏文死前睁着大大的双目，呆呆地看着天空，仿佛死不瞑目。她的胸口插着一支羽箭，只浅浅地没入肺部一般。像是吕烈这么有经验的人一眼便看出，这个小姑娘，死前一定万分痛苦。

吕烈很久没有说话。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下一眨眼，这个世界的时空又发生了错乱啊。他想回到那个自己刚刚穿越来这个时间的时间点，那时候自己的父母还活着，苏文还活着。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自己脸上，母亲轻轻抱着自己：“七年了，你终于醒了。”

可是他终究没有等到时间再一次发生错乱。

等吕烈回过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家村中一片静寂，白天那些马贼留下的一把大火也只剩下零星数点火苗仍在负隅顽抗。苏文的眼睛仍然在无声的长着，望着吕烈。仿佛在指责他为什么不早点出来，早点来苏家村救自己。可是，这张秀色可餐的脸，再也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嗔怪不会生气了。

她胸口的血迹早已凝结成了血块，吕烈轻轻拔掉了她胸口的羽箭，为她挖了一个坑，入土为安。

吕烈的脑海中，此时只剩下两个字，“复仇”。

北方的秋夜是寒冷的。看头顶这片没有星光的夜空，恐怕真正的凛冬马上就要来临，到时候，大江南北又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个穷人。可是这些又关吕烈什么事呢，此刻他的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那火是如此之旺盛，就算是这寒风刺骨的北风都无法将其吹灭。吕烈疾行在这片漆黑星空下的大地上，像是一匹孤独而又狡猾的狼。他胸口的怒火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任何熄灭之意，反而越烧越旺。他知道，如果再不能发泄这些怒火，他恐怕会被自己胸腔中的这团火给活活烧死，就像是在朱石镇时那般。

一个充满诱惑而又空灵的声音在吕烈耳边响起：“你变了，吕烈。这个世界死了这么多人，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过都是一场梦罢了，一些幻影和虚幻。你会为你的梦中有人死去而悲伤和愤怒吗？回去吧，现在就回去吧。去找到那个‘源’，回到你该去的世界。”

吕烈咬碎钢牙，说出了那句黎远重复了无数遍的话：“现实和幻觉，又有什么区别。”

马贼离去的时候梦，大量马匹在松软泥泞的大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迹。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在吕烈眼中就像是一个无声的箭头，指引着他该去的方向。在这些箭头的指引下，吕烈在野草和稻田中狂奔了一个夜晚，等他看见那座聚集马贼的山谷时，远方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

第137章 山谷

马贼群聚的山谷在黑夜之下灯火通明。无数火把悬挂在通入山谷的走道之上，白天大肆抢掠的马贼已经暂时退回了他们藏宝的谷底，清点着他们收集的战利品，拿出美酒和烤肉，大肆庆祝。

就连留在谷外守夜的两个哨兵都喝的大醉醺醺，斜靠在山壁上站的歪歪扭扭，都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天高地厚了。

吕烈去附近的山林地找了一块手感大小适合的尖锐石头，沿着阴影绕入了山谷马贼放哨的岗位。他如同一只敏捷的豹子一般，一跃而上哨兵岗，绕到了一个放哨的马贼身后。还未等那个醉醺醺的马贼反应过来，锋利的石刃便扫过了他的脖子，割断了他的喉咙。

另一个放哨的马贼仍躺在地上，举着空荡荡的酒壶不住往嘴里灌呢。忽地，他觉得脖子上一冷，像是什么锋利的器物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还未等马贼反应过来，一个冷冷的、沉闷的男生在他耳边道：“不要挣扎，不要出声，敢动一动就立刻小命掉。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回答的令我满意，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那马贼只觉得浑身一震，原本昏沉沉的醉意立刻醒了七八成。他也是一个聪明人，慌忙道：“大爷请问，只要小的知晓的，一定如是禀告。”

“很好。”吕烈满意地点了点头，碰到一个识时务的，也免得他再多使一些别的手段，“我且问你，你们这伙马贼是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马？在这里停留多久，几位山大王又叫什么名字？使得什么兵器？”

吕烈问的细致，那马贼倒也所知甚多。一番交谈下来，吕烈很快对这群马贼的规模有了初步的了解。他们原是关外一带流窜的马贼，唤作“黑风团”。因为那里几方诸侯王的兵马混战，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别说老百姓了，就连他们这些打家劫舍的山大王都活不下下去了。这几年，“黑风团”这路马贼不住南下，见村便抢，见人便杀。“黑风团”本来就是好汉上百人，骏马上百批，一路所到之处，就连官兵碰上都一触即溃。甚至有些打了败仗的军队，纷纷投入他们其中，占山为王好不快活。这一路下来，“黑风团”已经发展了到近千人的可怖数量，已经能和一小支军队相抗了。

对这“黑风团”有了初步了解之后，吕烈眉头紧缩：看来是不要考虑附近官府的支援了。

他又问道：“那你可知，最近几天来你们打劫的两个村庄，杀了无数人，那些活着的村民被你们俘获了，又带去了那里。”

那马贼生恐一个回答慢了，脖子上架着的石片就割断了自己的声带。他当即道：“知道，知道，大爷，小的当然知道。那些村民都被俘获在山谷中的一处荒废山洞中，大约一百人不多，由七、八个兄弟看守。大爷，您是否是来救这批村民的。如果是的话，您可要快点动身了。我们的二当家人面虎喜食人肉，正要将这些村民当作下酒菜呢。”

这个马贼算盘打得倒好。他心想，自己激一激这个年轻人，趁对方吓得六神无主，魂不守舍之际，正好自己突发奇兵，反倒可以反制对手。到时候这小子落入自己手中，可不是一刀杀了他的问题了。他马贼王二麻非要将自己平生所知的所有酷刑，一件件施用在这小子身上，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爷，谁才是小的。

吕烈听完这番话，面不改色，只是眼神更加阴沉了一些。他点了点头：“很好。你可以上路了。”

王二麻一见吕烈眼神不对，心中大骇：“不对，你说好我讲完之后，要放我走的。你不守信用，你怎么可以不收信用？……大爷，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死啊！”

吕烈在他呼救之前就伸手利索地割断了他的脖子。望着那个马贼冰冷的尸体，吕烈淡淡道：“想活下去？你在屠杀那么多手无寸铁的村民的时候，怎么就不肯听听他们的求饶？”

是夜，山谷内依旧灯火通明，无数马贼喝的大醉醺醺，嘈杂声不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山谷外传来的那一声急促而又短暂的呼救声。

吕烈沿着山壁下的阴影，小心翼翼潜入了其中。

……

昏暗的山洞之中，大约一百个左右衣衫褴褛的村民被囚禁在这里，表情惊恐。他们初被这些提着大刀、面目凶恶的马贼赶到这里时，还不时有人破口怒骂，或是发出低低的哭泣声。但是那些发出声音的人很快被马贼们强逼着带出了山洞，再也没有回来过。很快，这些剩下的村民就是心中再惶恐，愤怒，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了。

山洞之内极静，却弥漫着一股死寂、绝望的气氛。那些村民知道这些马贼是不会放他们走的，就算现在被囚禁在这里，也只是延迟了死亡而已。一想到未来某一天就要被带出这山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有的村民都面若死灰。

走道之上，不时有凶神恶煞的马贼提着刀巡视。稍有人不顺，就是一顿暴打，更有甚者直接被裂腹断头，惨不忍睹。

吕烈的父亲和母亲也在其中，他们一言不发，坐在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中，十指相扣，静静等候着死亡的到来。

过了良久，那妇人淡淡道：“唉，我最担心的，就是阿烈这个孩子。虽然马贼来袭时，他正好跑出来了村子，和他们擦肩而过，倒也是大幸……但是这孩子毕竟五年昏迷之后刚刚苏醒啊。他一苏醒，就要失去我们了，真不知道他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那中年汉子沉默了许久，道：“放心吧，阿烈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就这么让他跑出去了，不会有什么事的……而我最担心的是，他回来之后看见村子被烧没了，一怒之下跟着马贼的踪迹前来报仇，这才是最最凶险的啊……”

第138章 潜入

吕烈在山谷外壁杀了那两个放哨的马贼之后，扒下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和饰品，套在了自己身上。又在泥坑中打了几个滚，弄得自己灰头土脸。旁人若是不走近仔细看，根本看不清他那张大花脸是谁。

如是这般之后，吕烈便大摇大摆走进了山谷。越是往山谷里面走，越是多凶神恶煞，提刀带枪的汉子，酒气、血腥气弥漫在空气。还有不少头颅、无头裸尸吊在一边，像是菜肉市场一般。寻常人若是走入这等修罗地狱般的场景，早已吓得双腿瑟瑟发抖不能动弹了。但是吕烈前世经历战火纷飞，大军屠城，什么血腥的场面没有见识过？死几个人、挂几具尸体而已，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路上走来，他望见无数马贼横躺、卧倒在地上，吐得不成人形。看来这一场酒宴，喝的山谷中半数马贼都失去了战斗力。吕烈的眉头不住跳动，但是他一次次强忍住杀死这些卧躺在自己面前、看似醉的失去战斗力的家伙。

他心中清楚，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这一次冒险进山谷，最终目的还是救出自己的父母。这些马贼固然醉得已经失去战斗力了，但是他如果此刻向他们下手，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譬如远处还是藏着暗哨，又或是什么马贼突然从醉熏状态清醒了过来，那死得那个人可是自己了。

这里可是马贼窝啊，只要有一个人振臂一呼，自己恐怕就是三头六臂都得当场被分尸了。

吕烈舍弃了他们，不住向着山谷深处，那个哨兵马贼指引的方向走向。

越是深入山谷，一路所见的马贼数量越多，皆是醉的一塌糊涂。途中好几次有人醉醺醺地拉住吕烈，要和他共进一杯，都被吕烈应付过去了。也幸得他运气好，没碰上一个人，和他对暗号。

七转八拐，眼前豁然开朗，吕烈终于摸到了一行村民被囚禁的山洞外面。

他立于一块巨石后面细细观察。光是山洞外面就有四个马贼提着刀看守，山洞内应该还有一到四个看守者数量不等。人数虽多，但是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一丝醉态都没有。这和吕烈一路看到其他马贼截然不同。

“这倒有些难办……”

……

“妈妈的，老张他们在那里喝酒吃肉，分财宝，玩的好不快活。我们几个兄弟被分配到这里来，吃冷风。大当家的未免也太过偏心，老子早晚有一天拉出去单干。”

这些守在这里的马贼看见外面的同伙吃香喝辣，心里未免也有些不平衡，有一个脸上挂着一道疤的大个子愤愤抱怨道。

“老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以乱说。你这话说得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传到大当家的耳朵里，我们在场的所有兄弟未免要尝尝三刀六洞的刑罚。”听那高个子如此发言，他的一个同伙脸色变了，急忙劝阻道，“算啦算啦。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兵荒马乱的，起码这‘黑风团’肯收留我们这群残兵败将，跟着大当家、二当家混，还有口饭吃。要是自己出去单干，早他妈被饿死这世道了……”

经过身边几个马贼的一番劝诫，那高个子愤愤不停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他仍然嘟囔着抱怨了：“老子当年好歹也是赤州军的，大将军活着的时候，我和兄弟们到哪个地方，当地人不是对我们这些当兵的客客气气的。现在大将军死了，树倒猢狲散，连几个占山为王的江洋盗匪老子都得看他们脸色……”

这四个看守在山洞门口的马贼正交头接耳之际，忽地，远远走来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那人穿着和山谷中马贼无一般的兽衣麻裤打扮，腰间别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身材消瘦，脸上全是灰烬，一时之际也叫人看不清他是俊是丑。只露出一双滑溜溜的大眼睛，时刻不住转动，仿佛十分机灵的模样。

“什么人？哪个当家的手下的？”

那几个看守洞口的马贼异常警觉。一见有人靠近，立刻拔出四把明晃晃的大刀，出言恫吓道。

来者看他们杀气腾腾的模样，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倒也不害怕，说道：“三当家铁头鹰手下的，我就是那个最近刚加入‘黑风团’的赫赫有名的‘小哪吒’倪谍。怎么，你连我‘小哪吒’倪谍的名号都没有听说过么？”

他神态、语气甚是倨傲无比。仿佛他的名头方圆百里无人不知，知道他的名头实属正常，不知晓他的名字才是怪事一桩。

那几个马贼愣了一下，本来以为是什么喝醉了酒的兄弟，跑到这里来准备闹事。那四个看守山洞的马贼也只准备吓唬他一下，将他赶走。现在看这个“小哪吒”倪谍的模样如此笃定，又见他双目清澈，口齿条理清楚，不像是喝醉酒的模样。他们反倒是吃不准了。

四个守在门口的马贼面面相觑：“‘小哪吒’倪谍？你们听说过这号人物吗？”

“从来没有。这人的名字怎么起的如此古怪？老陈，我们四人中属你最是见多识广，你听说过这个名字么？”

“我哪里能啊。这几人‘黑风团’倒是抢掠，拉进来这般多的新人，我又怎么记得住谁是谁。”

不过这也实在难怪这四人。毕竟“黑风团”上下少说也有一千来人，近日来又补充拉进了不少残兵败将，人数激战。这山谷上下，他们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了。

这四人越是咀嚼，越觉得，这个外号叫做“小哪吒”的家伙名字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那脸上有一道疤的高个子当下不耐烦了，一挥手，语气甚是暴躁：“老子管你什么小哪吒小面团。这块地方归我们赤州四虎管，你他妈有事没事离远一点。要是做出任何可疑举动，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把你剁成八块。”

那人笑了笑：“哦？要我走完，这可是你们说的。前面还听你们抱怨，在这里百无聊赖看守一个山洞有多不痛苦……现在，可是你们自己赶我走的咯。”

第139章 扯谎

来者正是吕烈。他上一世仗着一枚机灵的脑袋，和一袋比豹子还大的胆子，到处坑蒙拐骗，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坑人就跟喝水一般。可是他骗天骗地骗神仙，还真从未骗过这些占山为王的马贼。因为他知道，这些个马贼各个杀人如麻，脾气暴躁。自己在他们面前稍微一句话说得不合时宜，这些个混蛋就挥起屠刀把自己砍了。自己就算是有诸葛亮口腹之能，口吐莲花，接下来的一肚子阴谋诡计坏水都捣腾不出来。

所以吕烈上一世就是胆子再大，口技再妙，也近尽量离这些王-八羔子远一些。死在他们手里，岂不是死得冤枉。可是这一次吕烈是骑虎难下了。他骗也得骗，不骗也得骗。别看吕烈外表谈笑自若，神情悠闲，可是心底也在微微打颤。唯恐对方一个不耐烦，就不和自己废话直接拔刀了。

他转过身，作势欲走。其实心里已经存了几分打算——若是对方叫做自己，那接下来的一番功夫便可尽数使出了；若是对方任由自己这般离去，那说明这几个马贼已经对自己这个贸然的出现者起了疑心。他也只能假走变成真走，回到山谷外再另作打算……

若是对方一言不合，直接拔刀上来试试手……

那就算到时候的打斗会惊动整个峡谷，自己说不得也得挺刀出来和他们硬战了。自己十四年前就该死了，今天就是死在这里，能拼掉一个算是一个，也要将自己的父母给救出去。

吕烈正在心中紧张计较着，作势向另一边远处喝着酒乱叫的马贼走去。这时，他的背后响起一个低沉的男人声：“等一等，小子，你的意思是，你来替我们看守这个山洞？”

吕烈一听这话，知道鱼儿已经开始上钩了。他悬在半空的一颗心也稍稍放下了一半。可是吕烈少年老成，演技逼真，他浑然不觉，仍然大步向着反方向走去，仿佛生恐身后这四个马贼反应过来，叫住自己。

“唉，说你呢。你别走啊。那个叫什么来着，‘小面团’倪谍？”

“等一等。”就在计划一步步向着吕烈心中所想发展的时候，另一个马贼忽然沉声，拦住了他同伴，“陈狗子，你不要着急……你不觉得太奇怪了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三当家铁头鹰的性格，他会照顾我们这些非他的亲系？要打硬仗的时候全让我们这些新来的上，真的行功论赏的时候好处全给他的亲信……你要是说，是大当家遮天蛟派人来我倒是信了一半，说是铁头鹰派来的人？哼哼，哼哼。”

“小子，你别走。”另两个马贼一听，也有些起疑了，立刻走上前去，一前一后拦住了吕烈的去路，“我看你怎地这么面生？虽然我们‘黑风团’上下有一千多号人，但是这么多日厮混下来，就算大部分我们不认识，也总归打过照面有些眼熟。而你这小子，好像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有你这号人……”

他们越说越是心疑。吕烈内心是暗暗叫苦，心说这四个死东-西，怎地问东问西如此婆婆妈妈。他外表仍然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信不信由你们。老子前头还在那里喝酒喝的痛快，被老大派过来替你们看守，我还不愿意呢。你们倒是婆婆妈妈，问东问西，你们这么爱守，就在这里守着好了，老子先走了……”

吕烈拔腿欲开溜。一个膀大腰圆的黑面汉子拦在了他面前，将他的去路结结实实堵了一个严实。那黑脸汉子微笑道：“倪兄弟。你不要生气么。毕竟，大当家的二当家的都很看重这批俘虏，准备把他们带去南疆卖到奴隶市场上卖个好价格。要是换班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问问清楚，对大家都有好处。”

那黑脸汉子虽然脸上是笑着的，但是他的眼中全无笑意，看着吕烈的眼神已经露出了强烈的杀意。他身后的三个兄弟已经将手摁在了刀柄上，一句话不对就准备乱刀将吕烈这个“小哪吒”剁成莲藕人。

吕烈斜着眼睛看着他们：“怎么，要在这里和我动手？老子可是铁头鹰的人，你们准备好挑三当家的眼？”

“小子，我问你。”那个脸上有一道疤的高个子慢悠悠走到了吕烈面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海从天上来。我们的切口，你给我对下一句。”

其他三个汉子哗啦一声将大刀拔了出来。架势十分明显：你小子要是下句话对错，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吕烈浑身上下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亏他心志如坚石，泰山崩前而不变色，也被吓得瞳孔微微缩了缩。这些黑话江湖上千千万万，每个不同的宗门又稍加变化，他又哪里知道“海从天下来”下一句对的是什么？“风从莽荒起”？“雾自水上升”？每一句似乎都对，但是每一句对上那高个子的暗号，正确的概率又只有千分之一，看来，他吕烈在巨树上九死一生活到了现在，现在要死在这里了。真是上天注定，命该如此，不得不服。

“屁。”

“啥……？”

只听吕烈幽幽吐出一句“屁”，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在这四个马贼听来，无异于石破天惊。“海从云上来”，下一句对应的是“屁”？那刀疤高个子最是暴躁，抡起长刀就作势欲砍：“你小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吃了毒药还嫌死的不够快。老子这就送你一程？”

“怪我？不是你们先先戏弄我的么。”吕烈一摊双手，甚是无辜，“我们‘黑风团’三位当家什么时候设过切口了？还‘海从天上来’呢。我看你是‘屁从嘴中出’。诈老子？这等小把戏老子三岁就见识过。你们他妈的不想和老子换班就直接说，磨磨唧唧，在这里搞些鬼花样，耽误老子喝酒的功夫。你们这是三张面孔老子记住了。等老子见到铁头鹰，非和他狠狠告你们一状。”

吕烈是被逼到彻底没办法了。与其随便蒙一个切口，蒙中的概率是千分之一不到。还不如就说他们逛自己呢，毕竟，这“黑风团”没设切口的概率也许比自己瞎蒙一个切口，蒙中的概率高上那么一丁点。

第140章 计谋

那黑脸汉子和脸上有刀疤的高个子相互对视了一眼，向着吕烈勉强一笑，打了一个哈哈：“哈哈哈哈。老弟，你莫要在意，我们只不过和你开一个玩笑罢了。什么切口不切口的，都是自家兄弟，你就是答不出来，我们也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是不是，老陈头。”

其他几个马贼也纷纷收回了从手中拔出的刀，一时间，空气中的杀气，被消融于无形之间。

看他们这幅和蔼可亲的模样，那黑面汉子的一番“自己兄弟”的鬼话，他吕烈差一丁点儿就要相信了！

吕烈心中清楚，自己这一回误打误撞蒙对了，又从鬼门关逃过了一劫。他外表依旧无动于衷，仿佛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可是内心却在暗暗咋舌：妈的，当初在巨树世界碰到树妖姥姥时便也是这番的情景，不知是九十九还是八十七的秘术，硬是让自己糊弄过去了。现在在这马贼山谷之中，竟是又一次的奇迹发生了，让自己死里逃生。

仿佛冥冥之中就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看不见，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用这般独特的方式保佑着吕烈。

只不过，这一次事件也给他提了醒。来到这个山谷之后毕竟时间紧急，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吕烈布置精密的计划。他又是凡事太过想过理所当然了，一提到换班，这四个马贼便会像是傻子一般，乖乖地将位子空出来。

孰不知，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会是真正的傻瓜？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要和自己换班，任是谁都会起了疑心。更何况此刻聚集在这山谷之中的，哪个不是手染无数鲜血的江洋大盗？能活到这个份上还没遭天谴的，自然没有几个不是胆大心细之徒。

那黑脸汉子向吕烈路露出了一副比鬼还难看的笑脸，算是在讨好他：“倪谍兄弟，你不要介意，我们兄弟几个在这里寂寞的很，也想着早日换班。只不过大当家的千叮嘱，万叮嘱，一定要看好这批俘虏。我们有一些疑神疑鬼，也实属正常。是不是，小面团兄弟？”

吕烈作势不耐烦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奶奶地熊。老子外号叫做‘小哪吒’，神他妈的‘小面团’。还有，我管你疑心不疑心的，到底要不要换班？不换班老子就走了，谁肯和你在这里磨磨唧唧，老子还急着回去喝酒吃肉呢。”

那刀疤脸高个子也向黑脸汉子笑道：“三爪狼，我要就说过你疑心过度了吧。这山谷是我们‘黑风团’大本营，一千多个兄弟在附近呢。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穿件兽衣就装作我们兄弟，光明正大地走进山谷。有么？要是世上真有这般的人，我以后就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妈的，你本来就姓田，正过来写倒过来写又有什么区别。”黑脸汉子笑着踹了自己一个手下屁股一脚，“你，去铁头鹰那里问问，到底有没有派兄弟过来和我们换班。‘小面团’兄弟，还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瞎了你的狗眼。再说一遍，老子外号叫做‘小哪吒’。神他妈的‘小面团’。”

见一个马贼飞一般奔向远处马贼群集的地方，看来是去向那“黑风团”的三当家铁头鹰求证去了。只不过唯独关于这一点，吕烈心中倒是一点不慌，他来之前就已经留意过了，此刻“黑风团”三位当家，遮天蛟、人面虎、铁头鹰都已经在庆功宴上喝的烂醉如泥，不成人形了。那个被派去跑腿的马贼又不是傻子，为这点小事将正在呼呼大睡的当家给弄醒？恐怕当家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刀砍死自己。吕烈心中估计，那跑腿的马贼多半是去那里跑上一圈，什么都不做，就直接回来禀告这黑脸汉子确有其事。

黑脸汉子说话之际，眼角余光也一直在关注着吕烈脸上表情的变换。前头他说过要对切口的时候，就恍然间注意到吕烈的表情似乎微微变了一变。只是那变化的瞬间又是短暂，再加上他脸上糊满了泥浆，看不清切他的表情。

而这一次，黑脸汉子盯得真真切切，一心想要从吕烈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可是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吕烈眉目间嬉笑怒骂，谈笑自若，没有一丁点的变化。

吕烈向他们摆了摆手：“老子先进这山洞逛一圈，看看清楚这山洞里面到底关着几个人。免得到时候接班之后，你们说少了一个人或是多了一个人，和老子啰里啰唆纠缠不清。”他这个借口提的也倒是合情合理，随即在四个马贼的注视之下，光明正大步入了身后的山洞。

……

这山洞的入口虽然狭窄，但是内部广阔无比，就连容纳一只军队都错错有余。漆黑的山顶之上，垂下来无数闪着荧光的奇异石柱，将这幽深的山洞深处点缀的有几分诡秘的色彩。

吕烈步入其中，走了不是很远，便发现前面有一簇忽明忽暗的火光。那火光的附近围了大约数是个衣衫褴褛的村民，表情甚是惊恐。在他们的附近，斜坐着两个提着看*的马贼，表情甚至凶悍。想必就是看守他们的哨兵。

吕烈于心中估量了一番，像是这样的构成，在这偌大的山洞之中还有不下数十个。若是每个火炬旁边便有两个马贼的话，那光是自己目力所及的视线范围之内就有不下二十个马贼。一旦有任何情况发生，只要有一个人振臂一挥，其他马贼都会蜂拥而至、相互依仗，对于外来入侵者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可趁之机。

吕烈看似漫不经心的行走之间，就已经将这附近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他走入山洞之后，附近被囚禁于此的村民听到异动生，纷纷用求救、期盼的目光看向他。但一看到新走进来的只是一个满脸灰尘的小马贼时，他们不禁大失所望，脸上纷纷露出了哀婉的表情。从他们的外表便可以看出，恐怕他们被囚禁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第141章 父母

那些看守山洞内村民的马贼听到传来的脚步声，纷纷抬起头，看向吕烈的方向。不过他们仅仅是看了一眼，便漫不经心收回了视线。毕竟，能被外面的那个刀佬放进来的家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被囚禁的人群之中，吕烈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只是木然地坐在人群的边缘，不激动，也不恐惧，只是静静地等候着自己死亡的来临。

吕烈的内心情不自禁激动了起来，这可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啊！自己在大江南北流浪了十四年，所渴望的，不就是有一个家么？之前的自己之所以对自己父母的存在如此漠然，是因为他一直怀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既然是梦，梦中的父母、亲情，自然也都是虚假的了。

既然现在自己已经决定永远留在了这里，这里自然就变成了他吕烈的现实。又怎么能令他不激动？

若不是旁边两个虎视眈眈的马贼提着刀，看守着，只怕吕烈现在早已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内心，扑上去给自己的父母一个大大的怀抱了。

他只是径直走了上去，仿佛浑然没有看见自己的父母，和两个看守的马贼打了一个招呼。

“你是谁，哪个字头的？我们很熟么？”

两个马贼本来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看管着这些俘虏。忽地，外面莫名其妙被放进来一个新的马贼。这倒暂且不说，这个马贼一进洞里，就一副进了自己家的模样，很随意自络地走向这里，和自己两人搭讪起来。那家伙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搞得这两个看守的马贼都有些吃不消了。

面对这两个马贼警惕甚至有些冷漠的表情，吕烈的热脸撞上了冷屁-股，不过他毫不在意。反而看似有些震惊地惊呼起来：“我是谁？老兄，连我你都不认识了？你去外面‘黑风团’打听打听，这个时代现在还有不认识我的人？老兄，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你已经奥特了。”

看这家伙大呼小叫的样子，仿佛不认识他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个马贼有些受不了了，试探性地说道：“你是……庞、庞麦郎？”

“你特么才是庞麦郎，你全家都是庞麦郎！”吕烈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大呼小叫起来，“老子，‘小哪吒’倪碟，听说过，这个称号？这都没听说过，你这些年在江湖上都白混了。难怪胡子一大把，还是一个小喽喽。以后学机灵点，多掌握一点信息，现在是信息时代，懂吗！”

这个新进来的家伙不仅脸皮敦实的堪比城墙，嗓门更是大的一绝。他这一囔囔起来，洪亮的声音立刻回荡在整个山洞之中。其他方向的马贼纷纷侧过脸，看向他们这里的方向，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个新进来的马贼被人非礼了呢。

“停停停，‘小面团’兄弟，俺求你别囔囔了！”

“什么‘小面团’！？你们这些家伙怎地都是这幅德行？老子明明叫做‘小哪吒’，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什么面团了？”

“好好好，哪吒哪吒……”这两个马贼快要崩溃了：这小子也太能咋呼了。他们只盼着快点送走这尊大神，“哪吒兄弟，不是我们没有听说过你……只是你进来到底要干什么呦。有兄弟能帮忙的地方，招呼一声，兄弟一定相助。但是你别再这般咋呼了……”

“哦，也没什么大事。”见他们顺着自己的心意，终于说到正题了，吕烈狡猾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装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哦，也没什么大事。三当家的铁头鹰派我过来，找这其中两个俘虏，问点话。”

此话一出，那原本两个神态间有些懒洋洋的马贼，立刻警觉了起来：“找什么人？问什么话？小子，你是怎么进来的？把话说清楚。”

吕烈笑了笑，丝毫不慌张的模样：“两位哥哥呦，何必这般大惊小怪。我只是找两个人，问两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放心，我就在这山洞中问话，一会儿就完事，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

“就在这山洞之中？不出去？”这两个马贼用着狐疑的眼神看着吕烈。看守者原本担心这个新来的马贼是来提人的，那时候大当家的发现少人了，问起这件事，一怒之下说不定会迁怒自己这两个小喽喽。但若是不把人带出山洞，那也逃不了犯人出不了什么大事。毕竟，这山洞之大，若是落单的人想要往深处探法，那等待他们的唯有死路一条。

他们不由自主，对这个自称是“小哪吒”的新来马贼降低了稍许警惕。

“当然，当然，绝不出山洞，就一会儿功夫。”吕烈微笑着保证道。

两个马贼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嘀嘀咕咕了起来，看起来还在犹豫。吕烈在原地等候的不耐烦了，张开大嗓门，作势又要大声咋呼起来。那两个看守的马贼算是被他吓怕了：“好了好了，面团兄弟，算俺们兄弟俩人怕了你了还不成。去吧去吧，赶紧问话，问好了赶紧从老子面前前消失。”

“早这般配合，不就行了么。”吕烈满意地笑了。

……

吕烈的父亲和母亲坐在山壁附近，犹自闭着眼睛等死。他们活了一把年纪了，真正面对死亡时，也并不是格外恐惧。事到临头唯一令他们担心的，是他们那个昏迷了五年，醒来之后却着魔了般飞奔出村庄的儿子。

“父亲，母亲……”

就在他们闭目沉思的时候，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在他们耳边响起。吕烈母亲心中微微一愣：难道是自己太思念孩子，以至于出现幻听了。

她和中年汉子睁开眼睛，看向吕烈的方向。只觉得这个穿着兽衣的小马贼身形轮廓甚是熟悉。只是这山洞深处灯光又昏迷，在这般绝境之下吕烈的父母神志也有些恍惚，他们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这个满脸尘土的小马贼，正是自己思念多时的儿子。

第142章 逃离

与此同时，在山洞之外。

一见这位新来的“哪吒”兄弟走入山洞，那黑脸汉子原来笑脸盈盈的面孔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张冰封般的脸。

又过了片刻，那前去询问的手下跑了回来，屁颠屁颠向他的老大报告道：“老大，我问过了，三当家的说了，的确是他派过这么一个人，来和我们换班。”

“马勒个吧子。你问了？你问了个屁。我看，你根本就没有问，只是空跑了一圈就回来了吧。”那黑脸汉子勃然大怒，一个巴掌抽了上去。他本身一身蛮力惊人，这一记下去又是含怒出手。只听一声脆响，那个跑腿的小喽喽竟然被他当场打掉两枚门牙，躺在地上，含了一嘴血。

“老大！？”

“兄弟，息怒。”

其他两人一见，纷纷劝阻道。

望着面前这黑黝黝的山洞，黑脸汉子冷笑道：“妈的，还‘小哪吒’？装，跟我再装？孤身一人，敢跑到马贼窝当着面逛我。老子闯南走北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胆子这般肥的家伙。年纪还这么轻，若是让他长大，那还了得？

“等他落在老子手里，老子非抽筋拔骨，七十二般刑罚让他一个一个尝过来，不让他后悔从他妈肚子里生出来，老子特么地跟他的姓！”

那黑脸汉子外表粗狂，实则心细如发。其他两个同伴一惊：“老张头，你早就知道这小子是冒进来？”

“废话。”黑脸汉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个痰，“‘海从云上来’的下一句切口是‘风自天下起’。寻常马贼不知道也就算了。这小子若真的是铁头鹰派过来换班的，铁头鹰会没和他嘱咐过？还特么的根本没有这句切口？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子就想砍了他。”

那眼皮上有一道疤的高个子一愣，显然之前他也不知道有这句切口，还真的以为是这黑脸汉子随口瞎编出来的。两个马贼微微一愣，不过他们随即又想不通了：“老张头。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个小子是逛进来的，为什么不当面砍了他，还要放他进去？”

“嘿嘿嘿嘿……”那黑脸汉子冷冷一声阴笑，“原因自然有二。一来，那山洞里面的几个家伙都是铁头鹰的人。我最好这个小子进去，搞出什么事情，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反正我们都知道这小子是冒牌的，跑不了他，等他出来的时候再慢慢玩死他好了。到时候功劳我们领，锅他们背，岂不是美滋滋。

“二来么，嘿。”那黑脸汉子笑道，“老田，你可知道人在什么情况下才是最绝望的么。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给你一点希望，然后就在你以为你快要成功的那一刻，将你之前所有的努力和成就都一脚踩个粉碎。那时候人流露出来的绝望、痛苦的表情，才是这世间最最美妙的艺术品!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有人露出那番表情了。那时候，小子从山洞中出来，在自以为自己快要脱离危险的时候，我再点破他的身份。真是迫不及待，要看到他到时候会流露出何等精彩的表情了……”

……

“儿子，你……”这对夫妇骤地发现，他们的儿子竟然穿了一身马贼的衣服，就这般大刺刺地走进山洞，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一惊之下，他们几乎以为自己思念成疾，出现幻觉了。

“嘘。别出声，我正在想办法救你们出去……”吕烈向他们眨了眨眼睛。利用一个巧妙的站位，一边用背影挡住了身后马贼的目光，一边伸出手指，向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对夫妇还是强忍住惊讶的心情，强行平复了下来。

从那两个马贼的角度来看，这位新来的“哪咤”兄弟一走到那对夫妇面前，那对夫妇的脸就刷白了，仿佛看见了鬼一般。紧接着，那位“哪吒”兄弟低下头去，在他们面前情不可闻讲述着什么东西。

双方的距离甚远，再加上“哪吒”兄弟越讲声音越低。两个看守的马贼使劲浑身劫数，只勉勉强强听清“宝藏”、“出土”、“三当家的很关心”这几个词……

不仅他们，那一对夫妇听得也是莫名其妙，他们脸上露出越来越困惑的表情，不清楚自己的儿子究竟在讲什么东西。

吕烈讲到一半，猛然回过头，用愤怒的目光狠狠瞪了对面的两个马贼一眼：“么得，你们探头探脑，张望什么呢？这是三当家的点名的东西，你们也敢动贼心？”

“‘哪吒’兄弟，我们没有……”

那两个马贼刚想解释一番，自己又不是有心偷听的。吕烈便在自己老爹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走，老东西，我们去那块石头后面说。”

他打打骂骂，三个人在转眼之间，向着山洞更深处进发，一个拐角就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这两个马贼失去了他们的视野了。

两个马贼对视苦笑了一下。一个马贼看着吕烈就这般在自己眼皮底下将人带到了巨石后面，他心中稍稍起了一点疑心：“就让这家伙把人带到我们看不见的角落，不太妥吧……”

“怕什么。没事的。”另一个马贼安慰道，“他们是向山洞深处走，又不是向山洞门口靠。若是这一对夫妇想要往这山洞深处逃的话，嘿嘿，那他们就是走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山洞，到时候还不得乖乖回来？”

……

吕烈带着他们的父母一拐到巨石后面，便立刻换了一张表情，焦急地拖下自己身上的兽衣和麻裤，又从背上包裹又取出了另一套马贼的服饰：“快，父亲，母亲，你们快点披上这一层衣服。接下来按照我的指示做，你们大约有五成可能，逃出这个鬼一般的地方。”

他的父亲和母亲呆呆接过儿子递来的衣服，仍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们最担心的仍不是自己是否能逃离这里。那中年汉子看着眼前脱得精光，只剩下一个红裤衩的吕烈：“儿子……那我们离开了之后，你又该怎么办？”

第143章 混乱

吕烈的父母披上了这层马贼的外衣，又往脸上胡里胡哨弄了一些灰尘。在吕烈的指引之下，找了一层天然的洞穴，躲藏在里面。

吕烈搬来一堆乱石，为他们堵住了洞穴的入口。见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就这般光秃秃躺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等候着接下来事情的发生。

话说两个马贼见吕烈带着这两个“俘虏”走出视线范围之外后，便没了动静，迟迟不见他们回归。他们就是心里再笃实，也不仅泛起了疑惑：“都躲到巨石后面谈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好？难不成他们躲在后面玩斗兽棋？”

“哪吒兄弟！你还在后面么，哪吒兄弟！”

两个马贼向着吕烈消失的方向高声呼喊了两句，吕烈听在耳里，仍然像是挺尸一般躺在地上，假装没有听见。不详的预感从两个马贼心中升起：“该死，难不成那几个该死的家伙，真的往山洞深处逃去了？”

“不可能，就是傻子都知道，逃到山洞深处，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一条路！”

他们嘴上说归说，心中总是有些惶惶不安的。生怕这一对夫妇真的脑子坏掉了，宁可活活被饿死在这茫茫山峡之中，也要在临死给自己添堵。一想到大当家的发现山洞之中人少了之后的震怒模样，他们不禁瑟瑟发抖起来，加速走向巨石后面的步伐。

当他们看到巨石之后的吕烈时，果然，心中不详的预感成真了——只剩下这个白-痴孤身一人昏躺在地上，浑身上下衣服都被扒光了，只剩下一个红裤衩。初看上去，还真他-妈像是一个刚刚从东海出来的哪吒。

他带过去的一对夫妇不见了！很明显，这家伙是被这对夫妇算计打晕之后，让他们跑掉了！

“妈的！”

狂怒之下，一个马贼狠狠一脚踹在了吕烈脑袋上，“别睡了，给老子醒过来！醒过来啊！人呢？人呢！”

一脚踹在吕烈脑门上，吕烈这才像是刚刚睡醒一般，睁开惺忪的眼睛，转视了一下四周：“人，什么人？……咦，我的衣服呢？阿切，好冷……”

见他还没有醒透，另一个马贼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给吕烈脸上狠狠刮了一记大耳瓜子，确保这记耳光的手感和力度能让这个家伙迅速清醒。那马贼又恶狠狠问了一遍：“”老子再问一遍，人——呢！让你带去的人呢？被你问话的人呢？跟着你的那两个人——呢！？”

“面团兄弟，你最好不要和我们装腔作势。这个山洞只要跑了一个人，大当家的震怒下来，我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而你，则是首当其冲！”

“人……人。人呢！”吕烈此时才像是如梦初醒般的模样。事实上，刚才那马贼一记耳光的手劲，确实打得他有些昏昏沉沉。

吕烈直挺挺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装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跑、跑了！他们跑了，他们跑了！”

“冷静点，别说话颠三倒四！”那马贼又是给了吕烈一个耳光，“往哪里跑了，跑了多久？”

若是跑向山洞里面，那就没有惊慌的必要了。他们迟早因为食物、饮用水的匮乏，而被逼回来。

“往那里！”吕烈一指山洞门口，大叫起来，“他们已经出山洞了！”

“怎……怎么可能？我们根本没看见任何人走出山洞！而且就算他们趁我们不注意时溜出山洞，我们外面还守着人！”事到如今，那两个马贼也开始焦虑起来。他们就像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两个大活人，怎么就无声无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出山洞的。

可是眼前空荡荡的一片，根本就没了那对夫妇的身影。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他们不信！

一个马贼犹自不死心：“哪吒。你确定么，那一对夫妇真的是往山洞的方向逃窜？不是你被打晕之后，梦见的东西？”

吕烈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很确定！我的脑袋重重挨了一下之后，只是躺倒在地上，并没有立刻晕过去！再失去意识前的那一霎那，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家伙就是慌慌张张逃向山洞的方向！”

见那两个马贼仍在原地魂不守舍，吕烈跳了起来，双手左右开弓，重重在他们的脸颊上扇了好几个大巴掌：“妈的，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害怕又有什么用！害怕，就能让大当家的放过你们么！我看，他们逃走就这么点时间，这个山谷有这么大，这一对夫妇跑不了多远的！当务之急，我们带几个兄弟立刻冲出山洞寻找他们的下落，争取在事情传到大当家的耳朵之前，将这两只该死的老鼠抓回来！”

吕烈这几巴掌加一席话打醒了这两个马贼：“对。等在原地害怕又有什么用！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大当家发怒之前将他们找回来！”

看着他们幡然醒悟的样子，吕烈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又看看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红胀的手掌，吕烈摸着自己还留着手指印的脸颊，心中得意地想道：他妈的，老子的脸也是你们可以随便扇的？刚才你们打了我几巴掌，一眨眼不到的功夫，老子全部打还给你们。不仅打你，还打的你心服口服，一点脾气都没有，还要感谢我打醒了你！

两个马贼冲到山洞中间，大声疾呼起来。他们尽可能地，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请求这里停留的一部分兄弟跟自己立刻出去，搜索那两个逃走的村民。

他们这一席话，搞的山洞中的马贼人人都炸开了锅。看来这“黑风团”三位当家的在他们这群喽喽中积威不小。不一会儿，便有数十条身影站了起来，窜向在山洞门口。有人说要去东面找，有人说最可能逃亡西面，还有人相互指责对方看管不利，怎地让大活人就这般大摇大摆走出了山洞。谁也说服不了谁。无数人冲了出去，按照自己的想法各找各的。

马贼们本来就自由散乱、各自为战，这片广阔昏暗的山洞之中又找不到一个可以服众的，一时之间，更加乱的不可开交，恐怕此刻就是有几个胆大的村民混在马贼之中溜出去，都有可能不被发现。

第144章 行者

第144章 行者

趁着混乱之中，吕烈故意横冲直撞，又撞灭了山洞之中的几支火把。使得原本就有些幽深的山洞显得更加昏暗。

见局势已经搅得差不多浑，在这般混乱、黑暗的环境下，吕烈的父母又披着马贼的衣服，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他们大约已经安全离开了这里，。

一想到这儿，吕烈心中那块悬浮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这里仍有许许多多村民被困着。但是吕烈终究不是神，救出自己的父母，已经尽了他的最大全力了。再想救出别人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外。现在吕烈要思考的，便是如何让自己脱身。

他可不相信，惹出这么大乱子的“哪吒”兄弟，愤怒的马贼们会轻易将他放过。

就在吕烈一边悄悄向着山洞外部移动，一边思索着下一个对策的时候，忽地，一阵骚乱从山洞外部传了进来，几个持着金戈铁刀的强壮汉子冲了进来，紧紧占据住山洞的出入口，冷冷吩咐道：“大当家的命令，统统在原地站好，一个都不许溜出去！”

“怎么？”

“少人的消息，这么快便传到大当家的耳朵中了？”

“究竟是谁泄的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山洞之内原本就混乱不堪的马贼们更加惊慌失措。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这些汉子正是“黑风团”的精锐战士，大当家遮天蛟的麾下精锐，“执法队”。这些山洞中的小喽喽误以为执法队是来找他们麻烦的，又怎么能不心慌？

不过就是再惊慌，可没有人敢和执法队对着干。毕竟，在场不少人可是亲眼见证过执法队的铁血手腕的。当场不少马贼和蠢蠢欲动的村民安静了下来。仅凭一句话，这些人彻底将场面控制住了。

吕烈仍然穿着一条红裤衩，混迹在人群之中。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可是现在能做的，唯有静观其变。

执法队的突然出现引起的变动还未结束，紧接着，山洞之外又走进来三个汉子，各个身材魁梧、面容冷酷。虽然从他们略带迷离的眼神看出，他们还未从刚才的一场酒宴中清醒过来，但是他们本身的存在，就足以威慑这些桀骜不驯的马贼了。

人群之中，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呼声。

“遮天蛟、人面虎，还有铁头鹰……”

“三位当家的，竟然来这里了……”

那背上绣着一只下山猛虎的汉子一步走入了人群，向着身后那个紧随他的汉子点了点头：“老七，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我倒是要看看，有什么人的胆子如此之大，都敢骗到我们‘黑风团’头上来了。”

那被成为老七的男人，正是吕烈在山洞门口遇到的黑脸汉子。他紧紧跟在人面虎身后，向着人群中的吕烈，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

看着径直向自己走来的三位大当家；看着自己周围的人纷纷散开，在自己身边形成了一道中空带；看着那些执法队紧握着手中的刀，已经无形之中站住了自己四面八方，堵死了自己可能突破的任何去路。霎那间，吕烈的脸色苍白，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暴露了。

终究是人定不能胜天啊……

没有人在对面真正的死亡之前是不害怕的，吕烈也不例外。此刻他的双腿发抖的厉害，他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嘴里的每一颗牙齿都在打架。但是他不后悔，他更不会干出害怕到跪地求地，甚至吓得飙-尿之类丢脸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就算这些马贼在下一秒一拥而上，将自己剁成肉酱，又或是将这世上最严酷的刑罚一一施加于自己身上，那又如何呢？他终究是赢了的。他做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黑风团”一千多人的大本营之中，偷天换日般将自己的父母送了出去。

他唯一微微遗憾的是，是他不能再救更多的人出去了……

“就是你？敢只身踏入我们‘黑风团’一千多人的山谷，睁着眼睛说鬼话？”

人面虎已经走到了吕烈面前不到十步的距离，他俯下头，微眯着眼睛，用针一般的眼神看着吕烈。

人面虎的脸上看上去有一丝失落，

“老七刚刚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汉子……原来只是一个这么大的小毛孩……”

吕烈看着人面虎和他身后一干吞狼吞虎、恶狠狠看着自己的汉子。他的脸上泛起了一起嘲讽的微笑：“可惜，不管我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还是一个小毛孩，你们都被我耍了……”

“不好！”

“快拦住他！”

察觉到吕烈要做什么之后，人面虎身边的几个汉子一声暴喝，怒吼道。有机敏的人直接扑了上来，力图阻止吕烈。可是他们就算动作再快，又怎么快的过早有心理准备的吕烈？已经没有什么人能阻止吕烈了。待到那几个汉子上前夺下吕烈手中的刀，那刀口已经染上了他鲜血的颜色。

吕烈眼前的时间开始天旋地转起来。无数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数回忆像是走马灯一般经过，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要死了啊……

这是吕烈最后的念头。

就在他慢慢阖上眼睛的瞬间，忽然，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滚烫的热泪，打在了他的脸颊上。

吕烈回光返照般，勉强支撑着睁开了眼睛，他惊讶地看见，自己竟然躺在了自己父母的怀中。

“爸……妈……为什么……”

吕烈苍白的嘴唇不足以支撑他将接下来的话讲完，但是他也不必说下去，因为他们懂他的意思——

你们为什么没有按照我说的那般，趁着前面的混乱逃走……

“傻孩子，不看着你安全离去，我们又怎么可能独自离开这里？哪有为人父母，靠着牺牲自己的孩子苟活下来的……”

母亲紧紧靠住了吕烈的额头。

“傻孩子，你又是何苦。”

吕烈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他死了，死在了无数马贼的围视之下，死在了自己父母的怀中。

人定，终究还是不能胜天啊。

第145章 苏醒

第145章 苏醒

吕烈从一片混沌中猛然睁开眼睛。他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没有边界的乳白色液体之中。突如其来的溺水感令人恐惧。吕烈开始下意识地伸出手脚踢打，可是他所碰所触之处，皆是一片柔弱、却韧性十足的障壁。

这片乳白色的液体的阻力甚大。吕烈仅仅是拳打脚踢了一会会儿，他便气喘吁吁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不得不在水中慢慢停下来，任由水的摇晃摆动着自己的身体。

他沉静下来，努力睁开眼睛，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一片神奇的世界。

这里没有空气，他却能够呼吸；四周浸盈了液体，他却能够睁大自己的眼眶；这分明是水下世界，他置身于此地，不仅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反而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十分舒适。

这种感觉……

就像是呆在羊水中的婴儿一般。

吕烈愣愣地、随着水波摆动了一会儿，他气喘吁吁休息了许久，混沌一片的大脑才稍微透过一丝光。他迷茫地在水中伸出手，看着自己的十指，和纤细的手臂。情不自禁问道：我是谁？这里是哪里？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像是破了堤的洪水一般，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吕烈感觉大脑剧烈地疼痛，他试着在这片乳白色水中控制自己的身体，慢慢双脚着陆——落在那片同样柔弱却有韧性的大地上。他半蹲了下来，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因为剧痛而身体微微颤动。

他想要大叫，但是一张嘴，满腔的咆哮只化作一串没有任何意义的泡泡。

七年之梦，从自家的草埔上苏醒；偶遇苏文，进入神秘的寺庙；半夜开更的铁匠铺；当血佛开始消失，那个世界都开始扭曲起来；挖出苏文的白骨；带着恶意的黎远；扭曲的时空；两个世界的选择；在黑风团山谷的最后赌注……

不久，更多，更加匪夷所思的记忆回到了他的脑海。在时空机器面前许下了自己的愿望；在黑色巨树上看到能够通往树顶的“电梯”；在死人盈地的谷底遇到黎远和老科学家；在谷外和树妖姥姥的恩恩怨怨……

最后，所有的记忆，只定格在了他在黑风团山谷山洞中，临死之前，母亲最后抱着自己的脑袋，轻声道：“傻孩子，你又是何苦。”

吕烈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掌，良久，他的脸庞流下了两行清泪。可是他感受不到自己哭了，因为他在水中。

原来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可是就算在梦中，他仍然没能救他得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死了两次啊，一次是十四年前，被马贼杀死的；还有一次是在梦中，他醒了，但是他留在梦中的父母，也即将被马贼杀死。

吕烈在水中蜷缩成了一团，静静地回忆那一场梦的余光。

那么，现在的他，是否又是因为在黑风团山谷被杀死，所以又强制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那么问题来了——

他在进入梦前最后呆着的地方，不是那黑色巨树之中的电梯么？

再不济，也应该被送返到那三千死人的迷神宫殿下谷底啊。

怎么又会在这里苏醒？这里，又是哪里？

吕烈睁大了眼睛，努力在这片沉浮的乳白色液体中滑行，他慢慢靠近了这摊乳白色液体的边缘，一层略有些透明的、但厚实的白茧。

这层白茧，就将这摊乳白色液体和吕烈，拘束在了这片小小的天地之中。

打破它，就能逃离这里。

吕烈抵抗着水的阻力，努力挥出拳头，对着那层厚茧来了一拳。

随着拳头慢悠悠落在上面，白色的厚茧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离被打破还差着很大的距离。这层茧不像是那种沉重的城墙一般坚硬，但是很有韧性，但也有柔性。吕烈估算了一下，就算他是在正常的环境下，没有水的阻力，也很难打破这层白茧，更何况在此刻的这等环境中了。

吕烈又毫无意义地向着这层阻隔他和现实的白茧来了两拳，回应他的依旧是白茧不痛不痒颤抖了两下。忽然，吕烈觉得一阵无法形容的困意向他袭来，他累了，放弃了身体对水流的抵抗。他整个人慢慢飘了起来，很快远离了那层白色的障壁。

他睡着了。

……

不知道过了，吕烈又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这里没有日月和天空，他无法估算时间，也不知道在这片乳白色、奇异的水中世界中呆了多久。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在这里已经自然睡、醒了好多次了。如果按一觉算是一天的话，他可能在这里已经呆了十二天了。

十二天，他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也没有饮用过任何水源，但是此刻他的身体一点也不饥渴、疲乏，恰恰相反，他感觉现在的身体状况前所未有的好。

他猜测，这片乳白色的水是一种类似营养液的东西。只要他浸泡在其中，无时无刻不相当于进食和饮水。

这十二天来，他一苏醒，就漂到那层白茧附近，对着它狠狠来上几拳。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那层白茧依旧和他刚刚苏醒时那般坚不可摧。他的拳头，对于它来说就像是挠痒痒一般，别说每天就这么几拳，就是几百拳、几千拳，恐怕都难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他已经在这里被困了十二天了，可是他可不想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唯一的变化是，吕烈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指甲和头发慢慢长了出来，他排泄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仿佛这片水体中有着独特的魔力，自从自己进入这里之后，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长。

吕烈尝试着游到那层白茧附近，用自己的指甲狠狠剜它。一开始，自己的指甲只能在那层白茧之上留下一个薄薄的印记，但是随着吕烈每日不断坚持地刺刻，他渐渐掌握了发力的方式，他的指甲也越来越长、越来越锋利。他只盯着同一条裂缝猛刻。滴水穿石，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原本浅浅的缝，也慢慢深入进了白茧的内层。

在水中的第七十五天。

白茧被吕烈给凿破了。

第146章 白茧

当吕烈在那白茧上刺破仅仅一个小孔时，茧内的水压和茧外的空气产生了不平衡，瞬间乳白色液体就迸发了出去，将那拇指大小的小孔撕成了一人高。

连带着那股水势的冲力，吕烈也被冲出去了半个人，斜斜地挂在了残破的白茧上。

这是他多久接触外面世界的空气了？

水里的世界和空气的世界气压完全不同，两者之间的差距，让适应了很久水内世界的吕烈的肺部隐隐作痛，几乎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爆掉。他开始迫不及待大口呼吸起来，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笨拙、有力，新鲜的空气顺着他的喉咙进入了他的肺部。没了那羊水般的乳白色液体的供给，今后他的每一口气都要自己来呼吸。

他的四肢纤弱到了极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吕烈只能斜斜靠在残破的白茧上，维持着那般姿势。就像是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一般。

白茧之外，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广阔、残破的宫殿。无数狰狞的石像悬立于两侧，仿佛上古的神祇，红色的眼睛冷冷俯察着这宫殿内的每一处角落。四周每一方墙壁之上都映着漆黑的拱形大门，在那大门之外，通向的是更多、更加广阔的宫殿。

而横卧在宫殿中央的，是一个令吕烈瞳孔缩放，从心底恐惧的恒古怪物。那是一团如同山峦大小的漆黑色巨大肉球，光滑细腻、这折射着紫黑油光的外表，不像是陆地上生物的皮肤。而在那团光滑到了极致，柔亮到了极致的肉球四周，则延伸出了数十根粗壮强悍的长腕，就这般大大咧咧蔓延向四周。这个山一般的章鱼，光是它的黑色巨腕，就占据了这近乎足球场大小的宫殿的三分之一。吕烈甚至能看清，那长腕之上的一个个巨大吸盘中蕴藏的一枚枚利齿。

在这天地奇兽面前，吕烈就像是一只蝼蚁。

“穷……奇！”

吕烈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脱口而出了这个封存在他记忆中、好久没有说出口的词。他感觉下半身湿润潮湿起来，他甚至分不清那是因为自己刚从那团乳白色液体中出来，还是确实被吓-尿了。事实上，这么近距离接触这头奇伟的怪兽，被吓-尿一点都不是丢脸的事情——它简直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就像是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混合种一般。在中世纪的航海路线上，它就是能够吞没一支船队的海怪；在向西之地的异教徒眼中，它就是邪神在这个世间最直观的化身；而对于吕烈这等凡人，它就是世上一切恐惧、无力、绝望、怨恨等等负面情绪加在一起的总和。

当初通过绿蚁的千界之眼看到的，和自己直观地面对这洪荒异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无人能够不恐惧。

唯一值得兴庆的是，这头巨兽已经死了。

……

“早安。”

那个身影从巨兽之巅跳了下来，手中还提着那把莹绿色的、淡淡透明的短剑。穿过了纵横交错的长腕之间，走到了吕烈所在的那个白茧面前。

“早安？妈的。”

吕烈的手脚现在仍然不够强壮到支撑他移动。但是至少，他能够低头重重往大地上这摊乳白色溢水中重重吐了一口痰，嘴中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咒骂声。就连吕烈自己都不知道，他骂的究竟是这该死的巨大章鱼，还是眼前的这个人，还是更加虚无缥缈的命运或是别的东西。

终于，吕烈的双腿攒够了一次支撑他站起来的力气。他抓着身边那粗糙的白茧，极其勉强这跨出了这个自己呆了七十二天的蛋形状的白茧，走了出来。他走到那个身影身边，千言万语，最后只汇集成一句话，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终于回魂了？”

那人眼神清澈，眸子空灵。置身于宛如地狱一般浓厚的迷神宫大殿之中，却仍然出世得像是尊一尘不染的年轻神祇一般。不是黎远，又是何人？

黎远回应道：“嗯，承你们的照顾，这个月过去了，总算没死。”

吕烈沉默了良久，抬首问道：“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那个叫做天地翻转还是什么的秘术——就像当初我们被困在尸潮之中，差点被困死，结果你将我们五个人瞬间移动的那个，究竟是几号秘术？”

“星斗盘转，九十九。”

“……”

吕烈沉默了良久，若有所思。最后，他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

黎远搀扶着吕烈，两人并排行走在这广阔无疆的大地上。一路上，黎远也顺便说了说吕烈被困在这白茧中时，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巨大的穷奇，诞生在迷神城黄泉世界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人类认知中的任何一种生物。

它是一种妄想，千百年，无数被困在这里的探险家的绝望、悲伤、恐惧、战栗，种种负面情绪累计在一起的，一个巨大的狂想。在这片虚妄的黄泉大地上，任何事物都可以拥有那廉价的生命，这包括也由人类的负面认知组成在一起的怪物。

它亦没有固定的形态。在吕烈眼中，它是一头巨大的黑色章鱼形态，可是或许在杨威眼中，它是一个青色皮肤的独眼巨人，在食人枭眼中，它是一头浑身上下布满了瞳孔和嘴唇的巨大奶牛。种种，皆然不尽。

而它生存在这里的最终目的，便是留下这些往来的冒险家，创造更多的妄想。它本是妄想，生于妄想，造于妄想，回归于无尽的妄想之中。

在黎远的带领下，吕烈看见，这陈列于宫殿之中的，一排排人形的巨大白茧，就像是虫巢穴中待孵化的蛋一般，将剩下的半边宫殿挤得满满的。

每一个白茧中，都沉睡着一个做着梦的冒险家。其中有一些是上古时代就被困在这里的，到了今天，已经不知道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了。他们的白茧早已没有水分，残破得只剩下一张覆盖在人身上的薄壳。

透过那层薄薄的壳，吕烈看见，那被囚禁于其中的冒险家的尸体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至死，都沉浸在他们的梦想乡之中。

第147章 救人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开始陷入穷奇的梦境的？

在面对时空机器时？不对，应该是更早的时间点；在走入电梯时的一瞬间？也不对，在那之前，那萦绕于自己耳朵的女声就已经出现了；自己丢掉本命神珠的时刻？自己面对黑色巨树的时候？自己见到黎远的时候？

甚至是更早，自己在杀死树妖姥姥的一瞬间，这场布局就开始了……

……

黎远用手指戳了戳一个离他们最近的白茧：“你刚才便和那些家伙一样，都裹在这个白茧中做梦。说真的，能自行从里面爬出来，我还是小小地夸奖你一下吧……虽然，我本来就打算将你拖出来。”

吕烈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白茧，它们是如此之多啊。这么多年来，究竟有多少冒险家被困在这里，这里又诞生过并且仍在诞生，多少美梦、噩梦、狂想和妄想。

“如果一直没有人叫醒我，我在这白茧里面，会怎么样？”

“嗯？”

“我是说，如果一直就这般让我做梦做下去，最后我会变得如何？”

黎远用特殊的眼神看了吕烈一眼。吕烈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他想，那大约是黎远表达“惊讶”的一种方式。毕竟，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冷静了，冷静到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般……就算有什么事情发生超乎他的预期，他的表达方式也和常人不同。

黎远闭上眼睛想了一想，大概，在吕烈之外，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他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大约，会在这白茧里面存活原本可以活到的寿命的一半，然后就像是一只被吸瘪的蚊子一样死在里面吧。”黎远用下巴努了努那几张干瘪的白茧，“就像是那样。”

吕烈沉默了。

说句真心话，如果让他做一个抉择的话，他宁愿活在那自己的父母还活着的时空，就算之能生存自己原本生命的一半好了。

“现实和幻境，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原本是那个世界的黎远的口头禅，此刻，吕烈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

“抱歉，这句话我不能苟同。”

眼前的黎远头也不回，说道。

好吧，这两个世界的黎远，除了长相一样之外，看来没有任何的共同点。

之所以穷奇会在自己的梦境中，借助“黎远”的形象，不断劝说他留下来的话，大概也是因为在吕烈的潜意识中，黎远这个人已经变成了智慧的化身了吧。

不管如何，梦，终究已经破灭了。

……

在一群白茧中，黎远走到一团鼓鼓的白茧面前，向吕烈挥了挥手中的那把莹剑：“还有几个老朋友也被困在了这里，我要将他们从这场该死的梦境中拉出来……你离我远一点，因为在‘茧’被外部打破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黎远手中的那把莹剑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呼唤，折射出了危险的光芒。那光冷得令人骨寒，就像是跨越了千年的战死的将士，刺破了时空，滚滚来到这个诡异的世界一般。

就算不用黎远说，吕烈也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

刚才他大约就是持着这把剑，杀死了穷奇吧。

那穷奇的恐怖之处，可想而知。这整个宫殿的鬼魂宫女，都只是它的食物罢了。而这黎远靠着这把剑，竟然能够杀了它，那在之前的“尸潮事件”中，若是黎远真的想要拼死一搏，未免没有胜算。

他藏了一手。

吕烈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家伙背后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啊。他甚至怀疑，使用“星斗盘转”之后人会变傻之类的种种，都是黎远编造出来的。一路上，他根本就没有变傻过，他一直是那个冷静、睿智的黎远，他冷眼旁观着他这四个亲爱的同伴们，看他们是否真的遵照誓言，一直携带着他。他们把他当作一个孩子，或许，在他眼中，他们才是真正无力可笑的孩子。

在这诡异莫测的巨树之上，能够碰到黎远这样的一个人。一时之间，吕烈也不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黎远剑出如龙，划开了白茧，却准确无误地避免伤害到了白茧之后裹着的人。伴随着乳白色的水滋滋喷出，白茧也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白茧之后藏着的人，应声滚了出来。

竟是食人枭那个老东西！

只见此刻的他紧闭着双目，嘴角不知道是在上扬还是下弯，看来仍然沉浸于他的梦境之中。伴随着惯性，他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头一歪，就躺倒在了吕烈面前。

吕烈的双手微微发抖起来，一幕幕放映在了他面前。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吕烈从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对准了那食人枭的脖子，作势就欲落下——

铛！

黎远拔剑，阻了一阻吕烈的落石。

“别拦我，在他醒来之前必须杀了他！”吕烈焦急起来，他只道黎远根本不知道这个老匹夫对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当下，简单将整个事情讲了一遍——他们四人走入那迷神宫之后，本来眼看就要顺着小道离开巨树内部了，这食人枭老匹夫忽地狂性大发，在经过吊桥时砸断了吊桥，害他们四人跌落谷底，也直接导致了三头和杨威的死亡。

吕烈生知这老匹夫的武功高强，若是不趁着现在宰了他，等到他醒来之后，胜负手就难说了。未想，黎远心平气和听完了吕烈的复述之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事实上，在我离魂之后，我的记忆，仍然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你记得？”此话一出，吕烈有些大惑不解了，“既然你知道这个老匹夫疯了，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黎远似笑非笑，看着吕烈：“人类总是这种受制于自己的视角，而变得主观和顽固的生物……吕兄，我问你，你又怎地知道，当时疯的人是他，而不是你？”

第148章 地震

“嗯？”

吕烈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脚下躺着的食人枭，黎远淡淡道：“你以为，那个三头带你们去的，便是迷神宫的出口了么？”

“若是他知道迷神宫的出口，他自己又为何不出去？”

“当初没有食人枭截断吊桥，你，还会活到现在？”

迷神宫中空气的气氛越发诡异，吕烈努力咽了一口口水，苦涩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便是字面上的意思。”黎远淡定道，“据我所知，这个建造在这里的迷神宫，根本就没有出口。他究竟想要把你们带到哪里去？我不知道。其实，这个迷神城是……”

黎远的语气顿了顿：“我一会儿再和你细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何况，你也马上会知道这个迷神城究竟是什么。”

他穿过了无数镶嵌在大地上的白茧，走向了下一个白茧。

吕烈紧随于他其后：“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个食人枭，早就知道三头有问题？那么他为什么又不和我们说，而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打碎吊桥？”

“我不知道，谁又能知道呢？”黎远耸了耸肩膀，“要不，等他醒来，你自己问他吧。”

说话间，黎远手中的莹剑已经慢慢转化成了幽绿色，他手腕一抖，再一次完美在白茧上切开了一道人形。

“这把剑便是我的心影剑……每个秘术师修炼到一定程度，都能将自身炁气转化成心影剑。”见身后的吕烈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黎远索性向他扬了扬，大大方方道，“吕兄。若是若有一天我身陨在了这片茫茫巨树之上，你就拿走我的心影剑，继续往上爬好了。”

吕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尴尬：“你不会死的。这么危险的巨树世界内部我们都活了下来，若是能够出去，想必巨树之上已经不可能有，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了……

“对了，你的这把心影剑既然能够杀死穷奇，那为什么我们当初在巨树外部面对群尸潮时，你宁可发出‘星斗盘转’让自己长时间变成白-痴，也不肯用心影剑对敌？”

吕烈此话一出，就有些后悔了。黎远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又何必刺探别人的秘密？

未想，黎远丝毫没有介意，只是淡然一笑：“也难怪你会心存芥蒂……也罢，我就告诉你吧。秘术师的心影剑，每杀死一个敌人之后，本身就会‘蒙尘’一次……所谓蒙尘，你也可以理解为功力消退吧。

“所以，对我而言，杀死一个妄想，和杀死一群僵-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数量级别……或许对你们来说，一个妄想的战斗力远胜于一群僵尸。若是将它们放在同一个环境下厮杀。就是数量再多的僵尸，都只能沦为一个妄想的食物……

“但是对我而言，妄想比僵尸更好打！杀死妄想，只需一剑。而对付一群僵尸，若是我对上每个僵尸都来上一剑，那大约七八十个之后，我就失去所有的炁气，彻底变成一个凡人了……”

说话之间，黎远已经割破了第二个白茧。一具高大的人身从白茧之中落了下来，躺倒在了地上。

吕烈一看那人影，顿地，只觉得天旋地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威！这个人，竟然是那杨威！

“不可能！”吕烈倒退了一步，“我通过式神的千界之眼看见，这个家伙血雾灭城后，在血怨雾中跑了很久，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变成一具尸体，被无数黄泉居民给分食了！”

可是眼前的杨威，双目紧闭，躺倒在一片乳白色液体的大地上。看他的模样，应该是在这里做梦了良久，又哪里像是一具被秃鹫分食过的尸体？

吕烈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又陷入了另一场梦境！

还未等黎远开口说话，忽地，两人只觉得脚下一震，几乎将将站不稳倒坐在地上。吕烈回首望向，那死去的妄想山峦大的尸体，像是狂怒一般，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好！那怪物还没死透！”

可是吕烈话一出口，就发现他错了。抖动的不是那妄想，而是整个宫殿，整座宫殿都在抖动，连带着这宫殿之内的妄想、白茧、大地，一切的一切，都在剧烈的震动！

天威之力，竟然恐怖如斯！上一次吕烈亲身感受到这般可怖的威动，大约还是树妖姥姥引爆她的本命神珠的时候！

黎远依旧表情平静，可是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知不可明的意味：“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吕烈的心中响起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嘿嘿嘿。小子，你的运气实在是真的差。老子刚刚醒过来，就看见你遭了一个如此大的血每。嘿嘿嘿嘿，看来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咯……嗯，不对？现在的你是我的主人，你要是死在了这里，岂不意味着我也要跟着你这个废-物，一起莫名其妙葬身于此？哎呦，哎呦，哎呦呦呦呦！”

那声音令吕烈又惊又喜，不是大黑牛，又是谁？

“大黑牛，你居然醒了过来？比我想象中的苏醒时间要快么？”一想到自己就要恢复式神之力，吕烈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对着大黑牛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苏醒了么？蔷薇虎，黄黄黄它们呢？”

大黑牛做了一个撇撇嘴的表情，仿佛人类的“不屑”：“它们。开玩笑，他们是能和我比的？本牛可是陷阵境的顶尖式神，苏醒的比较快，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那几个就连血怒境都不到的式神，它们什么时候会苏醒，我便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大黑牛一瞪牛眼，仿佛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小子，你别给我打岔啊。你现在摊上大祸了，你不知道么？你以为，这场地震仅是一场普通的地震？”

第149章 救人

吕烈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什么？！愿闻其翔？你这小子，口味挺重啊！”大黑牛瞪大了他一双牛眼，用惊奇的模样看着吕烈，“看不出来，原来你竟是这般人。本来还以为你是一个挺正派的家伙……”

“你特么的……”吕烈气的，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直接对着大黑牛的屁-股狠狠踹了两脚。都到了这个时候，这头蠢牛，还在这种罗里吧嗦的事情上纠缠不清。

在屁-股上重重挨了两脚之后，大黑牛终于将话题引到正题了：“小子，你还不会忘记，当初你是怎么和我第一次见面的吧？”

吕烈自然是记得，那时候的大黑牛还是一个魔果形态，被深埋在那诡异的酒铺之下。也正是那一次，差点害死自己。

大黑牛点了点头：“这座迷神城中不仅我一个魔果被以这种形式埋在地下，我的同类，它们每时每刻都遭受着仿佛地狱无间道般的折磨。我能感受到，它们的怨气正在与日俱增。而是某一个人，有意识地这么做，想要不断激发我们这些魔果的怨毒。而这些怨毒，已经快到抵达顶峰了……”

“说人话。”

“其他被埋于地下的魔果快要苏醒了……在没有主人俯身的情况下，它们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在这个世上？我不知道，但是绝不会是以像我这般、正常式神的模样出现！

“那些家伙，原本可以变成式神，却成了怪物！”

“伴随着这些怪物的苏醒。整座城市，很快就会变成这些怪物的杀戮之地！”

就在吕烈和自己精神世界中的大黑牛对话的时候，另一边，昏迷在地上的杨威和食人枭也渐渐从昏迷中苏醒了。杨威瞪大了双眼，仿佛十分不解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他一个鱼跃从满是乳白色液体的大地上跳了起来，走到黎远面前：“咦，我是在做梦么？你不是那个……”

黎远淡淡道：“事态紧急，我们以后再说，先离开这里。”

看他那副清晰的条理、冷静的目光，杨威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恢复正常了？！”

而另一边，从苏醒中爬了起来的食人枭看向黎远、杨威他们，眼中先是露出一丝迷惑，接着闪过一道杀气，随后，又消融于无形之中。

疑惑，便是因为之前食人枭还呆在另一个世界，即是自己的梦境中。在黎远割开白茧之后，他便被强制坠入了这个世界。

杀机，是因为食人枭想要杀了这三个碍事的“同伴”。

而伴随着大地上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无数沙石从房栋之上抖落下来。就是一个浑然没有半点江湖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来了，仿佛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像是食人枭这般心思缜密的老江湖，自然不会选择在这种事情，和黎远他们宣战。

黎远走向这座宫殿的窗口，居高临下俯视了一眼这座城市的全貌。他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过头对着吕烈、食人枭和杨威道：“幸好，还有一点时间留给我们……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出城！”

食人枭沉声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同意。我们即可出发。”

杨威虽然迷迷糊糊，看了看黎远，又看了看食人枭。好在，他有个优点，知道自己脑子不行，关键时刻还是听这两位仁兄的。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这宫殿时，吕烈拦在了他们面前，伸出手，冷冷作势不让他们前行。

“就我们四个离开这里了么？你好像还忘了一个人。”

黎远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说‘非常美’么。”

食人枭在一边聒噪起来：“小子，速速让开。老夫可不管你的什么非常美不非常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真的想死，留在这里陪着你的非常美一起死好了。”

吕烈就连看都未看这个老匹夫，他和他的恩怨委实太深，不在乎这一刻清算。

“是的。”吕烈向黎远点了点头，“我在千界之眼中，看到的是‘非常美’是第一个被穷奇困在这里的。没有道理我们都出来了，她却不在。”

眼看宫殿上的积尘越来越多落了下来，食人枭下意识地伸出手向他的腰间，尽管他的腰间已经没了那柄杀尽众生的流星锤，但是这已经成了食人枭发动攻击前下意识的动作。

他已经将吕烈视为了自己逃生的一个障碍，

“无妨。我们还有一点点时间。”黎远向身后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食人枭的进一步动作。他向吕烈道，“你想带走现在的‘非常美’，对么？”

吕烈道：“当然。”

“那就让你看看吧，现在的‘非常美’，希望你看了之后，仍然那想带走她。”

黎远转过身，走进无数白茧之中。吕烈紧随他的其后。在一个普通的白茧面前，黎远停下了脚步：“这个便是‘非常美’现在所在的白茧。她就在里面沉睡。”

吕烈看着那白色的虫茧，这个茧似乎有些特殊，它的外壳有一些泛黄的成色。隔着薄的近乎透明的白茧，吕烈似乎看到，一个纤弱的人影，正沉睡于其中。

他伸出手，想要割破白茧，救出“非常美”。

黎远在一边一把抓住了吕烈的手腕，沉声道：“你要想好了……‘非常美’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在这里沉睡太久了。如果你将她救出来的话，她会迅速衰老，以至于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

“但是如果让她保持现状，就这么呆在白茧之中。她可以在她的梦的世界中活很久，很久。”

“这种情况下，你，还要选择执意将这层白茧打破吗？”

第150章 抉择

吕烈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结局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黎远所说的是真的话，那么自己打破白茧救出苏文的同时，岂不是也等于在亲手谋杀她？

可是，现在自己不打破白茧，那等自己一行人离开这里之后，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难道，隔着这层薄薄的白茧，就是这两人的永别？

这层白茧，他和苏文的距离却比银河还远。

伴随着宫殿的震动越来越距离，大地已经开始向着右边倾斜。墙壁上无数裂缝龟裂开来，像是吞没一切的黑色浪花一般开始席卷整个世界。

黎远只是在一边平静地看着他。打开，或者不打开，无论今天的他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他知道，在今后的余生，他都将后悔终生。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吕烈思考了。

吕烈思索了一下，他冲向那装载着苏文的白茧，双手环住试图保住它，将它连根拔起，带出这座宫殿。

那白茧只是像铁一般焊在大地上，纹丝不动。杨威看出了吕烈的心意，也冲了过来，一起帮助他抱着白茧试图拔出来。可是就算是加上杨威的一身怪力，那巨大的白茧也仅仅是在原地微微震了震。

够了，够了，真是够了……

一瞬间，吕烈像是老了十岁一般，颓然地放开了那白茧，一屁股坐在一边。他的眼中忽然失去了光芒，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无尽的灰色。

够了，真的够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食人枭在一边用又是幸灾乐祸，又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口气说道。

“吕烈。”黎远暗红色的瞳孔冷静地盯着他，“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必须做出抉择。”

吕烈沉思了一秒钟，但这一秒钟对他来说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们走吧。”他回过头，看了身后的白茧一眼。那一眼，隔着淡黄色的白茧，他仿佛看见了茧中的苏文在微笑。她究竟在做什么梦，才会笑得这般甜美呢？大约，是一个比这里更加美好的世界吧。

这是此生他最后一眼看见苏文。

四人鱼贯逃离了迷神宫。

在他们刚离开迷神宫外面时，吕烈抬起了头，他看见了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幕：一个赤足的黑色巨人正站在迷神宫的对面，伸出它的四根手臂，用力地摆弄着迷神宫的穹顶，仿佛试图在碾碎它。

那个黑色巨人足足有百尺来高，即使它努力低着头，它的脑袋和脖颈仍然时不时撞到山顶，被磕得鲜血淋漓。在这个可怕的黑色巨人面前，黎远、吕烈，还是那整个迷神城最高的迷神宫，都是比微尘还要微不足道的微生物。大约迷神宫被碾碎之际，黑色巨人回过头，很快就能扫平整个迷神城。

红色的血从它的头顶慢慢留下来，它的全身上下浮现出密密麻麻无数张仿若异常痛苦的表情，在那里无声的嘶吼。那红色的血一接触到那些鬼脸，鬼脸痛苦死嘶吼的表情马上变得欣喜若狂，努力长大了嘴巴，想要多触碰一点那黑色巨人流下的血。更有甚者，两个相近的鬼脸，为了争夺一丝血迹，互相争斗撕咬起来。

这些家伙，竟然在争夺自己的血？

它们究竟是在黑色巨人意志的另一种体现，还是根本就是寄生在这黑色巨人之上的寄生物？

更令黎远等人啧啧称奇的是，他们看见，那迷神宫的穹顶之上，无数古装宫女爬了出来，顺着檐角爬到那黑色巨人的身上、背上，用力去撕咬那黑色巨人。

就像是一群蝼蚁，在阻止一头大象毁灭自己的蚁窝一般。

那些从迷神宫中爬出来的宫女数量越来越多，渐渐有薪火燎原之势，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巨人的小半个身体。撕咬着，蠕动着，就像是蛆虫。而那些依附在黑色巨人上的鬼脸也不甘示弱，一碰到向着它们靠近的宫女，也裂开血盆大口疯狂撕咬起来。嘴对嘴，牙齿对牙齿。不时有不少宫女从那黑色巨人的脊背上摔落下来，也不时有鬼脸被血淋林地从黑色巨人身上撕剥下来。

可是无论那些宫女和鬼脸在黑色巨人背上鏖战再甚，都无法阻止黑色巨人已经一点一点快要毁去整个迷神宫了。

“那些都是我的同类啊，我本来也要变成那副样子的。”伴随着黎远等人逃跑速度的加快，渐渐将身后的黑色巨人和迷神宫上的众宫女甩在了身后。一个悲哀的声音在吕烈脑海中响起，那是大黑牛，看着那黑色巨人身上一张张痛苦嘶吼的脸孔，令它感受到了自己的同类。

“这座城市被一个秘术高手布下了巨大的诅咒。”听着远方黑色巨人推倒迷神宫时传来的隆隆轰声，黎远若有所思，“那个被称为尧的男人，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创造了这座巨树之中的巨大城市，然后他在这座城市的每处都放置了一个魔果，数百年来让它们埋藏其中，积蓄着怨气和力量。等到了时间一到，那些无法化形成式神的魔果就破土而出，连体般变成了这个巨大的黑色巨人。

“可是，这由怨恨魔果组成的黑色巨人是尧创造的，这座迷神宫和宫中的宫女也是尧留下的，它们俩相互厮杀，对于尧来说，他又有什么目的，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百年前巨树神教一代天才尧布下的大局，五百年过去了，身后无论是强如树妖姥姥者，还是聪慧如黎远者，都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的奥秘。

他们四人相互搀扶着，沿着离那黑色巨人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看见了无数黄泉居民。不过那些黄泉居民似乎对黎远手中的这把心影剑甚是畏惧，还未等吕烈等人来得及出手，它们就四下逃散离去了。

不知不觉，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迷神城的边界，他们当初进入的地方——那是一片黑色、汪洋的虚无区域。吕烈知道，在那边区域之后，是永远无法走出的、扭曲无尽的时空。

“不好!”就在这时，食人枭看着宫殿的方向，大叫了一声。

第151章 再回虚无之海

顺着食人枭的叫喊声，吕烈等人转过头一看，他们惊讶地看到，在黑色巨人推倒迷神宫的瞬间，无数赤红色的迷雾像是发疯般奔涌了出来，瞬间吞噬了黑色巨人，并且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半个迷神城，很快地向着吕烈他们等人推进过来。

“天杀的黑色巨人！在推倒宫殿的时候，也把其中积蓄的血怨雾一起放了出来——这将是整个迷神城历史上最浩大的一次血雾灭城！”

看着远方越发鲜艳浓郁的血怨雾，食人枭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像是要淌下水来一般。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黎远：“黎先生，我们的前方便是永远都走不出去的扭曲空间，而后方则是能够毁灭万物的血怨雾，看来这一次，我们是真的只有在这里坐以待毙了。”

“不必担心。”黎远淡淡道，“这些血怨雾不可能逾越扭曲空间。只要我们进入这片虚无之海，便能够脱身。”

吕烈眼中流露过一丝惊惧之意：“不行！这一次我已经没有绿蚁的千界之眼了！一旦进入那片虚无之海，我们只有像是古来今往无数冒险家一般，活生生被困死在那里！”

一旦进入虚无之海，则必死无疑；但若是留在这迷神城，看着那吞天血雾蔓延过来的速度，他们大约也是十死无生。

黎远走到了吕烈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相信我，我知道怎么才能走出那片虚无之海。”

看着黎远的瞳孔。吕烈犹豫了一下：“好吧。那就听你的。”

已经没有任何时间留给他们犹豫了。杨威、食人枭等人一一鱼贯冲出了迷神城，在他们的身后，无数居住在那里的黄泉居民发出了最凄厉的惨叫声。

千百年了，它们被困在这里，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轮回。无数次的死亡，又无数次的在原地重生。

而这一次，也不会是终结。

黎远、杨威、食人枭一一跳入了虚无之海。最终，整个迷神城，只剩下吕烈一个人。

他在迷神城的入口停下了脚步，最后回过头看了这座庞大、诡异的城市一眼。

再见了，苏文。

祝你……来世，能生于一个美好的来世。

吕烈转过身，正欲随着黎远等人的步伐一起跳入那片虚无之海。忽地，他听到了远方传来了一声恐怖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怕惨叫。吕烈的瞳孔慢慢缩成了两点，他感觉全身都变得僵硬冰冷。他想要向前迈开步子，可是那声魔音已经夺走了他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那近在咫尺的虚无之海，就在眼前，却又无法达到。

吕烈慢慢转过头，他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可怕一幕。

那血雾环绕之中，黑色巨人竟然还没有被彻底溶解，而是慢慢从血雾之中爬了出来。可是它浑身上下的一块块黑色鬼脸像是融化了一般，慢慢剥离了下来。黑色的皮肤渐渐消融，露出了血红色的皮肤。

它变成了一个血巨人。

这还没有完。

血巨人俯下身去，又沉沦在一片血雾之中，仿佛在血雾的深处和什么东西拼命争斗一般。

眼前着远处的血怨雾越来越近，吕烈的身体却始终无法动弹，他只得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继续看着那恐怖的血巨人在血海中上下翻滚。

那血巨人又动了！伴随着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咆哮，整个迷神城世界都开始颤抖起来。只见血巨人猛然从血雾中抬起来，一手提着什么东西，一只手捶打着胸口，对着天空长啸。

那被血巨人抓在手中的，是一根长条形的、同样血淋淋的条子。只是双方的距离太远了，再加上血巨人和它提着的东西一直在血海中翻滚，吕烈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它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血巨人继续仰天嘶吼，动作越发疯癫，不住俯下身去，掏挠着什么东西。那令吕烈浑身无法动弹的催脑魔音又传来了三四次，不过声音越发低沉，像是垂死挣扎的野兽一般。

不知不觉，那席卷天地的血怨雾一眨眼已经来到了吕烈眼前。吕烈只觉得一股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血腥气和腐臭味灌入他的脑海，弄得他是双目冒星、胃不住抽搐，几乎堪堪要昏了过去。眼看那血怨雾越来越近，所处之处，寸草不生、百万凋零。吕烈不知哪里来的奋起神威，用力一跃，竟然硬生生挣断了自己身上那无形的枷锁，一步跃入了眼前的虚无之海。

他最后一眼抬头望去，那血巨人浑身上下缠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肉管，已经被血雾中的怪物拖到了深处，不见了踪影。

……

待到吕烈再次醒来，他已经回到了自己初入这巨树世界内部时，无尽的岩石长廊之中。

身边三个人影等候着他。正是黎远、食人枭、和杨威。

一想到当初进来的时候，还有五个人，没有到现在又回到了这里，虽然危机大致解除了，但是那个窈窕的身影却是再也看不见了。吕烈心中一阵伤神，他只是保持着清醒时平躺在大地上的样子，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只盼着，这辈子就在这般发呆中的时光流走。

看着吕烈那失神的模样，杨威又是相劝，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犹豫了半天，才勉强开口道：“好了，人死不能复生。超级兄，你就节哀吧……非常美那个小姑娘不错的，若是有来世，她一定会去一个好人家。”

吕烈沉默了半响。他强打起精神：“抱歉了。我浪费大家这么多时间……黎远，你前面说，你有办法走出这片虚无之海……这地方总是让我瘆得慌。多呆一刻总是怕多多出一些事情，我看，我们不如即刻出发吧。”

“无妨。”黎远坐在原地，淡淡道，“大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不妨也在这里休息片刻吧……因为，离开这虚无之海的时辰，还没有到。”

“时辰还没有到？”

“不错。那居住于巨树内部的老科学家，已经将这迷神城的一部分秘密告诉我了。如果我和老科学家的推断没有错的话，那再过两个时辰，我们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第152章 秘谈

“秘密，老科学家告诉了你什么秘密？”

“对了？老科学家人呢？他怎地没和我们一起逃出来？”

“虽然他在迷神城下面的万尸谷，但是迷神城爆发了这么严重的血怨雾，也会对下面的他造成一点影响吧。”

虽然对那个老科学家了解的不深，但是吕烈还是有些担心他的。

“放心吧，这场血怨雾仍然不会对迷神城下方的老科学家造成任何影响。他也是自愿留在那里的，他将永远留在那里，直到看着尧这个家伙灰飞烟灭的那一天，又或者是整个巨树世界都崩溃……”黎远道，“其实，尧便是……”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欲言又止。黎远犹豫了一下：“还要等大约两个时辰。总之，等时辰到了，你们便知道了。”

“奶奶地，到底什么事，就不能痛快点说么！”

“不能。

“顺便给你一个建议，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就好好休息一下把，不要总是这般情绪激动暴跳如雷的模样。因为……一会儿出去了之后，有的是时候在巨树上攀爬，下次像是这般休息的机会，可能就是爬到树顶了。”

说完这些话，黎远便不动了，像是老僧打定一样坐在原地。任是吕烈如何叫他、问他，他都决计不理睬吕烈一个字。

这幅场景，就像是吕烈和黎远第一次见面一般。吕烈也知道这个怪人的脾性，迫得无奈，只好先由得他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杨威、食人枭也靠在墙壁之上，沉沉睡去，顿时走廊之中呼噜声大震。这几天发生了这般多事情，吕烈心神也是疲劳至极，可是他心中所装事情甚多，无论如何，都睡不过去。

他一会儿呆呆地望着这走廊无尽的尽头，一会儿又看着那用不知名的砖瓦一块块砌成的墙壁。满眼之间，竟是苏文留在这里的回忆。只是，他们几人虽然最终活着逃出了迷神城，回到了这里。但是苏文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吕烈……”

“吕烈……”

“吕烈。”

这时，一个低低的呼声在吕烈耳边响起。吕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随手捡起一块地上尖利的石块，斜着眼冷冷看着对面的食人枭：“老匹夫，你还有面孔在这里叫我？信不信老子拼上这条性命，今天也要弄死你！”

“嘘！嘘嘘！”食人枭连向着吕烈做了好几个噤声的手势。只见他眯起一双三角眼，一会儿看看左边仍然酣睡的杨威，一会儿看看右边闭着双目打坐的黎远。看他神色之间，甚是紧张，仿佛十分害怕自己的动作惊醒这两个人。

凶名赫赫，杀人如麻的食人枭，何时曾这般狼狈过？

吕烈眯起了双眼看着他，有点被搞糊涂了：“嘘什么嘘？你尿不出来么？”

再三确认自己的一番动作没有惊醒身旁两位仁兄后，食人枭轻轻向着吕烈招了招手：“吕兄，我们能够到一边去，借一步说话？”

吕烈心中一惊，心想这个老小子，不会是想将我骗到拐角处去，几刀把我就这么给宰了吧？

他本欲开口拒绝。但是转念一想：这个老东-西，已经被这迷神城的遭遇搞得神不神，鬼不鬼，看模样都要精神崩溃了。我堂堂七尺男儿，又何须怕他？更何况，到了拐角以后两眼一抹黑，他要是真的想杀了自己，还指不定是谁杀了谁呢。

吕烈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身上每一根汗毛根根竖起。他当下一言不发，跟着食人枭，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黎远、杨威他们看不见的走道拐角。

一过拐角，眼前的一切变得黑漆漆起来，就连空气都冷下来了两三分。吕烈全神贯注，严守着食人枭趁着这漆黑的一瞬间攻击自己。说真的，吕烈心中反而生出了一丝期待，期待这个老家伙主动出手攻击自己。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杀了他，除去这个祸害了。

未想，两人在黑暗中心怀鬼胎呆了半响，食人枭并没有向自己出手的意思。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背影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萧瑟：

“吕老弟啊。事到如今，老夫也只有你可以信赖的了。”

吕烈眯起了双眼，冷冷道：“什么意思？只能信赖我？不好意思，我吕烈明人不说暗话，我就当面直说了好了，若是一有机会，老子第一个要做掉的人就是你。你在迷神宫中割断吊桥，害的我们一干人掉下万尸谷，九死一生，三头更是直接因为你而死！在血雾灭城中，你设计骗杨威进入石化酒铺，苏文又是间接被你害死！此仇此恨，绝无回转的余地。现在向我示好，未免太晚了一些！”

“哼哼，哈哈。”听完吕烈这番斥责，食人枭不仅不怒，反而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得好。不过就算你不说，其实老夫也知道，你对老夫的恨意留在心里，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那你还要说着相信我之类的鬼话？”

吕烈微微一愣，看着黑暗中的食人枭，努力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无论吕烈如何努力，食人枭的脸庞只是隐藏在一片混沌之中，隐隐绰绰，令人捉摸不透。

“呵呵，吕烈啊吕烈，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事到如今，除了你我二人，在这恐怖莫测的茫茫巨树世界之中，你还有别的可以信赖的队友了么？”事到如今，食人枭反而不着急。他以一个舒适的姿势背对着吕烈坐了下来，就这么大咧咧靠在墙壁上，仿佛完全不介意将自己背后一身破绽留给吕烈。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当然清楚！

“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是活人了！什么黎远、杨威，鬼才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变成的，居然还跟在我们身边，像是真正的‘黎远’、‘杨威’一样和我们说话，这才是最最令人不寒而栗的。

“你早该知道了！这里，除了你之外，只有我，一个活人了！你除了和我联手，别无选择！”

第153章 剧变

“你应该没有忘记吧。在迷神城我们第一次遭遇血雾灭城的时候，我们躲进了三头的屋子。那时候在黎远进来之前，我和你说过，我在外面更早些的时候，就已经将他杀了！”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还是相信黎远。”吕烈冷笑一声，转身作势欲走，“一个满嘴胡话、差点将我们一干人全部害死的老骗子，和一个救了我三次的同龄人。换做是你，你会相信谁？老子还以为，你神神叨叨将我拉到这里来，是要说什么东西，原来尽是这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告辞，我要回去了！”

骤地，食人枭出手如风，一把抓住了吕烈的肩膀。吕烈心中一沉，只道这老匹夫恼羞成怒，要在这里将自己格杀当堂了。吕烈虽然跟着食人枭走到拐角之处后，时时刻刻防备着对方。可是他终究低估这老匹夫的速度了，杀手之王的称号不是盖的，就算早有防备，在对方出手的一瞬间也根本阻拦不过来。

谁知道，食人枭只是重重捏了一把吕烈的肩膀，便将他松开了。看来他这无意识的动作只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慨，并没有攻击吕烈的意思。

食人枭的脸在黑暗之中扭曲了起来：“小子……该死！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老夫明明句句说的就是实话，你为什么就是不信！这地方，就我们两个活人了，我们若是不联起手来，必死无疑！老夫有意救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食人枭的声音忽高忽低，说到最后几乎咆哮起来。吕烈看着他面容扭曲，毛发须张，一看模样就近乎崩溃，不像是一个正常人。正担忧着这老匹夫忽然狂性大发，真的要向自己出手的时候。食人枭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冷静了一下，强压下嗓门，低声道：“小子，你不信我之前的话，可以。那老夫问你……老夫在被从白茧之中拉出来后，在半梦半醒之时，听到你对黎远说，你利用你式神绿蚁的千界之眼，早就看见杨威身死迷神城了。我且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吕烈心中暗忖：这老匹夫倒是机警。他只好大大方方承认道：“是的。”

“哼哼，杨威这个人绝对有问题，这点你无法否认吧。”见到吕烈终于同意了自己一个观点，食人枭扭曲的脸色稍稍平息了不少。他像是祥林嫂一般不住啰嗦道，“杨威这个家伙，老夫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不是一个一般人了。面容忠厚，可是内心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藏着多少歹毒的心思。上一次我们在这里透过时空墙时，就看见他许多年前就已经来到这里了……可是这家伙真是心坚如铁，任是老夫在他身上施加了这般多的刑罚，他都能死死咬住不吐出一个字。啧啧，啧啧，这样狠的人物，老夫就是纵横大陆的时候，都没有碰到过几个。没想到巨树之上一共就遇到了四个人，就让我碰到一个。”

吕烈心中说道：你当初除了掰断了他两根手指之外，根本就没有对他施加任何刑罚好么。

他能感觉，这个老家伙的精神正在逐渐崩溃，就连记忆都开始出现缺失。而那缺失的一部分，他便自作主张用了合理的逻辑填补进去。是故，才会出现“自己对杨威用刑”这样的记忆。

想到这一层，吕烈越发坚定了要离这个老家伙远一点的决心。

……

正当两人在拐角之后谈论的时候，忽地，走道拐角处冒出了一个人头，冷冷向着他们道：“两个时辰的时间，不好好休息，在这里干什么呢？”

猝不及防，吕烈和食人枭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这密道之中窜出了什么怪物。吕烈定神一看，原来那张人脸倒是黎远。吕烈刚想舒一口气，可以细细看去，黎远的脸在幽暗摇曳的火光之下，显得青色森森，不像是活人。而他瞳孔之中更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看着吕烈和食人枭的模样，仿佛看着两个异类。

这张脸，越看，越是令人心中寒颤。

吕烈情不自禁打了一个战栗，忽地，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他的脑海：难道，这个食人枭说的都是真话。是自己冤枉了他？

这念头刚一冒出，吕烈就立刻掐灭了它，顿时心中生出了一种十恶不赦的愧疚感。心中想道：黎远不知道在险境之中救了自己多少次了，自己这一身召唤式神的本事都是他教的。自己不相信他，居然会相信一个害人无数的食人枭？自己要真信这个食人枭，那真是瞎了自己的眼了。

未想食人枭看见黎远，仿佛看见了毒蛇一般。唯唯诺诺道：“好，好，我这就去休息，这就去休息。”一边说着，一边缩着身子，从黎远的身边绕了过去。看他的姿态，仿佛甚怕触碰到黎远身上的每一点点。

黎远深红色的瞳孔看了看吕烈，又扫了身边刚要经过的食人枭一眼。他忽然改变了注意，道：“无妨……反正，时间就要到了，也让你们看看，这里的走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好了。”

他一把抓住身边的食人枭，又一手抓住了吕烈。吕烈的手腕一被箍住，只觉得一股寒冷的气流顺着自己的胳膊往上流，那黎远的手，寒冷的不像是活人。他刚想本能地挣扎两下，黎远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根本不容自己移动一丝一毫。

这时，被吵闹声弄醒的杨威也顺着声音来到了走道拐角。他一看这奇异的一幕，有些惊讶：“咦，吕烈，食人枭……黎远，你的脸怎么这般白？像是涂了面粉一般。”

就在四人僵持住之时，整个走道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无数台阶像是波浪一般，一上一下地剧烈翻滚起来。吕烈和食人枭变了脸色，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黑色海面上的一叶小舟，完全失去了控制，就要被脚下的这股怪力也远远抛出去。可是，他们身边的黎远只是死死抓住他们，不管这脚下的台阶晃动得再厉害，都不曾移动过脚步片刻。

第154章 树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妈的……”

吕烈还没有反应过来，骤地，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就剧烈地扭曲了起来。眼前的走道仿佛蛇形一般，左右不住摇摆弯折。幸好，身边有一个黎远，不管眼前如何狂风暴雨，像是铁桩一般牢牢扎根在地上，死死地抓住自己。不然，自己等四人就要被直接摔向无尽走道的底端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剧烈的扭动稍稍平息了一些些。吕烈正稍稍松了一口气，忽然，一团粘稠的、腥臭的、带着余温的液体从高空直接落在了吕烈脸上。

吕烈一愣，用空着的那只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液体。他睁开眼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血，好大一摊血！”

“不要激动！”黎远冷冷呵斥道，“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要先稳住自己，仔细观察！”

吕烈心中渐生恐惧之意，但是这一次有归了魂的黎远在他身边，就像是一片暴雨将至的汪洋大海中有了一座灯塔，这四人的小团队中总算有了主心骨。吕烈强迫自己静下心神来，定神向眼前望去，可是这眼前的一幕，令自认为已经见多识广的吕烈，都不禁堪堪失声惨呼起来——

不知何时起，自己目力所及的整个走道，都已经沾满了一片猩红的血迹。

那些血液，像是有生命的一般，还在墙壁之上、台阶下之懒洋洋地缓缓蠕动，一时之间，吕烈也不知道究竟是这片走道真的在扭曲，还是因为这些血团的缘故，让自己产生了扭曲的幻觉。

吕烈稍稍闭上眼睛，待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又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此时不仅整个走道都沾满了血团，而那些青黑色的石板之上，锈迹斑斑的石色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剥离了下来，取而代之裸露在外面的，是一片粉肉色的、像是布丁一般还在微微颤抖的肌状物。而那些肌状物一接触空气，整个走道内腔扭曲的更加疯狂了。仿佛有意识地想将站在走道中央的吕烈四人，给甩出走道一般。

吕烈恍然间想起，这一幕仿佛早有征兆。在他们第一次进入巨树世界，来到这里的时候，食人枭曾用流星锤砸破墙壁，而每砸破一次，这墙壁之上就会像是受伤的动物表皮一般流下暗红色液体……

当时自己等五人还在推论，这墙壁之中的夹层是否是藏着尸体。

而那被打穿的墙壁，隔了一段时间，就会慢慢自动复原，变成打穿之前的样子……

他早就该想到了啊……

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想到呢……

望着眼前扭动的越发厉害的血红世界，吕烈只是呆呆地看着发生的一切。他的瞳孔失去了色彩，为自己没有察觉到这一切而感到懊悔。

“为什么……我之前就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如果能早一点注意到这一切的话……”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进来这里……”

悔恨的泪，从吕烈的脸庞流了下来。

……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周围的环境又发生了变化。

自己置身于离地数万丈高的无限高空之上，脚下是一片白茫茫、没有尽头的云海。而此刻维系着他不坠落的，只有两根倒吊在墙壁之上的麻绳。

“我……我出来了？”

“从那恐怖的巨树世界内部逃出来了？”

“多久了，我在里面呆了多久了，终于出来了？”

吕烈仿佛难以置信一般，看着脚下的无尽深渊，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半空之中，抱着自己的脑袋失声痛哭，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但是，当痛哭完之后心情平复的吕烈抬起头观察四周时，他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周围*静了。安静到除了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再也没有一丝丝别的声音。

“奇怪。”

吕烈向着上方和下方各看了一眼，迷惑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黎远、杨威和食人枭呢？

“在我最后对他们的印象中，仿佛那走道突然疯狂地扭曲起来。而黎远紧紧抓着我和其他人的手腕，竭尽全力对看着那扭曲的走道……

“难道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出来了？

“那么，其他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他估摸着既然自己能够出来，那么黎远等人应该也在附近不远处。吕烈本想要大声叫喊黎远等人的名字，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是声音刚到嘴边，吕烈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将所有的呐喊都一股脑也吞了下去——

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进拘巨树世界内部了吗？

这巨壁之上，现在看起来四周静悄悄的，脚下除了缓慢流动的云雾之外没有一点点东西。可是自己又怎么确认，自己发出的声音不会引来附近一些的祟物？

而紧接着，吕烈发现了一件更加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现在所攀附着的这片巨大垂直物、屹立在这天地间的巨大存在——

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是粗糙、松软的树壁了。

而是一大片光滑的青铜壁。

也就是说，他现在并不是攀爬在一座巨树之上，而是攀爬在一根通往天上的巨大青铜柱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巨树爬到了一定高度之后，上方的树干部分就自动变成了青铜柱？”

这个想法一冒出吕烈的脑海，他他不禁哑然失笑起来。怎么可能，这世上能有如此巨大的树干就已经是一件怪事了，那树干的上端又怎么会是青铜？若真的是青铜的话，那得有多大的青铜柱？下方的树干，又怎么能承受的住其上的重量？

只怕这天地巨树，早就崩塌了。

这个想法也仅仅是想了一下，就被吕烈给放弃掉了。

“还是说……”

另一个新的想法，也是比较合理的解释，冒出吕烈的脑海。

“我从那诡异的走道之中离开之后，被传送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树是树的世界。而我现在所在的，是一个全新的、通往天上的青铜柱世界？”

第155章 印记

此处真是诡异莫测。吕烈越想越想心惊，索性不去想了。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立刻离开这段是非之地，说不定到了高处，青铜壁便又化作树干了，又或者黎远等人在更高处等着自己。想到这儿，他正欲继续向上爬，忽然发现一个天大的问题——

既然这是通体青铜组成的柱子，那么便不似松软柔韧的树皮，上下没有一个给自己手斧入壁的着力点，那自己又如何能够借力上下？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既然这青铜壁根本不可能被人力砍割，形成上下的着力点。那自己又是怎地吊在半空的？这从上方挂落下来，吊住自己的绳索，又是被什么支撑？

一想到这点，吕烈寒毛竖起。要知道，这万米之上，一丝一毫的疏忽，就立即死无葬身之地。他匆忙间抬头一看，只见那吊住自己的绳索通往云霄高处。恍然之间，无数白雾来往，将上方的景色遮得严严实实，云深不知处，根本看不清楚那绳索的尽头到底被什么东西给咬住。

“妈的，这……”

就在吕烈慌乱之际，忽然，整个青铜巨柱隆隆隆震动起来。那震动声初始微小不可闻，紧接着越大越大，越来越剧烈，依附在青铜巨柱上的吕烈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随风飘舞的蝼蚁一般，随着那绳索肆虐摇晃。麻绳不住发出吱嘎作响之声，仿佛随时都可能中裂一般。可将吕烈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这天变异象面前，他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只有不住闭眼祈祷。

那震源来自脚下，好似在下方，一只什么特别巨大的东西正顺着那青铜柱子快速地爬上来。贴着青铜巨柱的震动，吕烈能感受到那东西越来越近，他强迫自己睁眼往脚下一看，只见脚下那一片原本古井不波的云层，不知何时起像是砸入小石子的水塘一般，圈圈层层震荡开来。隐约之间还能听到巨兽恐怖的嘶吼，仿佛那已经聚成一团的云雾中，什么荒古的巨兽随时会飞扑而出一般。

“老子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此刻他面临的场景，可比当初和黎远等五人面对千万只僵-尸要严峻的多了。当初面对的僵-尸数目再多，他身边好歹还有黎远、食人枭这般的伙伴依靠，至少他们还是且战且退。现在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吕烈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此时的吕烈哪里还有当初爬上巨树之际，要斗天战地的豪气？他眼睛一闭，双腿一蹬，就这么悬挂在半空，就等着自己死个痛快了。

“喂？还愣着干嘛？那东西快要追上来了，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就在吕烈万念俱灰的时刻，忽然他觉得一只有力的手拍在了自己肩膀上，还有意将自己向上方拉了拉。“黎远？”这时吕烈听到黎远的声音，简直比听到自己亲爸爸的声音还亲，“你怎么在这里？杨威、食人枭他们人呢？还有，这里怎地会突然变成青铜柱子？这下方传来的震动声又是怎么回事？”

黎远只是用审视、好奇、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用急促的声音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还不快走？”说完不再理睬吕烈，手脚并用，很快顺着这通天青铜柱爬了上去。

吕烈还未反应过来，其下的食人枭、杨威也刺破云层，穿了上来。食人枭在与吕烈擦肩而过时，留了一句话：“顺着印记爬。”

吕烈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定神向自己眼前的青铜壁上看去。果然，那青铜壁上每隔一小段便是向里凹进去了一小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凹进去的部分正好够吕烈将手掌塞进去半个，顺着力道向上攀登。只不过这些凹槽全都逆着阳光设立，又窄又密，吕烈刚刚情急之下，竟然没有发现。

他顺着这些印记爬了一会儿，很快赶上了前面的黎远等人。同时，疑惑也在吕烈心中渐起：这些印记每一层都分布的完全相等，正好是三分之一成年男子的高度，这让吕烈爬起来畅通无阻，每次一伸手正好能够到下一层。这些青铜壁上的印记，明显就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如同人为一般地制造存在。

仿佛就像是故意在帮助后来的爬树者，爬上巨树一般。

又是什么人，或是什么智慧生物，会拥有如何大的手笔，在这青铜壁之上建造这般存在？

幸好有这些印记的存在，四人顺着青铜壁不断飞速向上爬去，他们脚下的那个庞然大物虽然从未露头，但是顺着下方青铜壁传来的震动声，所有人也能感受到，那个大家伙始终如影随形跟着他们，没有掉队。

双方一时之间勉强斗了一个旗鼓相当，中间始终维持着一段距离，没有让那后来的大家伙追上来。在攀爬过程中，吕烈心中就是有再多疑问，看着前方黎远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只好先憋在心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一一询问他们。

眼看天空之巅的太阳缓缓下沉，天空世界变成了星空世界。漫长的长夜之后，太阳又重现从云霄间升起，一天一夜过去了。黎远、吕烈等人也顺着这青铜壁的印记不休不眠攀爬了一天一夜。可是人非金石，就是铁打的人，也终有力气用尽的时候。

很快，若有若无的低沉喘息声在他们四人中间响起，四人队伍上升的速度也明显比之一开始慢了许多。可是脚下的隆隆声依旧，并且越来越大，很明显，那个“怪物”的体力丝毫没有受影响，双方的距离正在被不断拉近。

大滴的汗珠从吕烈的额头流了下来，顺着眉毛、鼻梁、脸颊流入了后颈。他觉得自己又困又累，手脚开始发麻，就连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恍然之间，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台机器人，完全按着本能进行着无意识的重复动作。不断向上攀爬、不断向上攀爬。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爬多久，要爬到哪里去……

第156章 青铜之下

因为体力消耗过度，一个恍惚之间，吕烈手脚一错乱，几乎搭错了印记，从这青铜壁上摔落下来！

不仅他，在其上方的黎远、食人枭和杨威，都已经陷入了极度危险的体力边界。只不过吕烈是第一个坚持不住的，很快，黎远、杨威、食人枭都将被活活累死。

若是事态照这般发展下去，根本不用那云雾之下的怪物追爬上来，这四人几人就会被自己拖死，自行坠下这万丈深渊！

“不，不行了……随便……呼呼……怎么样，呼……我都坚持不下去了……”吕烈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都开始口吐白沫了。他乘着自己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崩溃的时候，最后强撑着分析道，“就算……体力，呼呼，再好上一倍……这般没完没了地爬……又能爬出，呼呼，什么结果来？呼……除非是爬到……树顶……但是，现在，看来……树顶……呼呼……还遥遥无期……更何况……老子怀疑……这个巨树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呼，扭曲空间……无限向上蔓延……根本就没有……尽头……”

食人枭等人自然不是傻-子，他们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再这样爬下去，不过是痛苦的慢性自杀？不过人的心底总存着一丝贪生的念头，就算是死，死前也要拼死挣扎一番，总盼着会出现什么奇迹，说不定爬着爬着，就成功爬出了生天呢？

可是现在看来，他们这一点最后可怜的妄想，也只是妄想罢了。

吕烈捅破了这最后一层薄纸。上方的食人枭、杨威等人索性也停了下来，面若金纸，气喘吁吁，显然，这一天一夜的疯狂攀岩之下，就是牲-口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人？

听着脚下方的震动声越来越近，时不时还有嗡嗡的低响声传来。仿佛云雾中那个巨大的畜-生感受到了上方四个小人儿停止了攀爬，那个巨大畜-生变得兴奋起来了，向上上升的速度也明显变快了。

吕烈等人的脸色惨白。再向上爬？以他们现在的体力无异于自杀。可是呆在这里？坐以待毙、坐着等死的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有多么不好受。

“我……我×他妈的×××！……呼，呼呼……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追了老子一天一夜了……还不够！”索性是死，吕烈心中凶性大发，重重用力一锤那青铜壁，对着脚下那东西的方向破口大骂道。他心中不甘，死都不甘！巨树壁上的僵-尸潮，内部世界的扭曲空间、迷神城、树妖姥姥、穷奇，这么多难关都闯过来了，今天居然要死在这么个鬼地方。而且到现在为止，连对方的模样都没有看清楚。这怎么能让他心里不憋屈，死得不窝囊！

最为桀骜不驯的食人枭望着脚下微微震动的云层，脸上表情也是阴晴不定：“听这个畜-生的声音，大约可以推动出，它的身形大约可以堪比大洋之中的鲸鱼……可是，这么大的动物又是怎么在陆地上生活？它的骨架是怎么支撑起它的身体的？还能做出攀爬柱子这般灵活的动作。真是难以想象。”

食人枭在陆地上时不仅是一个武学宗师，对待各种生物的生理结构也是很有造诣。可惜，他在这里说出一番话时，周遭的人也只有杨威和吕烈听见了。这两个蠢物又怎么能够理解骨骼、力学之类的东西？食人枭的这番点评，也只能当作抛媚眼给瞎子，白说了。

杨威仿佛犹自不甘心。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仍然充满希望地看向黎远：“黎老弟。我看你能再用一次那个在僵尸潮中……将我们瞬间移动的法术。虽然你又要变成一个月的白-痴，但是好歹也让我们全部死在这里。”

黎远只是静静看着脚下波澜越来越大的云雾，头也不回淡淡道：“这回是不行了。那跟着我们的怪物，是不可名状的存在……就算我们移动到天涯海角，它也一定会紧随其后。”

伴随着四人停留在原地之后时间的流逝，脚下的云雾震动得越发厉害，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隐藏在其中，随时可能破云而出一般。四人只是低着头，面若死灰看着那脚下的东西，不知道他们在死之前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你是说……是那个东西吗……”

吕烈缓缓说道。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颤音。

黎远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从你离开那扭曲空间，从其中出来的时候，你就应该注意到了啊。

“追逐我们的，便是尧。”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食人枭状若疯虎，大声咆哮了起来，“别开玩笑了!姓黎的，别他吗跟老子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尧是几百年前的人物，是传说中的人物，他早就已经死了！死了！

“就算到现在为止他还活着好了！就算他拥有无限的寿命和法力好了！他终究是一个人！一个人类！一个人，爬青铜壁的时候，怎么会弄出这么大动静？简直比大象还大！你不要告诉我，尧是一个巨人！”

黎远平静地说道：“尧当然不是一个巨人。他除了聪明一点，应该和我们一样，都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那你又怎么说，在下方追逐我们的那个人是尧！”

黎远依旧平静地看着脚下。在那里，黑暗的云雾深处已经像是暗流涌动的大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在那漩涡的深处，无数新的云雾喷涌而出，青铜壁上传来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了。

快了，快了，快了……

黎远转过头，用可悲的眼神看着已经快要崩溃的食人枭。

“你忘了吗，我们刚刚从尧的‘身体’里逃出来。

“他曾是凡人，现是怪物。

“那迷神城，便是尧的躯干。

“那扭曲空间， 便是尧排泄的大小肠。

“那每一次血雾灭城，便是尧的息。

“而现在，你马上就能见到尧真正的模样了。”

第157章 尧的恐怖存在

黎远的话还没说完，四人下方的云雾深处发出了巨大的躁动声。无数蒸汽冒了上来，顿时遮掩住了四人的视线，对话也被强制停止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在这片炙热、疯狂的蒸汽中，吕烈竭尽全力大叫道。不久，他便停息了下来，因为在黑暗翻滚的云雾之中，他看到了更加恐怖的存在——

一个巨大的光源，缓缓从黑暗的深渊涌动出来，也照亮了被蒸汽笼罩的吕烈等四人。

吕烈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看清那脚下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看见，那光团的中间，有一团混沌的、凝固的半液状物体，在那里微微抖动了一下，那微微环绕在外面的黏状物很快凝聚成了一团，仿佛收缩成了一个点一般。准星对准了吕烈所在的位置。

吕烈呆呆地看着那团巨大光芒中间的半液状物，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失声叫道：“那是一个眼珠！妈的，那个眼珠在看着我！它在下方看着我！”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光是一个眼珠，就已经庞大到了如此地方，那下方的怪物，它的全貌究竟有多大？

吕烈的叫声很快被淹没了。那攀附在青铜柱下方的巨兽发出了类人般的咆哮声，更多、更热的雾气攀沿了上来。置身于那雾气其中，吕烈等人感觉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他们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红得发烫，甚至开始冒出水泡。他们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开始卷曲起来，就像是被烧焦了一般。

这般下去，就算那巨兽不从下方爬上来，他们上面的四人也很快会被那滚烫的雾气也活活烧死！

“杀了它！”食人枭骨子中桀骜不驯的天性被激发了，他绝不会甘心在这里束手就擒的，“那怪物的生长方式太逆天了！我怀疑，它的外壳根本就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坚硬！向它攻击！我们未必不是它的对手！”

食人枭下意识地伸手去取腰间的那柄流星锤，但是他摸了一个空；食人枭又反手想要拿背上的火铳，可是当手越过后颈，胡乱抓了一把，仍然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他的所有武器，都已经遗失在了迷神城。

现在，这青铜壁之上，在这个距离下还能够打得着那云雾巨兽的，只有吕烈和黎远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可怕的热雾，我们顶多能够再承受两次。如果两次之后仍然没能杀死那个怪物，那我们还不如自杀来得痛快……毕竟，被热水活活烫死，就算是死，这种死法也绝对不是我们愿意选择的。”

脚底下的热雾气渐渐平息了，仿佛那怪物稍稍喘了一口气一般。趁着这间隙，黎远对吕烈说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吕烈闷哼了一声。他低下头，目光对准那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巨大瞳孔，开始在心中念念有词。

“诅咒之眼”——任何和吕烈目光接触超过一弹指以上的生物，在吕烈的意志之下，都会被慢慢石化。目光接触持续的时间越久，石化的速度就会越快。

毕竟，现在吕烈的精神世界只有大黑牛一头式神醒着，也只有它一个可用。虽然吕烈也不是很清楚，那脚底下巨大的“尧”，还算不算生物的一种，能不能够被“诅咒之眼”影响。

更何况，看它那体积，想要彻底石化它，得要消耗自己多少体力啊！

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趁着下方那巨兽仍在吐吸间的间隔，自己努力石化它的过程中。吕烈一边死死瞪着下方的巨兽，一边头也不回向身边的黎远询问道：“黎远，你前面说，那迷神城的内部其实就是尧的化身，这又是什么意思？”

从那扭曲空间出来的时候，吕烈就已经开始怀疑整个迷神城的构成了。扭曲空间中会流血、会自愈的墙壁；迷神城中有时间间隔的血雾灭城；还有无数像是微生物一般的黄泉居民……可是，当黎远将这一切讲出来的时候，吕烈还是难以置信——尧，化身成了整个城池？这就是他当年带领远征军爬上巨树的目的吗？那么他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又为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做？

黎远诚恳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吕烈一愣，几乎将自己的舌头给吃下去。

幸好，还有下班句话——“但是在我回魂之后，离开万尸谷之前，老科学家和我说了一些关于尧的事情……”

“通过数百年的计算，老科学家的得出结论，尧是想通过巨树神教中一种古老的仪式，将自己慢慢转化成一种近乎半人半神的状态……”

“半人半神？”看着脚下那近乎圆盘那般大的瞳孔，食人枭无不嘲讽道，“那么真可惜，看来他失败了。”

杨威好奇问道：“这个仪式不能在树下举行吗？一定要在树上举行？”

黎远摇了摇头：“不能。必须在树上举行。在这巨树之上，有很多规律和常识都被扭曲了，如死人可以复活，空间可以无限，活人会莫名其妙变成树，妄想都能以一种实体的形式存在……那么，这个仪式，也一定要借助巨树之上的扭曲来实现。”

吕烈静静看着脚下黑暗深处的那一团光明：“那么，尧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追求永生吗？成了那般面目可憎的半人半神，就算他有一半是神，他又能得到什么。”

“他想要得到的是……”说到此刻，黎远睿智的眼中也难得出现了一丝困惑之意，“据老科学家的推测，如果他以这种形式去攀树的话。那么在巨树之上所出现的种种危险都对他是小意思。他能够轻而易举地一路平推，爬到巨树之顶。”

吕烈、食人枭等人哑然了！的确，像是尧现在这般可怖的庞大身躯，若是让它来面对当初黎远等人面对的僵尸围攻等一系列危险，恐怕它几个呼吸下去，就能团灭一大片僵尸！

只不过，那巨树之顶既然不是黄泉世界，又是什么东西？值得它费这么大力气，不惜转化成这种模样也要登上？

第158章 分歧

几人对话之间，食人枭忽然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笼罩住他们的云雾渐渐散开了，周围的气温也慢慢降了下来，恢复了到了正常的温度。而失了蒸汽的笼罩，杨威、黎远等人满头大汗，衣服破烂的模样，也一一映入他的眼帘。

想必，现在自己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低头一看，脚下方那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巨大、散发着幽暗光芒的巨眼，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失去了神色。流淌着瞳孔的巨眼像是一座被冰封住的巨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停滞在下方，仿佛全然失去了生机。

他有些不敢相信、带着微微的颤音道：“这个畜-生……被封印住了！”

难以置信，石化竟然成功了！

听到这话，靠在青铜壁上静滞了良久的吕烈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任何东西，紧靠着挂着腰间的一根绳索，慢悠悠漂浮在一万米的高空之中。

为了石化脚下那个不知多大的怪物，他已经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彻底虚脱了。

“太好了！”

“这个畜-生，终于被解决了！”

本来还以为还要恶战一场，经历九死一生。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吕烈的石化之眼的威力远超他们三人的想象，一下子就把那头该死的怪物给干掉了，又或者是说这个尧化成的怪物，真是不堪一击？总之，几乎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暗暗喘了一口气。

看着吊悬在半空之中，基本失去知觉的吕烈。杨威有些担心，努力想要靠过去一些：“帅兄弟，你没事吧？”

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的名字，吕烈勉强抬起头，努力向他摇了摇手：“我没有事……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大约就没事了……对了，你们有水吗？”

杨威转过头看了黎远一眼，黎远转过头，又看了食人枭一眼。食人枭摊开自己的手掌，示意自己从迷神城跑出来之后，也丢掉了所有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水。

一阵冷风吹过，置身于这一万米高空的四人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蝉。刚刚暂时解除了来自脚下的威胁，一个更大的死亡阴影，浮现在他们的头顶。他们现在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武器、甚至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有。

在迷神城时，那里是尧的人造黄泉国，是死人的乐园，那里有充足的煞气，让黎远他们的身体处于假死状态，新陈代谢速度慢到极致。就算是几个月、几年不吃一点东西，不喝一点水，都没有事。

可是这里已经是迷神城之外了，没有食物和水，几天之后他们就会死亡。不要说在这通往太天上的青铜壁之上遇到任何危险了，就是到了高处遇到一股寒流，就足够将他们四人活活冻死了。

“怎么办？”

食人枭等人四下张望，想要寻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路过的鹰兽，或许可以把它们打下来，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顺便用它们的兽皮来取暖……可是，这青铜壁上眼界所见之处一片光秃秃的，除了脚下那尊大神，连一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

在这鬼地方，他们就是想啃树皮都没法啃！

看着远方空荡荡的一切，食人枭沉默了许久。他那布满老茧的拳头慢慢握紧了，过了很久，他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低声道：“或许，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什么？小小鸟前辈，你在说什么东西？”

杨威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食人枭脸色阴沉，仿佛狂风暴雨来临前一般。他看着杨威，冷冷道：“老夫说的话，你是听不懂么……我是说，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这巨树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乎了我们的心理预期，僵尸潮、树中国度、穷奇……这些东西，在上树之前，是我们能够想到的？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够了，我们已经弹尽粮绝了，没有办法再走上去了，唯有此刻选择下树，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说什么呢，小小鸟前辈？”杨威一脸的震惊。他努力瞪大了眼睛，想要寻找措词反驳食人枭，“虽然我们现在没有水和食物，但只是暂时的困境，不是么、只要继续往上爬，说不定就能爬出这片青铜壁地带，说不定就能找到转机了……我们遇到过比这更困难的处境，不是都克服了？要是就因为没有水和食物这点事情就退了下来，未免也太让人耻笑了……

“而且，我们已经爬了这么久了……说不定已经快到树顶了……”

黎远抬起头，望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青铜壁和深不可测的天空，不置一词。

吕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食人枭和杨威，看着他们为是否该继续前进争吵起来。说来也有些违和。按照吕烈对食人枭性格的了解，原本应该是他提出继续向上爬，杨威提出下树比较合理。现在这两人的情况完全倒了过来。更何况，换做以前的食人枭，谁和他和争辩，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加了，哪里会这般耐心地和人辩论？

自从经历了迷神城之后，食人枭的性格，就在哪个方面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

吕烈闭上了眼睛，他又回忆起，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要上树？他对树顶不感兴趣，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阻止尧的邪恶计划种种。当初吃下了巨树之果后，他想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现在他已经基本驾驭住了体内的蔷薇虎，这场旅行，也对他没了任何的意义。

“够了。”吕烈开口，打断了杨威和食人枭的争吵，“继续往上爬的话，我们一定会死的……不是死在尧手里，就是死在更加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东西手里。向下爬的速度远远比向上爬要快。我们先要离开这片该死的青铜壁，回到巨树壁的位置，一旦到了巨树壁那里，大约靠着挖树皮吃，我们可以勉勉强强多存活几天。再加上运气好的话，天上下雨，又可以靠着那点水源再撑几天。手脚快一点的话，撑到下树那天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可是……”杨威还想再争辩什么。

第159章 迎战

“嘿嘿。”食人枭干笑了两声，喘着粗气，就像是一头快要垂死的老狗一般，“二比一，同意下树的人居多。那我们就下树吧。如果你有意见，不妨一个人继续往上爬好了。”

他和吕烈两人，是一刻不想在这地狱般的地方呆着了！

杨威犹自不服，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黎远：“黎远兄弟，你怎么看。”

黎远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那盘已经被石化了的巨大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威以为黎远没有听清，张开嘴，又想讲一遍。未想黎远只是轻轻将手指竖在了嘴唇中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轻声道：“嘘……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四个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一万米的高空，只剩下徐徐的风声，还有他们低低的喘息声。

吕烈、杨威等人竖起耳朵，又静听了片刻，可是仍然什么都没有听到。杨威天性愚钝，忍不住又要张嘴说话。这时，只听他们脚下方向传来了低低的“咔嗒”一声，仿佛什么生物从蛋壳之中破壳而出，又像是石雕开裂了一般。

这被困于一万米高空的四人之中，又以食人枭的视力听力最为惊人。他又凝神观察了片刻，脸色一变：“那个畜-生……它，好像那石化快要困不住它了！”

随着脚下放咔嗒声越来越密集，如同无数个爆豆被人同时踩碎一般。食人枭话音未落，就算是吕烈、杨威这样的常人透过云雾萦绕之间都能清晰地看到，那已经被石化的巨大眼睛之上，龟裂出了无数条缝隙。那缝隙从他们的距离看如同头发一般狭窄，可是谁又知道，近距离一看，那裂缝会开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吕烈他们的脸色变了，果然，光靠那诅咒之眼，就想要困在蛰伏在这里数百年的尧，实在是太过天真了！吕烈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又召唤了两遍大黑牛，想要再一次施展出诅咒之眼，来多困住那下方的怪物一会儿。可是他尝试着呼唤了几次，都犹如将意识投入了无尽大河，纹丝不动。他知道，刚才石化住那怪物，已经达到大黑牛的极限了。现在的自己，在短时间之内已经不可能第二次施展出诅咒之眼了。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就连他（或是它？）的全身模样都没有见过，它拥有什么能力都一无所知！

或许，现在已经不是讨论该上树而是下树的问题了，而是拼命向上爬！能爬多远是多远！在这个可怕的怪物挣脱石化出来之前，尽可能地多远离它一些！

“我们快走！”吕烈拼劲全力抬起软绵绵的手，想要努力往上爬。在这个时候，谁要是落在后方，大约就会被下方追来的尧给立刻杀死。

“光是跑的话，是跑不过这个家伙的。”望着龟裂越来越厉害的巨大眼珠，黎远幽幽叹了一口气。他的眼光闪动，像是永无尽头的宇宙，“这是不可名状、不可言知的怪物……我们是唯一从它体内逃出来的家伙，它已经锁定了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它也会追上我们。”

他手中荧光一闪，下一秒，那把曾经斩杀过穷奇的心影剑出现在黎远手中。黎远说出了一句令所有人惊讶的话：“你们继续往上爬。我会跳下去，尽量拖住尧，甚至找机会杀了它……”

吕烈愣住了——从这里跳下去，和尧正面面对面决战，甚至杀了它？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尧可是整个迷神城的化身啊。在他面前，黎远又算得了什么，一只蝼蚁？一片树叶？他甚至只要一个呼吸，吐出的热浪，就足以将黎远这样的凡人融化成一具骨架。

“好！”食人枭用力拍了拍黎远的肩膀，当即赞同道，“你尽量去拖住那个怪物，要是不行，就撤回来了好了，老夫和吕烈小友会在上面接应你的。”

这个老匹夫，直到此刻，仍然念念不忘他一个人的安危。难道他天真的以为，黎远死在这里，自己一行人就可以脱身了吧。一想到这里，吕烈不禁怒火中烧，情不自禁大声咆哮了出来：“你下去，不过是去送死罢了！说什么一个人拖延时间，我们还不如守在这里，等他上来了和他战个痛快。要死，我们大家一起死在这里，也胜过你这般愚蠢的死法！”

杨威也当机赞同道：“黎远兄弟。如果你执意要下去，那我杨威大侠就陪你一起下去和那怪物大干一场好了。呵呵，反正你要是死了，我们这支队伍也基本完了一半了……”

黎远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他那宇宙般深邃的眼睛静静扫视了所有人一眼。吕烈仿佛看到，无数星辰在黎远的眼睛中流转，这个家伙的眼神中有种神奇的魔力，像是惊涛骇浪，又蕴含着能让人心灵平静下来的魔力。吕烈不想看着那眼神，他只是转过头去，看着云上的彼岸。

“吕烈……”

黎远轻声道。

“你不用说了。”吕烈感觉有一些悲哀，自己一行人走到了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做了那么的事情，可是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死在这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疲倦感从他心间涌起。

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累了，只是疲倦道，“你不要再说了。苏文死了，三头死了，下一个又是你，我们又能躲多久？人终究是要死的。你让我们走，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逃来逃去，像一条狗一般被人四处追赶，最后又像是一条狗一般，被人杀死吗？

“留下来吧。黄泉路上，我们也可以做个伴，至少不寂寞。”

黎远笑了，那一刻，吕烈看见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流进了黎远的眼睛。

他解下了系在腰间的一根麻绳，迎着半空丢给了吕烈，吕烈不明就里，下意识地接过麻绳。

“我不会死在这种地方的。你们也不会。”黎远道，“你们继续往上爬……如果不信的话，每隔半个时辰，你就拉动这根连接着我的麻绳好了。我会拉三下回应你，示意我仍然活着。

“就这样吧，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巨树顶端。”

说完这句话，黎远便纵身跳下了那重重叠叠的云雾之中。迎着狂风，跳向了那巨大的眼睛。

黎远渺小的身影，很快就被云雾吞没了。

第160章 地狱

第160章

“黎————远————”

向着脚下那万年恒古不变的巨大眼珠石雕，吕烈绞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声嘶力竭大吼道。

他的声音飘向一万米高空的远处，被风一吹，就散了。三人的耳边，只剩下呼呼狂风刮过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了。

顺着黎远跳下的轨迹看去，那巨大的眼珠仍然静止在吕烈三人的脚下方，可是黎远的身影却彻底从他们的眼界中消失了。他太小了，人类太渺小了啊。相比那不知几千里巨大的眼珠，黎远的纵身跳下，就像是一滴水投入了汪洋大海中一般，瞬息间就不见了。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黎远跳下去之后，下方巨石传来龟裂的声音，开始渐渐变慢了。

“走吧。”沉默了一会儿，杨威拍了拍仍在发呆的吕烈的肩膀，“向上爬吧，能爬多远是多远……不要辜负了那家伙的一番好意。”

这又是一场漫长的攀爬。

吕烈、杨威等人使尽全身解数，不断向着青铜壁的高处攀登，只为了离脚下那个巨大的怪物远一点。他们爬过了日月、星辰，经历了一万米高空黑夜和白天的旋转，时间对他们已经失去了意义。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已经爬了多少天了。

空间对他们仿佛也失去了意义。

他们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骨骼下一秒都像是随时要崩溃一般，可是他们仍然在机械化般地不断向上攀爬。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爬了多久了，他们也不知道这该死的青铜壁之上究竟还有多少路。就连自己是否还活着，他们都不是清楚。或许，在某一天早晨，他们身体的所有机能就彻底平息了，变成了一具安静的尸体。然后在几百年之后，另外上树的冒险家发现他们，猜测他们的死因。

可是事态在黎远跳下青铜壁的三天之后，又发生了转机。

他们的脚下又传来了隆隆的巨响声，无数云雾像是蒸开了的沸水一般冒涌上来，将一万多米的高空搅得仙气缭绕。

巨大的恐慌涌上了吕烈的心头。或者说，他的心灵已经麻木了，那种感情究竟是恐慌还是解脱，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那怪物……又追上来了！”

食人枭、杨威等人也停了下来，用看着世界末日般的眼神看着脚下。石化失败了，那怪物终究还是挣脱了出来！黎远……大约也已经死了吧。

黎远临走之前，留下的话仍像是昨日一般萦绕在他们耳边：“这是不可名状、不可言知的怪物，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它也会追上我们。”

可是，这样的结局，又算是什么？算得了什么？

吕烈苦笑了一下，他和食人枭、杨威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彼此之间看到，对方的脸色因为数日不食不饮，已经干枯到如同树皮一般了，眼睛也早已失去了色泽，像是谭已经发臭的……死水。从面相上看，很难说现在的他们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就让这一切，就这么结束吧。

……

两团巨大的光团，从黑暗涌动的云雾层中慢慢浮现了出来。那光团之中的半液状固体，渐渐融合成了两个点，最终锁定住了青铜壁之上的吕烈等四人。就像是一个小孩趴在大地上，用斗鸡眼看着四个蝼蚁。

隐隐绰绰的云雾在黑暗和光明之间被撩开了冰山一角。

吕烈的心跳几乎暂停了半拍。

他拼命瞪大了眼睛，就算是死，他也要看清楚，那杀死他的怪物究竟长着什么样子，那个创造了这一切的尧，究竟把自己变成了什么半人半神的存在！

“尧！——”向着半空中那个缓缓立起来，隐约的巨大黑影轮廓，吕烈大吼道，“你究竟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几百年前，你害死了这么多人，创造了这巨树之上的迷神城！几百年后，你仍然阴魂不散，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这巨树之顶，有什么东西让你如此着迷！”

鲜血慢慢从吕烈的嘴角溢了下来。他强忍住腥臭味，将它们咽了回去。

……

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在那一瞬间黑了下来，无数乌云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般，凝固在一起，将整个青铜树世界笼罩的一片黑暗。在混沌、无光的一万米高空之中，吕烈、杨威等人抬起头，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巨大到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人形轮廓，慢慢从他们下方深不可测的乌云深渊中站了起来，沿着青铜壁，向他们走来。

那是尧真正的模样，真正的神祈吗？

我要死了吗？

吕烈只是挂在青铜壁之上，呆呆地看着那个掀起狂风黑云，于世界末日般情景中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巨人。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来回交替，可是他却惟独忘记了抵抗。他生不出一丝向上逃跑，或是攻击眼前这个巨人的欲望。完了，一切都完了。在如此庞大的怪物面前，吕烈已经在心底深深植入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反抗，如何努力好了，他们都不可能逃脱死亡这一条道路。

“死！去死吧！”

身边的食人枭忽然咆哮起来。他用恐怖的指力将青铜壁上的块铜活生生撕了下来，将它们揉成拳头大的铜球，奋力砸向远处不断平行走来的巨人，试图对他的靠近造成一点点影响。

这个老匹夫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到了此刻，还是不肯认输。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吕烈悲哀地想着。他远远看着食人枭怒发冲冠、用已经鲜血淋漓的手指奋力抛着青铜壁的滑稽模样。吕烈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说什么。

无数铜球被砸入了下方的深渊乌云之中。食人枭的臂力惊人，在这点距离之下，他投掷出的铜球威力宛若一发发小钢炮。可是那又有什么用？若是对付凡人，或者食人枭一人之力就能顶住一支军队，可那是尧的……

铜球一落入远处，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否砸在了那个巨大怪物的身上，还是被风吹到了别的地方。

巨人顶着狂风，仍然在毫不受阻的缓缓前进。食人枭所做的一切努力，就连让他稍微放缓一点点步伐这种程度都做不到。

转眼之间，那个巨大的、黑色的人影已经顺着青铜壁，走到了离自己四人不到一百丈的距离。高空上的风大到已经让人无法忍受的程度，就连呼吸都成了奢望。吕烈感觉自己变成了暴风雨中的一片小叶，他唯有本能地抓住身边的一切，才能不被狂风吹落下去。而在他的不远处，食人枭的怒吼、杨威的咆哮，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大叫，在这狂风之中都变成了一串串没有意义的混乱的符号，遥远的，就像是和吕烈在两个世界一般。

第161章 和尧的交谈

轰隆隆……

伴随着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开始降雨了。无冰冷的雨水顺着吕烈的脖颈流入了他的衣服，裤子。整个身子开始变得滑溜溜的、粘糊糊的，那感觉令人很不好受，就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泡了很久一般。

他从梦中惊醒了。他抬起头，看着呼啸着狂风和愁雾的天空中，两团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团正慢慢降下来，那光芒耀眼到仿佛上千万个太阳一起升起。吕烈闭上了眼睛，避免和它对视过久而眼睛瞎掉。

“我这是在哪里？”

吕烈的脑海中刚刚提出这个问题，他的身子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想起来，一切都想起来了。自己离开了迷神城之后，和着黎远、杨威等人一路爬到了青铜壁上，在路上他们被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追杀，黎远跳下去试图阻止这个 怪物，可是很明显他失败了。接下来，就轮到自己等人了……

可是，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自己又有怎么睡过去的？自己又睡了多久？

眼前唯一值得确认的是，这一场噩梦还没有结束。恰恰相反，它正即将达到最高的顶峰。

两团巨大的光团于黑暗的风暴之中，渐渐降落到了吕烈等人所处的青铜壁的上方。那两团光团是尧的眼睛，那么毫无疑问，就算是在这风暴之中吕烈根本看不清这个巨人的全貌，他仍然能够想象出来，此刻的巨人正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一般，趴伏在这青铜壁之上，低下头好奇地看着自己三个挂在青铜壁上的凡人。

近了、越来越近了，那耀眼的光芒越来越刺眼，已经到了就算闭上眼睛都觉得难以忍受的程度。吕烈情不自禁，用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皮。他感觉到温暖的液体从自己的眼眶角流了下来。像是天上垂落下来的雨水，又像是自己眼球中被挤出的血液。

“我的眼睛……我大概是要瞎了。”

吕烈无力地想着。

或许是因为看不见得缘故，吕烈觉得自己的耳力敏锐了很多。在无数风暴暴风交集在一起的交响乐中，他勉强听见了附近的食人枭怒吼道：“畜-生……来啊！……你低下头的时候，就是我弄瞎你双眼的最好时候！……不信的话，就试试啊！……老子不管你是尧，还是什么巨树神教……你要弄死老子，老子就要先弄死你！”

轰隆隆……天空中传来了隆隆的低响，像是打雷声，又像是人类压抑的笑。那一瞬间，吕烈心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巨人原来也会笑？他也有人类的感情，也会表达出嘲讽、好笑、怜悯的情感？

更令吕烈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那巨人开口说话了。尽管他的声音很难被定义为人类的声音……如炸雷般巨响、拗口、粗糙，但是吕烈确实能听到，蕴含在其中每一个字、每一次停顿的意义。

“丑陋的模样……凡人，也配和我较量……”

巨人缓缓从半空中低下了头，巨大的响声在吕烈的耳边隆隆作响。那一个一个字，像是钉子一般活生生打入了吕烈的耳膜。吕烈感觉眼前刺眼的光稍微黯淡了一些，大约是那个在空中的巨人微微眯上了眼睛吧。借此，吕烈强忍着疼痛和不适睁开了眼睛，可是无情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眼眶上，蜇得他不得不再次闭上了眼睛。

像是以为这三个小人没有听懂一般，巨人在半空中，再一次，一个字一个字炸雷般地重复道：“丑陋、脆弱的模样……凡人，也配和我较量吗……”

吕烈哈哈大笑起来，泪水、雨水，顺着他的眼帘一起流了下来。迎着这漫天遍地的巨雨，吕烈闭着眼睛，撕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胸膛，让自己淋个痛快。

“凡人？”吕烈想着想象中那巨人的方向，大叫道，“你在几百年前不也是凡人？现在变成怪物模样的你，又怎么有资格嘲笑我们？”

黑夜之中沉默了片刻，只剩下哗哗的雨声捶打在亘古不变的青铜壁上。忽地，无数潮水般的嘲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要将置于中央的吕烈淹没一般，又像是尖细地从吕烈的脑子深处钻出，想要在他脑壳上钻出来一个洞来一般。

混合在无数的嘲笑声，巨人的笑声低沉、可怖、如同雷鸣。

“怪物？”巨人指着自己，“你说我，是怪物？”

“难道不是么？”

“真正是怪物的，恰恰是你们！真想拿一面镜子，给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丑陋的模样！细长的四肢和脖颈，那硕大的、装满了血液和*的头颅，不成比例的五官……在我眼中，你们就像是爬行于地上，生存于黑暗、潮湿的土壤中的节肢动物一般令人恶心……不错，我以前确实是你们中的一员，可是作为人类的我感到对自身深深的厌恶和恶心！恶心、恶心、恶心，就像是一只蜘蛛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丑陋一般。现在的我，才是不断向着至高、至完美的生物形式进化的存在！”

吕烈的心念一动，他闭着眼睛，继续嘶吼道：“既然你指责我们是低等的生物，那你又认为，至完美的生物是怎么样的形态？”

四面八方的嘲笑声再次涌了上来，仿佛吕烈提了一个愚蠢的问题。那笑声令人发狂，有一种诱导人类走向灭亡的暗示。

“这就是我不会杀死你们的原因，自己去亲眼见证吧。”巨人道，“就这样继续向上爬，永不停止地攀登吧。去树顶，去那里看一看，究竟何为完美、何为至高吧。那里是诸神的国度，也是我等待了数百年的家……”

雨越来越大，整个青铜壁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吕烈感觉，这个世界开始颠倒了过来，天空变成了大地，星辰坠入了深渊，无数雨水汇成了一条永不停歇、通往时空尽头的大河。载着吕烈，冲向了未知的前方。在吕烈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他脑海中唯一听到的，便是“诸神的国度”……

第162章 坠落

淅淅沥沥的小雨细碎地打在了吕烈的头上、肩膀上，浑身上下每一寸肌骨都是湿乎乎的，和衣服团团黏在一起。不过他并不觉得难受，因为他能感受到，暖洋洋的光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天晴了，自己很会很快被晒干。

自那噩梦般的巨人和它带来的狂风暴雨一起退去之后，又过了整整一天一夜，吕烈和杨威、食人枭等人就像是三条垂死的鱼一般，悬挂在青铜壁的半空之中，再也没有一点点力气向上爬一寸，也没有一点点力气下树。

他们于静寂中等待着死亡，相互凝望着彼此，连说一句俏皮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他们就连保持住自己高度的力气都没有了。吕烈最先松的手，唯一维系着他的绳子在此刻也断掉了。他开始不断向下坠，向下坠，坠入了脚下无尽的深渊和黑暗之中。

他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了。

但是他没有。

在他彻底离开这个一万米的世界，坠入底下，坠回朱石镇之前，青铜壁附近一块延伸出来，平滑、巨大的祭坛懒腰截住了他。吕烈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那块突兀地从青铜壁上延伸出来的祭坛之上，他的脸首先和那祭坛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冰冷，粗糙。吕烈清晰地听见了自己骨头碎掉的声音，无数血从他的后脑勺飞溅了出来，瞬间将他眼前的一切染成了红色。在临死之前，他长开嘴，想要大声叫喊什么，但是温润的液体很快严严实实堵住了他的嗓子，将他那最后一声呐喊都化作了无声的奢望，严严实实堵在了他的嘴里。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死了。

“这……就是死了的感觉吗？”

吕烈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横躺在这块巨大的祭坛之上，心中想到。

可是他的意识并没有消失，他眼前的一切景象也没有消失。他只是保持着平躺在这祭坛之上的姿势，慢慢流着鲜血。

砰、砰。

他的身后，左侧方，先后传来了两声闷哼。

按照吕烈现在这个姿势，他看不到身后的情景，也没有办法扭过脖子，去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就算不用看，光凭想，就能想象出来，大约是杨威和那该死的食人枭也掉了下来。

“他们也死了吗……”

吕烈在心中盘算着。他开始感觉到事情有一些不太对劲，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可是，除了自己的身子不能动弹，除了身上的血液还在不住向四周蔓延，似乎和活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啊。天空中一粒粒雨打到自己脊背上的冰冷感仍然能够感受到，自己胸腔的鲜血流过脸庞时的余温，仍然感受到……

吕烈忽然觉得很困。

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搞不好，又是一个梦境。这些奇怪的事情，就能睡醒之后再仔细思考吧……

……

等吕烈再次醒来、或者说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又是一个明亮的早晨。自己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巨人尧和他带来的狂风暴雨也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萌萌点点的小雨，仍然像是不甘心般轻轻捶打在自己的身上。

太阳出来了啊。

地上的血也已经干了大半了。

吕烈想要翻个身，可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仍然处于“死亡”状态。就这么平平地躺在青铜壁上的祭坛上，一动也不能动。

“妈的，老子不会就这么一辈子躺在这鬼一般的祭坛上，躺到世界末日吧？……”

“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现在才稍微能够了解一点树妖姥姥的痛苦……”

“不对，树妖姥姥那时候可比我舒服多了。她只是不能移动罢了，还有这么多小树枝可以操纵，这么多冒险家供她玩……哪像老子，现在就连眨一下眼睛都是奢望……”

吕烈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反正他现在是“真死人”，也无所谓浪费不浪费时间了。

就在吕烈以为自己要维持这副样子，很久的时候。在他的不远处，忽然几个什么东西也一起落在了青铜祭坛上，紧接着，紧密、微小的震动向他移动了过来。

“妈的，好像有人向老子走过来了！”

凭借着自己的耳朵紧贴在祭坛上这一优势，吕烈立刻判断除了那声源的来源。他心中暗暗叫苦道，也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甚至是不是人。而现在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算对方想对自己做什么，自己都没法反抗！

只祈求……来的那几个人没有什么食尸癖、恋尸癖之类的恐怖爱好吧！

对方在这祭坛之上突然看到三具尸体，就算是此刻一脚将自己这具“尸体”踹下深渊，吕烈也无话可说，只好认命了。

忽然，吕烈想到，此刻的自己还处于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也不知道落到 他附近的杨威、食人枭两人，现在是什么状态。是不是也像自己一般，身体是死的，却有活人的意识？

若是这样，那便好玩了。无论这几个先来祭坛上的家伙想做什么，他们也一定会对距离想对他们比较近的食人枭等人出手。真不知道一生杀人无数，煞气冲天的食人枭也会有落入他人之手，任人摆弄的境地，此刻的他心中会是什么想法？

只是还未等吕烈胡思乱想多久，一个窃窃的女声就从他的后方传了过来：“呀……叔，你看，又有几个冒险家，掉入这续命坛上面来了。”

续命坛？便是此刻自己呆着的这祭坛的名字？真是好奇怪的名字。

还未等吕烈多想，他的左后方，一个男声又瓮声瓮气道：“嗯……一个老头、一个中年汉子，一个年轻人……也不知道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了。这青铜壁这么大，他们不死不活，偏偏都落到了这一处的续命坛上……”

那女声变得有些焦急起来：“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帮帮他们吧。”

那个“大叔”的声音变得有些无奈起来：“就算是续命坛，他们现在伤的这般重，已经和活死人无异了，怎么救得活啊……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阿白。就先把他们带回去吧。”

第163章 青铜房间

待到吕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天明。

“我竟然……又没死成……真是奇了怪了……”

“对了……在老子等死之前，仿佛听到有人说什么……我掉在其上的那个祭坛唤作‘续命坛’还是什么的……应该是这祭坛搞的古怪吧。”

他发现此刻的自己躺在一座巨大的圆坛中心，身下布满了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花纹。一片薄薄的棉被盖在自己身上，而手臂上、腿上裹满了厚厚一层绷带。他试图稍微动了一下，却发现浑身的肌肉钻心的痛，就好像再动一下立刻就要解体了一般。这突然起来的剧烈疼痛，逼得吕烈不得不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姿势，老老实实躺在这圆坛中心。

“这里是哪里？”

相信此刻，并不是吕烈一人心中拥有这般疑惑。他虽然身体不能移动，但是一双乌黑黑的眼珠仍不住向左右偏移，想要看清周遭的情景。

他努力了片刻，稍稍将这四周的环境收入了眼底——这是一座……青铜制成的正方形房间。整个房间之中除了放置他的圆坛之外，别无他物，简朴的令人吃惊。看起来就是为什么仪式为准备的特殊房间。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房间的东侧有着一扇向外的窗户，也是整个房间唯一的窗户——吕烈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无数云彩缓缓流动过窗口，仿佛触手可及。

“难道……这里是建造在青铜壁之上的房间？”

一想到这一点，吕烈心中就微微吃了一惊——现在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竟然是建造一万米高空之上？这究竟是什么人，多大的手笔，才能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

不过他仔细想想，如果有人（或是别的什么智能生物），能将这一段的巨树外层都裹上青铜壁，能在青铜壁之上刻上刻印方便后来者爬树，能够在青铜壁上建造巨大的祭坛……那么再建造一个空中阁楼，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他正胡乱想着。那窗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喧哗声，吕烈生性警惕，急忙强忍住疼痛慢慢扭过脖子。他看见一个身形魁梧、穿着古怪材质服装的中年彪形大汉，和一个个头仅到他站起来身高一半、扎着双马尾的小萝莉，跨过窗户正试图爬进来。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那大汉一个跨步就轻轻松松跨过了那半人高的墙壁，轮到小萝莉时，她显然错估了自己的腿长，跨到一边便卡在了中间，两只小脚挂在上面急的乱蹬。要不是先进来的中年大汉回首发现了之后，急忙又回去将她抱了下来，看那小萝莉的模样，都快要哭鼻子了。

“你们……”

大约，这两人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了吧。吕烈也不是不知礼数之人，尤其是在这善恶未知的巨树世界。他急忙努力挣扎着从圆坛之上坐起来，想要和他们打个招呼。未想动的动作幅度大了些，身上不少地方的绷带又立刻裂了开来，无数湿润的液体从他脊背上、腿上流了下来。

“呵呵。还是先给我乖乖躺好吧，小伙子。你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就不要急着做大动作了。”中年汉子豪爽地笑道，显然对吕烈是否坐起来和自己说话并不介意。

那萝莉三步两步爬上了圆坛，微微凑近，用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好打量了吕烈一番。她才嘻嘻一笑：“嘿嘿。尊贵的客人，你来自哪里？……算了，还是不问你了，族长曾经说过，能够爬到树上这个高度的，都是了不起的勇士。总之，能够到达这里的，只要你是一个人类，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妖怪或是僵尸，我们都欢迎你。

“欢迎来到，树上之国。”

那大叔和萝莉的声音，吕烈听在耳里都觉得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不久之前就听到过。他忽然明悟，是了，就是自己坠在那什么续命坛之上，正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一对人的对话。

看来大约就是他们救了自己性命，并将自己带到了这里。

吕烈又是想感谢这两人，可是此刻他更加好奇，这个小萝莉口中的“树上之国”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一万米高空的巨树之上，还有人类组成的国度存在？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问什么了。看着吕烈急的直眨眼睛的模样，小萝莉哈哈大笑起来。还未等吕烈开口说话，她仿佛看穿了吕烈的内心一般，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树上之国，便是树上之国。没有为什么。”

“不可能……”吕烈虚弱地说道，“这一万米的高空，根本就没有任何食物和水补给，这里也不是尧制造的人造黄泉国，不吃不喝不睡也能活下去。光凭我们人类，怎么可能在这里生存下去，更不要说建立国度了……”

还有一句更重要的话他并没有说，这一万米的高空，你们又住在哪里睡在哪里？

不可能，这委实太过匪夷所思了。已经远远超过了吕烈的想象，令他无法信服。

小萝莉瞪大了她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重新审视了吕烈一遍：“咦，你还知道尧在下面建造的人造黄泉国呢……你还真是不简单呢，冒险家大人。”

中年汉子又是发出了一阵豪爽的笑声：“哈哈哈……事实上，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不可思议，冒险家。如果我告诉你，这附近一千米的巨树壁上铺盖的青铜，都是我们树上之国的人创造的杰作，就是为了让后来人更加方便地爬树，你又做何感想？”

“你……这青铜壁，都是你们铺设的？”吕烈彻底愣住了！

不过他仔细想象，的确，在这青铜壁上爬行，不用再用手斧一刀一刀固定自己身形了，只用沿着青铜壁上的凹槽前进，他们四人当初上升的速度确实远远快于在巨树壁上爬行。这正因为这点，他们勉强可以和在下面追逐他们的尧比比速度。若是当初在巨树壁上碰上尧，恐怕一天之内就要被后来者给追上了。

第164章 休整

这青铜壁上的续命坛也是树上之国的居民创造。在树上之国，大多数居民都是秘术师，他们用一种十分奇特的方式，在这青铜壁上建造了许许多多这样突兀出来的祭坛。落在祭坛之上的人类，即使身受重伤，甚至五骨寸断，也一时之间不会死去。因为这“续命坛”能够将人类的灵魂强行困在身体内，不让其死亡之后就这般随之归于寂静。

至于那第一批到达这个高度并建立了续命坛的秘术师们，他们的用意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已经不为后来者所知了。但是也亏得吕烈三人运气好的够可以，从高空坠落的时候，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下方一座续命坛之上，得以勉强延续了续命，被随后到来的阿白两人带回了树上之国。

这些秘术师又在他昏迷的时候，将他频临崩溃的身体放置于另一个特殊的法阵之上——五心还魂阵，一点一点小心翼翼修补他受损的躯体。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也算是吕烈命大，又或是他身上背负着蔷薇虎、大黑牛等六个式神，生命力远胜于常人，就这么，将他从鬼门关之后拉了回来。

听完了树上之国的种种介绍，和在自己昏迷的这七七四十九天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吕烈自然是吃惊的下巴都快落在了地上。大叔十分很满意吕烈惊讶的模样。这般不敢相信的样子，几乎每个被救上来的冒险家得知了这里的一切，一开始都会露出这般表情。就算已经看了很多次了，这个大叔仍然乐此不疲地、自豪地向新上来的冒险家介绍“树上之国”。

因为，树上之国也是奇迹之国，能够在这诡异莫测的巨树之上建造一个国度，是他们每一个居住在树上之国的居民的骄傲。

“好了，总之，到达这里之后，你就暂时安全了，不必安心在被这巨树之上什么稀奇古怪的怪物攻击了。”大叔最后拍了拍吕烈的肩膀，宽慰道，“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等到时候你能够自由行动之后，再带你亲眼去见证一下，何为真正的树上之国。”

在大叔和小萝莉离开这青铜房间之前，小萝莉隔着窗户向吕烈摇了摇手：“对了，小哥哥，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慕小白，你可以叫我阿白。还有这个和你一般奇怪的大叔，他的名字叫做唐演。”

吕烈张了张嘴。他撒谎成性，在被问到姓名的时候，“超级帅”三个字几乎脱口欲出。但说到“超级帅”，他便本能地想到“非常美”，一想到“非常美”，那张轻磕着双眸、永远沉浸在那淡白色的白茧之后的面容，便又浮现在他面前。栩栩如生，仿佛此刻的吕烈一伸手，便能触醒她一般。

一阵阵的刺痛，像是波澜一般轻轻拂过吕烈的心底。那刺痛初始感觉不是很剧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疼，越来越疼，就像是一根小刺，慢慢滑入吕烈的心间，慢慢扎进他的心口。疼得要命，像是要将他的灵魂从心口的*中一点点挑出来一般。

吕烈黯然道：“我叫吕烈，你们以后可以叫我阿烈。”

“吕烈、吕烈、吕烈……真是一个好名字。哈哈，我决定了，我以后便叫你阿烈是也。”慕小白欢天喜地拍了拍手，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一般，屁颠颠地走了。

刚才吕烈说起自己姓名时，脸上划过的那一瞬间落寞，到底还是没有瞒过那个大叔唐演的眼睛。唐演外表粗狂内心细腻，一切收入眼中，却只是不动声色，微微又扫了吕烈一眼，也便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数天时光，便是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吕烈。偶尔有食物和水送进来，也是被一个浑身斑白的奇异大鸟，捆在脚踝之上，扑哧扑哧从窗台飞进来的。

每次接过那奇异大鸟送来的食物之后，吕烈心中总是默默想到：这树上之国真是神秘莫测，就连这些禽兽，都是通晓人性的。

这数天来，吕烈便是斜靠在圆坛的边界，一边感受着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温暖力量输入自己的身体。一边静静地思考着问题。

回忆起自从自己爬上这巨树以来，到目前为止发生经历的种种事情，当真是匪夷莫测、无法形容。就是将自己的前半生加在一起，也未经历过这般大风大浪。

而和自己一路上来的伙伴，苏文已经香消玉殒在迷神城了，三头也被宫中那无数怨灵一般的宫女啃成了肉泥，无论他生前将自己自己一行人带到迷神宫深处，是什么目的，也再也没有人知晓。老科学家决心仍然留在巨树世界之内，也便是尧的身体内部，而黎远也为拖延时间，纵身跳下了无尽的深渊之中，他，此刻大约也已经安息于地下了吧。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啊。

吕烈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又想到，他本来便是一个孤儿，没有任何野心，只求苟活于乱世之中，因为意外爬上了这诡异异常的巨树，经历了重重劫难和诡异，大约是老天开眼，终于，让他来到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或许，这一切，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吕烈的脑海浮现了。此刻再提起来，更加加深了他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决定。躺在圆坛之上的吕烈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自己差不多恢复了健康之后，便和那中年大叔唐演和小萝莉慕小白辞别，向树下的方向前行。

他无意于得知这巨树之顶，究竟存在着何等的存在。

到时候再向这些树上之国的居民讨要一些吃的喝的，补充一下自己的补给。下树的速度总比上树快许多。并且上树时会碰到的种种妖魔鬼怪，吕烈沿着之前的道路都已经体验过一遍了，此刻下树的话，也都有了一个预防，想必比上树的时候简单了百倍之多。

一想到如果运气够好的话，顶多再过一个月就能回到陆地上的生活，吕烈的内心便有些隐隐的兴奋。

此刻的他，是如此只怀念陆地上的生活。纵使贫贱，但是安逸的生活。

第165章 同伴

平静了数天之后，吕烈已经能从圆坛之上慢慢坐起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这一天，正当他在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窗户口又传来了一阵微小的骚动，大约又是什么人进来了。

“大概是老唐和阿白啊。”吕烈心中如是想着。他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口，只见两根晃悠悠的马尾浮出了窗口，紧接着，一张红彤彤圆圆的小脸也露了出来，向青铜房间中的吕烈打了一个招呼：“你好呀，冒险家，这几天休息的怎么样了？唐叔说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没办法离开这里，但是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带你参观我们的树上之国了。”

吕烈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以示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忽然一个闪电般的念头闪入了他的脑海，吕烈为自己这些天来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感到些许羞愧：“对了，我从青铜壁上坠下续命坛的时候，我的身边还跟着两个伙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慕小白圆圆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困惑之意，仿佛根本听不懂吕烈在讲什么一般。吕烈心中咯噔了一声，心想，难道又像是血雾灭城那次那般，自己被救起之后，身边的伙伴就这么神秘的失踪了？

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慕小白才如梦初醒，悠然晃悠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呀，你说的是……和你一起坠在续命坛之上的那个小老头和那个大叔啊。”

吕烈点了点头，心说幸好历史没有重演，这两个人还在。

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如自己好运，被这续命坛保住性命了。

慕小白接着道：“那个小老头伤的远比你重，照理说，就算有续命坛困在了他的灵魂，也是基本不可能救回来了……只是，他的求胜欲望似乎十分强烈，在五心还魂阵的加持之下，竟然硬撑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气，不死不活的。现在只能说是生死参半，能否活下来还要看他以后的造化。

“怎么，这个人是你的亲人，或是什么很重要的伙伴吗？”

慕小白关心地问道。

想到食人枭那张丑恶的嘴脸，和他在迷神城干的种种恶心事。吕烈笑了笑：“没事，我和他又不是很熟。实在救不活也算了，不必为他费太多心神。”

当说到杨威时，慕小白脸上的困惑之意更加浓厚了：“另一个大叔的话，落在续命坛上的时候因为是头颅着地，就算有续命坛强续着也基本处于死亡状态了……按照大族长定下的规定，我们还是将他带了回来，放入了五心还魂阵之中。果然，不出数天，他就失去所有生命特征，变成一具尸体了。”

吕烈没有说话，他知道，若是事情仅仅是这样，慕小白便不会这般张口不语了。

果然，又过了片刻，慕小白眯起了眼睛，用那副仍然云淡风轻却语中暗藏着诡异的口吻说道：“可是奇怪的是，他又‘复活’了。”

“复活？”

吕烈挑了挑眉毛。

“复活，是的，复活，便是你字面上理解的意思。

“在他变成‘尸体’之后三天，按照我们树上之国的习惯，仍然保持将他放置于五心还魂阵之中，让奇迹仍然有发生的可能——可是我们都明白，他确实已经死了，死得无比透彻，不可能再救活了。这一点请毋庸置疑。他的身体开始发臭，眼睛中眼白所占的比例比眼黑大，大小便失禁，开始吸引苍蝇、蛆虫等一些秽物……这一切，都毫无疑问证明了仍躺在五心还魂阵中的，是一具尸体。

“但是当到达第四天之后，我们的秘术师打开了他的青铜房间，准备将他抛下巨树了。可是我们却惊讶地发现他已经起来了，正无聊地打量着他所身处的房间，拨弄着他自己身上的绷带和伤口——他身上的蛆虫、腐烂处和各种死亡的征兆消失了。他就这般，从一个死人瞬间又变成了一个活人。”

慕小白的话还没有说完，吕烈便陷入了沉思。显然，这已经不是杨威第一次“复活”了，就像是当初食人枭砸断吊桥之后，吕烈通过绿蚁的千界之眼看到的情况一般，杨威已经死的不能在死了。可是在随后的迷神宫殿中央，他惊讶地发现，杨威竟然被穷奇当初活人捉了进来，一起存放在白茧之中制造梦境。

而且……

更久之前，在吕烈他们五人翻阅时空墙的时候，吕烈更是亲眼目击了，许多年之前杨威就已经来过这座巨树了，并且他当时的伙伴是其他人。可是所有他的伙伴最终都消失在了时空墙之中，却唯独只留下他一个人。当时食人枭还想用严刑拷打逼问他，杨威是死活不承认。随后在迷神城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这件事就这般被糊弄过去了。

这其中究竟是……

杨威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已经越来越大了，大到所有人都不能忽视的程度。吕烈心中有预感，如果继续放任这个背景不明的人在身边，说不定在以后会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来。

他严肃地对慕小白说道：“这个伙伴是和我在巨树上认识的。算不得知根知底。虽然一路上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举动，但是这个人的背后似乎很有问题。”紧接着，吕烈将杨威这个人的种种疑惑向慕小白复述了一遍。

吕烈正担心着，慕小白这个小孩子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这时窗户外面又翻进来了一个人影，不是唐演，又是谁？他显然已经在窗外听了一个大概，向着吕烈微微一笑：“放心吧，小伙子，我到时候会把这件事情报告给族长的……你这个朋友，我们会对他进行小心的监视和控制的。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我们也绝对不会为难他。如果他身上真的有什么隐情，甚至不是一个人类，那也休要怪我们手下留情了。小吕，到时候希望你还不要见怪。”

吕烈点头道：“那是自然。”

第166章 神奇国度

三人又是在这间青铜房间中闲聊了片刻。唐演不住向吕烈询问树下的世界变化了如何，又是哪一朝天子、哪一朝的权臣把持大政。吕烈本想用欺骗树妖姥姥的那一套说辞来糊弄对方，未想这姓唐的大叔的言辞之间远比那树妖姥姥要犀利的多，不住出言询问吕烈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从来一叶知秋，大体推测出了树下大地已经陷入了一片汪洋战火之中。多次指出了吕烈话语中的自相矛盾之处，说得吕烈是大汗淋漓，再也不敢搪塞对方了，只好每一个问题都认认真真回答的，不知道的便说是不知道。

短短片刻短对话，吕烈这样的滚刀肉，竟然像是洗了一个热水澡一般，背上汗浆不断。可见这个唐演，气场完全不可和一个普通人同日而语。

听完吕烈一席话，唐演愣坐于原地，长叹惆怅了良久，不知道在苦思什么。

慕小白向着吕烈悄悄眨了眨眼睛：“你放心，每次树下有冒险者上来，唐叔都是这般样子，抓住对方强行询问，询问之后又是这般傻傻发呆。”吕烈只好苦笑回应。又过了良久，唐演才回过神来，看着被他在一边冷落良久的吕烈和慕小白，眉目之间稍稍泛起了一丝歉意：“抱歉，因为想到了过去的一些旧事，让你们久等了。”

吕烈急忙一个马屁拍上去：“哪有哪有，看大叔这般风姿卓越的神韵，想必以前在凡尘中的时候，也一定是一番人物吧。此刻不慎勾起了大叔的伤心事，又是什么俗事未了？”

他这番半文半白的话语，自以为自己文绉绉的，精妙无比。未想落在小萝莉慕小白耳朵中，她瞪大了双眼，竟然像是一个发起怒来的小母豹子一般看着吕烈：“你不要乱说话，哪有的事情！我们树上之国几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我和唐演，出生在树上，这辈子都住在树上，哪里下过陆地又有过未了的俗事？”

唐演摇了摇手：“这些事情就不用说了。”他向着吕烈微微一笑：“小兄弟，以后有时候，自然会向你介绍的。”

又看着一边慕小白扭捏不安、急不可待的模样，唐演和吕烈都忍俊不禁。唐演无奈地摸了摸慕小白的小脑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还不行。”

他又向吕烈正色道：“小兄弟，虽然看你现在身体的恢复状况，还不适宜离开这五心还魂阵。但是阿白这个小妮子……唉，每次有冒险家被救上来，她总是急着带领那些人去亲眼见一见这树上之国，让她过一回导游的瘾，也能显得她威风，是不是。所以的话……”

慕小白又是扭捏起来，大声抗议道：“哪有！我也是看着吕烈哥哥在这里呆了太久了，都快要困出病来了。你和爷爷不是常说，生病的人，多出去转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也有好处吗。”

看着慕小白这般娇憨的模样，真是秀色可餐。吕烈不仅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唐叔，我没有事情。正好，我也很好奇这‘树上之国’究竟长着什么样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还未等唐演回话，慕小白便大声欢呼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两条新月。急不可待拉住了吕烈的手，像是生怕他跑了一般，拉着他向青铜房间窗口的方向走去。一边的唐演看在眼中，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跟着他们一起爬了出去。

出了青铜房间，便是另一番天地。

吕烈从未想过，这巨树之上，竟会有如此别致的风景。

那青铜巨树壁之上，用铁锁悬挂着无数大大小小、吕烈先前住的那般青铜方格房间，有的大如宫殿，可供数十人百人一起在其中高声论谈，有的小如米斗，似乎只装下慕小白这么一个小个子都嫌费劲。

无数根粗壮的铁锁纵横交错在了一起，在这一万多米高的高空，将这些大小不一的青铜房子固定在了原地，也纵横出了一个青铜之国。屠夫、农民、商人、妇人，或从自己的青铜房子中探出脑袋来，和邻里大声谈论着什么；或双手抓在青铜锁链之上，锁链的彼端被不断收紧，

锁链上的人也从一个房间传送到了另一个房间……总之热闹非凡，若不是这是一万米的高空，吕烈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江南闹市之间。

无愧于树上之国这个称号。

在这一万米的高空，这里的人，确实自成一个小世界。

他情不自禁抬起了头，在这些密布的青铜格子和锁链的更高处，吕烈看见的是，裸露在外面的、尚未被征服的巨树之壁。身穿灰色衣袍的人影在那之上隐隐绰绰，他们小心翼翼……仿佛在为这些粗犷的巨树壁上敷上一层青铜。

他们在为树上之国前往更高处铺平道路！

这个国度，整个国家都在不断的上升！

吕烈被这一幕彻底的震惊了。他折服了，他根本就想不到，这世界上，竟然有这般的冒险家们，他们团聚在一切，以国家的形式，不断向着树的更高处攀爬！

这些家伙，这些人，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仿佛看穿了吕烈心中的震惊和困惑，慕小白在一边嘻嘻一笑：“厉害吧。算上每年沿着这条青铜壁收纳进来的新冒险家，和我们巨树之国诞生的婴儿数量。迄今为止，我们树上之国已经有超过八万人口了，这个数字仍在不断上升……我、我的爸爸、我的爷爷，都是在巨树壁上出生、长大的。我们这辈子都从未下过树，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爬上巨树之顶。

“不管这个目标要多少年完成，中间要隔着几代人。我们都会坚定不移，一代一代将星火这般传递下去。就算我这辈子没有机会看一看这巨树之顶究竟是什么样子，以后还会有慕小小白、慕小小小白、小小小小小小白，替我慕大白这个老祖母完成夙愿的。”

唐演也在一边补充道：“第一代族长已经去世三百多年了……他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他为我们树上之国留下的大纲和方向，仍在被他的后继者和后代坚定不移地执行着。”

第167章 云上稻田

谁又能想到，这座直入云霄的巨树之上，一群人竟然是以国家的形式，不断向上攀岩？

他们之中有农民、有屠夫、有老师、有商人，甚至就连理发师、裁缝和酿酒师这些小类别的职业都有。可以说，这群人在巨树之上完全处于自给自足的状态，就是让他们这般爬一万年，他们都能做到。

可是，这一切又是怎么完成的？

吕烈情不自禁发问道：“这是一万米高的高空，没有良田和牧地，你们又是怎么种出谷类，养殖牲口，满足这么大一个国度的人口需求的？”

慕小白歪起了脑袋，显然，对她这等从小便出生在这巨树之上之国的人来说，这些现象早已司空见惯了，一问之下她也没法作答。唐演在一边笑着解释道：“这巨树之上经常有一些巨牛、三头鹰之类的怪物来袭击我们，初时人们都很害怕，在战斗过程中都伤亡惨重。但是逐渐摸清了这些怪物的习性和规律之后，我们的先祖开始试图将它们当作家畜来驯养……经过几百年的驯服，已经诞生出了一批专供食用的肉牛和肉鹰了……”

吕烈无语了：“家畜也需要吃草啊。这一万米高空的巨树之上，人都吃不饱了，哪里来的草给这么多畜-生吃？”

唐演继续解释道：“这巨树之上，有些特殊的树壁是可以供人当作稻田来耕作的。我们的秘术师在覆盖青铜壁的时候，特地留下了这些树壁来给农民播种。”

他一指远方：“来来来，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三人鱼贯跳入了附近一座扁平的小盒子中。那小盒子下方两侧牵动着两根粗铁链，像是两条铁轨一般通向高处。青铜盒子的前端半坐着一个肌肉分明的矮汉子，正百无聊赖地抽着烟袋。看见他们跳上来了，和唐演熟悉地打了个招呼：“呦，老唐，又要去凤凰馆放松一下啊。”

唐演老脸一红：“不是不是……老宋，你带我们去柒肆〇一号大陆，我带新来的冒险者看看我们树上之国种出来的良田。”

“好哩！”老宋欢快地叫了一声，双臂用力摆动走轮，像是划船一般，那青铜盒子顺着两根脚下的铁锁慢慢驶向远处。

从头到尾，他都懒得看上吕烈一眼。显然，爬着爬着便爬到这树上之国的冒险家，每年都有无数。这树上之国的居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路上穿行于云雾之间。吕烈于隐隐绰绰间看到，无数片青铜盒子上载着人，在铁锁的指引下来回游荡，也是无数的乘客和他们擦肩而过。

这一万米的高空之上，树上之国的居民交通也十分便利。

还未等待吕烈回过神来，只听轰然一声，脚下的青铜盒子于白腾腾的云雾之中仿佛重重撞到了什么东西。船停了，目的地也到了。

慕小白又是一声雀跃，欢呼之间便从船上直接纵身跃入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蒸汽一般。看得身后的吕烈是心惊胆战，生怕她是记错了方位，一脚下去便是万丈深渊。索性这般可怖的情景并没有出现，慕小白跳入云雾之后，又过了片刻，她的两个小马尾辫很快从白色之中浮现了出来，看来是成功着陆了。

慕小白落在那云雾之中的人造陆地之上上，见身后久久没有动静，不禁有些不耐烦了，向着仍在船上的吕烈一招手：“怎地还不过来？啊哈，你一定是和那些第一次来这里的冒险家一般，怕一脚踩空，落下这万丈深渊？”一抹淘气的鄙夷浮现她的脸蛋，“亏你个头比我大这么多，真是一个胆小鬼，快些下来！”

吕烈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只能学着这小妮子的模样小心翼翼跳下云雾之中。一落入云团中，虽然吕烈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只觉得脚下一沉，仿佛什么巨大的东西微微晃了晃。他知道自己也算是上岸了，情不自禁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是落了地。

第三个下船的是唐演。那叫做老宋的汉子将脚下的青铜盒子调了一个头，很快消失在云雾的彼端。从头到尾，这名船夫都未向唐演收取半文钱，又或是别的货币。吕烈看在眼中，心中暗忖道：这树上之国居民的交易方式好生奇怪，不用钱财么？难道人人都是雷锋，像是老宋这般为他们无偿服务的？

他还未解开心中的疑惑，已经被慕小白蹦蹦跳跳拉着往前走。不出数十步，眼前的一切忽然豁然开朗，无数重重叠叠云雾散去，露出脚下的巨大玄黄色正方形铁板。那铁板大若数十个足球场并列在一起一般，手臂粗的铁链倒挂在铁板边缘，支撑住它的重量，供着无数*着上身的庄家汉子在上面行走若平地。

在那铁板的另一边，便是巨树壁遮挡的阴影之处。大大出乎吕烈意料的，是广阔无边的稻子和麦子竟是垂直长在巨树壁上的，风一吹，漫天的稻子沙沙作响，金黄色的一片，染黄了半天天际。

这是在做梦么？

就是做梦，都不曾出现的奇异景象。

吕烈望着那垂直的稻田，发了半天愣。现在，他终于明白，唐演所说的那一句“这巨树之上，有些特殊的树壁是可以供人当作稻田来耕作的”是什么意思了。

便是如字面意思，这里国度的农民，直接在树壁上开垦田地！

还未等吕烈从惊叹中反应过来，两个汉子拖着一车奇形怪状、宛若炮筒的铁疙瘩走了过来：“小兄弟，让一下，你占着我们地方了。”

唐演急忙将发愣的吕烈拉到一边。在吕烈的注视之下，那两个汉子打开了“炮筒”的盖子，对准他们上空的“稻田”。只听轰然声响起，腰一般粗的水柱从炮筒中喷涌而出，均匀地落在了稻田之上。无数水珠纷纷散落下来，就连早已站在一边的吕烈等人都感觉一阵阵清凉扑面而来。

一边的唐演主动为吕烈介绍道：“这悬浮在空中的稻田，没法像是陆地上的稻田一般从附近河道灌溉引水。所以这里的居民只好用这等方式，定期给它们浇水，以免它们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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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使者

三人正说谈之间，忽然脚下的大地发出隆隆的巨响声，整个青铜壁都像是炸裂般剧烈地震动起来。无数原本行走的路人如临大敌，纷纷蹲了下来，紧紧抓住周围都抓住的一切事物。吕烈心中惶恐，心说尧那个老不死怎么这般阴魂不散，难道是又追上来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脚下的方向，云雾缭绕之间，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而他身边的慕小白、唐演两人也学着周围人的模样一起蹲坐下来，但是神态自然，丝毫没有恐惧的意思。看见吕烈这般失态的模样，慕小白不禁又嘲笑起来：“诺，你白长这么个大个子，竟然这么胆小，胆识还比不上我这个女孩子。”

吕烈脸色变了变。唐演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也正常……我们树上之国的秘术师每天都不住向巨树壁的高处铺垫青铜，以月为单位。一月十公里。一旦铺设的距离够了，我们整个树上之国就会顺着新的青铜壁缓缓上升。

“而今天，恰恰是树上之国上升的时候。”

吕烈脸色惨白道：“这里的整个国家，都随着这青铜壁上升？”

唐演哈哈大笑道：“是的，整个国家。”

周围的晃动越来越距离，吕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蝼蚁，置身于巨人行走的国度中。他强压住内心的恐慌抬起头，他看见，那头顶的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近，无数白天看不见的、隐藏于太阳光芒之下的星辰隐隐浮现了出来。苍穹之顶，便是无尽的虚无。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晃动终于停止了。

周围的人群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叫卖的走卒继续叫卖，浇水的农夫继续浇水，妇人抱着孩子急匆匆赶回家，屠夫拍着手中的肉、粗着脖子和顾客争执着什么。一切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这里的人已经对国度上升时产生的异象习以为常了。

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树上之国经历数千次的上升，恐怕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巨树的哪里。这树上之国的每一个人生于斯，长于斯，他们习惯了不断向上攀升，不断探索这无穷的巨树世界。或许有一天，当他们抵达了巨树之顶的时候，他们反而会因为失去了目标和平静生活而崩溃。

吕烈情不自禁抬头望向了天空。

无数云雾，如同有着生命一般的诡异生物一般，慢慢扭曲着自己可憎的身体，飘过那碧蓝色的天空。

在那之上，究竟掩盖着什么东西？

就在吕烈低头沉思的时候，两个一袭灰衣、脸戴面纱的修长男子走了过来，向他们点头道：“唐长老。这次新带上来的这位冒险家，族长大人和其他长老都很感兴趣，特地下令让他们去北青宫拜见。还望唐长老放个行。”

“族长下的命令，让一个冒险家去北青宫？”唐演皱起了眉头，额头上的皱纹一根根皱起。不过他很快便释怀了，“也罢。树上之国每年救起这般多冒险家，可是有幸进入北青宫的，你还是第一个，便说是你有缘分吧。你且去去吧。”

征得唐演同意之后，那两个灰衣蒙面人走到了吕烈身边，一前一后夹住了他。言辞之间倒也客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为他指了一个方向。

吕烈仍处于云里雾里，即不知他们口口相称的大长老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那北青宫是什么地方。既然唐演都发话了，那自己便是去上一回也罢。可是他刚走了两步，便走不动了。只觉身后慕小白的小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角。见他停下步伐，慕小白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严肃道：“吕烈，你要小心一些。我们树上之国的居民虽然绝大多数都是与世无争的好人，但是绝不包括族长大人在内……这个人，很危险，进入北青宫之后，你一定要头脑机灵一些，不然……”

她挪了挪嘴，接下来的话却是没说出口。

那两个北青宫派来带他去见族长的灰衣人只是漠然看着慕小白拉住吕烈，待到她说出“族长是个危险人物时”，那两个灰衣人也只是无动于衷看着慕小白，面罩之上露出的眼眸依旧冷漠无比，既不表现出惊讶，也不愤怒。

仿佛慕小白说的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看着这般个头大小的小萝莉如此严肃地和自己探讨这个问题，吕烈又是好笑，又是无语。他半蹲下身子，刚想拍拍慕小白的脑袋。两人视线平视，忽然，吕烈从慕小白明亮的眼眸中看出了深深的担忧。那忧心不曾作伪过，便是一个认识不到数天的小女孩对自己最最真切的担心。

不知为何，吕烈心中莫名泛过一丝淡淡的酸楚。

他不动声色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去半空的手，严肃地向慕小白点了点头，认真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应对的。”

“当真？”

“当真。千真万确。”

慕小白这才极为勉强地颔首道：“那……行吧。你去吧。”

在两个灰衣人的带领之下，吕烈走向了柒肆〇一号大陆的尽头。在去的路上，吕烈忽然想起了，为什么他的心中会忽然微微有些酸楚。

那般担忧的眼神，他也曾见过。

在穷奇的梦中，当母亲看着自己的时候。

……

在那两灰衣人的带领之下，吕烈迫得越走越快，越走越偏。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了起来，这高空之上的大陆仿佛起了一层脏脏的薄雾。在这雾的尽头，两个灰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来船。去北青宫的船。”

“嘿嘿嘿嘿……咳咳……”一阵阵如同指甲剜铁的笑声，伴随着低低的咳嗽声，从一团浓厚的灰云方向传了过来。

三人跳入了一艘比先前大的多的铁船之中。

船头之上，坐着一个干瘦到仿佛一张纸头般的身影。“起船了，客官们坐好。若是在这里摔下去，可不是坠入十万深渊的下场了……咳咳，咳咳，嘿嘿嘿嘿。”

那背影缓缓拉动铁锁，转过了头，竟是一张与骷髅几近无异的深灰色老人面容。

第169章 北青宫

伴随着生锈铁锁发出的痛苦的吱嘎之声，那艘载着仨人的扁平大舟缓缓飞行在云雾缭绕的高空之中。吕烈低头望去，可是这里下方的云雾又和先前起了变化，竟是由无数团稠密的黑色黏状物体组成，不住剧烈地翻滚、重组。在他们三人经过这黑色海洋上时，能听到下方传来的轻微的咕噜声。

甚至有人在其中轻轻的低语。

就像是恶灵的诅咒一般。

吕烈毛骨悚然，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迷神宫殿一般。

只是这开往北青宫的路上着实枯燥的很，带着吕烈的两个灰衣人像是两尊佛像一般，只是静静坐在吕烈的一左一右，别说说话，上船之后就是个屁都不曾放过一个。这一路上除了船划铁锈声，再也没有别的任何声音了。

吕烈首先耐不住这般的寂寞，他又最是油嘴滑舌，能说会道。心中忖道：不如和两个呆子说说话，搞好关系的同时，也摸摸这个北青宫和族长的底。既然心中主意已定，他当下向着一个灰衣人打了一个招呼：“喏，大兄弟，我说，今个的天气可真是凉快啊……”

可是他话还未说完，那灰衣人裸露在面罩之上的眼眸便冷冷扫了一遍他的全身。那眼神冷得令人发颤，被扫过之后像是刀割一般。吕烈打了一个寒蝉，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不想聊天便不聊天呗。眼睛瞪着么大干嘛，吃人啊？”吕烈对了对自己的手指，悻悻道。

“嘿嘿，嘿嘿。这两位兄弟是北青宫执法队的，人家杀过的人，恐怕比你这小子生下来见过的人还要多。凭你这小子这点微末道行，也想着从人家嘴里套出话来。”那稳坐船头的骷髅般老人一般划着船，一边向是船尾的吕烈桀桀怪道。

吕烈心中犹自不服。心想道：拉着两张驴一般的长脸，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个杀手之王食人枭知道不？人家杀的人好较比你们多了，我还不是照样和他谈笑风生。

看这样这个划船的老头倒是挺健谈的，吕烈便索性和他说上了话：“前辈，你这是要把我送去哪里啊？听说是一个叫做北青宫的地方？我第一次来这里，人生路不熟的，哪儿和哪儿都不认识。怎么划了这么久都没有到？”

老头又是嘿嘿嘿怪笑起来，他那一咧开嘴，更是显得他那原本就白骨森森的脸庞更加可憎可怕。老头闭上了他一双白眼，回忆道：“北青宫啊，真是一个好地方……三百年前，若是没有北青宫，也不会有我们现在的树上之国了。可以说便是于北青宫一手写起的宏图，创建了我们这个巨树世界最为神奇的存在，让人类也得以生存在巨树世界之上……但是，若是有一天树上之国因此覆灭，也一定是因为北青宫的原因。”

船栏之上，掀起了无数黑色云海的泡沫。隐绰幽怨的声音在其中若有若无，“冒险家，你想要获得永生吗？”，“下来吧，下来和我们一起狂欢吧。”，“这里是世上最美妙的地方，为什么，为什么还有人呆在上面不下来？”……

吕烈寒毛根根竖起：这些，不就是当初迷神宫殿吊桥的又一个翻版吗？

那老头说完这些便不再动弹了。吕烈本以为他还有话未说完，但是没想，他就这般闭口不言了。吕烈只好自顾自继续开口道：“老人家，你这说了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这北青宫到底是什么地方?能不能不要这般故弄玄虚了。”

轰然一声，飞行于空中的小舟在黑海之中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那老者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到了，下船吧。”

在黑海的尽头，出现了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宫殿。待到吕烈走近一看，那宫殿的腹翼捆绑着一条条粗壮的铁锁，将它与背上的青铜壁牢牢固定在了一起，不至于坠下万丈深渊。而那巨大宫殿之上，刻着三个大字，“北青宫”。

在两个灰衣使者的带领之下，吕烈正欲走进北青宫。忽地，那仍然停留在船头的骷髅老者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年轻人，你可知道，刚才我们飞过的这黑色云海之下，究竟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吕烈一愣，半转过身子。还未等他搭上话，那骷髅老者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黄泉啊……这巨树，一头连接着天上的神国，一头连接着地下的黄泉……而不是随便什么人从树上掉下去便都能进入那极乐的黄泉世界的。而树上之国的中心，北青宫，便是建立于黄泉国的入口之上的宫殿。”

老人的身影伴随着船只飘然离去，很快消失在了暗流涌动的黑海之中。良久，都能听见那磨牙般的铁锈浮动声。

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吕烈若有所思。

在两个灰衣使者的带领下，吕烈跨进了北青宫的入口。

两旁烛火隐隐绰绰随风漂浮，台阶之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蒙尘，一脚踩上去便是灰烟激扬，似乎许久没有人在这台阶之上走动过了。顺着台阶，三人不住向是北青宫深处走去，一路上吕烈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过，倒是所经过之处激起一片吱吱唧唧的声音，无数小动物的身影快速穿梭在柱殿之间。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就在吕烈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在一座偏殿的入口他看见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披着一身火红色外衣的年轻男子，腰间挂着一柄奇长无比的弯刀，藏于匣中，却藏不住锋芒毕露的光华。那年轻人听到了脚步声，也顺着声音回过了头。扬着下巴，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了走过来的吕烈一行人。

那是一张俊秀的脸庞，却奇异得令人产生一种生厌的感觉。

那年轻人上下扫视了吕烈数眼，冷冷道：“这便是族长大人要的那个家伙？”

“是的。”

“这就是那个吕烈？”

“是的。”

年轻人微微向旁边让开了一道缺口，露出了身后黑洞洞的殿门：“进去吧。族长和众位章老等你很久了。”

第170章 族长

就在吕烈和他擦肩而过，走进偏殿的时候，那年轻人眯成了修长的眼睛，用蛇一般冰冷的眼神打量着他：“听说你活着离开了迷神城？就凭你，也能活着离开迷神城？我一个抬手便能杀了十个你。”

吕烈寒毛一竖，待到他再次回过头的时候，这个火红色的年轻人又背对着他懒洋洋地靠着宫柱之上，像是只被抽了骨头的猫一般，不再搭理自己了。

“这里的人脑子都有些问题。”吕烈心中愤愤想到。

偏殿之中，左右两旁已经静候着数十个高瘦胖矮各不同的男女老少，想必这些都是树上之国的长老。而在偏殿的尽头，一个身材魁梧的白须老人静静坐于硕大的宝座之上，身后两个侍女正轻轻为他摁打着肩膀。

吕烈踏入偏殿之中的一瞬间，身后的两个灰衣人便一左一右重重将出口的铁帘子拉了下来。伴随着轰然一声重响，顿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吕烈身上。

见这么多道目光一一落在自己身上，偏生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发生一点声音，场景真是当真诡异到了极点。吕烈心中发毛，怯生生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各位……早，早上好？”

“白-痴。现在外面早过了正午，已经接近黄昏了。还早上好呢。”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艳女子冷冷道。

“不会是在迷神城中被吓傻的吧？不过看他这幅呆头呆脑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活着离开迷神城中的。”另一个身材不到三尺的侏儒老者看着吕烈，摸着自己的胡推测道。

“你们这般说我老朱可不爱听……我看这个小伙子便长得十分精神么，人家怎么就不能活着离开迷神城了？你看他，贼眉鼠眼的，一表人才，很对我老朱口味。小伙子，一会儿散会之后，我把我女儿介绍给你，你们年轻人多相互了解一下，共同进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个头上长着三个瘤子、奇丑无比的大汉向着吕烈桀桀怪笑道。

“杀了他！不然日后我们树上之国必遭灭顶之灾！”在这北青宫偏殿的另一侧，一个高大的身躯上竟是长着两个脑袋，一男一女，仿佛姐弟。他们在吕烈进殿之前，便不住聒噪道。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尝尝人血了。

一时之间，整个偏殿之中众位长老是七嘴八舌，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谁都听不清谁，乱的是不可开交，仿佛早晨刚开市的菜市场一般。

骤地，那坐于宝座之上的狮子般的老人重重一锤大地，发出了金崩石裂般的巨响。紧接着，那老人张开狮子大口，如同海啸山崩般冷呵了一声：“肃静！”

一刹那，吕烈觉得整个偏殿都似乎微微震了一震。

所有长老都静了下来，人人垂下了脑袋，静静等候着那老者的发话。

这偏殿沉默了良久。正当吕烈以为还要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宝座之上的老人开口了。他看着吕烈，声音不算是太过严厉苛责，相反，还带着老人家对后辈一种淡淡关切之情：“听说你从树的下方上来的时候，曾经进入过巨树的内部，还去过尧留下的迷神城？”

吕烈并不知道这个老族长的底细，在他面前说谎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当下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我去过那里。那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我的一个同伴就永远留在了那里。”

老族长彤彤有神的双眼审视着吕烈，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丝波澜泛过了他的眼眸：“哦，你的一个同伴死在了迷神城么？当你进入迷神城的时候，你的身边一共有几个同伴？”

“加上我，一共五个人。”

“五个。五个。五个人。”那老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脚下，偏殿之中无数人窃窃私语起来。

吕烈不是很懂，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个老头笑点很低么？

“迷神城啊。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名字。”待到那笑声暂停下来，老人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回味一个老朋友一般：“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也曾听说过这个名字。我曾跟随着树上之国派出去的侦察队，到处寻找关于迷神城的存在……可是，迷神城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存在，它并不是固定在一个位置，亘古不变的，而是随着日月移动，星斗盘转，不断做着无规则的变化。我找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

他停顿了下来，看了吕烈一眼：“你的运气很不错……或许说，对你来说很糟。你在巨树之上爬了不到半年吧，就遇到了迷神城。”

吕烈勉强打趣道：“老爷子你真是太幽默了，遇上那破城又怎么算是运气好了。那城里面除了杀人不知眨眼的怪物，还有一群整日寻死寻活的黄泉居民，又有什么值得去找的东西。”

老者眯起了眼睛，笑着道：“当然是找尧。作为当年远征军的后裔，无论是于私于公，我们这些树上之国的老不死，都要寻找那个男人的理由吧。”

平地一声惊雷，整个偏殿似乎又微微晃了一晃。

“和我说说吧，你在迷神城中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小伙子。”老者在他的宝座之中悠闲地换了一个姿势，享受着身后两位侍女的捶背，似乎没有理会有些陷入痴呆状态的吕烈：“当年我的最终结局是没有找到迷神城，我不知道那对我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的两位哥哥最终找到了迷神城，他们传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便是‘我在迷神城底’。可是快要一百年过去了，他们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们大约是死了吧，又或是，遇上别的什么事情，至今被困在迷神城了。”

说到这里，老者自己都笑了起来：“我真是老糊涂了，就算他们当年没有死了，活在现在，也已经是一百二十多岁的老人了，仍然那活在这个世上的希望已经渺茫到微乎其微。或许是我老了吧，很多事情，我都记得不太真切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时常在怀疑自己，一百年前自己看到的那张纸条，究竟有没有存在过，又或仅仅是记忆对我自我的欺骗？时光抹去了他们曾存在于这世上的一切痕迹，小时候和他们呆在一起的细节，我都忘记了。甚至有时候我都开始怀疑，我的两个哥哥，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存在过这两个人？

“一百年了啊，我唯一记住的，便是迷神城这三个字。我老了，老到就连迷神城都快忘记了。若不是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说不定我便真的就带着遗忘进入棺材了。”

第171章 答疑

老人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女自觉退后了二线。他站了起来，就像是一头狮子一般。吕烈发现，这个老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大。他坐着的时候，便是一个巨人。当他站了起来，就连巨人们都不得不抬头仰视他。

“你说，你们当初五个人进入了迷神城，最终有一个人永远留在了那里。”老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吕烈，淡淡道，“可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迷神城那个地方，一万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这辈子有幸碰到，而进入迷神城的一百个人中，大约只能活着离开一个人，而那个人也大都疯疯癫癫不成人形了。感到兴庆吧，因为死得那个人，不是你。”

他向吕烈挥了挥手：“和我说说关于迷神城的一切吧。留在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要找到那个地方。就算上天在临死之前不给我这个机会，但是我也会让我的徒子徒孙继续找下去，永远找下去，直到有一天找到为止。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算升到了树顶，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吕烈点头道：“告诉你关于迷神城的事情，完全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在我说出迷神城的经历之后，你也要回答我关于树上之国的来历，和尧以及巨树神教远征军当年的关系，还有一些未解的谜团。”

“大胆！”

“好狂妄的小子！”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老祖一句话，立刻就能让你立刻被拖下去，尝尝五马分尸之苦！”

吕烈的话还没说完，偏殿里的所有长老脸色都变了，纷纷向他怒斥道。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头这么铁的小伙子，刚被救上树上之国没几天，就敢这般和老祖谈条件。以后在这里呆久了，岂不是要把天都给掀了？

可是他们还不知道，当初吕烈在巨树世界中是怎么和树妖姥姥谈笑风生的。若是知道了之后，看到他现在在这里做出这般操作，也不太会感到惊讶了。

未想，那魁梧老人只是淡淡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接下来你问的问题，我都会尽量回答你。”

“好吧……”吕烈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关于我们当初为什么会进入那迷神城，是因为在爬树的路上被一群奇异的僵尸给袭击了，走投无路……”

短短半个时辰，吕烈就将扭曲空间、迷神城、血雾灭城、迷神宫殿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情讲了一个究竟。他的口才不错，在场的各位又没有一个是笨人，基本完美还原了这一场匪夷所思的冒险。说到最后，四人逃出那已经变成“大肠”模样的黑色走廊，又在青铜壁上遭遇了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尧的追击时，那美艳女子再也忍不住了，脸色一变，问道：“那你的意思是，那个尧……就是整个迷神城？”

“差不多吧。”

“那你们在迷神城的冒险，就是在尧的身体内部的冒险？”

“额……你可以这么理解，吧。”

美艳女子再也忍不住了，尖声尖叫起来：“怎么可能！族长大人，各位，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荒谬的事情？尧从几百年前不仅活到了现在，变成了一个巨人，而他的身体内部变成了一座城市？小子，你是在骗三岁小孩呢？还是把老娘当傻子耍？”

吕烈解释道：“阿姨，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我那个叫做黎远的同伴的意思。可惜他现在已经下落不明，多半是死了，否则你可以好好问他。”

那美艳女子又用高八度的声音尖叫了起来：“阿、阿、阿、阿姨？你叫我阿姨？你竟然叫我阿姨？还有，我管你什么同伴不同伴，我问你，便是问你对你自己说的话的理解！有什么同伴的！要不要我把你推下深渊去找你的同伴！”

吕烈无语了：“阿……哦不，小妹妹。你情绪不要激动。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爬巨树，有些紧张，可能当时看花了什么东西也不一定。可是这世上，本来就有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东西，不是么。你觉得尧便是迷神城，迷神城便是尧这个设定不合理。那我问你，你觉得一座通往天际、从来没有人到达过树顶的巨树就合理了么？我在问你，你们这树上之国的存在，几万人居住在树上、每年靠着秘术和机械不断向上攀升，就合理了么？”

“小——妹——妹，你叫我小——妹——妹？”那美艳女子反复咀嚼了两遍吕烈说的话，骤地，她尖叫了一声，张牙舞爪扑向了吕烈，作势要拼命。

她身边相离比较近的两个长老急忙摁住了她，数个等候偏殿之外的灰衣使者闻声冲了进来，拉拉扯扯，好一阵鸡飞蛋打之后才将那个女子勉强带离了偏殿。摸了摸自己脸上、脖子上被刮花的数道伤口，吕烈哭了：“叫你阿姨又不行，叫你小妹妹也不好。难不成你是一个男人么？”

长老之中，那个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老者装模作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沉思道：“如果说尧便是迷神城、迷神城便是尧的话，便可以完美解释为什么迷神城在巨树上的位置千百年来不断移动了……可是这其中仍然疑点颇多。吕烈小子，我且问你，尧最后追上你们之后，他当时明明触手可及便可以杀了你们。可是他为什么非但不杀了你，反而告诉你，那巨树之顶，是诸神的国度?”

吕烈一摊手：“我也不知道。要不，你亲自去问问他老人家？”

另一个外表较为儒雅的长老向着吕烈发问道：“那数日的追杀之中，你可曾看清过现在的尧的模样。”

吕烈摇了摇头：“并没有。我只是在云雾之中隐隐看见，他的身形大得可怕，光是一双眼睛，就犹如天上的圆月……大约，现在的他如果出现在这里，根本不需要施展任何秘术，仅凭蛮力，就可以一巴掌，将你们半个树上之国给摧毁掉！”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长老们议论纷纷。

接下来，不少长老纷纷向吕烈提出问题，吕烈也是尽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详细回答。只是那树上之国的魁梧老人只是始终站于自己的王座之前，冷冷看着脚下提问的众长老和回答的吕烈，没有表情，也没有问题。

第172章 议论尧

大致将当时的情景梳理完之后，这群偏殿的长老总算对那传说中的迷神城有了一定了解。只不过他们惊讶归惊讶，也并不是太过惊惧。正如那侏儒长老所说的，树上之国经过了三百多年的发展，也组建了一支由秘术师组成的军队，和无数青铜制秘仪武器。如果那个疑似由尧变成的巨人来侵袭树上之国的话，还不一定是谁灭了谁呢。

待到殿中长老的议论渐渐平息之后，吕烈直视着最高处那狮子般老人的眼睛：“你们的问题问完了，我可以问一些我的问题了么。”

殿中其他人已经有些习惯了这小子的胆大妄为，也没有什么异议。族长温和地点了点头：“可以。如果我知道的，我会尽量告诉你。”

吕烈咂了咂舌头：“那些三百年前第一批建立起树上之国的先祖们，和巨树神教、和尧又有什么关系？你们现在对待尧和巨树神教，又是什么态度？”

他话一出口，偏殿之中再次小小的骚-动了一番。对于这些偏殿中的长老来说，虽然他们在树上之国地位显赫，基本相当于陆地上王朝中的高官诸侯。但是对于这般隐秘的历史，就连这些长老们都所知甚少。

这小子问了一个好问题，此刻不只是他，所有偏殿中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候着老祖的解答。

老族呵呵呵干笑了三声，眼眸中却毫无笑意：“如果我说，现在的树上之国就是第二个巨树神教，你又会怎么想？”

吕烈瞠目结舌。

不过还未等他说出话来，老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都是从迷神城活着回来的男人了。想必你对这数百年前的巨树神教，一定没有什么好印象吧。教中所有人疯狂地迷恋巨树之顶已经达到了疯癫的程度，当年远征军是他们搞出来的，死了这么多人，迷神城是他们搞出来的，变成怪物的尧又是当年巨树神教的高层……可以说，巨树神教在你心目中，和一个邪-教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我这么说的话，想必你不会否认吧。”

这老祖所说的，也便是吕烈心中所想的。并没有什么可否认的，他楞了一下，随后便点头承认。

老祖怅然道：“恶尧误我教大义，三百年余害至今！”

声音苍凉，声声传遍北青宫遍地。

殿中所有人皆低头默语，神情凄凉。

众人哀悼了许久有余，老祖传过一口气，才继续悠悠说了下去：“吕姓小子，我可以毫不羞耻地和你说，巨树神教曾是一个教义伟大的组织。我们的祖先不信神灵，不敬鬼神。我们追求爬到巨树的最高层，并不是因为为了满足巨树神教上层的一己私欲，又或是寻找传说中虚无缥缈的神灵。因为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便相信，那巨树的高处，存在着一个大到无边无尽的世外桃源，能够容纳供大地上所有饱受苦难的民众。我们只要找到这个世外桃源，便可以永恒地消除陆地上的饥荒、战争、瘟疫都一切人间苦难。

“三百年前，我们是这么想的；三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吕烈忍不住出言讽刺道：“那个世外桃源叫做黄泉？把活人全部变成死人，不用吃喝、不用享乐，永恒的静寂和平静。不错，不错，真的是一处好世外桃源。”

老祖别有深意地看了吕烈一眼：“你也知道黄泉国的存在？”

“略知一二。”

“是谁告诉你的？”

偏殿之中忍不住有长老闷哼道：“这小子……难道当初噬杀千人的迷神城之中，还有远征军的人存活到了今天，恰好被这小子碰上，还告诉他了关于巨树神教的不少事情？”

有人自作聪明推测道：“说不定这个人，正是老祖的哥哥。”

另一个长老忍不住出言反驳他们道：“两个蠢货。真有人能够在迷神城存活三百年不死，要么已经转化成那半生半死的黄泉居民了，要么已经近乎和神明无异，来来来，这两个东西碰上的概率你们告诉我有多大？”

几人又要争吵起来。要说这树上之国的长老们也真是脾气暴烈，几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家伙卷起袖子，纷纷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忽然，不知是谁想起了那最高处老祖的淫威，又纷纷干咳了一番，退回原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吕烈心说，天算地算，谁又能算到当初远征军中有一个女秘术师怀了身孕，并且在巨树世界内分娩生下了这个孩子？

吕烈心思比常人多一个，他不愿现在便告诉这群善恶不明的家伙三头的信息。随口扯谎道：“我在迷神城的一个后胡同中找到了一具穿着盔甲的骷髅，大约便是你们当初远征军的人吧。那家伙死得可惨了，临死之前，还用手指拼命在墙壁上刻下了一行字，恶尧害我……”

他编的活灵活现，将之后三头告诉自己的关于迷神城的种种，全部归结到了这具无名尸体在死前于墙壁上留下的遗书。在场的长老也不乏有人觉得这小子满嘴跑火车，说辞之中应该有些古怪。可是他们又没有一丝证据，只能瞪着眼睛任由吕烈胡说。

吕烈编的正高兴呢，忽然猛然惊觉：“乖乖咕哩咚，刚才不是我在问你们么？怎么现在变成了你们问我？”

老祖抬了抬手，制止了场下的哗然。他看向吕烈：“不错，你说的黄泉国，确实是巨树神教的计划之一……不过，这便是以尧为首的雀阴提出的计划——追求永生。正如我所说的，自从尧这个人出现在巨树神教之后，一切都改变了。他善利用人心，鼓动众人，许多事情，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发生了悄然的改变。”

吕烈道：“他怎么玩弄你们的感情了？”

老祖道：“你应该知道，当年的远征军计划便是他提出的。可是从一开始，这支远征军便是他的弃子，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这支远征军到达树顶。”

第173章 杀尧

吕烈无语道：“这我早就知道了。”

老祖的眼睛看向他：“那你知道尧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么？”

吕烈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啊。你告诉我吧。”

老祖：“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

吕烈：“什么跟什么？”

老祖：“就是你知不知道尧的目的。”

吕烈：“都说了不知道啊。”

老祖：“……”

殿下众人：“#&￥%”

两人一阵胡扯之后，老祖默然道：“我们树上之国的先祖，便是当初尧带进巨树世界、并且最终选择和他留下来的那群远征军。”

吕烈心中想起当初在迷神城时三头和他说过的话，当初跟着尧走进巨树世界的那些远征军，一部分在尧的默许之下离开了他选择的那片“净土”，而另一部分则留下了下来。当时跟着离开的远征军中便有已经快生下三头的女秘术师。

只不过离开的远征军经过千辛万苦，始终无法走出巨树世界的内部，当他们返回的时候，发现留在净土上的人已经全部消失了，只留下一座巨大的空城。而这些归来者不得不住入了这座空城，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第一代黄泉居民。

看来，老祖他们，便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的远征军。

吕烈很是好奇：“那你们和尧一起留下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好这么大一座空城？你们最终又是怎么逃出巨树世界，并在巨树上建立了你们新的国度？”

老祖道：“很简单。我们当时留在巨树世界内后，只做了一件事情，便是杀了尧。”

“杀了尧？”吕烈忍不住惊呼起来。

老祖点了点头：“是的。根据我们先祖的记载，当时整个远征军已经感受到尧的异变了，所有人都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个老家伙不太正常，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而在那样的情况下，事实上追随他的人已经是极其极其少数了。在远征军极其隐蔽的一次小型会议中，一群以秘术师为主的人们决定假装继续效忠这个老家伙，然后找机会杀了他，解决此大害。”

吕烈骇然，留在迷神城几百年的三头一直以为，留在净土上的是忠于尧的部队，没想到这支部队也早已暗藏了杀心，准备解决尧这个祸害了。

不过这么一说逻辑上又不通了。如果他们当初真的成功杀死了尧，那现在这个在下方追逐他们的又是什么东西？更何况，杀了尧之后，那座被后世称为迷神城的巨大城市又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老祖咳了咳嗓子，继续说道：“根据我们先祖的记载，尧是他们那个时代最为伟大的秘术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要杀死他，所有人内心都充满了恐惧和担忧。他们留在尧选定的那片净土上之后，制订了周密的计划，选出了死士和诱饵，排除了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并且通过几场‘意外’，先后杀死了界尧身边的死忠心腹……”

吕烈也是一个聪明人，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么在这段时间中，尧这个人又在干什么？”

毕竟，一个执掌巨树神教这么大教派的枭雄、一个能忽悠上万人一起和他上树送死的怪物，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针对自己的这场危机，并且暗中布下了反制的措施。

老祖那苍老的眼眸中一丝疑惑的眼神。即使将近一百年快过去了，他仍然无法理解当初自己所看到的那行记载于先祖史书中的文字：“树上之国的先祖说，当时的尧……仿佛像是知道自己快要被杀死那般，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等候。”

“静静地等候？”吕烈听不懂了，“静静地等候是什么意思？知道自己要被杀死了，那肯定是想办法稳住局面控制局势；没有察觉到远征军的暴动，那便是在这片净土上继续做着他宏图霸业的美梦……静静地等候指的又是什么？等着自己被杀死？”

“便是字如其意。”老祖回答道，“静静地等候，便是静静地等候。”

吕烈直接问道：“远征军在暗中密谋杀了尧的时候，尧在同一时间又在做什么？”

老祖回答道：“他只是端坐在他选择的那片净土的中央，整日整夜静静地观察着这片他选择的沃土。他不动，也不需要吃喝，更没有差遣任何人。

吕烈无语了。他算是有一点点明白，先祖史书那一句莫名其妙的“静静地等候”是什么意思了。

“然后呢。”

“然后？先祖们在一个夜晚，就将尧杀了。”

“将、尧、杀、了？就这么简单？”吕烈像是火着屁股一般，从地上直接窜了起来。就这么简单地杀了尧？没有遇到任何险情没有碰到任何抵抗？有没有搞错，这是足以改变这巨树之上格局的大事件，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昨天喝了二两黄酒再加打了一只烧鸡那般简单？

老祖闭上了眼睛，仿佛他的灵魂回到了数百年的那片被尧选定的净土，静静看着自己的先祖一刀一刀将尧的尸首剁成肉酱：“在确认了尧的死亡之后，我们的先祖也十分惊讶，事情实在太过顺利了，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惊讶随后变成了狂喜，所有人都认为这场尧制造的噩梦已经结束了，他们离开巨树世界回到陆地，指日可待。”

吕烈有模有样分析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祖点了点头：“我们的先祖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狂喜之后，倒是没有失去理智。为了防止尧复活或者变成黄泉居民之类其他奇怪的东西，我们的先祖将尧的尸体上的肉一块一块剁下来，切成了肉酱，埋撒在他所选择的这片净土之上；将他的骨骼拆了下来，大部分烧成灰烬撒入深渊，小部分制成了项链，在场每个远征军都分了一个；将他的眼珠、舌头、耳朵和鼻子用油漆封住，在秘术中意为‘封印他的五感’；上古的秘书之中更有仅凭一个大脑就能复活的例子，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当年在场的秘术师们分尸了尧的大脑……

“他们用尽一切方法，将尧这个人的存在从世间抹去。”

第174章 北青宫惊变

吕烈点了点头：“你们秘术师的神神叨叨太多，我不是很懂……不过，看来你们的先祖的确是一些谨慎的人，难怪能够在这险恶万分的巨树之上站住脚跟。”

他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便会结束，询问道：“然后呢？”

“然后？”老祖挑了挑眉毛，“在分尸了尧和他的一干死士之后，剩下的远征军便一哄而散，抱团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去寻找这巨树世界外的出口了。”

吕烈不说话了，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那诡异莫测的虚无之海，第一次能够通过它进入迷神城是因为正好仗着自己的式神绿蚁千界之眼，第二次能够出来是因为在迷神城中呆了几百年的老科学家的精密计算。除去这两样之外，就算是一群秘术师，恐怕都无法走出这扭曲无尽的诡异空间。

老祖道：“可是他们无论怎么走，用了各种秘术试图确定通往巨树世界之外的方向，都失败了。最后，原本就不多的人几乎差不多死在了巨树世界内的各种诡异生物口中，最后只剩下不到了一百人。先祖们感到了绝望到了极点，心理上的异变，也渐渐在他们的队伍中悄然滋生……”

吕烈心想，这般的待遇，三头他娘所呆的那支队伍也享受过。看来这便是命啊，无论当初他们选择离开还是留下，都会走到同一条命运的路口上来。

只不过，一支队伍最终不得不留在了迷神城，经过时间积淀终于变成了一群失去意识、不人不鬼的怪物；而另一群人不仅活着走了出来，还奇迹般地在巨树世界之上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至今仍然不断向上攀登。

三百年了，当年巨树神教的远征计划，仍然被这群人的后裔忠诚地执行着。

只不过更让吕烈感到好奇的是，唐演、慕小白他们的先祖，当初就是怎么给让他们逃了出来呢？

老祖继续娓娓讲述道：“在异常的绝望之下，先祖他们不得不回到了净土之下，这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肥沃土地之上，竟然长出了一座城市……”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不对，这不对。故事说到这里，便出现了逻辑上的漏洞。

当初三头的母亲等人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回到了原地，惊讶地发现原本的空地之上凭空出现了迷神城。只不过当时他们以为的是，这座城市是那些选择留下来的远征军建造的。他们唯一惊讶的点，便是尧和这些留下的远征军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再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了这座城市……

可是故事的进程到了老祖这里，当年选择留下来的远征军，同样不知道这座平地拔高而起的迷神城是怎么出现的！他们和前一批人一样，同样离开过尧选择的这片净土。他们同样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这片巨树内部的空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

为什么老祖尧特地用“长”这个字。

吕烈’眯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空白的土地上出现了一座空城？”

“是‘长’出了一座空城，而不是‘出现’了一座空城。”

“长？”

“是的，必须要用‘长’这个字。”

老祖再次强调了一遍。

“之所以一定要用‘长’这次字，”说到这里，老祖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缝，一抹精光从其中暴出，“是因为，这座城市初始出现时还又小又矮，其中屋舍大都数是低平的矮房。先祖们当时对这座凭空出现的城市十分好奇，特地住了进去研究了一段时间。可是随后他们便惊恐地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座城市的规模越来越大，城墙越来越高，而在城市的中心，慢慢出现了一座宫殿。那宫殿初始只有几个阁楼簇拥着，同样随着时间推移，已经规模庞大到了能与人间帝王的皇宫相媲美的惊人程度。”

老祖说出了这个故事最为惊人的转折：“这座城市，像是一个生物一般，正在不断的生长。”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更加骇人，“看来，当初先祖们杀死尧之后，将他的肉剁成了酱洒在了这片土地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尧的身体开始发芽生枝，最后长成了一座无人的空城。”

轰然一声，整座偏殿像是被什么深海的巨兽重重撞了一下一番，剧烈地向右下方倾斜。整个偏殿原本就幽暗不明的烛火一根根灭掉，瞬间让整个偏殿变成了鬼殿一般。伴随着无数长老猝不防大地的倾斜，重重向着另一侧滑了过去。惊呼声、怒斥声、喧哗声，层出不穷。

“怎么回事？难道是北青宫遭到了什么巨树上的什么猛兽的袭击了么？”

“执法队呢？千牛组呢？这些该死的家伙守在外面怎么一点生息都没有发出来？”

“是哪个畜-生，趁着一片漆黑摸老娘的屁股！”（伴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宝殿之上，老祖哈哈大笑起来：“是因为我说出了尧的往事，泄露了天机，整个北青宫因此糟了天谴吗？哈哈哈，哈哈哈，这天谴来的好，来的好啊！”

这时，伴随着宫外无数铁链沉重地拖动声，那北青宫正在慢慢归复到水平的位置。几个杂乱的脚步走了进来，墙壁上的烛火被人重新点上，为首一人，正是吕烈在门外看见那一身红色，长剑短刀的讨厌青年。

那年轻人进入殿堂之中后，环顾了一眼已经乱成一团一片狼藉的众长老，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的鄙夷。他朗声道：“已经没事了，诸位。不过是北青宫下的黄泉海中有什么巨大异物浮了上来，重重顶了一下北青宫罢了。千牛组的兄弟拿五十径的青铜秘仪炮照着下方来了一弹，就是神仙吃了这一炮都受不了。那畜-生东西浮下黄泉海许久不见动静，九成九是死透了。”

吕烈看向殿堂之中，继续着刚才未完的话题：“老祖先生，说话可不能太武断。又是谁告诉你，又有什么证据显示，这座城市是尧的血肉长出来的？”

第175章 死

但是老祖已经永远无法回答吕烈这个问题了。因为当北青宫偏殿内的烛火重新被点上，所有乱作一团的长老重新恢复秩序的时候，人们惊恐地发现，作于殿上宝座之上的老祖，垂着头，闭着眼睛，宛若睡着了。

血不住从他的脖颈中流了下来。

只听嘎吱一声响，老祖已经折断了一半的脖颈再也支撑不住他那个硕大的脑袋，一下子从他的双肩之上掉了下来。咕噜咕噜，顺着台阶滚到了台下众人的面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他身后的两个侍女倒是安然无恙。只不过她们此刻才发现近在咫尺于自己面前的老祖已经变成一具无头尸体的时候，两声凄惨的叫声划过了整个北青宫，也再次将原本秩序稍稍归复于平静的北青宫偏殿再次打乱成了一团。

“死了？……老祖，竟然死了……”有的长老抖着微微颤抖的胡须，似乎还难以相信这短短的几刻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惊讶地看着只剩一个脑袋、磕着双目宛若睡着了的老祖，脸色逐渐变成了死灰。

“一定是这两个侍女干的！在那短暂的黑暗之中，只有她们有机会向老祖下手！杀了她们！她们一定是从黄泉海下爬上来的怪物！”不知何时，刚才那位被“请”出偏殿的美艳女子又回了来。她一进殿，就撞到了这幕大戏，当下是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待到稍微回过神来，便是立刻指正仍立于老祖无头尸首身后，已经吓得不成人形的两个侍女身上。

一来，这美艳女子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在当时混乱、短暂的一瞬间，也的确只有那立于老祖身后最近的两个侍女有机会下手；二来，在这偏殿之中涌进来的不少执法队、千牛组之中，也有不少效忠于这位世袭的女长老。当下不少锦衣汉子照着那美艳女长老的命令，拔刀亮枪，步步紧围向殿上的两个侍女。

不过，他们仍然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毕竟这两个侍女唯一会刺杀树上之国老祖的理由，便是她们真的是那北青宫下黄泉海里爬出来的什么妖物。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神通。

望着那一队杀气腾腾的汉子正步步紧逼上来，两个侍女吓得是双脚发软，咯噔一下，竟然同时跪倒在了地上，恐惧的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于这生死时刻，那红衣长剑的年轻人一个漂亮的鱼跃，折身跃到了那一对执法队面前，拦住了他们上殿的去路。那红衣长剑的年轻人向着众位长老微微一笑：“郭长老，这么急吼吼地杀人，恐怕不太妥当吧。这两个侍女可是老祖身死的最大目击证人，若是她们此刻也一起被乱刀剁了去地下见了老祖，那便是仅存的一条线索也断了，我们执法队也就没法继续查案了。若是什么事情都往黄泉海下爬上来的妖物一推，活着的人倒是轻松了，那些早已死了上万上十万年的妖物，天天爬上爬下的杀人，未免也太忙了呢。”

那被称为郭长老的美艳女子杏目一瞪，冷笑道：“姓许的，徐无言，你什么时候这般婆婆妈妈，杀个把人都要啰嗦个半天。”

徐无言微笑道：“小子只是怕这大堂之中，有些人想要浑水摸鱼，而有些人趁机想要杀人灭口。”

这郭长老如同一只喝了太多佳得乐的公鸡一般，别人轻轻一挑，她便是怒发冲冠。当下小白拳头重重一击墙壁：“姓许的，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老祖是我杀得了？我平时对老祖敬若神明，我又怎么敢生出这般大不逆的念头来？我再问你，我杀了老祖之后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下一任的族长又轮不到我来当!”

两人一时剑拔弩张，又要斗上了。一人是这殿中的长老，自然不用说。那红衣长剑的年轻人似乎武功高强，在执法队中甚有威望，他的后台似乎也丝毫不亚于那郭姓长老。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在场的其他人只好纷纷劝和，说着两位都是为了追查出老祖身死的罪魁祸首，当下当务之急便是收集线索找明真凶，若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徐无言缓了缓脸色，丢出一句话算是给那郭姓女长老一个台阶下：“还请郭育长老放心。大家都知道，落到了我徐无言手中，就是一具尸体我许某人都能让他开口。今天的事我一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眼见这偏殿之中众长老原本是审讯自己，问着问着，这树上之国的大族长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死掉了。吕烈真是觉得莫名其妙，这一出出的大戏，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他爬上巨树时遇到的种种异象。这郭姓长老和红衣长剑少年许无言的相斗，在吕烈眼中更是狗咬狗一嘴毛，他对这两人中任何一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只盼着他们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好狠狠打上一架，打到双方缺胳膊断腿，不死不休最妙。

“嘿嘿嘿，你们吵你们的，本小爷先脚底抹油，开溜了！”

吕烈的江湖经验何其丰富？俗话说的话，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当下趁着混乱的人群准备溜出偏殿。这时那可恨的许无言偏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于一片混乱之中发现了准备离开偏殿的吕烈。他当下将注意力从郭愈身上转移到了吕烈身上，大声呵斥道：“喂，你这个新来的冒险家，是准备趁着混乱偷偷摸摸溜出去么？”

他这一声大喝，顿时将原本乱作一团的长老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吕烈身上。那吕烈原本半只脚都已经迈出了门栏，再回过头一看众人看着自己、几乎要杀人的眼睛，他当下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将那千刀万剐的许无言骂了一万遍了，脸上却仍然勉强堆出了一副笑脸：“怎么，叫做我有什么事么？你们北青宫出了事情，自然是你们慢慢打理了。不着急，我的事情的话，过几天再说也可以。”

第176章 许无言

“过几天再说？”那许无言当下冷笑了一声，向前大步一步，“姓吕的小子，怎么我们老祖好端端地活了一百多年，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怎么你一上来北青宫当天，我们老祖就死了？你是这北青宫惟一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在我看来，你的嫌疑最大！

“来来来，去我们执法队的审讯室好好和你谈谈心！”

吕烈也是十分无奈：“你问我，我又问谁去？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一来老祖就死了？更何况，你以为我想来这破地方么，还不是你们当初执法队半强押着我过来的？当初逼我过来，现在出了事了，反倒怪在我头上，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很可惜，似乎这个许无言还真的不打算和他讲道理。许无言当下一挥手：“拿下！”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立刻扑了上来，一部分当场将两个侍女给拷了下去，另一部分虎视眈眈逼向吕烈，他马上也要遭到同样的下场了！

吕烈闯荡江湖多年，江湖阅历何其丰富。他知道这个审讯室是万万不能去，里面有绞手指头的，剪鼻子的、掀指甲盖的……就是铁打的汉子都吃不住。一进去，别说是承认自己杀了老祖的，就是让他承认自己喜欢男人他也得乖乖承认。

大不了在这里拼了，还有半条活路！

吕烈暴怒道：“我看谁敢拦我！”他当下运功，体内大黑牛的神通发作。他一双魔眼一一扫了过去，那些迎面向着他走来的汉子只觉得脚下咔咔直响，迈了两步路，大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执法队的人相互望了一眼彼此，惊恐万分地发现对方的脚都变成了石柱定在了地上。

“哈哈哈！”吕烈甚是得意，趁乱拔出长砍刀，冲向那群惊慌失措的长老，想要趁乱活捉两个，也好要挟这些家伙，步步为营退出北青宫。

未想，那偏殿之上的许无言只是冷笑了一声：“雕虫小技。”当下拔刀出鞘。那一抹亮到瞎了人眼睛的剑光如出匣长龙，直接穿过了偏殿之中无数混乱的人群，直指冲向长老堆后的吕烈。吕烈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一滞喉咙一甜，便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再也生不出力气兴风作浪了。

他在昏迷之前，只听那许无言冷笑了一声：“就凭这点本事，也能活着逃出迷神城？”

……

吕烈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阵浓郁的酸臭味给活活熏醒的。

他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此刻整个人像是一条垂死的咸鱼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后脑勺、胸膛处不住传来一阵阵可憎的刺痛，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肉像是造反一般喊疼。手脚稍微动了动，便开始抽筋般弹动，害的他再也不敢动弹了。只不过指尖所触摸到的，竟是湿漉漉的稻草状的物体。

眼前是一片漆黑，吞噬一切的虚无般的黑。

吕烈幽幽叹了一口气，陷入了这无尽的虚无之中，陷入了对人生的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仿佛人形的轮廓慢慢凑到了他的上方。那个轮廓的动作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紧接着，开口了：“你……醒了。”

哇靠，那家伙一张嘴，一股口气别提有多臭了。直接将吕烈熏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第二次昏迷过去。

吕烈好不容易悠悠从那口气之下喘过一口气来，不耐烦地回答道：“你瞎啊，老子特么早醒了。”

那黑影不再言语了。又过了良久，他才自言自语道：“小伙子境遇不怎样，脾气倒是不小，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知道改一改自己的暴脾气，怎么见人就骂人呢？”

哇靠，这家伙一开口，那一口悠悠的臭云又从那黑影的口中如约飞了出来砸在吕烈脸上。好在，吕烈早有心理准备，及时屏住了呼吸，这一次总算没像上一次差点晕过去。

吕烈忍不住说道：“兄弟，你这是多少天没漱口了？一张嘴能熏死一头大象您知不知道？”

他也无意跟这同样被困在这漆黑房间不知道多少年的黑影计较这些东西了，随即又询问道：“这里是哪里？这狗-日的许无言将我打晕之后，又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黑影淡淡道，“这里是树上之国的重监狱。关在这里的人，大都数都是从树下爬上来的冒险家，在树上之国犯什么大事，被关到了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他感叹道：“小伙子，你是新来的，看来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啊……呆在这里的天，大概出不了三天，就要被执法队那群龟儿子拉到审讯室好好‘谈心’一番。要说这审讯室可是什么好东西都有，老虎凳、辣椒水都是小儿科了，什么劈舌、拔牙、箍手指，十八般武艺样样都有。人们常说，在执法队的审讯室，就是死人都得开口。铁打的汉子都撑不住。就是黄泉国的居民被捉进来，都得疼得活过来。”

吕烈自然知道这些审讯室的手段。要说不怕，那便是假的。他双腿微微发起抖，仍不死心问道：“老子特么的一身清白，又没有干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人？”

“清白？”那黑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审讯室的那群老怪物，都是三天不听人的惨叫声就浑身痒的皱皮的变-态。你就是没罪，只要你进了这来，他们拿你这般上好鲜活的肉体当作试验品，顺便将你三岁尿裤子的秘密都给挖出来，岂不美哉？”

“干！干！干！”

吕烈仰头，破口大骂起来。他只恨自己运气实在太差、太差！好不容易来到树上之国，以为自己已经脱险了，没想到一被叫进北青宫，那死老头好死不死，怎地就在自己面前嗝屁了？他死一个人，倒是连累了自己等一干人一起跟着受罪。

“五零二的牢房，叫什么叫？是不是又想尝尝铁疙瘩塞腚里的感受了？”

第177章 重监狱

伴随着蹭蹭的锁链声，两个人高马大、宛若恶鬼的狱卒提着灯笼走进了这幽暗的重监狱。吕烈的眼睛刚刚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被这橙红色的灯火一照，只觉得两个眼睛都像是在冒星星一般，眼前一片金黄色，什么都看不清了。

待他再次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睁开眼睛时，终于顶着这刺眼的灯火，勉强看清了现在的自己究竟身处什么环境之中。

这大约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一条弯弯曲曲的走道通过了两排的监狱，指向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而在这条走道两旁一间间数不清的牢房之中，密密麻麻横躺着一具具已经不成人形、分不清是活人还是死人的轮廓。大地上原本铺满了新鲜的干草，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此刻的地上秽物横生。大拇指粗的白花花的蛆虫就这般大刺刺游走在各个牢房之间，甚至在一些躺在地上的黑影进进出出。也未见有人管过这些蛆虫。攀爬在天花板上的圆盘大的蜘蛛、比蛇还长的晶莹的鼻涕虫、长在某些犯人脑门后面的寄生虫，而犯人本身就浑然不觉……

那些原本躺在地上、静静等死的黑影被那橙红色灯笼一照，反而开始微微扭曲了起来。不少人轻声哭泣道：“青天大老爷，我冤枉，我冤枉啊……”有人喘着粗气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更有黑影慢慢爬到牢柱之前，对着那两个路过的兵卒，不住发出死狗非狗呜呜呜的声音。

再轻的声音，无数牢房、无数犯人合聚在一起，汇集于一起的声音越发惊心动魄、摄人心魂。两个狱卒勃然大怒，举起手中的铁锁，一路走去，对准那些抱着牢柱子对着自己呜呜直叫的犯人没头没脑砸去。呜呜呜咽声变成了惨叫，惨叫很快化成了一滩凝固在斑驳墙壁上的血迹。两个狱卒拖着沉沉的铁链渐行渐远，伴随着远处最后一抹橙红色灯火的消失，整个重监狱再次渐渐归复于平寂。

这里究竟是树上之国，还是树上炼狱？

吕烈暗自惊心。

这长长的一条走道，光是自己看到的牢房，就有不下一百座了；每座牢房中若仅算关押了十个犯人，这重监狱也有布下一千个犯人。

这还仅仅是吕烈看到的冰山一角。在两个狱卒走向的更远处呢？那些他看不见的黑暗处呢？

为什么树上之国会抓这么多人到这里来？这世上又哪有这么多爬树的冒险家，正好爬到了树上之国，又正好犯了罪被关在这里？

就连当初迷神城覆没、无数怨毒的式神从大地中钻出来时的场景，都远远及不上此刻人间炼狱可怖的十分之一。唯一能和这里可怖相提并论的，便是当初黎远在黑暗的树上点亮灯火，看见树下方爬满了像是蛆虫一般密密麻麻的僵尸。

吕烈重重喘了一口气，还未从自己身处的处境中缓过神，只听他这个房间的角落方向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低低的呼声：“超级帅小兄弟……是你么？你……怎么也来了……这个地方？”

吕烈愣神了片刻，他只觉得这个声音哪里似曾相识。躺在大地上的吕烈勉强抬起脑袋，向那声音的来源一看，一个魁梧的黑影，正静静靠在墙角之上。

“杨……杨威？你怎么，你怎么也在这里？”

吕烈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那个硕大的黑影勉强抬了抬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多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这个巨人体内的最后一丝能量：“我……我被那些古怪的秘术师救起来后……他们偏生说我本已经死了……是个怪物……本来将我关在一个青铜房间……不让我出去……原本这般也好……谁知忽然来了一群穿着灰衣的家伙……自称执法队……将我带到了一间不见天日的房间中……”

杨威剧烈地咳嗽起来，显然那执法队他们施加在他身上的刑罚对他伤害极大。正当吕烈以为杨威已经讲不下去的时候，杨威又缓缓开口了：“那里真是人间地狱啊……超级帅老弟……他们逼着我承认……我是黄泉海下爬上来化成人形的妖物……我实在抵不过那可怕的刑罚……只好承认了……没想到他们在我身上做了一番手脚之后……又说我不是……继续对我严刑拷打……逼着我说出我能够死而复生的秘密……我哪里又有什么秘密可言？……吃痛之下……随便说我是什么我都认了……可是这帮混蛋却偏偏不信……”

第一次和吕烈搭话的那个黑影在一边幸灾乐祸道：“新来的小兄弟，这位大兄弟的下场，便是你几日之后的下场。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吕烈默然。事实上，杨威身上的秘密，当初他们在穿越迷神城时空墙的时候便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人身上是绝对有问题。可是就连执法队的审讯室都无法让他开口，难不成这个人是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还是他真像是执法队怀疑的那般，是妖物所化。人间的种种苦痛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想到这里，吕烈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几天后都快要完蛋了，还管这些作甚？这个杨威就是玉皇大帝的化身，也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吕烈一个人默默兔死狐悲之际，牢房角落的杨威又开口了：“超级帅小兄弟……这些日子我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可是我也模模糊糊想起来一些事情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来这巨树上的目的是躲避我在关东的仇家……可是当我自己想要回想起自己的老家的一些细节、和那些仇家的时候……我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已经记不清他们了……”

吕烈此时没有心思和这个蠢人说话，他只是随口回应道：“哦。那看来你的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

杨威喘着粗气，又说道：“你还记得么……我们当初在迷神城穿越时空墙的时候……”

第178章 狱卒

吕烈现在浑身疼的发抖，脑子里一片浆糊，又不住想到自己过去和未来的事情，没有半点心思和这个杨威说话。偏生这个杨威打开话匣子之后啰里啰嗦，一时半会有个没完的。吕烈不耐烦了，暴躁地说道：“怎么，你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不就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谎话么。该说的当初在迷神城你就该说了；真不想说，就不要用一些搪塞的话来敷衍我。”

躺在牢房角落的杨威沉默了片刻，就在吕烈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静静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之前在迷神城你和食人枭问我的时候，我是真的随便如何都想不起来什么。但是被那审讯室一拷打，当我痛到快要崩溃的时候，隐隐约约，仿佛回忆起了一句话……

“有个你们在时空墙中看到和我一起爬树的少年，我记得在他曾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老杨，我今天在这里是在劫难逃了，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我……不过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命苦。我只希望，等你重新醒来之后，能够重新记起我。最好能在这巨树之上找到我的尸首，麻烦到时候给我立一个碑，留一些水果。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吕烈眯着眼睛，漫不经心道：“就这些么？”

杨威说出这些话后，本以为能够让吕烈大吃一惊。这个壮汉子知道自己脑子笨，有些事情再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只希望借着吕烈这颗聪明的脑袋帮他好好分析分析。未想说完之后见吕烈一副如此冷漠的样子，看来丝毫没有对自己的话上心。

他不禁大感失望。又是闭嘴了片刻，才道：“没有。”

“没有？没有就好了。我看又是你做噩梦的时候，不小心梦到了什么乱鬼神力的。”吕烈在地上勉强翻了一个身，不再理会杨威。天知道这个傻大个前头一个人在那里胡言乱语什么，此刻的吕烈才懒得分出心神来管它呢。

那个和吕烈搭话的黑影被冷落在了一边良久，此刻见他们俩好不容易都不说话了，才抓紧机会插上这么一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时空墙的、迷神城的。”

吕烈心中纳闷了：这个牢房里的人都是话痨么？自己想要安静地休息一会儿怎地就这么难？他扭过头，用阴沉地声音说道：“在聊你娘呢。给老子闭上臭嘴。”

那黑影犹自不死心，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爱说就不说呗。发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就在三人陷入短暂的平静，吕烈以为自己能稍稍睡一个好觉的时候。他们所在牢房的大门又被人砰地一脚重重踹开了。两道橙红色的强光扫了进来，逼得牢房内所有人都不得不爬了起来，用手遮住眼睛勉力去看清来的是何人。只见两个身材魁梧的狱卒立于牢房门口，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这房间内的所有人：“有个叫做吕烈的在不在这里？那个吕烈，是不是在你们这个牢房？”

吕烈心中咂舌：乖乖，这么快就找上自己要带自己去审讯房了？不是说好三、四天之后的么？

他心中又惊又惧，只是身体仍然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有人叫自己。吕烈本来就是一个老赖，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可是妙得很：这个牢房内少有也有十几条黑影，各个被锤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这整条狱道上这样的房间不下百间。要从这么多犯人中找出一个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像你这般一间一间房间推开找，等找到老子的时候老子都快要老死了。

正当吕烈按兵不动之时，那个一直试图和他搭上话的黑影轻轻踹了他一脚：“新来的，那个叫做吕烈的你认识不？我们这个房间以前没有叫做吕烈的人呐？是不是啊，新来的。喂，两位大老爷，你们一定是找错了地方吧。”

那两个狱卒进来的时候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本来都已经提上灯笼准备离开了。一听到那个黑影不住鼓噪，他们又转了回来，大步走到吕烈面前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放在灯火之下仔细一看，当下就给他两个耳光：“特么的，小兔崽子，前面叫你你不理我们。差点就让你蒙混过关了。可害的你爷爷一顿好找。一会儿去审讯室后，非给你额外加点乐子不可。”

那个黑影一时之间也被吓了一跳：“哎呦喂，你就是吕烈啊。那前面兵老爷叫你名字的时候你怎么不回应呢？是不是刚刚到这里来，都被吓傻了？”

吕烈怒火中烧，真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般蠢的家伙。真不知道这个黑影是不是故意的。他嘶声向这个黑影低声怒喝道：“等到老子回来，非撕了你这张破嘴……”

啪地一声，吕烈脸上又重重挨了一记耳光。这一巴掌的力道比前面两下加起来都重，一锤下去，吕烈的世界满眼都是星星，牙齿都飞掉几颗了，再也骂不动人了。

两个兵老爷心满意足，将吕烈往中间一架，抬着他就走出了牢房。

重监狱之中，一路上走道曲折，无数或明或暗的火把不住闪烁，更给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添上了几分阴森。

被路上的冷风一吹，吕烈昏沉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这还未到传说中臭名昭著的审讯室呢，他就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了无数人闷在嗓子里的惨烈的嘶吼声。那声音之包含着巨大的痛楚，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珠一般，令人战栗。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鬼地方。

吕烈悬在半空中的双腿情不自禁微微颤抖起来。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时死在迷神城呢。死亡固然可怕，但也仅是一瞬间的恐惧罢了。而现在这般拷打无休无止的痛苦，只要这帮怪物不从自己嘴里挖出点想要的东西来，他们是绝不会罢手的。这样的痛苦，只会持续更久。

“到了。”

两个狱卒忽然停下了脚步，沉声道。

第179章 拷打

伴随着吱嘎一声巨响，黑色的墙壁上一道白花花的口子被人硬生生拉开了。瞬间，吕烈在之前走道听到的那些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一时之间寂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那墙壁后面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就像是来到了堆积千年的屠宰场一般，浓的令人几欲昏厥。

吕烈就是胆子再大，此刻也终于真真切切品尝到了恐惧的滋味。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破口大骂道：“他奶奶地树上之国的畜-生们，全是一群狗和猪交配出来的玩意——猪狗不如！大爷今天就栽在这里了，有本事现在就弄死老子啊！老子变成厉鬼迟早要找你们回来报仇！”

吕烈一心只求激怒那帮执法队的家伙，最后一怒之下一刀宰了他，给他一个痛快。未想，自己满嘴污言碎语的功力仅仅发挥了一成不到，黑暗之中就有人将一团脏乎乎、臭熏熏的东西塞进了自己嘴里：“鬼叫什么，小子。留着点力气，一会儿有的你叫的时候。”

可怜吕烈一世英名，只能不住发出呜呜呜无意识的叫声。他只觉两道铁箍般的手掌牢牢架住自己的双肩，将自己提到了一座铁架上丝的东西上来。只能咔咔数声，自己的双手双脚就被拷住了，这下，就是换做天生神力如杨威者都挣脱不得，更不要提这细胳膊细腿的吕烈了。

这血腥味十足的房间中一片漆黑，仿佛四面墙和天花板都蒙上厚厚一层黑布一般，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吕烈被架到这铁架上之后，四周又沉寂了一会儿。黑暗之中不时隐隐有人的脚步声走动，又有人在黑暗中窃窃讥笑。

又过了些许时间，一个尖尖、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尖笑道：“老爷子，你这一手‘移花接木’是真的妙，你没看见刚才那个家伙脸上的表情，简直后悔从他娘胎里出来，哈哈哈哈……那小子仗着一身铜筋铁骨，被我们执法队抓到这里来三年，随便我们如何拷打就是不招。老爷子您一来，稍微在这小子身上施展了两手，这小子就是连几岁尿床几岁学会手-淫，都恨不得一一说出来，哈哈哈哈哈……

“我唐三是彻底服了。”

另一个略显粗犷的男声也在一边嘿嘿傻笑道：“老爷子还有七十二般绝技没有一一施展出来呢，光是最弱的一手‘移花接木’，便是如此厉害。我李四七岁便开始在审讯室中学习各种严刑拷打，自以为轮到逼供，我李四没有天下第一也有前三了。今天我也服！彻底服了老爷子了！”

吕烈心中砰砰狂跳起来：这个老爷子真的有这么厉害？自己今天算是有苦头吃了。

他迫不得已，只好打定主意了。一会儿这几个混蛋一对自己上刑，自己硬撑一会儿，便假装坚持不住招供出来。总之先承认了是自己杀了那树上之国的老祖宗再说，也好受过这些皮肉之苦。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咬舌自尽罢了。只不过那般死法实在是痛苦至极，不到万不得已，吕烈也不敢使用。

这时，只听黑暗中一个阴恻恻的老人声音响起：“嘿嘿嘿，‘移花接木’算是什么，七十二般绝技又算是什么。老夫还有更厉害的三绝五环手没有施展出来呢。今天技痒，就给你们两个小辈开开眼界。老夫老啦，看你们两个小子在酷刑一道上挺有天赋，也愿意刻苦钻研。我每一个酷刑再做一遍，今天你们就给我瞪大眼睛，好好看好了。”

黑暗的审讯室之中，那之前两个家伙立刻欢天喜地连声应许。那尖尖细细的声音尖叫起来：“不是说五零二牢房中新提上来一个犯人么？怎么这么久还没有送上来？快带上来让老先生练练手！”

吕烈只听周遭响起了数声应许声，接着架着自己的这座铁架上隆隆隆动了起来，像是被人向前推着前进。吕烈心中叫道：我妈妈你的爸爸！老子今天栽在这里了！

那浑厚的男声诌媚道：“老先生，那新来的犯人嘴里好像被塞了一块毛巾，发不出声音来。一会儿在他身上施加诸般酷刑的时候，听不清他的惨叫，岂不是不美？不如把他取下来吧。”

那老先生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这样也好。不过取下毛巾的时候往他嘴里塞块垫子，免得他一会儿实在吃不住痛，咬舌自尽了。”

黑暗之中，吕烈又觉得嘴中的布团被取掉了，又塞进来一条细细长长的柔软物。下方传来了金属打磨、烈火烤碳的滋滋声音。吕烈一个激灵，打颤道：“你们不用逼供了，我都招啦。你们那个狗-屁老祖是我杀的，幕后主使是那个叫做许无言的，长得像是娘娘腔的家伙。他和我说，他看上那个老头子的母亲啦。只要我杀了那个坐在宝殿上的老头子，他就把他母亲送给我。怎么现在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那尖尖细细的声音在黑暗中嬉笑道：“小子，你这嘴还真是臭，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敢满嘴喷粪？一会儿且看你如何求饶。”

那浑厚男声道：“把他的脖子给我往上架。向上，再高一点，向左一点，再高一些……对了，就是这个距离，正好。老爷子，要不，这第一刀你先来下手？”

黑暗之中一片沉默。

“老爷子？老爷子？”见那审讯室中神秘的老头没有反应，尖尖细细的声音和浑厚的男声连声叫了数次。那老头才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般，有些疲惫道：“哦，好。把刀给我，那你们就老夫看好了。”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走到吕烈面前，吕烈紧握双拳，只等着剧痛降临。他万万没想到，预想之中的刀倒是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那个老头倒是贴近了自己耳边，轻轻说道：“一会儿我轻轻切掉一些你的皮外，给你放一点血。你就使劲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给老夫使劲惨叫，知道了么？”

吕烈心中微微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80章 问心无愧

食人枭不慌不忙，冷冷道：“呵，小子，你这是在质疑老夫的实力么……黄毛小子，也敢信口开河。将犯人的心脏剥出来而犯人不死，这一点我随时都可以做到。只不过……老夫要做的，是在‘问心无愧’施展后，将剩下七十般绝技一一加载在这小子身上。若是现在急于完成完整的‘问心无愧’，这小子的生命就如在风中残烛，接下来支撑不了多久啦。

“至完美的‘问心无愧’，剥完心脏之后还能保证不对犯人的身体有太大损害——对刀功、还有刀具都有极高的要求，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们审讯室的刀具太过粗糙，达不到我的要求。现在下手的话，用这些破烂玩意完成的‘问心无愧’，太劣，太劣了。”

此话一说，两个执法队的便恍然大悟了，原来不是食人枭做不到，而是人家有匠人精神，追求更高的水准。归根到底，还是这审讯室的刀具达不到要求，让人家一手好本事施展不出来。

两人的声音都有一些愧疚了。浑厚男声道：“匠人精神，老爷子身上的这种精神便是匠人精神啊！看看，人家已经把酷刑当成了一种艺术，在追求艺术大道的境界。而我们呢？只是把酷刑当做玩乐的工具。相比之下，真是令人愧疚！”

那尖细的男声当成给自己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之前竟然还敢质疑老爷子。该死该死，真是该死！”

吕烈这时稍稍从之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中回过了神，听在耳边，刚想破口大骂“几个狗屁不通的玩意”，一张嘴，却又是吐出了一地的鲜血，竟是喉咙都似乎不存在了，除了吱吱呜呜，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食人枭似乎甚是大度，一挥手：“废话少些，老夫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未能亲眼看见食人枭这一手完整的“问心无愧”，那尖细声音和浑厚男声也是遗憾至极，不过他们很快就变成了相互指责。一个说对方技艺不精，一天到晚磨刀子，磨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根本不入行家的法眼。另一个辩解道拨给执法队的经费全被上面那帮吃喝玩乐的王八蛋给拿去消费了，留到自己手里的又有几文钱？给自己一堆破铜烂铁，自己就是厉害十倍，又怎么能磨出厉害的刀具来？

两人吵吵闹闹，连带着那在黑暗之中一言不发的食人枭，一起走了出去。伴随着重重一声关门声，这审讯室瞬间只余下了吕烈一人。

吕烈才趁机吐出了自己口中的条子，大口喘着粗气，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般。

他能感受到，自己胸膛上的温暖粘液仍在不断向下流淌着……这群混蛋！刑罚明明已经暂停了，可是他们丝毫没有为自己止血的意思。将自己一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若是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血尽人亡。

那些执法队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将自己当作人看，他们也不是很在乎能否从自己嘴中掏出什么情报来。对他们而言，像是自己这样的家伙，不过是供他们娱乐的酷刑试验品罢了。这样的试验品树上之国要多少有多少。就是死了自己一个，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关心。

混蛋！

吕烈狠狠向地上吐了一大口吐沫，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可是他稍微一做较大幅度的动作，胸膛就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胸口的血流速度就更快了。吓得吕烈是再也不敢骂娘。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原本沉寂的暗黑中忽地传来了撕拉一声，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鬼魅般的脚步慢慢走了进来。

此刻，吕烈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轻声道：“放……老子……下来……”

“老夫不能放你下来。”那个声音无不遗憾道，“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这里的阶下囚。若是我私自将你放下来的话，等待我的，将是比你承受的严酷十倍的刑罚。”

“食、人、枭！”吕烈咬着牙，抬起头，双目中几乎喷出怒火，“果然是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陆地上来的……你是从树上之国来的……是不是……从一开始，你便欺骗了我们所有人。”

食人枭走到了吕烈面前，用手指挑了挑他的伤口，开始在上面系上绷带：“先为你止一下血，再喝一口酒清醒一下神志。有什么问题，一个一个问。别想说的话太多了，被自己噎死了，那就好笑了。”

他往吕烈的口中灌了一口极烈的烧刀子，吕烈也不客气，数口吞咽了下去之后，只觉得一团火顺着自己的喉咙流进了自己的胃里，极是难受。不过被那火一烧，自己原本快要熄灭的神志，也随即清醒了数分。

吕烈重重喘了一口气，在黑暗中愤怒地盯着食人枭那双冷冷发光的眼睛：“第一个问题，你是树上之国的人，对不对？”

食人枭回答道：“我不是。”

“你撒谎。”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食人枭毫不回避看着吕烈，他的眼睛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害怕，有的死一般的平静，“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来自陆地上。从地下来，到天上去。从你见到的我第一面起，你看我的眼睛就怀着一股深深的恐惧。你将那恐惧藏得很好，一般人或许就被你骗过去了。可是你骗不过我……我知道，那时候你就认出我是谁了。我想，现在也不用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了。”

“你撒谎！”吕烈情不自禁大声咆哮起来，他一怒吼，原本被食人枭已经做了简单处理的伤口又开始有了撕裂的征兆。可是吕烈自己却毫无察觉，“你根本就不是陆地上的杀手之王。陆地上的杀手之王，怎么会放弃自己富可敌国的财富来到这个鬼地方？这破地方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你来？长生不死？进化成神明？亲手终结了无数人性命的杀手之王，又怎么会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黑暗之中，食人枭的声音隐隐有一丝悲伤，“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上这棵树的秘密。”

第181章 等候

吕烈咬着牙冷笑道：“你从来就未曾告诉过我，你为什么要上这一棵树。你和黎远、杨威一般，都是笼罩着迷雾的男人。”

“不，我告诉过你，我从一开始便告诉过你。好好想一想吧，我以前曾经对你说过什么话。”

忽然之间，吕烈的鲜血像是被冷冻了一般。他想起来了，那个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男人第一次爬上巨树和自己一行人面对面的时候，他是如是说的：

“我叫‘小小鸟’，江北人。我的儿子几年前在这座树上失踪了，为了找他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夫也只好上来了。那一路上，我们就多多关照。”

“难道你是……”吕烈失声脱口而出。

黑暗之中，食人枭点了点头，“当时，我除了假报了自己的名字之外，我所说的话全是真的。至于信或不信，那是你们的事情了……我看，你当时根本就是把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当作放屁了吧。”

吕烈的心里先是冰冷，紧接着，许许多多的事情开始豁然开朗了。为什么当初食人枭在迷神宫的吊桥上忽然狂性大发了？因为在他们进入迷神宫之前，三头曾无意中提到过这么一句，呆在这巨树上的人变久了，都会产生一些可怕的异变。当变异的程度严重到了一定地步之后，就赖你作为人的最基本的意识都会消失。

而按照时间算下来，如果食人枭的儿子在这巨树之上，那他就是不死，也应该早就变成怪物了。

霎那间，吕烈明白了一切。当食人枭作为一个父亲，来到巨树之上千辛万苦寻找自己的儿子，最后却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那一刻，他内心支撑自己到现在的信念彻底崩溃了，他到现在所付出的一切、所战斗下去的动力，也已经被摔个粉碎，荡然无存。

“你究竟是……”吕烈说到一半，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食人枭淡淡道：“不过你放心。刚开始知道就算继续爬下去，也不可能找到我的儿子之后，我确实存了要让你们这些人一起陪葬的心思。不过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我不会再故意害死你们，正相反，我还要活着爬到这树顶去。”

吕烈默然，没有说话。不过好歹这个食人枭是从树上之国来的嫌疑算是基本排除了。只不过另一个疑惑在心中渐起：大家同样都是被救上来的，怎么受到的待遇差距如此之大？有的人被带到审讯室里严刑拷打，而有的人居然在负责严刑拷打别人？

看出了吕烈的疑惑，食人枭呵呵一笑，言语之间甚是自负：“呵，你以为我刚刚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这群小子没打算给我上一番刑罚么？只不过那些家伙拿出来的东西，简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可笑。那个声音像是娘娘腔，他拿出一个什么工具，老夫立刻就出言告诉你，你接下来要施展的是哪个刑罚，要对老夫的那块肉下手，这个刑罚的优缺点是什么……

“不仅如此，老夫还告诉他该如何改进这些刑罚，能够使犯人更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这两个小子一开始还不是很服老夫，把老夫放下来和他们比试了一番之后，他们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服气了。也把老夫当作座上宾对待。算是他们的半个技术指导吧。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听完了食人枭的离奇遭遇之后，吕烈愣了良久，才重重吐出一个字：“服！”

牛人，真的是牛人。靠着一身过硬的业务能力，竟然是让施邢者都折服了。这样的事情，全天下估计也就食人枭能够做到。

食人枭又幽幽道：“看他们现在对我客客气气的，不过你也不要指望他们什么都听我的，甚至将你放走……这是不可能的。这两个小子啊，保着老夫在这里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再多的，他们也做不到了。”

吕烈沉思了片刻，道：“老爷子，这树上之国的军队的战斗力您看如何？我感觉体内的式神之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两个联手，杀出一条血路出去？也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食人枭吹了吹胡子：“想都别想。光是在北青宫上看到的，那个叫做许无言的小子，实力就有老夫巅峰实力的九成了。更何况老夫现在兵器尽失，若是和他一战，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这重监狱外面更有执法队、千牛组，像是许无言这样的高手难不成还有几个。真动起收来，死的只会是我们。”

吕烈这下傻眼了：“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这下该怎么办，难道我就在这里等死？”

食人枭嘴中只吐出一个字：“等。”

“等？”

食人枭道：“是的……我从那两个小子口中得到一个情报——这树上之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遭到黄泉海里爬出来的怪物的袭击。到时候，整个树上之国都如临大敌，全民皆兵。就连这些重监狱中被关押的冒险家也会被暂时放出来，当作义兵参与战役。其中在战场上杀敌英勇的，表现好的，不仅能够赦免其罪行，甚至能够受到奖励。”

吕烈也是无语了，这群树上之国的家伙，也不知道他们脑袋里装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既然你这么缺人手，干脆将树下爬上来的冒险家直接编入军队不就完了，干嘛还要设个重监狱折磨他们呢？岂不是自毁长城。

食人枭又安慰吕烈道：“你那个案子，老祖之死，现在整个树上之国的长老都吵来吵去，相互指责对方，所有人倒是都把你给忘记了。反正这重监狱的犯人每天都要进来一大打，谁也记不清谁是谁。现在虽然不能直接将你放出去，但是可以现将你带回监狱。起码这段时间，不会再有人想起来要提审你。”

吕烈心说这个好。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令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对自己出手相助的，竟然是这个食人枭。

第182章 誓言

就在两人说谈之间，审讯室外又咚咚咚传来了脚步声。黑暗之中，食人枭的脸色一变：“糟了，听这脚步声，仿佛不是那两个小子。是执法队别的什么人过来了。老弟，我先躲一躲，你自求多福吧。”

吕烈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会任由他离去？急声叫道：“唉，唉，食老兄，你别走啊……”说话之间，食人枭的气息无声无息，已经消失在了这个房间之中。

远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竟然是那个许无言的。吕烈心中焦急道：“妈的，怎么如此倒霉。这个许无言看老子最不对眼，落到他手里，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转瞬之间，许无言和其他两人的脚步声就走到了审讯室门口。还未等吕烈心中想好什么对策，门便被吱嘎一声打开了，一道刺眼的白光照了进来，许无言一边走入，一边还对身后人恭敬地说道：“便是在这里了。既然长老要提人，我许无言当然是没有意见了。”

吕烈看到这张可憎的脸，破口大骂道：“娘娘腔，在北青宫一战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把老子放下来，现在在和我堂堂正正打上一场啊。”

许无言倒也不生气，阴沉的目光在吕烈身上扫了一扫，当目光经过他胸口被白布包裹的伤口时，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轻轻划过了许无言的嘴角。他笑着道：“怎么，看起来还挺精神的呢，似乎还比进来的时候还胖了一些。看来在这里没受什么苦呢。”

吕烈又要张嘴就骂，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吕烈哥哥，我还担心来晚了一步，你在这里出事呢。没事便太好了。还有，你胸上的白布是谁帮你裹得？”

那熟悉的声音，不正是自己在树上之国第一个见到的小萝莉慕小白和大叔唐演么。

唐演向着吕烈道：“吕兄，抱歉了。这件事我们也是刚刚知道……北青宫族长被杀死的事在树上之国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现在已经可以基本确认，和你并没有任何关系。你在这里几天受的苦，我替整个树上之国替你抱歉。我们是来接你离开的。”

吕烈眼珠滴溜溜一转。最基本的好坏他还是分得清。说是唐演和慕小白接自己离开，若是外面没有这两位还记得自己，那自己估计便要像重监狱中那些人一般，一辈子等不到黄泉海战争就终生烂在里面了。

只不过这个许无言实在是可恶的紧，迟早有一天，老子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吕烈又在心中恶狠狠地想到。

“额……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我还有一个朋友，他也是被冤枉的，现在还被关在……”

“小兄弟。给你一个建议。”许无言似笑非笑，用一副极为别扭的神情看着吕烈，“见好就收吧。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到时候连自己都走不了了。”

“好……好吧。”

吕烈心中想到：老杨啊，对不起你了。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就在重监狱中再多待两天吧。

……

当吕烈被带出重监狱的时候，外面刺眼的阳光，照到他一时之间几乎失了明。双目泪流满面，看不清任何东西。

“活着真好啊。”吕烈感叹道。

“吕兄，这一次让你受苦了。”唐演再一次歉意道，“只不过执法队的直接调动权在族长手中，和我们这些北青宫长老一直不是很对眼。一般情况下我们也没有办法干涉执法队办案，还请你见谅。”

吕烈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哈哈哈，没事没事……老唐啊，若是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再回答我几个关于树上之国的秘密吧。”

这个吕烈蹬鼻子上脸的功夫真是一绝，这一次明明没有慕小白他们，他就要在这重监狱中凶多吉少了。可是当他们将吕烈捞出来之后，吕烈一席话反而说得像是原谅了他们的过失一般。

慕小白斜着眼睛，鄙夷地看了一眼吕烈被白纱紧紧包裹着的胸口：“别问东问西了，自己都伤成这副样子了。好好养你的伤吧。”

唐演哈哈大笑起来：“你别看这个小妮子现在这副样子，她还是很关心你的安危的。之前在南陨陆的时候，阿白一直催促我去北青宫问问你的情况呢。”

“唐叔！”慕小白愤怒地抗议道。

唐演急忙转移话题：“小吕，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我吧。这一次在北青宫让你受苦了，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会告诉你的。”

吕烈看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天空，还有天空之上，那些不住为树上之国的上升开辟新的道路的灰衣人们。他眯上了眼睛：“老唐，老族当初在北青宫没有讲完的故事，就由你代替他告诉我吧。杀死尧之后，树上之国的先祖又是怎么离开巨树世界的？他们又是怎么建立一座如此巨大的国度的？别告诉我，现在我们脚下所站的一切，树上之国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是靠着当年那群已经弹尽粮绝、穷途末路的秘术师造出来的！这样的故事，简直比荒土之上凭空长出了一座城市还要荒谬！”

一反常态，唐演陷入了沉思。显然，吕烈问的问题的深入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料，有些东西，他正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吕烈。

吕烈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等着唐演给出答案。因为他知道，有些答案，如果不是唐演，如果不是今天给出，那么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终于，唐演开口了：“这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必须立下一个毒誓。”

“什么毒誓？不能告诉其他人么？可以，我答应你。我吕烈若是将今天的谈话告诉这之外的第四个人，就要我不得好死，永世坠入畜生道，不得翻生。”

唐演哑然失笑：“你就是告诉树上之国的其他人，也没什么大的要紧。我要你发的誓便是，你要住在这树上之国，成为这里的居民，永远不得下树，也永远不得自行上树。”

第183章 巨树的概念

吕烈没有想到唐演会让他发下这个毒誓。留在这里成为树上之国的一员的话，岂不意味着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陆地上，要终老在这里了？可是，这又与吕烈的本心大大违反了。本来在青铜房间的时候，吕烈就想好了，等自己伤势一好，就立刻动身，告别这段波澜壮阔的巨树之旅。

如吕烈这般的性格，发个毒誓许个诺言对他来说就像是喝水一般，转头便忘记了。可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唐演和慕小白这对家伙。最基本的好坏吕烈心中还是有一杆尺的，人家前头刚刚救了自己出来，现在自己就撒谎骗人家，总是不太好。到时候所有事情一了，自己即刻消失在树上之国，唐演会怎么想？慕小白会怎么想？

可是，自己又是真的十分好奇树上之国的秘密。若是今天他吕烈选择立刻调头离去，那在他的余生，这将变成困扰他一生的疑惑。以后他也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吕烈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看着吕烈脸上的表情不住变化，慕小白终于看不下去了，哀求般摇了摇唐演的手臂：“唐叔，你就告诉这个傻瓜真相吧。免得他还心存幻想，想这么久。”

唐演无奈地摇了摇头：“阿白，你又破戒了。这种事情都得到这里的冒险家自己决定，我们又怎么能在他们得出答案之前告诉他们呢？”不过一接触到慕小白祈求并接近无辜的表情，唐演瞬间投降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告诉他还不行么。不过下不为例！”

他正了正神色，看向吕烈：“原本，你若是选择离开树上之国的话，一旦你做出这个决定离开这里，你以后将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也回不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吕烈，我且问你……你之前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发这个毒誓。你有两个理由犹豫，一是发完毒誓之后，你便不可以脱离树上之国独自前进了。你是因为这个犹豫的么？当然不是，因为树上之国每个月上升的速度，可比你自己爬要快多了。而树上之国数万人一起上升，还有这么多战斗力的保证，在面对妖魔鬼怪的时候，也比你一个人向上爬尧安全多了。

“第二个犹豫的理由，便是你想要下树了，是么？”

吕烈笑着道：“说句心里话，这树上之国，还有整个巨树，这鬼地方我以后是再也不想回来了。等我到了陆地上之后，凭着一身的式神功力，在这乱世之中也能混个猛将般的名号当当。到时候打几次仗，攒下钱来买个房子娶个老婆是绰绰有余了。”

“你还是没有 听明白我的意思。”唐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就算我现在放你下树，你以为你离开得了这座巨树么？”

“什、什么意思？”吕烈楞了一下，他随即看了一眼脚下的深渊，确定那树壁一直蔓延到自己看不到的尽头，“我有什么不能回去的？不就是一直顺着树壁往下爬么？上树的时候会迷路，下树的时候难道也会迷路？”

“还记得当年第一批远征军上树时，树下的人和他们连接的炁线么？”唐演的目光越发平静，因为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为什么那些炁线最后会失去控制？因为，当人类在巨树上爬到了一定高度之后，他们就爬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人知道、没有逻辑存在的世界中。

“你现在下树试试看？我可以打包票，在下面等待你的，就像是上树时一样，是无穷无尽的树枝蔓延。你就是爬一百天都爬不到尽头……如果你运气好到爬到了尽头，那么恭喜你，等待你的不是你思念已久的陆地，而是传说中的黄泉世界。”

吕烈呆住了。他不再说话，像是细细咀嚼唐演话中的滋味一般。回家的愿望被击碎的一瞬间的感受可不好受。过了良久，吕烈才缓缓开口道：“不用试了。我相信你……那么，你的意思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家了么？”

“那也不一定。”唐演看了一眼天空，“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你留下来，跟着我们树上之国一直到达巨树之顶……没有人知道巨树之顶有着什么东西。但是，我们的秘术师和数学家能够感受到，在那个方向有一股一场庞大的力量，那力量是如此之可怕，可怕到能够毁灭洪荒、扭转时空……如果到了那里的话，那一切事情都可能会有转机，每个人的愿望都会实现。”

唐演不说还好，一说，吕烈都要哭出来了：尼玛，你们已经上升了三百年，连个树顶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你让我留下来？我就是再活一百年，能到达树顶么？

慕小白在一边趁胜追击道：“好了好了，别哭鼻子了。反正你也可能回不了家了，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做一个树上之国的居民吧。说不定我们这一代人真的能够看到树顶的风光呢，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呢。”

吕烈仍然不死心：“我们现在身处的天空便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和我们原本的世界并不相连，并且一旦爬进去，就没法通过原来的路程爬回去了？”

唐演点了点头：“是的，你要首先对这巨树的形成有一个基本的概念……我就这么和你说吧，这座巨树就是一个怪胎般的存在，它的底层连接着黄泉国，高处通往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也就是尧口中的诸神的国度），而在树的中间，便是连串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世界。你的世界便是被它经过的地方之一。而你在巨树上看到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可能也是从其它世界爬来的。”

吕烈想了一下：“那我们现在所处的‘其它世界’，就没有陆地这种东西存在了么？”

唐演指了指天空：“你看。”

吕烈一抬头，除了无数朵缓缓淌过的流云，和那一轮金色的太阳，吕烈找不到天空中有任何东西存在。

第184章 文字

吕烈奇道：“看什么，看天空么？”

唐演道：“你看见天上那轮太阳了么？”

“太阳自老子出生，365天天天都能看到，又有什么好看的？”

唐演摇了摇头，似乎和吕烈这个粗人说话太过伤神：“太阳也是陆地，是火的陆地。三千大世界，这巨树穿过的每一个世界都有陆地。只不过有的似乎就在你眼前，你却踏不到。有的近在你身边，你却看不到。”

吕烈笑道：“老唐，你可真会糊弄人，比当初那个穷奇还能糊弄人。”不过经过一副胡扯之后，他心中算是隐隐有答案了，不如就现在这里答应唐演好了，也索性在这巨树之上常驻一段时间。

不过可不要以为吕烈这便是打消了下树的念头。别说树下黄泉海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挡吕烈想要回家的念头。他心中盘算着在这树上之国住个七年八年，等对这巨树世界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也将自己的所有式神都冲击到破军境，到时候下树也更有把握。

什么黄泉海不黄泉海的，吕烈可不相信，在绝地的力量碾压面前，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自己回家的路！

也不知道唐演和慕小白有没有看穿这个家伙的内心想法。唐演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留在这里，那也罢，我就将树上之国的前世今生都告诉你吧。

“当年先祖们在杀死尧，游历了一圈巨树世界内部后，又不得不返回了净土。他们在发现播种尧的血肉的大地上，竟然长出了一座城市。向来不信鬼神天命的先祖们也陷入了异常的惊恐之中，他们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天谴。”

吕烈不耐烦道：“说重点。”

唐演继续道：“可是先祖们中最为聪明的一个家伙，他并不是秘术师，而是一个数学家。这个数学家通过一年多时间精确的计算，为先祖们制造了一辆指南车。在数学家的计算中，通过跟随着这辆指南车的方向，他们将达到一个磁场异常强大的地方。”

说到这里，唐演又停了一下，换了一口气。这个卖关子的习惯可实在是不好。吕烈只好继续问道：“然后呢？那个磁场异常强大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唐演瞪大了眼睛，仿佛即将说出一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事实上，每次当他读到先祖们留下的历史书这段时，就连唐演自己都难以相信那便是真正的历史：“历经千辛万苦抵达那数学家指引的方向的先祖们发现，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黑色之树，树中树。而在黑色巨树的中间，打开口子出现了一盒金属色的铁盒子，那个铁盒子是电梯？”

吕烈愣住了，当初自己在迷神城下面，也遇到过那棵神秘的黑色之树和电梯。当时已经半疯疯癫癫的黎远还告诉自己，那电梯是通往巨树顶端的捷径。只要躲在电梯里面，这巨树之上万般妖魔鬼怪都伤害不了他们分毫，平平安安轻轻松松便能抵达巨树之顶。

后来吕烈从穷奇梦中苏醒之后，只当那黑色之树和自己回到故乡一般，也是一场大梦。未想到那黑色之树竟是真的存在。

吕烈感觉自己离巨树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情不自禁问道：“然后呢？”

唐演道：“虽然不知道这个叫做‘电梯’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人留下的，但是此刻死马当活马医，树上之国的先祖们只好都挤进了电梯。只剩下那个发明指南车、发现电梯的数学家留在了外面。数学家说，当初尧便是被自己这群远征军带到这里的，又是自己一行人将尧杀了将血肉撒在净土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便是他们这些人的罪孽。那个数学家决定留下来，研究尧究竟想要做什么。”

听到这一段，吕烈心中黯然。事情八九不离十，那个当年的数学家便是后俩黎远在万尸谷中遇到的老科学家。三百年，已经三百年过去了啊。直到自己所有的伙伴离开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那里，他一直在那里呆了三百年。

“电梯开始上升了，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当电梯上升到一定高度之后，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开始依附在电梯之外，隔着电梯对里面的先祖们进行攻击……死伤惨重，最后活下来的先祖，不到十一一二。当电梯的门打开的时候，那一刻，所有的先祖都心死如灰。他们不知道电梯会将他们带到哪里去。”

吕烈开玩笑道：“至少不是树顶。”

“电梯之外，是无穷的深渊——电梯的出口在树壁之上。但是同时，先祖们也看到了希望，因为电梯停留在一个巨大的青铜祭坛附近，所有幸存下来的先祖都小心翼翼跳到了那个祭坛上，他们惊讶的发现，那祭坛上面雕刻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秘的花纹。那花纹是如此优雅、神秘，先祖们可以非常确定，那绝对不是人力制造的。”

吕烈呵呵一笑。

“离开巨树世界内部的煞气之后，先祖们已经不是不吃不喝也能活下去了。”唐演继续道，“在这树壁之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先祖们想，反正横竖也是一死，他们决定用最后的时间试图去破译出这神秘的青铜祭坛上的花纹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令他们大吃一惊的是，破译工作进展的异常顺利，仿佛就是留下这些花纹的人故意让他们破译出来一般。那最先破译出来的五个文字，便是……”

“便是什么？”

五个字缓缓从一边的慕小白嘴中吐了出来：“诸神的文字。”

吕烈闭嘴，不再说话了。诸神的文字，又是诸神。尧也曾说过诸神的国度，树上之国的先祖也遇到过诸神留下的文字。这巨树之上究竟存在着什么？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这巨树的存在，这巨树的尽头，便是诸神所造、所存吗？

如果是的话，这些神明也一定是贪婪、残暴、愚昧无知的神明。它们建造了巨树，却在上麦年极力滋生出各种丑恶血腥的生物。它们存在，却又不许世人膜拜它们，偏生用如此极端恶心的方式来向世人昭示他们的存在。

第185章 黑色

“这神秘出现的祭坛，和上面神秘的文字，蕴含着极其可怕的力量。我们的先祖只翻译出了其中十之一二，便凭此掌握了一门强大的技艺。”唐演看着吕烈，缓缓说出了这个故事的结局，“这便是树上之国的来历。可以说，当时已经弹尽粮绝的先祖们的确没有力量造出这么庞大的树上之国。是这从天上掉下来的诸神的力量，帮助他们建造了这么一座国度。”

吕烈眯起了眼睛，看着天空。

他忽然觉得天气很热。

空气很闷。

已经闷到了无法用语言形容、不太正常的程度了。

他抬头，指了指天空：“你看天空。”

慕小白笑道：“学着别人说话，觉得自己很帅么。天空上有什么，不就是几片云，一个大红太阳？”

黑色的乌云渐渐笼罩在唐演、慕小白、吕烈三人的头顶。朗朗乾坤被染成了漆黑的墨色。她低下了头，伸出手掌，惊讶地发现在这般的晴空之下已经很难数清自己有几根手指了。

吕烈道：“我要你看的便是太阳。”

他加了一句：“黑色的太阳。”

那一天，整个树上之国，三万五千多人放下手头的工作抬起头。他们惊恐地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骷髅头出现在苍穹之上。那个骷髅头向着太阳的方向缓缓移动，最终彻底和太阳处在了同一条平行线之上。黑色的骷髅头遮住了太阳，或者说，太阳变成了黑色的骷髅头。

……

咚——咚——咚——

巨大的撞钟声一声一声，响彻了整个树上之国的天空。远处沉寂了一百多年的烽火被一盏一盏点起，在这已经一片昏暗的大地中幽明不定。像是黄泉海中的引路灯一般。

此刻的杨威在送走了吕烈之后，仍然关在不见天日的重监狱之中，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那巨大的撞钟声一波波传到了重监狱底端，几个原本懒洋洋躺在烂草中的黑影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吵什么吵？死你妈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杨威脑子不太好。心中惊疑不定道：“超级帅刚被带出去几柱香的功夫，上方就传来了如此巨大的钟声？难不成是因为超级帅挨不住重刑死掉了？看不出这树上之国还是蛮有人情味的哩。死了一个犯人，竟然举国奏乐哀悼。”

杨威只道是这钟声为了吕烈之死奏起的。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也是越想越觉得悲伤。没想到出生入死这么久的好兄弟吕烈没有死在僵尸狂潮中，没有死在迷神城，没有死于那些怪物之手。反倒是死在了这个由同类组成的国度之中。这未免是天大的讽刺。

杨威被自己的想法搞的痛苦不堪，一个魁伟凶悍的汉子，竟然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他还未哭个尽兴，无数急匆匆的脚步顺着走道走进了重监狱之中。杨威所在的牢房的大门也被人一脚踹开。数个灰衣的汉子冲进了牢房，一个汉子走到杨威面前，骂骂咧咧给了他一脚。还未等晕头转向的杨威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汉子又把一包硬梆梆的铁器塞到了杨威手中：“丑八怪，你的好运气来了。跟着兄弟们出去杀敌，不仅能保你离开这座监狱。杀得敌人多，作战英勇，等尸潮褪去之后，还有官升、有钱拿呢。”

杨威不明就里，还想再问两句。那灰衣汉子已经转身走向了其他人。手中的包裹掉下了一块角，杨威定神一看，吓了一大跳，竟然一片寒光闪闪的利刃。

牢房门口产来了一个嘶哑男声的嘶吼声，“快！快！快！五三一大陆已经快守不住了，下一个要沦陷的便是我们这里了！兄弟们快快随我杀出去，冲的晚了，我们连重监狱都冲不出去了！”

无数人群抱着刚发到手的各式兵器，顺着走道快步冲向外面。杨威懵懵懂懂，跟着那些人群，也不住向外面移动。

在他经过一个拐角时，忽然觉得一股怪力将自己向后一拉。杨威一百多公斤的大汉，一身神力，在这股怪力之下竟是一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一声不吭便消失在了拐角之后。

他附近的人群混乱不堪，人人都大声囔囔着，只顾着自己，哪还有人发现队列之中少了一个人？

杨威被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之后，转过头一看，竟然是食人枭的面孔。原来便是这么一个老家伙一直躲在这里埋伏自己！他刚才说话，食人枭抢先一步劈头盖脸向他大骂道：“你不要命了？跟着这群吃了豹子胆的一起冲出去？这里的人是把你当傻子耍，让你替他们冲锋陷阵 替他们卖命！你怎么就是这么蠢？”

杨威仍然憨憨问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如临大敌的。我看别的人都冲出去了，所以我也冲出去了……”

食人枭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人偷听之后。他眯起了一双小眼睛，在杨威耳边轻轻说道：“我听说……是这树下黄泉海的东西成群结队爬了上来，对这树上之国进行攻城了！”

“攻城！？”杨威大吃了一惊，“这树上之国可有几万人的规模，是什么样怪物，敢攻击树上之国？”

食人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约是和我们以前遇到过的尸潮一个规模的。”他又拍了拍杨威的肩膀，“你管这些做什么？他们打他们的，我们偷偷溜出去。等他们打得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们找到吕烈，带着他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继续向上爬。让这帮狗-日的，在我们的下方替我们阻挡怪物浪潮的进攻。我们后顾无忧地向上爬树。”

食人枭显然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满意，越想越是得意，到最后竟然化作了洪亮的大笑声。

杨威仍在犹豫：“这样不太好吧。树上之国遭此大难，我们竟然偷偷跑掉了……”

食人枭气的是七窍生烟，重重拍了杨威的脑袋一巴掌：“你这个蠢蛋！你也不想想，他们是怎么对我们，怎么对你的？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卖命？”

第186章 大炮

那恐怖的骷髅太阳出现不到半个时辰，战备的钟声响彻了整个树上之国的天空。就连一向稳重的唐演都变了脸色：“不好，是黄泉海下的那些怪物又爬了上来，要攻城了。”

吕烈吃惊道：“这些怪物都是这么大的排场么？出场之前，都弄个骷髅一般的玩意将太阳都给弄黑了。”

慕小白情急之下，小手一把抓住吕烈的大手：“蠢物！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骷髅太阳的出现！……总之先别说了，一零一大陆快要沦陷了，我们快到上层的大陆上去！”

三人一路疾行，匆匆离开了他们脚下的这片大陆。一路上吕烈见到无数人拖家带口，脸色惨淡，都是不住向着高处的大陆迁徙。

巨大的人潮汇成了长龙，笔直地通向天际。

脚下，无数“嘻嘻”、“哈哈”像是潮水一般的声音正不住向上涌来，像是另一股人潮一般，很快就要将这个世界淹没。

幸好唐演身负北青宫长老身份，在缓慢向上迁移的人群之中被特地准备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贵宾通道。跟着的吕烈和慕小白也沾光了，他们很快就超过了同行群众的速度，来到了高层大陆。

与此同时，在整个树上之国至高的八五七大陆。

所有北青宫长老都被紧急召集在了这里，看着脚下可怕的场景——那是无数具腐烂、肿胀的尸体依附在下方的青铜壁上，正不断向上爬着，还一边发出了“嘻嘻”、“哈哈”没有意义的笑声。那笑声令人寒蝉，听久了竟有一种神志混乱的感觉。

活着的尸体们汇成了浩浩荡荡的黑色大海，许无言站在八五七大陆的大边缘，试图找到那片汪洋大海的边缘。可是他失望了，在他目力所及的世界尽头，无数僵尸正不断翻涌而出，根本就是无边无际。

“执法队呢？千牛组呢？怎么还没有到位列阵！”

“黄泉海的怪物离一零一大陆还有多远？我们的部队什么时候才能集结？他妈的，许无言？这个时候那家伙在哪里！？”

“该死的！偏生这个时候族长大人死了！以前都是他老人家坐镇前线亲自指挥的！”

“唐演呢？唐演长老又在哪里？该不会此刻还在离前线最近的一零一大陆吧！”

汇集着树上之国高层的八五七大陆上人声鼎沸，不少长老急的直跺脚，喊得嗓子都要哑了。可见不要说吕烈了，就连在这树上之国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都从未看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黄泉海进攻。

“我在这！”听到长老之中有人叫自己，刚刚到达八五七大陆的唐演急忙赶到。顺带着，和他一起的吕烈和慕小白也登陆了这树上之国最高的大陆。

所有人仍在紧张地观察着脚下的情景。

吕烈低下头去一看：尼玛，什么黄泉海下的怪物，这就不是当初自己和黎远、苏文在一起时，那些一起袭击过自己的僵尸么？你看看，连那“”嘻嘻哈哈”的叫声都懒得换一下，这个巨树世界的创造者未免也太懒了。

只不过这一次的僵尸出现数目比之上次更多、更加惊人。一眼望下去，估摸着少说也有十万了吧。更不要提那些隐藏在深渊之下，还没有爬出来的僵尸兄弟们了。

只不过另吕烈大为好奇的是这么多数量的僵尸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些僵尸时，是那三个莫名其妙惨死在巨树壁上的冒险家转化而成的。可是看眼下这幅场景，少说十万僵尸……这些，都是昔日死在巨树上的冒险家惨死的？

这么多冒险家？这合理吗？

还未等吕烈从自己的幻想中反应过来，他低首望见，距离自己这一层下层的七九九大陆，将近一百个*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正缓缓拖拉着一尊高近十丈、长近百丈的赤红色龙头大炮出现在大陆中央。几个为首的红衣人一举手上的长旗，那上百汉子立刻变阵，统一如一人。黑洞洞的炮膛慢慢掉过头，对着了巨树壁下方僵尸潮最密集的部分。

八五七大陆上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呼声，仿佛惊讶之中带着一丝喜悦，又有一些担忧。

见吕烈看得痴迷，慕小白主动为他解释道：“千牛组一直是树上之国负责开发各种新武器的科研部门，而这，便是根据诸神留下的文字的提示，千牛组十年前就开始研制的新武器，唤作‘通天大炮’。传说中通天大炮一旦开发成功，一炮能毁尽三千里巨树，威力无穷……可是这些年千牛组一直囔囔着没有经费，研制进程停滞不前。没想到赶着今天居然成功了。”

慕小白身边一个白衣老者听到他们俩的谈话，回过头冷冷扫了她一眼：“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了好，只是半成的试验品而已。”

这八五七大陆上汇集的各个都是树上之国各部门的高层，说不定眼前这个不起眼的老者便是千牛组哪个部门的带头人。慕小白不敢在大佬面前班门弄斧了，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不在言语了。

数十个士兵急匆匆搬来黑色的煤炭，不住往那大的惊人的大炮后部胡乱塞入。伴随着黝黑的炮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吕烈知道，这传说中一炮千里的通天大炮是要发射了。

八五七大陆上所有人顿时一片寂静。三百多双眼睛全部死死盯住这通天大炮，期待着它的惊人表现。

与此同时，将希望寄托在这通天大炮上的不仅是八五七大陆上的高层，更是树上之国各个大陆的平民。不断向上迁移的人群甚至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七九九大陆上的这一门黑色炮口上。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下方的狂笑声们仍在不断逼近，那肆虐的笑声，人群之中一些身体不是很好的老人和妇人甚至蹲下了身子，恶心的开始呕吐起来。而与之相对，上方的树上之国全体人员一片肃静，静候着那一声响彻天地的巨响的到来。

红衣人变动手中的旗帜。

“预备——”

“开！——炮——！”

第187章 恶战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天地。吕烈感觉自己脚下的八五七大陆都在微微颤抖，远处，置身于人群顶端的唐演回过头向自己的方向大叫着什么。可是吕烈只能看见他的口型在不断变化，却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世界暂停陷入了一片静寂。

待到炮火轰鸣声散去，树上之国的所有人放眼望去。青铜壁下方那声势壮观的僵尸海中，空缺出了一大片扇形的漆黑的焦土。被那通天大炮波及到的地方，那些僵尸就连根毛都不剩地烧焦在空气之中。

通天大炮，成功了。

这一炮下去，起码一万僵尸惨死于炮火之中。

“通天大炮……成功了……”

死寂的人群之中，不知谁先低低私语了一声。

“成功了，竟然……”

“通天大炮，发射成功了……”

“有这般兵器，还怕什么……”

“成功了，成功了……”

密集的人群之中，议论声渐渐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人们停下了脚步，人潮停止了向上迁移。低语变成了呐喊，无声化作了声势。到最后，所有人都慷慨地大喊道：“通天大炮！通天大炮！通天大炮！”

那通天大炮在他们眼中变成了救世之物。有这般威力巨大的兵器在，又何惧这些可憎的僵尸？

一炮轰得天地开。十炮下去，别说这些僵尸潮了，这座巨树都要被拦腰截断了！

果然，科技才是王道啊！

在混乱狂热的人潮之中，吕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随风飘舞的叶子一般。他紧紧抓住身边的小萝莉慕小白，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小个子的她被混乱的人群踩踏挤死了。远处的唐演又向是这里的方向呐喊了几句，见吕烈始终听不清他说什么。唐演有些失望，不再理会他们，转过头去和身边几个长老商议着什么。

这场人和僵尸的战争仍然没有结束。在八五七大陆的下方，更大的僵尸浪潮从深不可测的巨树之下深渊中翻滚了上来，很快便覆满了先前的空缺，浩浩荡荡向着树上之国攀爬了上来。

这些僵尸无知无畏，根本不惧死亡。它们踩着同类的尸首，继续着永不停止的前进。

没有人知道它们形成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它们的目的，知道它们幕后主宰的意图。

大陆上的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有些大胆的家伙爬到大陆边缘。随手捡起什么东西就劈头盖脸向下丢去。而在八五七大陆下稍低一层的七九九大陆，那载满了整个树上之国希望的通天大炮又缓慢调转了炮口，定格于僵尸潮第二密集的部分。

立于七九九大陆最前端的红衣人在校准了方向之后，举起手中的信号旗，大旗挥向天空：

“预备——”

树上之国的所有人都睁开了双眼，有些人提前捂住了耳朵，准备迎接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开——！炮——！”

人群之中，唐演的脸色忽然变了，他跳上了八五七大陆的最高处，声嘶力竭咆哮道：“不——好！快停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旗手的信号旗早早打了出去，通天大炮后方的引线人点燃了引爆下一发大炮的引信。

巨大的轰鸣声再次从吕烈的脚下响起，不过这一次预想之中的灭世之炮并没有发出，取而代之的是，整个七九九大陆的毁灭。

通天大炮炸膛了。

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轰地一声，整个七九九大陆像是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在它之上的八五七大陆、和在它之下一零二二大陆的边缘，无数群众被烧成了一团团大火球，嘶声惨叫，跌跌撞撞跳下了深渊。

场景惨不忍睹。

前一刻还欢腾无比的树上之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静寂之中。良久，只剩下脚下不住传来的“嘻嘻”、“哈哈”之声。那些僵尸就像是拟人一般，此刻就连笑声都带着嘲讽的意思，像是嘲讽着人类的不自量力，妄图使用超越自己的力量，最终自食其果。

良久，吕烈身边那个白衣老者才恨恨一跺脚：“一群废物！饭桶！”

他心疼的竟然不是那些死在七九九大陆上的一百多个汉子，而是于那场自爆中彻底化为乌有的通天大炮。

立于八五七大陆之巅的许无言冷冷一笑：“果然，那帮科研组的家伙还是靠不住。关键时候，只有和这些怪物正面死战，才能杀出一道通往明天的生路来。”

扭曲的僵尸黑潮蔓延了上来，已经逼近了树上之国最底层的一零一大陆。

而此刻留守在一零一大陆上，等候着它们的，是方阵整齐如刀割的灰衣人。

利刃出鞘，严阵以待。

一千执法队，面对着上万僵尸的冲击，将死守脚下这片净土。

大战一触即发。

人潮之中，唐演拼死挤出了一条道路，冲向了吕烈它们的方向，向吕烈大喊道：“战争快爆发了！我要去守住我的岗位！慕小白就交给你了，你保护好她！”

“我！？”吕烈一手抓着慕小白的小手，一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还未等到唐演的回答，唐演便转身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整个巨树之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僵尸潮的先头部队已经爬到了一零一大陆的边缘，嘻嘻哈哈怪笑着裂开大嘴，向他们发动了进攻。而执法队不愧是树上之国的精锐部队，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队形丝毫不乱。三四人背对背组成圆圈，相互保护着战友的背后不被偷袭，防守得是滴水不漏。白光一一闪落，将那些爬上一零一大陆的僵尸重新斩下深渊。

嘶吼和怪笑声，传遍了天际。

那些僵尸因为数量太多，挤在了一起，反而一时之间施展不开手脚发挥不了人数优势。一千执法队对面无穷无尽的僵尸潮，竟然暂时还占据了上风。

可是伴随着越来越多僵尸爬了上来，执法队的防守线也被迫向后撤去。

一个个执法队的战士倒下，被黑压压的僵尸潮吞没，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最后一个执法队被淹没了。

一零一大陆成了树上之国第一座沦陷的大陆。

同时，同样的恶战在其他大陆一一上演。

第188章 小舟

整个树上之国已经沦为了人类和僵尸的战场。在骷髅太阳的照耀之下，一层层大陆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战斗的战士和围上来的僵尸。伴随着数量优势，僵尸潮水一开始以势不可挡之势涌了上来，四零四大陆、四二一大陆、三九二大陆先后沦陷，黑色的浪潮快速向上推进。

但随着唐演等长老到达自己的位置，指挥那些群龙无首的执法队守住要塞抱团作战，也伴随着许无言这般的猛将冲入僵尸潮大杀特杀。僵尸进攻的狂潮渐渐缓和了下去。人类和僵尸一时之间陷入了胶着状态，在一层层大陆上拼死争夺，呈攻守战。

趁此短暂的时机，树上之国的国民组成的人潮开始缓慢向上移动，转移到安全的区域躲避僵尸潮的波及。与此同时，千牛组的成员也调来了一些小型的火炮和弩床，向下方僵尸的密集部分不断轰击。这些火炮和弩床的杀伤力虽然远远不及通天大炮，但是好在都是经过上万次实验的成熟科技，不会像是通天大炮那般炸膛。

仍然位于最高层大陆的吕烈一边拉着小萝莉慕小白，一边看着脚下的战事。虽然现在从战况上来看双方呈五五开之势，但是在他们视野尽头的深渊之处，无穷无尽的僵尸仍任不断从其下翻滚而出，没有一个尽头。而在大陆上的人族战士数量终究有限，死一个便是少上一个。

吕烈身边两个长老窃窃私语道：“如果僵尸的增长势头一直维持这般的话，那执法队顶多再坚持半个时辰就要溃败了！”

溃败！

这是所有人最担心的结局。

一旦执法队组成的防线溃败下来，那僵尸浪潮将会不受任何阻力地一往无前向前推进。整个树上之国将会像是被蚁群吞噬的一枚小石子一般，被掠过的僵尸潮啃食的渣都不剩。

所有人都得死。

可是，转机又在哪里？此时此刻，又有谁能够阻挡源源不断的僵尸的进攻？

看着这脚下的一幕幕厮杀，慕小白情不自禁微微颤抖了起来，她颤声道：“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吕烈只是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当然不会。”

只能轰然一声巨响，八五七大陆开始向右下方倾斜了一下。大陆上的人群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声，几个立于大陆边缘的长老一个不慎，竟然直接滑入下去，坠入了无穷的深渊之中。

吕烈沿着那摇摇欲坠的地面爬到了大陆的斜上方，向大陆的侧面看去。只见八五七大陆的腹部，几个长着蝙蝠般黑色翅膀的僵尸贴服在那里，满口的黄色利齿，正不住啃咬着支撑八五七大陆的铁绳索！

怪不得八五七大陆开始向着反方向倾斜了！

伴随着隆隆的低声，东南方向的十五根铁索已经被那些怪物咬断了七根，剩下的八根被咬断也只是时间问题。更令吕烈触目惊心的是，在下方的深渊，越来越多的蝙蝠翅膀僵尸飞了出来，直接越过了各个层面激战的大陆，飞到高处，啃咬着那些没有执法队防守的大陆的铁索。

八五七大陆下方的僵尸们仿佛感觉到有人在上方看着自己，停止了啃咬，抬起一张腐烂臃肿的脸，向着上方的吕烈大刺刺一笑。

它们继续低下头，啃咬着那些维系八五七大陆最后平衡的铁锁。

那一瞬间，吕烈产生了一种世界末日到来的感觉。

这时不少人也跟着吕烈爬到了大陆边缘，看到了脚下一幕。伴随着大陆倾斜程度越来越剧烈，离着完全崩塌只是时间问题了。八五七大陆上有不下百人，此刻想要乘着小船离开这里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这里原本被认为是树上之国最为安全的地方，留在这里的全部是北青宫中手无缚鸡之力的长老，根本没有人能够下去和那些僵尸一战。

“让开！老子是老族长的女婿，让老子先离开这里，你们全部滚蛋！”

“事到了临头，谁管你是谁？再说了，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各个部门的高管？你这身份吓唬谁呢？”

“都给我让开！我今天不管你们是什么长老，谁敢拦着我离开这里，我手中这把刀可不认人！”

“呜呜呜，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还年轻，我还有大好前途！”

在一片混乱之中，人群的远处又传来了骚动声。吕烈转头看去，竟是上百人围在那八五七大陆的港口，为了一条仅能装载十人的小舟大大出手。此刻那些北青宫出来的长老早已没了平时高高在上的威严，在生死关头面前，人人都想要先一步登上那救命的小舟。唯恐自己自己晚了，就要陪着这将倾的八五七大陆一起陪葬了。

吕烈从小出生卑贱，苟活于乱世之中，这种大生大死之前的人性本性暴露，算是见得多了，也是习惯了。而慕小白出生优越，哪里见过这般*裸的人性残酷。当下一张小脸都快要哭出来了：“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原本这小舟还可以来去三四次拉个几十个人，现在大家都一拥而上，反倒是一个人都走不了了。”

想到唐演离开八五七大陆之前对自己的关照，吕烈拍了拍慕小白的小脑袋：“放心吧。这些庸人你管他们做什么。无论是谁，今天只有有我在，一定保你活着出去。”

眼看八五七大陆覆没在即，这小小船舟的抢夺越发激动。最终，大约三十多个拿刀挂剑的兵爷爷最终占得了上风，将这原本只能供十人乘坐的小舟挤得满满的，终于向着八五七大陆相反的方向开动了。

看来生死时刻面前，无论你抛出什么官职都没有用，还有手中有刀有剑来的实在。

伴随着这片小舟越行越远，上了船的人自然是长长嘘了一口气，兴庆自己逃离了死地。少数良心坏透的家伙还哈哈大笑起来，向着仍留在大陆上的人竖起了中指；而那些竞争失败的人只能呆呆看着小舟离去，那表情简直比死了爹妈还要难受。

他们只能等候下一艘小舟到来。只是这现在这整个树上之国都陷入激战之中，此刻又有谁还有空，特地开一艘小舟来八五七大陆这座孤岛救他们出去？

第189章 吐火

就在那载满了三十多人的小舟摇摇晃晃驶向远处的时候，只听深渊下方“嘻嘻哈哈”怪笑声无数。那些挤上小舟的幸运儿只觉一股本能的寒意袭来，他们向着小舟下方一看，乖乖，立刻被吓破了胆子——竟是无数长着翅膀的僵尸腾空而起，将这艘小舟团团围住。

看来这些僵尸根本就不打算将八五七大陆上的一人放走。

那些僵尸裂开淌下黄色液体的大嘴，眼白多于眼黑的目子瞪着他们。被困在小舟中间的幸运儿们一看，十成胆魄已经散去了七成，手都在微微发抖，又如何能撑起勇气和它们肉搏。只有少数几个不信命的汉子举着铁器象征着挥舞了一起，那些僵尸便一拥而上，将整艘船的血肉都给撕咬的干干净净。

幸运儿瞬间变成了僵尸们的盘中餐。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原本八五七大陆上人人争抢的小舟，转眼之间只剩下一舱的血水，和几根零碎的骨头渣子。

没了重量之后，小舟就慢慢滑回了八五七大陆的港口。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上去哄抢这叶通往地狱的席位了。一叶孤舟只是停泊在无人的港口，孤零零地随风摆动。

会飞的僵尸们向着八五七大陆上的幸存者们嘻嘻哈哈怪笑起来，它们绕着天空飞了一圈，见暂时没有人敢离开八五七大陆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飞回到大陆腹部，继续啃噬着已经接近崩裂的铁锁。

只听砰地一声响动。一个老者在亲眼见证了这般可怖的变故之后，重重摔倒了地上吐了一地的白沫渣子。

他竟是被活活给吓死了。

只是这诡异的情景，那还有人有心思去拉扶他一把？

吕烈淡然道：“是该老子出手了。”

再不出手，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自从在迷神城之下和树妖姥姥一战之后，体内的其它式神还基本没有恢复。但是此刻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就是折上一些寿命，也要将它们逼迫出来了。

他一张大口，将满腔的气力全部凝聚于身上。只听轰轰声作响，竟是嘴中蓄起了暗红色的火海。下一刻，那火海便化作了愤怒的火龙，长驱而出，直直咬向八五七大陆下方的僵尸。

轰然一声巨响，无数红星喷溅而出，数只攀附于铁锁之上的僵尸猝不及防，直接被烧成了火人掉下了深渊。剩下的僵尸们像是受惊的苍蝇一般飞了起来一哄而散，在空中嗡嗡作响。它们毕竟智商低下，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自己的伙伴怎么就突然烧起来了。

吕烈见一击出手之后，击毁了五只僵尸，也大大缓和了八五七大陆覆没的速度。只是这一击之后，其他僵尸索性停止了啃咬飞舞在半空之中，想要再如法炮制攻击到它们，可就是难上十倍百倍了。

吕烈又是一张口，想要再吐出一个火球来。骤地他的腹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铁锤重重撞了一下般，整个人痛苦地跪倒在地上，那到口的赤红色也化作了一抹灰色散去。“特么的……”吕烈痛苦地一锤地，有些懊恼地大骂道。他强行引动仍处于沉睡状态的蔷薇虎的能力，没想到这么快就遭到了反噬。

淅淅沥沥的鲜血从吕烈的嘴中留了下来，他的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像是这个世界都变成了八五七大陆一般，不住向着脚下的深渊倾斜、倾斜……

“嘿嘿，让你用蔷薇虎的力量，不用俺老牛的力量，现在遭报应了吧。”吕烈的精神世界中，一个浑厚的声音略带着幸灾乐祸道。

“你又懂个屁。你的诅咒之眼石化速度太慢了。等那些苍蝇般的家伙一察觉到不对，立刻就飞开了，哪里还彻底封印得了它们？”吕烈有气无力大骂道，“还有，能不能别笑了？我死了……好像处在我精神世界中的你也得跟着一起消失了。”

现实世界中，慕小白看见吕烈吐出一个火球之后便跪倒在地上，吓得她连忙跑了过来努力扶住吕烈的肩膀：“吕烈哥哥、吕烈哥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去给你拿点水来，你可千万不要闭眼啊……”

人群听到了骚动声，不少人纷纷向着他们两人的方向移动了过来。

“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那个年轻人刚刚嘴中吐出了一个火球，击退了下方一部分僵尸。”

“他身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下面的僵尸好像停止啃咬了。”

慕小白大喜，向着离她比较近的两个长老求助道：“快，快去拿点水和纱布过来！这里有人受伤了，需要帮助……”

未想那两个长老只是一瞪眼睛：“小娃娃，你在和谁说话？我身份何等高贵，怎么能被人像是下人一般随意使唤？”

围观的人群开始渐渐骚动起来。先是窃窃私语，渐渐变成了交头接耳，最后转化成了对围在其中的吕烈和慕小白两人的大声指责：

“年轻人，你为什么不早一些吐出火球？害的我们之前担惊受怕了好久。你知不知道你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别躺在地上装死了，赶紧起来继续吐火啊！你一个人的性命重要还是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重要？就是死，你今天也得把肚子里的火全部吐完再死。”

“这人分明没有使用秘术，又是怎么吐出火球的？依我看，也是一个黄泉海下爬上来的怪物，变化成人形混在我们其中。还是趁他受伤的时候将他快点丢下大陆了好，不然一会儿他过来可就麻烦了……”

人群中有人跨前一步，提前道：“干脆把这小子架起来，将他的嘴对准下方，使劲揍他的肚子，揍到他继续吐火，如何？”

慕小白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道：“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他刚刚救了我们一百多个人性命？”

未想到其他人轰然叫好。又有人道：“快一些！我看下方那些僵尸快要飞回来了，再不动手就迟了。”当下几个汉子跳了出来，慢慢围向吕烈和慕小白，跃跃欲试。

第190章 孤舟

吕烈此刻不仅满脸血污，肚子里的各种器官更是搅成了一团，难受得几乎想死。先前围在他身边的众人和慕小白的一席话他听得自然是清清楚楚，强撑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奈何现在的身体实在不是自己可以控制得了，手臂抽动了几下，仍然直挺挺躺在地上。

几个汉子走出人群跃跃欲试。慕小白发了狠了，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一个大汉的大腿，想要阻止他继续前进。一个女娃娃又怎么会被这些青壮年放在眼里，随便脚一伸，便将她像是一块破布一般踢了出去。

一个汉子来到吕烈面前，抓起他的领口拎到了自己面前：“喂，老兄，我说你到底吐的出吐不出火球啊？再吐不出来的话，我只能在你肚子上狠狠揍上几拳，帮帮你了。”

他身边一个长发青年冷笑道：“看他这幅死样，挨上几拳也未必吐的出来。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我寻思着，这家伙的肚子里是不是有一颗蕴火丹之类的，若是将他的肚子剖开，把这枚蕴火丹找出来……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吕烈精神世界中的大黑牛悲哀道：“完了。这里的人都是傻子，尽做一些杀鸡取卵的蠢事。只是可怜本座一世英名，也要和你这个倒霉蛋一起死在这里。”

吕烈强撑着睁开了被血污布满的眼睛，怪笑道：“你这个主意不好，老子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你要不要听一听？”

那抓着吕烈的汉子一愣，大喜道：“哦？只要你能够像是刚才那般继续喷火，省的老子动一番手脚，那是再好不过了。”

吕烈知道此刻以自己的精神状态，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他强撑起精神道：“不过我这个办法可知说给你一个人听，你要是运气好，也能学会我这门喷火功……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老子只做一次。”

吕烈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变成了气若游丝。那汉子生怕这个短命鬼就此别过气去，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将脸庞凑上前去努力查看。就在他最为专注的一刹那，吕烈用足全身力气一口老血吐在他眼眶中，直接将他一只眼睛给吐盲了。

“你他妈……”

那大汉猝不及防惨叫一声，随手摔开吕烈，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在地上来回打滚。声音之惨烈，令人无法忍受。吕烈虽然被摔在了一边，仍然向天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怎么样，痛不痛苦？也让你尝尝老子的滋味，老子之前肚子这般难受，你们这些个王八羔子，还商议着给老子肚子上来两拳？要剖开老子的肚皮？”

笑声一顿，他又开始大口大口咳血，鲜血的液体染黑了他的半张脸，也染黑了他所躺的地方一片。

混乱之中，之前被其他人一脚踢开的小萝莉慕小白，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慢慢爬了过来，直到爬到了吕烈的身边抓住了他的裤脚管，才停顿下来安然闭上了眼睛。

直到此刻，震惊的人群才稍稍回味过来。没有人想到这外表普普通通的小子竟有如此狠劲，都到了快要虚脱的边缘，还不忘弄残了一个待他最凶的路人。一时之间，之前几个叫嚣着尧剖开吕烈肚子的路人反而不响了，不知道是被这小子的狼性所慑，还是心底隐隐期盼着别人来做这个出头鸟。

吕烈知道慕小白在自己腿边躺着，他闭上眼睛轻声道：“小白，老子对不起你啦。没能完成老唐交代下来的事，保护好你……咳咳……唉，我可能要死了，要走在你之前了……也不算冤枉了，好几次，我早就该死了，可是运气好才捡了一条性命……倒是你……”

这时，八五七大陆原本死寂的人群又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那议论声越来越响，到最后竟然发展到了众人的大声喧哗声。吕烈只当又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僵尸来攻城了，心中苦笑道随它去吧。未想人堆之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细细听去，那欢呼声中又隐藏着紧张和恐惧。

吕烈强打起精神，向着远处看见。

他看见遥遥一艘孤舟，正于云雾之中忽隐忽隐，乘风破浪向着八五七大陆的方向飞来。

只是那孤舟两侧，密密麻麻跟着上百甚至一千只扇动着翅膀的僵尸，正盘旋于它的身边不住向它发动试探性的攻击。

很显然，这些围困住八五七大陆的僵尸不会让一艘船离开这里，也不会让一艘船接近这里。

“嘻嘻哈哈”声大作，那飞船的周围就像是围了一群苍蝇一般，叫个不停，绕个不停。

立于船头的是一个白发须张的魁梧黑影，双方的距离太远了，看不清那个黑影长得什么模样。只不过此人好高的武艺，手中挥舞着一枚黑色流星铁锤，出手速度快若子弹。每每他手腕一抖，飞舞在周围距离稍近的一只僵尸必然当头中锥，怪叫一声跌下深渊。是故这艘孤舟身边旋绕的僵尸数量虽多，但是顾忌这个汉子手中的流星锤实在太过厉害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僵尸敢过分逼近。

近了，越来越近了……

那孤舟穿过无数僵尸，正不断向着八五七大陆快速逼近。

其中也不乏几次险情，被数只以诡异角度逼近的蝙蝠僵尸连环攻击，离坠落只在毫厘之间。可是每每这个关头，要么这艘孤舟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异常优美的弧度，巧妙躲开了那些僵尸的爪牙；要么立于船头的男人连续挥出数道神来之笔，将那些僵尸斩于船下。

伴随着那艘小舟和自己方向的距离越来越近，八五七大陆上的人群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欢呼。欢呼声也是一声接着一声，快要震破天际了。

此时躺倒在地上的吕烈和慕小白，倒是没有人理会他们了。

吕烈躺在地上，冷眼看着那个小舟，心中想到：别看现在欢呼声这么大。这小舟一着陆，上面又能坐几个人？只怕到时候，八五七大陆上又是要掀起一番恶斗。

第191章 重返

就算真能百里挑一般逃上那孤舟离开八五七大陆，又能如何？放眼看看这树上之国的全貌，所有大陆都已经基本沦陷了。又哪里有安全区域可供着陆的。

孤舟渐至，飞到八五七大陆上时渐渐放缓了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八五七大陆上，一双双渴望的手伸向天空，努力想要抓住那救命稻草。

“吕——！烈——！”

立于那船头的白发汉子，骤地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人声鼎沸的环境中，仍然震得四方大地隐隐颤抖，声音传至远处。

吕烈勉强抬起头一看，那人不正是食人枭么？

食人枭所站的小舟在空中回旋了一圈，也发现了人群下的吕烈。他当下做了一个手势，小舟放缓了速度，缓缓向着吕烈的方向降落下来。

未想，小舟刚刚滑落进人群之后，顿时一双双立刻搭在船缘上。无数人哀求的声音响了起来：

“兵爷，带上我一个人吧。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

“让我上去！让我上去！大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全都给你！”

“老头，你特么要是不让我上去，老子就拉住你这小舟不让你走了，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你可要想好！”

看着这一双双期盼、渴求、威胁、愤怒的双目，食人枭嘴角只是划过了一丝阴笑。下一秒，他手中流星锤反手一刺，一一划过船的边缘。那一双双搭在船缘上的手的手指纷纷掉落下来，像是被收入渔网的鱼一般。浓厚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嘈杂的八五七大陆上多那数十声惨叫也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小船慢慢停靠在吕烈身边，吕烈勉强张开眼睛，努力辨别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食人枭来救自己了。食人枭只是伸出手一把将他抓了上来：“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解释了，我们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哈罗！”那坐在小舟后头，操纵着小舟前进的斗笠大汉竟然是杨威。他见吕烈的目光扫向自己，大刺刺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难以相信，这么个脑子不太灵光的汉子，竟然是他刚才操纵出于千百僵尸中前进的神奇操作。

伴随着那小舟的降落，附近越来越多的人群涌了过来，哭着哀嚎着祈求食人枭一行带上他们。看来刚才食人枭斩落百人手指的血腥画面并没有绕阻止狂热的人群。这么大一片人潮压过来，就连食人枭都觉得有些棘手。他向着后方操纵小舟的杨威怒喝道：“赶快起飞！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等一等……”事到临头，吕烈不知道哪里生出来一股神力，重新跳下大地，将那同样昏迷的小萝莉慕小白抓了起来，一起丢回了船舱。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软绵绵躺倒在船舱之中，再也不动了。

“起飞！起飞！”

食人枭用手指探了探吕烈的鼻息，稍微放心了了点：“只是太累了昏过去了，并没有生命危险。”

小舟渐渐飞离了日益崩坏的八五七大陆。杨威、食人枭向着脚下看去，那一个个人们越来越小，最后整个八五七大陆都变成了一个点。

那一双双怨恨的、绝望的、充血的目光，仰着头看着孤舟消失的方向……

求救声变成了怒骂声，怒骂声变成了绝望的哭泣。

为什么不带上我们……

为什么不带上我们……

为什么不带上我们……

食人枭这辈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对于这些东西，他大刺刺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更不要说受到什么良心上的谴责了。

小舟救走吕烈和慕小白，离开八五七大陆半个时辰不到后，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八五七大陆成了树上之国第一个被啃咬至崩溃的大陆。巨大的青铜盘子化作了无数碎渣子，四散着摔落下树下的深渊。而立于其上的一百多人无一幸免，也一起掉了下去。

他们中的大都数在彻底坠入深渊之前，就被空中飞过的蝙蝠僵尸给分食吃掉了。

当然，在整个树上之国都陷入和僵尸苦战的时候，其他大陆上的人也根本没有心思来惊叹这八五七大陆的沦陷。

小舟慢慢飞入云雾中。脚下的哀号声、战火声、嘈杂声都渐渐离他们远去。

仿佛从来不存在过一般。

杨威一边熟练地操纵着飞船，一边哀叹道：“我们未免也太倒霉了……这可恨的僵尸，刚上树之前碰到过一次。本以为爬了这么久了， 早就将它们摆脱了，未想到来到这树上之国，又碰到一次。”

食人枭坐于船尾，只是咬着他趁乱从重监狱中偷出来的半截烟枪，眼神宁静地望着远处的云海，不知道心底在想些什么。

过了良久，吕烈缓缓从昏迷之中苏醒了过来。

“我们……这是在哪里？”

“天上。”食人枭吐出一口白烟，懒洋洋地说道，“在天上的船上。”

一句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

吕烈睁开了眼睛，看了一会儿两边不断向后划去的白云。他又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这树上之国的飞船，飞天的原理便是顺着那些早已在空中铺好的、四通八达的铁链爬行。是故吕烈他们此刻就是飞的再高，也不可能脱离树上之国的范围。

可是整个树上之国都陷入了和僵尸的战争之中，又哪里有安全的地方供他们着陆。

这一次，食人枭只说出三个字：“北青宫。”

这座建立在黄泉海上的宫殿。

或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龙卷风中的风眼反而是最平静的。

吕烈知道，既然食人枭这么有把握地飞去北青宫，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

船划铁链声。

“杨威，看不出你居然还会操作这个飞船？”吕烈有一些无奈，“还是这么熟练？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威傻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坐上这飞船的瞬间，就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是回家了一样。可能，我杨威大侠是个天才吧。”

吕烈心中想到，你他奶奶的要是天才，那我就是玉皇大帝了。

砰地一声，船头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停了下来。

北青宫到了。

第192章 黑色墙壁

此刻的北青宫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也不知道是因为树上之国的人很有自信这里绝对不会被僵尸攻击，还是现在的人手已经不足以来防守这里了。吕烈勉强站了起来，将仍然闭着眼睛的慕小白抱在怀中。三人下了船之后，蹑手蹑脚走入北青宫中。

下方的黄泉海不住汹涌翻滚，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大海一般，快要仰止不住了。

北青宫的走道中灯火摇曳，三人一路小跑穿插在各个偏殿之间的小道中。吕烈跟在杨威和食人枭身后，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正在不断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他第一次来这里时注意力全在执法队和许无言身上，当下有机会细细观察周围的场景，越走越是狐疑。

最后他情不自禁开口道：“这里……不就是那个藏着无数宫女的迷神城么？”

“才发现么？”食人枭在前面头也不回回答道，“迷神城当初是用尧的血肉长出来的，但是迷神宫却是当年幸存的远征军，树上之国的远祖在迷神城建造的。你以为为什么现在的北青宫为什么不建造在别的地方，偏偏建造在在黄泉海的海眼上？”

这也是最令吕烈大惑不解的地方：“为什么？”

“为了镇压啊。”食人枭领着他们两人穿过了一个拐角之后，稍微放缓了一些脚步摇了摇头，“无论是建造在迷神城的迷神宫，还是建造在黄泉海上的北青宫，都是为了镇压下面的东西。根据那些老家伙们得到的诸神的文字的提示，这种结构的宫殿具有最好的稳定性，能够让其下的存在就死不得超生。”

吕烈不说话了。他实在很难想像，当初树上之国的先祖在从黑色之树的电梯离开迷神城之后，得到诸神的文字，竟然又回到迷神城，还造了一座宫殿。

杨威傻傻问道：“小小鸟，那我们现在回到北青宫又是为了什么。”

在一座巨大漆黑的墙壁面前，食人枭忽然停下了脚步。“为了得到那些诸神的文字。”他转过了头，“诸神的文字，就藏在这堵墙后面。树上之国的人相信就算僵尸围城，也没有秽物来惊扰这座被诸神保佑的宫殿……我们要拿到这些文字，然后舍弃这座已经陷入战火的国度，继续往上前进。”

……

漆黑的墙壁上，用凹槽雕刻着异形的花纹。初看上去有一种星空浩瀚的感觉，可是细细看去，吕烈只觉得自己的脑壳开始隐隐阵痛起来，他体内沉睡的几个式神也开始沸腾起来，像是要烧干了一般。那感觉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吕烈急忙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他敲了敲一边的墙壁：“老鸟，你知道怎么打开这堵墙？”

食人枭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声“老鸟”是在叫唤自己。不过他也没有生气，自从从迷神城逃出来之后，食人枭的脾气变化了许多，也好了很多。大约是关于自己儿子没有生还可能这件事，他已经想通了。

食人枭一边蹲了下来，在这黑色的墙根摸索着什么，一边回答道背后吕烈的问题：“算是知道一些吧。毕竟老夫过来的时候，将审讯室那两个执法队的高层给铐住了。老夫还没给他们上什么刑呢，只是将那一套‘移花接木’、‘问心无愧’的大概流程说了一遍，他们便吓得尿了裤子，不等老夫开口问什么，将肚子里什么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吕烈不说话了，慢腾腾走到一边。在他看来，食人枭的这番举动完全是多此一举。这诸神的文字自己三人拿着又有什么用？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重新造一个树上之国么？拜托，现在就三个人，还是三个男人，怎么可能复制当年远征军幸存者的模式，创造出这么大一个国度。

闲来无事，这北青宫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来的迹象，他索性抱着怀中的慕小白，四处逛逛。

也不知道当初族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割断头颅，这桩悬案告破了没有。

真不知道是何等妖物，竟然这么厉害。

还有，老族长那时的身死，和现在树上之国遭到僵尸潮史无前例的大规模侵袭，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吗？

吕烈心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便离身后的食人枭距离越来越远。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一片分岔路之口。

这时，一个古怪的感觉在吕烈心中升起：

要不就这样，趁机逃离食人枭吧。

当初在迷神城的时候，自己曾和苏文在迷雾之中被困于一角。苏文便是建议舍弃了食人枭它们，两人一起逃离。可是当初的自己为了回去遵守和黎远的诺言，并没有答应她。

“若是当初自己选择了和苏文一起走，说不定后面的许多事情都会改变吧。”

想到这里，吕烈的心中莫名有一些怅然。

就在他有些犹豫不决的时候，远方的方向传来了隆隆巨响声，就像是什么巨大的石块被人拖动着行走一般。又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食人枭的声音，像是在怒斥什么。还有一声杨威的惊呼声，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一般。

那黑色的墙壁，被打开了。

此刻的吕烈心中也有了决断：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这北青宫的路径食人枭比自己熟悉太多了，自己是断然不可能跑过食人枭的。可何况在这多事之秋，身边多一个盟友照料总是比孤身一人要好。这个食人枭从目前来看，还是做朋友多过敌人。

他主意已定，当下沿着那巨石之声向回返回。

此刻出现在食人枭和杨威面前的、隐藏在那黑色巨墙之后，是一座庞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图书馆。一排一排的书柜贴着墙壁，通往上空，为了看清究竟有多高，三人不得不努力抬起头。密密麻麻的各式书本被排放在书柜之中，这么初看下来，这里说出也有将近十万本图书。

“我说。”杨威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么多本书，我们难道全部都得翻看一遍么？”

第193章 密室

食人枭那双倒三角一般的眼睛像是黑色墙壁后面隐藏的书库扫了一眼，立刻做出了判断：“不对。这些书籍都是障眼法。真正的诸神的文字一定藏在这里面其中。”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吕烈，杨威，你们去搜查左右两遍的地方，我去搜查中间那一块。半个时辰之后，不管找到没有，我们在这里集合。”

吕烈一看，这里简直是书的海洋啊。想要这里找出那一本记载着诸神的文字的玩意，难度也就比从大海中捞起一根针要简单那么一点点。他对食人枭的做法有些无法了：“老爷子。我说……我们就不能不找那些破文字么？外面的僵尸还在打得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冲进来了。就算僵尸不冲进来，两个执法队的赶回来看看，一看到这幅场景，也得和我们打起来……时间宝贵啊。与其在这里找一本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破书，不如抓紧时间逃命。”

一时之间，三人的气氛有些微妙起来。这支团队以前的领袖一直默认是黎远，黎远来发号施令，决定队伍的走向。黎远说的话一般也有些道理，队伍中没有人有太大意见。

问题是现在黎远已经死了。而食人枭毫不犹豫以新老大自居了。可是食人枭在这支三人小团队中决定的第一个决议，便让吕烈从心里便觉得很不合理……

食人枭冷冷道：“有这个时间和我说话，不如赶紧冲进书柜中多翻两本书。”

吕烈也是一个暴脾气：“你他吗……”

食人枭有意无意摸了摸自己从重监狱逃出来时、顺手牵羊摸到的新流星锤：“唉。天气凉了，这个季节躺在地上的话，一定感觉不是很好受。”

吕烈也是一条硬汉，硬汉不吃眼前亏么：“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这时，蠢人杨威倒是提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问题：“这里这么多本书。我又不识字。就算我无意中翻到了诸神的文字，我又怎么知道，这是诸神的文字。”

“我在重监狱的审讯室中看到过一次诸神的文字。”食人枭意味深长道，“就算你从来没有见过祂的文字，当你第一次看见时，你也一定会认出来的。”

“神神叨叨，像个傻瓜一般。”

吕烈也是敢怒不敢言，心中愤愤骂道，身体却是很诚实地走向了让他寻找的那块书室。在布满了厚厚灰尘的曲径房间中，吕烈一边走着，一边随脚踢起地上的无数尘土。他可不像是食人枭那个老家伙一般，关心什么诸神的文字不文字。别到时候命都丢在这里了，拿到什么东西都没用了。

吕烈心中盘算着，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不干，磨蹭半个时辰。等到了时间让那个老家伙找到了，自然便可以出去了。

只听“吱嘎”一声。吕烈一边心中想着事情一边走着，未想一头撞在了一堵墙壁上。可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而是眼前的场景一翻，他所在的房间换成了一座幽暗的小密室。

他无意中撞开了这间巨大书室中的一道暗门。

密室中的密室。

还未等吕烈来得及惊讶，更加令人震惊的场景布列在了他的面前。这间密室大约四丈长，一丈宽。房间两侧的墙壁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装饰和家具。唯独房间的中间有一把孤零零的小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具魁梧的背影，背对着吕烈。

那是一个男人？

吕烈倒是转身想走，可是他进入房间时，弄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就是死人逗得被他吵醒了。可是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的家伙也是一声不吭，只是低头保持着坐姿，一动也是不动，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一时之间，气氛十分尴尬，弄得吕烈小子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两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过了良久，吕烈才极为勉强、极为勉强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嗨……”

那背影稳坐不动。

吕烈试探性地说道：“烤你鸡哇？”

砰地一声，那背影的脖颈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滴溜溜滚到了吕烈面前。吕烈定神一看，居然是好大一颗头颅，而那头颅虽然已经风化了大半，但是还是一眼便能轻松辨认出来，竟然是杨威的。

吕烈的大脑瞬间有点短路。

怎么回事？这具尸体竟然是杨威的？可是杨威不是还在外面搜查图书么？而且看这具尸体风化的时间，明显已经死了很久了。如果杨威已经死了很久的话，那一直以来跟着自己行动的，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杨威，他妈的，死了还要出来吓人！

吕烈也是一个暴脾气，先是一脚将那滚在自己脚下的倒霉头颅踹了回去，这才大摇大摆走出了密室，回到书室，大喊道：“食人枭！杨威！两个小畜-生，给老子滚出来！”

食人枭和杨威正在书室对面找书呢。其实他们的耳朵也一直竖着，生怕这有些古怪的书室中忽然冒出来什么邪兽怪物之类的。一听到吕烈的呼叫声，两个家伙立刻从对面赶了过来：“怎么，找到了诸神的文字？”

“还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

吕烈摆了摆手：“都不是。”他一指杨威：“妈的，我在对面一间密室中看见了你的尸体。”

他这话一出，杨威就是脾气再好，脸色都不禁变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什么叫做看见了我的尸体。刚把你救出来你就狗嘴里吐出猪牙来，你怎么不说看到了我的爹呢？

食人枭怀疑道：“小子。你莫不是误中了这书室中的什么机关，出现了幻觉了吧。毕竟在迷神城的时候也不是第一次了，穷奇……”

吕烈指了指身后：“不是不信我么。你们随我来一看便知。”

食人枭想了想，便顺着吕烈所指方向一步踏了上来。他毕竟是老江湖了，无论再荒谬的事情，只相信自己眼前的判断。说不定，吕烈这小子还真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吕烈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杨威有什么异动。只是杨威脸色闪过了一丝惊愕表情之后，也随即跟了上去，想要看看“自己的尸体”。

第194章 杨威的尸体

两人顺着吕烈的指引来到那堵墙壁口，推开暗门一看，幸好里面那具无头尸体还在，不似吕烈的幻想。食人枭艺高人胆大，顺着昏暗的光线走到了墙角，抓起地上那被吕烈一脚踹开的头颅一看，他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就算已经风干了这么久，从脸型上来看，是杨威的头颅……”

“只是，杨威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死了这么久？”

“杨威究竟和树上之国有什么联系？”

“如果这里才是真正的杨威，那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吕烈提出了一个假设：“会不会这个人是杨威的父亲，或是双胞胎的哥哥之类的？总之，长得本来就和他很像，脸部萎缩了之后，就更加认不出来了。”

杨威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还是呢喃着否认道：“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是看着他的尸体会火化的，绝对不可能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而且，我更没有什么双胞胎的哥哥。”

吕烈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用看着怪物的眼神看着杨威：“杨威，那这一下你又该如何解释？”

杨威慢慢坐在地上，眼神逐渐迷离起来。“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有一丝隐藏着的巨大痛苦，“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太奇怪了？我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尸体？在迷神城通过时空墙的时候便是怪事不断，现在也是。真是太奇怪了……”

“杨威，你过来。”食人枭向他招了招手，“脸部会骗人，但是人的头颅却是不会骗人。每个人的头颅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形状，就算多少年过去了，也不会有变化。让我摸摸你的头颅，在摸摸这个脑袋，便知道这具尸体是不是你的了。”

此刻的杨威浑浑噩噩，精神完全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食人枭这么一叫他，他便自觉走了过去。

看着杨威的背影，吕烈挪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摸不摸头颅的，按照食人枭这般心狠手辣的性格，吕烈怀疑，他是想骗杨威毫无戒心的时候，一巴掌拍碎了杨威的头脑让他上西天。

吕烈本待出言阻止杨威过去。但是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没有开口。毕竟如此多事之秋，很难说食人枭选择击杀杨威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更何况，杨威这个人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而一路上所有人一直给他机会，他却从来没有说出口。

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

这个人，不可留。

杨威低下了脑袋。食人枭伸出手，摁住杨威的脑袋轻轻摩擦着。吕烈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或许下一秒，食人枭手指上稍稍一用力，杨威就要*俱流，变成这间房间的第二具无头尸体了。

毕竟彼此战友一场，出生入死了这么久。吕烈不忍观看，闭上了眼睛。

时间慢的就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食人枭那苍老的声音传来：“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这具尸体便是你的。你和他的头颅完全一模一样，而这世间上绝不可能有两个完全一样的头颅……就算是有能工巧匠故意做出一个和你一般的头骨来，在一些细节上也决计不可能造假，骗过老夫的。”

吕烈等了半天，也未听见那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传来。他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食人枭已经抬起了手，而杨威也已经站了起来。

就这么放过杨威了？

这，还是食人枭的风格么？

不过在场最吃惊的人还不是吕烈，而是此刻被断定已经死亡的杨威。他拿着那颗自己的头颅，左看右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此刻的杨威心底是个什么滋味。毕竟，他可能是古来今往，第一个和自己的尸首大眼瞪小眼的人物。

杨威丢掉了尸体，忽半跪在地上，只是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双肩双臂微微颤抖个不停。仿佛十分痛苦。

大脑忽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无数记忆像是时空的洪水一般灌入他的脑袋。无数人的声音、无数场景一一划过。那信息量大的惊人，几乎要将杨威的脑袋撑破。

“死……死……”

他像是一只抽筋的虾一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嘴中向外蹦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死……死……”

“我……我……我……”

“我不是……不是我……我……”

“死了……死了……都死了……”

吕烈不再理会这个可怜人。他经过了他，走向那具仍然稳坐在位置上的无头尸首。

那具杨威的尸首穿着一件蒙上薄灰的丝绸，手中握着一卷经书。

吕烈扯动了两下，才将那卷经书从死者杨威的手中扯了下来。他打开那本薄薄的经书看了一眼，书中竟是一些扭曲至极、鬼一般的画符。

“这些都是些什么玩意？”

吕烈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随即随手关上了那本杨威死前都死死抓着不放的经书，丢到了一边。

骤地，一股奇异的感觉传遍了吕烈的全身。

那感觉就像是当初他在朱石镇第一次吃下巨树之果一般，哦不，比那感觉愉快一百倍、一千倍，一股仿若大海一般充盈的能量灌注进了吕烈的身体，不仅将他这些日子的疲惫和伤痛一扫而空，还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他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得到了重生。

吕烈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骼都开始咯咯作响。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充满了力量，双手捏成了双拳，就像是空气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体内的精神世界开始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本来在他体内黯然沉睡的大黑牛也感受到了这股异样的力量，大声嚷嚷起来。

象征着蔷薇虎、黄黄黄、铁甲龟、寒冰蟒的火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有提前复苏的迹象。

“这便是……诸神的文字的力量么？”

那一瞬那，吕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食人枭一定要找到这些文字。

第195章 诸神文字

看完那杨威尸体手中的经文之后，吕烈感觉滔滔不绝的力量涌入自己的体内，像是黄河一般气势无边，连绵不绝。体内和树妖姥姥之战后沉睡的式神不仅开始有了苏醒的痕迹，甚至还有突破现有境界再次进化的迹象。

怪不得食人枭先前提及，就算从来未曾见过诸神的文字，在这千万本书中第一眼见到，任何人都能辨识出来。果然和他说得一样。

“这诸神的文字实在是神奇无边，没想到看一眼便有如何神奇的能力。”吕烈心中感慨万分。要是这样，那自己每天看个十遍八遍这个小经文，岂不是自己体内的所有式神都能进化到满级的天人境？

吕烈打开小册子时那一瞬间流露出来了震惊、迷离和古怪，自然是没有逃过观察敏锐的食人枭的双眼。食人枭当即向他问道：“你从杨威尸体手中取下来的是什么东西？”吕烈心想，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当下大大方方将手经递了过去：“这便是你所说的诸神的文字了吧……我仅仅是看了一眼，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好了一倍不止。你也看上一遍吧，对你是大有好处的。”

手经递到食人枭手中，食人枭只是摇了摇手：“凡人一生只会在第一次见诸神的文字时有感觉……我重监狱时已经看见过一次啦。这对我没什么用。”

他示意道：“你将这本这本小册子收好，以后还会对我们有用的。”

食人枭的这番态度，倒是有些出乎吕烈的意料之外。

当然，在场三人中唯一还没有见过诸神文字的杨威，自然是被他们两人有意无意跳了过去。

这时，杨威也逐渐从他的恍惚状态中醒了过来，只是眼神之中多了一层迷离。食人枭随手捡起地上的那个头颅，道：“看来你是因祸得福，比我预想中的提前找到了诸神的文字，让我们能够离开这里了，事不宜迟，那就走吧。”

就在三人迈开大步走向密室的门口时，忽地，走在最前端的食人枭脸色一变，停了下来并向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轻一点。我听见外面有了新的脚步声。”

食人枭的视力和听力是何等敏锐？尽管吕烈什么都没有听见，但是他知道食人枭是万万不会听错的。只是这下可苦了被困在密室中的三人了。吕烈在心中暗骂道：奶奶地，这贼天又在和自己做对头了。为什么早不来人，晚不来人，偏偏在自己打算要走的时候来人？这岂不是诚心刁难自己？

他心中叫苦是叫苦，可也只能暂时静候在这密室之中停步不动了。毕竟外面要是闯进来几具

迷路的僵尸要好，冲出去将它们一并砍了便是了。若是此时走进来几个执法队的，自己等人一个现身，他们一大喊大叫，恐怕就要引来无数人了。

就在吕烈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食人枭将一只耳朵听在墙壁上，一边轻声对身后的吕烈问道：“你进这间书房的时候，有没有顺手将那外面的黑色墙壁恢复原状？”

“？”吕烈楞了一下，他倒是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硬生生在原地憋了良久，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我记得当时最后一个进来的不是我啊，而是杨威。有没有恢复原状你问他去。”

得，看杨威现在的精神状态，能不突然发狂大喊大叫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更别提问他什么问题了。白搭了。

这时，东南方向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吕烈这个普通人都能听见的程度。只听一个男声有些惊讶地道：“咦，这个走道怎么多出来了一个书室？……不可能啊，我以前经过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见到过。”

另一个男声冷笑道：“什么叫做多了一个书室？你看这书室上面的墙壁，分明是只被拉上去了一半……这个书室是一间隐藏在墙壁后面的密室，平时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看来在这兵荒马乱之间，有人悄悄潜进了这里，并打开了这间密室。”

吕烈心中又嘀咕道：得，全被你推理出来了，看来杨威进来的时候是没把外面的黑色墙壁恢复原状。

食人枭面无表情，继续贴在墙壁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此刻一脸阴沉的他脑袋中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外面又平静了一会儿，仿佛那两个家伙在思索着什么。第一个男声又响了起来：“老三，这书室里面除了一堆破书什么都没有，你说有人到这里来是图啥啊？难道趁火打劫，捡几本破书回去？”

脚步声又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淅淅沥沥的翻书声。吕烈不用看外面的场景便能脑补出一副画面，那个被叫做老三的男人一边在书室中瞎打转，一边随便抓起几本书翻了起来，想要从其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惜像是诸神的文字这般东西，你用这辈子都推理不出来咯。吕烈在心中暗暗说了一句。

第二个男声在沉寂片刻之后又响了起来：“不管这书室之中有什么东西……总之，我们要小心一些。毕竟，这打开书室的家伙可能还没有离开这里，说不定就躲在这书室之中的某一个角落，静静看着我们。”

另一个男声有些惊惧响起：“真的这么恐怖？老三，我胆子小，你可不要吓我啊。”

吕烈心中爆出了一句国骂：谁没事要偷看你们两个倒霉兄弟。你们只要放下手中的东西，收起你们那那一堆破烂心思，乖乖走出这里，什么事情都会没有。

这时，第一个男声又叫嚷了起来，声音之中充满了惊惧：“老三！你看那里！……”

“嘘……”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那个叫做老三的男人阻止了他的同伴把话继续说下去。又过了一会儿，老三若无其事的声音响起：“算了算了，这里也不关我们得事情，还是赶紧从港口去找一艘船，离开这鬼地方为妙。”

第196章 来者

两个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渐行渐远，仿佛真的离开了一般。直到那两个脚步声彻底消失，食人枭仍然保持着贴服在墙壁上的姿势，静静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划过他的嘴唇：这般幼稚的江湖伎俩，就是身后的吕烈都一眼看了出来，更何况经过无数大风大雨的食人枭。

用这种法子来对付食人枭，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守株待兔。

食人枭静静立于门后，手抚腰间铁锤，杀机如棉丝，内敛却不绝。

不知时间沉寂了多久。

骤地，那书室和密室的暗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身宽体胖的汉大胖子持着两把开山斧冲了进来，大吼一声：“不想死的给老子……”可是他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食人枭出手如闪电，那一柄锋利如刀的流星锤已经直挺挺砸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眼眶、鼻梁、嘴唇、头骨直接锤了一个稀巴烂，活像是一盆被倒翻的五色颜料一般，红的、白的、肉色的、青色的倒翻了一地。此刻就是这个可怜人的老妈站在面前恐怕都认不出他来了。

他未说完的话，和鲜血一起堵死在了他的嗓子中。

那胖子身后还有一个黑影，一看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吕烈笑道：“老三？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么，怎么不进来坐坐？”他一双魔眼已经锁定了那个背影的双脚，任由他发狂般地向反方向逃去。那叫做老三的家伙初时还觉得自己幸运，幸好哄的老四这个头脑简单的傻子先进密室坛了一步路。可是他越跑越不是滋味，怎么密室里潜藏的几个黑影一点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他的双脚渐渐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在经过挂角时一个不甚，竟然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身后传来的冷笑，此刻吕烈和食人枭次啊不紧不缓跟了上来。

老三心中恐惧交加，一边胡乱大喊着：“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一边拼命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他的膝盖以下部位已经被吕烈的诅咒之眼全部石化成了石柱。他的拼命起身，也只是白白在地上多摔了几跤罢了。

“不用担心。”食人枭看似忠厚地拍了拍那个汉子的肩膀，用一种长辈指点小辈的温和口气说道，“我们只是路过而已。问你两个问题，自然会放过你。之前你兄弟的死只是一场误会。谁叫他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我们出手？误会，都是误会。”

“真的？”那汉子停止了挣扎，一副呆呆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信了食人枭的话。

一来那汉子看清了吕烈和食人枭的面容，知道了他们和自己一样，也是人类，而不是什么黄泉海下爬上来的择人而噬的怪物，心中稍微放松了一点；二来这个老者的外貌看起来，除了脸上有一道伤疤之外，也算是眉目慈善。既然他保证了不会杀自己，那事情自然就有了转机。

只不过杀手之王食人枭一生许下多少诺言？对他来说和人许诺就像是和蝼蚁保证一般，和一只蝼蚁保证的事情，还需要当真？转头就将别人给大卸八块，根本不会有一点良心的内疚。

不过这个被擒住的汉子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一双狡猾的眼睛不住在眼眶中滴溜溜打转。一会儿看看吕烈，一会儿看看食人枭，看起来也不是忠厚之辈。

食人枭笑道：“这个自然。我和你一样，也是前线被打散的执法队，兄弟们面对狂潮般的僵尸实在是撑不住了，那帮狗-日的长老只想着让我们送死，用人数来填补战线。我问你，你是哪个番队的？”

那汉子想了想：“我是青虎番队的，许无言手下的。兄弟你们几个是哪个番队？”

食人枭随口回答道：“那真是凑巧。我和这位小兄弟都是银狐番队的，队长是白洋。我们以前还是兄弟番队呢，一起演练过。兄弟，你再看看我的面相，是不是觉得我有些面熟？”

食人枭说的话倒也不是胡乱瞎扯，他在从重监狱到八五七大陆的时候，曾看到过一支被僵尸团灭的番队，就趁此用了。

那汉子一听银狐番队四个字，脸上紧张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不少，显然对食人枭的话信了七八成：“原来是兄弟。哈哈哈哈，我说两位老哥怎么这么面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我那位小兄弟真是死得太冤枉了。”

吕烈心中说道：还死得冤枉哩，你分明将人家当作弃子用。食人枭笑了笑：“我说兄弟啊，我们躲进这北青宫避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们是后进来的，外面的战况怎么样了？”

说到北青宫外面的事情，老三原本稍微缓和的脸上又阴沉了：“树上之国……离全国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了。若不是真的一点点胜算都没有，谁又愿意当逃兵？只是这一次树下爬下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厉害了，一波波的僵尸没有尽头。你杀一个，又冒出来一双，你杀一双，又冒出来一打，这么打下去谁又受得了？

“没救了，整个防线已经崩溃了，树上之国苦心经营的各个要塞和精锐都已经覆灭了……你们现在出去，整个树上之国到处都是僵尸，见人就咬。长老们纷纷登上飞船准备撤退了，临走之前还下了死命令，让我们这些小兵小卒替他们送死。”

吕烈沉思了片刻，现在的局势确实已经是坏的不能再坏了。整个树上之国沦陷，那目前唯一还安全的北青宫很快会蜂拥而至许多人。人一来，外面的僵尸也会被带进来，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食人枭狞笑道：“哦，那真是谢谢你的情报了。你还有别的什么没说的呢？”那个叫做老三的也不是傻子，一看食人枭这般表情，惨然道：“你想怎么地？你不守信誉！……别！我可要叫人了！”

“叫？”食人枭一把捏碎了他的喉结，“去地府和阎王叫冤吧。”

第197章 云墟港口

食人枭毫不留情击杀了这两个闯入北青宫的倒霉蛋。两人返回密室，此时杨威的精神状态也稍微有了一些好转。食人枭又匆匆检查了一遍这间密室，确定了再也没有其它遗漏的诸神文字。吕烈问道：“现在北青宫外面基本已经全部沦陷了，我们又该怎么出去？”

“去北青宫的港口。”食人枭毫不犹豫说道，“这里的飞船最远能飞离树上之国十公里。等飞到了那个距离，我们就下船徒步爬行了。”

食人枭从重监狱逃出来的时候，身上早就备好了三人份的爬树工具，和一些干粮。看来他心中早就准备好了救出吕烈之后，三人离开树上之国向树上爬行。

在食人枭的带路之下，吕烈他们很快赶到了北青宫的港口。

抬头放眼望去，在一片云海飘渺中，数不清的大大小小高低不一的飞船停泊在云墟之中。这一眼望去，整个北青宫的港口比两个足球场加起来还大，少说也有数百条飞船。这么大的港口，就是整个八五七大陆的港口就与之无法相提并论。吕烈看得暗暗咂舌，心中想到：要是当初八五七大陆有这么豪华的港口的话，一百多人也不至于被弄得如何狼狈。起码有四分之一人能够逃出生天。

食人枭冷笑道：“这些树上之国的长老们，只想着在北青宫拼命修建港口，意外发生时好保他们一条性命。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黄泉海下的攻击来的如此猛烈，连给他们逃到北青宫的机会都没有。倒是大大便宜了我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一起跳上了一艘船，吕烈见杨威这幅心神不宁的模样，已经没有心思驾驶船只了。他只好自己动手去找船的舵盘。只在船尾找到一圈灰蒙蒙的控制盘。吕烈动手去扭动那铁盘，第一下纹丝不动。吕烈动了真火，手上稍稍加了一把力，只听难听的吱嘎一声，那舵盘竟然被他硬生生给扯了下来。

“尼玛！”

吕烈拿着这脱手的舵盘，破口大骂道。

食人枭在一边冷冷道：“真是一个没用玩意，开不了船也就罢了，竟然把舵盘都给扯下来了。”

吕烈百思不得其解，心说自己没用多大力啊，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三人只得下了船，重新在云墟之中找了一艘新船。看见船头这舵盘，吕烈手又开始发痒了。食人枭毫不客气一把推开他：“不要来捣乱了，这回换我来。”

他双手抓住舵盘，放下绑在上面的绳索，慢慢转动起来。这回倒是没像吕烈那般直接将舵盘都给拉扯下来。食人枭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充满了自信，可是他在原地捣鼓了半天，船倒是纹丝不动。

“嗯？……这是什么情况？是哪个步骤做错了？”

食人枭刚刚骂完吕烈，没想到轮到自己操作时，落得个比吕烈还囧的下场。任他脸皮再厚，也不禁老脸一红，讪讪放开了舵盘。

一边的杨威终于忍无可忍了，走了过来：“我来看看吧，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食人枭悻悻让开了一条道，杨威走到驾驶处，蹲下头捣鼓了一会儿，抬头皱眉道：“这艘船放的时间太久了，下面托盘已经松掉了，是再也开不动了。”

三人不得不又跳上附近另一艘船。杨威走到舵盘边一看，又下了结论：“下面的绳索被人剪断了。这艘船开着开着就停不下来了，要坠入深渊。”

食人枭和吕烈面对了一眼。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一下子碰到三艘坏掉的船，是巧合还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三人一艘船一艘船的试过来，不断转移阵地，却发现这些船全都是这里那里出了什么毛病，总之都不能开出北青宫的这片云墟港口。越试吕烈越是心惊胆战，心想难道这里停泊着这么多艘船，自己三人反而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了么？这种死法简直和被丢入装满黄金白银的宝库活活饿死，在大海之上被活活渴死一般，也太可笑了。

不知不觉，三人越来越深入港口，已经走到了云墟的远处。

又是将一艘船弄散架了之后，吕烈三人又跳到了附近一艘船上。只不过这一次杨威还未来得及来到舵盘处试验，吕烈目光所及船舱上所躺着的一个身影，不禁下意识地向后跳了一步，失声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船尾处竟然躺着一具干尸。从它皱起的黑色皮肤来看，它已经死了有数个年月了。

“尸体？”食人枭是和尸体打交道的专家，他平生最喜欢尸体了。当下向杨威手一挥，“你继续去附近寻找能用的船只，我来看一看这具尸体。”

只是带到他走近这具干尸几步，立刻便改变了主意：“杨威，你回来，站到那具尸体旁边，张开嘴巴露出牙齿给我看看。”

一个可怕的阴影慢慢浮现出吕烈的脑海：“食人枭前辈，难道是……”

杨威仍然无知无觉，遵照食人枭的指示站到了船尾。食人枭蹲了下来，熟练地掰开那具尸体的下巴往里面探了探，又起身扫了两眼杨威的嘴巴。

他沉默了一会儿，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你想的没有错，吕烈。

“这具尸体，我有九成把握肯定，也是杨威的尸体。”

杨威！

杨威的尸体！

又是他的尸体！

已经是第二具了！

密室中出现的，在云墟港口出现，再加上眼前这个活人杨威。他们就以这种方式和三个“杨威”擦肩而过了。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世上怎么有人能够死了两次，还是以这种方式和自己的尸体一同出现在这个世上？

吕烈静静看着杨威。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期望杨威能给出什么答案了。他只是想看看杨威的反应，在面对自己尸体时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出乎意料，这一次，杨威明显冷静了许久。

他慢慢走到自己的尸体面前，蹲了下来，似乎在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和自己的尸体沟通。

第198章 故人

就在这突兀的异变面前，食人枭忽然脸色一变，一把强行将杨威和吕烈一起搂在了船底上，对着他们轻声道：“妈的，东南面的方向又来人了，还不止来了一个人。”

吕烈对这食人枭的听力深信不疑，当下缩进了身子紧紧贴住船舱，尽量不让自己的一点身躯露在外面。这云墟港口少说也有将近一千艘船，就算有大批人员走进来，只要不是一艘一艘搜查过来，想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上一次来的是两个前线溃败下来的游勇散兵，这一回来的人又是谁？

吕烈贴着船底，转眼之间心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又过了一段时间，正如食人枭预料的那般，东南方向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只不过这一次可不像是在密室之中一般只有两个人了，而是无数人沉重的脚步声向这里传了过来。

“一双，两双，三双……”吕烈贴在船底上，初时还在记着有多少人的脚步，当数到一百个的时候，他的脸色变了，再也数不下去了。

这是一支一百人以上的大部队啊。无论对方是人还是僵尸，现在躲在这里的三人一旦被发现，绝对必死无疑，没有一点点逃出生天的胜算。

那些人的脚步声沉重、杂乱，像是刚刚打了一场大败仗一般。人群之中也没有任何人说话，如同这是一支哑巴的军队。

在到达云墟港口的入口时，这支百人的大部队停下了脚步。

一个男声从那个方向传了过来：“没想到这一次骷髅之日降临的竟是这么早，而且树下的攻势之猛烈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八十多座大陆已经沦陷了七十座，树上之国先祖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毁于一旦……看来我们只得这般收拢残兵败将，通过这云墟港口的船只，退入上方的青铜壁垒了。许先生，你怎么看。”

听到这个熟悉的男声，吕烈的心跳又砰砰砰狂跳起来。

竟然是唐演的声音。

看来他在僵尸狂潮的进攻之下并没有战死。

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树上之国还有一张底牌，那便是青铜壁垒。

这时，许无言的声音也在一边冷冷响起：“偏生骷髅之日降临之前族长莫名其妙死在了北青宫，让我们群龙无首，在面对僵尸狂潮的时候只能各自而战，说这不是巧合，真是鬼才相信。只不过嫌疑最大的那个冒险者不知道被哪个混账内奸给放走了，若是等我查出来，决不饶这个家伙。”

说到这里，唐演只能在一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又听许无言的抱怨声响起：“一千多人的执法队组成的防线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上万只僵尸攻破了，分明只要每人对付一百只僵尸就够了，真是一群废物……算了，不说这些了。对了，在上船之前先让兄弟们检查一下这些船只的质量。毕竟我们刚刚进入北青宫的时候，看到了三具断头的尸体。说不定又是什么作祟的妖物混了进来。在这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两个男声先后响了起来：“许大人明鉴，这里三艘船的底盘已经被人莫名损坏了。”

另一边也有人报告道：“这里的这艘船只也无法移动了……恐怕，这整个云墟港口的船都是损坏的。”

吕烈心中想到：让你们也尝尝我们当初尝过的苦衷。

只听唐演不以为然的呵呵笑声传来：“诸位请放心。当初树上之国先祖们建造北青宫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若是有一天被妖魔大举进攻，全线崩溃的时候，就是这座云墟港口启动的时候。可若是如此，岂不是越早到云墟港口的人越能安全离开了？那些辛辛苦苦在前线作战的，都到头撤入北青宫之后发现船只全都开走了。那些从前线逃下来的逃兵，反而先一步挑选船只离开了。”

许无言冷冷道：“那就怎地？”

唐演揭露了故事的谜底：“很简单，便是这个港口有一个玄机……越是靠近港口的船，全都是坏掉的。那些精良的好船，全都在云墟港口的深处。”

吕烈听到了唐演这句话，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一路摸索过来的船只全都是无法启动的，白白浪费了自己一行人这么多时间。想想也是，这云墟港口作为整个树上之国最后的逃难所，怎么可能放上一堆飞都飞不起来的破烂船只当摆设？按照树上之国先祖的心计，先逃入北青宫的家伙，反而会因此误以为整个云墟港口都报废了，从而绝望。

只听几个声音同时沉声响起：“北门和南门快挡不住了，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云墟港口深处挑一些好船。”同时脚步声不断向着港口的深处走去。

吕烈一惊，心想：真是糟糕透顶啦。这些家伙一进来，自己三个大活人躺在这里，怕是个瞎子都能看见了。他一时之间无计可施，只能在这船底勉强转了一个头，看向食人枭的方向。只见食人鸟此刻也是阴沉着一张脸，贴在地上沉默不语。显然，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他在眼下也想不出任何好办法，只能祈祷奇迹出现了。

偏生没有最坏的情况，只有更坏。

躺在吕烈背上的慕小白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这个情况下幽幽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那具躺在船尾缩成一团的可惧干尸。一惊之下，慕小白浑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下意识地张嘴尖叫起来：“啊……”

“不好！”

吕烈和食人枭同时惊喝了一声。吕烈这一声惊喝，带着比食人枭更深一层的恐惧。他知道慕小白的叫声会引来逐渐靠近的执法队，但是他更了解食人枭的性格。此刻若是有人暴露他们的踪迹话，以食人枭的性格，自然是杀无赦了。

情急之下吕烈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安危，一个翻身压在慕小白身上，想要为她挡住什么东西。

可是他终究晚了一步。

第199章 慕小白之死

只觉得身上轰然一声。慕小白就软绵绵缩成了一团，在也没了动静。

待到吕烈再次回过神时，食人枭只是慢慢顺着大地上悄无声息收回了一条流星锤。流星锤上还沾着血迹，在地上歪歪扭扭划过了一长条血痕。

“你竟然……”

一时之间，吕烈竟然发现自己失声了。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张开嘴巴，只是发出毫无意义的咿呀声。

“你竟然……”

吕烈忽然想起了很多，他想起了当初坠下续命坛；想起了当那个男声说这几人救不活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女声求着叔叔救救他们；想起了在青铜房间的苏醒……吕烈忽然有些憎恶自己，憎恶自己的愚蠢和软弱，在自己的眼皮地上，又让这个恶魔活生生杀害了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食人枭收回了他的新流星锤，沉稳的声音之中还带着一丝得意：“惊讶什么，不杀了这个小姑娘，她一叫出来，我们都得死……她和我们非亲非故，不就是当初救了我们一命么。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吕烈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自己的脑袋。他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扭曲了起来。食人枭在他眼中一会儿变成了谷底的树妖姥姥，一会儿变成了迷神城中的白脸宫女，一会儿变成了嘻嘻哈哈张牙舞爪的僵尸……最后，全世界只剩下了唐演最后一句话，“慕小白就交给你了！你要保护好她！”

吕烈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红色。

他全然不顾外面的执法队还在搜查了，一个起身扑到了食人枭身上，抡起王八拳都是一顿狠揍：“老东西，我特么锤死你……”

雨点般的乱拳砸在食人枭脸上，砸的他个反应不过来。倒不是他打不过吕烈，按吕烈这点王八拳的套路食人枭认真起来分分钟就捏死他了。只不过食人枭太惊讶了：这个吕烈疯了么？他不知道外面的执法队还在找他们？

附近的的执法队正在到处试船呢，忽然看见远处两个人影从船里跳了起来，还扭打在了一起。他们简直惊呆了。

执法队中有人在北青宫见过吕烈，一指他：“就是这个家伙！当初在北青宫族长被杀死时在的那个冒险家……”

这时许无言也看见了他，冷冷道：“这几个家伙现在出现在北青宫本是死罪，更何况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审讯他了，架弓，射杀他。”

唐演定神一看，这不是吕烈么？一来吕烈的性命就是他救得，他不忍心看着吕烈就这么死在这里。二来，慕小白最后分别时还和他在一起，若是这一通乱箭射杀下去，万一伤及附近的慕小白怎么办？他急忙慌乱道：“万万不可！所剩下的弓箭已经不多了，那是我们对付飞天僵尸的唯一攻击手段了，怎么可以用在这几个家伙身上？”

唐演说得也不无道理，听到这话，原本几个蓄势待发的小子停下了张弓。

而在另一边，忍无可忍的食人枭一脚踹开了骑在他身上的吕烈，怒骂道：“你脑子是在迷神城被穷奇弄坏了？想要死自己跳出去啊！别特么地拖上老子！”

这一脚下来，吕烈被这股怪力踹到了船壁上。肚子上一阵剧痛的同时头脑是稍稍恢复了一点神智。一阵冷风吹过来。我是谁？我在哪里？吕烈转头一看，外面的执法队已经架弓对准他们了。吕烈也是吓了一大跳，已经顾不上仍躺在船舱中的食人枭和杨威，捂着肚子转头就一瘸一拐向着反方向跑去。

他这一通无厘头操作算是震惊全场。这边执法队又不让放弓箭，许无言望着吕烈狼狈逃窜的方向，一挥手：“给我追！”寥寥几个执法队成员向着吕烈逃跑的方向跑了几步，可是雷声大雨点小。一来他们听说过这哥们儿在北青宫使出来的能力，一瞪眼就能把人石化。好几个同仁都被他瞪得双腿变成了石柱，后面都只能断腿换义肢呢。不到万不得已谁敢冲在前面？二来北青宫外面的僵尸浪潮随时都可能席卷进来，到时候万一追着追着和大部队跑远了。到头来回过头一看，许无言他们开着船离开了，只把自己和吕烈这几人留在这里，到时候这笔账和谁算？

就在执法队成员发愣之际，食人枭、杨威也先后从船底跳了出来，向着吕烈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看得港口处的唐演等人是一愣一愣的：怎么，还买一送二呢？

北青宫的走道中，隐隐约约传来了无数人的大小声，“嘻嘻”，“哈哈”，“嘻嘻哈哈”，似喜非喜，似怨非怨。

逃到这里的幸存者也管不上吕烈这几个家伙了。唐演脸色一变：“别管别的有的没的了，赶快去云墟港口深处找船只！”

话正说着，他也一边向着吕烈他们刚才藏身的方向靠近。唐演也不是一个笨人，在心底嘀咕着：不是慕小白和你吕烈在一起么？怎么你吕烈从船底跳了出来，慕小白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慕小白是没跟你来到这北青宫，还是怎么了？

吕烈正在前面跌跌撞撞跑着呢。这天地一线开始变得无穷大，云墟港口变成了无限的世界一般。放眼所及之处全是停泊的船只，仿佛整个天地只剩下了船只。吕烈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了，多远了。他停了下来，痛苦地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悲愤到极点的咆哮声：“吕烈……我们唐家人如此对你……你竟然杀了我的侄女……我唐演在此对天地发下重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一定要在这巨树之上亲手击杀你……”

声音回荡在整个云墟港口，隆隆作响了良久，久久不散。

逗大的汗珠从吕烈的额头滚落下去。慕小白死了……无论他跑得多快，这个背负在他身上的噩梦却永远都不会散去。

食人枭从后面追了上来，拍了拍吕烈的脊背：“云墟港口外面的僵尸快要攻进来了！快跟我上船！”

第200章 逃离树上之国

吕烈只觉得头脑一片浑浑噩噩，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唐演在后面的怒吼声，“亲手击杀你”……“击杀你”……“击杀你”……恍惚之间，他已经被食人枭拉上了一艘新船。只听下方铁锁吱嘎转动的声音，在杨威的操作下，这艘船已经踏上了离开云墟港口的道路。

在船上，吕烈缩在角落抱着脑袋，只是一言不发，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食人枭看着他阴沉的表情，不似作伪。食人枭这样的人，是绝对理解不了吕烈此刻的心情的。他百思不得其解：“行了，不就是当着你的面杀了一个小萝莉么，有什么好难过的。你要是这么喜欢小萝莉，等有机会，老夫替你抓上七八个回来。”

在那一瞬间，吕烈觉得这个人简直无药可救了……

黎远死了，三头死了，苏文永远地留在了那里……这里只剩下自己三人，杨威还是一个似人非人的怪人。一想到接下来的茫茫路程只有食人枭和自己一路，吕烈忽然有一种想从这船上跳下去自尽的冲动。

“我……”这时正在前面掌托的杨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杨威大侠，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们三个人是一个团队，要相互之间多多交流。”食人枭刚刚为自己一波天秀操作逃出云墟港口暗自得意呢，心情大好，听到杨威想说什么，立刻示意他说出口。

“我……好像想起来自己的一部分过去了……”

……

仍然留在云墟港口的许无言众人。

唐演只是半跪在慕小白的尸体面前，许久说不出话来。

慕小白只是平静地躺在船底上，双目紧闭，若不是她腹部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恐怕会被误以为仅仅是睡着了。

许无言走到了唐演的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演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放心吧，她走得很安详，没有受什么痛苦。”许无言看着慕小白腹部的那道伤疤，轻声道，“出手者应该是锥或者锤之类的武器，是个高手，一击毙命。”

“我不知道下了黄泉之后该怎么面对大哥，面对姐姐啊。”唐演布满老茧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哽咽道，“大哥当初在第三次黄泉战争中为了救我而死的，在第四次黄泉战争中姐姐本来也可以避入青铜壁垒，可是她却把最后一个名额让给了我。

“我还记得，当初姐姐在死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说到这里，唐演一个八尺汉子，已经泣不成声，

“照顾好我女儿……”

许无言淡淡道：“伤口切口的角度十分漂亮，那个出手杀了你侄女的看来也是一个用冷兵器的高手。放心吧，那个家伙，我也一定会找到他且亲手杀了他的……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北青宫内启动的机关已经快顶不住了，外面的僵尸要攻进来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这里看着一具尸体发呆，而是和我们一起上船！因为只有活下来，才能复仇！”

唐演木然地看着慕小白的尸体。这是他最后一眼看着慕小白。

“我不应该相信那个从树下爬上来的小子。”

“我应该轻信任何一个陌生人。”

“这是我的错误，也是我最后一次犯这样的错误了。”

树上之国没有入土为安的习俗。

在临走之前，唐演点燃了一根火柴，将它丢入了盛装着慕小白尸体的船舱中。

在天空的高处，他看着脚下的云墟港口。这里昔日是整个树上之国最为壮观的港口，现在也同样壮观——浩荡的火势燃尽了整个云墟，三万多条船只随同火焰一起和慕小白陪葬。赤色一直照应到天际，染红了远处的云霞。

愿你来生平安。

无数僵尸推开了入口的障碍物，一窝蜂冲入了云墟港口。这些怪物有时候聪明的吓人，有时候却仿佛没有什么智力，它们像是疯了一般冲进了火场，到处撕咬，怒吼。无数僵尸被是熊熊烈火烤成了焦炭，而更多的僵尸在相互践踏之中被踩成了肉泥。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最后一支船队消失在了树上之国的高处。

……

吕烈别过了头，轻声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现在他的脑袋很乱，一闭上眼睛，慕小白的声音、唐演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不住回响。他迫切地需要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说话，用一些事物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我想起了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一般。很多人，很多事情……”杨威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他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全身开始抽搐般地不断微微颤抖。又开始了，就像是一场永不停止的噩梦一般，一直死死缠绕着杨威。

这方面的事情还是食人枭比较有经验。他厉声道：“不要想太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实在不行，哪怕是说出一两个关键词也是可以的。”

又过了些许，杨威才勉强镇定了下去。他一把抹去了额头的汗，吐出了几个字：“轮回。”

“轮回？”

吕烈和食人枭，都被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有些搞糊涂了。

“轮回……”杨威咬着牙齿道，“我在北青宫密室中的尸体，在云墟港口的尸体，还记得么，在时空墙中看到的过去的我和别人结伴爬树的时候……吕烈，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树上见面的时候么。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见到你们之前，我在做什么……

“就像是做了一场长久的梦一般。”

吕烈在一边建议道：“你不妨先想想，在时空墙中遇到的那些伙伴，他们最后这么样了。”

杨威又沉默了良久，才黯然道：“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你又想起来了什么？”

杨威道：“很奇怪是吧，我连我自己的过去都记不清了，但是我却能记清他们是怎么死的，还有他们死前的画面……

“那是一些巨大的、游荡的鱼，在树的高空等着我们……”

第201章 杨威的过去

“那些会飞的、巨大的怪鱼，就盘旋在巨树的高空，没有人可以躲过它们的围猎。死了，死了，全部都死了，我的同伴，还有我……”

吕烈有些疑惑：“你当时也死了？”

杨威没有理会吕烈的插话。此刻他双目充血，已经处于一种有些癫狂的状态了：“这是我第一次死在巨树上。还有一次，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种奇怪的怪狼，又是所有同伴都被咬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拼命逃了出来，好不容易爬到树上之国……我在树上之国生活了十余年，以为自己已经将那噩梦般的过去忘记了，但是我在北青宫撞破了族长大人的秘密，所以我又死了……被活活给掐死了，丢到了密室之中，永远留在那里……”

“额，这么说，这是你第二次死亡了？”

吕烈和食人枭眼中的疑惑渐起：这个杨威究竟在说什么东西？好像他就是游戏中的人物一般，不止有一条命。死了一次又一次……再结合起杨威之前提到的“轮回”二字。轮回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

杨威继续说道：“第二次复活之后，我开始对巨树产生了恐惧。我觉得，在冥冥之中一定有一双眼睛看着这树上的凡人，没有人可以活着爬到树顶，没有人！所以我选择停了下来，我要待在原处，永远不爬树！所以我又死了，我因为缺乏水和食物，活活渴死、饿死了……

“第四次死亡，我想要下树，想要回家，但是无论我向下爬了多久，都回不到陆地上。就像……巨树的世界向上是无限延伸的，向下也是无限的……在一个下雨天，我因为一时失足，坠下了深渊……

“第五次死亡，我开始意识到想要不坠入轮回，只有不断向上爬。我加入了一支路过的商队，但是他们贪图我的身上的补给。在一个夜晚趁我睡觉的时候割断了我的绳子，我又坠下了深渊……”

说到这里，杨威语速渐渐加快，双眸也开始凸得越来越厉害，“第六次，我拼了命爬到了树上之国，这一次我不要做什么长老，不要成为北青宫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我安心于做一个划船的船夫，想要在树上之国了却我这一生……可是我来到树上之国三年之后，黄泉海下的东西又开始攻城了。战死了……很多人战死了……守不住了，各个大陆都守不住了……我做了逃兵，想要逃到北青宫的云墟港口乘船离开……可是我刚刚在云墟港口找到合适的船只，就因为伤口流血过多，又死在了船上……

“第七次，我误入迷神城，被一株奇怪的树给绞死了……

“第八次，我被僵尸咬死了……

“第九次……

“第十次……

……

“第一百次死亡……

“第一千次……”

杨威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终于彻底平息了。他躺倒在船上，晕了过去。

食人枭走了过去，摸了一把他的脉搏：“幸好还有跳动，不然……这将是你一千次死亡中最愚蠢的一次。”

只是杨威口中的死亡是什么意思?

初步推测，他拥有一种死后复活的特殊能力。每一次复活，都被称为一次轮回。复活之后的杨威只对第一次生命的事情有记忆，却对复活之前的生命没有任何记忆。当然，这些被封存的记忆也可能因为一些特殊的情况被刺激起……

只不过杨威为什么又拥有这种神奇的能力？这种能力对他、对他身边的人，又是福是祸？

他已经在这巨树之上轮回了多少年了？

这些，吕烈不知道，杨威也不知道。

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呆在船上，任由船只顺着预设好的铁轨，将他们带往未知的高空。

太多的事情，让他们筋疲力尽

不知不觉，三人睡着了。

……

天亮了。

第一个醒来的是吕烈。他刚刚在船上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那是一种本能的第六感，是经历了无数生死间磨练出来的心性。他往船底下一缩，刷地一声，什么凉凉的东西就蹭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黏糊糊的液体顺着吕烈的额头流了下来。他伸出手胡乱摸了一把，手上红彤彤的一片，都是血。

“妈的，是弓箭！

“下方有人向我们发射弓箭，别睡了，都别睡了！”

吕烈刚刚弄醒船上的食人枭和杨威，船的下方就密密麻麻响起了一阵空气被破开的可怕啸声，金属和金属相撞的声音。三人使劲贴在船壁上，缩进了身体。吕烈抬起头，看见天空中淅淅沥沥的箭雨飘过。

“我们被那群执法队的追上了！”

一阵寒意从吕烈的脚底升起。

食人枭艺高人胆大，从船后方伸出头看了一眼下方的情况，很快就被无数箭雨逼了回来。他慢慢退回到船舱中，摸了一把脸上的汗，严峻道：“下方一百米的地方，大约有五十条船，三百多号人，正追着我们死死不放，而且距离正在拉近……从他们射击的速度上来看，他们手中的弓箭数量还不少，就不要先祈祷他们射光弓箭了。”

吕烈看了一眼食人枭……都是这个老家伙惹的祸，如果不是他杀了慕小白，捅了马蜂窝。树上之国那伙人怎么会有兴趣死死咬住自己三个人，将珍贵的弓箭浪费在自己三人身上！

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是相互指责、推卸责任的时候了。

不少弓箭撞在船底上，发出砰砰砰的巨响声。听声势十分吓人。但是幸好树上之国的人是从下而上射击，弓箭飞到他们这个高度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更何况云墟港口的船只都是为了逃难用的，制造者考虑了最恶劣的情况，船底那叫一个厚实。所以一时之间也不必担心这艘船被乱箭射破。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此摆脱下方这群人。

食人枭向着杨威大喊道：“杨威！有没有办法让我们的船加速！怎么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这么多！都快撞我们屁股上了！”

第202章 追击战

杨威努力伸出脚去，一脚踹在了船头底下的底盘上，他回头向着食人枭怒喝道：“不行了，已经没法加快了！……树上之国的人乘的船大约是双底盘的，直线的话我们根本飞不过他们！”

云雾下端，数艘黑漆漆的影子慢慢浮现了出来。看来正如食人枭所说的，执法队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立于船头的两个人影，一个身穿火红的披风，迎着狂风展了一抖猩红色；另一个身影披着一身漆黑的皮衣，只是双目冷冷看着上方狼狈逃窜的食人枭一行人，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两人正是许无言和唐演。

此刻的唐演已经没了之前温尔婉雅的气质，几乎捏碎了手中藏着的一块小石头，冷冷道：“可是给过你们逃命的机会了，你们自己不争气，这么快就又和我见面了……只是这一次，我定要叫你为你所做的一切彻底付出代价，吕烈！”

吕烈躲在船舱后面，可是下方唐演所说的话就算他没有听见，也能猜出十之八九。伴随着脚下箭打船舱声越来越响，他也能推测出，下方的船队离自己越来越接近了!

“这群疯子！他们疯了！”食人枭怒骂道，“这么多弓箭用来对付我们！那一会儿他们用什么来对付下面爬上来的僵尸！难道杀了我们几个比保留树上之国最后的火种还要重要么！”

吕烈默然不语。

眼看情况越来越恶劣，再不做点什么的话，他们三人就只有困在这一叶小船上坐以待毙了。食人枭顶着箭雨强行从船壁上探出脑袋，捏下一枚小石子就向是下方站于战船之首的两人弹射过去。食人枭的手劲是何其恐怖？再加上他处于上游，这一击全力弹出的小石子，速度和威力几乎与一枚子弹无异了。

下方立于风口的许无言听风辩声，尽管耳边呼呼的狂风不住刮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从千军万马之中听到了那枚小石子裹着狂风射向自己。“来得好！”许无言眉头一挑，他平生就喜欢和高手过招，而射出这枚小石子的人无异就是一个顶尖的高手。许无言手一张，背上红色披风铺了开来，像是一张大网一般铺天盖地罩住了他和身边的唐演。

噗嗤！

红色披风的张力大，可食人枭射出的小石子速度更快，瞬间就射穿了红色披风，连停顿都未停顿一下就直挺挺向着许无言额头贯来。许无言又是抽出自己一杆长剑直挺挺刺向飞向自己的石子。高速飞行的小石子何等难以对准？更何况许无言用的还是比针还细的剑头。可是仍以惊人的微操对上了，只听咔咔咔咔数声，那小石子仍然趋势不减，势如破竹般将许无言手中的一柄剑刃冲成了两截，继续向他飞来。

“好！”

事到如今，许无言仍然不愿意后退。高手对决，若是此刻他退后了一步，气势上就输给了那尚未谋面的射石人。他冒险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试图架住那枚飞向自己脑门的石子。唐演只觉得眼前血光一闪，竟是许无言的一根手指像是爆弹一般溅出无数血光，当场散了架。

那食人枭的随手一击竟是威力如此，一毁披风、二撕长剑、第三废了许无言一根手指。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不过许无言终究还是架住了这枚石子。

他没有败。

更没有退。

这一场追逐，仍在继续。

食人枭这一枚石头丝毫没有阻止下方舰队的逼近速度。杨威于箭雨之中探出脑袋，抡起船上一张废弃的桌子，想凭借自己一身怪力也阻上一阻这追击。可是他毕竟没有食人枭惊人的反应力和判断力，才探出脑袋后，一枚流箭便射中了他的脑门。

杨威一声不吭，他那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倒了地上。他的身躯摔倒在了吕烈身边，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杨威！杨威！”

吕烈猫了过去，使劲推了推杨威，想要叫醒他。

杨威的瞳孔渐渐扩散了开来，已经没有了半点呼吸。

“吕烈，你看头顶那是什么？”

在食人枭惊讶的叫唤声中，吕烈抬起了脑袋，他看见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黑影漂浮在巨树的高空。而这片黑影，正堵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一叶小舟飞速驶进了巨大黑影的腹部。吕烈、食人枭只觉得眼前一黑，周围空气一凉，只有呼呼的冷风声不住在自己耳边刮过。

“那便是……

“他们所说的青铜壁垒么？”

轰然一声，飞船重重撞在了什么东西之上。船舱内的食人枭和吕烈猝不及防，整个人伴随着这巨动也也翻了一个身，几乎要在半空中吐了出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飞船又重重颠簸了数下，像是不断有障碍物阻挡在他们前方。随之飞船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逐渐归至停止。

“你特么！”

吕烈冲到了船首的舵盘，拼命摇动它，想要操控它继续前进。可是这小船却纹丝不动，丝毫不停吕烈的指挥。

此刻唯一懂得驾驶的杨威也已经身亡了。他们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数艘黑色的影子也随即进入了这片巨大的黑色阴影之下。无数艘船只停泊在了他们的前方、上空和下方，结结实实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我们投降！”还未等那船上下来什么人呢，食人枭便立刻举起了双手老老实实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开玩笑，这点距离下，四面八方箭雨落下，他就是武功再高五十倍也只有被射成刺猬的份。

大约是觉得船内的三人手到擒来了，执法队的舰队也并未再向他们继续发射箭雨。

过了片刻，船只上站起来了无数身影，一双双目光冷冷打量着他们，都是执法队的。吕烈慢慢从船舱之中钻了出来，刚想说什么，一排人便举起了弓箭对准了他：“不要乱动！也不要想使用你的那个诅咒之眼！把手放在脑袋后面去，一有异动就乱箭射死你！”

第203章 仇人相见

两个人影从对面的飞船上走了下来，缓缓着陆在吕烈他们的一叶孤舟之上。

“我们又见面了呢，老头。”许无言居高临下，冷冷对着蹲坐在地上的食人枭说道。

唐演用犹如深渊的眼神看着吕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慕小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吕烈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他不想解释什么。在八五七大陆上唐演曾将慕小白托付给吕烈，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无论唐演对他做什么，都是他应得的惩罚。

一切都结束了。

吕烈静静等死。

“我可以再给你们一次逃生的机会。”黑色的火种在许无言眼中跳跃起来。就像是幸灾乐祸的邪火一般，在嘲弄着这两个家伙，“老头，我们两个单挑一次。吕烈小子，你和唐演长老单挑一次——放心吧，就是纯粹的一对一单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用什么手段。只要你们能够杀了我们俩，这里的执法队就会放你们一条生命。并保证树上之国与你们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再也不追击你们。”

食人枭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许无言：“此话当真？”

许无言道：“当然当真。”

“就我们两个单挑？”

“是的，划出个道来。我的所有手下都不会插手。”

许无言身后数十个汉子脱口道：“许大人！万万不可！”

“和这两个废-物废什么话，乱箭齐下将他们杀了不就行了！”

许无言转过头，对着那为首一个汉子冷冷道：“怎么，你认为我会输么？”

被他的眼神看着，一瞬间，那汉子觉得就像是被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锁定住了一般，一时之间话都说不清楚了：“当然不是……那……那……”

“那就行了。”许无言抖下背上的外衣，示意身后人替他接好：“我要三十息的功夫就够了，很快的，马上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你最好速度快一些。”唐演看着吕烈，“因为一会儿不管你们是谁生谁死，我都要亲手了解这个小子。”

食人枭抠了抠自己的鼻子：“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杀你这等乳臭未乾的小子的，因为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不过今天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

两人同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围绕着对方打量了一番。

周围的人自动散了开来，既然许无言已经说了，他和食人枭单挑的时候其他人不许插手。许无言的话显然在军中很有分量，执法队的人都自觉收起了兵器，准备观看这场顶尖高手之间的较量。

“喂喂，一会儿许大人要是真的落败怎么办？……虽然他说了不许旁人插手，但是如果一会儿这个老头真的要杀了许大人，难道我们这么多人就在一边束手旁观？”

执法队中有人担忧地对身边伙伴耳语道。

那人话音未落，立刻有人在旁边嘲笑道：“白痴……怎么，你难道认为这个世上会有人一对一赢得了许大人？”

他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发出了一阵轻轻的嗤笑声。仿佛许无言会输，这句话便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一个挑起话端的人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轻声嘟囔了一句：“许大人是很厉害，可是并不是无敌的呀……要不然，他这根手指为什么会被一枚石子射爆？”

这回，轮到他身边的同僚说不出话来了。

……

置身于人群之中的空地，许无言冷冷看着食人枭，用一种毒蛇发动攻击之前的姿态对视着食人枭，而食人枭亦居高临下傲视着许无言，像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

吕烈躺在一边，漫不经心看着这场即将到达的恶战。说实话，吕烈根本不关心这场比赛谁胜谁负。就算这一场食人枭杀了许无言，下一场自己杀了唐演，这里在座的所有人会遵守诺言放自己两人离开？

大约是立刻一拥而上将自己和食人枭剁成肉酱吧。

更何况，一会儿自己面对唐演的时候，他吕烈又该怎么样才能出的了手，对这个曾经救过自己两次，并对自己无比信任的家伙出手？

一出手，慕小白的面容便浮现在自己面前。

倒不如说，一会儿让唐演杀了自己，才是最好的结局。

既解开了唐演的心结，也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吕烈已经在心中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你喜欢用什么兵器？”许无言默默接过后面人递上来的一柄三尺长青锋剑，捂在手中挥动了两下。这才看向食人枭，“刀？剑？枪？还是弓弩？不要到时候临死前说我占了你兵器上的便宜。有什么要求就尽量提出来好了，我许无言要你一会儿死得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食人枭脸上丝毫没有大战当前的紧张，反而裂开怪嘴大刺刺一笑，“杀你，还需要用兵器？老夫就用这双空手来教你做人好了。”

他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哗然起来：这个老头究竟是有多自信？竟然敢以空手面对许无言？

恐怕他是之前一石射伤了许无言，所以心中对后者起了轻怠之意吧？他恐怕是不知道许无言并不擅长远战，而在十丈之内许无言的突破速度是有多恐怕！可以说，只要是许无言伸手能够够得到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躲过他的前三剑的杀伤。

傲慢是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的。在许多人眼中，食人枭已经和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孰不知食人枭内心也是有苦难言。别人以为他是因为傲慢才不选武器的，其实不知道他是根本没法选！

食人枭以前在陆地上号称什么？“杀手之王”！术业有专攻，可以说暗杀、突袭才是他的拿手好戏，像是这般光明正大的正面对决，并非他所长。而食人枭所擅长的流星锤又是中距离攻击武器，在这么狭小的空间根本施展不出来——许无言凭借身法可以很轻松躲开他的流星锤的第一轮攻击，而在他回收流星锤的那一瞬间，许无言就足以杀了他七十二次了。

至于食人枭擅长的另一般兵器便是火枪。可是让食人枭怎么说？你拿剑，给我一把枪？可能有人会理他的要求么？

第204章 大对决

食人枭见识过许无言在僵尸狂潮中大杀四方的时候，又何尝不知道这小子是个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的硬点子？只是他有苦难言，在这么小的空间中用自己最擅长的流星锤和许无言较量，简直无异于自杀。偏生食人枭对其他兵器专研的并不深，用刀用剑都是许无言的所长。想来想去，食人枭只能硬着头皮凭着一双空手会会对方了，这样起码还有几分胜算。

只是食人枭一生大战经验何其丰富？虽然现在他已经落了下风，但是脸色却豪不露怯，反而出言挑衅道：“先不要关心老夫了，管好你自己吧。看看你的手指受了重伤，要不要老夫也掰断一根手指和你持平？免得你在死前觉得这场比试不公平，到了地府变成恶鬼又回来找老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无言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断指。身后两个执法队的送上来一根绷带：“许大人，血流太多了，还是包扎一下吧。”未想许无言只是一挥手摔开了绷带：“不用。等杀了这个老小子之后，再来处理我手上的伤势也不迟。”

食人枭心中窃喜：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想学关老爷温酒斩华雄？可惜你今日做不成关羽，我更不是那洗干净了脖子等你砍的蠢货华雄。你断了一根手指，还是最最重要的食指。居然连处理都不处理一下。一会儿你的出剑力道、精确度都要大大受到影响，可真是上天给我机会吧。”

“废话少说，那就开始吧！”

许无言那个“开”字刚刚开口，“始”字发音才发到一半，先前看似漫不经心立在原地的食人枭就骤地身子暴起，像是一头疾行的恶豹一般突袭到了许无言面前。鹰立似睡，虎行如病。食人枭的战斗经验实在太过丰富了，他就等着许无言说话的那一瞬间，精气外泄注意涣散，骤地出手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便是许无言自己宣布这场比试开始的，就算食人枭这记暴起当场将他格杀，在场所有人是无话可说。

待到许无言说到“吧”这个字的时候，食人枭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一只魔掌全然伸展了开来，堪堪罩住了许无言的上盘。

食人枭一双腕力可是异常惊人，在爬青铜壁的时候把青铜当作泥巴扣下来玩。若是被他五指稍微碰上一小下，就是许无言的脸是铁皮做的都得被他撕掉一层。

“许大人小心！”

“无耻！”

周围人纷纷鼓噪起来。可是只怪食人枭速度太快、身法太诡，周围人只能看到一层残影飞向了许无言，根本看不清场中的具体情况。

许无言不退。

他也不避。

就算食人枭的五指已经快到点到了他的眼睛上，他就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许无言只是沉静地从腰间抬起了自己的剑锋，就像是他小时候训练了千百万此一般用最最标准、无华的动作出剑。

一剑如龙吟。

后发先制。兵器果然是一寸长一寸强。食人枭抓向他的同时，他的剑刃已经先一步抵达了食人枭的胸膛。若是食人枭仍然像是这般直挺挺地冲过来的话，他固然可以抓裂许无言的半个脑袋，但是同时许无言的剑刃也会划破食人枭的胸膛。

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个小子难道是一个疯子？）

眼看剑刃的寒意已经侵入了自己的胸膛。食人枭知道这小子是决计不会在自己之前撤剑的。食人枭是何尝珍惜自己的性命？他可不想在这里落得和这个剑道疯子两人俱死的下场。不得不凌空一个扭腰，硬生生改变了自己飞行的方向。在放过许无言的同时也躲开了他的剑芒。

只是在旁人眼中，两人的身影一交而过，就迅速向两旁闪开了。

只是人人只道食人枭先行使出了这种偷袭般的卑劣行径，许无言后手出剑却是逼得食人枭不得不闪开了。不论如何这一轮交手却是许无言赢了一子。周围人轰然叫好，人人只盼着许无言大发神威，一剑斩了这个老东西。

又何曾有人看出了刚才的凶险万分？

许无言一剑逼迫食人枭，更是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直追不休。许无言是何等的高手？他本来兵器之上就有了优势，再死咬着食人枭撤退那一瞬间气势上的溃散，更是几轮剑光扫出，根本不给食人枭重新布阵的机会，将食人枭追得是手忙脚乱，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刀光剑影中，食人枭将自己毕生所学用了出来，于无数次千钧一发之际从许无言密不透风的剑气之中钻了出来，硬是没有被沾到一点点。周围人大声哄笑起来，看得食人枭动作狼狈不堪。只有少数真正的有眼力的人沉默不语，他们看出食人枭的躲闪功夫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还能做到片叶不沾，已经无愧于一代宗师之称。

已经有有心人猜想，这个人是从陆地上来的，想必他在陆地上的时候也已经是个名动一方的大人物。

许无言剑气越盛。这个年轻人的剑法老辣得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而且内力长眠不绝，逼得食人枭不住腾转挪移，硬是等不到他换气、剑滞的时刻。

食人枭心中越发苦涩。他毕竟上了年纪了，虽然经验老辣，但是反应速度、体力等已经远远不能和自己巅峰时期相提并论。在先手失利的情况下，对方的剑气又是这般绵绵不绝毫无断档，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去？早晚要一个不留神被扫到。就算他能坚持一直不被扫到，自己一口气换不上来，体力也要被耗尽，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食人枭躲闪在无数剑芒之间，已经觉得自己的喉咙越发苦涩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堵在自己的呼吸道上一般，无论如何都喘不过气来，就如同溺水的人快要憋不住了。

他少年成年，这一生纵横江湖大杀四方，什么样的强敌没有遇到过？什么样的高手没有杀过？又有几次被人逼到过这种程度？

“若是能换个宽阔些的场地……”

“若是能用上我最趁手的兵器流星锤……”

无数杂念像是水底的杂质一般翻涌上来，搅得食人枭心烦意乱起来。忽地他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的神已经散了！大事不妙！

第205章 恶战

高手相争，便是从肉体从精神的全方位对抗。精、气、神全部融入战斗之中，心灵也进入了一种进入“无我”的状态。

而现在食人枭心中的杂念越来越多，一旦第一次杂念冒了出来便再也压制不住了。一会儿想着自己若是有顺手的兵器便不会被许无言压制着，一会儿想着若是这一场败了是否还有办法逃出生天。他蓦然一惊，知道自己已经无意识地陷入了精神涣散的状态。

他的“全神贯注”状态已经被许无言硬生生打了出来。

破绽大开。

下一刻，一道剑光扫过了食人枭的脚踝，血光一闪，食人枭一个凌空失衡，便整个人直挺挺摔在了地上，又是拼死向后一翻，才勉强躲开许无言的剑气扫荡范围。

周围人一阵轰然叫好，击杀这老匹夫已经近在眼前。

许无言收剑。他并不急于立刻追击上去。连绵不绝的剑气扫射固然惊人，但是许无言胸膛中也压着一口血气。而现在这口血气也隐隐有些压制不住的迹象了，开始翻滚起来。

他给了食人枭一口喘息的空间，也给了自己调理血气的机会。许无言对大局的掌控炉火纯青，他并不急于立刻击杀食人枭，而是选择步步为营，不断蚕食食人枭的生存空间。

吕烈只是躺在一边，静静看着这场龙争虎斗。眼中的表情既没有担忧、也没有震惊，有的只是平静。

局势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的程度。

食人枭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纵使只是被许无言的剑气轻轻擦了一下，伤势也十分严重。白森森的骨头都翻了出来，鲜血像是气泡一般不住向外冒。

唯一值得兴庆的是，伤势再重也只是皮外伤，幸好这只脚没有被他的剑气斩断，又或是伤及筋骨，不然接下来的比试也不需要进行了。

食人枭重重喘着粗气，毫不掩饰现在自己状态的状态。

许无言以逸待劳，就这般静静看着这个逐渐被逼入绝境的一代大枭。

双方僵持了一小会儿，许无言冷笑道：“怎么，老先生休息好了吗？若是休息好了，就让我们继续吧，若是没有休息好，还请你像是现在这样继续呆在原地，再喘一会儿粗气好了。”

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然大笑，对食人枭已经起了蔑视之意。

食人枭面沉如水。他知道，这又是许无言一个小心机——现在受伤的人是自己，需要以守代攻的人是自己。可是他却占据了有利地形，出言让自己选择发动攻击，这是将自己往死路上赶啊。

可是自己若是选择充耳不闻，继续呆在原地，也是大大如了他的心愿。要知道现在受伤的可是自己，流血的也是自己，时间每过一分一秒，都对自己大大的不利。无论怎么选择，都是向着对他许无言有利的方向发展。

可是自己现在还能怎么选？

真没想到，自己纵横江湖一世，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逼到了绝境。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食人枭反而被激起了一身豪气，向天纵声哈哈大笑了数声。他扯下自己衣服上的一条布料，为脚踝简单包扎了一下， 又俯下身去施展神力，将一根铁条硬生生从船壁上扳了下来：“小娃娃，不和你闹了。你拿着一把剑，老夫一双空手会你，对老夫来说实在太吃亏了。现在，老夫也要用上一用兵器了。”

许无言毫不介意：“悉听尊便。”

食人枭现在是不得不变阵了。

先前他在状态良好的情况下都被许无言的剑气逼到死地，现在脚踝受伤了移动变慢，再像是先前一样打下去，那是必死无疑。

下一瞬间，两道残影又是交织在了一起，棍和剑每一次凌空撞击，都发出撕裂空气的可怕响声。这两人都是顶尖的高手，在他们全速移动的情况下就连周围人都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砰！砰！砰！

每次相撞所激荡出的利风，逼得周围人不得不断向后撤退。吕烈仍然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打斗。利风刮在吕烈脸上，直接卷出了一道道血丝。

一卷利风划过了吕烈的眼皮，差一毫几乎刮瞎了他的眼睛。

食人枭在凌空之中和许无言隔着兵器交手了十一次，心中越发苦涩起来。在开战之前他已经很重视这个后辈的实力了，未想到还是低估了他。对方对剑意的控制、力道、精准度，已经达到了和剑仙无异的程度。这还是在对方少了一指的情况下。

而这边食人枭又是用了自己并不擅长的兵器，这番交手下来，那剑芒离自己的心口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突破自己的防线了。而自己握着铁棍的手臂也是越发酸胀起来，铁棍在手摇摇欲坠，眼看下一次两个铁器相撞自己的铁棍就要脱手了。

“着！”

许无言得理不饶人，又是一剑凌空劈来，食人枭匆忙间架剑对抗。忽地许无言的剑光在空中换了一个轨道，以一种异常诡异的诡计从下方撩了下来，直接越过食人枭铁棍，直指向他的双目。

“要糟！”

食人枭心中破口大骂。这个许无言年纪轻轻，怎地心计如此深沉？他明明有这一手反扭手腕的绝技，之前和自己对决时就是不用出，偏偏挑了这个自己已经有些顾此失彼的时刻，一击出手，让自己几乎无法防守。

许无言曾靠着这招出奇制胜轻松击杀了无数剑道豪杰，他毫不怀疑今天这个白胡子老爷爷也会死在这里。但是食人枭毕竟是身经百战，一身盖世魔头的称号不是吹出来的。这明明已经无解之解的绝招到了他面前，竟是硬生生一个旱地拔葱提高了自己的身形，同时铁棍回撤，从上而下砸向长剑，凭着惯性硬逼着许无言改变了剑头。

砰！

又是一阵剑棍相撞，最终许无言的剑头只是在食人枭的肩头浅浅留下了一个伤口，便被铁棍打歪了。许无言轻轻咦了一声，显然对这一下没有得手有些惊讶。

第206章 结果

可这一次交锋之下，食人枭的铁棍以下斜对上正，犯了兵家大忌，手中铁器也被许无言挑飞了出去。他双手空空如也，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许无言脚踩七星步，几步翻身飞了上去，就欲取了这个老家伙的性命，了解这一场争斗！

在一边的吕烈看到食人枭身死之前，脸上表情终究是微微动容。

食人枭心中叫道：吾命休矣！一道剑光迎着他的脑袋刺杀过来，尽管明知没有希望，但是多年刻苦锻炼积累下来的经验，还是让他本能地伸手一挡——

出人意料，那剑刃贯入食人枭的手掌之后，竟然就这般卡在了食人枭的手骨之中，一时之间进退两难。食人枭和许无言眼中同时露出了一丝惊惧之意，以许无言削铁如泥的攻势，就是一桩钢柱在他面前都被切断，区区人手又怎么挡得住他的剑意？

说时迟那时快，也没有时间给食人枭细细思索其中的来龙去脉了，他本能地一把抓住剑刃，说是什么上天要他不死，又或是神明在冥冥之中保佑他，这一切在当时根本来不及去想。就像是溺水之人忽然看见了一根稻草一般，自然是紧紧抓住不放过。他借着抓住许无言剑刃的瞬间阻了一阻他那势不可挡的攻势，同时脚下飞起一脚，竟是将船底的积灰沙粒一起踢向许无言的脸孔，将他弄成了一个大花脸。

高手相争往往是写意无比，又哪会有人使出这般破皮无赖的招式？偏生食人枭就会。他本来就是一个暗杀高手，关键时刻无极不用。这一回倒是许无言一个猝不及防，双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食人枭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天赐良机，作势欲飞扑而上，铁箍般的魔掌就罩在了许无言脸上。许无言还在原地拼命睁开眼睛呢，只觉得一阵阴风向自己卷来，向后一个翻身想要躲过敌人的攻击。未想食人枭欺负他现在睁不开眼睛，第一下只是虚晃，弄出雷声大雨点小。待到许无言退势已尽无路可退，食人枭才真正如雷霆出动，落在了许无言身后，双掌左右各击在他的脑袋上。

“砰！”

那场面委实是惨不忍睹，许无言一颗大好头颅落在食人枭手中，竟然像是西瓜一般就这么被轻易夹爆了。红的血液、白的*，还有青的、紫的、蓝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齐从他的头盖上飞迸了出来，溅射了一地。

这一突然起来的变故实在是太过惊人，从许无言大占优势到骤地被食人枭击杀，所有人都是万万没有想到。场边的众人一阵死寂，不少人甚至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跪了下来，作势欲吐。

食人枭在杀了许无言这个生平未见的大敌之后，显然自满骄傲到了极点。也不顾那半截剑刃还断在他的手掌中，只是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得脚下的船舱都微微颤抖起来，就连深渊之中都有什么隆隆的低音，像是在回应食人枭的笑声。

在场所有人都未看清当时的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离他们最近的吕烈看清了其中的变化。为什么许无言那上天入地无人能挡的一剑竟然没有劈开食人枭的手掌？在双方开战之初，吕烈就看到许无言的剑刃已经有些卷刃的迹象了。想必是之前和僵尸狂潮激战的时候，他一人砍杀了近千只僵尸，到了再好的铁器打造的剑刃都到了无法承受的程度。

可是许无言没有发现，食人枭也没有发现。或许说，许无言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这把剑刃的受损程度，可是他他太骄傲了，他无比相信这一点点的磨损根本不会妨碍这一场战斗的结果。他将在这把剑报废之前，就这么轻易了解食人枭。

所以在刺穿食人枭手骨的同时，许无言的剑身彻底卷了起来，他蕴含在剑中的那一抹杀机也随着剑身的卷折而烟消云散。就像是一个再好的弓箭手，也不可能用橡皮弹弓射穿一堵城墙。没有剑身为载体的剑仙，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许无言的无头尸体站于众人之中，摇摇晃晃，像是想要勉强向前走几步。

“许……许大人……”

人群之中，有人颤声叫道。

他们已经习惯了许无言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或许这一次……许无言也藏着什么杀招还没有使出来，或许他只是新练了什么致幻的秘术，施展出来想要吓唬大家一跳？

伴随着许无言无头尸体倒在地上那一声沉闷的声音，打破了所有人最后的幻想。

他这一回，是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

人群沉默了片刻。骤地，有人从执法队之中跳了出来，指着食人枭怒声骂道：“卑鄙无耻的东西！你居然用脚踢了许大人一身灰！这算是哪门子的高手对决！你用卑鄙手段赢了许大人，今天就要你在这里血债血偿！”

食人枭走过许无言的尸体，迎着众人不急不缓抬起了脑袋：“高手对决？又有哪门子的法律规定高手就不许踢地上的灰了？灵活运用战斗环境附近的一切地形，这应该是你们在上校场之上老师教给你们的第一次话啊。你们的老师没有告诉过你们？嗯？那我不怪你们，通过今天的比试，想要你们已经上了生动的一课，永生永世不会忘记了。”

他转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恶毒的笑意，抬起脚，一脚踩在了许无言尸体的脖颈上：“至于他……蠢货，就该有蠢货的下场！”

周遭的执法队彻底被激怒了，无数怒骂声、指责声指向场中央的食人枭。有人搭起了弓弩：“兄弟们，杀了这个卑鄙小人，为许大人报仇！”

“都他妈给我住嘴！”

骤地，旁边传来了平地一声惊雷，一下子将所有人的声音盖了下去。唐演慢慢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场中央。作为这一场战斗全过程的目击者，他缓步走到了许无言的尸体旁边，沉默了三秒钟：“上来两个人，把他的尸体抬下去吧……这里太吵了，许……生前是不会喜欢的。”

第207章 式神

食人枭根本不介意那群叫嚣着要杀了自己的蠢蛋。他裂开怪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向着唐演微微一笑道：“唐长老，按照约定，我已经打赢了这场比试是吧？你们可不能出尔反尔，说什么为了那个家伙报仇一拥而上杀了我啊。要不然这场比试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周围人焦急道：“唐长老，您可千万不能理会他啊。这家伙哪里是正面堂堂正正击败许大人的，分明是用了卑劣手段。之前的约定还做什么数，一起上了宰了他！”

“是啊，唐长老，请三思。”

唐演脸色阴沉得像要淌下水来。食人枭这一战击杀许无言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更重要的是，许无言现在是他们人中的重要战力，一人能顶上上百人战斗。少了这个剑神，就算他们剩下的人退入青铜壁垒，恐怕也难以阻挡接下来僵尸狂潮的猛攻。凶多吉少。

他沉思了良久，终于心中有了决定：

“按照约定，你是赢了第一场。其他人等闲话少说。是许无言自己技不如人，输给了别人。这怨不得谁。谁要再说一拥而上杀了他的话，谁就是不把我唐演的话放在心中了！自己滚出队列。”

所有执法队的人一阵死寂。

唐演再次转向了吕烈和食人枭，轻声道：“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接下来的这场比试才是重头戏。吕烈……若是接下来你输在我手中，按照约定，今天还是要杀了你们。”

食人枭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吕烈的肩膀：“就像是我刚才做的一样，把这个蠢货也给一起宰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大摇大摆离开这里了。”显然，他对吕烈的获胜十分自信。

船中央许无言的尸体被抬了下去。人群又自动分开了一片空地，供中央的唐演和吕烈作厮杀用。

唐演看着吕烈的眼睛：“在厮杀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吕烈闭上了眼帘：“我不想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为什么要杀慕小白？”唐演大声咆哮了起来，青筋在他的脖颈上一根根暴起，“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没有为什么。”吕烈摇了摇头，“她救了我两次，可是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能救她。是我的过错。”

“看来你是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了。”唐演道，“这样也好，我就将你送入地狱吧。你自己下去见她解释。”

“站起来！”唐演后退了一步，像是一条准备进攻的毒蛇一般，“和我打上一场！”

出乎所有人意料，吕烈仍然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一条垂死的老狗一般。

他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无奈：“真是够了啊，在这巨树上的一百多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去过了这么多地方。像是一条狗一样被到处追来追去，最后呢，还不是要被人像是一条狗一样被人杀死？

他用手指指了指唐演，又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我已经说过了吧，他救了我两次，可是我却没能救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那你现在就过来杀了我，我不还手。老子把欠你的命还给你，这下总能让你满意了吧？”

“吕——烈——”在一边的食人枭的瞳孔缩成了两点，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饿狼一般跳起来，“你这个小杂-种，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说什么话么？你是将把老子一起害死在这里么？”

吕烈此话一出，附近围观的执法队众人也窃窃私语了起来。有人轻声道：“看这小子的样子，难道唐长老的侄女的死真的不关他的事情？又或是这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也有人说道：“兄弟，可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家伙的什么鬼话。这几个从树下爬上来的家伙都是诡异多端，许大人那么厉害，也不是一时不察，被那个白发鬼用卑劣手段害死了？”

也有人分析道：“搞不好是这小子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唐长老的对手，来这一手欲擒故纵之际，想要博取我们同情，让唐长老放了他。”

“吕烈！”食人枭心中怎是一个焦急了得，继续怒喝道，“你怎么如此瞎眼，是被猪油蒙了心！这个老小子又有什么好怕的！你杀了他，我们便可以一起逃出来，我们一路爬到这里，经过了多少生死波折，又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吕烈依旧躺在地上，无动于衷。

唐演的眼中燃烧起了黑色的火焰。

“就算是慕小白的死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毕竟是死在你的同伴手中，这一点是决计不会有错的。更何况你这个同伴又杀死了许无言，今天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将你杀死在这里了。”

他的背上，慢慢升起了一个黑色的虚影，似猴、又长着马头。白色的雾气环绕在他身边，慢慢吞噬了他的身影。

“为了防止你像是你的同伴一般搞什么阴谋，我将用我最强的一击杀了你。”

这个唐演，竟然和吕烈一般，也是一个式神的掌握者。

眼见唐演已经将他的式神召唤了出来，这艘小船上围观的执法队渐渐骚动起来，竟然一个一个跳离了这艘小船，回到了自己的船上，作势欲离这暴风眼中的几人远一点。

“对付这个毛头小子，唐长老竟然召唤了他的‘暗影’？看来唐长老是真的动怒了，一定要杀了这小子。”

“‘暗影’的全力一击，恐怕整艘船上的人都会受到波及，我们还是离得远一点为妙。”

“‘暗影’以主人的血肉为食，使用过一次‘暗影’之后，唐长老在一段时间内也会元气大伤。眼下还有下方的僵尸浪潮没有解决，为了对付这一个毛头小子，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同时，已经沦为战场的小船上只剩下唐演、吕烈和食人枭三人。

唐演看了食人枭一眼：“从这艘船上滚出去！一会我的式神出世，攻击范围可不是我能控制得了。若是一个不小心，在船上的你也会被一起杀了。”

第208章 暗影降临

“我可去你奶奶的，你吓唬谁呢？”食人枭一瞪眼睛，“老子他妈就要坐在这里看着你们比试，为了确保比试的公正性，怕你动什么手脚，近距离观察，懂不懂？”

飞船旁边有执法队的叫骂道：“你这个混蛋也有脸说出什么公平来？你自己就是一个最不要脸，最喜欢玩阴谋诡计的混蛋！”

食人枭脸皮奇厚无比，面不改色为自己辩解道：“我问你们，这艘我们乘坐的飞船是不是你们树上之国的人造出来的？”

那些执法队一愣，回答道：“当然。”

“那不就行了。”食人枭哈哈大笑，“我在你们的飞船上比武，这船上的一铁一甲都是你们造出来的，那地上的一滩灰沙也又不是我放置的。相反，老夫一脚踩上去，还差点被摔死呢。幸好老夫命大福大，不仅没有被摔死，反而一脚踢了一个正着，正好踢在了这小子的眼睛上。怎么能说我无耻呢？要说无耻也是你们无耻，在地上摆了一滩沙灰分明就是想害我吗。”

“随便你，你现在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唐演心中杀意渐起，已经没空理会这个胡搅蛮缠的混蛋了。伴随着白色烟雾环绕，那团黑色的影子在他背上也越来越大，随风飘舞起来，细长的两条手臂不断摆动着，仿佛在挑一种奇怪的舞蹈。

食人枭心中焦急吕烈这小子的态度，但是脸上仍然露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找了一个高处的位置坐了下来，准备好好“欣赏”一下这里两位式神者的比试。未想只是一个低头的功夫，发现天色竟然暗了下来。他再一环顾四周，只见那无数惨淡的愁云围绕在自己身边，整个小船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黑暗之中。都看不清船外面的人了。

“这是什么东西？老夫还以为式神者都像是吕烈这个样子，一言不合就喷火喷冰的。这个家伙式神的能力又是什么？”

食人枭马上就想到了，眼前这番诡异的景象八成便是唐演的式神搞的鬼。他再定神一看场中央的唐演，见其轮廓隐隐约约被自己召唤出来的黑影给淹没了一半，另一小半身体也在诡异地蠕动着，不像是正常人类。

虽然现在仍然搞不清这个神神叨叨的式神究竟有什么用，不过食人枭心中略一思索，便有了定论：“这个叫做唐演的家伙真是奇蠢无比。他召唤出这么一大团黑蒙蒙的东西，岂不是将船内的世界和船外的世界给分隔开了么？船外人又看不见船内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一看形势不对，老夫就出手相助吕烈一起斗斗这个怪物。老夫就不信了，这家伙的实力相当于许无言的两倍?在我和吕烈的联手攻势之下还能赢得了我们？”

与此同时，吕烈依旧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像是约定的那般遵照死亡降临。他只觉眼前、耳边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无数奇怪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眼前也出现了各种刺激性颜色的斑点，不住无规律地跳跃着。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是一只蚕慢慢钻进了自己的蛹一般。等待他的最后结局将是五感彻底被剥夺，直到于这个世界失去联系，就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老大！老大！”吕烈的精神世界中传来了大黑牛焦急的呼声，“你究竟在做什么？老牛我怎么感觉突然喘不过气来了？我看看……咦？你怎么像是瞎了一般？从你的视角看出去，整个世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吕烈进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来到大黑牛身边，略带歉意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因为我快要死了。其实人早死一点晚死一点都差不多。我在巨树上的时候，好几次都应该死了，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就算今天不死在这里，明天也会死在其他地方。爬来爬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大黑牛撅着鼻子使劲到处嗅了嗅，忽地瞪大了一双牛眼，怒骂道：“你特么的！臭小子，亏得我大黑牛还愿意叫你一声主人，你居然把老子给卖了？外面有一个式神想要杀你，你分明和它有一战之力，却像是现在这样往地上一瘫，坐以待毙？你自己想去找死，可是你一死，我们这些借着你身体的式神岂不是也得全部陪着你这个蠢蛋死翘翘？”

吕烈道：“死就一起死了。老子对你的死可一点都没有半分愧疚。还记得我们在迷神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万尸谷外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哪一次不是想把我往死里整？真是天道报应不爽，最后你成为了我的式神，还要陪我殉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外面的黑雾越来越紧迫，大黑牛只觉得精神世界内的环境也越来越恶劣，眼看就要没法呼吸了。眼前这个吕烈仍是一副死人样，就连动都懒得动上一下。

大黑牛勃然大怒，顶着一双牛角就恶狠狠冲向了吕烈，一下子将他拱翻了。吕烈大吃一惊，反应过来之后大黑牛又是向前一拱，竟是想将吕烈从他的精神世界中拱出去。一人一牛就在这精神世界之中厮打了起来，一会儿人将牛掀翻了起来，一会儿牛将人又给拱倒了。反正精神世界内的所有一切都是以意念形式出现的，就算是大黑牛的一双利角拱穿了吕烈的肚子，又或是吕烈一脚踹瘪了大黑牛两张脸，两人分开之后不出片刻身体又自动修复好了。

两人也不知道抱在一起厮打了多久，忽地，大黑牛一个笨拙地翻身闪到了一边去：“不对！吕烈，外面那个要杀死你的……真的是一个式神么？”

此刻吕烈只觉得手脚都冰冷了起来，想必自己全身都被唐演的暗影吞没了。他也懒得和这头蠢牛再打架了，只是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道：“是啊，是不是式神你都分不清楚了？你本身不也是一个式神么？应该能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啊。”

第209章 精神冤魂

无数异常惨烈的呐喊声在吕烈和大黑牛的耳边回荡起来，有老人，有小孩，还有男人和女人。那一声声的痛苦呐喊声仿佛指甲划过铁片，听得人是心惊胆战不能自已。大黑牛脸色变了：“我懂了，这个式神的能力……就是将一切有生之物转化为冤魂困在其中。而现在，这个家伙正试图把我们转化成他的冤魂。”

“你可是想好了！混蛋主人！”大黑牛看向吕烈，“一旦我们彻底被他吃掉，那就不止是死亡这么简单了！我们永生永世都得变得像是这幅冤魂的样子，为这个式神所战！而且听这些圆环发出的声音，恐怕它们变成冤魂状态之后受到的折磨可想而知！”

吕烈还未来得及开口，忽地他精神世界中那象征着蔷薇虎的一团火焰剧烈燃烧起来，就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召唤一般，火焰中沉睡的蔷薇虎颇有些迫不及待要挣脱出束缚的意思。吕烈还记得自己在八五七大陆上强行召唤过一次体内沉睡的蔷薇虎，可是当时他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己身受重伤，且只吐出了一口火焰便不能再战了。

只是这一次，蔷薇虎的反应怎地如此之大？看来很快就要提前苏醒了。

吕烈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之后，看见一张张惨白的面孔围绕在他身边，瞪着白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他。那些面孔来自不同的国度，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别。唯一相同的，便是它们不住蠕动着嘴巴，在那里轻声低语道：“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吧”……

吕烈的全世界开始动荡起来。

“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吧”……

“很痛苦”、“我们好痛苦、好痛苦”、“为什么你这个活人还能如此舒适？”、“一起来，加入我们吧”……

全世界只剩下了这般的声音，像是浪潮一般要将置身于冤魂之中的吕烈吞噬。

现在他的身体就像是一艘千疮百孔的小船一般，无数水已经透过船底涌了进来，离沉船仅仅是时间问题。

就在吕烈神志恍恍惚惚的时候，骤地，他眼前一花，一张熟悉的脸在无数冤魂之中一闪而过，又转眼消失不见。

看见了那张熟练的面孔，吕烈打了一个机灵，神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竟然是你？”他不知道凭空从哪里生出的力量，伸手一把推开无数张冤魂的脸，拔腿追向了那张熟练的面孔。

“别跑啊”、“加入我们”、“让你也感受感受我们的痛苦”……

在脚底这条永远也跑不到边际的大道上狂奔，一路上吕烈经过了无数张惨白的脸孔。这些脸孔漂浮在天空中，看起来诡异异常，但是一推之下只是觉得手感冰冷细腻，像是推在了猪油上一般。其他倒是也没有什么惊人之处的。

这一路上经过层层叠叠无数张面孔，吕烈倒是几次看见了那张他想要找的脸的影子，但是最终都失之交臂。

那张面孔仿佛十分恐惧吕烈一般，一直在躲避着他。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吕烈原本平寂的心又升起了无数谜团。这场和唐演的对决之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决本身，只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唐演这个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周遭的黑雾一起涌动了过来，像是藤蔓一般细细密密缠住了吕烈的四周，想要将他向是反方向拉去。

吕烈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了起来，他原本清明了片刻的心台也开始动荡起来。

死期将至。灵魂将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沦为浑浑噩噩众灵中的一员。

“老子……改变……主意了……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吕烈向天大喝一声，

“……蔷薇！”

冲天的火光顿时照亮了整个黑暗，所到之处冤魂无处躲藏，纷纷在惨叫声中化为了灰烬消亡殆尽。那一抹最亮的光芒正是来自蔷薇虎所蜷缩的那团火焰。

下一秒，蔷薇虎从其中一跃而出，炽白的光芒横扫过半个吕烈的精神世界，更是将其渲染像是晴天一般白彻。

蔷薇虎径直飞过了无数冤魂的脸，欢快地飞奔到了吕烈身上。那些冤魂一与蔷薇虎接触，更是声嘶力竭惨叫起来，退散在点点滴滴的黑暗之中。蔷薇虎一来到吕烈身边，直起腰来，欢快地用脑袋顶了顶他的胸膛。吕烈摸了摸蔷薇虎的脑袋，惊喜道：“你也进入到破军镜了？”

蔷薇虎傲然吼吼了两声，又用虎目的余光看了一边的大黑牛一眼，显得骄傲异常。

吕烈只觉之前的困苦和模糊一扫而空，一跃跳上了蔷薇虎的脊背：“走！我要借助你的力量去找一个人，哦不，是一张脸！”蔷薇虎哼唧了两声，向着那些冤魂脸最密集的地方飞奔了过去，大黑牛在后面骂骂咧咧，也一起跟了上来。

无数张脸孔涌了上来，一张一合白森森的牙齿，不住做着咀嚼咬合的动作。

只是这些脸孔碰到的偏生是蔷薇虎，一遇到它的火焰，就像是黑夜中升起的金乌一般，立刻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就消散于无形之中。黑暗之中更多的脸孔带着怨恨的呼声呼啸而至，也只是飞蛾扑火一般。

蔷薇虎势如破竹，一路冲锋于无尽冤魂之间。大黑牛初时在它冲过的路径后面拼命追赶着，很快两兽的速度拉开了距离。大黑牛气喘吁吁，渐渐陷入了冤魂脸的包围，急的它一边狂奔一边破口大骂了起来。后来直接落在蔷薇虎身后不见了。

“快一些！”

“在快一些！”

“就在前面不远处，对，那张脸孔就躲在那里，我们追上去！”

在吕烈的催促之间蔷薇虎不住加速，终于于一堆冤魂脸前一个饿虎扑食，直挺挺将一张慌不择路的脸孔摁了下来。吕烈惊地大叫一声，唯恐蔷薇虎这一扑之下将那张脸一起给摁没了，未想蔷薇虎只是扭过了硕大的脑袋，向着吕烈邀功把嗬嗬吼叫了两声。一伸一双虎爪，将一张仍于它虎掌不住扑腾的脸孔递到了吕烈面前。

第210章 唐演之秘

那张苍老的脸与吕烈对视了一眼，仿佛知道了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一般，长长叹息了一口气：“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看见我。树下来的孩子。”

吕烈打量了那张脸孔良久，才说道：“我现在又该称呼你为什么，昔日北青宫的主人，树上之国的族长大人？你在你最不该死的时候死了，不仅我和我的同伴被当作嫌犯拷进了牢房，在黄泉海下怪物进攻树上之国的时候，各个大陆更是因为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各自而战很快被一举攻破！

“告诉我，究竟是谁在那一天杀了你？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唐演长老的式神之中？”

那张苍老的脸孔正是昔日在北青宫和吕烈有一面之缘的树上之国长老。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良久，才开口幽幽道：“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吧。你是怎么会惹到唐演这个怪物，又和他交战起来的？”

“现在是我问你问题，而不是你问我问题。你若回答的痛快，我还可以帮你解脱之后，出去杀了唐演替你报仇。”吕烈毫不客气，一句话就将他顶了回去。也不看看现在双方的处境？这个老头还以为这是北青宫，在一群长老面前审议自己么？

族长的脸看了一眼周围的情景：“那我就直接说了……你也是一个式神者，应该知道，所有的式神者的式神都是通过吃掉这巨树之上长出来的果子，得到的吧。”

吕烈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当然，废话。直接说重要的。”

“野生的巨树之果中的式神是野生的，能力也是随机的，大都不会太强。而一部分式神者为了确保自己式神的实力，选择了人工种植巨树之果……”

“人工种植巨树之果？”吕烈明显一愣，他想起了在迷神城时，像是大黑牛这般的式神就是被人像是人工种植一般埋在大地之中，静静地等候着。而在吕烈一行人最后逃离迷神城的时候，吕烈看到的最后一幕，也是无数被种植在大地上的巨树之果中的式神爬出土壤，想要摧毁整个迷神城。

族长继续说道：“……通过人工种植的的巨树之果，虽然可以大致确定产出的式神的能力和方向，但这毕竟是一门还不算成熟的黑科技。就算在树下巨树神教的顶峰时期，无数人才济济的秘术师彻夜研究，也难保能种植出令人满意的式神。更不要说只是继承了部分巨树神教力量的远征军后裔，现在的树上之国了。

“而唐演长老，因为先天缺陷无法修行秘术，也为了获得最强的式神，选择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吕烈见附近的黑暗又涌了上来，一群脸色铁青、模样也更加诡异的冤魂脸凑了上来。眼看蔷薇虎身上的赤色火焰摇曳的越来越厉害，就要抵受不住了，偏生这个老头子仍在那里啰哩啰唆个不停，还有停下来卖个关子的意思。吕烈哪来这么好的脾气，当下两巴掌凑了上去打在那张老脸之上：“让你卖关子，老子再让你卖关子？正事不提，尽说这些没有用处的废话。你是想让我听完了你的话之后死在这里么？”

族长脸色一青，明显一生尊容的他从未受过这般无礼的待遇。也算他运气不好碰上吕烈这个浑人。他哼哼唧唧了两声，明显老实了许多：“唐演……将自己想要的巨树之果种在了黄泉海中，等出来的时候，能够确定那是最强大的式神，绝不是巨树上那些野生的魔果可以相提并论的。”

“种在黄泉海中的巨树之果？族长大人，我说，你在骗小孩呢？”吕烈一愣，明显无法相信这么荒谬的事实，“黄泉海可是在巨树之底的深渊，看得见，却永远无法触及。除非从巨树上跳下去，否则怎么可能到达黄泉海？更不要说将巨树之果种在那里了。”

族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了，被握在蔷薇虎一双虎爪中的他开始诡异地扭曲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消散了一般。不过他仍然强忍着痛楚说道：“我不知道……唐演长老是树上之国技术开发局——千牛组的高层，他掌握了许多千牛组开发出来的黑科技，就连我们北青宫很多人都不了解……我唯一知道的是，他用秘术将炁气变成了一根拥有无限延伸能力的线，钓着一枚被改造过的巨树之果，从树上之国垂下，一直垂到了深渊的尽头。就这样，他那颗巨树之果在巨树的尽头放置了一千零三天，没有人知道那颗树果在巨树底端经历了什么……等到被重新被钓上来之后，就发生了一些诡异的模样……”

这个老头子的老毛病又要犯了。吕烈急忙打断他：“好了好了，可以了。告诉我，唐演现在的式神究竟是什么？”

“他们管他叫做‘暗影’，其实，它还有一个更加真实的名字，叫做‘噬人魔’……”族长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唐演说过这个式神的能力便是将杀死的敌人的灵魂囚禁在其中，变成奴仆供他驱使。而被囚禁的灵魂越多，下一次释放出来之后就会像是海浪一般将新的敌人的灵魂给吞没，加入其中。以此循环，越来越多……

“而我手下的密探曾向我报告，自从得到了‘噬人魔’这个式神之后，平素一贯温和的唐演长老性格上出现了一些奇异的变化。变得越来越血腥、残暴。私下经常拿一些犯人做血腥的研究，或是用来给自己的‘噬人魔’吞噬。有人甚至怀疑，‘噬人魔’的真正能力不是吞噬敌人，而是将主人的灵魂一起吞噬，最后达到取代主人的目的。”

吕烈道：“你的意思是，那天北青宫的变故便是，唐演在‘噬人魔’的控制之下潜入北青宫杀了你，然后将你囚禁在了他的亡灵军团之中？这么说来，现在的唐演也早已不是唐演了，而是黄泉海下来钓上来的怪物。”

第211章 北青宫之争

没想到族长又断然否认，这张脸甚至想做出摇摇头的姿势：“不，你错了，是我主动要求唐演运用‘噬人魔’的能力，将我困在这里，变成一张冤魂的。”

这番话倒是大大出乎吕烈意外之外：“老头，你绕来绕去在耍什么宝?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傻瓜主动要求变成一张冤魂的？”

族长叹息道：“蠢货小子，你的脑袋长在脖子上可并不仅仅是为了美观。我被杀的那天唐演长老根本就不在北青宫，怎么可能是他杀得我？至少我祈求变成一张冤魂，自然是因为杀我的人另有其人，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啊。我要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眼睁睁看着逼着我死去的人也死去，才能放心闭眼！”

吕烈奇道：“杀了你的人是谁？”

族长的脸皱了皱眉头：“便是我自己。我利用秘术将炁气组成一道锋利的线，趁着黑暗之中像是上吊一般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稍稍一用力，吱啦一声我的脑袋就掉了下来。更妙的是，炁气是有生之物的气，我一死之后，我的炁气也消失了。当时在座的所有人就是再聪明十倍百倍，也找不到杀人凶器，更想不到杀了我的人正是我自己。”

吕烈由衷地点了点头：“妙，确实是妙。”骤地，他出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族长的脸上，“格老子地，你又把我当白-痴耍？你留在世上是为了报仇，可是杀了你的人又是你自己。你找谁报仇？再杀了自己一遍么？还有，你要是这么不想死的话，就不要自杀不就行了。”

族长大人显然对吕烈的耳光已经适应了，幽幽叹道：“悲哉悲哉。你可真是一个蠢货，怎地听话都不听完整？我的原话是说，要找‘逼着我去死的人’也死去。我的确是自杀，可是也是被逼无奈啊。”

吕烈一撇嘴：“你们这些权贵啊，就是事儿多啊。我看你活的这么滋润，又是受人膜拜，又是吃香喝辣，身边两个宫女也是挺别致的，有了这般逍遥快活的日子怎么还要自杀呢？老子当年闯南走北，最惨最惨的时候，四天没吃饭，饿的都躺地上起不来了。身上有一点点小伤口都开始化脓了，引来苍蝇蛆虫无数，老子就靠着吃那些苍蝇蛆虫挨了过来。那时候我都从来没想过要自杀……唉，不说了，我怎么变得和你这般唠叨。逼着你去死的人究竟是谁？你告诉我，老子看还算和你有缘，出去之后若还有机会活着，顺手替你报了血仇。”

族长道：“不必啦。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这个同伴。害死我的人，正是昔日执法队的王牌许无言，而他已经被你的同伴也一击掌拍死了。”

这回不等吕烈继续询问，他说道：“你不要说了。你只看见我的风光无限，怎么又知道，我们树上之国的权力争斗也是十分激烈的。我代表着树上之国老一派了，秉承着祖上的教诲，保守小心地带领树上之国向上攀爬，但是许无言代表着树上之国的青壮派，激进、好战，认为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过时了，总想着将整个树上之国都变成一座军事壁垒，加强现在对秘术和黄泉海秘密的开发速度，加快现在向上的步伐。

“原本我得到了北青宫长老的支持，而许无言为代表的青壮派则代表大部分底层的意志。老成派掌握权力，青壮派拥有人数，双方倒也是相安无事。但是没想到许无言这些年通过在执法队和千牛组的个人威望，已经将北青宫对其的影响力全部肃清了。他将执法队中所有高层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和支持者，独掌大权，不断将黄泉海下爬上来的怪物当作实验，提炼一种叫做煞气的存在……这次黄泉海反常爆炸，恐怕也是许无言等人的什么实验引发的。更糟糕的是，拥有了军队的许无言已经有和北青宫相提并论的力量了，并不断向着北青宫施压。

“在这种情况之下，甚至不少北青宫的长老都开始倒戈向许无言。迫不得已之下，我和许无言暗中做出了妥协。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树上之国仍然按照祖上的意志在老成派道路上前进。等到我死之后，将族长之位传与许无言，就任由这些年轻人搞去吧。

“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族长大人的脸忽然老泪纵横，

“我终究还是低估许无言这个恶棍的狼子野心了啊。我做出了让步，自以为已经平息了两宫之争，却只是在许无言眼中暴露了北青宫的软弱罢了！接下来，许无言步步为营，暗中策划杀掉了我的两个儿子，防止我到时候反悔将族长之位传给自家人。又对我身边人来了一次大血洗，照顾我衣食起居的，就算是一个宫女都是他的眼线。对北青宫所有长老威逼利诱，所有敢表态支持我的，要么被他随便找个借口处死，要么被他以家人安危威胁，被迫倒向他……

“我变成了孤家寡人，变成了一座被困于北青宫的傀儡。

“更过分的是，他又*了我一个儿媳妇，强迫将她收入了自己的后宫之中。我另一个儿媳妇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若是我再没有什么动作，恐怕也很快会沦为他魔掌中的玩物……”

吕烈并不是很懂什么权力争斗，只是看着这个老人悲伤到了极点、也怨恨到了极点的表情，只好勉强陪衬了一句：“这个许无言，真是人狗不如。”

老人道：“我只好选择自杀。这样的话有两个好处，一是直接将族长之位空了出来让与他。只求他不要再为难我的家人了，放过我那尚未出世的孙子。二是，我在这北青宫中还是有一些势力支持我的。我想故布疑阵，假装自己是被许无言的‘一剑东来’杀死，强迫这些势力表态。

“可是还是让我失望了啊。真正的凶手就站在他们面前，可是他们却连一个屁都不敢放，只是唯唯诺诺，任由许无言独揽大权，将整个树上之国引向灭亡！”

说到这里，族长已经是双泪婆娑。恐怕看着自己曾经统治的国度一点点走向灭亡，自己却一点无能为力，这种感受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

“来，”吕烈扯下脏兮兮的一块衣角，“老铁，给你擦擦眼泪。”

族长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

“我很早就知道，许无言迟早要将整个树上之国引向灭亡！妄图窥视黄泉海的力量，那些黄泉海之下的东西，又怎么会任由我们凡人来查探它们的力量？许无言自以为就算遇到了险境，也可以躲入青铜堡垒避难，但是他却不知道，青铜堡垒是树上之国的最后一道屏障，却也可能成为树上之国的坟墓！

“青铜壁垒是完全由诸神留下的文字建成的超时代建筑，是不属于我们人类该有的技术……树上之国和黄泉海下的怪物有过默契。先祖们警告我们，只能躲入青铜壁垒三次。而树上之国的历史中，已经躲入青铜壁垒三次了！你看着吧，若是这些幸存者一路向上逃窜，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活下去几个。但是当他们躲入青铜壁垒的时刻，必将成为树上之国彻底毁灭的时候！”

说到这里，族长的脸孔忽明忽暗，已经快要消失了，

“好了，许无言已经死了，我的心愿也完成了。剩下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既然你我在这里相遇，那也算是有缘分吧。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唐演一直以为他的姐夫和姐姐在前几次黄泉海战争之中是为了保护他死的。他的姐夫的确如此，但是他的姐姐却是被他给杀死的！——更确切的说，是他的式神‘噬人魔’失去了控制，控制了他的身体之后杀死了他的姐姐，然后在他清醒过来之后又被修改了记忆，一直以为他的姐姐也是被黄泉海的怪物所杀。”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也因为这样，这对夫妇留下的女儿慕小白也被他珍视异常。但是真正的慕小白其实早就死了，也是被失控的‘噬人魔’杀死的。‘噬人魔’再次修改了他的记忆，结合他的回忆用秘术制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木偶。也就是说，你所杀死的那个慕小白，只不过是真正慕小白的木偶罢了。只要记忆还在，随时可以造一千个一万个这样的慕小白。”

说完这些话之后，族长的脸孔越来越淡薄，最终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吕烈停在原地，愣了良久。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树上之国竟然还有一段这般隐秘曲折的故事。

不过这也彻底改变了他的初衷。

他不要死在这里，不要死在这个黄泉海之下爬上来的怪物手中！他要逃出这里，继续向着巨树之上爬去，直到爬到巨树的顶端！

“蔷薇虎，我们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吕烈拍了拍蔷薇虎的脑袋，一人一虎纵身一跃，穿过了无数鬼哭狼嚎的冤魂面孔，向着精神世界的尽头直挺挺地冲去。

在路上，它们看见大黑牛倒在了一边，被无数冤魂撕咬得唧唧歪歪痛不欲生。大黑牛一见吕烈向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顿时大喜道：“主人，俺老牛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赶快拉我一把！”

未想这一人一虎看都不看它一眼，直接呼啸而过。蔷薇虎在经过大黑牛身后时还吼吼了两声，声音异常傲慢。气的大黑牛当场肺都要炸了：“你们这两个没良心……哎呦，哎呦，别咬脸！各位，也别咬俺老牛双腿！”

吕烈骑着蔷薇虎，两人回到了现实世界。

第212章 激战

吕烈双目一睁，已经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回到了现实时间之中。

只见此时自己所呆的整个小船已经变成了一个异空间，一层无法看透的黑色薄膜将整个小船罩的密不透风，将船内和船外的世界分隔成了两片。而同时，在船内，无数具七零八落的尸体在大地上缓慢的爬动着，目标正是自己。

一时之间，吕烈恍然回到了正在被僵尸围攻的八五七大陆。

而此时守护自己的肉身的正是食人枭，他摇着一把流星锤，威风凛凛挡在吕烈面前，不让这些尸体在吕烈沉睡的时候杀死他。可以说要不是食人枭，吕烈早就在自己精神世界之中就被击杀了。

听到身后传来了异动，食人枭急忙转过头对吕烈叫道：“臭小子，你总算是醒来了！反正外面的执法队也看不见船内的情况，我们赶快联手将这个怪物给杀了！我感觉现在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了，这个空间，正在向着密封的方向发展！”

此刻的唐演端坐于飞船中间，双手合时，竟是浮空漂浮在甲板之上。他一抬头，露出一双血一般的眼睛，直挺挺地看向吕烈，表情扭曲不似人类。

他的声音也变得异常嘶哑，仿佛一头学着人类说话的野兽一般：“小子，没有想到你有六头式神……也算是你运气之好，刚才在精神世界中，竟然没被我的百鬼夜行大法吞噬成魔。不过这样也罢，就在这里把你们两个击杀了，炼成我的傀儡。效果也是一样。”

食人枭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唐演道：“少说狂话了，老夫看你连许无言都打不过。许无言是老夫的手下败将，你连老夫一个都对付不了，现在再加上一个吕烈，杀了你就像是杀了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许无言？”唐演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阴笑，“那我这就将他召唤过来，你自己来和他说吧。”

只听嘎嘎数声，吕烈和食人枭眼睁睁地看着唐演背后的肌肉隆了起来，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一般长出了四根白骨，紧接着那四根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无数血肉萦绕在其上，竟然变成了四条手臂。

此刻的唐演，拥有六条手臂！

“快住手！”吕烈怒喝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你的整个神志都会被‘噬人魔’吞噬，再给回不来了。”

“噬人魔？你也配提噬人魔？我算是明白了，在这巨树之上我们凡人就像是蝼蚁一般，一滴水、一点空气就可以轻松将我们杀死。只有拥抱黄泉、回归煞气，才能让我们拥有和整个巨树抗衡的力量！

“噬人魔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是黄泉的力量。

“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付出这么一点点微小的代价，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唐演丝毫没有理睬吕烈的意思。

下一刻，他背上新生长出来的四肢暴涨，一把将附近许无言的无头尸体拖了过来。四条手臂紧紧环绕住许无言的身体和背后，不住蠕动着，仿佛在对他对什么身体改造手术一般。

这时，奇异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已经死去的许无言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而且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像是努力要挣脱那牢牢箍住他的手臂一般。仿佛许无言十分痛苦，非常抗拒四臂在他身上进行的手术一般！

“不好！”食人枭和吕烈的脸色同时变了。

食人枭双手一扬，流星锤直接向着众尸簇拥之中的唐演打去，竟是要围魏救赵，逼迫唐演的四臂停止改变许无言，回来回防。而吕烈骑着的蔷薇虎也是吐出一口滔天火焰，围绕向那四臂中间的许无言，要将这等污秽之物从这世上净除。

“可笑，可笑……可笑！”

唐演像是疯子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两行鲜血慢慢从他睁大过度的瞳孔之中流淌下来，显然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下一刻，无数尸体全部漂浮在了唐演面前，像是一堵墙一般结结实实堵住了他到食人枭和吕烈之间的距离。轰然一声，流星锤和那道火花同时打在尸墙之上，看似气势惊人，但是烟雾散去之后，对尸墙没有造成一点损害。

食人枭脸色一凛，收回流星锤之后下一刻又准备投掷过去。

这时尸墙再度变阵，竟然主动散了开来四下爬散。还未等食人枭和吕烈反应过来，那无头的许无言浑身上下布满了缓慢蠕动的血管，竟然主动向着他们飞扑过来！

“手下败将，老夫就让你再死一次！”

食人枭见自己无法阻止唐演复活许无言，倒也是不再纠结这点了。只是向着身后的吕烈叫道，“这个唐演就先让你来拖住！待老夫这次将这具尸体斩得零零碎碎，看他还拿什么来复活！”

与此同时，等候在飞船之外静候结果的执法队们。那一层黑雾笼罩住飞船之后，他们同样看不清飞船内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了奇怪的东西嘶吼的声音，又是兵器打斗之声，又是皮肉被斩断之声。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也不知道此刻是谁占上风、谁占着下风。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里面两人的胜负还没有分出。人群不禁躁动了起来，越来越是焦急。甚至有人提议强行攻破这一层黑雾，进去看一看情况。若是情况有异，那也顾不得唐演长老的命令了，只好出手将这两个爬树者一并击杀。

他这个提议自然是被其他人给否决了，看来唐演平素在众人之中也是积威良久。只是不知道若是时间再这么流逝下去，黑雾仍然不曾消失，这些外面的人都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了。

偏生这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只听脚下隐隐绰绰传来了嘻嘻哈哈的怪笑声，竟是那些僵尸群在毁灭了整个树上之国之后，又跟了上来。虽然听它们的声音，此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若是执法队所有人选择立刻避入上方的青铜壁垒也是完全来得及的。只是，又该怎么处置仍然在这一层黑雾之中的唐演长老等人？

第213章 僵尸再袭

眼看复活的许无言直挺挺向着自己扑了过来，食人枭倒是毫无怯意。毕竟对面活着的时候食人枭都不怕他，还怕他死了之后？大不了再杀了一次罢了。

食人枭仗着两人有一定距离，一挥流星锤，试探性地攻向许无言。万万没想到许无言就连避都不避，直接用胸口去接食人枭的铁锤。只听彭驰一声，食人枭心中一喜，他这随手一下，就是真正的钢筋铁骨都撑不住，更何况只是一具尸体。

未想许无言只是摇晃了一下身子，像是没事人一般继续直挺挺扑向了食人枭。食人枭心中有些震惊：这货复活之后怎么更吃了成长快乐一般，这么耐揍？

一人一尸顿时混战在一起，杀作一团。过了数十招之后食人枭算是明白过来，这家伙尸变之后力量、耐力算是大大增加了数倍，平视对普通人的致命伤害，这尸体挨上一下之后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哦，对了，它没有脑袋，也更别说眼睛了）但是可能也是复活不彻底的缘故，这家伙的各个关节僵硬的很，论机动性和反应力远远不如之前的剑仙许无言。

总体而论，比上真正的许无言弱了不止一个档次。

食人枭稳打稳扎，不时给它偷上一拳，又或是勾走它一层皮。宰了这货只是时间问题。但问题是它太皮粗肉厚了，食人枭一时之间也被它拖住了时间分不开身去。唐演原本召唤出来许无言的目的也仅仅是拖住食人枭，若是他抢在其之前杀了吕烈，转过头来一人一尸围攻食人枭，那食人枭今天也只有饮恨于此了。

与此同时，唐演八条手臂加上两条大腿平铺在地上，像是一只硕大的人形蜘蛛一般，飞速向着骑着蔷薇虎的吕烈爬了过来。两者的移动速度均是迅猛无比，在这狭窄的船板上也丝毫不影响他们闪电般的回旋。吕烈仗着蔷薇虎人高马大，一张口就是半个船板被火焰吞没，再加上自身有铁甲龟组成的铠甲保护，黄黄黄飞旋在半空中伺机而动，吕烈本体也是轮流使用寒冰蟒、大黑牛的能力骚扰唐演。

可是唐演仗着八条肢体，纵向移动能力委实是太过惊人，无论是火球还是冰雹还是石化，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躲闪开。再加上唐演口中不住吐出乳白色的奇怪液体，一落在地上就腐蚀了一大片，时间久了还会结成蛛网黏住上面经过的事物。再加上他的背上不断分裂出各个尸体的零件，掉落下来组成新的僵尸，一起辅助本体围攻吕烈。

场面上虽然谁都奈何不了谁，却是唐演略占上风。而且要不是唐演希望活捉了这两人，将他们炼成自己的傀儡。此刻唐演发动总攻，恐怕吕烈还抵抗不了他多久。

三人一尸在船舱中恶战良久，逐渐，耳边传来了潮涌一般的声音，“嘻嘻”、“哈哈”、“嘻嘻哈哈”，就是傻瓜都知道，下面的僵尸潮终于追了上来。同时黑雾外面传来了无数人焦急的叫喊声：“唐演长老，不要再打了，僵尸涌上来了！”

“我们现在撤入青铜壁垒还有时间，再在这里拖下去，一旦被僵尸拖住就只有等死了！”

“唐演长老，还请打开黑幕！不要再管这两个爬树者和什么约定，直接杀了他们和我们逃吧！”

食人枭也知道大事不妙了，又是一锤锤开了许无言的尸体，趁此空档向着唐演叫道：“唐演长老！一旦陷入僵尸的狂潮我们三人都是必死无疑，这样争斗下去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不如就此罢手，先打开黑幕逃过此劫，我们的恩怨等到了以后解决，如何？”

平心而论食人枭这番提议倒是合情合理，但是此刻唐演的全身心智都被噬人魔操控了，已经杀红了眼睛，怎么可能就此轻易罢下手来？更何况他体内的噬人魔闻到了巨树下面传来的同类的味道，更加饥饿难耐，对杀戮充满了无尽的欲望，反而攻得更凶了。

食人枭心中焦急，几次出招不慎反而被许无言逼入了劣势。他破口大骂道：“蠢货，难道你真的以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击杀我和吕烈，再从容撤回那个什么狗-屁青铜壁垒不？蠢货！蠢货！蠢货！”

三人一尸在黑幕中的激战又是过了片刻，外面那些执法队焦急的呼救声渐渐低了下去。大约他们也是放弃了黑幕中的长老，先自行撤入上方的青铜壁垒了。又激战了一段时间，黑幕之外竟然响起了无数手掌拍打黑幕的声音，以及发狂一般的嘻嘻哈哈笑声。

“生人！我闻到了生人的问题！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撕开黑幕，撕开黑幕！让我进去！我要吃人！”

“嘻嘻！生人！可爱的生人！美味的生人！”

吕烈心中也渐渐生起了恐惧之意。他见过那些僵尸的数量，所到之处简直就像是浪潮席卷而过一般，这艘孤船一旦陷入其中，那真的是十死无生。现在已经有僵尸爬到了黑幕外面，恐怕下面的僵尸大部队已经不远了。

可是现在自己能怎么办？要杀又一时半会杀不死这个唐演。和他好好谈判他又失去了理智。最令人担忧的是现在这层抵挡僵尸的黑幕还是唐演创造的，一旦杀死了唐演，那黑幕也会一起消失，到时候自己和食人枭得对面上万等候许久的僵尸。

进退两难。

更令吕烈心中蒙上一层阴影的，是外面的这些僵尸怎么突然会说话了？他记得在巨树之上第一次见到僵尸潮，或是第二次见到僵尸潮，都是一些凭借本能行动的怪物罢了。难道这些僵尸的心智也会进化么？

他一边应对着唐演越发猛烈的进攻，一边苦苦思索着这局的解法。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向了吕烈的身边。正是食人枭。他一手提着流星锤，一手提着许无言的半具尸体，傲然道：“唐演，你的废物许无言，又被老夫宰了一次。”

第214章 突围

食人枭和吕烈并肩站到了一边，食人枭大锤一扫，顿时将唐演身上分裂下来的那些僵尸一卷而空，像是灰尘一般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食人枭又是仰天大笑：“唐演，哦不，现在更应该把你称为噬人魔。你外面那些徒子徒孙都放弃你了，你的死期已经到了。”

唐演静静攀附在地上，不知何时起他的脸上已经密密麻麻长满了复眼，无数只眸子一起看向食人枭和吕烈，也不说话，显得更外诡异。

只听外面僵尸拍打黑幕的声音越来越大。吕烈心中苦涩，现在真是杀了这个唐演也不是，不杀这个唐演也不是，进退两难，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蔷薇虎在一边通体燃烧着金色的火焰，低声吼吼了两声。吕烈有些惊讶，压低了嗓门对他轻声道：“你说看得见这黑幕之外的场景，那些执法队在撤离青铜壁垒之前，在东南方向给唐演留了一条空船？……东南方向大约围聚了不到一百头僵尸，你现在打算用本命之火烧穿了这道黑色屏障，然后带着我们用闪电般的速度离开这艘小船，一跃飞上那条空船逃离这里？”

蔷薇虎似通人性般点了点头。

吕烈摇首道：“不行……这个计划实在太危险了，而且成功概率极低。先不要说船之上的噬人魔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行动而不阻拦，就算我们能够离开这艘船，只怕一冒头出去外面的僵尸就全部围聚过来了——从这到东南方向的那艘飞船，可有不下一百头僵尸在围堵我们啊。路上只要我们被耽搁一刻，更多的僵尸就会围聚过来，陷入尸潮中的我们必死无疑。”

食人枭看了对面的噬人魔一眼，回过头对着吕烈轻声道：“我看这个机会行。虽然只有不到三成的成功可能，但是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已经算是很有可试性了。”

吕烈还有一些迟疑：“从这到空船上可有一百多头僵尸啊，这样直挺挺地过去，三成把握恐怕都不到。”

“吕烈！”食人枭有些焦急了，声音略微提高了一点，“三成把握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我们不这么做，就这么呆在这里难道等死吗？还是你拿出一个更好的主意来？”

他道：“快点做出决定。再拖下去，外面的僵尸越来越多了，可是就连这三成把握都没有了！”

蔷薇虎也在一边低声哼哼着，不知道它用这虎语在表达着什么。

吕烈又权衡利弊了一会儿，只好道：“好吧，就这么办吧。。”

食人枭点了点头：“我们一会儿突围的时候，这个噬人魔必然要和我们捣乱。你毕竟是蔷薇虎的主人，和它配合起来有一些默契。一会儿你和虎负责突破这道屏障，我来暂时缠住这个噬人魔。”

这时，只听对面的噬人魔桀桀怪笑起来：“从刚才到现在，你们一直在那里嘀嘀咕咕，在探讨什么东西？不妨说给我也听一听。”

吕烈转过头，大笑道：“在讨论你娘是怎么一个丑八怪，竟然生下你这么个不人不妖的东西。还是你们黄泉海下爬上来的东西都是这么一副德行。不过你这个样子，在你外面的同伴眼里大约已经算得上美若天仙了？”

眼见唐演的最后一丝神志已经被噬人魔吞噬了，吕烈也不再对他有任何尊敬之意了。更何况，这个唐演为了追求力量主动和黄泉海中的秽物融合，自甘堕落，杀死了自己的姐姐和侄女却浑然不知。这个人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尊敬。

噬人魔又是发出了数声异常刺耳的尖笑：“桀桀！桀桀！桀桀桀桀！不就是让那个白胡子老爷爷来捆住我，你和这头小猫咪去破坏了我布下的屏障，逃出这里么？这般拙劣的计划，也只有你们几个傻瓜当作宝贝似得。”

食人枭和吕烈对视了一眼，脸色微微一沉。刚才他们说话已经压低了嗓门，再加上这个距离，和外面无数僵尸的嘈杂声，怎么还是被对面这个噬人魔给听去了？对面的耳力真是远远超出己方的预料。

不过听去也就听去吧，也没有太大关系。食人枭大喝一声：“动手。”他一个疾步便落到了噬人魔攻击的死角，同时一道铁锤化作疾光猛攻向噬人魔。此战不求杀敌，只求尽可能的拖住噬人魔。同时吕烈骑着蔷薇虎飞奔向相反的方向，蔷薇虎也知道这一战是到了拼命的时候了，当下血口一张，吐出一团热浪般的火焰。

奇怪的是，噬人魔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笑着看着食人枭和吕烈的表情，嘴角还微微扬起了一丝嘲讽。食人枭流星锤快要砸到其胸膛的时候，忽然一阵本能地危机感袭来，他强行收回了飞锤，同时大喝一声：“不好！快停步！”

眼前噬人魔的身影像是碎掉的镜子一般，剥落成了无数块。而同时在食人枭背后的吕烈蓦地一惊，怎么眼前的黑色屏障变成了食人枭的脸？

他也急忙同时喝令蔷薇虎收住了口中的火焰，只是火气难消余势，顿时淋了食人枭一身。食人枭一个懒驴打滚，强忍着身上的灼烧，勉勉强强抱头躲到了一边。

这一击之后，蔷薇虎已经收住了自己的攻势，可是食人枭仍然是受了重伤。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只是身上不断散发出烧焦的味道，实在是危险至极。

“妈的……”

吕烈心中又惊又惧，这个噬人魔的小花招还真多，竟然还会使用幻术。诱使吕烈和食人枭斗了一个两败俱伤，这下可大*烦了。

食人枭在地上躺了良久，慢慢爬了起来，擦掉了脸上一层污泥：“我没有事……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

“这个噬人魔制造的幻象也不是十全十美。我们一时大意才中了他的诡计。这一次只要守住本心，看清楚一点，是不会再像是上次那般的。”

就在这时，噬人魔身上又产生了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第215章 心蛊

只听吱嘎数声，无数血肉从噬人魔的背上长了出来，逐渐组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一摇首，最后的脸部上的血肉都已经组成了，化作了一张吕烈无比熟悉，却又不敢相信的面孔！

竟然是苏文。

此刻的苏文半身长在噬人魔的背上，穿着一身轻盈的宫装，就像是和吕烈第一次见面那般。她向着吕烈盈盈一笑：“好久不见了。你在迷神城将我抛下之后，过得还好吗？”

吕烈一阵眩晕，那一瞬间几乎失神。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向着苏文座下的噬人魔冷笑道：“这样子有意思么。变个虚假的苏文出来，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诡计？”

噬人魔睁大了几百个血目，怪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我变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吕烈不再去看那“苏文”：“傻瓜，你就是变出来我的老母，我就停手不打你了？假的就是假的，你就是变出来我老母我都照揍不已。对不，食人枭？”

吕烈叫了一声食人枭，见身边没有人理会他。他急忙又叫了一声食人枭的名字，回头一看，食人枭竟是痴痴看着噬人魔背上的人影，老泪纵横。

“儿子，你这些年在树上呆了这么久，可是瘦了许多。”

吕烈忽然想起，食人枭作为陆地上杀手之王，来巨树上的目的可不就是寻找自己的儿子么？这个噬人魔的能力可真是居心险恶，在不同人的眼里看到的幻影都是不同的。唯一相同的，便是那个人都是目击者心中思念的人。

吕烈从未见过食人枭这般失态的模样。未想到食人枭这个恶棍又是残暴，又是贪生，又是狡诈，竟然也有失声痛哭的一面。吕烈上去一巴掌就是拍醒了他：“老东西，对着这头蜘蛛叫着自己儿子的名字了有意思么。我们现在联起手来把他给杀了，老子到时候给你抓一堆蜘蛛蜘蛛过来让你认儿子。”

食人枭也不是傻子，被一巴掌打醒之后不怒反笑：“小娃娃，你急什么。老夫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你都能看出来的诡计老夫看不出来？老夫只是配合他演一波戏罢了。”

他给自己强行解释了一波之后，立刻转移话题，脸都不红一下：“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我们还是这回看准了角度出手！不要再像是上次那般中了幻术了！”

就在食人枭和吕烈摩拳擦掌的时候，那噬人魔背上的“苏文”向着吕烈柔声笑道：“小吕烈，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够逃出这里了？”

吕烈根本不理会背后“苏文”的柔声细语，继续向着眼前的黑屏猛冲，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了，没空和这怪物废话。

眼看着食人枭冲了上去，和噬人魔缠斗在一起，“苏文”稳坐噬人魔背上，继续不急不缓向着吕烈说道：“你真的想和食人枭两个人一起爬完接下来的路程么？你可忘了，这个疯子在迷神城的时候是怎么做的？真正的我又是间接被谁害死的？三头又是被谁害死的？他害死了你这么多伙伴，你又怎么相信他不会害死你。”

吕烈根本不理会噬人魔背上的“苏文”，操控蔷薇虎猛攻黑色屏幕。噬人魔见吕烈这一条路走不通，那一张在食人枭眼中变换成他“儿子”的脸又向着食人枭道：“老爷爷，你这么计划可真是危险着很呢！”

食人枭一锤子下来斩断了数只和他袭来的尸体，又一个闪身躲开了噬人魔的一波蛛丝，怪笑道：“嘿嘿，最危险的人便是你了。等杀了你之后，不就没有危险了。”

食人枭的“儿子”不急不缓继续说道：“你又凭什么相信那个吕烈打开屏障之后会和你一起杀出去？将心比心，若是将吕烈的位置和你对换，你打破了屏障之后还会回来带走吕烈么？把吕烈留在黑幕之中，让他继续缠住我，岂不是更妙？”

食人枭又是一锤飞出，毫不介意笑笑：“你休要再挑拨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这个家伙长得丑陋不堪，倒是挺善于蛊惑人心的。”

噬人魔一边冲着食人枭不住猛攻，他座上的“少年”唱着白脸：“只是为了你不值。你辛辛苦苦在这里拖住我，到时候吕烈一个人溜了，真不知道你到时候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食人枭笑道：“你以为那小子是像我这般卑鄙不堪的家伙吗？”

他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终于开始起了一丝疑云。因为食人枭本身便是那种为了自己安危绝不会顾忌别人的本性，又要他怎么能够无条件相信别人？不得不说噬人魔真的很擅长洞察人心，不断戳中了食人枭心里最隐秘的暗刺，又幻化出食人枭“儿子”的模样博取他的好感，确实有一些打动了食人枭。

那噬人魔座上的少年忽然指着食人枭背后的画面，叫道：“爸爸，你看！”

这一声爸爸叫的食人枭是心肠寸断，他本能地回过头向背后看了过去。只见吕烈的蔷薇虎一头撞破了黑幕之后，头也不回直接冲了出去。食人枭心中狂躁不安，大吼道：“吕烈你小子，是真的要把我们留在这里吗？”

纵声狂笑之间，吕烈已经翻身跳出了黑屏，只给食人枭留下了一地的碎骨，和外面扒着缺口不断涌进来的僵尸。

他心中一凉，眼前的一切像是镜子一般片片碎了下来，只见吕烈仍然好端端地站在黑暗之前拼命攻击者那层黑幕，又哪里跳出黑幕舍下他了？

“好混蛋！”食人枭恍然大悟自己差点上当了，“你又拿幻术来骗老夫。”

那少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虽然这是幻觉，但是这也不是你心中最害怕的场景么。界由心生，若是你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若是你真的无条件相信这个吕烈，你的眼前又怎么会出现这一幕？”

他忽地诡异一笑，压低了嗓门用神秘的语气说道：“不如这样吧，你和我，我们来做一个i额交易，如何？”

第216章 秘密协定

“交易？”食人枭冷笑道，“我和你有什么交易可做的？”

噬人魔座上的少年道：“外面的黄泉僵尸越来越多，被困在这里我也必死无疑。可是若是就这么将你们两个放出去，也是万万不可能。你们两个今天必须有一个死在这里。”

他的眼珠转了一转，道：“不如这样，我划开一条口子，不仅将你安然送出去，还为你清除外面的僵尸，将你安全送到那条空船之上。而你要做的，便是假装将我除掉了，借机将对面的吕烈给骗过来，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一锤子杀了他，你看如何？”

食人枭一边和噬人魔对战着，听到这条提议之后手上的动作已经缓了一缓。他沉思良久，又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吕烈，仍然在全神贯注奋力冲击着黑幕，根本没有精力注意这边的场景。食人枭颔首道：“你这个建议倒是有考虑的余地……毕竟，如果我真的要依赖这小子的力量逃出这里的话，不仅成功的概率太低了。而且他一旦选择背叛我独自一人逃出，那我只有被困在这里叫天不灵叫地不灵了。”

他随即重重用铁锤一砸大地：“不过我为你除掉了吕烈之后，谁知道你会不会反过来对付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就连自己的同伴都信不过，又凭什么要相信你？”

噬人魔座上的少年作势撒娇道：“爸爸，我骗谁怎么又会骗你呢？”

食人枭突然暴起，一锤子将那少年的半张脸给锤了一个稀巴烂。噬人魔吃了一惊，又是用力一鼓，才慢慢将已经被劈掉半个脑袋的少年恢复了原形。食人枭把玩着手中的铁锤，冷冷道：“莫要再跟我玩这种心理战了。你也不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我食人枭是出了名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再装作我儿子的样子和我讨价还价，我下一锤子可保不住砸在你身上哪个部分。”

一抹怒意划过噬人魔脸上鼓鼓的无数复眼，不过他座上的少年随即正色道：“好，那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先撕开黑幕一道口子，放你出去。然后你在外面将对面的吕烈叫过来，在他经过黑幕缺口的一瞬间你我里外夹击，瞬间将他击杀，如何？就算我背信弃义，想要在杀了他之后对你出手，那时候你已经离开黑幕了，海阔天空任你离开，我也奈何不你。这个建议不知道食人枭老前辈觉得公平不公平。”

食人枭毕竟老谋深算，也没有急着答应噬人魔。只是心中不住反复推敲揣摩这个提议，闭目思索了良久。虽然在离开了黑幕之后也不能保证自己就是安全的了，但是起码比呆在这黑幕之中是安全了许多。更何况时间不站在自己这一边，越是在这里拖得久，越是对自己不利。

这个世界上终究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哪怕这个噬人魔的提议对自己也是要承担一些风险，赌上一赌。但也比和吕烈一起逃出这里保险多了。更何况食人枭自负武力无敌，只要脱离这黑幕范围，就算噬人魔有什么阴谋诡计又奈何的了自己什么？

食人枭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一闪：“很好，没有比这更公平的提议了。你这个提议我可以接受。”

与此同时，小船另一边的吕烈驾驭着蔷薇虎，竭尽全力已经在包裹小船的黑幕之上冲出一道小口子了，可是仅能容纳半个人通过。他正不断轰击着这个小口子试图将它拉扯大，只听背后传来了食人枭一声惊喜的叫声：“吕烈兄弟，不要再那里浪费时间了，快点过来！”

吕烈转过头一看，只见食人枭一只手威风凛凛提着流星锤，竟然站在噬人魔的尸体之上。他的流星锤尖还不住往下淌着血液，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液还是噬人魔的血液。

“这个老匹夫竟然靠着一个人的单打独斗，击杀了噬人魔？”

第一个念头本能地冒出吕烈的脑海。他就是再聪明十倍，又怎么能想到那边的食人枭和噬人魔如何之快就达成了协议？只是吕烈心中总归是有一些起疑的，他之前和这噬人魔交锋良久，就算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对对方占到优势。让食人枭和噬人魔缠斗也只是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拖住对方一会儿是一会儿，又怎么能想到食人枭最后居然把这个怪物给杀了？

纵使食人枭在凡人之中武力盖世，面对噬人魔这等借助煞气而成的怪物也有些力不从心。吕烈不觉得食人枭在单打独斗上能够赢得了对方。

莫不成在恶战之中，食人枭发现了对方什么隐蔽而致命的弱点？又或是噬人魔战斗到一半，作为唐演的意志忽然清醒了过来，干扰到了噬人魔的实力发挥。

仅仅是一愣之间吕烈脑海中闪过无数推测，这些推测又相互纠缠在一起，看谁都有道理，谁却又都不像是真相。

食人枭呼唤了两声吕烈的名字，见对方仍然有些犹豫。食人枭也是一个老江湖，知道对方心中起疑了。不过他也不着急，不仅没有继续催促对方，反而转身向反方向走去，像是不耐烦吕烈的磨磨蹭鞥，要将吕烈一个人留在这里一般。

以退为进，欲擒故纵。这正是食人枭的拿手好戏。

与此同时，在离噬人魔尸体最近的一方黑幕，黑色云雾缓缓向后褪去了颜色，露出了外面蓝色的天空。并且这道缺口仍然在不断放大，仿佛因为噬人魔的死亡，它所布置的整个黑幕世界都开始失效一般。

但是包裹孤舟的黑幕失效的同时，围坐在外面的无数僵尸也注意到了异变，纷纷围聚了过来，等待着里面人类的出来。

好不容易出现的出口眼看又要被僵尸潮水堵上了，而现在正是和食人枭一起突围出去的好机会。情况瞬息万变，已经容不得吕烈犹豫了。

吕烈一咬牙，驾驭这蔷薇虎追赶上去。

不过他终究多留了一个心眼。在经过噬人魔尸首的同时，一弹指，四个硕大的火球落在这个丑陋大蜘蛛的身上，竟是要给他彻底补上一刀。

第217章 埋伏

吕烈的蔷薇虎以攻击见长，这四发火球之下噬人魔为了保持自己的“死状”，又不能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能闭着眼睛硬生生吃下了这四下。这一轮攻击之下他不死也是脱了层皮，好在吕烈急着赶路，倒也没有对他继续攻击。要不然再来四发火球，噬人魔拼着计划暴露也只能跳起来回击了。

眼看黑幕之上的缺口越来越大，整个孤船上的黑幕都有崩溃的迹象。可是黑幕崩溃的同时不仅意味着吕烈他们能够离开这艘小船，也意味着他们暴露在外面上千只僵尸的攻击之下，要同时面对这么多僵尸的围攻。

“嘻嘻嘻，生人要出来了！出来了！”

“我要吃生人的腿！嘻嘻，哈哈，我最喜欢吃生人的腿了！”

“那个骑着老虎的生人曾经烧掉了我半张脸！嘻嘻，捉住他之后我也要撕掉他半张脸，让他尝一尝我当时的痛苦，嘻嘻，哈哈，让他活着看着我将他半张脸吃掉！”

听着外面这些僵尸的对话，吕烈心中的惊讶和恐惧越发强烈。听这些僵尸的对话，它们不仅有了一定的心智，好像心智还不是很低，毕竟记忆、复仇等东西，都是高等生物才有的独有特征。

只是自己第一次在巨树之上碰上这些东西的时候，它们还不是浑浑噩噩如畜生一般么？难不成这些家伙正在以非人的速度快速进化？巨树之上生物的种种变化，真是匪夷所思，无法用常理来思量。

说不定此刻，自己和食人枭身上也已经起了某些诡异的变化，只是自己和食人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而已，这些事情也是说不准的。

食人枭转过头，用别有深意的眼神深深看了吕烈一眼。他一个跃步先行跳入了黑幕的缺口之中，抢在吕烈之前离开了这座小船——不等候同伴，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倒也符合食人枭的一贯风格。

黑幕之内和黑幕之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食人枭跨出黑幕之外之后，便停止了脚步，利用自己的站位巧妙地卡了一个视野——在这个角度，黑幕内的吕烈看不见外面食人枭的动态，可是外面的食人枭却对黑幕内的情况看的是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吕烈一心想要尽快离开这艘该死的小船，无知无觉地走向出口。他已经走到了食人枭和噬人魔两者的中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走入了死亡的陷阱！

原本躺在地上，仿佛死亡的噬人魔忽然睁开了无数复眼中的两只，那血红的眼睛幽幽扫了一眼吕烈的背影，眼神之中充满了深深的恨意和杀戮的欲望。

离出口还有不到五十步……

食人枭默默计算着自己和吕烈的范围。

不到三十步……

不到十步……

不到五步……

一抹青筋在食人枭的手背上暴起，只要吕烈再踏出这一步，只要再向自己靠近一步好了，自己便可以在这个距离发动攻击了。

可是在吕烈离黑幕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吕烈忽然操控胯下的蔷薇虎停下了脚步。

“食人枭，你！”

虽然没有看见黑幕之后躲藏着的食人枭，但是吕烈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动手！”与此同时，食人枭也知道了吕烈已经发生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着黑幕之内大喝了一声。

一锤已出，带着划破空气的凌厉风声，毫不犹豫飞向了黑幕之内。

与此同时躺在吕烈背后的噬人魔猛然跳了起来，一张巨口，吐出一大口乳白色液体铺天盖地卷向吕烈的背后，与此同时无数只血红色的复眼一睁，七十二枚豆子般的眼睛一起看向了吕烈，无数道红色光线射向了吕烈的后背。

前有食人枭的流星锤，后有噬人魔的蛛网和红光，瞬息之间吕烈两面受敌，难以做出回应。

蔷薇虎狂吼一声，调过头来吐出了一道火墙，硬生生将那摊袭向自己的巨大蜘蛛网融化成了脓水。同时吕烈双目一瞪，使出了大黑牛的“诅咒之眼”，眼神和噬人魔凌空对视。噬人魔只觉得眼睛像是燃烧了起来一般火辣辣的疼，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眼中射出的红光顿时也消散了。

吕烈的诅咒之眼竟是和噬人魔的能力相互抵消了。

但是同时，吕烈也觉得眼前一阵漆黑，暂时失明了。他脑袋一晕，几乎坠下虎来。

背后传来了铁锤劈开空气的呼啸声，食人枭的流星锤后发先至，已经来到了吕烈的背后。

“哈哈哈！去死吧！”

噬人魔纵声狂笑，笑意之中充满了无尽的疯狂和恨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对吕烈万分憎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置于死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唐演人格的影响。

但是下一幕，却是彻底出乎了噬人魔的意料之外。

食人枭的流星锤低空飞行，在击向吕烈的一瞬间并没有如噬人魔预料中的那般打碎了吕烈的脊椎，而是与吕烈擦肩而过，直挺挺飞向了后方的自己！

而且在那一瞬间，流星锤飞行的速度骤地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在噬人魔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就来到它面前。一时间，在噬人魔的视野之中流星锤变得如同天地之大，占据了自己所有的眼界，耳边尽是呼呼的呼啸声，仿佛天崩地裂。

“食人枭！你！”

猝不及防之下，噬人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流星锤便狠狠打入了它的胸腔，冰冷的铁器贯穿了它的心脏。

事发突然，噬人魔附近的活尸根本来不及支援它。

受此重创之后，噬人魔整个身体一滞，本已摇摇欲坠。吕烈可丝毫没有放过这个罪魁祸首的打算，又是利用寒冰蟒的能力连续召唤出了几道冰霜，将其牢牢固定在原地。蔷薇虎口吐飓火，瞬间将噬人魔的整个身体给融化了。

“为什么……”噬人魔在被烈焰吞噬之前，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

“蠢得没救了，”在外面的食人枭冷笑道，“执法队留给我们的空船在东南方向，我就是真的杀了你，又怎么会从西北方向出去？畜生就是畜生，用脚指头想想就能明白的问题，偏生你却想不明白。”

第218章 噬人魔之念

当食人枭选择从噬人魔背后的西南方向离开黑幕时，吕烈就知道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新的船支分明停泊在东南方向，食人枭又怎么会选择向着反方向走？走错了出口，狡猾老辣的食人枭不可能在这生死时刻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江湖经验同样丰富的吕烈也不可能忽视这一点。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便是食人枭想要暗示自己什么东西。

两个老江湖根本就不要说一句话，也不需要用眼神交流这么低级的手段，就已经于无形无影之间完成重要信息的传递了。

吕烈从头至尾都没有放松过警惕。

当噬人魔在背后对他发动攻击的一瞬间，所有的变故都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当食人枭同时挥出流星锤的同时，吕烈也有六成把握那道致命的流星锤不是攻向自己的。

六成把握，足够他赌上一波了。

他赌赢了。

此刻的噬人魔浑身上下燃烧在熊熊烈火之中，胸膛处也滋滋流着鲜血，红色的血液很快转黑。饶是噬人魔的身体回复能力远远超越常人，也眼看吃不住了。

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在黑色的甲板之上滚来滚去，力图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蔷薇虎所吐出的火焰他越是翻滚，燃烧得越是旺盛。并且，剧烈的运动也在不断撕扯着他胸膛中的伤口，鲜血流淌的越来越厉害了。

“我不会绕过你的！……上天……诸神……黄泉……这世间所有的神明……都在看着！……都在看着！……我不会绕过你们的！欺瞒我，愚弄我的家伙，我就是变成恶鬼，也要将你们一起拖入地狱！”

此时的噬人魔已经彻底疯了，不仅疯狂在地上横冲直撞，嘴中还不断咆哮出意义不明的话语。镶嵌在他脸孔上的一粒粒复眼膨胀出来，爆了出来，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像是腐烂的珍珠一般洒满了一地。

“我不会……变成恶鬼……绕过你们……诸神！诸神！”

噬人魔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被烤焦了，六条手臂只剩下六根黑色的骨头，上面锈迹般般，就像是被野兽啃咬过一般。他的脸上所有的眼睛全部脱落了下来，只剩下一个个没有意义的血红色的眼眶，血流满了大地。

他背上的幻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疯狂地发生变化，在吕烈眼中一会儿变成了三头、一会儿变成了黎远、一会儿变成了慕小白、一会儿又变成了族长的脸。

最后，变成了唐演。

唐演在噬人魔背上停留的时间最长。任由下半身的噬人魔如何疯狂地撕咬、怒吼，唐演只是平静地立于其上，静静看着对面的吕烈。

吕烈亦看着他。

唐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谢谢你，帮我解脱了。”

他像是夏日里最后的萤火虫一般，消失在了噬人魔的背上。

那一瞬间，吕烈恍然觉得那不是噬人魔制造出来的幻觉，而是真正存在的唐演。

他转过头。食人枭也全神贯注看着噬人魔背上疯狂的变化，一种异常复杂、无法用语言去触及的表情浮现在食人枭的脸上。吕烈不知道食人枭在噬人魔的背上究竟看见了什么，毕竟每个人看到的幻觉都是不一样的。

想必，也是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噬人魔制造的包裹住一切的黑幕逐渐消失了。

“我们走吧。”食人枭转过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突破外面僵尸的狂潮，我们的下场不会比噬人魔好多少。”

吕烈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骤地背后方向一切怨毒到极致的声音狂啸起来：“走？要去哪里？你们永远也走不了！你们要留在这里，一直陪着我和我的死亡，直到世界的尽头和诸神的黄昏！”

“不好，是噬人魔！

“怎么可能，这个家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两个念头同时在吕烈脑中一闪而过，他迈出脚的步伐也不由滞了一滞。再次回过头之后，吕烈惊讶地看着，此刻的噬人魔只剩了一个坑坑洼洼的脑袋，可就是这个脑袋，竟然腾空飞上了天空，已经达到了食人枭和吕烈不得不仰视的高度。

噬人魔的脑袋在半空中滴溜溜转了一起。它骤地散发出了刺眼的金光，像是阳光一般照耀整个大地。那金光是如此之耀眼，以至于不止下方的食人枭和吕烈，就连黑幕之外的僵尸们都做出了眯起眼睛，或是低下头的动作，各个痛苦不堪。

在这片普照大地的金光之中，吕烈勉强睁开眼睛，他看见那噬人魔的人头之下的皮肤，像是龟裂一般慢慢裂开了一道血口子。

血口子中又是露出了一只拳头大小的眼睛，像是新生的婴儿一般，探了出来俯视了一下大地。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感觉比之前的噬人魔还要厉害？”吕烈又惊又怒。这个鬼一般丑陋的东西，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食人枭当机立断一挥手：“别管这个东西了，趁着外面那些僵尸都睁不开眼睛的同时，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想走？”旋转于天空的头颅嘎嘎怪笑了三声，“我好想说过吧，我要你们留下来陪我，我要你们为今天所做的所有事情付出代价！”

无数血丝像是雨水一般从它的眼眸之中滴落下来，像是爪子一般将整个飞船牢牢包裹在了其中。与此同时，这颗头颅也在不断向下降落，每下降一分，它喷出的血丝就更加浓厚一分，也便将这艘飞船困的更加严密。

食人枭一个纵身，想要在这怪物的血丝彻底堵死整艘小船之前离开这里。

可是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稍稍接触一点这些血丝，皮肤就像是炸了一般疯狂地燃烧起来，露出下面的白骨森森，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若是食人枭再试图这般冲出这里，他整个人都将变成一具白骨。

他不得不退了回来。

整个小船都被这枚头颅包裹成了一个血色的巨茧。

第219章 四面楚歌

没想到这噬人魔都快要死了，它所创造出的黑幕也快要散去了，就在食人枭和吕烈认为自己快要脱险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般可怕而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噬人魔头颅喷洒出来的血丝仍在继续包裹着飞船，并且越来越多，开始向着甲板上靠拢了。照这个进度变化下去，血丝很快就会笼罩整个甲板。

食人枭和吕烈不得不开始向后撤退，努力躲避着碰到这些时间。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食人枭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那噬人魔头颅的方向，比划了一下手中的流星锤，试图计算击落它的最佳角度。只是噬人魔头颅早就看穿了食人枭的这点小动作，纵声狂笑道：“想要杀了我？做梦吧！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会再死第二次！在亲手将你们送入地狱之前，我绝对不会闭上我唯一的这只眼睛！”

在噬人魔慑人的狂笑声中，它布满甲板的血丝上鼓起了无数脓包般的小点，那些小点迎风而涨，很快化成了西瓜大的血色果实。只听咔咔咔无数声，那些血浓般的果实被里面什么东西打破了，肉色的、血管裸露在身体外面的人形生物从里面爬了出来。

人形生物一爬出果实，又疯长了起来，很快就变成和正常人类一般大小。眨眼的功夫，整个飞船上爬满了这种新的品种。

“不好！”食人枭脸色变了。他一眼就看出，噬人魔的头颅要拿这些血丝人形当作人墙，保护住处于血怪中间的它。要是让这些人形彻底成大，那可是一锤击杀它的概率越来越低了。他当下仓皇出手，凌空向着高处的噬人魔头颅就是一击。

这一下他的角度找的并不是很好，噬人魔的头颅又体积偏小，一个下坠便轻轻松松躲开了食人枭的攻击。还在空中发出了一连串的怪笑声，仿佛在嘲笑食人枭的这一击失手。

“吕烈！”食人枭急声叫道，“现在只有你的蔷薇虎可以打中那个家伙了，快，烧死它！”

不用食人枭指挥，吕烈胯下的蔷薇虎便张开一张巨口，向着噬人魔头颅的方向吐出滔天火焰。噬人魔哈哈大笑起来，无数血人像是发狂一般扑了过来，争先恐后挡在那堵火墙之前。

火焰掠过之处，血人们发出了刺耳的狂啸声，很快化作了一摊摊脓水流淌在大地上。不过新的血色果实不住在血丝上成形，从血丝上跳下成形的血人数量远远远远多过被吕烈杀死的敌人。很快便有新的人墙继续前仆后继堵在噬人魔之前。

噬人魔又是一阵阵刺笑，翩翩飞过了食人枭的下一锤位置，落在了甲板之上另一个角落。

食人枭和吕烈几次出手，连那头颅的一根毛都没有摸到。而四面八方的血丝正不住向他们挤了过来。血丝伴随着数量越来越浓密，已经厚实得如同四堵墙一般密不透风。一阵阵微风吹来，无数血丝随风起舞，场面一堵甚是惊人。食人枭和吕烈被困在其中，面对死堵同时推进的血墙，感觉就连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了。而他们脚下所站的空间也越来越小，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便是，那些围聚在外面的僵尸似乎也对这些血丝十分感兴趣。不少僵尸落在那些血丝之上，也不顾自己的手脚被血丝烧的吱吱直响，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啃咬起来。而血丝之上孕育出来的血人自然也不肯坐视不理。一部分原本围攻两人的血人分散了出来，将那些胆敢打血丝主意的僵尸直接拖入血丝大阵中，直接分食掉。另一部分僵尸偷偷从后面爬上船只，想要趁乱咬死这枚奇异的头颅。噬人魔的头颅自然是凭借自己灵活的速度不断飞来飞去躲避攻击，更多血人一拥而上，和那些登船的僵尸恶斗起来。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这些原本身为活人死敌的僵尸，此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和食人枭与吕烈站在同一战线上了。若不是它们在外面不断消弱血人的攻势，恐怕身处血丝大阵中央的食人枭吕烈此时早就死了。

终于，食人枭和吕烈一路后退，背撞在了背上，已经无路可退了。吕烈不顾着自己额头上瀑布一般的汗水，向着身后的食人枭道：“老先生，还有没有什么作战计划？老子想过无数种死亡，却从来没想过会这般窝囊地死在这里。”

食人枭看着眼前已经近在咫尺的血丝墙壁，并且仍在不断向自己推进。按这些血丝吞噬人肉的速度，一旦自己和吕烈两人融入其中，恐怕瞬间就只剩下两具骨头了。饶是他一生经历大风大浪无数，此刻也不由恐惧到了极点。食人枭怒喝道：“还有什么作战计划？豁出去拼了，再试着攻击那个头颅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一振手臂，想要再投掷一次手中的流星锤，来击落在血丝墙壁之后的噬人魔。可是食人枭的手臂才刚刚抬起来，只是擦到了那道血墙一点点，他的半条手臂就瞬间融化在空气之中了。手中的流星锤也应声落在了地上，伴随着血墙的推进很快被血丝吞没。铁器也被化成了铁渣子。

食人枭也是硬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被血墙吞没，硬是一声没哼，蹲下身去想要捡起落地的流星锤。当他看到自己的流星锤都被融化了之后，这个纵横一生的大枭终于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准备接受自己的宿命了。

就在四道血墙逼近到离两人不到分毫的距离时，忽然之间略微停下了推进。

原本闭目等死的食人枭和吕烈本能地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们睁开眼睛一看，恰好看到了令自己难以相信的一幕——

那噬人魔的人头正在躲避着僵尸们的围攻，一个转身飞到了杨威的尸体旁边。原本早应该气绝的杨威毫无征兆跳了起来，竟是一把楼住那颗人头，将它死死摁在了自己的怀中！

第220章 逃离

那一瞬间吕烈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此刻杨威的脑门上仍然插着晃悠悠的那根流矢，伤口的血液都已经流干了。可是看他微微颤抖的肌肉，拼死摁住噬人魔头颅的动作，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死人！

难道杨威根本没死，之前只是昏了过去？

这个荒谬的念头一冒出吕烈的脑海，就被他自己都给否决掉了。看那根箭羽插入杨威天灵盖的深度，唤作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绝对不可能活下来。除非杨威和这些僵尸一般，一开始就不是活人！

吕烈此刻还在想着，只见甲板中间的杨威虎吼一声，手臂上、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出，十根手指硬生生顶在那头颅的头盖骨上，竟是一点点深陷进去，像是要生撕了它一般！

那噬人魔不住发出刺耳而又悲鸣的尖叫，在杨威手掌中不住颤抖挣扎。与此同时，连接着它的血丝一根根忽明忽暗闪动起来，不少血丝纷纷断裂开来。

“还看什么！”杨威的脖颈转了一个方向，面孔朝向吕烈他们的方向，“还不快走！还要我为你们拖延多少时间！”

吕烈和食人枭之前被这惊人的恶一幕吓得有些愣神，此刻才反应过来，慌忙顺着血丝断裂的方向向着甲板之外狂奔。

那些血丝创造出来的血人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发了狂似得的在甲板上打滚、乱窜，围聚在外面的僵尸顿时一拥而上，将不少倒霉的血人直接抓出飞船，要么在空中分食了吃了，要么直接丢入脚下的万丈深渊。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混乱之中，吕烈原本已经跑到了甲板的边缘，离空中那艘新船仅有一步之遥。他在离开这里时转头向着杨威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杨威仍然半跪在地上，死死保持着掐住噬人魔头颅的姿势。只是他两条手臂上的肌理已经分裂开来了，露出了下面的暗红色血肉。那模样宛如饿疯了的恶鬼一般，不过也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吕烈思索了一下，一个咬牙，折身又向着杨威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要带着杨威一起走！

食人枭已经跳上了安全的新船，正准备发动飞船逃跑呢。转头一看吕烈竟然没跟上来，他怒喝道：“傻子！你疯了！你去救他，他已经必死无疑了！只会赔上你一条性命！”

杨威一个抬头，看见了远处正奋力跑向自己的吕烈。杨威同时吼叫起来：“不要过来，白痴！老子今天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可不是让你像个傻瓜一样陪老子一起死。”

吕烈楞了一下，停滞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

杨威的眼眶上慢慢留下了黑色的血液，不一会儿，他的耳孔和嘴角也一起流下血液，眼看就要真的活不成了。杨威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想起来了啊……我早就死了……五十多年前……我就已经死在巨树上了……之后的我……都不过是困在轮回之中不断游历的孤魂罢了……

“我累了……让我去死吧……让我做完这最后一件事，让我永远地休眠吧……我已经在这巨树上不知疲倦地爬行了五十年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的碰到新的伙伴，可是遭遇的却是一样的结局，团灭的结局……

“我真的累了……”

杨威慢慢垂下了他的脑袋。怀中的噬人魔趁着其一个走神，裂开大嘴吐出一只漆黑色的巨掌，那巨掌一把掐住了杨威的脖子，杨威也没有任何抵抗，一颗大好头颅就被那巨掌连根拔了下来。

剩下的无头尸体跪在甲板中央，仍然保持着摁住噬人魔的动作。噬人魔的头颅在其中不断苦苦挣扎，发出更加刺耳哀鸣的嚎叫，可是杨威的尸体纹丝不动。

杨威的脑袋滚了一地，终于听在了吕烈脚下。

吕烈鬼使神差，俯下身子抱起杨威的脑袋，最后看了一眼那远处的无头尸体，转身向着停泊在半空中的飞船之上狂奔而去。

“快！快！快！”

早在飞船上等候已久的食人枭急的大叫道。

也亏的他还有这么一点良心，没有抛下吕烈自己一个人开船离开。在吕烈纵身一跃跳上飞船的同时，他的脚下无数血人伸出了湿漉漉的手臂，想要抓住吕烈的脚踝将他拖下来。

两者之间失之交臂。

在吕烈跳上甲板的同时飞船上传来了沉闷一声，食人枭听到背后动静，立刻用仅剩的一只手转动舵盘，驾驶着这艘原本留给唐演的飞船，起飞，飞向远方。

他们的脚下，传来了无数血人不甘的嘶吼和咆哮声。

但是危机并没有结束。

离开了那地狱般的飞船之后，盘旋在空中的无数僵尸发现了新的目标，不仅兴奋地摩拳擦掌，振开翅膀飞向了他们的方向。一时之间密密麻麻的僵尸像是乌云一般甚至遮蔽了天上的太阳，嘻嘻哈哈的怪笑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一般。

食人枭深深看了一眼后方追来的僵尸。飞船的速度明显没有僵尸的飞行速度快，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被不断拉近。而此刻的食人枭只剩下一条手臂，光是此刻在甲板上站着就已经耗光了他的所有力气，唯一趁手的兵器也被噬人魔的血丝融化掉了。

除了祷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

“蔷薇……”

吕烈刚刚吐出了两个音节，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半跪在甲板之上，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蔷薇虎的提前苏醒，噬人魔的连续恶战，已经大大透支了吕烈的精力。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只比食人枭好不到哪里去，也是再也无法动用蔷薇虎的力量。

无数僵尸很快围了上来，盘旋在这艘孤船的附近，许多双苍白的、布满了尸斑的手臂从船壁之上冒了出来，死死抓住船壁，不住发出吱嘎的声音。

飞船的飞行速度渐渐变得慢了下来，很快就停止了飞行。

它开始急速行下坠落。

“这些畜生……”食人枭颤声道，“它们想把我们摔下深渊，活活摔死！”

第221章 僵尸的游戏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飞船之下无数僵尸怪笑起来，密密麻麻的手指攀爬在船壁上，不住将整艘船只的高度拉低，将船上的食人枭和吕烈拖向脚下的无尽深渊。

“它们想要将我们摔下深渊！这群畜-生！”食人枭又重复了一遍。他浑浊的双眼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已经束手无策了。

飞船之下的转盘发出了痛苦的金属摩擦声，很快就停止运转了。吕烈和食人枭感觉身体开始失去了重心，整艘飞船正在极速向下坠落。

周围的一切场景都模糊了起来，所有的一切都飞速离着吕烈相反的方向逃离。此刻唯一剩下的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越来越黑暗的世界。

吕烈死死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在彻底被深渊吞噬之前，他努力扬起脑袋，最后一眼看向巨树的顶端。

霎那间，一切又发生了剧烈的转变。

食人枭和吕烈只觉得身体一轻，他们乘坐的船只竟然像是一片羽毛一般，又飘回了原来的高度。吕烈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耳边嘻嘻哈哈的怪笑声又是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船壁之上无数张丑陋的脸孔探了出来，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着船中央的食人枭和吕烈两人。

吕烈亦无所畏惧，死死打量着它们。

离他最近的一张脸孔，两人几乎眼对眼，鼻尖对鼻尖了。

僵尸得意一笑，脸上的一块腐肉掉在了地上。它发出了尖利的嘲笑声，仿佛一个信号，船之下无数拖住船底的僵尸们松开了手，食人枭他们乘坐的飞船再次像是失了重般坠下深渊。

“它们在戏耍我们。”吕烈忍受着灌入喉咙的狂风和冷气，向着滚到船另一边、死死抓着船壁的食人枭叫道，“这群家伙在戏耍我们！它们故意将我们的船只摔下深渊，再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将船拉回远处；同样，不断的动作它们会反复做，它们在戏耍我们！”

“道理老夫都懂！”食人枭亦回吼道，“可是现在你跟我讲这些又有什么用！”

像是在印证吕烈的话一般，当他们的船只再度坠入冰冷、没有光线的黑暗之中后，船只的下坠速度再度停滞了下来。他们开始缓慢的“上升”，那令人恶心、作呕的嘻嘻哈哈笑声再次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无数僵尸从四周冒出脑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甲板中两个人类的表情。

吕烈张开嘴，开始大口大口吐了起来。他的胃像是疯了一般，不断地抽搐，将自己肚子里所有的东西一起挤出了喉咙。到后来胃里已经没有一点点东西可以挤了，大口大口的血液代替呕吐物喷了出来。吕烈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下一秒自己吐出的东西会是自己的某个器官。

他用尽浑身的力量试图让自己显得冷静一些，可是很明显，他失败了。

吕烈不知道这些恶心的家伙究竟玩这个游戏究竟要玩多久，或许下一秒它们就厌倦了，松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将自己和食人枭抬上来……而更让吕烈惊恐的是，这些僵尸的行为和模式越来越像是一群“人”。它们究竟是怎么会有这种“戏耍猎物”的感情的？这座浩瀚无边的巨树究竟对它们做了什么，让它们进化到了如此地方？

飞船第三次被僵尸们拖入深渊，食人枭已经没有力气和吕烈说上一句话了。两人空洞地望着碧蓝色的天空，静静地等候着这一场游戏的结束。

那一盘巨大的黑色骷髅，仍然静静垂立在太阳之下。它那空洞的双眶垂视天空之下的所有事物，包括此刻在巨树上下蹦极的吕烈两人。可是那盘骷髅的眼神是如此冷漠和不带感情啊，就算世界下一秒毁灭它都恒古不变，就不要说这两个相当于两只蝼蚁的人类了。

无数僵尸飞过了碧蓝色的天空，发出了越发刺耳的嬉笑声。阳光被黑影分隔成了无数份，打落在黑暗之中的食人枭和吕烈身上。吕烈强忍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慢慢从船板上爬了起来。他等了许久，发现这艘船只的起落停止了。

他们被僵尸遗忘了——吕烈从甲板上探出脑袋，他看见此刻的船只被卡在巨树上一块凸出来的峭壁中，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坠下脚下的深渊——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得救了。不管如何，他们是幸运的。那些僵尸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第N次下落的时候并没有接住他们，而是他们像是垃圾一般随手抛落在了一边。然后集体飞走了。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这艘船正在不断向下倾斜，很快它就要坠入深渊了。”吕烈踩着自己的呕吐物，三步一滑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只手还死死抱住杨威的头颅，像是抱住一颗篮球一般，另一只手将同样虚脱的食人枭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像是两只蜗牛一般爬出了船身。

在他们离开船只，在峭壁之上停留了不到一弹指的功夫之后，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闷响声——船沉了。坠下了脚下的无尽虚空之中。

只剩下几片木板还卡在峭壁之上，提醒着他们这不是一场噩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食人枭的脑袋昏昏沉沉，根本就没有搞明白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当他们抬起头，看向高处的时候，立刻明白了一切的原委。

所有的僵尸都围聚在了他们的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夏天垃圾场上盘旋的苍蝇一般，那嗡嗡的叫声能让稍微靠近一点的人直接听得精神崩溃。

僵尸们对着巨树更高的地方，不住愤怒地叫着什么，如临大敌着，像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要降临了。

而在更高处，一片巨大的阴影缓缓露出了树壁，向着它们的方向驶来。

一开始吕烈以为是一片特别巨大的乌云，巨大到就连天上的太阳和太阳之下的骷髅阴影都遮蔽了。可是很快他发现，他错了。

第222章 青铜壁垒

那是一艘外壳用着厚重的青铜包裹着的、巨大到下方的食人枭和吕烈不得不仰视的圆盘形宫殿。只是它缓缓飞行出巨树的另一面，出现在了僵尸狂潮的上空之上，以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俯视着脚下的怪物们。

“青铜壁垒……青铜壁垒起飞了……”

吕烈抬头望着那人类的至高杰作，他眯上了眼睛，努力看清楚铜外壳上面雕刻的每一道花纹，每一个窗口。

那一定是神赐予人类的武器，那是神的杰作，也是现实的神迹。

面对这遮天蔽天的庞然大物，吕烈心中情不自禁升起了一股膜拜之意。他甚至有一种从地上爬上来，面对这巨大的青铜城堡下跪顶膜的冲动。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青铜壁垒下方的僵尸们狂躁了起来，不住发出尖利的怪笑声来掩饰它们内心的恐惧。青铜壁垒正在慢慢下降，整个壁垒都进入了僵尸的漩涡之中。就像是一头空中的巨鲸进入了群鸟之潮中一般，青铜壁垒光是仗着它的体积，就让上百只迎头撞在壁垒上的僵尸化为了肉酱。

“嘻嘻，哈哈……”

更多的僵尸乱舞起来，趴在壁垒之上，疯狂地撕咬、啃食，拳打脚踢，它们已经完全陷入了癫狂，明明它们感受的里面有着这么多生人，明明只隔着一道青铜的距离，可是它们就是吃不到、摸不着。

壁垒最上面的一排小个子悄无声息被人推开了，长长的弓床从里面推了出来，对准了下方仍然在前仆后继不知死后的僵尸们。银色的箭头在阳光之下散发出了慑人的光芒，像是死神的颜色。

“发射！”

身处下方的吕烈并没有听到这一句话，但是在他想象中，壁垒中的号令官一定用近乎嘶吼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当第一排长箭从上方发射下来，就像是排山倒海一般，攀附壁垒上的僵尸群瞬间消失了一半，不少都是被连带着整个身体射穿，一根长箭贯穿了一大排。看得下方的吕烈是心惊胆战，又是后排不已——若是之前他们乘坐的飞船成功升空，就算那些僵尸不来骚扰自己，让飞船进入了青铜壁垒弓床的射程之后，他和食人枭也要死于非命。

弓床的射击速度远远慢于普通弓箭。当第一长箭发射完成之后，第二排夹在弓床上的长弓这才姗姗来迟。不少在壁垒下方幸存下来的僵尸们发现了这一幕，纷纷眼睛一亮，像是发了狂一般向上攀爬。它们认为这是一个莫大的机会，要趁着第二排长弓到来之前攻入这些小格子之中。

只是它们能想到的事情，建造这座青铜壁垒的大能自然也想得到。小格子的前排早已等候着之前撤入其中的执法队，他们熟练地在其上竖起了铁栏杆拦住了僵尸，又在栏杆之后撑起了长矛，像是捅猪一般将攀附在栏杆上的僵尸一个一个捅下去。还有人往下倾倒滚烫的热水，又是淋得下方的僵尸足足脱了七八层皮，在一片惨叫声中纷纷坠入深渊。

一通乱战之后，那些僵尸连弓床的毛都没有摸到，又是死伤大片。

这时第二轮的长弓再次归位，还未等上方的弓床发射，下面的僵尸队列便是乱成了一片，纷纷嘻嘻哈哈怪叫着向四面八方飞舞了一片。纵使这些怪物悍不畏死，它们却也不可能承受得到这些无谓的希望。在这青铜壁垒碾压般的攻势面前，前仆后继的僵尸只能造成更多的死尸，而换不来青铜壁垒内这些可恶的生人哪怕是一点点的损失。

第一次，人类的智慧在这巨树的诡物面前产生了碾压般的冲击。

第二轮的弓弩攻势作罢，还未等第三轮弓弩上膛，无数僵尸就呈溃败之势从青铜壁垒上退了下来，黑色的浪潮开始崩溃。

此刻，上方的大战还未战完，下方的食人枭和吕烈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了。食人枭不愧是老江湖，在石缝之中找了一些不知明的花花草草，又扯下了衣服，取了石灰，敷在自己的断臂之上，很快便是止住了自己的伤势。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强撑着到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一旦上面打完了，不管是那群僵尸，还是执法队的人，只要注意到我们，一定也会杀了我们。”

吕烈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他搀扶着食人枭，一瘸一拐离开了这里。在高处倒是有一条浅浅的小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高人在巨树上凿刻出来的，倒是顺着不知明的方向延伸向巨树的高处，省去了他们两爬树的痛苦。不然此刻食人枭只有一条手臂，爬不了多远恐怕就要坠下深渊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还没有走多远，忽然吕烈耳边竟然是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吕烈兄弟，食人枭前辈，我撑不了多久啦。这些日子承蒙你们照顾，现在要说告别了，我杨威大侠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那声音虽然虚弱无比，但是吕烈一听就分辨了出来，竟然是杨威。

只是杨威早就死在了和噬人魔肉搏的飞船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的在天之灵不散，一直追到了这里？

吕烈顺着声音的来源低下头，倒是吓了一跳。竟是他鬼使神差从飞船上带下来的杨威脑袋，此刻滚落到了荒野的一边，下颚一张一合，正在开口向着吕烈口吐人言。

吕烈惊叫道：“你也变成了僵尸？”不过他很快发现了自己失言，若是杨威真的对自己和食人枭心存恶念，之前在飞船上也就不会救自己两个人了。

杨威双目中的光彩正在缓缓散去，声音也越来越低，正如他所说的，眼看就要不行了。吕烈两步走了过去：“兄弟，要说什么，说出来吧。我在这里听着呢。”

“我想来了很多的事情啊，可惜来不及说了。”杨威头炉上的表情有一丝歉意，“很多事情……我想要告诉你们……”

第223章 杨威的奇遇（一）

“我叫杨威，关东那一带来的。从小到大无父无母，吃的是百家饭长大，因为生的是虎背熊腰，又操练了一身武艺，平生最好打抱不平……

“因为路见不平，杀了当地一个调戏良家的豪强，没想到那豪强家中打手护院如云，当地的县令又是见钱眼开的东西，收了人的好处，便是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俺杨威双手难敌四拳。被人追杀到这里，逃到这树上避避难……”

杨威的头颅不住轻声低语着，仿佛一个人到了濒死阶段，已经回光返照了，意识都开始模糊了起来，不住回忆重复着自己的过去。只是这些事情杨威第一次和吕烈他们相遇的时候便已经一股脑说了，以吕烈和食人枭的心计，怎么会忘了这些情报？

吕烈拍了拍杨威的脑门，轻声道：“不要再说了，你太累了……你休息一会儿，等到了高处，我们再找个地方治好你。”

话一出口，吕烈就反应了过来自己究竟有多蠢？此刻的杨威都只剩下一个头颅，又该怎么治？

杨威断断续续咳嗽了起来，在吕烈的怀中不住轻轻颤抖。他一个激灵，神智恢复了一点清醒，轻声道：“你不要说话……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你要听好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若是对我接下来的话有什么疑问，都要尽快提出来……因为在你以后的路上我都没法陪着你，回答你的问题了……”

“你不要打断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杨威头颅的声音已经低到了必须垂下头去才能听清的程度，

“你还记得吧……我和你说过……我在这座巨树之上轮回了五十年多……一次死亡接着一次死亡……经历了无数同伴……但是同样难逃团灭的下场……”

吕烈点了点头。

“的确……在虚无之海的时空墙看到的……便是我的无数轮回……时空墙没有骗你们……是我当时没有回想起来，对不起……还有在北青宫的密室中，在云墟港口……那两具尸体也是我的……我的曾经的两具身体到过那里，死在了那里……这些都对不起……当时我没有回想起来……”

吕烈轻轻拍了拍他，宽慰道：“不必道歉，我们并没有怪你……你没有作错任何事情。”

杨威闭目沉默了一会儿，正当吕烈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杨威又开口道：“吕烈，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刚刚爬上树的时候，在巨树壁上遇到的那四具奇怪的尸体？……”

“记得。”

“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和野兽搏斗的痕迹，身上的储备食物也没有被人拿到……但是就是那么死了……死前还带着诡异的微笑，仿佛在做一个美梦一般……”

“记得。”

“记得……当时，黎远还说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炁气的痕迹，不是秘术师所为……他还将他们身上的气息提炼了一些下来，说是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研究一下……没想到，离开那里之后，我们这一行人一路担惊受怕，就再也没有安定过一次……那点气息也再也没有下文了……”

在一边的食人枭忽然问道：“你知道那些家伙是怎么会变得那副样子的？”

杨威的头颅轻声回答道：“我知道。”

这三个字真是如石破天惊，食人枭和吕烈相互对视了一眼，食人枭接着问道：“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变成那副样子的？我们再这么继续往上爬，是不是也会变成那副样子？”

“是毒气？瘴气？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果子？”吕烈的眼睛直视着杨威，事情越来越接近真相了，也容不得他心底的那一点小野兽开始蠢蠢欲动，“它们之所以会变成僵尸，是不是和你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也有着什么关系？”

“都不对……”这是杨威给出的回答。

他接下来反问了吕烈一个问题：“吕兄……你告诉我……在这巨树之上是诸神的国度，那在这巨树之下，又是什么东西？……”

吕烈试探性地说道：“是……黄泉海……”

听到这个答案，杨威咳咳咳笑了起来，听他那副仿佛破掉的抽风机在努力运作的模样，吕烈真担心他还没有说出答案就这么背过气。幸好下一刻杨威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的精神不仅没有更加萎靡，相反，脸上闪烁着一种回光返照一般的光彩。

“答对了。”杨威笑着道，“可是你也仅仅是知道‘黄泉海’这三个字罢了，你根本就不知道‘黄泉海’究竟意味着什么，更不要说去过那里了……”

说到这里，杨威又停顿了下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眶、耳洞、鼻子、嘴巴之中淌下了血液，便是俗话说的七窍流血。仿佛“黄泉海”这三个字带着一种无形的禁忌，杨威连续说了两遍这个三个字，便受到了反噬。

食人枭有些惊疑不定：“怎么，难道你去过黄泉海？”他又补充了一句：“难道我们当初在树上看到的那四具尸体，他们的死状和黄泉海又关？……不对啊，黄泉海在脚下深渊，离我们有十万八千里呢，爬在树上的他们四个，又是怎么会受到脚下的黄泉海影响的？难道他们做了什么令人忌讳的事情，遭到了黄泉海的反噬？”

“他们没有作错任何事情……如果说唯一有做错的事情，便是当初不该选择爬上这座巨树……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千不该、万不该，来到这里……”

杨威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吕烈一眼，又看了杨威一眼：“黄泉海下有一种叫做‘贶’的生命，它的外表酷似人形，但是身高却有十万八千里，是个名副其实的能够毁天灭地的巨人……平时的时候它都平躺在黄泉海之上，像是大地一般沉睡在那里。当它从黄泉海中站起来的时候……

“我们一般都叫‘贶’一个更加简单的名字……‘黄泉巨人’……”

吕烈的眼睛缩成了两点：“你的意思是……”

杨威的头颅道：“是的……当那四个冒险家爬到那个高度的时候，他们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在那里，平躺于深渊之中的巨人睡醒了，它从深渊中站了起来，脚踩黄泉海，身体弯下来，头颅正好达到了四个冒险家的高度……

“黄泉巨人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这四个小人儿爬在这棵树苗上。它是永远不会理解人这种蝼蚁般的小生物的。于是它做了一个或许对它来说无关紧要的决定……它呼吸所吐出的气息，都沾满了黄泉海的味道，于是它一个吐息之间，这四个爬树的小人儿就变成了那副模样……”

第224章 杨威的奇遇（二）

“‘贶’这种生物便是这样，它身高十万八千丈，举手之间就可以移山倒海，一脚就可以踩死一片人类。而它的皮肤上、它流淌的血液、它的体毛，它的每一个吐息，都充满了……人类无法想象的……毒气……那应该是被称为毒气吧，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但是那是绝对无解的，因为只要碰到，就会变成像是树壁上四具尸体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某样，然后放任其一段时间，如果不被及时烧掉……就会异化成僵尸……”

食人枭和吕烈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品味着杨威所说的话。当初在树壁上碰到的四具死状不明的尸体，这个谜题困扰了他们很久，久到他们一路历经千辛万苦爬到这里，都几乎忘了这件事情。

终于，杨威给这件事做了答案。

杨威张了张已经半白的嘴唇，还想讲什么东西。吕烈抱着杨威的头颅边讲话边走，不知不觉速度上是慢了一些，此刻抬头一看天空，发现两具从上方战败的僵尸落了下来，飞向他们这个方向。食人枭和吕烈大惊之下赶忙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躲过那两具僵尸，逐渐放缓了脚步，再低头时却发现怀中的杨威头颅紧闭着双眼，无论怎么提醒他都不动弹丝毫了。

“他……他死了……”

吕烈慢慢坐了下来，将杨威的头颅放在地上，心中百感交集。杨威死了，死在了这里，他不仅是为了救自己和食人枭才被杀的，更何况伴随着杨威的离去，这个昔日五人的小分队此刻只剩下食人枭和自己了。让吕烈不免心中产生了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关于这座巨树的线索，也随着杨威的死中断了。

“看上面青铜壁垒和僵尸的战争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这个地方倒是挺隐蔽，我们就在这儿休息片刻吧。”吕烈提议道。

“不行……”原本一动不动的杨威头颅忽然睁开了双目，“我能感觉到，这个青铜壁垒上散发着一股死人的味道……好臭……这味道甚至比那些僵尸狂潮的味道还要重！它……你们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总之，离这个青铜壁垒越远越好，是不会错的！”

“杨威！？”食人枭和吕烈同时脱口而出。那一声呐喊既有意外的感情在其中，也有惊喜、不解、兴庆。

“你不是死了么？”

杨威用不耐烦地语气道，“谁说我死了……虽然我现在的确处于‘死了’的状态，但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会儿罢了。我现在这个状态，随时随地一闭眼就可能永远都睁不开了。所以我要不断的休息，尽量延长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时间。”

他又道，“你们抱着我继续往上逃，逃的远远的，越快越好！而我将我所记起来的记忆，尽量告诉你们。至于能在我消失之前说出来多少，你们能记住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吕烈和食人枭对此并无异议，能多知道一分关于这个巨树的情报，就是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啊。

“对了，三头所说的关于远征军的故事，那个出现在远征军上空的红色光芒，一出现远征军就会少人的东西，你们还记得吗……那个，其实便是‘贶’的眼睛。‘贶’在黄泉海底被这些蝼蚁般的生人吵醒了，它站了起来，在高处用血红的眼睛省视着这些爬树的蝼蚁，并且随手用手撸掉了一部分……可是黄泉巨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足以和天地融为一体，凡人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所以从下方远征军的角度来看，每当红光出现，上方的先锋便会神秘失踪……

“还有，黎远失魂那段时间，他一直在重复自己的目的地和我们不一样。他根本不想达到树顶，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比巨树还恐怖，就是神佛来到那里血肉都被啃食光的地方’……我想，他当时想要表达的就是黄泉海吧……只是那时候他的智商只处于几岁孩童一般，所以根本无法表述清楚。”

吕烈注意到，杨威的语速越来越快，越说越急促。他心中想到：难道这就是村里老人所说的回光返照么。

“杨威。”食人枭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无限轮回，被困在这座巨树之上吗？”

杨威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又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吕烈无奈，只好抱着他这个仅剩一个头颅的存在，加快了步伐和食人枭往巨树之上赶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威又睁开了眼睛，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在我第一次来到这巨树之上的时候，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是我的不幸……

“一番机缘巧合，我来到了传说中的巨树之底，黄泉海，并且从那里离开了。”

吕烈推测道：“你一个失足，落了下去？”

还未等杨威开口，他便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对，从这么高的高空落下去，到谷底的时候早就变成了一个死人，转换成僵尸模样了。又怎么可能像是现在这样还保持着理智？更何况你若是落下深渊的，又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不错。”杨威道，“每年从巨树上都有上千人失足落下深渊，可是从未见谁能够活着再次离开。而我能够到达黄泉海底，自然是有一番奇遇……

“是‘贶’，黄泉巨人带我下去的。”

“贶？”

“黄泉巨人？”

“它怎么会带你一介凡人下黄泉海底？难道这黄泉生物还有心智不成，和你达成了某种协议？”

食人枭和吕烈同时惊得停住了脚步，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从杨威嘴里冒出来的竟是这个答案。

杨威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是黄泉巨人带我下海的，又是它带我回来的……可是你们实在想多了，在贶眼中，它和日月同寿，和天地共鸣，又怎么会理会我这等凡人的小小祈求，又和我达成什么协议？”

第225章 杨威的奇遇（三）

“说起来，我当初能够进入传说中的黄泉海，又回到这里，也是一番机缘巧合。

“在大约五十年前，我第一次爬上这巨树，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正常人，并没有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可是爬了没几天，这巨树之上就发生了地震，整个巨树疯狂地摇晃起来，吓得我当时连魂都飞了。只是死死抓住登山斧，害怕自己一个失足掉下去，莫名其妙成了冤死鬼。

“我只记得，当时伏在树壁上的我一个抬头，无意中看到天空的上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红色光芒……那是我只把它当作天边异象，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现在想想，大约是黄泉巨人立了起来，在摇树吧。只是苦了当时正在爬树的我。

“这场‘地震’足足持续了有将近两个时辰，这对我是多么惊心动魄，无法忍耐的两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死拼抓住一切自己能抓住的东西，一个失神就会就此掉下深渊……两个消时辰之后，那恐怖的摇晃终于慢慢停了下来。那时候我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心想着自己算是得救了。也算是天意弄人，就在我最放松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脚全都麻了，一点知觉都没有，然后，顺理成章，我还是从树壁上落了下去。”

性急的吕烈插嘴道：“那你还不是掉下了深渊？”

“我当然是落了下去，可是我并没有直接落入深渊之中……”杨威的头颅说道，“那时候的我昏迷了很久，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奇怪的陆地之上——这片陆地的土地的颜色是暗灰色的，随处可见坑坑洼洼、不知名的大坑，还有人类、动物，还有其他不知名的野兽的骸骨。并且这片陆地随时随地都在不住摇晃着，像是活生生的一般，诡异莫名极了。”

这一回吕烈没有插嘴。但是像他和食人枭这般的聪明人，已经隐隐猜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威继续说道：“我小心翼翼在这片陆地上行走着，那时候的我又渴、又饿，只想着在这片诡异的陆地上碰到什么小动物，打死了吃了。就在这时候，我来到了一处‘高原’，看见远处有一片‘树林’一般的存在——只不过那些‘树’的模样实在是丑陋无比，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像是树。只是一根根笔直冲天的、柔软的、随风还微微起伏的黑色长条线事物一般。”

“可是只要到了森林，里面总会是有水、有食物的，再怎么不济，还能摘一点果子吃。这样食物和水就都有了保障。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无知无觉走向了那片‘森林’。

“现在想想，若是当时就这么走进这片森林之中，也不会有之后五十年我在轮回之中在树上经历那么多事情了。也不知道这对我是幸运还是不幸。

“就在我走下高原，逐步靠向那片森林的时候，在我的大约东南反向，跑过来了一个十分奇怪的生物——首先它的行走姿势便很奇怪，它的行走姿势……它明明是像人类一般靠着双腿直立行走的，但是因为它的手臂太长了，即使站立着，也能够轻松碰到地面。每到要加速、或者遇到坑坑洼洼的地面，它垂在地面上的手臂就会和双腿一起发力，帮助自己前冲。而它本能的外形长得更是像一只大号的、有双手双腿的跳蚤，但是它的躯干强壮，脑袋上长着一张近似于人的面孔，胸口也长着一张闭目的人脸。初一眼看上去，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它的脑袋，或者两个都是，又或者两个都不是。

“那是跳蚤一样的动物一边飞速向我移动过来，一边不住急促而短暂地发出一种类似‘救我’、‘救我’的怪叫声。我一开始以为这个家伙有着类似人的心智，是个可以交流的对象。但是当它靠近的时候，我才发现它用一种悲悯且贪婪的眼神看着我，头颅上的脸和胸口的脸上的嘴一起张开了血盆大口、流下了口水。我意识到什么事情可能不太对劲，想要转身逃跑，可是那时候它和我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在平原之上，我不可能跑得过这个怪物。”

吕烈又自作聪明推测道：“然后你就躲进了那片诡异的森林？”

“蠢货。”食人枭在一边冷冷评价道。也不知道是在骂吕烈，还是在说杨威。

杨威的眼睛忽然翻了上去，只露出两只白眼。就在食人枭和吕烈以为他这回不会再回来之后，杨威的眼睛慢悠悠翻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恰恰和你说得相反，吕烈。在爬上这巨树之前，我从来么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丑陋奇怪的生物，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吓得只是双腿僵硬，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已经忘记了逃跑。

“那个跳蚤一般的怪物一跑一跳快要来到我面前了，随着剧烈的逼近，它的叫声也越发尖利了起来，‘救我！’、‘救我！’，现在想想，还真是像是催命符一般的呼救声。可是就在它离我不到几百米的时候，我这才堪堪想到要转身逃命，可是才转过头去跑了两步，竟然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我当时脑子一下子炸了，只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躺在地上等死。可是我等了良久，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降临……或许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说到这里，杨威深深喘了一口气，仿佛这次冒险发生在了五十多年前，可是给杨威留下的恐惧却和昨天一般深刻。

食人枭在一边道：“我猜，你的获救和那诡异森林有什么关系。”

杨威的头颅努力做出了一个“点头”的姿势：“你说的没错。我那时已经被吓破了胆，只是强撑着睁开了眼睛，鼓足勇气回过头，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那只似人似跳蚤的玩意，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背后！”

第226章 杨威的奇遇（四）

“我惊讶地发现，那个跳蚤怪竟然被严严实实包裹在那奇怪的森林之中，双手双脚还在不断微微颤抖。那些类似树的植物缠绕在它的身上，就像是锁链一般，令它几乎无法动弹。‘树枝’之上还有无数微微蠕动的东西，正不断对着那跳蚤怪做着一种类似‘亲吻’的动作。

“我当时几乎惊呆了，根本无法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那无数‘树枝’蠕动了起来，就像是地毯一般，很快将那可怜的跳蚤怪卷到了远处，森林的中心，也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在地上做了良久，还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一个噩梦，还是真的刚刚死里逃生。只能说当时的我对自己的处境还不了解，太不了解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光怪陆离的世界，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我好不容易从恐惧中喘了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幸好还剩下一点走路的力气。

“唉，吕烈、食人枭，你们都是聪明人，如果当时的场景唤作你们，你们肯定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但是我杨威是一个粗人，空有一身力气却没有智慧，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我还想着靠着那片奇怪的森林，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水源之类，或者找到那个跳蚤怪的尸体，将它的肉切下来吃了。”

吕烈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杨威啊杨威……那跳蚤怪是怎么死得你心里没点那个什么数么，自然是被那些奇怪的森林给吃掉的。那奇怪的森林有很大的问题啊，换做是别人离得越远越好，你怎么还凑上去呢？”

杨威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此刻他的躯体还在的话他一定会做一个搔脑袋的动作：“我当时可没想到么……我就这么差点要走过去了，幸好这时候远处又一蹦一跳来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张着血盆大口向我的方向靠近。至于那个怪物的样子具体长什么样，我就不多说了，总之，这片大陆上的生物都长得奇形怪状，只保留了一些许人类的特征，其它的部分就像是各种牲口随意揉捏而成的一般。

“我当时吓得拔腿就跑，可是没跑两步，背后的追赶声就消失了。这一回我的余光看清了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那个怪物经过离那片森林一定距离的时候，森林里的‘树枝’骤地弹射了出来，将它整个身体全都卷了进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眨眼的功夫，简直比闪电还要快。那怪物一被卷入森林，无数触手般的‘树枝’围了上来，瞬间将它整个躯体都给覆盖住了。任凭那个外形孔武有力的怪物如何挣扎，它都难逃被卷入森林深处，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下场。

“经历了两次这样的波折之后，我当时几乎要被吓得精神崩溃了，只是没命地向前跑着。我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被送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来，简直比那巨树上还要糟糕。一路上皆是灰白色的陆地，坑坑洼洼，路途中我还遇到了好几座那些奇怪的森林，还有无数长相更加骇人的怪物，每次一发现我就毫无疑问向我发动了攻击。只不过这一次我学聪明了，在怪物追跑我的时候故意绕一个大圈，让它们靠近那些森林的攻击范围。这一招有时候见效，但是有时候也有失灵的时候，大约是那些奇怪的森林‘吃饱’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拼命狂奔，引导那些怪物跟着我来到下一座森林。总之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是让我跑到了大陆的边缘。”

吕烈夸赞道：“可以啊，杨威大侠，看不出原来你还是有脑子的。”

他又好奇问道：“大陆的边缘是什么？”

“是黑色。无穷无尽的黑色和深渊。那里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看不见。我试着将什么东西丢下了那片黑暗之中，可是就连一丝落地的回响声都没有。”

杨威继续娓娓道来他的古怪历险：“经过一路追逐之后，我是又饿又累，身上也已经没有了任何补给。这片诡异的大陆上也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当时我想着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没想到这时候，这片大陆发生了变化。

“它剧烈的颤抖起来，接着，我能感受到，这片大陆在缓缓下沉。我抬起头，发现天空中的太阳和云彩正在离我远去，变得越来越小。一股淡淡的恶臭从大陆边缘深渊的底端传来，随着大陆不断下降那股恶臭越来越剧烈，最后已经达到了令我窒息的程度。我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却发现天空已经消失了。我连同这片大陆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那是没有一丝光，没有一点点视力的绝对的黑暗。

“我和这片大陆，陷入了深渊。”

“我大概知道你所说的那片大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食人枭忽然插嘴道，“你且继续说下去，看看老夫心中所想的究竟对不对。”

杨威道：“那时候我整个人陷入一团冰冷的黑暗之中，就像是一个健全的人忽然盲了一般。原本我就对自己的处境有些悲观了，这下是真的彻底绝望。我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疯狂地捶打起了那灰色的‘大地’。

“那大地的质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硬，反而捶打上去，有一些些的温意和柔软。我打到后来，有些精疲力竭了，可是仍然不能释放出我心中对这贼老天的怒意的十分之一。正好发现我腰间还剩着一把骨刃，就顺手抓了出来，对着这地面胡乱戳了起来。

“没想到几刀戳下来，竟然真让我给戳出几个洞来。这真是令我有些惊讶。更加奇怪的事情也发生了，那地面之下竟然流出来一种黏黏的、温暖的液体，还带着刺鼻的味道。”

第227章 杨威的奇遇（五）

“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一阵一阵传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重了。并且这地面上裂开的口子里流出来的液体也是越来越多，很快就把我附近的地面全部搞湿了，黏黏哒哒。我又是恐惧又是不解，再加上当时什么都看不见，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停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吃人的森林、奇怪的动物、下沉的陆地、还会流出液体来的地表……”食人枭在一边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当时所在的便是那‘黄泉巨人’的身体之上了。你从树上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贶的身上。而它身高十万八千里，你落在它身上自然也是察觉不到了，只当是落到了一片新大陆上。那吃人的森林，自然是黄泉巨人身上的毛发了，那些奇怪的动物，对于黄泉巨人来说就像是我们身上的跳蚤和各种寄生虫一般……之所以你会觉得脚下的‘陆地’下沉，那是因为黄泉巨人从黄泉之中站了起来，和巨树平视后不久，便又返回到了黄泉海中。而被你割开地表流出的液体，自然也是黄泉巨人皮肤下的血液了。”

“推理的每一环都和当时的处境对应上了。”

杨威眼中露出了认可的目光：“不错，当时我所在的正是黄泉巨人的身体之上。只是按我这智商，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事后很久才恍然大悟。没想到你未曾到过那里，只是听我的描述，便知道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厉害厉害。”

食人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种事情也就你会想个半天吧……不要打岔了，老夫对接下来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很感兴趣。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成为我们活着离开这座巨树的关键。”

杨威继续陈述下去：“我在那暗无天日的世界中不知道待了多久，连动弹都不敢动弹一下，生理的各个方面都已经到达了极限。我实在是渴的受不了的，感觉脚下的液体还在咕噜咕噜往外冒，只是喷涌出来的势头没有一开始那么凶猛了。反正那恶心的味道我闻了这么久，已经有些习惯了，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捧了一大口喝了下去。”

吕烈点头道：“再恶心也得喝。若是再不喝点水，你就要脱水而死了。”

杨威：“那液体一流入我的喉咙，一股冲天的血腥味直往我的五脏六肺灌，我当场眼前一黑，恶心得几乎要昏过去了……我那时再浑浑噩噩，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对了，难道自己喝的液体是血吗？只是这地表之下流出来的液体，又怎么会是血？

“喝了第一口黄泉巨人的血液之后一个时辰，我对水的渴望又一次战胜了恶心，又是捧起一口黄泉巨人的血液喝了下去。现在想来，当时大约是贶的皮肤也开始自愈了，地面上喷出来的奇怪液体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乎干枯了。在到达黄泉海的路程中，我陆陆续续喝了七八次，也用刀割了三次地表。”

“等一等。”听到这里，食人枭的眼睛眯了起来，“‘在到达黄泉海的路程中’……听你这话的意思，那时候的你还不算是‘进入黄泉海’？”

“那是自然。在黄泉海和我们身处的这片巨树空间，隔着一大片汪洋无尽的黑暗深渊，这片深渊之中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即使是庞大如黄泉巨人，想要将自己探出巨树世界的身子伏下来，收回到黄泉之中，也要在这片深渊之中途径良久。”杨威的头颅耐心为食人枭解释道。

食人枭若有所思，想了片刻，他指挥道：“接下来你遇到什么，你且继续说下去。”

杨威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悲哀：“恐怕就是那时候，喝了黄泉巨人的血液之后，我的身体便起了一些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变化吧。黄泉巨人在黄泉神话中是掌握生与死、轮回与无尽的巨人。喝下它血液的同时，我便得到了它的诅咒（祝福）。

“在这片空荡到极点的深渊之中，什么都没有，就连时间仿佛都被吞噬了。我蹲坐在黑暗的陆地之中，不知道等了多久，当第一束光芒映入我的眼帘时，我身下的‘陆地’也终于停止了下沉……现在想想，大约在那个时候，黄泉巨人终于到达了它的黄泉海，停止了继续下蹲吧。”

听到黄泉这两个字，仿佛就是一个禁忌的密码一般，食人枭和吕烈的瞳孔情不自禁缩成了两点，更加靠向杨威的头颅。只想更多一些了解那个传说中的地方。

毕竟作为巨树时间两极中的下端，那个地方的神秘程度丝毫不亚于巨树之顶的诸神国度。黎远提到过它，三头提到过它，迷神城的老科学家提到过它，尧提到过它，树上之国的每一个人都讲述着它的传说。每个人对那里的描述都各不相同，听别人的描述就像是盲人摸象一般。但是述说者们承认的共同点便是，那里绝对不是友善的好地方。

那些该死的僵尸更是来自那片神秘的土壤。

“黄泉的国度，是蓝色的。”这是杨威对黄海的第一句描述。

“黄泉的国度是蓝色的？”

“蓝色？蓝色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么。”

面对杨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食人枭和吕烈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的。

“蓝色便是如其字面意思。在那里，一切的一切都是蓝色的，就像是置身于一片大海之中一般……我从黄泉巨人的身体上站了起来，眺望远方。我看见，长着两条粗壮大腿的巨鲸在远处的地平线不急不缓的行走，无数长条形的人类漫步在巨大的陨石坑之中，大地的中心裂开了一条缝，巨大的眼珠子从其中探了出来，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如果说这个光怪陆离、不可思议的世界中的所有生物有一个共同点的话，那便是，它们都是蓝色的。”

第228章 杨威的奇遇（六）

杨威从巨树之上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正在潜下深渊的黄泉巨人身上。因祸得福（或是得到的并不是福），跟随黄泉巨人一起来到了传说中的黄泉国度之中。

“天空是一种病态的、深沉的暗蓝，大地是一片浩瀚的海蓝，所有的生物在这里都是蓝色的。

“我站在黄泉巨人的肩膀上，眺望远处，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脚下并不是什么新的陆地，而是黄泉巨人。我向着天空伸出了手，发现自己的五指和手掌也变成了蓝色。

“黄泉的国度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或者是，那蓝色的天空就是由无数个密集到练成一片的星辰组成的。只是当时的我根本就感受不到这些。我看着天空，只是觉得有无数的点在天空之上缓慢蠕动……直到脱离了黄泉国很久，我才想到，那便是无数枚聚集在一起的蓝色星辰在缓慢的移动。”

吕烈由衷叹息道：“看来这黄泉国的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推断。”

杨威眼眶中的光芒正在一点一点的熄灭。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只剩下食人枭和吕烈一路疾行，穿过巨树之路上草木的莎莎声。

这一次沉默了更久，杨威才重新睁开了眼睛，开口道：“那之后，我脚下的黄泉巨人的身体再也没有动弹过，看来是陷入了新一轮的睡眠。我就静静呆在了它的肩膀上，看着黄泉世界远处的天空和无数生命。渴了，就继续割开它的皮肤喝一点血，饿了，就尝试着挖下地表上的一块肉塞入嘴中……我不敢离开自己的位置，因为周围全部都是奇怪的生物，一个不小心就会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黄泉的世界没有日月，没有白天黑夜，我更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饥饿和干渴，不需要水和食物我都可以存活下去了。

“就像是在迷神城中一般，随着呆的时间长久了，我被异化了。”

迷神城便是尧根据真正的黄泉国仿造出来的人造黄泉国。如果说迷神城能让进入其中的冒险家变成“非死非活”状态的话，那真正的黄泉国对这些生人的效果就是百倍千倍。

杨威未必是第一次进入黄泉国的生人，但是如他这般，以如此神奇的方式进入黄泉国的，大约是唯一一个了。依附在黄泉巨人的表面上一起下沉到黄泉国，这般的进入法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然而他的奇遇仍然没有结束。

“在不知道多少天甚至多少年之后，我的头发和胡子都停止了生长，我没日没夜呆在贶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异景。纵使是再奇特的景象，重复了一千一万遍之后我也麻木了。就在我以为我自己也已经变成这黄泉国的一部分的时候，一件就算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奇异事件发生了。”

说到这里，杨威的眼中流露出了惊愕、不解的目光。总是时光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每每他回想起那一幕，却是仍然无法理解。甚至怀疑是不是当时的自己因为在黄泉国呆的太久了，脑子都被煞气侵扰了，出现了幻觉。

食人枭上前了一步，紧紧看着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

“是的，从我的背后传来了脚步声，还不止一双。正在向着我的方向不断靠近。”

吕烈注意到，杨威描述这幅场景的时候，用了“脚步声”这三个字。

一般来说，若是大型动物或者怪物走向他的话，应该是步伐声或者异动。可是在这里杨威听到的是“脚步声”这三个字，说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默认了，发出这声音的是“人”，或者一种近似于人的动物。

“那你当时的反应一定是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背后。”食人枭步步追问道，“你在自己的背后看到了什么？”

“我没有看。”

“你没有看？这不可能，按照一个正常人的反应此刻一定是回过头砍向自己的背后。”食人枭冷冷道，“你说你没有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背后。那你当时在干什么？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说的不是我没有看向自己的背后！”说到这里，杨威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了起来，瞳孔放缩，嘴唇上下摆动的幅度明显增大，“我的意思是，我回过头看了自己的背后，却发现背后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什么东西都没有？”

“是的，可是我还是能清清楚楚听到那脚步声不断向着自己的方向靠近，可是却什么都没有。你能想象当时的场景是有多么诡异么？当时的我几乎快要疯掉了，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身体的那部分出了别的毛病。我至今仍能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候的恐惧。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发了疯般向后退去。不住大喊，‘不要靠过来！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向我靠过来？’……可是没有用，那几个脚步声仍然不急不缓向我逼近。仿佛这天地间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它们的继续靠近一般。”

“哦。那时候你可要小心自己别推到悬崖边上。毕竟你当时站在黄泉巨人的肩膀上，也是他身体的边缘。”吕烈在一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废话。

“我没有从黄泉巨人的身体上掉下去。”杨威的头颅摇晃了一下，他的双眼眯了起来，努力回想五十年前那一天的一丝一毫的细节，“……然后，我又听到了一个尖尖细细、奇怪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话。”

这次他没有等食人枭发问，就说出了那个声音所说的内容，“时隔五十年，我也不可能记清它所说的每一个字了。但是我大概记得，那个声音用一种十分得意、甚至有些猖獗的声音怪笑道，‘咦？嘻嘻，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个生人。那些巨树上爬着的生人，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我被吓得完全六神无主，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候，另一个声音又仿佛游荡到了我的耳边，尖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生人竟然能够穿越深渊，来到这里，真是一个奇迹！深渊中那么多的老东西是活的太久了么，不仅眼睛不好使了，就连耳朵、鼻子都聋掉、坏掉了么？竟然放任一个生人来到了这里，死人的国度！不管怎么说，这一定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我们虽然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有了这个生人，很多事情就好办起来了。’

“我这时候才刚刚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谁，是谁在那里？’我的眼前分明没有一个人，那些不同的脚步声、说话声，却是在我面前实实在在存在的。”

吕烈道：“你的意思是，你来到黄泉国之后，碰到了一群隐形人，你根本就看不见的人？”

杨威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了一些结巴起来：“是、是、是，是的……隐形人，这三个字用的实在太好了！我当时怎么没有想到用这三个字来形容它们！”

吕烈暗叹了一口气，心说这个杨威的脑袋真是不太好使。如果他当时再稍微机灵一点点，说不定就能揭露出黄泉国的一部分秘密了，也不至于这五十年来就这么稀里糊涂在巨树上一遍一遍的轮回。

“后来呢？”

杨威接口道：“第三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耳边，把我吓了一大跳，倒是一个有些苍老的男声，‘好了，你们几个不要说太大声了，免得被这里其他经过的大能给听到。好不容易进来一个生人，若是这次机会没有把握住，等到下一个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百年之后呢。’

“听到这个老头这么一说，其它声音分明一愣，接着它们又快速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语速明显比几次快，在我耳边听来只剩下一片叽叽喳喳和嗡嗡声，根本听不清它们讲了什么。这几个……‘隐形人’像是在争执什么东西一般，而且是特别重要的东西，说到后面有两个声音大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在这关键时刻，又是那苍老的声音含含糊糊插进来了一句，说来也奇怪，其他年轻的声音似乎特别害怕这个苍老的声音。一言之后，其它声音便没了动静，好像谈妥了。”

食人枭提醒道：“就算你没有听清它们说了什么，那你有没有听清楚什么关键词？就算是一个字，两个字，都说出来。”

杨威的头颅在吕烈的掌中眨了眨眼睛，失望地说道：“我就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算了。”食人枭道，“它们应该也是故意不让你听清楚其中的话……那它们商量完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杨威道：“面对这些空气中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当时恐惧到了极点，索性从地上跳了起来，挥舞着我的刀子，道，‘你们再在这里装神弄鬼，老子就和你们拼了！’”

第229章 恐怖降临

“那些空气中的声音明显一愣，接着，一起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狂笑声，就好像才刚刚发现了我，同时发现了一个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那些回荡在天地间的笑声是如此可怕，震得我的脑内都砰砰直响。我甚至能感受到血从我的眼眶和耳朵流了下来。我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想要阻止那该死的笑声钻进耳边，可是并没有用。

“然后，我便在那些笑声之中活活被震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树壁之上，腰间的绳索牢牢把我的位置固定住，我的手甚至还紧紧握着砍入树壁的手斧，午间的阳光懒洋洋地打在我的脸上……仿佛之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境一般。

“我又开始惊惧、害怕、怀疑、猜忌起来。可是无论再如何回想，我都想不起来在深渊之下发生的任何事情。我分不清究竟什么是梦境，什么才是现实。直到远方的太阳开始渐渐向下坡路降去，我才如梦初醒般继续向上我的爬行。

“然后，我便在树腰中间遇到了另一队一起爬树的冒险者。我和他们攀谈了几句之后，发现竟然是老乡。顺理成章，我加入了他们的队列，在爬树的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几波奇怪的野兽，我仗着一身蛮力徒手宰杀了两只，将队伍从危难之中拯救了出来。我的伙伴开始渐渐养成了信赖我的习惯，并尊我为大哥……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在树上碰到了一群怪鱼，连同我在内的整个小队都被杀死了。我的所有伙伴都死了……可是我又活了过来，忘却了所有的记忆，在这巨树之上继续我的爬行。

“我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因为各种意外、各种原因死亡，又一次一次的复活，不知疲倦地爬行在这巨树之上。这是轮回吧，也是对我命运的诅咒。五十年，我被困在这巨树之上已经有五十多年啦。直到遇上了你们，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轮回，我也终于记起了我的所有记忆，记起来了这五十年来我是谁……我昨天的记忆却还停留在‘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巨树之上’，真是可笑至极……”

至此，杨威过去的所有故事都被讲完了。

说到这里，杨威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这五十多年来这么多的记忆一起下涌入他的脑海，想必此刻他的大脑也不是很好受。

听完杨威的这段故事，食人枭和吕烈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向上爬行的步伐都慢了下来，仿佛在细细品味着杨威所说的每一个字。

如果杨威所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话，那么在时空墙中看到无数他过去的残影、在北青宫和云墟宫殿看到的他的尸骸、还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谜团，都得到了解释。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便是，究竟是什么力量在冥冥之中操控着杨威，让他一遍遍的死去之后复活，又像是崭新的一般继续向巨树上攀爬？

是因为喝了黄泉巨人的血之后身体产生了异变？还是因为那神秘的隐形人？

更大的问题是，死后在轮回中复活中的杨威，又算是什么状态，算不算活人？

在树上之国时，慕小白和唐演曾确认过杨威的死亡，可是他很快便再度“复活”了。在逃离树上之国的小船上，杨威明明头颅中箭变成了一具尸体；但是在和变成噬人魔的唐演的激战中，他又复活了。更是凭借仅剩一颗头颅的状态和吕烈食人枭两人对话到了现在……

念及这里，吕烈又想到了什么事情，轻轻拍了拍杨威的头颅：“老杨……老杨。醒醒，老杨，我再问你一个事儿，你在黄泉国碰到的那个隐形人。”

杨威仍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老杨。”

吕烈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扒开了杨威紧闭的眼皮，看到的却是一片死灰色的眼白。

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杨威他这一次……是真的去了啊。”

吕烈和食人枭对视了一眼，黎远走了，三头走了，苏文被困在了迷神城，这一次就连杨威都没有熬过去。当初一起爬树的这群人，现在只剩下自己和食人枭了。任是吕烈和食人枭再如何铁石心肠、冷酷无情，内心都不由生起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意。

食人枭在小道上停下了脚步，拍了拍吕烈的肩膀：“给杨威的头颅挖个坑、造个坟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杨威离开他的故乡已经五十年了，也不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的话，大概也早以为他已经死了吧……他们是决计想不到，直到今天，此刻，杨威才是真的死了。

“也只有我们能给他挖坟了。”

吕烈也有些意外。此刻附近的青铜壁垒和无数僵尸们仍在激战，在这里多停留一秒，便是多一分危险。没想到食人枭这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会主动提出停下来浪费一点时间，给杨威挖一座坟。

吕烈没有说话，只是将杨威的头颅放在了路边，开始默默地挖坑。

食人枭也在一边帮忙。

在两人的协作下，一座四四方方的深坑很快挖好了。

吕烈轻轻将杨威的脑袋放了进去。

在填土的一瞬间，吕烈忽然想到，在某一个早晨，杨威会不会像是一个崭新的活人一样，出现在巨树下的某一处角落，寻找着伙伴一起上树呢。

“我叫杨威，关东那一代来。从小到大无父无母，吃的是百家饭长大……”

“因为省的虎背熊腰，又操练了一身武艺，平生最好打抱不平……”

“因为路见不平，杀了当地的一个调戏良家的豪强，没想到那个豪强家中打手如云……”

“逃到这树上避避难……”

也或许，这世上再也没有杨威这般人了吧。

毕竟五十多年了。他也应该累了，他只想好好休息一次，睡上一觉。再也不想从自己的坟墓中爬起来了。

吕烈填平了土坑，用脚踩了踩，敦实了土地。食人枭又折下一块树皮，在上面剜下了挚友杨威之墓六个字，认真地插在了杨威的坟地上。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通往天际的道路。

只剩下小道旁那一座不起眼的小坟包，上面的墓牌是如此脆弱，仿佛风一吹，便倒了。

……

食人枭和吕烈搭着伴，顺着这巨树之上神秘的小路一路前进，终于是离脚下的青铜壁垒和僵尸狂潮越来越远。

正当吕烈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觉得自己两人已经基本脱离险境的时候。食人枭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吕烈，你看头顶……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吕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笑道：“不就是天上有一个骷髅，连太阳都给挡住了么。早就知道了。”可是当他抬起头，顺着食人枭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时，就连吕烈都愣住了——

那个悬挂在太阳之上的骷髅形状阴影，眼眶中间的两点空白，竟然缓缓染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光芒。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这个骷髅正向着脚下的世界缓缓睁开眼睛……

不，它的确在睁开自己的双眼。

那一双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眼睛。

“那是……”一时之间，三头的话、杨威的话回荡在吕烈耳边。血红色的光芒……那岂不是……

“那是贶，是树下深渊爬上来的黄泉巨人！”一瞬间，食人枭什么都明白了。那个浮现在天空中的骷髅脸啊，它哪里是什么骷髅，它便是贶的脸！

黄泉巨人身高十万八千丈，当它从深渊中站起身来时，便是超越了巨树的高度，俯视着巨树之上的众生。

它的身体因为太庞大了，所以巨树上的人们反而看不清它。可是它的头正好达到了太阳的高度。在阳光之下，人们只能看见它的头。所以人们才会以为那个骷髅般的阴影漂浮在太阳之上。

而现在，贶已经睁开了它的眼睛。

一股异常恐怖的感觉，像是狂风暴雨般压向了仍在巨树上的食人枭和吕烈。两人瑟瑟发抖攀附在通往天际的小径上，就像是两只蝼蚁，一滴水、一道风就已经轻而易举夺走他们的性命。

万里乌云的天空瞬间阴沉了下来，无数乌云翻滚在天空之中，将巨树世界渲染得一片昏暗。

天地之间，唯有那颗巨大的头颅，仍然以血红的双眼冷漠地俯视着巨树上的众生！

“我们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和这个怪物相比，当初的尧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如果它想在此刻杀了我们，甚至折断这整座巨树，我们都没有任何办法！”

食人枭和吕烈几乎要疯了。狂风在大地上卷起，吹走了他们身边的一切。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死死抓住周围一切可抓的，阻止自己也像是蒲公英一般被吹走了！

与此同时，下方。那些和青铜壁垒激战的僵尸们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嘻嘻哈哈的笑声越来越低……

第230章 来自黄泉的巨人

就在五十多年后的今天，沉睡在黄泉海底的黄泉巨人，再度苏醒了。

没有人能够形容吕烈此刻的内心，他抬起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和太阳肩并肩的红光骷髅——它仿佛神祇一般屹立在天地的彼端，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下方的众生。这世上不存在，也不可能有什么比它更大的东西了，它的身体已经和天地融为了一体。就算它站在人类面前，愚蠢、渺小的人类也不可能看见它。

它与神明无异。纵使它是一个没有任何智商的、仅凭本能行动的野兽，它也是神明。它是这荒凉的天地间唯一的神明。

下方的青铜壁垒仿佛仍然没有意识到天空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立于弓床之后的执法队们兴奋地欢呼着，亢奋地射杀着。他们躲在厚实的青铜外壳之后，已经与重重僵尸狂潮中杀出了一条血路。那些毁灭了整个树上之国的僵尸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他们再一次逃脱了黄泉海下的制裁，为树上之国保留了一丝火种。

承载着人类希望的青铜壁垒正在缓缓上升，试图脱离那些已经接近崩溃的僵尸狂潮。

可是毫无疑问，青铜壁垒中没有人抬头，看一看上方的天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这座青铜壁垒从一开始设计出来的结构，就让藏在里面的人看不到他们的头顶发生了什么。

吕烈开始感到反胃，他的胃里像是有一层黑色的污水一般，正不断向上溢，争先恐后想要从他的嘴巴和五官中流淌出来。吕烈冲到了巨树之路的边缘，低下头，声嘶力竭向着脚下的这个巨大圆盘吼着什么。

可是倒逆上来的狂风灌满了他的嘴，很快将他先要说的话吹散在了风中。

青铜壁垒仍在不断上升。纵使青铜壁垒内的执法队看不清他们上空的情形，但是他们可以看得清和他们同一高度的僵尸们开始出现了异变。那些嗜血成性的僵尸开始发出了不安的叽叽叫声，不再像是之前一般发了疯似的攻击青铜壁垒，而是慢慢退缩到了后面，和青铜壁垒保持着数丈的距离，统一用一种诡异、扭曲的面容看着青铜壁垒。

可是这异变仍然没有引起青铜壁垒内的执法队的警觉。

他们只是以为是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火力围剿之后，这些僵尸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是这座庞然大物的对手，它们怕了，准备主动撤退了。

青铜壁垒内的幸存者们准备开始狂欢了。

他们驾驶着这座人类的杰作，准备前往新的目的地建立起一座崭新的树上之国。

吕烈仍然趴在巨树之路的边缘，奋力向下吼叫着什么。他吼到嗓子都哑了，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了，可是嘴唇仍然在徒劳地一张一合，想要唤醒这群蠢货的认知。

食人枭走到了吕烈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用的，他们听不见。就算他们听见了，也不会相信你的。”

这时候，青铜壁垒上升的高度已经达到了基本和食人枭吕烈齐平的高度。这时候这艘青铜飞船中才有人注意到食人枭和吕烈的存在。人们围聚到格子窗口，兴奋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可惜此时的吕烈已经失声了，再也发不出一点点声音。

“咦，这不是那两个树下来的冒险者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还以为之前僵尸狂潮的时候，留在外面的他们已经被狂尸吃干净了呢。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在巨树之上找到了一条隐藏的小路，活到了现在。”

“诸位，不要和这两人废话了。许无言大人就是死在那个老头手里，之前还躲在云墟港口中，不知道在策划着什么阴谋。就在这里射杀了他们吧。”

有弓手将长箭装载在了弓床之上，对准了巨树上的食人枭。

食人枭静静看着那对准自己的弓床，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感情。

那感情有鄙夷、有同情、有惋惜，甚至还有一丝恐惧和兴庆。

“蠢货。”他骂了一句。一个灵活的闪身，拉着吕烈消失在了路口的转角处。

“妈的！让他躲起来了。”两个好不容易将弓床调过来来的力士破口大骂道。调转弓床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复杂麻烦的事情。可是这弓床威力再大，也没有人相信能够射穿半个树壁。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劝阻道：“算啦。在这小路之上，这两个家伙随时可以绕着树桩跑。弓床就不会追上他们的。有没有兄弟愿意随我下去，亲自下船将他们两个杀了？”

另有人道：“还是活捉了好。我看着两人身上有着诸多秘密，而且之前唐演长老为了和他们激战一起留在了外面。至今下落不明。若是这般轻率杀了，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抓回来慢慢拷问了好。”

另有人道：“肖队长说得有道理，我认同……”

他的话未说完，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青铜壁垒上的幸存者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三分之一的船舱就被毁灭了。人类引以为傲的厚实外壳被轰得稀巴烂，壁垒内的一间间小房间和控制室裸露了出来，暴露在外面。一具具人形的、被烧焦的尸体挂在壁垒的边缘，就连血都被烧焦了。他们在临死之前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整个巨大的青铜壁垒失去了控制，开始慢慢向着被砸烂的那一边倾斜，眼看就要失去浮力坠下深渊了。壁垒另一边的人们呆呆地看着眼前地狱般的一幕，简直难以想象，之前还和自己好好说话的战友，一瞬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少人当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尿臊味遍布了空气。有人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他们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种事情的确也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被称为“不落的空中城堡”的青铜壁垒，就是面对上万只僵尸的撕咬都毫发无损的巨无霸存在，又是什么东西能够一瞬间将它变成这副样子？

就算是用大炮对着它轰，或是在壁垒内部堆积了上吨的烈性*，都难以达到这般的效果吧？

简直难以想象。

唯有躲在巨树后方的食人枭和吕烈看清了事情的原貌：在青铜壁垒击溃了僵尸狂潮，向上攀升的时候，那个与太阳肩并肩的巨人也慢慢低下了头，它骷髅般的头颅上血红色的双眼看着这浮上来的小玩意，就像是一个泡澡的孩子看着漂浮在水泡上的塑料小鸭子一般。

可笑的人类造的玩具啊。

黑色的骷髅裂开了嘴，仿佛在嗤笑。

吕烈用尽了身体最后一丝力气，想要阻止青铜壁垒继续上升。但是他失败了。在那样的距离上，在逆风中之中，那些躲在青铜壁垒中的人根本不可能听清楚上方那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在

声嘶力竭喊着什么。以他们当时亢奋的状态，就算听见了，恐怕也会把吕烈的警告当作耳边风。

于是，吕烈眼睁睁看到了那一面遮掩天地的巨掌慢慢抬了起来，一瞬间，这个世界的半个天空都被遮住了。天空之下的巨树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之中。吕烈惊恐且敬畏地抬起头，他能够清清楚楚看到那面巨掌上的每一条纹路、每一根血管。

巨掌落了下来，带着猛烈的狂风和巨大的气压，毫不留情拍向了那片小的可怜的青铜壁垒。就像是人类拍向一只在半空中嗡嗡乱叫乱飞的蚊子一般。

这个躺在黄泉海的家伙，究竟是有多大。

可笑青铜壁垒上的人们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降至了，还在商量着是要杀了吕烈和食人枭两人还是活捉他们。

轰然一声巨声。

大约是在黄泉海沉睡了太久的缘故，贶的四肢活动起来有些许的不协调。如此大的一巴掌遮天盖地拍下去，竟然没有完全砸中青铜壁垒的船身。只是小拇指的部分和青铜壁垒的边缘擦了一声，堪堪爆出了几朵火花。

可便是那么轻轻一擦，几近一半的青铜壁垒就被瞬间毁灭了。剩下的人们在船上也只是苟且残喘。

天空之上，那黑色的骷髅阴影张开了大口，发出了类似咯咯咯咯的奇怪声音。那声音大约便是黄泉巨人的笑声，只是那声音尖锐得可怕，也响亮得可怕，即使是无数狂风吹过的呼啸声都无法与之相媲。吕烈痛苦得在原地半蹲了下去，死死捂住自己的耳边，想要阻挡这些催脑魔音进入自己的耳膜。

这时，于天地之中，另一只同样巨大的黑色手掌也抬了起来。

贶见一击没有毁灭这座人类的玩具，于是抬起了另一只手，准备给它来个彻底的一击。

而这一次，不会再砸偏了。

这时候，青铜壁垒上的幸存者们才发现了他们脑袋上的这个庞然大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惊恐地看着缓缓向他们落下的巨大手心纹路，心中竟然是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抵抗之意。

“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

船上的人几乎要吓疯了。先前鄙夷一切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弓床！快！架弓床！……还傻愣着干什么，在那个东西落下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挡它！”

第231章 巨掌

在极度的惊恐之下，青铜壁垒上的幸存者七手八脚将所有能够找到的弓床架了起来，对准了上方的巨大掌印。铁制的箭头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像是死神的月华。

“发——射!”

传令官一声令下，上百弓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向那一面缓缓下落的巨掌。

所有人都惊恐地抬起头，看着那面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巨手。眼前他们身处的青铜壁垒已经变成了一座浮空孤岛，岛上的人都没有任何退路。若是就连这些强弩都无法阻止那巨掌的下落。那等耐他们的只有死亡的命运。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气味和尿骚臭。

在附近目击着这一幕的吕烈，脑海中回想起族长临死前所说的话。

“青铜壁垒是树上之国的最后一道屏障，却也可能成为树上之国的坟墓！”……

“青铜壁垒是完全由诸神留下的文字建成的超时代建筑，是不属于我们人类该有的技术”……

“先祖们警告我们，只能躲入青铜壁垒三次。而树上之国的历史中，我们已经躲入了青铜壁垒三次”……

果然，族长在消失之前说出的诅咒已经开始灵验了。看似坚不可摧的青铜壁垒，正在遭受着史上最大的浩劫。

飞行的箭雨没入了巨人的手掌，那遮天盖地的手掌下降的速度开始慢慢减慢了，逐渐归于悬空于半空之中。更多的箭雨纷纷射入黄泉巨人的手心中。厚实的皮肤被切割开，淅淅沥沥的暗红色血液流淌了下来。

“成……成功了！？”

在巨人的手掌停止于半空之后的良久，青铜壁垒上的幸存者未等到灭顶之灾的那一击，纷纷不敢置信抬起头。过了许久，他们才确信这面巨掌真的就这般停留在了半空中，不再下坠。

人们脸色惨白，不少人直接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很难有人相信，他们竟然真的阻止了这面巨掌的下落。

人群之中，有人低低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笑的人越来越多，逐渐连接成了一片。最后笑声一直传到了云霄的彼端，响彻了整个天空。

“这个白痴手掌，出场的时候声势这么浩大，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我还当有什么厉害的，吓老子一跳，真是的。最后还不是被我们的青铜壁垒给射死了？”

“下来啊，你再继续往下沉啊。你之前不是很厉害么？”

“妈的，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个大家伙，早点阻止它落下来。不然我们的一半壁垒也不会被毁掉了。”

在人们的七嘴八舌中，吕烈看到了他们已经完全放松的心态，认为自己已经彻底脱离险境，已经完全击败了这个“巨掌”。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面从天而降的“巨掌”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甚至以为这面“巨掌”就是一个单独的生物。

“走吧。”食人枭再次拍了拍吕烈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看了，“有句俗话叫做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救不了这些人，他们今天注定死在这里。”

吕烈点了点头，和食人枭继续向着通往天空的巨树之路攀爬。趁着现在黄泉巨人还在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青铜壁垒上的时候，他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为妙。不然一会儿黄泉巨人在杀死了这些人之后，还指不定要继续做出什么事情。

吕烈知道，这些留在下面的、留在青铜壁垒上的人已经死定了。

因为他看见太阳之上的骷髅阴影，下颚裂开的弧度正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像是人类摆出狂笑的表情一般。

吕烈忽然想起来了，小时候，趴在地上，用树枝搭成厚实的堡垒，将困在其中的毛毛虫活活饿死在其中；又或是将滚烫的热火灌入蚂蚁窝，看见里面无数黑点惊慌失措爬出来时，自己也是那般表情。

……

巨大的手掌仍然停留在空中，一动不动方，手掌心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长箭。仿佛真的被之前的箭羽给射杀了一般。

“组、组、组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青铜壁垒中剩下的人转向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用请示的目光看着他。

在被那巨掌拍碎了半个外壳之后，现在整个青铜壁垒机体的运转状态都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所有的机师都在那一掌中身陨在了机械室中，而操控室也处于半失灵的状态。更危险的是，壁垒的平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向后下方倾斜。显然，它正在失去悬浮于空中的能力，滑向坠机的深渊。

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扫视了半个狼藉的壁垒，语速极快且清晰道：“不要慌张！立刻把幸存的人全部集合在一起，在甲区和丙区派五十个人先扑灭火灾，在丁区派二十人检查受损的船舱情况、且试图重新启动能源仪……还有，将船上所能找到的所有重物全部移到另一边，尽量保持目前青铜壁垒两边的平衡程度……”

这个在唐演长老和许无言死后等级最高的男人沉稳有力的话语，迅速让本来快要崩溃的人们迅速恢复了秩序。只是，青铜壁垒上的人还没有动起来，另一件更加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巨人的手掌上滴下了一滴鲜血，纵使对于巨人来说只是一滴鲜血，对于凡人来说就是一大团可怕的硫酸。

那团硫酸从天而降，以慢动作一般的节奏落在了高大男人的脸上。高大男人有条不絮的指挥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被那滴浓稠的血液给瞬间吞没了。先是他的脑袋跌入了血稠之中，就像是一条被扔上了岸的鱼一般，高大男人在血稠之中拼命睁大了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徒劳地长大了嘴巴想要呼吸。

但是很快他就不需要忍受这样的痛苦了，因为他的嘴唇和上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仿佛一个发酵的蛋挞一般。他脸上的皮慢慢向上卷了起来，化作灰烬消失在了血稠之中。紧接着，皮肤之下裸露出来的精密血管和各式各样的隔膜也快速腐烂了，腐烂的速度甚至比他裹在外面的那一层皮囊还要快。

一眨眼的功夫，前一刻还镇定自若指点江山的男人，下一秒只剩下一个骷髅脑袋立在他的脖颈上了。

巨人手掌上滴落下来的血团，在那一刻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以一种十分别扭、奇怪的姿势慢慢顺着他的上半身爬了下来，侵蚀、经过了他的全身。

男人的身体仍然站立在那里，只不过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很快，骨架的颜色也变成了黑色，最后稀里哗啦倒了一地，融成了一滩渣水。

所有人静静看着这一幕，一片死寂。没有人做出任何反应，尖叫、哭泣、昏厥、或是扑上前去试图救助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现实。如果这是一场噩梦，也一定是一场最最荒谬不堪，可笑的噩梦。

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之中。

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牢牢捏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活着。

一个异常猖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大地。

在笑，那个笼罩着半个巨树世界的骷髅阴影，正在天空之上放肆地狂笑。

第232章 巨人之战（一）

然后恐怖并没有结束。那团带有强腐蚀性的血滴活生生“吃掉”了一个人之后，继续向下侵蚀着。很快，整团的血滴落在了青铜壁垒的甲板上，慢慢贯穿了三层厚厚铁甲和一层铜甲铺垫而成的地板后，终于离开了这座壁垒，消失在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只留给壁垒上的人们一个叹为观止的黑洞。

在黄泉巨人的纵声狂笑之下，巨大的手掌阴影仍然悬浮在壁垒之上，只是这一次，越来越多的血滴滴落了下来，落在壁垒的甲板上、机巧室、仓库上。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东西能够抵挡这个来自黄泉的怪物的血液的侵蚀，无论是再厚实的密封壁，还是铁制的墙壁，只要被血滴沾到，就会迅速腐蚀，一层接着一层的向下腐化。

手掌上的血液越滴越多，越滴越快，很快就蔓延成了一场红色的雨季，席卷向整个壁垒。壁垒上之人无人可跑，人们在明知道的死亡面前惨叫着、哭泣着、互相抱作一团，最后在极度的绝望和挣扎之中慢慢看着周遭的同伴一个个死去，然后轮到自己。

吕烈站在树壁上，亲眼目睹了整个青铜壁垒覆灭的过程。

他明白黄泉巨人那充斥在天地间的笑声是什么意思了。

这座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杰作，机械世界的主宰，在真正的怪物面前，在这天地酝酿出来的怪物面前，也仅仅是一个玩具，打发时间、用来取乐的玩具罢了。

只要随着那个怪物的心意好了，它随时可以将这座小小的飞船打落谷底。可是它并没有这么做。在青铜壁垒的箭雨之下，它故意让自己的手掌在半空中停留，就是为了营造出“巨掌已经被击破”的错觉，给壁垒上面的人以希望。

然后，就让自己手掌上的血液慢慢滴落，一点一点，将这些蝼蚁般的生物的希望踩个粉碎。

就像是当初吕烈兴致勃勃看着惊慌失措的蚂蚁从蚁巢之中爬出来，然后在它们集合在高地，稍微喘一口气的时候，再用开水一次把它们浇灭。

最可笑的是，从始至终，壁垒上的人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和何等的怪物作战。以他们仰视天空的视角来看，他们直到死亡都以为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怪手杀死了他们。恐怕那些被血雨活活融化的死者临死前想的，还是“已经杀死了那只巨掌，可惜运气不太好，竟然被那怪物尸体滴下的血液给杀死了”……

在看着整个青铜壁垒融化在血水之中，最终失去支持力彻底坠下深渊之后，与太阳肩并肩的黄泉巨人才满意地收回了自己的巨掌，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看着树上之国最后一支逃出来的后裔全部覆灭在深渊之中，此刻仍然幸存的食人枭和吕烈真是心中感慨万分。还记得他们刚刚被救上树上之国的时候，彻底被这座建造在巨树上的人类城市给折服了，从未想过这巨树之上竟然还有如此一座神奇的国度。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真真切切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又露出了泛白的天空。只不过此刻的天空看上去死气沉沉的，仿佛一条肚子上翻的死鱼一般。

食人枭和吕烈心中感慨万分，正欲继续沿着脚下这条不知何为前辈开辟的道路继续向上前进的时候，那天空之中的骷髅阴影慢慢转过了头，咯吱咯吱了它的下颚，仿佛意犹未尽。

那双空洞的双眼，竟然看向了躲藏在树壁的另一面的食人枭和吕烈方向。

“不好！那怪物好像能感受到我们的存在！”食人枭只是感到本能的一股天地肃然之气向他强压了下来。他的内心何等警觉，用仅剩的一只手，一把拉住了一边还在浑然不知向上前进的吕烈，和他两人一起卧倒了小路边的杂草之中，竭力将身体平铺在地上，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身。

从吕烈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巨树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身边的食人枭骤地发了疯般强摁下自己，不让自己再行走了。吕烈心中莫名其妙，只不过根本前几次的经验来看，食人枭很少空穴来风，大都都是事先察觉了常人难及的险情才有异动。想必这一次也是周围环境发生了自己没有看到的变化。这般心中想着，吕烈也就顺从这个糟老头的意思，横躺在了地上。

两人静静匍匐在地上，静的就连双方的心跳声都在此刻听得清清楚楚。又在原地等了片刻，周围仍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吕烈心想道：这一次看来真的是这个糟老头子想多了。他正欲从地上攀爬起来，呵斥食人枭。忽地一阵冷风从食人枭和吕烈上方吹过，直挺挺掠过了食人枭和吕烈的身体，也是同时惊出了他们两人一身冷汗——

竟是那张铺天盖地的巨掌！此刻的它就在食人枭和吕烈的头顶，沿着树壁上的表层，不断来回摩擦，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吕烈像是洗了一个冷水澡一般，一身的冷汗一起喷涌了出来，瞬间就将自己的身体给浸透了——按照那张怪手如此庞大的体积和飞行起来无声无息的声势，若是此刻食人枭和吕烈还像之前那般无知无觉向前行走的话，那巨掌从后面拦腰撞来，恐怕眨眼之前就将自己两个小人给碾成了肉酱！

幸的食人枭再一次卜得险情，也幸的两人此刻横躺的这一处地带是洼地，地势稍稍向下凹了一块。巨掌横截面太过庞大，几次从上方掠了过来，都触及不到。不然就算两人事先躺了下来，也难逃被其碾压成血水的下场。

双只巨掌意犹未尽，在这方圆百里的树壁上不断来回摩擦，在食人枭和吕烈的头顶来来去去。食人枭和吕烈纵使闯南走北多年，又在下方的巨树之旅经历了无数光怪陆离的事件，又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恐惧得连血液都几乎冰冻了，一声大气都不敢出喘。生怕这巨掌上长了耳朵，若是自己弄出一点点动静来，只怕下一秒就要遭了大难。

那两只巨掌的耐心出奇的好，在这附近一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不找到食人枭和吕烈两人誓不离去。也不知道这黄泉巨人和人类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灭了那树上之国最后幸存者的青铜壁垒也就算了，连自己两个躲藏在树上的路人都不放过。

吕烈从最初的恐惧中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在浅坑之中勉勉强强移过脑袋，观察起那两只拖把般来回移动的巨掌的轨迹。时间一久，那两只巨掌经过这里的次数和频率慢慢降了下来，仿佛那黄泉巨人也有些不耐烦了，逐渐将搜查范围重心转移向了别的地方。他身边的食人枭由于趴倒的时候是头着地，根本看不清周遭的情况，只能小声向着吕烈道：“怎样了，老弟。那两只狗-日的巨掌究竟要在这里横扫到什么时候？它们什么时候走？”

吕烈眼睛不离那巨掌的方向，待到它们暂时消失在了自己眼界之中，才同样小声嘀咕道：“妈的，这黄泉巨人看来是有一些灵智，仿佛还不低……它那两只爪子搜查的主要范围还是上方的道路，我们的必经之路……看来按照时间估计，它算准了按照我们的行进之路，差不多已经到了上面那段道路的高度……幸好我们及时在这里停了下来，不然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沉默了片刻，吕烈又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去：“现在我们不需要太着急，只是静静躺在这里等候它自行离去就行了。就当给我们这几天的逃亡稍微休息一下了……根据杨威的述说，三头的述说，还是树上之国那些人的记载，这黄泉巨人不可能无限制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它清醒一段时间，就要回黄泉中睡一段时间。我们只要坚持到那段时间就好了……”

食人枭想了想，道：“老弟，你说的倒是有道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怪物也不是傻子，它现在的姿势我不用看大概就能想象，是用手绕过树桩伸到背后，反复摸索来寻找我们两个……但是这般躲猫猫的游戏又能玩上多久？一旦这个怪物耐心耗尽，直接走到巨树的背面来，用它那双狗-日的眼睛一扫，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吕烈的心脏紧紧收缩了一下，仿佛为了印证食人枭说的话一般，就在下一刻，那两只徘徊在树壁上的巨掌消失不见了，又过了片刻，整个树壁上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像是什么极度庞大的东西正在向他们靠近。

“你这个乌鸦嘴……”吕烈已经无法掩饰声音中的颤抖和恐惧了，“真的被你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这个混蛋在树上摸索了半天都没有发现我们，真的走了过来了……”

第233章 巨人之战（二）

到了此刻，食人枭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从地上坐了起来，壮着胆子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象。他急声道：“快趁着这段时间，快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两个人像是发了疯一般，从洼地里冲了出去，也顾不得身上的泥泞和草屑，只是沿着这条通天的道路一个径的狂奔。

只是他们俩毕竟是俩人精，即使到了这般的生死时刻，常人早就已经脑子浑噩只剩下本能了，食人枭和吕烈却仍然留了一个心眼：他们并没有顺着这巨树上的小道向着上树的方向前进。恰恰相反，他们走的是下树的方向。

原因有二：那黄泉巨人从巨树的正面走到背面不过吐息之间，若是向着上方狂奔，就是再给他们多一倍的时间都不可能跑到哪里去；若是向着下方奔走，借着下坡的趋势还能够拉开更多的距离。

二来，食人枭也是想赌上一把，利用那巨人脑中的惯性思维。它是很难想象到自己两人竟然反其道而行之，一会儿它来到巨树的背面，首先观察和俯看的地方也必然是上方，说不定密中有疏，就和不断向下的自己俩人渐行渐远了。

两人还没狂奔多远，只觉得头顶刚刚恢复万里晴朗的天空又渐渐暗了下来，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暴雨即将落下。吕烈心中暗暗叫苦：自己的这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那黄泉下上来的巨人的十万八千米的身体。

黑暗中诞生的巨人慢慢睁开了猩红的眼睛，两道血一般的光芒慢慢落了下来，打映在这一片黑漆漆的树壁之上。吕烈两人就是速度再快一倍，又哪里跑到过那巨人目光移动的速度？也是无处可逃。就在吕烈觉得万事皆休的时候，又是食人枭横着伸了手，一把将他拉到了一边的草丛之中：“这里！往这里走！”

两人顺着湿漉漉的滑坡一路滚到了草丛之下，就在他们滚入草丛的一瞬间，那双血目也如影赶到，通红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照的无处可遁。黄泉巨人俯下了身子，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尖笑，也随即伸出那只盖满天地的大手，捉向其中两人。

吕烈惊恐焦急之中，在草丛之中又是一个脚滑，整个身体算是彻底失去了控制，跌跌撞撞向着草丛更深处跌去。耳边隐约传来了食人枭焦急尖利的怒吼声，而他整个人早已不知道被惯性带到了什么地方。吕烈的眼前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呼呼的风声，还有那一只盖满天地的大手向着自己迎面飞来。

砰地一声，他重重撞上了什么东西，原本向着下坡滑落不止的身体也赫然停住。

待到吕烈稍稍回过神来，眼前一片星光灿烂，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了。可是他更加恐惧那即将带来灭顶之灾的铺天大手，强维系着快要散架的身体，摇摇晃晃从大地之上站了起来。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巨掌遥遥向他落了下来，显然那九霄之上的巨人也早已发现了他，根本不打算给这些蝼蚁般的幸存者任何一丁点的活路。吕烈闭上眼睛，暗叫了一声，吾命休矣。可是他闭目等候了良久，也不见发生了什么事情。吕烈睁眼一看，那巨掌落在自己头顶不到一尺的地方，竟然就这么卡主不动了。

此刻那巨掌上面狰狞扭曲的血管，都被吕烈看得清清楚楚，手指间柔软漆黑的指毛软绵绵落了下来，卷刮在吕烈脸上。可是偏生那巨掌在吕烈头顶不到一尺的地方，就是落不下来了。

此时吕烈才发现，自己这一通狂跑之后，落在了树壁之上的一个狭窄山洞之中。此刻自己的身子就这么卡在山洞中央，而那山洞外面的巨掌，因为庞大臃肿的躯体，就是一根手指都伸不进来了。

外面的巨人狂怒，收回了巨掌，又是一巴掌落了下来，震得整个狭窄的山洞隆隆直响。吕烈简直被吓呆了，下意识地拼命扭曲身体想要向山洞的更深处躲藏，可是此刻他身体卡着的这个山洞，往里面便越是狭窄，任凭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再后退半步。

第三巴掌下来，吕烈的双耳被震得隆隆直响，恍然间觉得这天地都在颤抖。只是这巨树上一抹树洞的坚固程度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固若金汤。任凭黄泉巨人三巴掌下去，就是号称永不落的青铜壁垒都得报废，可是这巨树仍然纹丝不动。

外面的动静渐渐变小了，就在吕烈以为那黄泉巨人已经弃了他们离去的时候，他透过山洞缝隙看到外面的世界骤地变成了一团血红，像是一汪沸腾的血水一般。吕烈吓了一跳，随即醒悟过来，是了，是那黄泉巨人的巨眼。它见死活从树洞之中抠不出这两个蝼蚁来，索性俯下了身子，用硕大的眼睛透过树洞来看看里面的情况。

此刻吕烈的情景也算是和这黄泉巨人大眼瞪小眼了，心中的恐惧已经无法用语言描写了。但是毕竟他只要躲在这里，看来这身体庞大的黄泉巨人反而鞭长莫及，暂时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吕烈……”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吕烈回过头，惊讶地发现在山洞的更深处缩成一团满身血污的人影。他从缝隙之间抽出手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这个人竟然是食人枭。

看来他早自己一步就来到了这山洞之中。食人枭本来就是一个花甲老人，纵使年轻的时候身体魁梧，现在也缩水掉了一半。更何况他在之前的激战的半条手臂被砍断了，相当于身体宽度少了三分之一。是故食人枭能够躲进比吕烈更深的洞穴之中。

眼见外面的血红色汪洋意犹未尽看向洞内，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食人枭轻轻道：“吕烈……你害怕么……”

吕烈心中骂道：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得干嘛，还不赶快想想办法？但是他脑子中思来思去，在这个时候越想越是混乱，到了最后，也只幽幽吐出来一句话：“怎么能够不害怕啊……在巨树上的这些日子，这大概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了吧。比被尧追赶的那一次还是接近……现在想想，在树下受过的那些苦，那些怨天尤人的日子，又算得了什么。”

外面的血红色更红了，仿佛无尽的血色之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食人枭看了那仍然堵在树洞门口的巨人之目一眼，脸色阴沉，也不知道这个糟老头此刻心里想着什么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反而宽慰起吕烈来了：“不要太担心了，孩子……这个大家伙在这里撑不了多久的。根据旁人述说的它出现的记载，它每在现世中现身一段时间，必然要回到黄泉中沉睡……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它自己坚持不住好了。”

接下来，两人相视无言。吕烈心中又何尝不清楚，食人枭这席话也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意味在其中呢。先不说这个大怪物究竟是不是他们推测的那段，每隔一段时间一定要回黄泉海中沉睡。就算是好了，他们真的能够活到那时候么？外面的大家伙虽然暂时和他们僵持了，但是要想杀死他们的方法太多了，就看那个大家伙的灵智高到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才能想到。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吕烈百无聊赖看着树洞外血红的一片，从一开始的恐惧早已慢慢变成了不耐烦。忽然，他突发奇想：这个大家伙纵使天下无敌，但是此刻它就一只眼睛放在自己，自己又怕它作甚？

吕烈暗骂自己被吓昏了头，说干就干，从地上捡起一根长约半尺的尖利树枝，又捡起几块石头磨了磨它的寸头。当下提着那根剑一般的树枝向那巨眼走了过去，破口大骂道：“喂，大家伙，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是看见你杀了一船的人而已，你又何苦苦苦追赶着我俩？难道还怕我们报官了不成？……你若是把你的大眼珠子让开，我们从此大道在天各走一边。可若是你还像是这样耍着破皮无赖，可就不要怪我用这树枝捅烂你的眼睛了。”

那一片堵在树洞口的血红色仍然一动不动，无数血丝在其中静静流淌。也不知道它听懂了吕烈的话没，但看它的模样，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

在后面的食人枭恍然大悟：“不错，这个大家伙的眼眸堵在这里，也确实是一个杀伤它的好机会……不要你要小心一些，我总感觉这个怪物有一些古怪，好像不会就这么让你轻易得手。”

吕烈向背后做了一个了解的手势：“嗯，我知道了。”

他提着自己的长剑，一步十回头走了过去，生怕这血红的巨眼之中骤地彪出几枚暗器，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可是微微出乎他的意料，那血红色的巨眼纹丝不动，就这么静静看着吕烈这个小人儿向自己走近。

眼看离巨眼越来越近，虽然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隔，但是吕烈也发现了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

第234章 巨人之战（三）

那谭深红色的眼睛仿佛火山底部的熔岩一般，吕烈越是接近，越是觉得举步艰难。走到离它不到三十步的地方，已经浑身冒汗，就连头皮上的发角都烧焦了根根竖了起来。

“已经不行了……再向前走几步，我一定会被烧死的……”

吕烈心中暗暗咂舌。他拍灭了自己背上冒起的两个小火星，迫得停下了脚步。

“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后的食人枭见吕烈莫名停下了脚步，不由焦急地大叫道。

吕烈没有理会他，而是努力向前探出身子，伸出锋利的树枝，想要试一试这个距离能不能捅到巨眼。

可是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手中的树枝歪歪扭扭还没有伸出去多少，在离那巨眼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就蹭地一下自燃了起来。迎风而张的火苗顺着树尖很快烧到了吕烈手握的树尾，吕烈不得不撤手放掉了，眼睁睁看着那一截树枝还没掉落在地上就化成了灰烬。

离这巨眼的距离越近，温度竟然是成倍增长的。若是之前吕烈选择一味强行前进，恐怕被烧成灰烬的就是他了。

吕烈悻悻退了回来。

身后的食人枭将这一幕情景看在了眼里，心思老辣的他不用吕烈怎么解释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他沿着狭窄的山洞慢慢挤到了吕烈身后，拍了拍吕烈的肩膀：“趴下。如果我们人没法过去的话，就换流星锤这种长距离攻击的武器试一试。”

食人枭和吕烈两人自然是不知道铁的熔点，但是凭着本能他们也能感受到，铁是不会畏惧普通的炎热的。吕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值得一试。”只是这山洞之中太过狭窄，除非吕烈先出去之后让食人枭在换个位置，不然两人就这么挤在洞穴之中，可没法让食人枭就这么换到吕烈前头来。现在为了腾出空间来，吕烈不得不匍匐在地上，在自己头顶上腾出一片空档供食人枭的流星锤出手。

“准备好了，老夫可要出手了。一会儿别莫名其妙抬起脑袋来，妄自葬送了性命！”食人枭用仅剩下的那只手慢慢解下自己腰畔的流星锤，眯着眼睛冷冷看着那一抹猩红的怪眼。吕烈只觉得自己头顶一凉，一阵狂风刮过，食人枭的流星锤已经出手！

“中！”

从食人枭到那堵在洞口的巨眼大约六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也大约是流星锤的极限了。不过面对这静止的靶子，食人枭自然没有打偏的可能。吕烈在一个极其困难的姿势下勉强转过头来，只见一个黑点已经没入了那一片猩红的血水之中。“成功了！……么？”他心中想到。

黑点没入血水之中，山洞之中沉默了许久。吕烈已经那血水会留下血液，但是没有。吕烈以为树洞外的黄泉巨人会痛的大叫，但是也没有。

抓着流星锤另一端的食人枭忽然觉得手感有些不对劲，他手腕微微发力，想要将丢出去的流星锤收回来。却只收回来了半截残破的铁链。

那流星锤没入巨人的眼睛之后，竟然直接被蒸发掉了！连一根毛都没有留下。

树洞之外传来了低沉连串的打雷声，仿佛是那黄泉巨人低低的嘲笑。嘲讽这些蝼蚁的愚蠢和无知，用最可笑的方式，向它发出的挑战。

食人枭呆呆地望着收回来的半截铁链子，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只魔眼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烫到就连铁做的流星锤一瞬间都被融化了？

这个黄泉巨人，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

堵在树洞门口的那一汪红色，其中的血色又浓厚了几分，红的宛若快要滴下水来。

局势一时之间再次僵持了下来，吕烈的肚子嘀咕了两声，扁的快要叠成一张纸头了。从树上之国出事以来，他就一直没命般逃到了现在，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吃饭了。话说，这个大块头就这么一直堵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啊。说不定等不到那个大块头回到黄泉海中睡觉，自己两人就要在这树洞之中被活活饿死了。

可是光是这枚堵在门口的红眼，走近都走进不了，更不要说用什么远程攻击了，就连铁一触碰它一瞬间就被融化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铁更耐热的？

吕烈和食人枭无语了良久。食人枭忽然一动，道：“吕烈，我记得你的式神中有一个有这般的能力……仿佛叫做‘诅咒之眼’，只要和它对视上半刻的，就会变成石雕？你这个式神现在还能召唤出来么，能不能对着黄泉巨人试试？”

吕烈回想了一下大黑牛，有些苦涩地对食人枭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当初在青铜壁上对着尧就使用过了。就连尧这个体形的巨人都困不住，更不用说是比尧大上几百倍的黄泉巨人了。”

食人枭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阴沉了片刻：“你只管使用一次试试看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是被困在这里，死马也当作活马医了。”

吕烈心想也有道理。当下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呼唤了好几遍大黑牛的名字：“大黑牛，大黑牛，你还醒着么？”

一个懒洋洋的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又是谁打搅我大黑牛的美梦？俺老牛正在梦里娶了一头美牛，生了一窝子小牛呢……咦，主人，怎么是你？哈哈，原来你当初没有被那个多手多脚好似蜘蛛的怪物给宰了啊……”

吕烈不耐烦道：“废话，老子要是当时就被宰了，作为式神在我精神世界中存活的你也就一起玩完了，还能睡懒觉睡到现在……哎呦不对，听你这口气，怎么似乎对我没有被干掉这么遗憾呢？”

大黑牛一双看似憨厚的眼眸子转了转，急忙转移话题：“主人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啊，印堂发黑，外青内焦的……而且你像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来精神世界找俺老牛，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时间紧迫，吕烈也没空和他废话了：“你还记不记得，大约半个月前，我们在青铜壁上的时候，我曾动用你的能力‘石化之眼’，试图石化一个巨大的巨人？”

第235章 巨人之战（四）

“你不会是又要借用我的能力去石化什么东西吧，”大黑牛大吃了一惊，十分惊恐的模样，

“我说，你就不能动用一次蔷薇虎或者寒冰蟒的力量？它们两个可是天天呆在这里，都快闲出病来了。你只知道使唤像我这般的老实人，真是闲的闲死，忙的忙死。”

吕烈道：“这回还非得再让你出马一次不成。这回的对手是一个火系的，一身通体热得不行，就连铁都给它瞬间融化了。让蔷薇虎喷火去对付它？这不是给它火上添油么。用寒冰蟒的寒气对付它的话，我只怕寒冰蟒都给他融了它都不会伤筋动骨一丁点儿。”

大黑牛若有所思，随即瞪大了一双牛眼，“乖乖，你的运气没有这么差吧，又在半路上碰到了那个奇形怪状的大家伙？”

吕烈拍了拍它的脑袋：“放心，怎么可能。这回不是让你去石化那个大家伙。”

大黑牛微微喘了口气：“只要不是石化它就好说……乖乖勒个洞，那家伙的体格，老子上次尝试着攻击了它一次，差点没把老子抽干。”

吕烈笑道：“这回是让你石化一个比它还要大几千倍的巨人。”

大黑牛才刚刚坐下，像是炸毛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我日……”后面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吕烈就退出了他的精神世界。

滚滚红炎，暗黑的诅咒。

这一次和巨人眼睛一对视上，吕烈就感觉到了那谭红色的液体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无数讥笑和喧哗像是潮水一般涌入了吕烈的大脑之中，仿佛几千几万个小孩在他的*中大哭打闹，又幻化出无数长着人脸的蚊子苍蝇在他左右盘旋，疼痛难忍。与此同时，吕烈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破了一个洞一般，无数气力一般的东西发了疯似得从他的四肢五官游走出来，飞速被那一滩血红色的血水吸了进去。拉都拉不回来。

这一下可把吕烈吓得魂飞魄散，他可万万没有想到用“诅咒之眼”探查一眼对方，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他在惊恐之间想要抬抬手破了这局，可是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的头脑早已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现在的吕烈就像是一个被禁锢住的木头人一般，就是再奋力左右手臂，都不过做出了微小的动作，配合意义不明的咿咿呀呀声。

再这般下去，恐怕吕烈一身精气就要被那怪眼给吸干净，只剩下一张人皮了。他是又惊又是后悔，只恨自己没事用什么“诅咒之眼”来对付这个比尧还大一万倍的怪物，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下。现在的吕烈也不知道身体出现这种情况，是精神世界中的大黑牛故意阴自己，还是黄泉巨人真的借力打力，用这般方式反将自己一军。

食人枭站在吕烈的身后，见他嘴上说着要用“诅咒之眼”试一试对方，可是身体就这么忽然僵住了，半天再也没有动静。食人枭毕竟是经验老到之人，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下意识地挤到了吕烈身边，轻轻推了他一把：“喂，小子，你怎么都不动了？中邪了？”

从他那角度，勉强看见吕烈铁青着脸，双目凸了出来，死死瞪住那个血旺旺的大眼睛。发白的嘴唇勉勉强强吐出了一个字：“推，推……推……推……”

“不好，你这小子。”就是猜食人枭大致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一巴掌呼在了吕烈脸上，“疼不疼？”

食人枭的手劲何其之大，就算此刻只剩下一条手臂，直挺挺打在吕烈脸上，也几乎把吕烈的半张脸都给刮了下来。可是说来也怪，吕烈的半个脑袋都偏了过去，可是两只眼睛仍然向着树洞口的方向，死死盯着那谭血红色，嘴中痴痴道：“推……推……推！”

食人枭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下还疼不疼？”这一巴掌打得吕烈半个人都飞了出去。可是他重重撞了一下墙壁，稍稍回过神来，眼睛又直勾勾盯向了树洞的方向。就像是两根无形的绳子存在一般，将吕烈和树洞口联系在了一起。

“还要看？怎么爬树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积极？”食人枭也是闲来觉得好玩，打着吕烈玩玩，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往下抡。吕烈那里受过这个？任是他脸皮再厚，再如何皮粗肉厚，也被揍得两颊肿起，皮开肉绽，就差没有哭出来了。

一轮王八拳下去，吕烈被打倒在地上，只剩下唧唧歪歪的力气了。不过这也变相地救了他——和那黄泉巨人的巨眼失去了对视之后，吕烈混沌一片的灵台很快恢复了清灵。他躺在地上天旋地转了一会儿，刚恢复了一点力气，就立刻跳了起来，冲向食人枭挥起拳头作势欲打。

食人枭轻轻松松就制住了这个家伙：“小伙子，做事情要讲道理……老夫承认是揍了你几十下，不过可都是为了救你啊。之前你被那红眼困住的时候，差点就要死掉了，可是你自己叫我揍你的。”

吕烈点了点头：“没错，之前我被红眼困住的时候，是急需要一个人在旁边帮我一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食人枭松开了手：“原来你也知道啊，老夫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这不就结了，那你还冲我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吕烈趁机一脚狠狠踹在食人枭脑袋上：“老子特么当时是叫你捂住我的眼睛！谁让你抽我这么多下了？我差点被你打死，蠢货！”

两人一阵胡闹之后，都气喘吁吁躺在了狭窄的树洞之中。不过这下他们可都差不多明白了，光是这个堵在树洞门口的巨人之眼就够麻烦了，简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用上“诅咒之眼”这等精神攻击对付它，吕烈自己差点还被杀了。

他们是彻底没办法了。

看来，只能等待黄泉巨人自己气消了之后，离开了。

正当他们纠结的时候，堵在门口的那一汪血红，就这么消失了。

第236章 巨人之战（五）

就在困在树洞中的吕烈和食人枭一筹莫展的时候，堵在树洞门口的巨人之眼就这般莫名其妙消失了。洞穴外蓝天白云，清风飘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食人枭和吕烈惊讶地对视了一番，直到过了好上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狂喜之下，吕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这么结束了？”

“那个巨人终于撑不过，自己回到黄泉之中睡觉去了？”

外面的黄泉巨人离去之后，食人枭也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道：“不好说……看着巨人的眼睛看着我们仇恨的样子，它已经是记住我们了。就算是它暂时回到黄泉海中睡觉了，苏醒过来之后也早晚会再回来找我们报仇。吕烈，你去外面看一看情景究竟怎么样了。趁着它不在的时候，我们能往上爬多高就爬多高。”

吕烈心中有些悲怆。他原本想着等到树上之国的事情一结，自己就顺着巨树往下爬，从此老老实实当个平民再也不回来了。可是世事弄人，像是老天都在冥冥之中和他做对一般，接下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又在不断逼着他向上爬。像是碰到黄泉巨人这般恐怖绝伦的存在的追杀，怕是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回到树下了。

吕烈一步做三步，小心翼翼走向树洞口，去看看外面那搅得天翻地覆的黄泉巨人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当然，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傻兮兮的莽夫，自然心中存了一份警惕。走向树洞外的时候步伐小心，唯恐那黄泉巨人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还等候在树洞外，只等着树洞里的那两个蠢蛋自己冒出头来。

待到吕烈靠近树洞门口，外面仍然没有任何异动。他小心翼翼，捡了两枚小石子投了出去，权当作投石问路。这才探出脑袋，看一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那一看不要紧，那一眼几乎要将他的魂都给吓了出来：只见黄泉巨人那硕大的头颅正悬浮在树洞外十丈之余的半空中，两双血目仍然紧紧盯着对面的树洞。这哪里是离去的时候，分明是和躲在树洞中的一老一少杠上了，不死不休。

吕烈倒是吓了一跳，头也不回立刻缩进了树洞之中。两摊血水中的两个小点仿佛是黄泉巨人眼眸，瞬间移动了中间，应该也看见了从树洞中探头探脑冒出来的吕烈。只是那巨大的骷髅头也并没有为难吕烈，只是张开大嘴，发出了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吐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好像“哭”。

还是“死”？、“骨”？、“之”？又或是“无”？

总之吕烈并没有听清楚，就这么急匆匆回到了树洞之中。在树洞中等候着的食人枭也没有再问什么，光是看吕烈去而复返之后的脸色就大概能够想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他心中仍然有一事不明：“这个怪物……究竟图的是什么。”

吕烈也是一脸惨白和无助，舔了舔嘴唇，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什么，只听外面又是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他和食人枭同时回过头去，却是惊讶地发现，树洞外一只腾空的巨手正向他们遥遥飞了过来，手中还抓着一大把黑乎乎的、不知为何物的半液状半固状物体。

那巨掌伸到了树洞之前，也不含糊，直接用那团黑糊糊的东西塞进了树洞之中。一股臭鱼被放在密封空间封闭了数十天的恐怖味道扩散了开来，臭气熏天。躲在树洞后面的食人枭和吕烈一时之间甚至都无法呼吸了。更加可怕的是，那团黑色的黏状物体仍然在不断向内挤压，看来是那黄泉巨人在外面，还在不断往树洞之中塞这些玩意！

看来它是想要借助这黑乎乎的东西，将躲在树洞之中的两人给活活堵死！

食人枭脸色惨淡，真是天降大祸，无路可逃了。那黄泉巨人守在树洞外面，纵使一时半会拿树洞中的两人没有办法，可是真要想杀了他们，可是迟早会想出办法来的。

这不，就让它想到了么。

“这个畜-生是想要把我们在其中活活堵死。”看着越来越靠近的泥状物，食人枭下意识地步步后退，“没有办法了，我们只能往树洞里面逃！能逃多远是多远了……这个该死的畜-生……”

可是整个树洞空间就这么大，光是容纳吕烈和食人枭两人就有些困难了。更何况越往里走，里面的空间越是小的可怜。食人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这么一直后退，他又能退到哪里去。

吕烈并没有回话。只是这泥状物也不知道是黄泉巨人从什么地方挖来的，真真是密不透风。随着泥状物的步步紧闭，树洞内的空气也愈来愈稀薄。吕烈脸色铁青，只觉得每呼吸一口都有些天大的苦难，更不要说说话了。

此时他心中唯一的念头：怪不得这个大畜-生的脑袋降了下来。原来之前它的动作是“半蹲”在地上啊，只有保持这个姿势，它的手臂才能够够到地上，挖来这些泥土困死自己。

等一等，地上？

对于自己这些渺小的蝼蚁来说，整个巨树便是他们的地了。可是对于黄泉巨人来说，什么又是它的天，什么又是它的地？

想到这里，吕烈的脑海中隐隐露出了一道光。可是此刻他又是头疼的如此厉害，便是这一点点的光，也变得摇摇晃晃模糊不清了起来。任由吕烈如何努力地集中精力，也看不清这道光的具体位置。

黄泉巨人的地，黄泉巨人的地……

黄泉巨人是从哪里来的？

吕烈几乎堪堪跳了起来：黄泉巨人当然是从黄泉来的，这不是废话么？只是这一句废话，自己竟然愣是硬生生想了这么久才回想起来。

只是，既然黄泉巨人是从黄泉来的……

那这些被它挖来 填埋树洞的泥状物，也是从黄泉海挖来的？

第237章 巨人之战（六）

这些黑乎乎的泥状物，都是黄泉巨人从深渊之下的黄泉海中挖出来的？

深渊之下离巨树这个高度，不知道几万里的高度，也只有黄泉巨人这般恐怖绝伦的存在，才能做出如此壮举！

在吕烈的眼前，这些黑乎乎的泥状物又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缺氧产生的幻觉，那些泥状物竟然像是有生命的物体一般，一缩一鼓跳动了起来。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该干什么，食人枭便在他后脑勺狠狠拍了一巴掌：“被吓傻了么……赶快向里走啊，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吕烈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听到食人枭的声音，本能地转过身，努力向着树洞深处走去。可是没走两步身子就被越来越窄的树洞给卡住了，动弹不得。走在前面的食人枭忽然发现身后的吕烈又不见了，转过头去一看，发现吕烈就卡在两道山壁之间，双腿还不断努力地向前行走。食人枭被气乐了：“你是被弄傻了吧！用你的蔷薇虎开出一条路啊！”

吕烈勉强抬了抬手，最终嘴里只冒出一个泡状的火焰，什么东西都没有召唤出来。食人枭又气又是无奈，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傻子。他只好用手活生生从山壁之上扳下一大块石板，帮助吕烈的身体挤了过来。又是他一路凭借蛮力推进，在这狭窄的树洞之间挤出一条道路来。

两人一路披荆斩棘，勉强在树洞的深处行走。幸好身后那泥状物跟进的速度也不是特别快，涨一阵停一阵，仿佛外面的黄泉巨人也不是甚用心的往里挤压，总算是给吕烈和食人枭流出了一点点逃命的空间。

再往里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食人枭面前的石壁越来越是厚实了，他也开始渐渐有些推不动了。看来两人已经走到了这个树洞的尽头。食人枭转过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泥状物推进的速度也停滞了下来，有一段时间没有移动了。他大汗淋漓，坐了下来，给吕烈打了一个手势：“休息一会儿吧。也不要太勉强了。”

一阵微微的冷风吹过，吕烈打了一个激灵，原本浑浑噩噩的神志稍微复苏了一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食人枭又伸出两根手指制止了他：“想说什么可想好了再说……这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已经快不够我们两个人分了……节约着点用吧。”

吕烈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就算你力气再大一倍，再这么往里推进。我们迟早也要被困死在这里。”

食人枭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评价道：“废话。”

吕烈张开嘴巴，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一紧，几乎没法呼吸了。他几乎强撑着将想说的话说了下去：“既然这些泥状物是从黄泉海下捞上来的，也一定会有煞气在其中……就像是在迷神城时一般……就用煞气的秘术来对付它们……”

食人枭用绝望的眼神看了吕烈一眼，向他摆了摆手。也不知道这个老头想说什么。在那外面泥状物的步步挤压之下，两人同时感觉肺都要爆炸了，各个脸色铁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连动动嘴唇子的那点力气都没有了。已经开始坐以待毙了。

其实老爷子临死前心里想说的话是：“你这个蠢货，是不是缺氧缺的脑子都出问题了？尽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蠢话……要是黎远、非常美在这里，还可以用煞气驱动的秘术试一试，可是你这个式神者，天生感受不到煞气、炁气的存在，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吕烈无力地躺坐在地上，张大了苍白的嘴唇，徒劳地做着喘息的动作。而在他的头顶，在低垂着脑袋等死的食人枭注意不到的地方，一抹白色的诡异蒸汽正慢慢冒了出来，蒸腾开来，逐渐笼罩住了半个树洞的上空。

在那白雾迷茫之中，一只金黄色的小鸟正慢慢睁开翅膀，展翅欲飞。

正是吕烈的第六个式神，“黄黄黄”，而它的能力正是吃掉秘术师的秘术之后，在一定的时机释放出来。

而当初在迷神城之下吕烈和树妖姥姥激战的时候，便是召唤出黄黄黄的独门吞噬秘术吃掉了树妖姥姥的“秘术八十·噩梦缠绕”。就像是食人枭所说的，作为一个式神掌握者，吕烈的确没办法像是黎远、非常美那样的秘术师一样使用秘术，更不要说借用黄泉来的煞气了，但是他的式神黄黄黄却做得到这一点。

黄黄黄这只小小鸟张开了比它体型大上数十倍的嘴巴，一口气将当初在迷神城吞下储存的噩梦缠绕给吐了出来。

轰隆——

树妖姥姥这等顶尖的秘术师施展出来的秘术，本身就有大破坏力。再加上此时的小小树洞之中都被这些来自黄泉的泥状物挤得满满的了，充盈着比当初在迷神城之中更加醇厚的煞气。以煞气代替炁气释放出来的秘术，威力大到无法想象。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等死的食人枭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开始微微震动起来，他一时之间以为自己死前产生了幻觉，待到他睁开眼睛，才看到眼前更加不敢相信的一幕！——

一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黑色巨掌从大地之中翻滚出来，一把抓住那些蠕动着的黑色泥状物，像是抓住一根绳子一般狠狠摔了出去。

那影子般扭曲的黑色巨手，体积之大有甚于黄泉巨人的手掌。

而它所到之处，便是天崩地裂，就连巨树内部的石壁山洞都被它搅了一个天翻地覆？

整个树洞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巨掌给破碎了，海阔天空，外面世界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因为过于新鲜和清新的空气，长久处于缺氧状态的食人枭闻到这股味道，几乎都要晕氧了。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惊讶的问题出现在他脑海：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色巨手，又是谁的？”

“难道黄泉之中还不止一个巨人？”

第238章 巨人之战（七）

没有见识过吕烈和树妖姥姥激战的食人枭自然是不知道，这黑色的巨手，便是树妖姥姥的第八十号秘术。而且原本的“秘术八十”并无法召唤出体积如此庞大的巨手，只是此刻这里的煞气实在太过充盈和饱和了，这些秘术召唤出来的事物都开始发了疯似的生长。

影子巨掌一出，直接将整个树洞顶得天翻地覆，也一把将那团黑色的泥状物抓在了掌心之中。令吕烈惊讶万分的是，那泥状物竟然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尖利无比的怪叫，竟是向着巨树之下的深渊一个猛窜，作势欲逃。

这竟然是一团活物！

那影子般的黑手没有和它废话，直接用力一拧，那泥状物直接被捏成了一团稀巴烂，体内溅射出红色、黄的、蓝的、绿的，五颜六色的液体，活像是开了一间颜料铺，又像是天边的彩虹被打翻了一般。影子巨掌捏烂了这个黄泉海下上来的不知名的生物之后，也不和它的尸体计较了，随手一甩，将它丢下了无尽深渊之中。

与此同时深渊之上的那一坨骷髅仍悬浮在那里等候着，并没有离去。看来这个黄泉巨人对人类实在是深恶痛绝，不亲眼看着他们被赶尽杀绝是绝对会离去的。

那黄泉巨人见原本基本必死的两个小人儿，忽然从树内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这个可怕黑手又将他们救了出来，不仅是愤怒异常。不过好在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也随即自己浮现了出来。骷髅眼眶中间的两团红色又被点燃了，与此同时伸出山峦一般的手臂，那巨大的手掌迎头向着他们砸了下去。

“你这个畜-生玩意，老子又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苦苦追着我们两个不放？你究竟有完没完了？”泥菩萨也有几分火气，吕烈见这个怪物仍然没有罢手的意思，也是动了真怒。

树妖姥姥的八十号秘术本来就是吸取施法者杀戮、暴戾等负面情绪的秘术，那黑色的巨手仿佛感受到了吕烈的愤怒，原本就粗大的手掌变得更加膨胀了几分。

“轰——”

巨人之手与影子之手隔空相交，两者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几乎让整个巨树都微微颤抖了起来。骷髅眼中的火苗颤抖了一下，就像是人类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之意一般。那影子之手的力量如同可怕，就连黄泉巨人都没有想到。这两掌相交之后，天空之中无数巨大的皮肤屑抖抖索索落了下来，与此同时，黄泉巨人原本隐迹在天空之中的巨大身体也慢慢显露了出来。

那是如同连绵不绝的山峦一般漆黑、沉重的肉体。

而在操纵八十号秘术和巨人两掌相击之后，吕烈也绝对不好受。颤抖着脚步向后退了两步，眼眶之中都慢慢淌下了血液。要知道，此刻他承受的冲击力是经过影子之手过滤过的，大约离面对真实的黄泉巨人不到百分之一的力量。不过就算这样，已经让他这具凡人的肉体已经到了难以承受、快要崩溃的地步。

“妈的……果然还是不是它的对手……”

骷髅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发出了响彻天空的咆哮声。第二掌随即落了下来，带着劈开天空的呼啸声，竟是比先前那一掌还要凌厉上十倍。

望着那天空中坠落下来的巨大阴影，半截树上的吕烈和食人枭瑟瑟发抖。此刻的他们就像是天地之间的两片浮叶一般，对于自己的命运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祈求那黑色的巨掌能够多抵挡一会儿那个怪物，再多抵挡一会儿。

轰隆——

这一巴掌之后，操作着影子之手的吕烈又迫得向后退了半步。他仰头一看，虽然仍是勉勉强强抵挡下来了这波攻势，但是那黑色的巨掌屹立在半空之中，渐渐扭曲虚化了起来，最终化作一道黑光缓缓散去，消失在了天上。

经过两次打击之后，这个八十号秘术终于已经承受到了极点，自行毁灭了。

居高临下的黄泉巨人一看，是又怒又喜，怒的是这个恼人的黑色巨掌怎么就这么没了？它原本还打算生撕了它为自己出口恶气呢；喜的是这两个烦人的小蝼蚁到了此刻终于是黔驴技穷、穷途末路，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们被自己碾成肉酱了。

黄泉巨人缓缓举起那长城一般的手臂，欲向天空之下的渺小凡人挥出第三下制裁的铁掌。

但是当它想要落下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那一巴掌，竟是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

因为在它对面的树壁之上，像是寄生的蘑菇一般又长出了无数条黑色的手臂。这些手臂论宽度和长度不及吕烈第一次召唤出来的那一只，但是胜在靠数量弥补质量。无数手臂像是蛇一般挂在黄泉巨人的手臂，缠绕着，死死抓住它，不让它发动下一次攻击。

“嘿嘿，就好好感受一下树妖姥姥的八十号秘术噩梦缠绕的恐惧好了。”吕烈躺在地上，不顾自己体内仍然气血翻滚，幸灾乐祸地看着天空之中陷入窘境的黄泉巨人，“这可是当初让我吃了大苦头的秘术。噩梦缠绕的恶心之处不在于它单个召唤出来的这些触手战斗力有多强，而是在于这些触手的数量之多，几乎杀之不尽、取之不竭。而是你破坏掉的数量越多，它生长出来的速度也便越快。”

能和噩梦缠绕这般秘术相媲美，大概也只有寄生在迷神宫殿中的那张幻兽穷奇的触手了。而很明显，眼前的黄泉巨人从来没有对付过这些东西的经验，很快就被搞得手忙脚乱，将自己的处境进一步恶化。

它一开始还想倚仗蛮力，挣脱这些触手的束缚。没想到自己每弄断一到两根阴影触手，很快就有新的手掌从树壁之上生长出来，绕到了它的身上。伴随着黄泉巨人的挣扎，它身上背上挂着的触手越来越多，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一般摇曳，已经到了壮阔的程度。

第239章 巨人陨落

直到此刻，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骷髅脸才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黄泉巨人巨大而又臃肿的身体开始有节奏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身上的这些“黑色海带”。可是它失算了，纵使它的力量是凡人无法想象的，但是每挣断一根触手就有十根触手新长出来，这样的繁殖速度下去，就连黄泉巨人也慢慢感到了力不从心。

渐渐，整个黄泉巨人的身体都被蠕动的黑色海带给包裹住了，只剩下那两团如同火焰一般的眼眸露在外面。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火焰一般的眼眸也终于消失在了阴影触手的尽头。黄泉巨人的整个身体变成了一团屹立在天地尽头的黑色之茧。那茧内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最后直至停止。

吕烈和食人枭坐在巨树的断层上，他们抬起头，看到了今生难忘的壮观的一幕。黄泉巨人的巨大身躯以及那些缠绕在它身体上的黑色触手，就像是崩塌的大厦一般，化作一片一片落了下来。巨人的血肉笼罩住了整个巨树，掉落下深渊的声势分明是如此恐怖，可是进入深渊之后再也没有发出过一点点声音，就像是被吕烈他们脚下的那团黑暗给吞没了一般。

最后，只剩下那团被黑色触手包裹住的骷髅还悬浮在半空之中。

再后面，那个黑色的骷髅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吕烈的方向一眼，也伴随着它的身躯一同毁灭消失在了深渊的尽头。

黄泉巨人彻底消失了。

整个天空又恢复了一片晴明。

与此同时消散在空中的，还有吕烈召唤出来的那些阴影触手。

食人枭艰难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巨树断层的边界。他看见脚下的那一点巨人的血肉，最后彻底消失在了深渊之中，嘴角勉强扯动了一下：“后生可畏啊……这个巨人，就算是这么彻底陨落了么……”

“谈不上陨落，只能算是暂时击退了……”吕烈一瘸一拐，也慢慢走到了食人枭的身边，看着脚下那团只剩下黑暗的深渊，“第一次召唤出来如此巨大的秘术，到了后面的时候我也有些灯枯油竭，难以维系了……不过好在看来幸运女神还在站在我这边的，到了关键时刻，那个大家伙似乎在现世活动的时间以及快到极限了，它的力量明显变弱了，最后也只能自行返回到深渊之中……不然再继续挣扎下去的，恐怕支持不住的人将明显是我。”

他慢慢地，又走回了那片被黑色巨手摧毁的树洞上的废墟。在废墟的中央，一只小小鸟平摊在大地上，伸直了翅膀，僵硬的双爪伸向天空，已经不动了。

黄黄黄死了。

为了寄托住这么庞大的力量，已经明显远远超出它的承受极限了。在最后一刻，黄黄黄终究还是没能坚持住，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么崩溃了。

吕烈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了黄黄黄的尸体旁边，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食人枭靠在了巨树的边缘，看着脚下的无尽深渊和头顶的无边蓝天，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两人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相视无言。

黑暗席卷过大地，伴随着天边新一轮太阳的升起，白昼又回到了人世间。

休息了一天之后，食人枭站了起来：“走吧。既然这个黄泉巨人没有被杀死的话，那看它在消失之前看着我们那副仇恨的眼神，恐怕一有机会从黄泉海回来，一定还会回到找我们的。”

“那我们就继续往上走，不要向下了。”吕烈心中想了一下，道，“那巨人身高十万八千丈，是从深渊之中冒出来的。而当它从深渊中起身的时候，目光所及先看到的地方自然是巨树的低处了。就像是我们当初刚爬上巨树的时候，在树半腰看见的那五个被它毒死变成僵尸的冒险家……若是下树的话，再次碰到黄泉巨人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食人枭感叹道：“就算我们俩已经完全不想去那树顶传说中的诸神之国了，一路上遇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情况，竟是逼着我们不断前进，真是造化弄人，老天弄人啊。”

两人又默默踏上了这条不知道是哪位前人大能开辟的道路上。

一路相互扶持着行走着，也不知道在这条无人问津的小路上走了多久。吕烈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了起来，他张了张嘴，还没有说什么，嘴上好大的一块皮也一瞬间掉了下来。原来是太久没有喝水了，嘴唇都裂开了。

吕烈看了食人枭一眼，食人枭干枯的脸勉强笑了笑：“你也不要看我了，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现在看来，还是有一点怀念树上之国的时候。虽然在那里遇到的人大部分都是疯子，要么就是傻子，但是呆在那里，人家起码还管吃、管喝，是不是啊。哪像是现在……就连一点吃的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吃树皮了。”

吕烈此刻倒是十分平静：“放心吧，老爷子。再坚持大约半个时辰，前面一定能有让你吃，让你喝的地方。”

食人枭也有些好奇了：“这破树之上还有能让我吃，让我喝的地方？难道是第二个树上之国？不太可能吧，小子，你是不是为了激发我的潜力，故意说这些话骗我？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用了。到时候我发现你骗了我，只会更加绝望，仅剩的那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吕烈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少则半个时辰，最多两个时辰的路了。前方必有让我们能吃能喝的地方。”

看着吕烈如此自信的模样，食人枭也不禁有一点点相信了：“小子，看不出来，你竟然也是一个神棍？……不要和我卖关子了，你就告诉我吧，你发现了什么东西？还是又管吃又管喝的？”

吕烈没有理会他，只是一个劲埋头向前走。

食人枭急的在后面破口大骂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和我装什么装？现在告诉我，和半个时辰之后告诉我还不是一样？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子啊？”

第240章 到达目的

两人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在巨树之上的这条通天小路走了一个时辰。

食人枭本来就在后面骂骂咧咧，有些不爽。一个时辰之后，见前面仍然是无数草草木木杂生，没有半天变化的痕迹，他不禁大为光火：“小子，你是在戏耍老夫么？要是让老夫发现你是在撒谎，那老夫拼着再断一条手臂也要于此处击杀了你。”

“不要着急。”走在前面的吕烈也已经生理和心理上快达到极限了，不过他仍然面无表情地说道，“相信我。再坚持走一段，我们要到的地方马上就到了。”

食人枭眼中闪过一丝阴厉之色。不过他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默默跟在吕烈后面。

两人大约又一前一后走了小半个时辰，这下食人枭的忍耐终于快到极限了，正要质问吕烈。忽然前面的吕烈停下了脚步，一指前方一片密密丛丛的小树林：“嘘……我们要找的地方，到了。”

食人枭定神一看，前方竟然是一片长在巨树之上的小树林。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遇到小树林。虽然老话说这逢林莫入，但是人都快要饿死渴死，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在这片小树林中说不定还能找到水源和吃的。这般想着，食人枭和吕烈快步接近了这片树林，并且走了进去。

原本在巨树之上发现一片树林就够令人吃惊的了，等到食人枭走了进去，才发现更加惊人的一幕：满座的小树林上每一个棵树都结满了奇异的椭圆形果实——大约各个都有西瓜那么大小，颜色各不相同，红橙黄绿青蓝紫。更加令人吃惊的是，这些果实的表面都覆盖了一层异常丑陋的暗黑色疙瘩，看上去不像是人间的果实。

“巨……巨树之果……？！”食人枭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用近乎试探的口气说出了这个果实的名字。

他在来到巨树之前，自然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收集巨树的种种资料，自然是知道巨树之上大名鼎鼎的巨树果实。只是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它们，还是数量如此惊人的巨树之果，远远超过了黎远背上的那点。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这么多的巨树果实……在这里都可以组建一支式神者大军了吧。

吕烈走到了一棵大树旁边，漫不经心摘下了一只果实：“在离这里大约几公里的时候，我精神世界中的式神就感受到了这里，隐隐和这里有了呼应……我当时就知道前方有了巨树之国。只是当时还不是很肯定它们离自己多远，所以没有告诉你。”

吕烈利用蔷薇虎的能力，一共能够拥有七只式神，除去在迷神城被穷奇杀死的绿蚁和在和黄泉巨人缠斗之后力竭而亡的黄黄黄，他现在还能够吃下两个巨树之果。当下挑了两个果子往嘴里塞。他肚子实在饿的厉害，当下三下两除二，将这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给吃了个精光，连里面的核都不剩。

两个果实下肚之后，吕烈觉得肚子涨涨的，一股暖流正不住从自己胃里涌起，流向四肢。就像是当初在朱石镇第一次吃掉蔷薇虎的果实一般。

食人枭在一边看着满树林的巨树之果，眼中神色明显犹豫了一下。此刻吕烈已经基本恢复了精力，向着食人枭笑道：“老先生，千万不要因为太饿太渴了而冲动，普通人可只能吃一个巨树之果哦。我是因为仗着蔷薇虎的特殊能力才能够吃两个，可你若是也像着我一般连吃两个魔果，体内就有两个式神了，可要体内自爆身亡了。”

食人枭垂着眼帘，冷冷道：“你说的这些，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么。吃了这巨树之果确实能满足一时口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吃过之后，它里面的式神就跟着你了。你身上相当于又多背负了一张嘴，以后的路途，可要吃常人两倍的量才能满足。”

吕烈哈哈大笑起来：“以后？老先生，你可考虑得真是长远，还以后呢。若是现在不吃点这个魔果，你靠什么继续往上走？我看你大概是没有‘以后’了。”

见食人枭仍然有些犹豫的模样，吕烈继续说道：“你看我的精神世界中有五个式神，还不是好好地走到了现在……更何况，你再想想，你现在断了一只手，你的流星锤和火铳也已经遗失在之前的战斗中了，若是再向上攀爬的时候遇到什么危险，你又该如此自保?听老弟一句，还是吃一个果子好，身上带着一个式神，说不定关键时候能够救你的性命。”

食人枭终于被吕烈说动了，走向了最近的几棵大树，想要挑一个好一点的果子吃了。

吕烈也不再理会他了，随即潜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想要看一看这一次自己得到了的式神是什么能力。

在一片漆黑的精神世界之中，伴随着吕烈吃下巨树果实的一瞬间，两盏崭新的焰火被点亮了， 一盏是淡紫色的，一盏是橙色的。

吕烈首先走向了那盏淡紫色的，将手伸了进去。他随即看到了一条淡紫色的小蜥蜴蜷缩在其中，仿佛睡着了。一行文字浮现在吕烈的眼前：灵灵蜴，能力，能够让自己的颜色变得和周身环境完全一样，直至隐形。但是一旦有任何动作或者召唤别的式神，隐形状态就会被自动破除。持续时间半到一个时辰。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能力。”吕烈心中想到，“虽然有着‘不能有任何动作和召唤别的式神’这个附加限制，但是运用得到还是能够骗过一些灵智低下的敌人的……若是之前爬树的时候自己就有这个式神了，说不定能够回避许多不必要的战斗。”

他又转向了另一团橙色的火焰，将手伸了进去。

“咦，这是……”吕烈眼中明显流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躺在火焰中的，竟然是一团金色的蒲公英。

“这倒是十分奇怪了……一般式神都是以动物形式出现的，怎么这是一株植物？”

第241章 向上

吕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向了那株金黄色的蒲公英。

毕竟，现在的他太需要战力提升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巨树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基本半废的食人枭，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要了他们两人的命。

可是就在吕烈快要 探知到这株蒲公英的能力的时候，精神世界外面的食人枭忽然发出了一声异常怪异的闷哼，像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吕烈听到这声闷哼声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回到了现实之中，先看一看他们身处的环境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怎么了，老头子，突然像是猪一般哼哼唧唧起来了？是不是肚子太饿了，一下子吃了好几个巨树之果？”

吕烈退出精神世界之后，发现外面的环境起任何变化。一阵微风吹过，周围挂满了巨树之果的树林发出莎莎的响声，无数巨树之果晃动了起来。

一时之间，他不禁怀疑起是食人枭贪嘴多吃了一个巨树之果，弄得现在肚子疼了。

食人枭冷冷看了他一眼，用仅剩的一只手臂竖了一根手指在自己嘴唇前，作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别说话……你听。”

吕烈闭上了眼睛努力聆听周围的环境，可是过了良久，除了莎莎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听到。按照他以往这个暴脾气，早跳起来要么嘲讽要么骂人了。可是吕烈没有这么做，因为这个做出判断的男人是食人枭。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了，食人枭很少有作错判断的时候。他那敏锐到令人发指的五官和洞察能力已经无数次拯救过吕烈和这支团队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吕烈索性趴在了地上，一边将耳朵贴住大地继续聆听，一边轻轻对食人枭说道。

食人枭闭上眼睛，只说了四个字：“他们来了。”

他们？他们来了？

他们是谁？他们来了又是什么意思？

吕烈再看向食人枭的时候，食人枭却索性闭上了眼睛，像是一个老僧般盘坐在地上，不再说话了。

吕烈又轻轻叫唤了几声，可是食人枭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他。搞的吕烈心中那个气：老东西，不就是前面往这片森林赶的时候我没有理会你么？合着现在是找到机会报复我了？真是小肚鸡肠的可以。

吕烈肚中嘀咕着，就在这时，他仿佛渐渐理解了食人枭所谓的“他们来了”是什么意思。

一阵细不可闻的声音，像是涓涓细流一般，慢慢流入了吕烈的耳朵。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那声音忽远忽近，一会儿像是来自他们的脚下方向，一会儿却又像是来自他们的头顶。

“嘻嘻哈哈”、“呵呵哈哈”、“嘻嘻！”、“哈哈”……

“生人，是生人的味道！”、“我闻到了，就在我们的附近！把他们找出来，把他们找出来！”……

越来越近了，那蚊子群般密集的声音正不断向他们的方向靠近，也再变得越来越大声。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了一把一般，停止了半秒的跳动。

这哪里是“他们来了”？分明是“它们来了”！

该死的！正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他们能够从黄泉巨人的手下逃过性命，已经算是得了天命。吕烈却唯独忘记了，这群该死的僵尸可不像是那巨人一般需要沉睡，需要回到黄泉海中休息。

它们毁灭了树上之国，它们也将追击自己这两个最后的幸存者，直到天涯海角，直到这座巨树上所有的人类死亡。或者是所有的僵尸死亡。

这时，闭上眼睛的食人枭才睁开了眼睛：“我现在通过它们的声音确认了……这些僵尸全部来自我们脚下大约一千多米的方向，而我们的上方则没有任何僵尸……现在逃命的话还来得及，我们赶快向上方出发！”

对此吕烈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他可不想留在这里，和即将蜂拥而至的僵尸们来个亲密接触。

两人即刻动身出发。他们先前在这座小树林中休整了片刻，又各自吃掉了个巨树之果，苏日按还远远不能填补肚子，但是聊胜于无。此刻的精神状态和身体也比刚刚击败黄泉巨人好多了，当下沿着那通天小道小跑了起来，力图在下方的僵尸群出现之前尽可能和它们拉开距离。

“嘻嘻”，“哈哈”……

“跑起来了，上面的生人跑起来了”……

“不要跑！让我吃掉你们！不要再跑了！”

“跑吧，跑吧，即使你们跑到天涯海角，跑到世界末日，我也会一直跟着你们，直到将你们的灵魂都给彻底吞噬！”

伴随着食人枭和吕烈的跑动，下方的僵尸们也越发疯癫了起来，像是发了疯似的大声喧哗着、咆哮着。更加诡异的是，不管食人枭和吕烈跑得再快，踏过的路程再多，他们下方的那些怪声始终紧随其后，甚至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贴在他们屁股上一般。

吕烈开始感觉体力濒临极限了。他的呼吸声粗重了起来，大腿像是灌了铅一般，眼前的一切情景都开始变得摇摇晃晃了起来。可是他无论如何努力，如何迈开大腿狂奔，都无法摆脱身后的那些怪声丝毫。

那些萦绕在巨树空中的怪笑，就像是一条无形的鞭子一般，驱使逼迫着吕烈和食人枭不断向前前行，直至精疲力竭死亡。

就在吕烈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跑在他前面的食人枭忽然停下了脚步，不跑了。

“怎……怎么了？……为什么……不跑了？”看见食人枭突兀地停下了脚步，吕烈又是惊讶又是好奇，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他心里可十分清楚，食人枭绝对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才停了下来的。

虽然食人枭的年纪是自己三倍不止，被斩断一条胳膊之后身体状态也是大大受损。但是吕烈毫不怀疑这位昔日的陆地杀手之王论体力可以玩死自己。就算是三个吕烈跟在后面接力跑，也根本不可能跑得过这个怪物。

第242章 无路可走

“没有路了。”食人枭看着巨树上方那一段被云雾笼罩的白色，淡淡说道。他的眼中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说“喝茶吧”一样淡定。

吕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没路了？现在没路了？到了这个关键时刻，竟然就这么没路了？他仍然不敢相信，又向前跑了两步，想要用自己的双眼来亲眼确认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事实还是彻底让他失望了。食人枭说的没有错，这段前古的大能为后来者开辟的巨树之路，到了这里确实戛然而止了。前方的前方是无尽的平滑树壁。也就是说，从这里开始，如果后来者还想继续前进的话，就不能沿着小道前进了，而必须用自己的双手双脚一点一点爬上去。

可是这又是怎么可能的事情。先不要此刻食人枭和吕烈身上没有一点爬树工具了。更何况后来还有那些可怕的僵尸紧随其后。就算是在平地之上竞跑，他们和身后僵尸的距离都在不断被拉近，更不要说一边爬树一边逃跑了，恐怕转眼之间就会被随之滚滚到来的僵尸狂潮吞没。

“连黄泉巨人那一次都撑了过去，难道反而要死在这里了么？”伴随着下方嘻嘻哈哈的闷笑声越来越靠近，吕烈心中恐惧，已经到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程度。

用击退黄泉巨人的八十号秘术和这些僵尸再干上一番？这当然不可能，先不要说储存在黄黄黄体内的八十号秘术只能使用一次。黄黄黄已经身死。就算它现在还活着，召唤出来的八十号秘术也不可能达到和黄泉巨人对战时的程度，毕竟那是借助真正的黄泉海煞气才能达到的力量。

就在吕烈有一些六神无主走投无路之际，站在他前方的食人枭忽然闷声道：“吕烈你看，那云端之上是什么东西？”

吕烈听到这话，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抬起头眯起眼睛，顺着食人枭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没想到仔细一看，还是令他失望了——在离他们这个距离不到几张的高度，有一具爬树者的骷髅挂在那里。那个爬树者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古人了，就连仅剩于这个世上的骨骼都快要风化了，可是仍然保持着抓着手斧嵌于树皮之中，爬树的动作。

吕烈略微分神了一会儿，随即明白了食人枭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这个家伙身上的确有一套完整的爬树工具，可以供我们中的一个人继续前进了。可是我们这里有两个人啊，一个人上去，就注定了另一个人注定留在这里。更何况，就算有了爬树工具，我们也不可能跑得过那些僵尸，往上爬也不过是在慢性死亡罢了……”

他话未说完，忽然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好！”急忙转身想要面对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食人枭不知何时起走到了吕烈的身后，握起拳头对准了吕烈的后脑勺，一记天锤砸了下去。吕烈就连一声闷哼都发不出来，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食人枭用的力量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吕烈全身谈换掉，可是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吕烈现在平躺在冰冷潮湿的大地之上，看得见、听得见周围发生的一切，可是偏生却连抬手指这点小动作都做不到。

“你说得对……这具尸体留下来的爬树工具只能供我们一个人，而且爬树逃走的那个人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后面的僵尸追上来。”食人枭慢慢走到了吕烈的正前方，用一种冷血到令人感觉毛发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吕烈。

这才是陆地杀手之王的真正模样啊。他一生不知道经历了大小多少次风浪，又怎么会在这里束手就擒，又怎么会死在这里？

吕烈心中想到：我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老头子的计划……可惜已经太晚、太晚了。

食人枭一甩手腕，用那根流星锤仅剩下来的铁链甩了出去，将高处的骷髅打了下来。他走过去捡起了爬树者身上的所有装备，回过头对吕烈说了一段告别的话语：

“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啊……说来也真是奇妙，若是按照我年轻时那个暴脾气，说不定就留在这里和这群僵尸拼了。可是人老了，反而更加怕死了，我想要活下去，还想着试一试我这个老头子还能不能从老天爷设置的这盘必杀之局中逃出生天了，还有没有当年胜天半子的气魄。

“所以，尽管很对不起你，也就这样吧……就像是你所说的，我们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继续前进了。我选择的那个人自然是我……既然把你留在这里，自然也是有你的作用——我刚才那一下手力用的不大不小，让现在的你无法行动，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你的意识，对吧？

“那就有劳你了。一会儿僵尸狂潮上来之后，你出于求生本能，一定会拼命召唤出你的式神来攻击僵尸保护自己。虽然在这么大片的僵尸面前你支持不了多久，但是却可以为在上面的我拖延一点时间，不是么。对现在的我来说，分秒必争。说不定就因为你拖延的这几弹指功夫，我就逃了出去呢。”

“我就是死……也不会召唤出式神攻击僵尸的。老子要看着你和我一起死。”望着食人枭离去的背影，吕烈悲哀地想到。

可是他心中也清楚，毕竟实践做起来和想起来是两回事。一会儿面对铺天盖地的僵尸，出于人类的求生本能，就算知道没有什么用，说不定自己也会像是食人枭预料的那般，召唤出式神拼死保护自己。

现在的食人枭虽然只剩下一条手臂了，但是丝毫不减他的敏捷性。拿到了爬树工具之后，食人枭三步两步爬上了巨树壁，很快就消失在了云雾缭绕之中。

只留下吕烈一个人在原地了。

下方的嘻嘻哈哈怪笑声越来越近。它们快到了。

“对了，我不是还有灵灵蜴的能力么？”

第243章 第六感

他心中狂喜至极，就像是一个绝死之人在濒死之前又看到了远处的亮光一般。灵灵蜴这个能力真是来得好，来的妙，再多再强的式神也不及灵灵蜴这一个能力。现在的自己也动弹不得，也暗中正好符合灵灵蜴的能力限制。试想，食人枭这个老东西存了害人之心，要让他在这里给自己殿后。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是没想到，到时候自己用灵灵蜴的能力一躺，纵使千百万僵尸都看不见自己，直接从自己眼前飘过，去追那个害人不成反误己的食人枭，岂不令人笑掉大牙？真想现在就看看食人枭临死之前，绝望、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灵灵蜴的能力，仿佛冥冥之中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这个场景而设置的一般。

至于其隐身效果只能维持半到一个时辰的，吕烈算算，用来熬过这一波僵尸狂潮的到来，也应该错错有余了。

随着下方僵尸们的怪笑声越来越近，吕烈也随即停止了胡思乱想，立刻在精神世界中发动了灵灵蜴的能力。然后眼睛一闭，屏住呼吸，就等着这群僵尸从自己头顶经过了。

可是时间还没过去片刻呢，脚下的僵尸狂潮还没有涌上来，吕烈琢磨着琢磨着自己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睁开眼睛，努力转动两个大眼珠子一看，眼前所及的一幕差点没把自己的肺都给气的吐出来：且看灵灵蜴能力发动之后的自己，隐身是的确隐身了。可是呢，灵灵蜴的确忠诚地执行了它的能力，只隐形了吕烈“本身”。也就是说，吕烈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的鞋子，甚至头上留下的血印，屁-股上沾的泥巴，全都不管不顾了。

吕烈现在都不需要开上帝视角，用脚指头想想都能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便是，衣服、鞋子，全部浮在半空中飘着，简直就像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瓜一样。这样的“隐形”又骗得了谁？

他真是又是好气又是惊恐，眼看接下来的僵尸快要涌上来了，自己却变成了这幅滑稽摸样。那些僵尸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出来？

若是他手脚健全的时候，说不得也能一一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让自己处于真正隐形的状态。可是此刻后脑勺中了食人枭一记，连根小拇指都动弹不得。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可叫他如何是好！

就在巨树的另一端，食人枭重击了吕烈之后抢走了唯一一副爬树工具，独自一人攀上了巨树之旅。照理说离着危险越远，他应该心中越是轻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团看不见的阴影在食人枭心头始终悬浮着，无论他如何努力向上攀爬，都挣脱不得。

“真是奇怪至极，难道冥冥之中老夫漏算了什么？……”

爬到后来，就连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狂跳起来，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大事即将降临。食人枭迫不得己，竟然在巨树之上暂停了下来。他杀手之王一向不信天、不信命，不信鬼神仙佛，可是偏偏却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食人枭从小也是一个异人，第六感天生起准无比，前半生闯荡江湖不知道经历多少危机陷阱，就是凭借着对危险本能的知觉，让他莫名其妙躲过了数次几乎必死的局。也让他的几大仇人莫名其妙，数次怀疑是自己内部出现了内鬼。

可是这一次，危险又从何而来？……

不想通这一点，食人枭也不向上爬了。索性停留在原来的高度，斜靠在巨树壁上，闭目细细思索。

（难道是这一次袭来的僵尸群中夹杂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危机的预感是自上而下到来的。如果我的第六感想要告诉我远离下方的僵尸潮，我现在的感受应该是焦躁不安，恨不得向上爬得越快越好。）

（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忘在了下面那小子的身上。我必须立刻回去，将那个“东西”拿回来？）

就在食人枭在原地苦思冥想的时候，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一切的谜团和不详预感，都迎刃而解了。

自己的手背上长出了一块红色的尸斑。

没有人能够形容食人枭那一刻的感受。

是失望？还是终于解脱了？

食人枭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袖子，他看到的是，仅剩的整条手臂上都已经布满了尸斑。有些都已经化脓流汁了，腐烂的肉块一碰便掉了下来，露出森森白骨。

不用再去看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了，他已经大致知道了在自己的身体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食人枭此刻的心情没有任何悲怆，相反，他微微有了一种舒了一口气，轻松了的感觉。

他想起了刚刚爬上巨树的时候，在树壁之上看到的那几句诡异的尸体。

还有杨威的头颅告诉他的话：

“‘贶’折后总生物便是这样，它流淌的血液，它的体毛，它的每一个吐息，都充满了人类无法想像的剧毒。

“只要被碰到，就会变成像是树壁上四具尸体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刚刚上述的时候，在巨树壁上遇到的那四具奇怪的尸体？”

“是黄泉巨人的吐吸，将他们‘感染’成了他们。”

“全部都是，那些僵尸、那些千百年来徘徊盘旋在巨树上的僵尸，它们都是……”

现在，轮到他食人枭了。

在和黄泉巨人的激战之中，虽然最终他们成功将黄泉巨人赶下了巨树，但是就连食人枭自己都没法发现，和贶无意中在空气中的接触，呼吸着贶的呼吸，让他已经被“感染”了。

就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变成了一具“尸体”。

恐怕，很快他也将变成巨树下那些东西的模样，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人不人，鬼不鬼了吧。

“都已经是个死人，还爬什么爬，难道一个人可以死两遍么？”

食人枭轻声说道。

第244章 无尽

念到此处，食人枭也终于知道自己心头一直以来萦绕的不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他不再犹豫，折身返回了树下。

却说吕烈正躺在地上，已经解除了灵灵蜴这个逗比式神的能力，正绝望地等死呢。忽然听到树壁上方咯咯咯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吕烈心中大奇：这个方向也有僵尸？他睁开眼睛一看，竟是看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敢相信的人出现——食人枭。

此时吕烈脑后勺的淤血散开了一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他张开大口，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老混蛋，又回到这么干什么？难道是还寻着不放心，要来把我斩草除根么？老子就是下了阴间，变成一只鬼，也绝不会放过你这个老混蛋的！”

食人枭下了小道之后，却是一言不发，直挺挺走到了吕烈身边，替他按摩脑后勺的淤血。看他不急不缓的动作，像是全然不管下方笑声越来越凄厉的僵尸群了。

食人枭动作十分老到，经过他一番推拿按摩，吕烈明显感觉手脚渐渐恢复知觉了，身体好像也能微微动弹了。可是这样一来，他更加百思不得其解：这个老东西打得什么鬼主意？如今十万火急的场景，他不抓紧时间往上跑，反而到这里来为我按摩？莫不是前面他爬到高处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东西，把他给吓疯了？

从吕烈这个视角来看，食人枭暗算了自己之后就上了树，本来已经快要脱离险境了。结果过了一段时间他竟然自己又下树了，还一言不发跑来为自己按摩。真是怪的不像话。

当食人枭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吕烈本来是存了召唤出式神蔷薇虎，拼得和他同归于尽的决心的。可是事态越来越向着自己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下方的僵尸狂潮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到达。索性也暂时不出手，冷眼相观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吕烈也不知道这个老人家哪根筋搭错了，又要做什么。

这时，食人枭反而先开口了。他幽幽说道：“小子。你还记不记得，我食人枭来到这树上，是为了什么？”

吕烈闭目道：“当然记得。你从和我们碰面第一天起，就告诉了我们，是为了寻找多年前一个人跑到树上，最终消失的儿子……说来也真是可笑至极，当初我和苏文都隐瞒了自己的目的，黎远索性没说，杨威当时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自己却不知道。唯独是你，说的是实话。可是我们当时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相信。”

食人枭笑了笑：“我现在也想通啦。都这么多年过去，就像是三头在迷神城所说的一般，我的儿子若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早被巨树异化，变成一个怪物了。找什么找，还找什么？”

他推了吕烈一把，示意后者站起来：“好了，也给你活血的差不多了，你应该手脚可以走动了，自己上树去吧。”

吕烈慢悠悠从地上站了起来，听到身后食人枭这句话后明显一愣：“老东西，你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话可先说话，这爬树的工具就这么一套，注定只能有一个人上树另一个人在这里等死。老子可不和你搞什么尊老爱幼那一套，你要是现在再假惺惺谦让，指望着老子给你来一手恐龙让梨的骚套路，你可是想多了。”

食人枭骂道：“是孔融让梨！没读过书就少说点成语。”

吕烈三步两步一走，不时回头看身后的食人枭一眼，像是生怕他反悔。

食人枭又笑骂道：“去吧，你尽管向上爬。老夫在这里为你守着。那些僵尸过来，老夫能杀得一个是一个，能为你拖得一点时间是一点。”

吕烈细细看了食人枭半天：“你还是食人枭么？”

食人枭正经道：“如果我说，我爬到高度之后，忽然良心发现，准备做一个好人，你相信么？”

吕烈摇了摇头：“不信。”

他也懒得和食人枭废话了。不管怎么样，先逃出这个鬼地方再说。

吕烈用尚未完全恢复知觉的手笨拙地抓住手斧，一步一步，慢慢爬上了巨树上方。

他颤颤巍巍的身体，最终消失在了云雾缭绕的白雾之间。

这是此生吕烈最后一次和食人枭对话，食人枭亦然。

看着吕烈最终消失在天际的渺小背影，食人枭轻声说道：“如果我儿子当年留在陆地上，没有来这个鬼地方的话……现在应该比你大个三四岁了吧。”

背后，无数妖魔鬼怪的声音传来。

食人枭笑了笑，用仅剩的一只手撑住大地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仰天长啸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

吕烈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汉。

此刻他身处在离地不知道几万米的树壁之上，维系着他不坠落大地的，只有一根快要烂掉的麻绳，和抓在手中陷入树壁的石手斧。吕烈的脚下依旧那一片黑漆漆的深渊，一枚小石子落下，很快就消失于虚无之中，连回响都没有了。

自己在这座耸入云霄的巨树之上，爬了多久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在告别了通天之路上的食人枭之后，吕烈就恢复了隔日计数的习惯。远处地平线每日出一次，他就用刀在手臂上划一道口子。现在手臂上有二十一道口子，说明在那里分手之后，已经过去二十一天了。

这二十一天，仅剩下吕烈一个人，重复着无穷无尽枯燥的爬树动作，面对的是高处永远被云雾遮蔽的天空。这种可怕的折磨，已经快让他发狂， 快要坚持不住了。

幸好这些日子，还有精神世界中的大黑牛、小梦等人陪他说说话。还有新得到的式神“蒲公英”的特殊能力，源源不断种植出谷物供他食用。渴了便等天上下雨解渴，累了便用麻绳绑住自己，在树壁上睡一会儿。这些日子才勉强撑了下来。

只是……究竟还要爬多久？

这个该死的巨树，难道就没有尽头么？

还是自己要永生永世留在树壁之上，不断向上爬，直到死亡？

第245章 行者

昔日的五人团队，爬到这里，终于孤零零只剩下吕烈一个人了。

食人枭死了，黎远死了，杨威死了，苏文永远地留在了迷神城，三头死了，树上之国全灭了。

现在的情景，又和自己当初一个人孤零零地上树，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两千米和二十万米又有什么区别，反正这座巨树就是神给凡人开的一个恶意的玩笑。根本就不存在尽头，对吧。

吕烈停了下来，他想哭，却又想笑。

爬到这里，他的意志力已经彻彻底底用尽、用完了。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一秒钟这种的日子。他想要死，可是爬到这一地步，吕烈就连去死的勇气都已经在无尽的攀爬中消耗殆尽了。

吕烈将自己悬挂了在这无尽的高空和深渊之中，望着脚下的黑暗。他看着远方的白雾蒸腾，看着这个世界的缩影，开始怀念人生。

这时候，他听到了脚下的黑色深渊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是他21天来，除了自己和自己的式神之外，第一个听到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令吕烈的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然后像是冰块一般冻结，僵硬。

那是无尽的嘻嘻哈哈声，像是有人在暗中低笑，又像是一群疯子在深渊之中注视着自己。

“找到你了，嘻嘻，终于找到你了，找的我们好幸苦……”

“加入我们吧，孩子……你的所有朋友都已经加入了我们，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这座巨树之上只有你一个活人了。你又何必这么幸苦，只要加入我们，一切就都解脱了……”

“生人的味道，美丽的味道……”

“我好妒忌你，为什么我已经死了这么久，你却还活着……我要杀了你，要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吕烈麻木地看向脚下，和无数只藏在深渊之中浑浊、畸形的眼睛对视。

他看到了簇拥在一起的僵尸之中，有一个白发苍苍的独臂老人。他因为个子比较瘦小，被挤压在其他的僵尸之下，也跟着大部队努力地向上攀爬。

食人枭……也终于变成它们中的一员了么。

这群可憎的怪物，运用它们天然的嗅觉和对生人的嫉妒。就算自己是跑到天涯海角，就算自己化成灰，这群怪物也会追着自己，直到自己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看来自己也应该差不多了。

吕烈垂下了头。

可是他突然响起了苏文那双明亮的眸子，想起了她在长安城说出自己要成为天下第一秘术师的那番得意神情；吕烈想起了杨威和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中气十足对自己大声叫喊，看那样子当时的自己根本想不到他已经是一个被困在巨树上五十多年的活死人；吕烈想起了黎远那双冷静却又寂寞的眼睛，他身上笼罩的一切谜团，还有他跳下尧化作的巨人时眼神中最后流露的那一抹狠劲；吕烈想起了生于迷神城、死于迷神城的三头，想象着他向每一个误入其中的冒险者述说着那里的故事；他想起了唐演和慕小白将自己救上树上之国时，慕小白用一个小女孩最骄傲的表情述说着树上之国的一切；他还想起了和食人枭在巨树上的第一次重逢，恐怕在当时的自己眼里看来，食人枭对这支团队的威胁远大于这座巨树本身吧。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爬上巨树，留食人枭一个人在通天之道上阻挡千军万马时，食人枭那一声响彻天地的“尚能饭否”。

吕烈又慢慢抬起了头。

他的眼中恢复了神采。

他要活下去，他要爬到这座巨树的最高层，看一看这巨树的顶端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存在。

他不为了谁而活着，他只为了他自己。算上苏文、杨威、黎远、三头的那一份，他还要继续向上爬。他要爬，他要爬到和日月齐平，和诸神同高的高度。他要用自己的这双眼睛亲眼见证创造出这座巨树的神明，玩弄人类的命运的残暴愚昧的神明。

他不想要在这里服输。他要告诉那巨树之顶的神明，就算是一个凡人，一滴水、一口气，或许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他依旧能有胜天半子的那一份气魄。

“蔷薇虎、寒冰蟒、大黑牛、铁甲龟。”

吕烈一次同时召唤出四个式神，用来抵挡住下方潮水般涌来的僵尸狂潮。火墙、寒流、石化、铁甲，杀退了一批又一批的僵尸的涌动。不断有僵尸从高空掉落下来，也不断有新的僵尸补充进大流的潮动之中，可是这依然无法阻止吕烈的双手不断向着更高处攀爬。

无数双手透过了火啸冰崩，想要抓住吕烈的脚腕。

他仍然在不断向上攀爬。

抓住吕烈脚腕的手腕越来越多，想要将他拖下脚下无尽的深渊。

他仍任在不断向上攀爬。

更多的僵尸抱住了上方抓住吕烈脚腕同类的身体，层层叠叠，已经达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境地。

拖着脚下的“僵尸山”，吕烈以一己之力，仍然在向上攀爬！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所为有的强壮有力，就算是整个世界都将他向深渊下拉，他照样要拖着这个沉重的“世界”向上伸手！

就连吕烈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背后，那曾经他看过的诸神文字化作了金光悬浮在空中，那些复杂到了极致的文字缓缓流动着，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照亮了整个巨树。

也照亮了巨树之下的深渊。

一层一层抱住吕烈的脚腕的僵尸的数量已经达到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程度，黑压压的一大片，其综合体积之大是吕烈本身的数百倍。

这已经不是人力已经对抗的天灾了。

可是吕烈仍然在向上前进。

仿佛他的意志感动了天地。

虽然向上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已经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到最后，吕烈站了起来，平行着大地站在巨树之上，缓缓走向天空的尽头。

蔷薇虎、寒冰蟒、大黑牛、铁甲龟仍然盘旋在其左右，奋勇杀敌。可是它们那点杀伤速度对于下方僵尸的增长速度来说，已经如同杯水车薪。

这是一场个人对抗整个世界的试练。

吕烈的每一步，走得重如千钧。

第246章 再临

诸神的文字在吕烈背上越发磅礴光彩照人，金光流溢，几乎到了照亮半个天空的程度。无数深渊中栖息的僵尸被这金光照耀到，发出惨烈没有意义的惨呼，就像是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一般，皮一层层融化掉，最终跌回无尽的黑暗之中。

整个巨树壁上原本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僵尸，宛如蝼蚁。在金光的照耀下化作一摊又是一摊的脓水，渐渐黏满了大片大片的树壁。那些僵尸腐烂化作的脓水像是具有强腐蚀性一般，开始腐蚀巨树的表面。上百上千的僵尸化作脓水，巨树的树柱开始不断向着树心残缺。

这上千百被融化掉的僵尸之中，自然也有食人枭所化作的那个。不过吕烈不知道自己背后发生的一切，他只是不断向上行走。下方就算再多的僵尸被融化掉，深渊之中仍有更多的僵尸补上，继续伸出手努力地抓住吕烈的脚腕。

“不要再爬了，生人，求你了，不要再爬了……”

众多僵尸之中，开始有尸微微地颤抖，乞求。

“不要再向上爬了，那是天空的方向，不是你这个凡人可以爬到的……”

“求求你，停下你的脚步吧。你是千万年来第一个来到这个高度的凡人，已经够了，真的够了……”

微小的乞求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僵尸发出了哀求的呐喊。悲怆的声音逐渐由小溪汇聚成大海，响彻了半个巨树。

“停下你的脚步吧，凡人。如果你停下你的脚步，我们愿意满足你的任何愿望，我们为你创造出宫殿城墙，王座帝国，三千世界……”

“权力、金钱、力量、世界……”

“满足你的一切，凡人的野心也欲望……不要再前进了，你的头顶，是神的领域，那不是你可以踏足的……”

无数尸在下方哀嚎、惨呼。随着吕烈每向上踏出一步，下方哀嚎的浪潮就是更甚一波。

可是吕烈仍然无动于衷，踏着他的步伐不断迈向无尽的天空。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太阳和星辰，已经看不见身下的深渊和无数痛苦的狂尸了。

有僵尸在树壁上痛苦的打滚，双手抓住自己的脸皮拼命撕扯，像是奇痒无比一般。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随着那批僵尸撕扯的力度越来越大，撕拉一声，它们竟然真的将原本腐朽不堪的脸皮给活生生撕了下来。

露出了崭新的生人面孔。

那些崭新的面孔，有苏文的、杨威的、慕小白的，甚至还有吕烈回忆中的母亲、父亲，和儿时的玩伴……

面孔栩栩如生，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些拥有了新面孔的活死人仍然痛苦不堪，继续用十指锋利的双手胡乱摸索着自己的全身。伴随着撕啦撕啦声不断，它们身上腐烂臃肿的皮也一块块掉了下来，露出了光洁的人类的皮肤。

那些“苏文”、“慕小白”抬起头，向着天空之中的吕烈，发出了苏文和慕小白一般的尖叫：“吕烈，不要再向上爬了！”

“危险！那里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

“下来吧，拉我一把，我陷入僵尸之中，快要抵挡不住了！”

这些僵尸，最终完完全全变成了吕烈记忆中的苏文、慕小白和许许多多其它的人。

可是吕烈仍然没有理会它们的尖叫，继续甩开大步，向着太阳的方向，向着巨树的尽头走去。

他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无我的状态。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有预感，这种状态可遇不可求，一旦这一次错过了或者从中被撞醒了，他就很难再有机会回到这种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能走多远便是多远。

在他的下方，有更多的僵尸裂开了大嘴，露出了远超于宽度它们身体大小可以承受的血盆大口。那些僵尸从湿漉漉的嘴中露出了黄金、白玉、骏马、山石、字画，甚至是活生生的美人，想要借此吸引吕烈的注意力，拖下他的步伐。

当然，它们都失败了。

吕烈迈开大步，在属于他的道路上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黎远、杨威、苏文……

食人枭、三头、唐演、慕小白……

记忆深处的父亲、母亲，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一一闪过吕烈的眼前。

“我要就这么一口气，冲到巨树之顶。”

……

就在吕烈这么想着的时候，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就在金光的笼罩下一往无前前进着，仿佛什么东西都阻挡不了他一般。从一开始行走的姿态，变成了小跑，到最后在巨树壁上迈开脚步狂奔起来。两旁的景色像是风一般急速在他身边向后退去。可是奇怪的是，无论他跑得如何之快，他的高度仍然是无穷无尽蔓延向着天际的树壁，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难道这巨树真的是一个无尽的存在，是诸神留在人间的恶意的玩笑，无论自己的速度再快都达不到树顶？

这样恶意的疑惑，再次萦绕在了吕烈心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双腿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他用尽身体的每一寸力量，努力想要在尽自己的可能之下，迈大下一次步伐。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他背上的金光仍然刺眼，但是他冲刺的速度开始慢慢慢了下来。

当吕烈第三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终于在永远没有尽头的巨树高处看到了别的地方。

那是一道冰冷的血光，在巨树的高处等候着他。

吕烈的心脏开始重重收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重物重锤。

血光的背后，隐藏在天空幕后的，正是那骷髅一般的脸庞。

一串意义不明的愤怒咆哮声在低空炸了起来，还没有等吕烈反应过来，那张庞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手再次出现在了树壁上，而这一次它直接滑向了吕烈这个方向，向着他便是重重一掌拍下。

等到吕烈反应过来之后，整个巨掌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吕烈的天空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感觉方圆百里都被这一手遮天了。

“黄泉巨人！”

第247章 式神

当那比山峰还高、比瀑布还宽厚的巨大黑影从天幕之下走出来的时候，吕烈觉得这个世界一瞬间仿佛被丢入了深渊之中。

黄泉巨人的身体，彻彻底底将天空和太阳给遮住了。

伸手不见十指。

时隔二十一天，黄泉巨人终于从黄泉海之中再次苏醒了。

……

吕烈脚踏在巨树壁上，一时之间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是上下左右。他像是一只被困于笼中的无头苍蝇一般，满地乱跑一通。

这个黑暗的世界之下，只剩下天空中的两道血红色光芒，和吕烈背上如同风中残烛般漂浮不定的金光。

黄泉巨人首先挥下了它巨大的左掌，如同狂风卷过大地。凭借着冥冥之中的本能，吕烈感受到了危险正在向他逼近。他向着风势相对较弱的右下方一个转身，硬生生躲掉了这只铺天盖地的巨手的大半手背。但是仅仅被巨手掠过天际时刮过的罡风擦了一下，仅仅是擦了一下，吕烈背后的诸神文字就灭去了大半，无数光点像是盛夏之夜的萤火虫一般，已经走向了它们生命的末路，却仍然倔强地闪烁着最后的光点。

伴随着背上诸神文字一个个熄灭，只剩下一小半，吕烈也感到了自己的身体越发的沉重。光是直直站立在这巨树壁上就无比困难了，更不要说像是之前那般抬腿狂奔前行了。

被动挨打，站着不还手，可不是吕烈的风格。更何况这视野开阔一览无遗的巨树壁上，黄泉巨人身居高处，仰视着它的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躲，东奔西走也早晚会被它抓住，像是蚂蚁一般捏死。绝对没有拖到它下一次沉睡的机会。

“该死的巨人，老子特么欠你的钱呦！”

吕烈向着上苍那两点猩红的眼睛咆哮道，同时他也开始动了，在黄泉巨人的第二只手落下之前，吕烈抬起了他的左手。

“火！”

精神世界中的火苗被一片光芒照亮，蔷薇虎也化作了黑暗星空之中无数炎焰汇聚而成的巨大虎躯，矗立在和那两道猩红色眼眶平行高空之上，懒洋洋伸了一下虎躯，打了一个哈气，像是刚刚睡醒了一般。

无数星火纷纷绽开，以蔷薇虎的身躯为中心四射向四周，光彩不可直视。

“水！”

吕烈再抬右手，早已养精蓄锐多日的寒冰蟒也从其精神世界中一跃而出，伴随着蛟龙之躯缓缓游过，天空半边再次被寒冰冻住了，只留下一道长白的冰带。远方银河上的每一颗星辰都不再闪烁，如同冰封。与天际对面蔷薇虎的红火交相呼应。

黄泉巨人巨大而又可憎的眼眶看着这两只在自己眼皮底下流淌的小兽，原本呆滞的眼神不易察觉轻轻动弹了一下。

吕烈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第三次向天竖起了自己的食指和中指：“黯！”

那是一团比墨更接近“无暇”，比黑暗更加黑暗的暗，瞬间如同泉涌一般挤出了吕烈的精神世界，将天际的第三角染成了一层不详的色彩。无数混沌在黑夜中涌动，一会儿化作一张张嘴讥笑的怪脸，一会儿化作一头作势冲锋的巨牛，一会化作一双锋利的双角，到了最后，最后的黑暗都凝成了一点，虎视眈眈面对着那比天更高的巨人之躯。

“金。”

最后被召唤出来的式神是铁甲龟。此刻经历过无数次洗礼和进化的铁甲龟不再是那个只能化作一层盔甲护住吕烈周身的小式神了。而是变为一座金白色的、泛着危险的金属光芒的巨大岛屿，悬浮在天际的第四角，和前三角的火焰、寒冰、黑暗遥相呼应。

那是比青铜壁垒更加壮观，体形大小不下巨人尧的巨大铁甲岛屿。

吕烈一次召唤出了蔷薇虎、寒冰蟒、大黑牛、铁甲龟四个式神用来对抗黄泉巨人。经过了当初在迷神城树妖姥姥本命神珠的滋润，还有在北青宫看到的诸神文字的潜移默化，吕烈的四个式神早已不是当初启临镜、入花镜那般低微了，现在其中等级最低的铁甲龟，也已经达到了陷阵境的境界，以一座岛屿形式出现，也是这等式神进化到了陷阵境之后毁天灭地般的存在。

“式神和秘术师共用一套晋升系统，分为启临境、入花境、血怒境、陷阵境、破军境、天人境八重……”

“每重境界又分为八层，八层全部修满者，可冲击下一层境界，名为冲关……”

“你现在处于启临境一层。冥想、淬炼，引导你体内式神之火攻击敌人，都可以提升你的境界……”

不知不觉间，吕烈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和黎远见面时，他手把手教自己如何使用式神。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吕烈闭上了眼睛。

“大个子，你就和这整座巨树壁，作为我登上树顶前的陪葬吧。”

四方式神也仿佛感受到了吕烈的杀意，同时化作了四道金光，冲向了那高高在上的黄泉巨人。

与此同时，黄泉巨人那目空一切的大手也正好落了下来，同时罩住了四道冲向它的光芒，以及十万八千米之下的整个世界。

整个巨树开始颤抖了起来，先是从九万五千米的高处开始，渐渐震动扩张到了上千五万米，以超越声波的速度推进，一路连绵下了巨树之下的深渊，一路扩张上了巨树之上的天空。整个巨树大有倾倒之势。

……

仿佛过了一万年，又仿佛就在昨天。等到吕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什么巨人、式神、诸神文字、黑夜白天都消失了。巨树壁上又恢复了蓝色的晴天，偶尔之间还有两只小鸟鸣着嗓子经过。

吕烈缓缓摊开了自己的手，又轻轻握紧了，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可是他那残破不堪的手掌已经用不出任何力气了，也抓不住什么东西。一抹无奈的笑意微微闪过吕烈的嘴唇。

在他的身边一个黑衣少年用麻绳吊着自己，同样悬挂在这万里深渊之上。感受到身边有动静，那个少年张开了眼睛，看了吕烈一样：“醒了？”

黎远。

第248章 两个巨人

之前吕烈的四式神和黄泉巨人一触之际，就将黄泉巨人的右手彻底绞成了粉碎，但是吕烈的四式神也随之灰飞烟灭。

右手粉碎的黄泉巨人不仅没有回到黄泉海中，反而彻底被激怒了，当左手挟第二拳之力降临的时候，吕烈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

就在那时，他却看见了天空之中又出现了第二个个子较小的巨人，飞上了天空，和身材庞大到毁天灭地的贶厮杀起来。

第二个出现的巨人浑身通体黑色，脊背上长着一双比本体还要巨大的骨翼，不断煽动着支撑着自己向上飞奔。那巨人大约只有五个普通人高度、三人宽，相对于头顶天空的黄泉巨人来说，实在太过瘦小了、瘦小了。

可是它毫无惧意，面对着那个和自己全身差不多大小的巨拳，毫不犹豫也挥出了铁拳回应。

两个巨人在那日月升落的方向，一拳、一拳、一拳对轰。每一拳的碰撞，吕烈都能听到九泉之下无数恶灵的哀嚎，听见巨树上连接的三千世界中无数小世界的分崩和离析，能听见这个世界尽头海啸的翻滚。

数拳的碰撞之后，黄泉巨人竟然拿那黑色巨人没有办法。不仅如此，它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向后退去，像是被黑色巨人的拳风震得不得不步步倒退一般。

当第大约一百拳对轰之后，黄泉巨人的左手表面已经开始露出了森森白骨。带着剧毒的血液从它的指缝之间流了下来，落下所到之处都融化成了脓水。黄泉巨人的呼吸开始加剧，它的呼吸变成了肉眼可见淡黄色的气体，充斥着整个巨树世界。

当两个巨人对轰大约两百拳之后，黄泉巨人的眼眶流下了乳白色的不知为何的液体。它身体之上所有长着毛发的地方密密麻麻爬出来了许许多多的黑点，那些黑点像是预感到了地震的老鼠一般，惊慌失措，到处狂飞狂爬，不少甚至因为在逃离黄泉巨人身体时太过惊慌，一个失足掉下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待到那些黑点稍稍飞近，吕烈才勉强看清楚，那是体形比自己还要大的，身体苗条细长的跳蚤状生物，有的长着人类的面孔，有的长着牛一般尖细的长角，而有的在肚子之上长着无数复眼……想必，这些就是杨威五十年前在黄泉巨人身体上看到的寄生虫吧。

远处的黄泉巨人向天嘶吼。那巨大的音波震动之处，离他嘴巴稍近的飞行黑点竟然纷纷失去了

吕烈竟是第一次在那双呆滞冷漠的血红色眼眶中，看到了一丝惊惧和恐怖之意。

大约两个巨人在凌空对轰三百多拳之后，黄泉巨人一个蹒跚，扭动庞大而又笨拙的身躯，向着远方迈开大腿，看模样竟是要逃跑。黑色巨人扇动背上的骨翼，毫不犹豫追了上去。当它冲到离那巨大骷髅不足十丈之处，黄泉巨人的头颅毫不征兆在半空中扭了回来，对准黑色巨人冲刺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一时之间看上去黑色巨人像是自己冲进黄泉巨人的嘴巴一般。

而黄泉巨人此时的头身完全分离，面朝后，身体向前，更是诡异到了常理无法理喻的程度。

那血红色跳跃的骷髅咯咯咯大笑起来，仿佛在嘲笑那黑色巨人的不自量力。下一秒，它就要闭上嘴巴，像是咀嚼食物一般将这可恶的小东西咬个粉碎，吞咽到只剩下一滩血骨渣子——

迎着这能将天上的日月都给吞噬的巨大黑色口腔，黑色巨人的右手臂后摆蓄力，下一刻，它重重挥出最为有力量的一拳，直接轰杀在了黄泉巨人的喉舌间。

坐于巨树壁上的吕烈只觉天地巨响，无数血肉像是细雨一般洒满了漫天，不少朝着吕烈的方向落了下来。那即将暗淡的诸神文字盘旋于吕烈头顶上方，为他挡住了密密麻麻的黄泉巨人血肉。

血肉所落巨树壁上其它地方，要么瞬间将巨树壁腐化成泥，要么长出红的紫的奇异花草、要么直接凝固成了人形，扭曲着痛苦不堪的模糊面容，在巨树壁上跌跌撞撞走了两步，随即种种摔倒在地上，化为一摊烂泥。

再看向天际处，原本被黄泉巨人遮挡住的半壁天空，竟然重新亮起了东方一角。

那黑色巨人的一拳，竟然直接将黄泉巨人的头颅轰成了血色的渣子！

黑色巨人漠然地凌立在天空之上，一动不动，居高临西看着无头的黄泉巨人身体。唯有它背后的一双骨翼还在微微煽动。

黄泉巨人的无头身体停留在天际的尽头，在那愣了片刻。像是还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没有头了这个事实。

而在下一刻，发生了一件令吕烈觉得微微有些诧异的事件——即使是已经没了头颅的黄泉巨人，仍然跄跄踉踉跑向巨树的反方向，它的身影越跑越小，很快消失在了吕烈的目力所及尽头。

回首再望去，傲立在天地之上的黑色巨人不知何时也消失了。

……

“所以呢？原来那个黑色巨人便是你的式神？老梨啊老梨，没想到你是一个撒谎精。谁还记得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我说过，拥有式神的人就感受不到炁气了，没法称为秘术师。式神者和秘术师注定无法共存。可是怎么到了你，你小子就可以拥有两家之长？”

面对吕烈的质疑，黎远依旧淡定如水：“拥有式神的人的确感受不到炁气，我并没有骗你。只是我是我，别人是别人。至于为什么我既拥有式神又能够使用秘术，如果以后有缘的话你自然会知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

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黎远，吕烈一时之间有千言万语，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了。作为它吕烈在树上认识的第一个伙伴，也是惟一一个存活到现在的伙伴。黎远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他为什么要到巨树上来？他背上为什么要携带这么多魔果？他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他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当初跳下尧的方向之后，黎远为什么没有死？

第249章 与黎远之间的对话（一）

黎远看了一眼脚下的黑色深渊：“好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只是正巧路过这里，才从黄泉巨人手里救了你的性命。有什么问题你就问我吧，我可能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了。”

刚刚劫后余生让吕烈大大喘了一口气，但是黎远淡定的态度再次激怒了他，他大声咆哮了起来：“妈的，我们这么多人爬到这里，最后只剩下我们俩个了，你一句轻巧的‘路过’，就把所有的一切都给盖过去了？你把杨威、食人枭、三头、苏文他们到现在的努力当作什么了？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们当作同伴，只是一群低等的生物，供你操纵的傀儡？所以你才知道这么多什么都不说，就是为了让我们这群蝼蚁般低贱的存在为你探路，像个傻瓜一样踩到雷，像是傻瓜一样死掉？”

说到最后，吕烈难以自禁，挥出一巴掌就重重砸在了黎远的脸上：“你拥有这么强大的式神，为什么不开始就用？骗我们说什么星斗盘转……如果在迷神城就使用，如果遇到尧的时候就使用，我们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当那一巴掌挥出去之后，吕烈就后悔了。不过更加令他惊讶的是这一巴掌直挺挺打在了黎远脸上，黎远竟然没有躲过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吕烈本来就手劲极大，又是盛怒之下出手，直接打得黎远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嘴角流下了鲜血。

“你，我……”吕烈收回了手。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做法不是甚好，可是吕烈又一向没有道歉的习惯。两难之下，有些惊退不得了。

未想黎远平静地伸出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鲜血。他看上去似乎不介意吕烈的这一巴掌，依然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冤枉我了，吕烈。我之所以在爬树的一路上不召唤出来我的式神，是因为天上那群人能够感应到我的存在……力量越强大，我动用我真正的力量时间越久，解开封印的频率越高，那群人感应到我的几率就越大。

“就像是一个游戏，我的真正能力就是作弊器一般的存在……每次使用都有可能被那些名为管理员的存在发现，甚至封号，我也只敢在万不得已的关键时刻冒险使用几次。

“至于尧那个家伙……你实在是高看我了。如果把黄泉巨人的能力比作数字一的话，我的真正力量大概可以比作数字三，而现在的尧大概有数字十那么大。那一天如果我选在召唤出自己式神和尧正面作战，恐怕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那一晚。”

吕烈愣了愣，黎远说出来的这段话的信息量也实在太大了，令人难以消化。他翻来覆去了好久才勉强读懂一点其中的意思：“等等……等等，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一个尧，可以打十个黄泉巨人？”

黎远点了点头，眼中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果他真的认真起来的话。”

吕烈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了。他不敢相信，按黄泉巨人那个体格，都可以把整个巨树给拆掉的存在，就像是巨树副本的最终boss一般的存在，现在终于被一个更加逆天的黎远给干掉了。可是黎远告诉他，这个黄泉巨人只是这里小喽喽一般的存在，还有人可以打十个它，这让吕烈一时半会怎么反应的过来？

过了良久，他才勉强反应过来，讪讪道：“那天你跳下去之后，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一天的‘我’确实死了。”黎远淡淡道，“我的式神，‘时间巨人’的能力之一便是将未来某一帧的我抽出来，放到现实世界之中。而那一天我便是使用了这样的能力，让在下方的尧误以为他杀死了我，哦不，他杀死的的却是‘我’，而杀死一个天人是有可能引起上面上群人的注意，遭到天罚的。所以尧在警惕之下并没有继续向你们出手，而是选择先行隐退了。

“记得在迷神城的时候么，食人枭一直向你强调了他亲手杀了‘我’一次，其实他确实杀过‘我’，只不过他杀掉的那个我也只是时间巨人从未来抽出来的我的一瞬间罢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你的式神是什么能力？抽帧，那按照你的意思，那一天是未来的你代替现在的你去死，可是等你达到了未来那一天，面对已经死亡的自己又该怎么办？”

吕烈完全没法理解黎远式神，时间巨人的能力。

“死了也是活了。那一天那一秒被抽帧之后的我，之后将会变成一个全新的我。完全拥有同样记忆、同样性格、一切都完全相同的‘我’，只不过那一个‘我’已经不是现在这个‘我’了，只是一个复制品而已。

“其实现在的我也是过去某个‘我’的复制品罢了。时间以一帧一帧的形式存在，被抽掉一帧之后后面的时间就会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毁灭掉整个因果世界。为了防止这一点发生，因果律会在被抽到的那一瞬间创造一个完全相同的‘我’，继续代替原本的我活下去，来防止因果世界的崩塌。”

见吕烈仍然云里雾里，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想不通就不要想了。生活在三维世界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四维世界的存在的。就像是蚂蚁不会抬头，它们的世界也只有东南西北，它们不知道头顶之上还有天空，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进退左右之外还有上下。”

又过了良久，吕烈小心翼翼问道：“你说的那群‘天上的人’，究竟是什么人？该不会就是那群传说中住在树顶的家伙吧……还有，你究竟来自哪里？你来这巨树上的目的是什么，你又要去向哪里？”

黎远张了张嘴唇，还没有回答，吕烈急忙挥了挥手：“我靠，你不会告诉我真相之后就要杀我灭口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算了，我还是不知道为妙。”

第250章 与黎远之间的对话（二）

“没有关系。”黎远摇了摇手，“我已经快要接近我的目的了，那群人就算现在察觉了我的存在，也已经拿我没有任何办法了……

“更何况，事到如今，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吧。

“我是从神的国度来的。说得更清楚一点，那便是，我是住在树顶上的人……”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果然，我们五个人中间，还是你身上隐藏的秘密最为惊世骇俗啊。相比于你黎远，死了五十多年的杨威、陆地上的杀手之王食人枭，来自长安皇族的秘术师苏文，还有误食下巨树之果的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黎远看了一眼远处的地平线，随着黄泉巨人倒下之后，笼罩天空的阴影彻底消失了。金色的夕阳洒满了整个天边，照应的树壁上的黎远和吕烈脸上金灿灿的。

黎远低声道：“在太阳落山之前，我必须离开这里了……好了，有什么问题，就抓紧这最后的时光赶紧问吧。可能这里便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想问的都问出来吧。”

“我最想得到的答案，也是这千百年来每一个死在巨树上的冒险家心中念念不忘的……”吕烈紧紧盯着黎远的眼睛，仿佛生怕自己一个眨眼，对方就会忽然消失不见，连带同这千百来无数冒险家心中的夙愿一起消失在这片空荡荡的巨树壁上，

“这个树顶之上究竟有着什么东西？又是怎么样的存在，能被称为神的国度？更重要的是，这个国度究竟值不值得我们为之付出生命，付出这么多，也要到达那里。”

黎远手指轻叩树壁，嘴角微微上扬。他竟然在笑，这是吕烈平生第一次看见黎远的笑意，也是最后一次。

“果然，该来的问题总该回来啊。”

黎远轻声道，

“我只希望这个回答不要让你失望。

“巨树之上，通往的，是‘未来’。”

“未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吕烈的思绪一下子乱了起来，“你是说这座巨树的上方是未来？这便是巨树神教几千年来苦苦寻求的答案，这便是尧想要达到的真实目的？……可是，我还是不懂，这样的未来又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未来又究竟有多远？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黎远抬起自己的手臂，眯起的双眼看了一眼他手腕上挂着的一块奇异银色器械——那是一块圆到极致的完美金属，是陆地上最富有经验的老铁匠都不可能打磨出来的存在。细小的金属针在这块美的令人心颤的小圆盘上慢慢转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圆盘的左端也密密麻麻刻满了吕烈看不懂的古怪文字，且不断在黎远手上变化着。

“准确地来说，是三十五万年零二百二十一天，或许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我要尊敬的称呼你一声祖先。不过根据时空旅行规则，辈分的大小一切按照被称呼者实际存活的年龄，而不是年代，所以这一声祖先就免了吧。

“三十五万年之后的人类，和你所处的这一个时代的人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截然不同的变化。我们从意识、形态、思想甚至到生存方式和外形，都产生了你们无法想象的变化。可以说，我们同归于人类，却已经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就连我现在以‘旧人类’出现在你面前的这幅模样，都是为了能让你们‘旧人类’能够产生认同感，而进行的自我伪装……恐怕我现在的真实模样一出现在你面前，你必将我当作怪物攻击。”

吕烈呆呆地看着黎远的嘴唇一张一合，他根本不明白黎远现在究竟再说什么。

黎远也没有给吕烈任何思考的时间。他知道吕烈听不懂自己说的话，可是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时间了，不管眼前这个生存在和石器时代的原始人能够听懂多少，他在离开这里之前能讲多少便是多少。

“你们旧人类中的许多人，将树顶之上的我们称之为诸神，事实上，我们掌握的力量，能够做到许多你们无法想象的事情，在你们眼中和神明几乎无异了，这一声诸神，我们担当得起。千百年来，我们也看到，有许许多多的冒险家试图通过这个扭曲因果物，哦，就是这座你们称之为巨树的存在，爬过虫洞，爬到我们的时空……就是在你们眼中的巨树之顶了。

“可是，只有新人类通过虫洞爬回到旧时空，却从来没有旧人类通过扭曲因果物从旧的时空壁爬到过新的时空。

“自从零点世纪，艾萨克森博士在第三悬臂发现了这个连接着各个世界的虫洞之后，便是如此……一代又一代的新人类，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神，通过虫洞数字内核扭曲因果物爬到各个世界，可是却没有其他时代的人爬过来，没有一个例外。

“我想，这便是真神的诅咒吧。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远远超越我们存在，操控着量子定律和各大宇宙物理的神明，在高处冷眼看着我们。”

吕烈结结巴巴道：“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难道诅咒人类不得登上这座巨树的，不就是你们这些树顶上的神明么……”

黎远反问道：“吕烈，那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这些新人类要阻止你们登上树顶？”

吕烈握了握自己的拳头：“自然是为了防止凡人窥视到你们神明的秘密咯……说不定在诸神的国度的，真的有成为和你们一样的存在的方法……就像是尧所说的那样。”

黎远指了指头顶：“能够亲眼看见虫洞的，都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我们新人类从来没有阻止任何人进入虫洞。”

“那，那些巨树之上的种种怪像，种种怪物，难道不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黎远淡淡道：“虫洞本来就是因果错乱的产物。因为虫洞的存在，无数个不同的世界和时空被混合在了一起，这里成为了宇宙中的混沌地带。在这片地带，无论什么样反因果、反逻辑的生物都会产生。它们的最终结局便是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相互否定，最后互相吞噬而灭亡。

“这不是我们新人类的抉择，也和我们新人类没有任何关系。”

第251章 与黎远之间的对话（三）

第251章

“我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吕烈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我们新人类不仅从来没有阻止过你们旧人类向未来进发的步伐，恰恰相反，我们进入虫洞的探险家还尽我们最大的可能帮助你们旧人类……比如故意在巨树上留下的能量公式——就是你们所说的诸神的文字，还有超越你们这个时代技术的青铜壁垒，种种……我们一直很期待，有一个旧人类能够穿过无数障碍和恐怖，穿越虫洞到达我们的世界……”

巨树远处的太阳，又下降了几分。

吕烈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眼睛，这个简单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

“我说，这个巨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黎远真的很无奈，和一个来自远古的人类解释虫洞简直是一个折磨，“在你头顶仰望的星空某处，在宇宙的深处，一个黑洞的临界点达到了最大值，就形成了连接时空和空间的虫洞……你可以把你的世界想象成一张纸头，你就是住在纸头正面上的卡通人。但是有一天，这张纸头被人戳破了一个洞，沿着这个洞，你可以从纸头的正面爬到了纸头的背面，对你来说，这便是多了一个世界。

“当然，这只是简单而又具体的说明，实际情况比这复杂一万倍。真要解释起来，大约要花三年的时间才能让你有一个大概的轮廓。要从最基础的牛顿三大定律开始教你。”

吕烈不耐烦道：“我不管什么牛头还是马头的，你就直接告诉我，这个巨树究竟是怎么产生的，这上面的种种怪物、还有这巨树之果，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黎远继续述说着他未完成的论题：“这我也已经解释过了，虫洞将无数异世界和时空连接在了一起，由于它本身就是一个谬论，一个不符合因果和宇宙定律的存在。所以在这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无论是怎么样奇异的生物都可能出现，其中的种种怪象，许多就连我们新人类都无法解释和预测。又或者在你眼中的怪物和其它生命体，只不过是来自其他世界的爬树者和冒险家罢了，在它们眼中，你们人类亦是无法交流的怪物，这巨树之上的危险之一……而巨树的本身，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形象象征。或许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是一座巨树，在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眼中，是一座踏、一条通往天空的沉睡大蛇、是一个连接地心的深渊，或是其他你无法想象的存在。

“而你吃下的魔果，以及沉睡在这些巨树之果中的式神。它们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可以说它们是这个扭曲因果世界的原住民，也是这个扭曲的世界中唯一‘存在合理’和‘能够自证’的存在。魔果的式神以一种十分奇异的方法存在。它们寻找在闯入这个扭曲世界的其他生命，以寄生的形式存在于他们身上，汲取分食它们的一部分力量和精神，转而保证自己存活下去。

“当然，因为虫洞本身是混沌因果化的，终有一天这个一方小世界会因为自相矛盾无法自证，而自行毁灭。但是如果那一天到来，它所连接的所有世界，它毁灭之后所带来的后果，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吕烈忽然对这一切失去了兴趣。他紧盯着黎远的眼睛：“那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够离开这里吧。”

黎远淡淡道：“仿佛在树上之国的时候，唐演长老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不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巨树之上连接着无数其它世界和时空，你原本所属的世界只是无限分之一，也就是说，你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的概率，同样也是无限接近于零的无限分之一。”

“是么。”吕烈的眼睛黯淡了下来。

他随即又强迫自己抬起了眼帘：“那我还是继续往上爬，去那个树顶的诸神之国……哦，就是你口中的虫洞吧。黎远老兄，我都已经在巨树上爬了这么久了，我现在离树顶还有多远。”

黎远又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圆盘，圆盘上跳出一连串吕烈看不懂的奇异符号，不断变化和分裂着。最后，所有的符号全部化作了三个点，定格住了。

“大约还有2光年的距离吧。”黎远道。

“光……光啥？2个光年？你又在说什么乱七八糟我听不懂的话？”吕烈头疼不已，“2光年远么？比千米还要远么？我还要爬多久才能爬到？”

“大约就是……”黎远用手比划了一下，“你从现在开始保持这个速度往上前进，就算你不吃不喝不眠，也没有遇到任何异生物和怪物的攻击，永不停止地向上走。大约你活到两百岁的时候，就能爬到树顶了。”

吕烈气的几乎从树壁之上跳了起来：“奶奶地，你这个坏东西，又在欺耍老子……才2光年的路程，老子要爬两百岁？就是20千米，我这么爬下去，也顶多一个月就能爬到了。这个光年难道比千米的十倍还要长？”

黎远懒得和他胡搅蛮缠：“你自求多福吧，我要走了，再见。”

吕烈一把紧紧抓住黎远的手臂：“唉唉唉，你别走啊，我们再好好聊聊。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

黎远看了一眼远处的夕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快点问吧，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吕烈紧紧盯着黎远的眼睛：“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你本来就是巨树之顶来的，你又能去到哪里去？难不成是树下。还有，你所说的树上那群人会注意到你又是什么意思？你们不都是新人类么，难道被他们注意到你的存在，他们会对你怎么样么。”

“他们会抹杀我的存在。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痕迹，我的因果，我的逻辑，还有，你们和所有人对我的记忆，都会消失。也就是说，如果我被发现的话，那我就相当于从来没有存在于过这个世界上了。”黎远首先回答了吕烈第二个问题。

第252章 与黎远之间的对话（四）

“新人类的未来，在掌握了近似神明的力量之后，拥有的却不是无限光明的未来和时代。恰恰相反，新人类面临了一场所从未有的浩劫，而这场浩劫很有可能永远并且无限接近毁灭人类本身。

“那便是永生。”

吕烈好奇道：“对永生的追求又不是你们这些牛啊马啊独有，我们这个世界，也有皇帝啊道士啊什么的追求长生不死什么的，还练一大堆丹药。为什么追求永生会毁灭掉你们？”

黎远道：“首先，你要理解一个概念——在十五万年之后的新人类时代，永生已经被证明是一个可行的论题，无数的科学家和秘术师花费了巨大时间和精力，大量的财团和联邦投入了金钱、股份、设备，来研究这个曾被上古科学家批评为可笑滑稽的课题。

“但是恰恰是这个关于永生的课题，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也拉响了人类全体毁灭的倒计时。”

黎远闭上了眼睛，人类的全体历史被定格在了黄金纪元4261年，那是新人类达到顶峰的时代，也是人类自诞生在这茫茫宇宙之后从所未有的强盛。无数飞船和飞舰被派往宇宙的边际，一个个星球被殖民，人类的活动范围从小小的银河系扩张向整个宇宙。与此同时，人类世界的一个个物理难题被迎刃而解，世纪三大猜想被给出了十二种解法，夸克之后人类又发现了十二次比其更小的粒子，就连神话中的永动机都被创造了出来，被广泛运用于各个星际航程。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达克斯博士提出了“永生论”。

达克斯的“永生论”十分有趣，因为他本身并不是生物学领域的专家，而他对于永生的理解，也不是传统生物学中提出无限降低新陈代谢又或是移植大脑和记忆那么简单。而达克斯对于永生的理解，提出的是，在有限的低纬度空间之中，创造一个无法被因果解释的逻辑循环，因为这个悖论的首尾相接和自相矛盾，以此来破坏宇宙的因果混沌。

就像是那个经典的时空悖论，一个时空旅行者回到过去，在自己的父亲出生之前就杀死了自己的祖父。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的祖父还没有生下他的父亲就死去了，那么也相当于从来没有生下过他，他又是怎么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的？

而达克斯所要做的，就是同样人为地创造一个悖论，而这个特殊的悖论是经过数十年的精心计算，由无数个千千万万小悖论组成在一起，如同齿轮一般形成一个巨大的精密因果机器。其复杂程度是第一个悖论的数千倍。在达克斯的计算之中，只要这个巨大的悖论创造成功，就足够让宇宙因果无法解释，最终将一个人类的生命永远困于一个死循环之中，以此达到“永生”的目的。

吕烈很谦虚地问道：“那是什么狗-屁玩意？”

黎远只好继续降低永生论解释的难度：“如果把整个宇宙比喻成一张考卷，将宇宙因果比喻成批卷老师。那么你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将被因果审判。受伤了就会流血，被杀了就会死，饿了就要吃东西，渴了就像喝水。饿了吃了东西就不会饿死，但是不吃东西就会。凡事都种下什么因，结出什么果。因果律是不可逆转、不可违背、不可抵抗的。凡人只能顺从它，根据自己想要的‘果’，种下相对的‘因’。

“而达克斯所要做的，就是在考卷上写出无法被理解的东西。因果律无法解释达克斯创造的悖论，就像是老师无法判定学生卷子上做的题目的正确与否，因为学生在这张卷子上写下的东西已经超过了老师的理解范围。”

“那又会怎么样？”

“宇宙因果就会被扭曲，像是电脑死机了一般陷入死循环。然后，就像我先前所说的那样，人的生命就会永远被困于一个死循环之中，达克斯的目的就达到了，利用这种方式达到了永生。”

这一次，吕烈问了一个他必然问的问题：“那个达什么的……他，最终成功了么？”

黎远给了一个似是非是的答案：“他几乎成功了。哦，不……应该说，他已经成功了。”

“几乎成功了？那又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别老是回答这些模棱两可的玩意？”吕烈注意到远处太阳下山的速度越来越快，血红的夕阳已经渐渐变成了紫色。他只好加快自己的说话速度，“还有，为什么这个叫做‘达’什么的老流浪设计的永生实验，会差点将你们新人类全部灭亡？难道是这个宇宙因果无法解释他创造出来的因果律，所以一怒之下，整个宇宙全部死机坏掉了？”

黎远只好很耐心地为他解释一些基本常识：“达克斯设计的悖论，纵使在人类眼中复杂无比，是人类智慧的极限了，但是对于整个宇宙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宇宙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情而灭亡。”

“那又是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因为，”黎远道，“达克斯悖论中的某一环，是要求将自己之前某个时空段的同类全部毁灭掉。”

为得一人永生，而杀死亿亿万人。

“达克斯悖论一经发布之后，在整个新人类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我们的世界很快将达克斯悖论视为了禁忌的科学理论。达克斯被送上了死刑台，他的所有手稿和笔记被全部销毁，他的家人和学生被送入了监狱的最深处，人们是如此恐惧这个疯子般的科学家，以至于他的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新人类的禁忌。

“但是这一切都丝毫没能阻止达克斯悖论的流传下来。

“在离我们不是很久远的未来，也就是对于我们新人类来说的未来人，我们看到，在未来，有人利用达克斯的方法达到了永生。

“也就是说，我们这一时空的人马上就要被灭亡了。”

第253章 与黎远之间的对话（五）

“你的意思是，”吕烈小心翼翼整理一下他所说的话，“达克斯悖论组成的重要一环，便是回到过去某个时空，毁灭掉自己的同类，以此来完成悖论的补完……而你们新人类看到更未来的时空，有人已经完成了达克斯的悖论完成了永生……所以，你得出结论，在不很久远的未来，你们新人类被即将毁灭，对么。”

黎远点了点头：“没有错。自然，你能想到的事情，我们当然也能想到。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新人类的各个联邦和财团也即使做出了反应，他们开始扩军造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

准备迎接来自未来的入侵。

“无论再怎么高估，但是我们还是低估了来自未来人类的力量……不，与其说那个永生者是人类，不如说，因为在宇宙因果的循环之中被困了太久太久了，那个家伙已经无限接近和宇宙共鸣了……

“该怎么说呢，一个生命活在这个世上的本能是什么？是生存、繁殖，尽可能的让自己和自己的种族更加壮大，而永生者已经抛弃了生存下去那么低等的欲望，他不需要进食、不需要补给、不需要休息，他没有*，失去了他的同类拥有的任何感官刺激和情绪波动，甚至，他放弃了他的种族……可以说，以一种极端痛苦的方式，蜕变成了另一种物种……已经不能用人类来概括他的存在了，或者说，祂才是更接近与神的存在。

“在连接着现代与未来的宇宙虫洞被打开之后，在新人类世界上百万台直播摄像飞船的关注之下，在上万艘飞船的包围之下，在相当于上千万颗核弹和高聚变的轰击之下。那个祂，永生者，走出了连接现在和未来的虫洞。”

“核弹？什么叫核弹？”吕烈摇了摇眉毛。

不过他很快被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吸引了过去，因为他发现黎远的语言中有一个语病：“有问题啊，为什么是永生者走出的虫洞？既然他要完成达克斯悖论中的一环，那说明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得到永生。如果那个家伙已经得到了永生，为什么祂还要千辛万苦回到过去毁灭掉你们？”

“这也是达克斯悖论中的一环，就好像你永远无法分辨得清蚯蚓的哪头是头哪头是尾一样。”黎远淡淡道，“如果你真的对此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用基础的宇宙力学定律和虫洞定律和你稍微解释一下，大概需要一个月时间。你想听吗？”

吕烈飞快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夕阳：“不用了，你继续讲下去吧。”

可是，黎远还没有张开嘴，吕烈又迫不及待问道：“然后呢？你们击退了来自未来的永生者的入侵么？……我靠，看你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有击退吧。那你和我说说这个永生者长得什么样子吧，他就一个人，是用什么手段把你们全灭的。”

黎远：“我们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吕烈：“？？？”

他恍然大悟：“你们的舰队被吓尿了，全部逃掉了。”

“一瞬间，就全灭了。”黎远回答道，“唯一留给新人类世界的录像，便是一个淡淡的人影出现在了虫洞底端……就算到了现在，任何没有人看到祂的模样，也不知道祂的攻击方式。所有试图和永生者作战的军队全部蒸发了……我们猜测，祂来自因果，祂使用的武器本身也是破坏因果，以切断因果的方式来从根源拔出敌人。所以，没有人能够看到祂的真身，祂也不需要任何战斗方式。

“永生者降临这个宇宙之后，新人类世界的人口以上千万、上亿的惊人速度蒸发，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候，上百个联邦和财团就除名了。更可怕的是，我们新人类就明明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没有任何办法。全宇宙所有最好的科学家和秘书师聚集在了一起，设计了无数实验，创造了无数新式武器，试图对抗永生者前进的步伐，可是都失败了。

“从头到尾，全宇宙的所有人类始终没有看到永生者的真实面貌。

“不到半年的时间，遍布宇宙的上千亿的新人类，只剩下不到区区数千万了。人数的减少使得永生者寻找幸存者的难度增大，祂杀戮的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可是这并不代表祂收手了，因为根据达克斯悖论，只有杀过这个时空的最后一个新人类，祂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虫洞，回到属于祂的因果律之中。”

吕烈用可怜的目光看着黎远：“所以，你现在也在被追杀是么。”

黎远点了点头。

吕烈试探性地问道：“就算你通过那个什么虫洞，逃到其他时空，也没有用。”

“没有用。我一度以为，就算是逃到这个因果扭曲物之中可以干扰到永生者的感知，可是也没有用，充其量只是减缓祂感受到我的速度罢了。所以在这里我尽可能不使用来自我那个世界的力量，一旦使用的话，就算触动宇宙的因果线，加速永生者感受到我的时间。”

吕烈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之前在遇到种种危险的时候，宁可动用秘术，也不召唤出来你的式神，也是怕天上那群人感应到你对吧……等等，那群人、那群人，难道永生者还是一群人么？”

黎远：“永生者当然只是一个人。因为属于他的同类只能被毁灭掉一次，所以一个种族之中，最多出现一个永生者。”

“那为什么是一群人？难道你还害怕着其他人。”

黎远道：“我害怕着我的同类啊。同为新人类的幸存者，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在宇宙角落的这个因果扭曲物之中的话，我也会被他们揪出来，杀掉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吕烈又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就更加应该团结起来，一起对抗那个永生者啊。为什么你的同伴还要杀了你？”

第254章 与黎远之间的对话（六）

“因为我们怀疑，永生者是通过这个宇宙的因果波动来寻找新人类幸存者，新人类存在的数量越少，这个宇宙关于新人类的因果也就越少，永生者寻找到其他幸存者的难度也就越大。”一抹讥笑划过了黎远的嘴角，“这就是人类的本性啊，无论是数十万年前的人类，还是数十万年后的人类，都是一副德行。明明知道，就算全宇宙只剩下一个人类，不灭绝自己的种族，永生者又怎么会甘心回到自己的宇宙？可是人类就是会做这种看起来可笑滑稽的挣扎，互相残杀着，以此来推迟永生者找到自己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幸存下来的新人类互相残杀，为得就是让永生者找到自己的时间推后一点。”

“是的，现在我的那个宇宙已经变成了一座血腥的森林。被永生者发现，是死；被自己的同类发现，同样是死。”

吕烈看了一眼脚下的无尽深渊，提出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时间太久了，恐怕我自己都记不得了，让我好好想一想。”黎远的脸上罕见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在这个因果扭曲物中已经呆了多少年了？……一百年？肯定不止。一万年？又好像太长了，几千年大约是有的吧。

“在新人类主导的宇宙崩溃了之后，我和剩下的新人类幸存者躲入了第三旋臂的这个虫洞之中……至少这里有一点和达克斯悖论是一样的，它们都是通过密密麻麻的连接在一起的时空线，来破坏因果逻辑。我和那些幸存的科学家试图将这里当做一个缩小版的永生者，研究这里，来解开达克斯悖论的谜题，让因果律恢复正常，抹杀在时空中永生者的存在。

“可是无论再这里呆了多久，研究了多少次，我们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我们失败了。达克斯悖论是无解的悖论，没有人能够破解它。就算有，那也已经是宇宙中真神才能触及的领域了，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理解的。两千年前和我一起来到这里的五个伙伴，两个死在了这里，一个选择通过这里的连接，去了其它世界继续寻求真相；还有一个你也已经看见了，他选择躲入你们旧人类的世界，想要换一种角度来研究达克斯悖论……毫无疑问，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已经选择放弃了，为了躲避无休无止的永生者的追求，他选择将自己变成了其它的生物。换句话来说，他已经不再是人，以此来换取避免被达克斯悖论抹杀的命运。”

“那是……尧？”吕烈吃惊地合不拢嘴。

在这之前，他又怎么能够想到，来自上古时代巨树神教的尧，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他和黎远来自同一个世界，他们本来就是树顶上的人类。

黎远看着脚下，怅然道：“在这座巨树上像是孤魂野鬼一般游荡了将近两千多年，我们几乎复制了一遍这座巨树之上的每一个悖论，都无法破解，更不要说是比其复杂数千倍的达克斯悖论了。

“这个巨树上只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没有去过了。”

两人同时望向了脚下的深渊。

黄泉海。

“黄泉海又是什么东西？如果这座巨树被你们新人类称为因果扭曲物，树顶被你们称为虫洞的话，那么这黄泉海的存在在你们新人类眼中，又该作何解释？”

黎远的回答：“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虫洞之中的黄泉海，我目前所了解到的知识是，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其危险程度是我们所无法想象的。在数千年前我们这批探险的新人类刚刚抵挡这里的时候，曾经小心翼翼避开那里，避免和那里搭上任何有关系的事物……可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在这里所能运用的所有方法都已经用尽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只剩下那里没有被探索过了，用你们旧人类一句话说，便是‘死马当活马医’。”

（黎远是从树上来的。）

（原来他真正的目的，便是脚下的黄泉海啊。）

吕烈忽然想起了，在很久之前，当黎远使用完“星斗盘转”之后智力退化到了几岁孩童的时候，自己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为什么要到这个巨树上来，目的又是什么。

当时黎远给出的答案是：“我带着这些果子，顺着这巨树，要去到一个很恐怖、很恐怖的地方。在那个地方，稍有不慎，就是真正的神佛也会被吃得血肉不剩。而这些果子有神奇的功效，能够保护我。”

记得当时杨威还嘲笑过他，觉得这世间最恐怖的也莫过于巨树了，没有任何在可怖的过此处。

原来是黄泉啊。

原来如此。

那么为什么吕烈和黎远第一次见面，黎远背筐中带着那么多巨树之果，也可以得到解释了。

“巨树之果拥有遮蔽炁气的效果，而炁气是天下所有有生之物的气息，亦是秘术师感受天地使用秘术的契机。当秘术师吃下巨树之果后，将会因为失去炁气而失去自己的所有力量。但是我随身携带着这么多魔果，就是为了隐藏自己作为生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炁气。

“因为黄泉海是死人的国度。我不知道那里究竟存在着什么。但是毫无意义，那里不欢迎生人。一个生人进入，一定会引起其中一些强大生物的攻击。我收集那么多魔果戴在身上，就是要让黄泉海中的原住民误以为我也是一个死人，它们中的一员。”

黎远指了指自己的脚下，继续说道：“在我从我的宇宙带来的生命计算仪彻底损坏之前，大约是距今一千年多前吧，初步分析，这个黄泉海便是一个反物质的世界，一个宇宙的奇点……如果说巨树是一切因果扭曲的世界，那黄泉海便是因果颠倒的世界。在那里活人沉睡，死人横行，亮的熄灭，暗的照亮大地，那是比悖论更加悖论的存在。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宇宙的某处又为何会诞生那样的存在，或许是因果崩坏之后，世界之下一个更加扭曲的世界吧。

“不管怎么说，只有下去一次才知道了。”

吕烈有些奇怪：“黄泉海就在脚下，那你为什么当初不直接跳下去？还要跟着我们辛苦跑这么远路。”

“因为黄泉海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底层，在那之上，还有经过一段比暗更暗的深渊。而那段深渊连接着另一个危险的宇宙，其中寄生着另一个宇宙的原住民，其危险程度，如果我直接从这里跳下去，通过那个深渊到达黄泉的话，恐怕到达黄泉的我是一具尸体了。”

至此，关于黎远身上的所有秘密，当初那个爬树五人团队中最为神秘的人物，他身上的谜团基本得到了解释。

而等待着吕烈和黎远的，是更加凶险和未知的前途。

在他们两人说话之间，远处的太阳也由紫色全部转化成了黑色。已经没有时间留给黎远了。

黎远最后看了吕烈一眼：“现在我终于爬到了我想要的位置，直接通往黄泉海的生命之门即将打开，我也即将跳入其中。再见了，旧人类。”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汇聚在喉咙口，吕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只得勉强笑了笑，拍了拍黎远的肩膀：“去吧，去那里救出你的爱人。祝你和她好运。”

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闪过了黎远眼神，不过他随即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真是一个小机灵鬼，看来我也不太应该小瞧古人的智慧啊……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过那个她的存在。说吧，和我的谈话之中，你是从哪里推测出这个信息的。”

吕烈随意地耸了耸肩：“瞎猜的，谁知道呢，反正猜错了也没有什么惩罚……就从你说有五个伙伴进入这里，可是四个伙伴已经有了归宿。最后一个又是谁呢？再加上你说到进入黄泉海中，眼神中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一丝异样的期待，我就猜想是不是团队之中有一个类似你的恋人，先你之前进入了黄泉海。”

黎远没有否认：“她才是一个英勇的战士，而我则是一个胆小鬼。我早就应该和她一起去那里了。”

巨大的呼啸声从两人的脚下传来，吕烈低下头，他看见一个金黄色的旋风正在脚下的深渊中形成，而那无数的罡风之间，隐隐约约一道巨大的门槛已经初现雏形。

“这……便是直接通往黄泉海的生命之门么？”

黎远向着吕烈摇了摇手，示意和他告别了。

“黎远！黎远！”看着黎远倒着身子一跃而下巨树之上，吕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冲到了巨树壁的边缘，向着下方的他嘶声力竭大喊道：“老子特么忘记问你了！老子离树顶究竟还有多远！2光年的路，一直要等我爬到两百岁，是不是你特么地在逗老子！”

那在耳边呼啸的风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吕烈就算是喊破了喉咙，声音一出来就立刻被风吹散了。他不觉得这个距离下黎远可以听到自己的喊话。

在一片金黄色的生命之门中，他看见黎远向他作出了一个手势。

一片金黄色的文字，浮空出现在了吕烈面前。

奇怪的是，吕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异的文字，但是当他第一眼与其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就在心底立刻认出了黎远想说什么：

我已经将我的时空巨人送给你了，继续前进吧。无论发生了什么，它都会帮助你的。

吕烈楞了一下，继续向着下方大喊道：“那又要爬多久？”

那行金黄色的文字又变化了一种排列方式，毫无疑问，这一次吕烈仍然认出了其中的意思：

或许明天便到了，或许是一年之后，又或许比两百年更长。

谁又知道呢，毕竟，宇宙的可能性是无限的。

金黄色的文字消失了，和脚下的风声、生命之门，以及巨大的门中间那个不起眼的小人影，一起旋转在吕烈的脚下。最后化作了一道闪电，归于平静。

吕烈立于巨树之上，呆呆地看着脚下的方向，仿佛黎远还在他的身边一般。吕烈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苏文、杨威、三头、食人枭、慕小白、唐演，无数人的身影开始在他的身边环绕，周围的温度开始慢慢变暖。苏文伸出冰冷的手，温柔地抱住了吕烈的脑袋。

一阵冷风吹来，吕烈打了一个寒颤，从恍惚之中醒了过来。现实之中，仍然只有他一个人，和那座支撑天地、通往无尽的巨树。

第1章 树顶

吕烈就带着这个黎远临走之前馈赠给他的黑色巨人，默默地继续向着巨树之上爬行。

整个巨大的天地，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一直行走着，行走在这直线的天地间。

他不知道自己行走了有多久。

一开始，吕烈还会利用远处的日出日落，在手臂上划下一道血痕，用这种最最原始的方式来记录着时间。

可是很快，他的整条右臂都已经被划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痕，没有一处地方下手了。

吕烈开始将记录线从右臂换到了左臂。

他的左臂随即在接下来的路程中被划满了……

腿上、肚子上、脖子上，全部都是记录时间线而划满的密密麻麻的血痕。

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一年又一年过去。吕烈仍然孤独一人向上攀爬着，恒古的巨树屹立在天地之间，没有尽头。

一路上，他也曾遇到其他异世界闯入这里的怪物，如盘旋飞行于空中的怪鱼，没有头颅的野兽，浑身蠕动如同液体的黏状物，这些都被吕烈抬手一一轻松击杀。

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仍然前进在看不到边际的平行大地上。

“或许是明天便抵达了巨树之顶。

“也或许是两百年之后。”

……

当一天早上吕烈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头顶的天空变成了漆黑色。

那绝不是因为太阳躲藏于世界的另一极，夜幕降落下来的黑暗——而是一种深沉的、病态的、孤独到极致的黑暗，那是没有尽头的黑，染黑一切的黑，吞噬一切光芒和比黑更黑的黑。吕磊抬起头，想要寻找天际尽头的星光，可是他再次吃惊地发现，那些昔日看起来遥不可及、在凡人眼中只有一个点的星星，此时在自己眼中变成了大小不一的球体。银白色的、淡蓝色的、红绿色的，大小不一的斑点在其之上缓缓流动。

吕烈俯下了身，看着自己的脚下。

昔日只有一片漆黑的深渊变成了山河大地，宏伟的城池和山峦在吕烈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个点和一条条的线，生活在其中熙熙囔囔的人全部都消失了，就连点都算不上；最后，脚下这颗蔚蓝的星球在吕烈的脚下转动，无数白色飘过，将其渲染得一片迷蒙。

吕烈顺着巨树，竟然已经爬出了地球。

他身在宇宙。

这时，心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吕烈耳边轻声呢喃道：“跳下去吧，跳下去，你就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了……这不是你一直所希望的么。你想要的曾经就在你的眼前，是时候解脱这一切了，只需要轻轻一跳。”

细声细语，如同恶魔般的诱导。

吕烈没有理会这个声音，他转过身，继续向着宇宙未知的深处，大步走去。

脚下所谓的种种，不过是吕烈对自己的故乡的最后一点念想罢了。

……

在某一天，吕烈从树壁上清醒过来。按照惯例他又要开始一天的攀爬了，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延伸向宇宙深处的巨树壁上，出现了树枝。

那是黑色的、尖利的、指向其他星系的巨树之枝。

一个念头慢慢冒出吕烈的脑袋：

我，终于，离树顶近在咫尺了。

奇怪的是，花费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同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可是当他梦寐以求的树顶就在眼前不远处的时候，吕烈的内心不仅没有任何波动，反而有一丝丝的疲惫。

可能是树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时空机器，又或是诸神之国吧。这点黎远已经清清楚楚告诉过自己了。

也将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都给打破了。

“阿念。”吕烈轻声道。

这些年在巨树上爬行，为了使自己的身体消耗达到最小化，除了蒲公英之外精神世界中的所有式神都陷入了休眠状态。而时间巨人作为黎远“送”给吕烈的式神，消耗的不是吕烈的能量。一路长途漫漫，吕烈也只有在寂静无人的时候和这个沉默的黑色巨人说说话，时间久了，吕烈自作主张给它起了一个名气，叫做阿念。

吕烈不知道这个黑色巨人究竟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无论他对它说了多少，它总是默默聆听，从来不回一句。

“阿念，你去上方看一看，离那巨树的树顶究竟还有多远……这一带已经出现树枝了，我想离我们这些年的目的已经快到了。毕竟，树枝不是都长在树的顶端附近么？”

亘古的黑色巨人一言不发，转身默默飞蹦上了巨树的顶端。

其实就算吕烈不用言语交流，只需要内心一个感应，一个念头，黎远留下的这个巨人也会理解他的意思并执行。只是这些年一个一个独自面对浩瀚宇宙的日子逼得吕烈几乎发疯了，他只有不断地说话，不断地提醒自己是谁，才没有在这巨大的星空下迷失自我。

事实上，吕烈已经有些感受到了，他开始渐渐忘记了一些词汇的用法，有时候想要表述一件简单的事情时，很思考很久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而关于另一些事物的名词，吕烈开始经常性翻来覆去思念，这里究竟该念hei还是de。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作为人的一部分也开始渐渐缺失。恐怕这样的日子再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吕烈会褪去所有人类的理性和记忆，变成一只单纯的野兽，永远机械化地爬行在这巨树壁之上。

好在，这样的日子看来已经快要到头了。

黑色巨人不断顺着巨树壁向上飞去，直到消失在星空的深处。吕烈站立在下方的树壁中，静静地等待着它回来。时间不知道流逝了多久，不过好在吕烈的耐心一向很好，无限时光的爬树已经磨平了他的所有不耐和暴躁。就算再让他在这里等候五十年，他都不会有任何不适。

头顶的星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点。

点越来越大，不断向吕烈靠近。

时间巨人回来了。

它低旋在吕烈的头顶，一言不发，只是用手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第2章 虫洞

时间的巨人盘旋在巨树的高处，先是伸出左手，向着吕烈竖起了一根手指，接着伸出右手，竖起了两根手指。它又同时挥舞了一下两条手臂，不断做一个合拢的大圈。

下方衣衫褴褛的吕烈用呆滞的目光看着时间巨人，心中在想：这个黎远留下的大家伙，在跳什么莫名其妙的舞蹈。

时间巨人能够听到吕烈的指示，可是吕烈却看不懂时间巨人的意思。很快后者便发现了这一点，随即向着吕烈招了招手，又向着上空指了指。

这回吕烈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反正离着巨树之顶已经不远了，您老就自个儿上来看看吧。

吕烈在下面喘了一大口气，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啊。索性在背后诸神文字的笼罩之下，继续踏着脚下的巨树壁垂直向上走去。

没想到，这一走，便是一个月。

直到一个月之后吕烈登顶巨树之巅，才明白过来时间巨人当时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

当吕烈在巨树之上踏出最后一步后，他终于看到了这千百年来无数冒险家、秘书家前仆后继身死在这巨树之上，只为到达的目的地。

没有什么时空机器，更没有当初朱石镇愚民传说中的天上仙国。

巨树之顶通往的是宇宙的中心，而在这一片荒凉寂静的树顶之上，等候吕烈的是三团扭曲着的黑色漩涡。

那是不可名状、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存在。如果非要说的话，便是那漩涡吞噬周遭的一切乃至是光，就算吕烈远远看上它一眼，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一般，被推挤着往漩涡一样运输。

那种感觉仿佛身坠梦魇，令人痛不欲生。吕烈下意识痛叫了一声，急忙从那三团漩涡上偏离视线。可是奇怪的是，当他一偏离开视线，刚开始感受的痛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这里……便是黎远所说的联结两个宇宙的虫洞了么？”

吕烈在光秃秃的树顶之上行走了两步，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迷惑了起来，

“可是黎远当时说得虫洞只有一个啊。而这里，却有着三个虫洞。”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令人头痛的问题向着吕烈袭来，

“那么，我又该选择跳入哪个虫洞呢？”

三个虫洞从外观上来看完全一模一样，而且由于视线被侵蚀的缘故，吕烈也不敢静下心来，继续观察三个虫洞细微的差别了。

从理论上一来，应该一个虫洞便是联结着十五万年之后的人类时代，而另外两个虫洞通往哪个世界，就不得而知了。

按照吕烈的世界观，他倒是很想先随便选一个虫洞进入，看看里面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世界。如果发现不对，再按原路退出来就行了。可是就在吕烈刚刚动身的时候，身边的时间巨人伸出了比他腰还要粗的手臂，制止了吕烈的进一步行动。

时间巨人用充满深意的眼神看了吕烈一眼，并无声地摇了摇头。

吕烈明白了时间巨人的意思，对方是让他想好了选择再进入虫洞。大约这个虫洞绝不是吕烈想象的那么简单，一旦选择进入了，出不出得来都是一个问题。

可是，究竟该挑哪个虫洞进入呢。

这三者之间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就是漩涡流转的时候有着细微的差别，也不能作为“那便是通往人类的宇宙”的证据。

“反正时间还早，就让我坐在这宇宙的中心，好好想一想吧。”

吕烈盘坐于巨树之端，闭上了眼睛，像是一个老僧一样打起坐来。

时间巨人关羽于吕烈的旁边，缩成了一个黑色泥不溜秋的小人，仅以巴掌大。就这么静静相依于吕烈的脚边，不动了。

似和它的现主人一般，沉沉睡去。

就连吕烈自己都不曾知晓，悬浮与他背后的金色文字，随着时间的累积正一点一滴发生着奇异的变化。越来越多的文字顺着他的脊背流入了他的心里，而仍然漂浮在外空的文字，也越发稀薄了起来。仍然飘在空中的，像是一小簇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渐渐地，吕烈背上的金光在这璀璨的星空光辉下黯淡了下去。

渐渐地，吕烈的胸口散发出了一团柔和却又顽强的金光。

他的身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蓝色星尘。

他在巨树的顶端、宇宙的中心、人类遥远的尽头，就这么孤独地思索了一年。

……

一年之后，原本还继续应该等候下去的吕烈忽然睁开了眼睛，因为他感到远处的三个虫洞方向传来了异动。

吕烈拼命睁开了眼睛，想要摆脱虫洞诡异的吸力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三个并排平行的三个虫洞之中，正数第一个虫洞忽然像是一张极力长大的巨口一般，被什么东西由内而外强行拉开了。吕烈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数道惊人的闪光划过，一只布满了花纹的、充满金属美感的巨大机械牛角穿过了虫洞，慢慢延伸进这个世界。

在极度的惊讶之下，吕烈下意识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一身星尘也随机四散而去。这时候吕烈才发现那个突破虫洞出现在树顶之上的机械牛角是何等的庞大——站在它面前的自己就像是面对着洪荒巨象的原始人一般，发自内心感受到一阵无力感。吕烈仰着脑袋，看着牛角上的纹路清清楚楚展示在自己面前。伴随着牛角身后的圆盘状载物也一点一滴浮出虫洞，一副巨大的宇宙异卷正冉冉展示在自己面前。

“那金属牛角上雕刻的是……我在北青宫密室中看到的诸神的文字！

“也便是黎远口中所说的能量公式……

“难道这个巨大的牛角是来自十五万年后的人类宇宙的么……

“可是它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着牛角身后的载物越来越接近完整地浮现在这个世界，吕烈的瞳孔也缩成了两点。

“不对，这不是什么单独的牛角……

“这是一艘穿越虫洞的宇宙飞船！”

第3章 穿越虫洞的飞船

第3章

就在吕烈于巨树之顶等候了一年之后，一艘宇宙飞船从第二虫洞穿越而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艘充满了机械美感的金属飞船在星空璀璨下闪烁，吕烈站在它的面前，内心有一种深深的震撼感。

飞船慢慢迁跃至吕烈面前，也悬空停止了下来。吕烈观察着它，它仿佛也在观察着吕烈。

不知不觉间，时间巨人悄无声息飞到了吕烈的身后，张开了他那双暗黑色的巨大翅膀。如临大敌。

时间巨人随时准备“抽帧”，将接下来可能随时受到攻击而死亡的吕烈替换到。

吕烈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他能感受到这艘飞船降临时所带来的强大能量气场。可以说如果这艘飞船上的生物想要对自己有任何不利，那自己所面对的情景恐怕比当初面对来自深渊的黄泉巨人还要危险。

不过吕烈没有选择转头逃离巨树之顶，因为相比于这艘飞船的体积，自己就是跑一年，恐怕也跑不出对方的视野范围。

巨大的飞船和渺小的人类对峙了良久，直到牛角的顶壳缓缓冒出了一团莹绿色的亮光，而那团亮光随着不断的充能变得越来越大，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一般，逐渐照亮了半个树顶。

与此同时，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通过心灵感应一般，在吕烈的心底深处响起：

“微陆德里奇？……”

“啥?”

吕烈一下子没有反映过来这个古怪的大家伙在自己心中念念叨叨什么，只是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机械飞船头顶的牛角。那牛角上的绿光淡淡扫视了吕烈的眼眸一遍，那奇怪的声音再次在吕烈的脑壳中响起：

“微、陆、德、里、奇？”

这一次的声音更加缓慢，发音也拖得更久，刻意要让吕烈听得清楚。不过这个人类的反应明显让机械飞船失望了，他依旧迷茫地看着那团牛角上的绿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根本听不懂绿光在说什么。

绿色的光芒渐渐转化成了红色的光芒，另一个更加尖锐古怪的声音在吕烈脑海中响起：

“布！布达！布达！布！布达！”

吕烈强忍住骂娘的冲动：“我蹦跶你妹。你是穿越虫洞故意跑来玩我的吧。”

红色的光芒再度转化成了蓝色的光芒，一个柔和细腻的声音转而响起：

“呜…………”

“滚！”

这回机械飞船上的牛角明显愣了良久，冰蓝色的牛角才渐渐转换成了银白色，一个生涩拗口的男声在吕烈心中响了起来：

“你是远古时代的人类么？”

这一会吕烈是听懂了，明显，这个大家伙是在试图和他交流呢。虽然不知道这个机械飞船内坐着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好歹现在双方的语言终于是通畅了。吕磊仰视着高高在上的飞船，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生怕对方看不懂，还猛地点了点头。

那飞船之上的牛角又愣了许久，银白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继续向着吕烈的精神世界传递着问题：“你是什么时代的人类？农耕时代？机械时代？量子时代？”

什么农耕时代，机械时代，量子时代，这些词汇吕烈听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大铁家伙说出来的话和黎远一样，总是创造一些稀奇古怪的词汇。这个词汇单独每个字拎出来自己都看得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吕烈就没办法理解了。

见吕烈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迷惑”的神色，机械飞船向着吕烈的脑海中传递了一系列词汇：“酋长、皇帝、总统、主脑、执旗人。”

这五个名词中间吕烈只认识皇帝两个字，他嘴巴下意识呢喃了一遍，“皇帝”。

而他嘴型变动的这一瞬间，被牛角上闪烁过的光芒不动声色扫射到了。

机械飞船再次向着吕烈的脑海传递了几个词汇：

“皮克、激光枪、量子弹、农田、盔甲、武装者。”

吕烈再次对着那个牛角重复了一遍农田和盔甲这两个词。

机械飞船向后向着吕烈的心灵传递了十几个组合之后，闪烁在牛角之上的银白色光芒终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飞船的中心三个环形状物体发出了刺耳的亮光，还没有等吕烈避开，离他不到五十步的地方，环形状物体的光晕打落了下来，并且有节奏地在这荒凉的树顶大地上跳动起来。吕烈心中有预感，仿佛飞船上的生物再邀请他走上去一般。

是该按照这艘神秘飞船的意思走进光晕之内，还是远远地离开？

吕烈生性多疑敏感，一时之间在原地犹豫了起来。

那停留在虚空之中的飞船也并没有任何着急的意思，庞大的身躯只是静静悬浮在那里，等候着吕烈自愿做出决定。

“妈的，上去就上去吧。这个大铁家伙费了这么大力气想要搞清楚我的身份，总不会我一上去，它就一炮把我打成灰烬了吧。那之前所做的种种岂不是成了脱裤子放屁么。呵呵，哈哈。”

尽管这么想着，吕烈还是有一些许的心虚。他试着迈开左步，走向那飞船投照下来的光晕，正在这时，那黑色的巨人张开了翅膀，不动声色飞到了自己面前，挡住了自己继续前进的道路。

“阿念，你？……”

吕烈有一些意外，因为这些年来时间巨人虽然遵照黎远离去前的命令，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但是它极少极少主动为自己做什么事情。而如今面对这艘来自异空间的飞船，时间巨人终于动起来了，还是一反常态强硬阻止了自己的行动。难不成，它对这艘飞船发现了什么？

吕烈刚想说什么，之间前方的时间巨人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吕烈亲眼看着第二个“自己”出现在了这座荒凉的树顶之上，同时大步流星走向了那飞船投下的光晕。

“你……”

吕烈下意思轻轻惊呼了一声，因为那第二个“自己”实在和自己太像了，无论是外表、动作、装扮，还是到微不足道的神态、表情，都几乎到了完全以假乱真的程度。

第4章 替身

吕烈就这么看着那个时间巨人创造出的自己走进了光晕，只见一阵刺耳的光环闪过，原本站着“自己”的位置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空荡荡的荒凉大地。

那个“自己”被光晕带上了飞船。

还留在原地的吕烈想要说什么，他下意识抬了抬手，可是同样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当吕烈抬起手时却发现他原本该出现手掌的位置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吕烈低下头，他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不见了。

他在原地隐形了。

时间巨人依旧慵懒地悬浮在他身边，还微微抖了抖翅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飞船不动声色，静止在星空之下。

飞船下的两人沉默了大约一刻有余，忽然一个低沉的男声传入了吕烈的精神世界：“主人，代替你上去的那个‘替身’，已经被飞船内的东西杀死了。”

“杀……死了？”

令吕烈感到震惊的不仅是数年都未开口说话的时间巨人忽然开口了，更是那看似人畜无害的飞船内生物竟然会突然痛下杀手——是因为它们发现了那只是一具替身的原因，才恼羞成怒的么？还是从一开始它们就没有打算放过自己？想到这里，吕烈越想越是后怕，幸好刚才登上飞船的不是自己，要不然现在的自己说不定已经……

吕烈的精神世界内又传来了时间巨人的声音：“它们并不知道那是你的替身，在动身之前……当然，在杀死了你的替身之后，说不定它们已经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对劲。”

吕烈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着同样在精神世界内和时间巨人呼应道：“为什么它们邀请我上飞船之后，要杀死我的替身？另外躲在这个飞船内的究竟是哪个世界来的生物？它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阿念，你有没有办法看到替身进入飞船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精神世界内时间巨人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一会儿，一副灰白色的动态图慢慢浮现在吕烈面前，看来是对时间进行回溯了。

在那片灰白色的模糊动态图中，吕烈勉强看到，“自己”在被那团从天而降的光环吸入飞船之后，周遭的环境也瞬间彻底变了一个样——“他”站在一座近似水晶材质、却散发着莹白色的淡光的殿堂之中。而这殿堂的走道通往更高处的一扇黑色之门。

替身在进入飞船后，还未来得及在殿堂之中走出去一步，更高处的黑色之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三个矮小的人影。

动态图放到这里时出现了一阵微小的波动，精神世界中的吕烈下意识凑上前去，想要看清楚那三个矮小的人影长得什么模样。可是当那阵波动消失之后，映入吕烈眼帘的画面却令他大吃一惊——

那竟然是三个“人类”。

只不过那三个“人类”已经很难从外表上区分他们为人类了——他们只有吕烈一半的身高不到，长得矮小无比。可是令人感到恶寒的是，他们的头颅却又奇大无比，大约占据了整个身体的三分之一，圆鼓鼓的大脑袋上只有几个稀疏的毛发，这大约算是他们的头发了。眼睛、鼻子、耳朵等五官全都奇小无比，该出现嘴巴的部分只有一个小口子，算是他们的进食工具了。

他们的脸上全部布满了皱纹，就像是用了几十年的抹布一般。

从外表上来看，分辨不出他们的性别。

相比于他们大到不合理的脑袋，他们的身体却纤弱的令人可怜，那短小瘦弱的手臂和双腿，几乎很难令人相信可以支撑他们的大脑袋这么久而没有折断。

“这特么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这小玩意，也能弄死老子的替身？老子一个可以打他们一打。”

看清楚这一幕后，吕烈下意识爆了几句粗口，不过很快，另一个念头又顺着吕烈的脊背冒了上来，那感觉令他有些不舒服，不寒而栗。

几年前黎远的话又在吕烈耳边响起：

“三十五年之后的人类，和你所处的这个时代的人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截然不同的变化。我们的意识、形态、思想甚至到生存方式和外形，都产生了你们无法想象的变化。可以说，我们同归于人类，却已经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我将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你，你会将我当成怪物攻击。”……

吕烈再次看了那三个有着基础人类外形、却和人类截然不同的怪物一眼。

“难道，他们就是来自三十五万年之后的未来宇宙的人类？”

吕烈心中开始起了这样的推测。

仿佛是为了印证吕烈心中的猜测一般，三个小矮人中间的一个开口了，说的是吕烈可以听懂的语言：

“真是令人惊奇。一个原始人，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和力量，就凭借着求生欲望和本能，徒手爬到了巨树之顶……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吕烈的替身毫不留情回答道：“什么原始人，原始人你个奶奶。说吧，你们三个小矮人把老子弄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若是说得一句话让你们吕大爷不满意，就不要怪你家吕大爷把你们头上的毛一根根拔下来，塞到你们的腚里插花了。”

看得在灰白动态图之外的吕烈是一阵汗颜：这个时间巨人造出来的替身是个什么玩意？怎么脾气比自己还要暴？怪不得要被那三个小矮人给杀人灭口了。

幸好知道此刻，那三个小矮人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现。另一个声音有些偏阴柔的小矮人尖声尖气说道：“喂，大个子。我问你，你从下面爬上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因果线偏离到了什么值？更下方的‘奇点’有没有反噬这个世界？还有就是，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什么和我们长得一样的同类来到过这里？”

什么因果线、奇点，这些吕烈都听不懂，更别说吕烈的替身了。果然不出然，吕烈的替身又要开始开骂了。

第5章 问答

“什么苹果线，奇点，老子都不知道。你们这三个从洞里钻出来的小东西，莫要再和老子纠缠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弄得老子火大了，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在动态图外面看着的吕烈是彻底无语了。要不是这几年和时间巨人一路爬上，不知道被他救了多少次，吕烈都几乎以为这个大家伙是故意搞点事情出来坑自己了！废话，若是替身用这个态度和对方说话，别说对方本来就是来路不明的未来人了，就是把对方换做他吕烈，看到这么个出言不逊又不知死活的小子，本来不想整死他都要考虑考虑动动他了。

即使“吕烈”用这等态度说话，那个阴柔的小矮人依旧没有动怒的意思，反而笑眯眯为吕烈解释道：“是我前面没有把话说清楚，毕竟让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理解因果和奇点，就好像让一只蝼蚁理解整个宇宙和星辰万物那么困难……我就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吧。所谓的因果线，就是支撑这个因果扭曲世界的‘引子’，便是你们这些原始人所崇拜的、口中讲述的巨树；而奇点，就是因果线尽头无数扭曲汇聚而成的反物质世界，极扭曲世界，也便是你们口中所述的黄泉。

“那么，就告诉我吧。在你爬上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这座巨树之上、还有黄泉之下，发生了什么你无所理解的异事情。”

吕烈哑然失笑。

动态图的吕烈和动态图外的吕烈都笑了。

“他奶奶地，你们三个小东西。你是在玩老子呢？老子从这巨树底部爬上来，一路上就没有碰到过正常的事情，全特么都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你问我有没有碰到什么怪事？你要是问我有没有碰到什么正常事情，我可以说几个出来，可是你问我有没有碰到什么怪事，不好意思，太多太多了，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一时之间，吕烈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片段，莫名其妙死在巨树壁上的冒险家、变成了怪物的尸体、长在树洞之后的城市、生于巨树之中、死于巨树之中的三头、被树困于树中的女人，还有建立在树上的国度、从黄泉海垂钓而上的鬼式神、号称永不沉沦的青铜壁垒……

以及，黎远最后跳下生命之门前最后看了自己一眼。

要说怪事，太多了啊。你若是真的要听的话，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蠢货！”第三个小矮人忽然大声叫了起来，“和你们这些几十万年前的原始人讲话，就是吃力。我们当然知道巨树之上种种不可思议的生物，因为这些都是来自异世界的，又算得了什么怪事？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没有在爬上树的时候，看到巨树生出树枝，而那树枝岔进了其他世界？又或者是底下的黄泉海水涨船高，慢慢高过了你所在的高度，逼着你不断加速向上，才逃过被黄泉海淹没的一劫，种种之类？”

当吕烈看到动态图这一段的时候，时间巨人的声音又在吕烈耳边响了起来：“已记录他们的心跳速率。”

吕烈一愣：“啥？什么心跳速率？什么和什么？”

面对这个几十万年前的原始人，时间巨人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心跳速率便是人类心脏跳动的频率。当一个人产生某种情绪波动的时候，譬如激动、恐惧、兴奋、愤怒时，心跳跳动的速度将会随着情绪波动的大小而随之改变。”

吕烈虽然是一个原始人，但却不是什么蠢人，再加上这些年他也接受了不少不可思议的事物。时间巨人这么一解释，他马上大致明白了：“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时间巨人又继续说道：“在替身A代替你踏上飞船之后，三个未来人的心跳速率便一直维持在X这个幅度，从开始到现在没有太大起伏。而当小矮人3向替身A呵斥的瞬间，他的心跳频率变成了X+1,有了极小幅度的提升。小矮人3的心跳变化说明了未来人并没有屏蔽自己心跳频率的工具和意图，我所记录的关于他们的心跳频率数据有八成是正确的……”

“那么你得出的结论是……”

一人一巨人几乎异口同声得出了结论：“当替身登上飞船的一瞬间，这三个小矮人就已经打算杀了‘我’了。当时的‘我’无论说出什么，都难逃一死。”

怪不得这时间巨人创造的替身A是如此暴躁。因为它从一开始就知道，当自己踏上这座飞船的时候，就是一个死人了。

也不知道这未来人来到这个因果扭曲世界究竟是什么目的，碰到的人哪怕是自己的祖先，也格杀勿论。

吕烈忽然又想起了黎远的那一句，“不能让天上的人感应到自己的存在”。以及黎远所存在的未来宇宙已经变成了一座血腥屠场，不仅仅是因为永生者对未来人的屠杀，更是未来人为了干扰永生者通过因果律的追杀，而不断屠杀着自己的同类。见一叶而知秋，对待自己的同类便是如此手段，可想而知，这群三十五万年宇宙之后来的未来人究竟是什么货色。他们杀掉一个自己这般的原始人更加不需要理由。

吕烈咬牙切齿，同时心中生出了微微的寒意。

同时他继续看着苍白的动态图，忠诚地记录着那替身踏上飞船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飞船之上，三个小矮人对于“吕烈”的审讯仍然在继续。

“吕烈”哈哈大笑道：“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东西。你们要是真这么好奇，真这么喜欢这个鬼地方的话，为什么不自己下去看一看？”

三个小矮人相互不留痕迹对视了一眼，第一个小矮人昂起头，继续向“吕烈”道：“你在爬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我们的同类……嗯，就是长得和我们差不多的人。”

“吕烈”用斜斜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长得和你们一样的人？这倒是有点难度。毕竟，能丑到你们这个程度的，真是丑出了新高度，令人闻所未闻啊。”

第6章 死亡

“噗嗤。”面对“吕烈”的嘲讽，小矮人们怪笑了一声。估计在吕烈的心目中它们是异常丑陋的存在，而在它们心目中，吕烈同样是如同一只脱了毛的猴子一般，无法用语言形容。

第二个小矮人仍然没有放弃，继续尖声尖气道：“就算你没有看到和我们一样的存在。那你一路上有没有碰到过一些看上去有些可疑的人？比如无论发生什么险情都面无表情、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而且不仅身怀绝技，多次将险境逢凶化吉，并且知道的东西似乎也很多。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动态图外的吕烈心念一动：这不就是黎远么。

怪不得这三个未来人通过虫洞到这里来了，原来是要来寻找黎远啊。想必他们找到了黎远，接下来一步就要抹杀他了吧。幸好此刻黎远已经通过生命之门进入黄泉海不知道几年了，这些未来人就算再胆大包天，恐怕也不敢跟着黎远一起进入奇点。

只见动态图中的“吕烈”摆出一副异常吃惊的模样：“你们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般的人？”

那小矮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同时被观测到的心跳频率也瞬间提高了一个频度。他们三人急声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动态图外的吕烈撇了一旁的时间巨人一眼：虽然黎远已经跳下黄泉海许久了，但是时间巨人真的打算将其的下落告诉这些未来人么。天知道这些未来人会不会铤而走险，跟着黎远一起进入黄泉海。

那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吕烈”骤地爆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哈哈大笑，同时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沉着冷静、身怀绝技、却又沉默寡言，说得不就是我么？”

他道：“你们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三个小矮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可是他们依旧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大动肝火的意思。对着下方的吕烈淡淡道：“满嘴胡说八道，你已经没有任何留在这里的价值了，你可以走了。”

“吕烈”点了点头：“哦，看在你们这么可怜的份上，就认真一回，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好了……虽然我所看到的黄泉海依旧老老实实呆在深渊底部，没有蔓延上来。但是黄泉海下的一些生物已经开始大肆出现在巨树之上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恐怕过不了多久这么就会有异变，所以建议你们在这个因果扭曲世界还是别呆太久为妙。”

两个小矮人对视了一眼：“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一道光晕再次出现在了“吕烈”身后，显然便是通往飞船之后的通道了。替身假装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咧咧走向了光晕的方向。

看到这里，吕烈也有些奇怪了：“照理说替身在走过这道光晕之后就可以出来了啊，怎么会最终死在飞船内？难不成是这个替身在离开之前又说了什么话，最终彻底激怒了这三个小矮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吕烈”前脚闯过光晕的一瞬间，一道从天而降的五雷神光砸在了他的身上，那雷光足足有柱子粗，一落之下直接将“吕烈”的整个人个罩住，叫他是脱身不得。还未等雷柱中的“吕烈”有任何反应，就连一丝惊恐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他身上的皮肉就一块一块脱离了下来，像是被烫水泡过的死猪一般。皮肉之下是肌肉，很快就连整个骨头架子都剥离了出来。

三个座上的小矮人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甚至手舞足蹈，乐不可支。显然他们周游其它宇宙的时候，用这道五雷神光不知道惩罚过其它多少桀骜不驯的生物，看着那些生物临死之前痛苦不堪、嘶声力竭的嘶吼，甚至趴在地上向他们求饶，那便是最好笑的助兴节目。

可是令他们期待的这一幕并没有出现。

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的“吕烈”只是愣愣地站在五雷神光中间，他甚至低下头去，用迷惑不解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胸腔口已经露出来的骨头。毕竟一具替身的智力实在太低了，它只能拥有造者事先输入好的反应机制。面对这种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替身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好在它也没有任何痛觉，更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就在这般手足无措愣神的情况下，五雷神光中“吕烈”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摊灰烬，伴随着五雷神光的耗尽而一起烟消云散。

飞船之外，只剩下“吕烈”刚来得及踏出前门的半只脚从飞船上孤零零落了下来。

那三个座上的小矮人仍然愣愣地看着“吕烈”消失的地方，感到无比的震惊：“奇怪，这个人类临死之前为什么一点都不惨叫？难道他没有痛觉么？”

“不可能，五雷神光就是天生为惩戒有生之物而创造的机能，能够将痛觉以投影的形式反映到生物的基因链。就算是一块石头，也会被惩戒得痛苦不堪。”

“那倒是奇怪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个人类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段时间？难道是他的反射弧太长了，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危险就已经死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反射弧这么长的人，是不可能活着爬到树顶的。”

“难不成……还是他对痛苦的忍耐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他以超越我们想象的忍耐力没有发出一丝惨叫，将人类的尊严保持到了最后？”

“蠢货，那根本不可能！”

小矮人先是为了没有欣赏到吕烈死前的惨状而懊恼，随后开始争论起来为什么他会那副反应。争着争着，不知不觉间小矮人的声音便大了起来，开始相互尖叫起来。一个小矮人甚至跳到了另一个小矮人的身上，抓着他头顶仅剩的几根毛拉扯起来。

“白痴。”动态图之外的吕烈评价道。

正在扭打作一团，动态图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

第7章 秒杀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厮杀在一起的小矮人也慢慢停下了手。

“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想，这个人类，应该拥有替身之类的能力，或者是在五雷神光降下之前就逃了出去，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个假象而已……”

“有点道理，五号，你去将这个家伙死后散去的灰烬收集一下，送到实验室做一下成分分析。相信这种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释。”

这三个未来人虽然行事残暴古怪，但是毕竟不蠢。看着它们这么快便反应了过来，恐怕很快就能明白过来上了飞船那个不过是一个该死的替死品罢了。吕烈心中暗暗叫苦，只是他也不敢移动丝毫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只能继续呆在原地，维系着自己的隐形状态，恨不得连心跳都像是呼吸一样给屏住了。

再用眼角余光回头一看，那该死的时间巨人竟然在这紧要时刻消失得无隐无踪。

动态图也随之在自己眼前破碎，化作无数星光散去四周。吕烈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死死钉在原地，只觉头顶上方传来了机械发动时的微微震动感，巨大的光芒落了下来，不断在自己附近这一片地区扫荡。

“嘿嘿，你们要是凭这都能找到老子，那老子就让你们认作爹，嘿嘿。”

那飞船降下来的巨大光芒扫荡了一会儿，显然无法发现已经通体隐形的吕烈，更加找不到他身边那只黑色的式神。大约飞船上的未来人也自觉无趣了，顶着牛角的庞大大物很快不可一世离去了。

“嘿嘿嘿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黔驴技穷，真是可笑。你们未来人发展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如此么，被老子这个你们眼中的‘原始人’耍的团团转。”

吕烈心中笑骂道，可是他生性警惕，并没有在那飞船离开之后就大摇大摆解除自己的状态，防着飞船突然杀一个回马枪。像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这般的拙劣手段，吕烈以前混江湖的时候不知道碰到多少次了，这点小把戏自然骗不倒他这个小流-氓。

吕烈又在原地站了大半个时辰，就在精明如他者都开始有一些放松警惕的时候，那巨大机械运转的微微震动感再次出现了，与之相伴的是那耀得令人睁不开眼的巨大闪光。吕烈心中一句骂娘的话：“么得，怎么你们又回来了？难不成你们未来人天天吃饱饭没事干，就和我这种小人物计较？”

俗话说任他千变万化，我自屹然不动。眼看着那金光色的光芒渐渐变成了紫红色，在大地上扫过了一遍之后，又变成了淡蓝色，紧接着吕烈的双眼还没有适应过来这蓝的发黑的光芒，颜色又渐渐回暖成了橙红色。吕烈仗着自己一身隐形的功夫，只是冷笑着看着那未来人的飞船一通胡乱操纵。他根本不怕那几个小矮人发现地面上的自己。

可是渐渐，吕烈发现有些不太对劲了，被这千紫万红的光芒一扫，周围荒凉的大地上竟然悄无声息敷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状物体。那冰霜虽然颜色极淡，但是在这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树顶之上却显得格外刺眼。冰霜很快覆盖到了自己的脚上，顺着自己的脚指头往上爬，以惊人的速度盖住了自己的全身。

就算不用开上帝视角，吕烈也能想像得到，在这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地上，忽然平白无故出现了一座人形的冰雕，怕是傻瓜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不好，老子小看你们这些小东西了。”

吕烈大吼一声，一震抖掉了自己身上的冰霜，以闪电般的速度向着旁边滚了开来。与此同时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庞然大物以不符合它笨拙身体的精巧盘旋，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向着吕烈的方向闪身过去。

而吕烈刚刚站着的原地，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变成了一座深不可测的大坑。那一层地皮不知道被未来人用什么手段削掉了。

“蔷薇……”

吕烈看得是肝胆寸裂，他人在半空之中，还没有来得及喊出自己第一个式神的名字。眼见那飞船的牛角之上裂开一个小缝，一个带着白色头盔的怪里怪气的小人傲然立于牛角之上，手中还拿着一杆黑乎乎的长棍子，将棍头对准了飞船下的自己。

在临死之前，吕烈甚至能看到那白色头盔之后的双眼向自己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小矮人摁下了扳机。

一道无声无息的光柱，带着摧垮一切的力量，掠过了整个荒凉的宇宙，准确地落在了吕烈的胸口。

太快了，那是以人类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的武器，这也是吕烈爬上巨树之后第一次还没有来得及召唤出自己的式神就被秒杀了。

毕竟相隔了三十五万年的时光和科技，从一开始，吕烈就没有任何胜算。

那道激光毫无留情穿过了吕烈的胸口，以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有条不絮破坏着吕烈的身体各大机制。从心脏开始毁灭，断裂掉了每一根向着心脏输血的血管，然后遭到毁灭性破坏的是头颅，皱皱巴巴的椭圆形器官在一瞬间就和他的头盖骨一起融化掉了。

躯干、四肢、手、脚……

吕烈很快在一片白光之中融为了灰烬。

死得不能再死了。

小矮人收起了手中的激光枪，满意地退回到了巨大的牛角之中。

……

吕烈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站在一片荒凉且巨大的树顶之上，深邃的宇宙是这里唯一的背景。而他独自一人面对的，是体形超越他千百万倍的来自三十五万年时光之后的巨大飞船。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吕烈下意识动了动手脚，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神志完全清醒，他还是忍不住狠狠给自己抽了一个耳光，已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

脚底的炙热感仍在无时无刻提醒着他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那激光炮的轰击之下，又是一片大地形成了平整的深坑。

“奇怪……老子记得，前面不是一炮被那个小矮人给杀了么？”

第8章 心脏

“奇怪……我记得刚才不是被一道光柱刺穿胸膛了么，现在我……不是应该死了么……”

吕烈还在迷茫之中，可是身临高处的未来人可是清清楚楚看到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吕烈身亡的那一瞬间，时间巨人发动了“抽帧”能力，将吕烈身死的那一瞬间替换成了未来某一个点的他，以此让吕烈的生命继续延续了下去。

“抽帧！抽帧！”立于牛角上的小矮人像是白天见了鬼一般，气急败坏地大声咆哮起来，“那是三十二号的绝招！你这个混蛋，你还说在爬树的过程中没有遇到过我们未来人！”

面对那个无比熟悉的黑色巨人，小矮人毫不犹豫举起了手中的激光枪，只不过这一次他对准的目标是时间巨人。

“你的主人早就该死了，你也该死了！你就陪着三十二号一起下地狱好了！”

在小矮人的大声咆哮之中，吕烈蓦然反应过来。这一次他并没有给小矮人射出激光枪的机会，而是直接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

“蔷薇虎！”

巨大的火光腾空而起，直接将整个牛角包裹。

烈焰弥漫之中，隐隐还能看见一个巨大的虎头，正在撕咬着牛角中间。

一道光柱应声射出，所到之处将火焰劈成了两半，直挺挺劈向了时间巨人所在的方位。

“轰隆……”

两件事情几乎同时发生，白色光柱所到之处时间巨人骤地化作了一道残影，消失在了原地。它再次消失了。与此同时，吕烈召唤出来的式神烈焰在撞上牛角之后也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炙热白光，不过很快烟消云散了。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吕烈清晰地看见，那牛角的外层有一层透明的膜，在蔷薇虎汹涌的攻击之下佁然不动。

躲藏于其中的小矮人也是毫发无损。

小矮人眼睛变得红彤彤的，凶光毕露，显然动了杀性。他那双红眼四下一张望，见一时之间没了那时间巨人的身影，索性调转枪头对准了下方的吕烈，狞笑道：“好，好，好。找不到三十二号养的那条狗，就先拿你下手好了。你就先一步给我下地狱好了，三十二号养的那条黑狗也随即将至。”

“铁甲龟！”

面对那阴森的长棍，吕烈心中恐惧，他前面可谓是亲身体会过未来激光的威力，不可不知道其中大恐怖。可是吕烈也没有时间巨人那般神奇的移动速度，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一击。他召唤出铁甲龟，却知道凭着铁甲龟的硬度恐怕也抵挡不了未来人攻击的半分，在这般紧急情况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座金属制成的巨大岛屿，浮现在空中，挡在了未来人和吕烈的中间。

仔细看去，那岛屿的下方蜷缩着一个*，一双眸子凶狠地看着小矮人手中的激光枪，似乎没有退去的意思。

小矮人哈哈大笑道：“就凭这一个陷阵境的式神，也想阻挡H-046的一击?”

就在他作势欲摁下手中扳机，彻底终结吕烈生命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手指头一软，竟是无力托起手中的激光枪，哐当一声枪杆也应声落地。

“十七号，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要在这里挑起内战么？”

小矮人已经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又惊又气，对着背后向自己走过来的另两人小矮人低声怒喝道。

被称之为十七号的小矮人冷冷一笑，不过也并没有向前者出手的意思：“零号，你冷静一点。如果你在这里杀了这个原始人类，你一定会为自己愚蠢的行径后悔不已……你好好看看他的胸口，有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零号小矮人觉得束缚自己的力量也随即一松。对方的话挑起了他的好奇：“这家伙的胸口能有什么？总不可能是传说中的永恒之心吧？”说话间，他从牛角房间内的墙壁上又取下来另一杆长枪，一头顶在了自己眼睛上，另一头对准了下方的吕烈，仔细查看起来。

“嗯？”

这一看之下，零号小矮人也随即楞了一下。只见吕烈的心脏部位竟是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一颗黄金般的心脏噗嗤噗嗤在他胸口跳跃。

“黄金之心？怎么可能，居然是黄金之心？”零号小矮人生怕自己是判断做出了失误，急忙将手中的智能望远镜放了下来，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输入系统程序进行核实。直到得到了系统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性报告之后，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喃喃低语道：“天呢。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黄金之心？虽然论珍贵程度还是比不上永恒之心，不过这也未免太过惊人了吧……”

十七号走到了零号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能明白大致发生了什么。大约是三十二号已经决心进入奇点了，在临走之前，他将自己的能量公式交给了这个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的原始人……凭借着三十二号的能量公式，这个原始家伙才能忍受饥饿和各种危险环境，顶着危险的宇宙辐射，爬到这里来。而因为能量公式在他身上产生了共鸣，随着时间的积累，已经和他整个人融为了一体，变成了黄金之心。”

十七号脸上露出了讥笑的表情：“现在，你还打算杀了他么？”

零号摇了摇头：“当然不……如果能够回收这颗黄金之心，那么我们之后做那件事情，将会获得更高的成功概率……

“当务之急，是把这个真身先给抓上来。”

……

下方的吕烈再被激光枪锁定之后，正闭着眼睛等死呢，未想时间过了良久，飞船之上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也不是什么束手待毙的蠢人，大约知道飞船之上是出了什么变故，当即折身向着反方向狂奔起来，力图在飞船发现自己之前离开。

反正隐形这一招是不能用了，三十六计只剩走为上。

就在吕烈不知所措狂奔的时候，那飞船又嗡嗡震动起来，接近着，一道光晕又落了下来，罩在了自己逃命的必经之路上。

第9章 囚禁

“很好，如果在这里得到黄金之心的话，也算是意外之喜，对我们要做的那件事也是一大助力……成功的概率更高了。”

“有没有办法将黄金之心和这个原始人分离开来？我确实很想杀死这个愚蠢、野蛮、肮脏的原始人。我们人类不应该携带着如此肮脏的生物继续我们伟大的前行。”

“很遗憾，暂时还没有任何办法将黄金之心和他分离开来。黄金之心便是他，他也便是黄金之心。两者一旦分离的话，这个原始人会立刻死亡，黄金之心在不到五分钟之后也会破灭。”

“先将他关入液态舱吧。”

“式神的破坏力量极其强大。如果想要将他就这么封印着带到那个地方的话，必须使用一些特殊的容器收容、”

“就暂时……将他命名为实验题1号吧。”

……

吕烈慢慢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温暖的汪洋之水中。本能的恐惧迫使他挣扎起来，想要脱离这片液体。液体的尽头是玻璃容器，吕烈奋力游了过去，可是无论他如何用力敲打，那比钢铁还坚硬的透明容器却是纹丝不动。

吕烈慢悠悠从液体之中“着陆”落在了地上，他双手握拳一用力，可是指间传来的感觉却是空荡荡的——

果然，在这片玻璃容器的液体之中，他暂时失去了召唤式神的力量。

不过现在唯一的好消息，不幸中的万幸是，吕烈发现在这片容器中自己可以自由呼吸，目前来说周围的液体对自己身体也没有任何损害。不小心从鼻子或嘴巴浸了一些进入嘴巴之后，也只是有一些咸咸涩涩的味道，并没有激起任何肉眼可见的不良反应。

吕烈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毕竟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当初在迷神城的时候，被穷奇拉入了梦境。最后他从梦境逃离回这个世界，也是发现自己在一片液体之中。

在穷奇编织的茧中。

事实上，现在的感觉并不是特别糟糕。而且恰恰相反，在这一片温暖、柔和的液体的包裹之中，吕烈有一种从所未有身体放松的感觉，那种温暖的安全感……就像是回到了胎儿状态一般。

顺着液体的波动，吕烈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慢慢游动到了玻璃的尽头，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玻璃之外的东西。

那是无数台联合在一起，散发着各异光芒的机器。

数不清的、意义不明的齿轮在其间旋转着、扭动着，金属制成的铁柜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按件，伴随着一排排的小灯在其间闪耀。恍然之间，吕烈觉得这些机器都活了过来，那些灯光就是它们的眼睛，在不断向自己眨着它们不怀好意的小眼睛。

“你醒了呢，实验体1号。”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方传了过来，吕烈本能地回过头一看，在液体容器中溅起了无数泡沫。在这座巨大容器的中间，三个矮小的人影落在了地上，丑陋的大脸上带着淡淡地嘲讽看着他。

“又是你们三个未来人？

“奶奶地，就是你们三个搞的鬼，把老子浸在这个夜壶般的世界？”

正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吕烈人浑胆子大，早就忘记了自己之前被对方差点连杀两次，临死之前的恐惧，当下从地上不知道捡起了一个什么棒状物，向前游了几步，奋力投向那三个小矮人的方向。

“嘻嘻嘻嘻！”

“看着你，就像是看着动物园里关着的猴子一般！”

那棒状物在液体之中行进的速度奇慢无比，三个小矮人明明有充分的时间躲开，却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用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吕烈。只见棒状物顺着水流很快飞到了第一个小矮人头上，就在吕烈满心以为自己砸中对方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棒状物像是穿过了空气一般，直挺挺从小矮人的额头飞离了过去，重重落在他脚下不远处，还溅起了一地泥泞。

“嘿嘿，真是一个蠢货。”

“怎么，原始人，你还想要拿东西砸我们么？如果你真的喜欢玩这个游戏的话，那我们就陪你好好玩玩好了。”

三个小矮人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原地，等到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便是贴着吕烈的脊背之后，离吕烈不到半厘米的距离。

“你特么的！”

等到吕烈蓦然惊醒的时候，那错愕落下的一瞬间足够三个小矮人杀死他十五次了。吕烈一个本能地后翻想要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同时伸出右拳伺机而动。可是当他摆出架子之后，三个小矮人再次消失了，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看到了么，原始人，这便是我们的力量。不要试图反抗我们，如果我们想要杀死你，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功夫。因为我们拥有的力量从你的视角来看如同神明一般，就像是蝼蚁无法理解树洞之外的世界一般，你也根本不可能理解我们。”

吕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后仍由容器中晃动的液体将自己摇摆到了其他地方。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人类，自己在他们面前，现在却连一点点的战意都提不起来？

双方的差距真的太大了。黎远是对的，和自己相比，这群人就是“神”。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冷静下来之后，吕烈也不是蠢人，不再和对方拼死拼活了，而在积极寻求交流，“正如你们所说，我就是一个蝼蚁的话，我的生死命运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老是要针对我，最后还把我关到这个古里古怪的地方？”

面对吕烈这副驯服的模样，三个小矮人点了点头，显然十分满意。“因为，我们要你为我们做一件事情。神也有无法俯身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匍匐在地上的蝼蚁为我们代劳。”

容器之中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吕烈的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昏暗中。

紧接着，一幕不可思议的情景出现在了吕烈眼前。

第10章 欧计划

一颗颗巨大的星辰在黑暗之中被点亮了，在漆黑荡漾的水中，整个液体容器，瞬间变成了一个仿真宇宙。

吕烈看着那散落在玉盘上的星辰，一瞬间，他仿佛是在登顶巨树之后再次直面整个宇宙。那种深邃、荒凉的感觉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大约在观测到永生者后的五百年，整个人类在来自未来的‘神’的屠杀下陷入了几近灭绝的境地……所有的人类都在寻找着各种可能，来对抗永生者的出现，这其中自然出现了种种不可思议甚至疯狂的举动。但是，毫无疑问，它们都失败了。

“欧计划便是其中之一。但是现在，我们幸存下来的人类决定重启这个曾经被废弃掉的计划。而你所拥有的黄金之心，便是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一环。”

“欧计划是什么？我所拥有的黄金之心又是什么？”吕烈询问道。

“欧计划是什么，不好意思，目前还不能向你透露太多。”一个矮小的未来人指了指被他创造出来的壮阔宇宙，“目前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便是，我们曾经收到过一条来自其他宇宙的信息，而这条信息便是欧计划的开端。而这个所谓的‘其他宇宙’，在我们人类的科研基地被摧毁之前，经过无数科学家和秘术师的观测，终于大致地勾勒出了其的大致轮廓。

“这是一座和我们‘本宇宙’十分接近的宇宙。

“我们将之成为‘太生宇宙’。

“而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就是要带着你前往太生宇宙，寻找这个信息发布的坐标，喏，便是这里。”未来人用他那短小而粗壮的手指指了指群星尽头，一颗黯淡而又诡异闪烁着的星，“这便是我们的目的，也是信号发射的地方。”

说到这里，小矮人喘了一口气，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他的伙伴们一眼，仿佛在无声地询问：接下来的事情是否该和这个原始人说？

另一个小矮人接下了他的话：“既然你遇到了三十二号，应该也能理解永生者的因果杀了。我们知道如何进入太生宇宙，也知道这个信号发射的位置。但是我们不能亲自去那里，也不能将我们的创造物送去那里，一切沾染我们因果的存在，都会被主宇宙的永生者察觉到……被祂察觉的话，那不要说完成我们的欧计划，整个太生宇宙都有可能被毁灭。

吕烈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所以，我要代替你们前往那个什么太太生的宇宙？”

三个小矮人同时点了点头：“是的，你是最好的选择——你本来便是原始人类，我们的过去。纵使你已经和我们沾上因果，也不会引起永生者的因果线波动。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拥有黄金之心。这也是我们没有杀死你，选择你的理由。”

“什么叫做黄金之心？”

小矮人摇了摇头，显然，他们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从那个见鬼的宇宙收到了什么信号？它能够拯救你们的未来宇宙？”

得到的依旧是不置可否的回答。

“欧计划是什么？”

“无可奉告。原始猴子，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吕烈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我能不和你们合作么？”

“当然可以，只不过你会当场死在这里。”

（老子就算答应和你们这群喜怒无常的家伙合作，恐怕一旦合作完了我也会死。

不过，在未来人的强权之下，他还是迫不得已点了点头。

“很好。”小矮人似乎很满意吕烈的态度。一个小矮人挥了挥手，摆出了老大姿态：“为了追杀三十二号，我们在这个因果扭曲世界浪费了太多时间了。现在三十二号已经进入奇点了，十死无生，而我们也捕获了黄金之心，超额完成任务了，就此离去吧。”

“不好！”就在三个小矮人畅想未来的时候，容器外的屏幕骤地闪过了一道黑影，一个眼尖的小矮人一眼便看到了那团黑影，瞬间脸色都变了。

“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

飞船内的所有警报系统一起发了疯似地狂啸起来，“下方危险警报，请立刻撤离！”、“再次重复，下方危险警报，请立刻撤离！”、“第三次重复……”红的、蓝的、绿的警报灯交织在一起，胡乱拍打，将整个飞船弄得五光十色。

三个小矮人如临大敌，三道身影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容器之内，等到他们再次出现时，已经在了玻璃之后，对着无数精密仪器一通操作。

整个飞船开始摇摇晃晃震动起来，就连容器之内的吕烈都感受到了有些不对经。

他心中有一些疑惑和震惊：这个因果扭曲世界中又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三个小矮人都如何恐惧？不应该啊，他们可是自己在这座巨树上爬行时遇到过最强大的敌人了，纵使是黄泉巨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不要说成群结队的僵尸之类。

“难道是……”

一个念头忽然冒出了吕烈的脑海：难道是时间巨人在外面翻江倒海，想要趁乱将自己救出去？

想到这里，吕烈情不自禁在容器之中来回踏步，细细思索着这个念头。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从自己被带进这里之后，时间巨人就一直处于消失的状态，也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时间巨人又是黎远留下来保护自己的，现在自己落在了未来人手里，死期将至，时间巨人总不可能趁乱自己跑了吧……

就在吕烈在容器之中想着，如果外面真的是时间巨人的话，那现在的自己该做什么事情来配合它。容器壁外三个小矮人的声音越来越是惊恐，不住重复着一些吕烈听不懂的话，又是一阵对准屏幕快速的操作，将整个屏幕搅得天花乱坠。

“轰隆……”

飞船的右下侧传来了一声重重的撞击声，整个飞船开始疯狂地倾斜起来，操纵室内的各种小玩意飞了满屋子。

（不，不对，不是时间巨人。）

吕烈越想觉得越是蹊跷起来。

第11章 空间跳跃

若是真的是时间巨人在外面翻江倒海兴风作浪的话，它又这么大的能耐和整个未来人飞船对抗，那为什么一开始飞船向自己发动攻击时，时间巨人不但不与之作战，反而落荒而逃呢？

就在吕烈端坐在容器之中坐山观虎斗的时候，飞船之外又是响过了一次笨重的撞击声，一道黑影闪过了屏幕。三个小矮人中最为敏锐的那个指着屏幕怪叫道：“等一下，我好想看见什么东西闪过去了……你们把刚才的画面调回去，定格一下。”

身旁两个小矮人一阵噼里啪啦操作，很快将场景倒回了黑影闪过去的一瞬间，当场面被定格在那个黑影时，包括吕烈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竟然是一张肉色的、比月盘还大的怪脸，正一头撞在飞船之上，同时还不忘对着飞船内的众人露出了一样匪夷所思的怪笑。

“尧！”

吕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字。虽然他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尧，但是在从迷神城脱困之后，爬上巨树的吕烈四人遭到了尧的无情追杀，曾在烟云迷蒙之间，吕烈和巨大的尧匆匆打了一个照面，看见了尧的大致轮廓。

冰冷的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吕烈的全身，那种深入骨髓的本能告诉吕烈，那便是尧，绝对不会错的。这个阴魂不散的怪物，就连黎远当初的舍生一击都并没有杀死它，现在它回来了，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来到了这座巨树之上。

只是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它突然发了狂似地攻击未来人的飞船，又是为了什么？

吕烈耳边想起了黎远消失之前的讲述，尧本来和他们一样，也是来自未来宇宙的人类。当初他们五人来到了这个因果扭曲世界，就是想要通过这个环境相似的怪异世界，为了找出达克斯悖论的破绽。可是在漫长岁月之下，所有人的耐性都几乎被磨平了，绝望最终吞噬了希望，就连未来人都不得不承认，达克斯悖论是不可被人类探知，不可被人类破解的。

当初进入因果世界的五个人一一死去，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绝望之下，尧这个昔日黎远身边的战友，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他选择将自己变成怪物，而非人类的存在。用这种方式完美地避开了永生者的攻击范围。

可是谁又知道它的真正目的？

吕烈头痛不止，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该操心眼前状况的便是这三个小矮人了。他现在要做的唯有坐山观虎斗。

“快！快！快！快启动AI保护系统！”一个小矮人急的跳上了操作台，一边四处寻找着摁键，一边放声尖叫道，“恐怕我们撑不住这个 怪物的下一次进攻了！天知道这个怪物这几百年在因果扭曲世界中做了什么，竟然变得如此恐怖！”

“不要着急，情况还并没有这么糟糕。”另一个小矮人相对比较冷静，“我们还有0,1克的超级燃料，足以以失真的速度从这里跳跃进入三个虫洞中的一个。”

三个小矮人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真的要在这里使用那最后一点超级燃料么，要知道，那是我们最后的……”

“我知道。”提出建议的那个小矮人面色出奇地凝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保留了0.1可超级燃料，在面对永生者的时候逃出生天的概率仍然是不足一成。但是如果在这里不使用的话，我们一定会死在这个怪物手里。”

就在操作室中的三人仍犹豫不决之际，飞船之外传来了一直以来最大的一次冲击，整个飞船都会掀飞了一半，容器中的液体絮乱流动起来，吕烈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漩涡一半，无数强有力的水流将他向四面八方拉扯，令他疼痛难耐。

而容器外面的小矮人三人也不好过，伴随着操作室内的警报再一次发了疯似地响起，三个小矮人被强大的冲击力冲撞的人仰马翻，几乎半个操作室的灯光暗了下来。连接宇宙飞船内外的屏幕开始出现了细裂纹，眼看就要四分五裂了。

“已经没有使用好犹豫了！……混蛋！快使用跳跃系统送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该死！这个怪物这些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AI防护系统连它的一击都接不下来！”

“白痴，我现在不是在犹豫要不要使用超级燃料，我犹豫的是该进入哪个虫洞！……特么的，这里有三个虫洞！天知道它们的后面分别连接着什么宇宙！”

小矮人惊恐且愤怒地叫唤声此起彼伏。

到了此刻，只有AI机械系统的声音仍然显得那么冷静和有条不紊

“第一个虫洞，便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虫洞，连接着我们原本的未来宇宙……直接返回那里的话，强大的因果律波动可能会引起永生者的注意。

“所以……pass

“第二个虫洞，通往宇宙不明，生成年代不明，辐射物质不明，一切资料全部是空。且，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一股异常强大且危险的力量。

“所以……pass

“第三个虫洞，一切资料仍然时空，但是经过初步扫描和检测，暂时可以确定为安全。

“建议操作员选择第三个虫洞进入。安全系数，百分之五十九点。”

还没有等那个机械化的声音说完，三个小矮人便使劲浑身解数，连滚带爬来到了控制台上，噼里啪啦一通操作。

“使用空间跳跃！进入第三个虫洞！快！立刻！现在！”

“以最高管理员的身份，解除所有权限，停止其他所有任务，将空间跳跃作为最高级别的任务！”

就在飞船即将再次启动的时候，吕烈忽然感到了一阵本能的威胁和恐惧。那种感觉来无影去无踪，却又实实在在存在于他的心底，就像是第六感一样。

那是……

吕烈看见屏幕之上黑漆漆的第三个虫洞，像是看到了其间微笑着的狰狞面容。

“等一等！……”

第12章 黑暗房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阵失真的扭曲，吕烈看见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在一片光晕之中，消失的先是操作室的三个小矮人，紧接着是整个操作室的精密机器，随后是禁锢自己的容器。

吕烈明白，它们都被分解传送进了那个神秘的虫洞。

眼前是一片极光。

吕烈放开手脚，努力想要在这团极光消失之前奔向它。

最后，连吕烈也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静躺于一片漆黑之中。

海啸般的疼痛渐渐从后脑勺消失。

“奇怪，这……”

吕烈的后背和手指所触摸之前，一切尽是冰冷、干燥的地面。他心中很清楚，这里绝对不是那个收纳自己的容器。

“这个宇宙怎么这么黑？难道这便是这个宇宙的模样了么？”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这个世界，可是收获的却仍然是一片徒劳。

吕烈慢慢支撑着，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沿着冰冷的大地一直向前走，想要寻找新的变故。

但是，再走了不到二十步之后，吕烈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凭着本能的预感，他感受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是？……”

吕烈伸出手，却摸到了一堵和地面手感一模一样的墙壁。

忽然一个无比荒谬的念头冒出了吕烈的脑海：难道自己现在一个黑色的房间之中？

透过虫洞，自己被传送了到了一个不知名宇宙的一间房间中？

他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念头一动，在精神世界中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

“蔷薇虎。”

当这头赤焰组合的巨虎出现时，瞬间照亮四方十五步之处。吕烈目力所及，看到唯有荒凉的黑色地板。

那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也是漆黑色的墙壁，材质不明，和地板完全一样。

“这个宇宙，还真是奇怪……”

“总感觉……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总之，先将这堵墙打破，离开这个房间再说吧。”

吕烈再次心念一动，蔷薇虎昂首挺胸，吐出一大口赤红色的火球，狠狠砸落在那黑色墙壁之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火星四溅，整个大地都似乎微微震了震。但是当烟灰散去之后，那堵不知名的黑色墙壁仍然纹丝不动，硕大的火球在上面就连一个坑都没有留下。

吕烈心中微微震动。他对蔷薇虎的攻击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可是在接连对面未来人的飞船，以及这个不知名宇宙的铜墙铁壁之上，蔷薇虎全部无功而返，这让吕烈有一些懊恼和不解。

他只得避开了这堵黑色墙壁，走向更远处的黑暗之中，想要找找这间房间的其他出口。

没走过二十步，前方又是一堵黑色墙壁出现了。

“尼玛的，怎么又是你？”

吕烈知道惹不起它，只好调了个头换了个方向，继续寻找其他的出口。这回等他走了不到十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不用找了，这里四面都是墙壁……而且，也不要妄想着打破它走出去。就连我们的手段都不能离开这里，更不要说你这个原始落后几十万年的猴子了。”

“尼玛。你们这三个阴魂不散的小矮人！”

吕烈的脚下同时亮起了一团光芒，倒是将吕烈吓了一跳。不过他随即冷静下来，看到三个站在火焰之后的矮小身影。在凭借对他们声音的记忆，吕烈很快便认出了这三个未来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被这个虫洞传送进来后，也和自己来到了这间神秘的房间。并且他们的宇宙飞船都不见了。

那点光芒从吕烈脚下移动到了小矮人头上。三个小矮人看上去也是表情萎靡，并且脸上带着又是困惑又是震惊的意味：“真是奇怪至极。我们穿越过无数奇怪的宇宙，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被传送进了宇宙中的一个房间之中，并且无论用什么手段都离不开这里。”

“太蹊跷了，真是太蹊跷了……这房间的墙壁材质究竟是用什么做的？我这发微型中子弹，就连星际航母的盾甲都能炸穿一层，面对这里的墙壁居然一点点效果都没有……”

三个小矮人越说语速越快。显然，事情发展到了他们无法理解的地步。这个“宇宙”的存在已经远远超乎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感受到事态正在往失去控制的方向发展。

“不要慌，都给老子镇定下来。”这时候最冷静的人反而是吕烈了，大约他一路上从巨树下方爬上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境地了，“你们好好想一想，在进入虫洞之前，在进入虫洞之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反常的事情？……就是最最微小的事情，都给我记起来。”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个虫洞连接的宇宙又是哪里，自己等一行人为什么会被不偏不巧传送到这里，还脱身不得。

难不成，这原本便是一个圈套。

吕烈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但是他强迫自己坐了下来，冷静地思索。

上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便是和食人枭等五人一起进入迷神城的无尽走道了吧。

目前的情况就是再糟糕，也远比无尽走道那一次要好得多。最起码，现在他们暂时可以不必担忧食物问题。而这三个未来人所掌握的力量也远比黎远、苏文这些非常美要强大百倍、千万倍。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就在吕烈等人苦苦思索的时候，一个小矮人忽然说了一句话，打破了这莫名有些诡异的气氛。

“什么问题？”

吕烈等人眼睛一亮。他们以为这个家伙发现了什么离开这里的线索。

但是，小矮人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他们心更加沉入了幽深的海底。

“我总觉得……这个房间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我们。

“你们确定，这个房间中只有我们四个人么？”

第13章 上

“八十一号，你可不要吓唬我……我……我……我可不害怕鬼！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对不对？”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打了一个寒颤。一个小矮人带着哭腔说道，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一些微颤和扭曲了。

虽然在这个未知的房间，未知的宇宙，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暗中窥视的确令人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也不至于怕成这副样子吧。吕烈暗中有些发笑：所谓未来人，掌握着近乎神的力量，居然怕鬼？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另一个小矮人也哈哈大笑起来：“十五号，你特么居然怕鬼？无论是生物学，还是哲学，都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怪存在，任何生物死后精神力量都会化作波动消失……哈哈，鬼，鬼……呜……不对，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我的声音怎么会颤抖？你们都看着我干嘛？难道……你们是以为我害怕了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屁股一撅，一摊黄色的液体涓涓从他裤裆下流了下来。

看着这两个未来人是丑态百出，吕烈心中是哭笑不得。他道：“好了，你们不要再争执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窥视我们，稍微查一查便知道了。这房间总共就这么大，四面又都是墙壁，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是根本躲不到哪里去的。”

“我们四个人稍微分开一点站立，将我们手中的光辐射到最大，然后以椭圆形的阵列在房间中走动，很快就能走完这里的整个房间。就算是一只鬼，也无处可躲。”

三个小矮人无计可施，此刻只能像是三个小毛孩一般，按照吕烈的指挥行动。到了这一地步，绑架者和被绑架者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吕烈这个原本的被绑架者，在这种险境下反而变成了发号施令者。

或许是三十多万年后的未来人生活在太过养尊处优的环境下了吧，已经完全失去了他们祖先拥有的血性和野性。一旦失去了名为高科技的飞船，将他们抛到这种意义不明的荒野之中，他们就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可是，最终结果还是出乎吕烈的意料之外。

在他的领头之下，四人在这间黑色的房间中绕了一圈又是一圈。他们手中的光照到了这里每一个角落，可是根本就没有发现除他们之外的任何生物存在。

难道，这个十五号是在庸人自扰？这间房间真的就是一间普通的房间？

还是这里存在着什么生物，有和自己一般，能够隐形的能力？

吕烈再次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皱起了眉头，转头问道：“那个叫做十五号的，你的第六感真的准么？我看是你在胡思乱想吧。这里哪有什么东西窥视着我们？”

见自己的第六感被这个原始猴子给质疑了，十五号暴跳如雷：“你这个低贱、下流、肮脏的臭猴子，没进化完全的辣鸡！你凭什么小看老子的第六感！你问问他们，在星际航行的时候，本座对危险的察觉不知道救了他们多少次性命！”

那小矮人越说越激动，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侮辱一般，到后面竟然跃跃欲试扑上来，要动手饱揍吕烈一顿。

“好了好了，十五号，别冲动了。”

“优雅。我们现代人要在原始人面前展示自己优雅的一面。”

“行了行了，别打了……你看你这体格，如果不用现代武器，一对一肉搏的话，你可不是这个未进化完成的猩猩的对手。”

三个未来人还在那里争吵不休，暴躁的暴躁，劝架的劝架，一时之间忙的不亦乐乎。吕烈却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

那么这个房间，还有什么地方没被搜查过？

四面墙壁、地板、每一处的缝隙和角落……

吕烈的眼角皮噗噗噗狂跳起来。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已经到了甚至可以让肉体感受到的程度。

就像是自己和一头洪荒巨兽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而比这更糟糕的，是自己根本看不见那只隐形的洪荒巨兽。

“冷静，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

吕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重新思索每一处的环节。

记得上一次自己陷入这种境地的时候，最后是怎么脱困的？

吕烈的思绪又飘回到了迷神城那一年。

食人枭、杨威、黎远、苏文……

被封锁的墓道……

走不出去的无尽走廊……

后来他们发现墓道之上的墙壁竟然是隔空的。打破墙壁之后，竟然是新的墓道。

可是走进新的墓道，他们便脱困了？

答案是没有。

因为那个墓道是尧的肠子的化身。无数肠子歪歪扭扭聚集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永远都走不出去的扭曲空间。

最后还是靠绿蚁的千界之眼……

可惜现在的绿蚁已经被穷奇杀死了……

骤然之间，一道光闪过了吕烈的脑袋。

这个房间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被搜查过？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屋顶。

那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吕烈相信，自己已经无限接近这个房间的真相了。而且，现在细细想来，那股不详的预感，仿佛就是来自自己的头顶方向。

“你们等一等，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搜查过……”

说话的同时，吕烈抬起了头颅。

正好与头顶上方，那双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双眼对视。

数条黏糊糊的触手落了下来，温柔地缠在了吕烈的脖子上，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吕烈耳边响起：“欢迎来到，重启宇宙。”

……

那是一条巨大的类似章鱼生物，此刻正用一半身体将自己固定在天花板上，另两条长臂则缠绕在了吕烈的脖子上。吕烈能感受到，这两条长腕此刻的力量虽然很轻，但是只要对方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绞死自己。

“欢迎来到，重启宇宙。”

更加令人惊恐的是，这只类似章鱼的外星生物，竟然长着一张人的面孔。

第14章 重启宇宙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难道从自己一行人进入这个房间之后，他就一直停留在房间的高处，就这么静静看着自己？

想想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但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现在自己的生命已经完全掌握在这个怪物手中了。只要它缠绕自己的触手稍微用一点点力气，就可以将自己这脆弱的脖颈像是纸头一样撕扯成碎片。

一时之间，千万个念头从自己脑海中浮现，可是吕烈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令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

“欢迎来到，”那个可憎的怪物在自己耳朵旁再次说了一遍，“重启宇宙。”

吕烈的眼珠子转了转：重启宇宙？那是什么鬼地方？

难道这第三个虫洞连接的宇宙，是一个叫做“重启宇宙”的地方？

还未等吕烈反应过来这个怪物的话是什么意思，怪物又转过头，对着黑暗尽头微微一笑道：“我说你们三位，不要跑了。这里就一个房间大小，你们就是跑得比光还快，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黑暗之中，三个未来人连连后退，像是被阴影里什么不知名的东西逼到了亮光处一般。看来这三个未来人在失了武器之后也是胆小至极，丝毫没有救落入章鱼怪手中的吕烈的意思，反而想趁对方不注意先开溜了。

被逼回到原地之后，未来人向着章鱼怪诌媚道：“嘿嘿，嘿嘿，章鱼大佬。我们兄弟几个只是路过这里而已，没有打扰您老人家的意思哈。您大人有大量，就让我们离开这间房间好了……至于这个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您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杀了他出口气好了，我们兄弟几个先走一步了。”

不知道这三个未来人使了个什么障眼法，骤地化作三道光，齐齐撞向一边离他们最近的墙壁。吕烈大吃一惊：“你特么的，原来藏了这么一手穿墙术？还不带上老子？”但是预想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光柱在撞上了墙壁之后，又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那三人直接被打回了原形，掉落在地上。

“哎呦……哎呦，哎呦！”

“怎么可能，爱恩斯技术是直接跳跃空间的，就是这墙壁再厚实，也应该能穿过去啊！”

这三个小矮人被撞得头破血流，躺倒在地上哭喊不已。但是令他们感到更加震惊和恐惧的是，他们这一手杀手锏都使了出来，竟然还是没能离开这个房间。

“哈哈哈哈。”看着这三个小矮人狼狈不堪的模样，这个长着人脸的章鱼怪物显然得意到了极点，纵声狂笑道，“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此刻唯一还有点头脑的人便是吕烈了。他心中思忖道：这个怪物虽然长着章鱼的身体，但是毕竟有着一张人脸。说不定便是当初类似树妖姥姥一般的生物，若是这样的话，希望这个怪物还能有一点人性，说得上几句话，别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

他当下接话道：“自然是立刻离开这个房间，不影响老祖您休息了。毕竟我们也是无意闯入老祖的这片宝地，打扰了片刻。并没有任何恶意。只希望老祖能够高抬贵手，不和我们这些小辈计较。”

未想，这个可憎的怪物听完吕烈这席话，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一般。笑得他是浑身乱颤，无数隐藏在黑暗之中和缠绕在吕烈脖子上的触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也是笑得吕烈心惊胆战，生怕这个老怪物一个用力，自己就饮恨当场了。

“你说什么，小家伙，我莫不是没有听错吧？”老头将自己那张皱巴巴的脸靠近吕烈脸上，怪笑道，“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要做什么？离开这间‘房间’？你要去哪里？”

笼罩在吕烈心头的那团阴影越来越大，不过他还是强忍住内心的不时，又强笑重复了一遍：“自然是离开这片风水宝地，去外面的这个……‘重启宇宙’了。想必重启宇宙这么大，我们这个蠢物自然是躲得远远地，不再来烦扰老祖的安宁。”

说到这里，吕烈心中也是暗暗抱怨了一下这几个该死的未来人——这宇宙这么大，进入虫洞的时候传送到哪里不好，怎么传送到了和这个神经病一个房间？偏生宇宙飞船都给搞丢了，怕不是故意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呢！

“小子。”那张章鱼般的老脸贴在了吕烈脸上，接下来他说出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我之前的时候已经明明白白说过了吧。如果你们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的话，那我就再说一遍好了，‘欢、迎、来、到、重、启、宇、宙’，明白了么。你们现在所站的脚下，便已经是这个宇宙了。”

吕烈一时之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我们又不是故意传送到这里来的。还请老人家您高抬贵手，我们马上离开。”

那三个小矮人听了这句话，瞬间脸都绿了：“你的意思是……这个宇宙，只有一间房间那么大小？”

章鱼怪点了点头：“总算有傻瓜明白了我的意思。你们所看到的这间所谓的‘房间’，便是‘重启宇宙’的全部。”

“这不可能！根据宇宙三大定律！……”另一个小矮人用近乎哀嚎的声音狂叫道。

但是他还没说完，他的话就被另一个小矮人打断了：“这当然可能。”

“可是……”

“十五号，这便是现实。想一想，为什么这堵墙壁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打不穿？为什么就连空间跳跃技术都离开不了这个房间？……如果将这个房间试想成一个宇宙的话，那一切就都能说的通了啊。打不穿的墙壁，是因为我们要打穿的是空间壁啊。空间跳跃都跳不走，是因为这间房间之外，已经没有空间……”

“那么，如我们所见，章鱼先生，您便是这个宇宙的唯一一个原住民了么？”

“是的。”

第15章 超未来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十五号小矮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不住步步向后倒退。

直到砰地一声重重撞在了墙壁之上。

重启宇宙的大小只有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便是重启宇宙本身？

根据虫洞的不可逆向行，一旦他们进入了这个宇宙之后，他们想要搭乘相同的虫洞返回原宇宙，可能性几乎为零。

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新宇宙之中寻找着第二个虫洞。

可是现在这个宇宙，只有一个房间大小……

又哪里有什么第二个虫洞给他们寻找？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和这个重启宇宙唯一的原住民相伴了？

想到这里，就连吕烈的脸色都有一些变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可憎的老怪物看见自己一行人进入，会笑的如此开心，如此疯狂了。

若是你，被关在一个房间内长达千年万年，并且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你永远都出不去，并且不会有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正当你寂寞绝望地度过这令人发疯的岁月，并且以为时间永远凝固了不会前进的时候，突然有其他世界的闯入者来到这个世界，你会是什么感受？

现在唯一对吕烈的好消息来说，这个章鱼老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杀死自己了。毕竟，他们一行人可能是这个宇宙的第一批访客，也可能是最后一批访客，杀了吕烈，就等于消减了这个宇宙百分之二十的人口。

就在吕烈都逐渐感到绝望的时候，幸好这个房间内还有唯一一个头脑清醒的人。

那便是那个名为八号的小矮人。

“我有一个问题。”

老人苍白而又浑浊的眼珠慢慢转了过去，仿佛有一些诧异这个小矮人对这等情景的反应。不过他还是裂开了口腔般的嘴唇，这算是他的“微微一笑”：“请说吧。重启宇宙之中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如果有，我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秘密只是隐藏在表面。真正聪明的人，就算是对一片叶子，一捧土，也能推测出整个秋天的来到。”八号小矮人不仅没有害怕老人投过来的视线，反而上前了一步，“这便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长着一张近似人类的脸？”

“很难想象，在两个几乎隔绝的宇宙，居然会诞生出来拥有同一特征的生命体。就算是一只眼睛，一个耳朵……更何况你拥有的是一张完整的人类的脸。这从生命进化学上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概率。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说，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重启宇宙，和我们的原宇宙在某个层面上有过交集。”

八号小矮人的话是说给章鱼老人听得，也是说给屋内的其他三人听得。

“第二，为什么这个宇宙叫做重启宇宙？

“根据我们的常识，每一个宇宙都会从奇点进入大爆炸阶段，以超越光速的速度扩张。最后最后仅形成一个房间大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也就是说，以光速扩张的宇宙最后在只有一个房间大小的时候就停留了下来，这个比奇迹更加奇迹的存在。更不要说在这般狭窄近乎报废的宇宙中能够形成生命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种情况会发生在这个宇宙？”

小矮人紧紧盯着章鱼老人的眼睛。

章鱼老人也看着小矮人的眼睛。

“呵呵呵。你说呢。”章鱼老人哈哈一笑，显然对小矮人的这套理论十分有兴趣。

“我说，那所有的秘密都在‘重启宇宙’这四个字上。

“这个宇宙，显然是经过什么破灭之后，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被毁灭之后的宇宙，所残留下来的残骸。而你作为这个宇宙的唯一原住民，也是这个宇宙的最后一人，选择留在了这里，等候至死。我说的没错么。”

在小矮人的咄咄逼问之下，章鱼老人骤地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大笑声。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以显示他内心的赞许和惊讶，“言之十中八九，不愧是能够来到这里的外域异客，看来之前是我小瞧你们了。”

“那么，这个宇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章鱼老人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诡秘、甚至带有一些邪恶的光芒：“这个问题你们应该问我么？难道不是你们早就知道答案了？”

十五号小矮人好不容易从对章鱼老人的恐惧之中缓过神来，发现对方也不过尔尔之后，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子几个人刚刚来到这个宇宙，难不成你说这个宇宙是我们破坏掉的？老家伙，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欺人太甚，若是真的惹我们生气了，灭掉你，呵呵，哼哼……”

章鱼老人根本就懒得和这等蠢物计较，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就凭你们几个，还没达到第二文明的程度，还想毁灭整个宇宙？莫不成，你们是忘记了永生者的存在？”

“永生者？”

“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永生者？”

“永生者来过这个宇宙了？”

“难不成……”

“果然！”

永生者三个字一出，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魔力，将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提速了。小矮人们七嘴八舌，反应不一，但是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惊。

吕烈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虽然他也不明白正在未来宇宙大肆破灭的永生者为什么会和这个重启宇宙搭上关系，不过这恰好是他可以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不知道他又是否可以从这片混乱脱身呢？

章鱼老人呵呵一笑，仿佛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八号，和你猜想的那般不错。这里，便是从你们视角来看的超未来宇宙。

“换句让你们听得懂的话，那就是，这里便是你们的最终未来，宇宙末日的未来。”

第16章 离开重启宇宙

“昔日我是便是人类，这里，便是你们曾经的宇宙。

“我的现在，便是你们的未来。”

小矮人的眼睛慢慢红了。

这便是他们的未来？

整个宇宙最终变得只有一间房间那么大，并且只剩下这个似人非人、非鬼非鬼的怪物，孤独地停留在这个房间，守望着全体人类的记忆？

他们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没有人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未来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小矮人提出了截然不同的问题：

“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这个怪物的话？”

章鱼老人平静地说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接不接受，这一切便是现实。

“我们人类创造出了达克斯悖论，创造出了名为永生者的异类。我们曾经试图阻止永生者的进化，来弥补我们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我们失败了。

“永生者于达克斯悖论中不断进化，最终成为了与我们人类截然不同的至高生命形态。

“永生者被困于因果悖论之中，不断向上悟透，最终参悟了整个宇宙的奥秘，和宇宙一起进入了最高的境界，‘无’。

“而成为‘无’的代价，便是整个宇宙进入了重启状态。最终，永生者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神明’，进入了更加高维度的世界，而我们的宇宙经过重启之后，亿万的种族和生命被毁灭，最终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

“说来也是讽刺。而我，作为当初人类的一员，为了躲避永生者完成达克斯悖论的追杀，主动通过基因改造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侥幸活到了现在。可是作为这一切的代价，我又得到了什么？我的同类全部毁灭了，我的宇宙也被重启了，而只有我活了下来，孤独地活到现在，见证这一切。”

吕烈万万没有想到，他们选择进入的这个虫洞，竟然是未来宇宙的未来，超未来宇宙。而人类最后的结局也是自食其果，让永生者毁灭掉了整个宇宙，最后只剩下一个房间，算是最后一点念想了。

“如果未来已经被注定，那么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反正我们人类无论付出多少努力，牺牲多少人，都不可能阻止永生者的不断进化。”

看到这样的未来，就连三个小矮人都有一些灰心丧气。的确，在强大的永生者面前，人类的所有努力和反抗，都是显得那么的可笑和苍白。

听这一声叹息，吕烈心中顿时吓了一跳：么么的，你们三个小矮人要是心灰意冷的话，那自己这个黄金之心作为欧计划的开启者又有什么意义？按这三个小矮人残暴的性格，反正局势已经无药可救了，他们也不打算去什么太生宇宙了，那自己这个俘虏，也就到了该死的那一天了。

为了鼓舞他们的士气，吕烈连忙清了清嗓子，用最雄壮的声音说道：“兄弟们，不要灰心，不要放弃希望！未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而不是任何别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神明，没有救世主，靠的只有我们自己。好好想一想，永生者不可能没有任何破绽，我们还有欧计划，还有……”

“闭嘴，原始猴子。”

“没进化完成的猴子，少掺和我们现代人类的战争。”

吕烈乖乖闭上了嘴巴。

既然知道了这个神秘怪物的真实身份，吕烈等四人无形之中稍微松了一口气，说话的方式也变得有些随意了起来。

“老爷子，既然我们原宇宙最终的命运是破灭，那么你现在还是想办法让我们离开这里吧。毕竟，我们也一直在想办法拯救我们的宇宙，改变未来。可不能让珍贵的时光白白浪费在这里，你说是不是。”

“老爷，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离开这里。”

话一出口，这两个小矮人就有一些后悔了：这问题问得不是废话么？若是这个老头子有办法离开这里的话，谁还会在这里呆到现在。

吕烈刚想张嘴嘲笑这两个家伙，未想浑身似章鱼的变异老人用别含深意的眼神幽幽看了他们一眼，道：“想要离开这里？倒是有三个方法，只是每个方法都有弊端，就看你们选择那一条路了。”

“不仅有方法，还有三种方法?”吕烈等人吃了一惊。

“是的。”章鱼老人点了点头，“第一种，便是在这个宇宙呆上数百万年的光阴。无数的虫洞在宇宙裂缝之间来回游荡，一个不小心，有些虫洞就会进入宇宙的范围，成为连接其他宇宙的入口。可是这个重启宇宙实在太小了啊，让一些虫洞进入的概率太低了。能不能在数百万年之后等到一个虫洞，还得看你们的运气。”

章鱼老人的一番话倒是令这三个未来人大开眼界，在他们的常识之中，虫洞是因为克尔黑洞的快读旋转，其伦斯——梯林效应将黑洞周围的能量层中的时空撕开一些小口子。这些小口子在引力能和旋转能的作用下被击穿，成为一些自然产生的虫洞。可是这个老人竟然说虫洞是在宇宙裂缝之间游荡的，这岂不是太奇怪了么。

十五号小矮人问道：“那如果选择第一种方法，我们在这里要等多久？”

章鱼老人淡淡道：“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直到你们死都看不到虫洞……这一切都是概率问题。我上一次在这里看到连接着其他世界的虫洞，便是大约两千年之前。而根据概率的话，在数百万年之后，很有可能有一个新的虫洞闯入这里。”

数百万年之后？毫无疑问，这也 太漫长了，若是真的等到这一天的话，就算他们几个还没有老死在这里，那估计自己的宇宙也早就被永生者毁灭，变成重启宇宙这副样子了。谁又能等到这个时候？

八号小矮人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我们不可能在这里等候太久。”

第17章 第三种方法

至于章鱼老人自己承认，在两千年前就遇到了虫洞，却并没有选择离开这个宇宙，在场的所有人都选择了避而不谈。

“那么，第二个方法是什么呢？”

“第二个方法便是用你们随身携带的超中子纳米加速器，对撞这个宇宙的空间壁。因为空间壁的容纳力是无尽近乎于无穷的，通过这种方式有大约五成的概率创造出一个连接向其他宇宙的虫洞，但是也有五成的概率引起这个宇宙的空间坍塌。而崩塌或新生的概率完全处于无序的微观状态，属于上帝掷色子，完全无法被预测……在庞大而又广阔的宇宙之中，一两处地方坍塌了之后并没有什么，但是在这个小房间之中，坍塌的后果便是我们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

仅仅只有五成的概率。

要么创造出一个通往其他宇宙的虫洞，要么全部死在这里，在这个宇宙中陪葬。

无论如何，这个死亡的概率都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代价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小矮人摇了摇头：“先不要说这五成的空间坍塌概率了，在这里使用纳米中子星，相当于消耗掉我们最后仅剩的一点能量。我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飞船，再没有这点能量之后，我们就是离开这里也是死路一条，茫茫宇宙是不会给我们活路的。”

前两个离开这个的方案都被否决，原本眼看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局面，却再次将众人困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宇宙之中。吕烈不禁觉得有些焦躁了起来。

“那么，第三个方法呢？”

章鱼老人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了吕烈一眼：“如果前两个方法你们都拒绝的话，那么听我一句劝，就不要知道第三个方法。”

章鱼老人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激起了吕烈内心的好奇。他本来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主，又怎么可能阻止他知道第三个方法：“快说，快说。老哥你尽管放心说出来好了，危险系数太高的话，那就大不了不试了呗，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们行不行。”

无论于情于理，三个未来人也想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毕竟现在他们正在和时间赛跑，能早一天离开这个宇宙便是早一天，也急声道：“老家伙，你就快点说了吧。毕竟，你们的宇宙已经被毁灭了，我们就是过去的你们，你就是再蠢，也总不希望我们会踏上你们的老路吧。”

章鱼老人幽幽叹了一口气：“你们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个方法么……并不是因为我不想告诉你们，只是……”

吕烈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们都想知道。”

三个小矮人交换了一下视线，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必须告诉我们。”

“如果让我们一直呆在这里，那几乎差不多就是杀了我们。”

“我们要是一直被困在这里，你也别想好过。”

章鱼老人呆呆地看着宇宙房间的顶层，像是入了魔一般，久久不说一句话。就当吕烈以为他是打定主意不说，心中正考虑着要不要用强的时候，章鱼老人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好吧，这便是你们自己选择的道路了么。第三个方法之所以是最特殊的一个，便是你们一旦知道了，就足以彻底改变你们的未来。”

“老东西，哪里来这么多废话，快点说。”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吕烈有些好奇，这个老家伙也会谈条件？他又会向这三个未来人要求三个？自己一行人又能给他什么？

一个未来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知道了。等用你的方法创造出新的虫洞之后，我们会带上你一起离开的。”

章鱼老人摇了摇头：“我的要求并不是这个。我不会选择离开这个宇宙。”

小矮人大奇：“那又是什么？”

章鱼老人淡淡道：“你们今晚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给我睡上八个小时。等到了八个小时，三分之一个地球日之后，我便会将我知道的最后一个方法说出来。”

说话间，他松开了卷缠在吕烈脖颈上的触腕。

……

吕烈平躺在这间奇异的宇宙房间之中，思绪万千。

第二天，章鱼老人会告诉自己什么样的方法？他又为什么遮遮掩掩，反复告诫自己一行人不要知道这个方法？

这个房间真的是重启宇宙，真的像是章鱼老人所说的那样的历史么？

这里……令人的感觉十分不舒服。这个老人也显得十分诡异，行事行动有许多不合逻辑的地方。

总感觉这里迷雾重重，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自己会跟着这三个未来人进入这个虫洞？

答案……大约是肯定的。

毕竟面对尧那个怪物的步步紧逼，当时的他们只有进入第三虫洞这个选择。进入虫洞之后，也不过是暂时被困在了这里，总有办法出去的。可是如果留在原地，等候他们的大约就是死亡这一条命运了。

想着想着，吕烈不知不觉又梦见了第一次爬上巨树的时候，那是无边无际、没有边界的巨大树干，从大地之上拔地而起，伸向高处的天空。与之相对应的是，是无数蝼蚁般可笑的愚民跪拜在地上，祈求着巨树降下的神迹。

吕烈任由自己的身体放空，像是一只鸽子一般顺着巨树边缘飞上了天空。

他在路途之中遇到了黎远、食人枭、三头、杨威……还有好多好多人。

当然，还有苏文。

后来，就在吕烈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飞下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很沉、很沉，他开始向下急速坠落。那种一脚踩空，整个人彻底失去控制坠入深渊的恐惧……

……

八个小时之后，吕烈被一阵急促、尖锐的声音吵醒了。

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奇怪的是，这一觉吕烈睡的很沉。但是他醒来之后，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疲倦了，比入睡之前还要疲劳。

第18章 阿古斯通

三个小矮人早就醒过来了。事实上，进化了上万年的小矮人一个地球日只需要睡十几分钟，但是为了不激怒章鱼老人，他们还是耐心地等待了八个小时。

看到吕烈从睡梦中醒来之后，耐心快要耗尽的小矮人转向了倒挂在墙壁之上的章鱼老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离开这里的方法了吧？”

章鱼老人张开了他的眼睛。吕烈注意到，他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从一开始这个家伙的眼睛就是血红色？还是……）

吕烈努力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章鱼老人时的景象。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吕烈的记性一直不差，他甚至能清晰地记得隔了数十年未见的食人枭的相貌每一处细节。可是无论他怎么回忆，他都想不出，刚进入这个重启宇宙时章鱼老人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我……”

“你们知道，我的触腕是如何倒挂在天花壁上的么。”章鱼老人忽然答非所问说了一句。

十五号小矮人笑了笑：“我管你你是怎么倒挂在天花壁上的，你先下来给我们说道说道。”

“那就让你们看看吧。”

“亮吧，这个宇宙的恒星！”

章鱼老人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拉上了房间之顶，紧接着，他扯掉了遮盖整个重启宇宙上层的黑布，露出了那个。

……

巨大的光明瞬间照亮了整个漆黑的宇宙，就像是一万枚恒星被压缩在一个小盒子中爆炸，又像是将地球投入了炙热的太阳一般。吕烈的眼前一片明晃晃的，他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要瞎了。）

这是吕烈的第一反应。

他随即本能地半跪在地上，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可是没有用，这些可憎、杀人的光芒就像是无孔不入的水滴一般，顺着吕烈手指间的缝隙、眼帘子之间的空间，钻进了他的眼球。

他感觉自己的眼球在滴血。

“这是什么鬼东西！什么的鬼东西！”

“关掉……关掉。关掉！关掉！！！！”

吕烈勉强听见自己耳边八号在疯狂地咆哮。

“那是恒星，是这个宇宙的恒星！”

他又听见远处八号气若游丝的低语。

疯了，这一切都要疯了。

吕烈忘记了，这个宇宙太小了，只有一个房间那么大，但是它毕竟还是一个宇宙啊。宇宙之上仍然运转着一颗微型恒星。平时的时候章鱼老人不知用何等手段将它吊挂在房间之顶，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章鱼老人才会撕扯掉黑布，露出它狰狞的面容。

恒星那恐怖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只存在于房间中央的，那一点微弱的光芒。

吕烈刚刚才这场浩劫之中逃脱了出来，这一场可怕的“光灾”。他大汗淋漓，半躺在地上，就像是一条严重脱水的鱼一般。一个个黑点在吕烈的世界中跳舞，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将它们镇压下来。

可是当吕烈恢复了视力，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那心中的恐惧感和震撼感，是他之前被重启宇宙的恒星之光闪瞎时要强上十倍百倍的。

黑暗的房间在这一团光照下，使得吕烈他们等人的视线范围扩大了，也让他们看到了他们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团团不知名的血肉，悬挂于房间之顶。从它们的外形来看，已经分不清它们生前究竟是什么生物了——吕烈甚至不知道它们还是不是活着的，仰或是它们原本就是一个种族，从一开始它们便是长这幅模样？那一条条健硕有力的肌理条纹，不断痛苦地蠕动着。新鲜的血液从那些不知名血肉之上缓缓流淌下来，可是每当它们快要低垂到吕烈他们能够感受到的高度时，那些鲜活浓稠的血液就会自动被缩回到伤口之中。

就像是被吸入鼻子的鼻涕一般。

吕烈感到一阵阵本能第恶寒。

而那章鱼老人之所以能够倒垂在天花板之上，他的触腕就是抓住了这些倒挂在天花板上的血肉。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吕烈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可是他又能退到哪里去？整个房间的天花板全部都是这些东西，无论他走到哪里，一抬头就能看见。

“这些是以前无意中闯到这个宇宙的其他世界生物。当然，它们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阿古斯通，”章鱼老人慢慢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带着一丝诡秘的微笑，“阿古斯通全部保持着那些生物生前的痛觉和感觉，还可以思考，但是它们不会说话、不能动弹，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它们就那么年复一年地挂在那里，永生永生地被困在这个房间之中，忍受着无尽的肉体上的痛楚和恐惧，永远也得不到解脱……这样的痛苦，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狱的话，那我想也不过如此了。”

“你……你想干什么？”小矮人本能地感觉到有一些不太对劲，向后退了一步，“不是说好要谈谈怎么将我们送出这个鬼地方？怎么忽然谈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阿古斯通不阿古斯通的？我们一点点兴趣都没有。”

吕烈内心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在精神世界之中调动自己的式神，提防这个老怪物一会儿有什么惊天的举动。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必担心，你们以为是我要对你们出手，将你们变成这些阿古斯通么？你们错了，这里所有的阿古斯通，都是那些来自异世界的生物自愿变成的。我可从来都没有强迫过它们什么，因为阿古斯通是献给这个宇宙之神的最完美的礼物，能够成为阿古斯通，是它们求之不得的荣幸。”

“你们中有谁也想拥有这份荣幸么？”

吕烈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这个房间大小的破宇宙，还有宇宙之神？你要是这么喜欢阿古斯通，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变成阿古斯通，那岂不是你也有荣幸了？”

第19章 抉择

“哈哈哈哈哈……”章鱼老人发出了愉快地大笑声，“那么，如果我说，只要你们将其中一人献祭出来，作为宇宙之神的阿古斯通，那么伟大而又仁慈的宇宙之神便会将你们带离这片宇宙。你们又会怎么抉择？”

吕烈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他开始明白了，为什么章鱼老人反复强调，不建议他们知道第三个方法。

如果章鱼老人说的话是真的话，那么他们四个人中的一个，就必须将自己献祭出来，已让其他人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算他们四个人最终决定不采用这个方法，但是无形的间隙也已经出现在他们中间。所有人都会小心翼翼防备着别人，猜忌、提防、怀疑、警惕，每个人都会怀疑别人要将自己变成阿古斯通，每个人也会找一切机会将别人变成阿古斯通。最终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自相残杀。

章鱼老人已经在他们心中埋下了一颗看不见的*。

吕烈转向了未来人：“你们说过，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那么当然，也不存在什么宇宙之神。你说，对么。”

十五号不耐烦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当然不存在鬼神，但是宇宙作为一个异常庞大的能量体，其中孕育出了属于自己意志的精魄，也是很长有的事情。在这片宇宙之中，宇宙精魄所能办到的事情，称之它为神明也并不过分……即使只是一个房间中的神明。”

他说完这段话，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仿佛静静在思考章鱼老人的这番话。

其中最惊恐的人莫过于吕烈了！在他们这四人小队中，三个未来人都是来自同一宇宙的，拥有共同的文明、传承和归属感。可是只有吕烈一个三十五万年前的原始人，在未来人之中就像是猴子一般原始野蛮的存在。如果非要在他们中间选一个留在这里，最有可能被选中的人是谁？当然是他吕烈了！

八号小矮人的眼睛有些红肿了，抬起头看向章鱼老人：“只要给这个宇宙的意志献上祭品，这个宇宙真的会让我们离开这里么?”

章鱼老人点了点头：“当然，我在这里不知道呆了多少年了，也亲眼目睹了宇宙之神在接收到祭品之后，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异族。”

四人之间又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吕烈想要说些什么，来浑水摸鱼的时候，十五号举起了手对准在场一个人：“要不，你就留在这里吧，兄弟。我看你又蠢、又笨，什么都不会，还一天到晚抱怨空间旅行太苦太累了……正好，你留在这里变成阿古斯通，还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想休息多久休息多久，岂不是很美？”

吕烈心中一颤：这么快就有人针对我了？可是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没有人在看自己的方向，所有人看向的都是八号小矮人的方向。

八号小矮人明显怒不可赦，暴跳如雷反直向十五号小矮人：“我又蠢又笨？你怕是将一切说反了吧。每次空间旅行出现意外的时候，是谁又是大哭又是大闹，只差害怕得直接上吊了？又是谁一次次出谋划策，力挽狂潮的？没有我，你们早就死在别的宇宙了，还能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我看反倒是你没有任何用处，你就死在这里好了，也给我们节约一份口粮。”

八号小矮人越说越是气愤，直接挥舞着它两条小短臂，作势扑了上去。十五号小矮人一声尖叫，反身躲到了第三个小矮人身后，第三个小矮人本来要过来劝架，没想到已经陷入暴走状态的八号小矮人可不管这些，直接连他们两人一起揍……场面顿时陷入了几乎失控的状态。

可是从头到尾，就没有人理会过吕烈这个“原始人”。

吕烈初时十分不解，可是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因果：他身上不是有什么未来人所说的黄金之心么。看来黄金之心对他们的重要性远比自己想象得高，让它们宁可牺牲自己的同伴，也要带自己离开这里，更何况黄金之心也只有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才有效，不能从自己的身体上分离出去。

在远处，章鱼老人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们三个人，丝毫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没过多久，三人的打斗便分出了胜负，十五号和另一个小矮人将鼻青脸肿的八号老老实实困了起来，还用电枪狠狠电了他两下，几脚提到了章鱼老人面前：“好了，我们经过一番商量之后，已经决定将这个人贡献出来作为宇宙之神的阿古斯通。作为交换，宇宙之神可以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了吧。”

章鱼老人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首先，我得确定，他是不是自愿的。”

他慢慢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来到了八号小矮人的耳边：“你是自愿成为宇宙之神的贡献品，让你的同伴能够安全无损地离开这里么？”

八号小矮人的嘴里都流白吐沫了，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轻声说道：“我……@#￥……去你……@*（）#大爷的……”

“很好。”章鱼老人抬起头，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已经说了他是自愿的。多么令人感动的高尚精神啊，你们这份纯洁的祭品一定会感动宇宙之神的。”

“少说废话。”十五号小矮人不耐烦地说道，“赶紧将我们传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令我不是很舒服，我是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

章鱼老人道：“那么，你是选择传送到哪个宇宙之中呢？”

十五号小矮人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把我们传送到我们进入这里时的宇宙吧……就是那个扭曲因果空间，巨树之顶。”

“扭曲因果空间，巨树之顶。”章鱼老人重复了一遍，“伟大的宇宙之神已经听到了你的祈求。很好，你的愿望将被满足。但是在这之前，还需要你们亲眼见证你们的同伴被转化成阿古斯通。”

第20章 更多祭品

平躺在地上的八号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疯狂地扭动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诅咒。

没有人理睬他，狡猾的吕烈早就早早躲到了一边，以免被任何人注意到。章鱼老人的触腕像是海绵一般温柔地裹住了他的全身，慢慢将他递到了房间的上空。无数条触腕在他身上像是水一般流动，将他整个人裹成了一个茧。

只剩下八号的头部还留在外面。

八号含糊不清的吵闹声很快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声，就像是深夜的某种动物一般。他的眼睛变红了，用最最怨毒的眼神看着两个小矮人，还有站在墙角的吕烈：

“我将永远地记得你们，你们这三个该死的懦夫，将我送上了刑场……”

“我就是死了，变成一束能量波，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们，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一定，一定……”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到最后，他的怒喝声已经变成了一段意义不明的惨叫声。随着他的身体被送往得越来越高，无数团悬挂在高空之中的血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全部自动围聚了过来，争相和他合拢。

吕烈亲眼在下方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这个可怜的小矮人如何一点、一点被同化。

最后，一个新的、小小的阿古斯通悬挂在了天花壁上，那便是八号原来的身体。

（他会在这里呆上数十亿年，直到这个房间大小的宇宙毁灭吧。）

吕烈心中想着。

（这么漫长的时光，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如何撑过来啊。）

……

看着自己对宇宙之神的祭品已经安全献上了，十五号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喂，那个章鱼怪，你赶紧让宇宙之神兑现他的诺言，把我们送出这个鬼地方。”

章鱼老人缓缓道：“请尽管放心，既然你们已经献上了祭品，那么宇宙之神一定会遵照它的诺言，将你们送离这片宇宙。”

他转过了身，只留给吕烈一个可憎的背影：“那么，你们可以开始进行选择了，是将谁送离这个宇宙？”

两个未来人一愣：“什……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将谁送离这片宇宙？按照约定，我们已经献上了让宇宙之神满意的阿古斯通，不是应该让我们所有人离开这里么？”

章鱼老人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们是没有搞清楚我的意思……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一个阿古斯通的献祭，只能换一个人离开这里。也就是说，现在你们的条件——用你们一个同伴作为代价，只能让一个人走。如果还想要让第二个离开这里的话，就必须再用一个人作为献祭。”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十五号小矮人暴跳起来，同时扳动了手中的电枪，将白光狠狠摔在了章鱼老人身上。章鱼老人就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就连同他背上的几千根触腕一起摔倒在地上。

“你这个混蛋，你欺骗了我们所有人。”十五号小矮人犹自愤怒难耐，走上前去一步，一脚狠狠踹在了章鱼老人的身上。

可是章鱼老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躺在地上不住地吐着白沫。

吕烈在远处看着这一幕，那熟悉的不详预感再次在他心底升起。他就知道这一切不会这么简单，献上八号作为阿古斯通只是一个开始，所谓的宇宙之神，还有那个章鱼老人，是不会那么简单就让他们离开这片宇宙的。

而他的最终目的，就是在不出手的情况下，让自己一行人全部死在这里。

“好了，好了。别再打了。”伴随着十五号的一阵拳打脚踢，躺在地上的章鱼老人眼眶都凸出来了，眼看就要活不成了。未来人的同伴连忙上前拉住十五号，“现在好歹还能让我们一个人出去，你要是打死了这个混蛋，我们就连一个人都出不去了。”

八号最后一脚气愤地蹬在了那老头的脸上，骂了一句：“便宜你了。在老子家乡，敢这么戏耍老子的人，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最后的下场都是什么。”

奇怪的是，章鱼老人从头到尾明明一直在被揍，脸上却始终挂着一层淡淡的笑意。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你们全都将成为真神的阿古斯通。”

……

吕烈和两个未来人全部坐了下来，围成了一个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终，还是十五号打破了这令人难熬的沉默：

“我说，都别愣着了。既然你们不开口，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好了——”

“不就是还要一个阿古斯通么，这样的话，起码能将两个人送出这个鬼地方，也算是不亏了。你们考虑一下，谁来当这个阿古斯通？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么。等我到时候离开了这里，拯救了我们的原宇宙之后，一定会为牺牲者立一座雕像的。”

吕烈心说：这下只剩下三个人，这两个未来人应该要把我这个“原始人”推出去了吧。

可是情景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了，另一个未来人冷笑了一下：“哎呦，为什么一定要我们两个人中挑一个人来当这阿古斯通，你就不能牺牲一下小我，成全大我？你放心吧，八号，等我脱困了，拯救完我们的宇宙之后，我一定会为你立一座更加的雕像的。”

八号这暴脾气，又是跳了起来，张牙舞爪扑向了对方：“你这个家伙怎么这么自私？简直比十五号还要自私！我是我们人类之中最为伟大的科学家、艺术家、战略家、教育家、诗人，为了保护我你在这个小宇宙呆个几百万年又怎么了？难道就连这些觉悟都没有么？”

另一个未来人可不甘示弱，动手去找自己的武器了。看着这两个家伙又动上了手，吕烈算是哭笑不得：自己身上的黄金之心就这么重要么？只剩下三个人了，他们仍然没有把自己献祭出去的意思。

第21章 未来人的末日

“等一等……”一边的吕烈都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不要再争执谁才该成为阿古斯通了，不觉得这样实在太奇怪了么？”

两个对掐的未来人同时停下了手，看向吕烈的方向。

“闭嘴，原始人，不要废话！”

“这是未来人之间的战争，你别插手，你这只肮脏的猴子。”

吕烈叹了一口气：“你们不觉得这一切实在太奇怪了么……我们献祭了一个祭品，可是这是章鱼老人并没有实现我们的愿望，却要求我们继续献上第二个祭品。等到我们献上第二个祭品之后，谁又知道他会不会要求我们继续献上第三个祭品？……或许，从一开始，章鱼老人就没有打算将我们送出这里，他只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听完吕烈一席话，两个未来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地停止了争斗，互相退后了一步。“这个原始猴子说的话并不无道理。我怀疑，这个空间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宇宙之神，一切都是这个章鱼怪物瞎编出来的。”

十五号歇斯底里大叫起来：“可是这一切又说明得了什么？我已经受够这个鬼一样的地方了，还有上面那么多叫做阿古斯通的血肉，我简直一刻不想要在这里呆下去了……只要能够离开这个，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我已经献祭了一个我的同伴，再献祭上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就去死好了，和这么多阿古斯通永远呆在这里就行了……”另一个未来人骤地跳到了十五号的背后，用电枪狠狠电了他一下，“你说得没错，就算这一切是假的，那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不被宇宙之神传送离开这里，只要我们知道这个‘方法’，我们之间的猜忌和争斗就会一直持续下去，不动手的人就会被其他人干掉。既然这样，那为什么那个成为阿古斯通的人要是我？还不如让我先下手为强，让其他人成为我离开这里的垫脚石！”

他将已经软成一团瘫倒在地上的十五号拉到了章鱼老人的面前：“好了，我已经完成你的心愿了，也向宇宙之神献祭上了两个阿古斯通。请立刻让我和这个携带着黄金之心的凡人传送离开这里吧，不要再找别的借口了！”

章鱼老人仍然半瘫在地上，但是他身上的所有触腕都竖直了起来，慢慢摇曳着，像是在跳一支诡异的舞蹈：“当然，伟大的宇宙之神信守它的承诺，也从来不拒绝任何一个向祂献上祭品的信徒……但是，我首先要确认一下，这个祭品是不是自愿成为宇宙之神的阿古斯通，以免他心怀怨毒，破坏了这个宇宙的纯净。”

未来人摇了摇手中的电枪：“当然，我向你保证，十五号绝对是自愿成为阿古斯通的。就算他现在不是自愿的，我也会把他变成自愿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问问他是不是自愿的？”章鱼老人笑着说道，“宇宙之神只欢迎心怀感激的、充满幸福的祭品。而我看你献上的这个祭品，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宇宙的怨毒和愤怒，这样的祭品是不会成为合格的祭品的。”

未来人心中骂了一句真是麻烦，是不是自愿的你心里没有那个什么数？不过为了能够这个宇宙，他还是走上前一步，低下身子恶声恶气道：“喂，我问你，你是不是自愿成为这个破宇宙的什么神的阿古斯通的？”

躺倒在地上的十五号一动不动了，谁又指望他会真的回答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未来人便抬起了头：“老头子，你听见了没，十五号说他是自愿的……什么？你没有听见？都这么大声音了你还没有听见？身体不好可要小心了，这可不管我的事。你就赶紧按照约定，把我和这个黄金之心送出这里……”

话说到这里，截然而止。

因为未来人惊讶地发现，原本躺倒在地上的十五号手中正握着一把纳米钻头刀，而刀的另一头，正牢牢地插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未来人同时也知道，这种纳米钻头刀上有一根细小的输送管，每当外面的液压发生变化时，输送管就会将其中的剧毒快速输送出来，其毒量可以毒死十二头恐龙还绰绰有余。

他也知道自己没救了，只是张开嗓子，发出了痛苦的嘶声：“你……这个混蛋……你……”

十五号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异常狰狞起来，中了电枪一击的他此刻也不好受，只是凭借着意志在苦苦支撑：“凭什么有一个人要成为阿古斯通……那个人就一定是我？……”

看见对方终于毒发倒在了地上，十五号坚持到现在的意识也快要瓦解了。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眼皮，回过头对着章鱼老人说道：“我……要……传送……离开这里……回到因果扭曲世界……带上这个继承着黄金之心的男人……”

“和这个拥有黄金之心的男人，一起离开重启宇宙，这便是你在向伟大的宇宙之神献上两个阿古斯通之后祈求的愿望，是吧？”章鱼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宇宙之神确实听到了你的呼应，他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他指着房间的最高处：“这里便是宇宙之神为你开辟的一条道路，走吧，上去吧。顺着这条道路离开这里，你便可以回到你想去的世界了。”

在十五号的眼中，黑暗的重启宇宙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鸟语花香盛开的绿洲，无数鸽子从天空中飞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和头顶。他呵呵傻笑着，在章鱼老人温柔的声音中，看见一条通天大道在自己脚下铺成，而通天大道的尽头，便是一座崭新的虫洞。

十五号呵呵傻笑着，踏上了这条通天大道，走向了他寻求着的虫洞。

于是，在一边的吕烈便眼睁睁地看着，十五号顺着垂挂下来的血肉组成的大道，走上了房顶。

他在傻笑之中变成了一具阿古斯通。

第22章 听着，孩子

在两个未来人变成阿古斯通，一个未来人被杀之后，整个重启宇宙只剩下吕烈和章鱼老人两个人了。

吕烈吞了一口口水，后退了一步和章鱼老人拉到了安全的距离，警惕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啊，我是未来宇宙的最后一个幸存者，你们人类未来的缩影。”章鱼老人仍然用最平静的语气述说着，“来吧，我的孩子，那三个家伙已经全部死了，你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他么又凭什么相信你？”吕烈大吼了一声，神经紧张到极点的他毫不犹豫召唤出了自己的最强式神蔷薇虎。毕竟，眼睁睁看着三个未来人在自己眼前被教唆、自相残杀身亡，而这个老人从头到尾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连手都没有出。任谁的精神都会紧张到崩溃。

虽然这三个未来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敌人。但是他们的战场至少不是在这里。只是达到传说中的太生宇宙之前，它们都会一直保护着他。

“孩子，听着，我知道你当然不会相信我。如果换做是十万年前的我看到这一幕，也绝对不会相信这个看上去诡计多端的老怪物，更何况和这三个未来人比起来，我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类。”面对吕烈的指责，老人显得非常平静，“但是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中的多。我知道你是来自超远古时代的人类，你是第一个爬上因果扭曲树顶的人类，也是最后一个；你拥有式神之力，但是你任然不是这些来自三十五万年之后的人类对手；你被他们胁迫着前行，甚至几乎被他们杀死；只因为你身上有另一个未来人的赐福，你有黄金之心，所以他们并不打算立刻杀死你。他们要把你送到太生宇宙去，利用你的黄金之心，去达成他们的欧计划。可是那一天，也是你的死期。”

吕烈的脸上露出了震惊、迷惑、不解的表情，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个看上去垂垂暮暮的老怪物，究竟是怎么看到这一切发生的。要不是亲眼目睹了两个未来人已经变成了阿古斯通、一个未来人被杀死，他几乎以为是这些未来人告诉这个老怪物的。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降低吕烈的警戒，恰恰相反，他变得更加、异常警觉了起来。

“你想要做什么？老怪物？”吕烈继续保持着缓慢向后退去的姿势，同时注意着自己身边的风吹草动，避免被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什么东西猝不及防攻击，“用花言巧语蒙蔽我，在我最丧失警惕的时候出其不意杀了我？杀了我，这么一个来自远古时代的野蛮人，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你是一个心理变态的话，你今天已经杀死三个人了，够了，一切都够了，我想你应该得到满足了，变态现在。”

“这可不是对待恩人的态度，我的孩子。看来你的本性十分恶劣，也没有任何人教会你如何善意地对待别人。”章鱼老人翘了翘眉毛，“不要忘了，这三个未来人可是死在我手里，如果没有我的话，直到现在你仍然是别人的囚犯。是我给了你自由。”

“如果你能够让我平平安安活着离开这里，我会更加感激你的。”吕烈冷冷道。说话之间，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房间周围的空间，心中反复权衡着和章鱼老人交手的胜算。

“如果你想走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宇宙。”章鱼老人叹息，一举手，柔和的光芒从房间上方流露下来，露出了一个崭新世界的大门，“通往外界的虫洞一开始就在这里——从你们下来的地方。可是三个未来人被自己的贪欲和欲念蒙蔽了双眼，他们看不见就铺设在他们脚下的阳关大道。”

“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多留在这里，陪我说一会儿话。”老人淡淡说话，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我在这里呆了究竟有多久？时间在这片宇宙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唯一记得的，便是我快要忘记一切了啊。即使是那场毁天灭地的浩劫，对我来说也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我根本回忆不起来，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的时候的样子。

“我很孤独，也很寂寞。”

可是吕烈丝毫没有任何悲悯之心，他看了一眼房间上方的虫洞，冷冷盘算着：“这不会是另一个骗人的法戏之类的吧？我走进去之后，就变成了阿古斯通之类的东西。”

章鱼老人答非所问地说道：“去吧，我的孩子。大胆地向前前进吧。我已经为你做了我能做到的所有，我为你扫清了前方的一切障碍。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就靠你自己了。”

吕烈心中仍然紧张博弈着。

究竟要不要相信这个老怪物的话？

“喂，老怪物，既然你说这是通往外界世界的虫洞，那你不妨先上去走一波。如果你能够平安无事回来的话，我就相信你。”

吕烈大声对着远处的章鱼老人叫喊着，可是章鱼老人仅仅是低垂着头，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奶奶地，我真是受够这一切了。”吕烈心中又诅咒了一遍他能想象得到的所有的神，“蔷薇虎，你去那上方的世界看一看，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然后回来告诉我。”

赤红色的老虎不清不愿嘶吼了一声，然后顺着墙壁飞了上去。

只留下吕烈一个人在房间中和章鱼老人紧张地对峙着。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不到，蔷薇虎顺着原路返回了。它一看到吕烈，显得格外激动，不住拍着巨大的虎爪，哈吃哈吃叫个不停。

“什么，你说，你在上面看到时间巨人阿念了？”听到蔷薇虎的吼叫之后，吕烈脸色一变，有些震惊地问道。

蔷薇虎不住点着它那庞大的虎头，像是在赞同吕烈的翻译一般。

“真是奇怪至极，难道这一次，真的是通往外界的虫洞？”

“只是这个老人，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第23章 离开

“你确定你看到的不是幻觉？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陷阱？”吕烈再次问了一遍这头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大老虎。

蔷薇虎不屑地看了吕烈一眼，庞大的脑袋转了过去。仿佛在说：你以为我们式神和你们人类一般么，这个世界上的秘术很少又能够瞒过我们的。

两种不同的权衡，开始在吕烈内心反复纠缠。

一方面，这确实是一次难得一遇的机会。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房间般大小的黑暗世界，诡异万分的章鱼老人和阿古斯通，还有至今没有显灵的宇宙之神，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危险了，在这里每停留多一磕，也便意味着多一刻的危险。

而另一方面，吕烈可是亲眼见识了这个章鱼老人的残忍和诡异多端。从头到尾，他就没有出过一次手，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让不可一世的未来人陷入了自相残杀的局面，最终全部葬送在了这里。虽然他反复向自己强调了他的善意，但是这样一个善恶不明的老人，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又在策划着什么天大的阴谋呢，谁又知道他内心的真正想法是什么？

章鱼老人半眯着的眼睛再次睁开了：“怎么，还没有离开这里？……年轻人，我给你一个建议，小心谨慎是一个良好的品质，但是有时候太过小心谨慎，犹豫不前，却会令你白白错失许多机会。”

“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吕烈冷笑道，“免得到时候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说话的同时，他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

吕烈转过身，大步走向了那道不知通往何处的虫洞。

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事情，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究竟有没有可能。

虽然有时候尝试的代价和后果是大到人们几乎无法承受的。

在踏入这圈耀眼的虫洞之前，吕烈已经想好了可能发生的所有事情，可能遭遇到的所有攻击。

他回过头，看了章鱼老人最后一眼：“你究竟是谁？”

出乎意料，章鱼老人并没有拒绝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给出了寥寥数个字：“罪孽深重之人。”

“既然你数次有机会离开这个宇宙，为什么不选择离开，而是一直在这里呆到现在？”

“为了洗刷我这生生世世都无法还清的罪孽。”

吕烈踏进了虫洞之中。

……

吕烈半身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了：荒凉的大地、深邃的宇宙，还有那艘至今仍然悬浮在半空中的宇宙飞船，仿佛预示着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而是确实发生过的现实。

而他现在，确实回来了。

章鱼老人并没有像是欺骗未来人一般欺骗他，而是诚实地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就像是章鱼老人所说的那般，“他只是想要帮助他而已。”

回想起自己呆在重启宇宙中有惊无险的一段经历，除了最终的结局是三个囚禁自己的未来人在章鱼老人的教唆之下，相互残杀、暗算，最后全部覆灭在了其中外，自己根本就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而恰恰相反，他还因此获得了自由，是得利者。

（难道这个章鱼老人真的一开始就是为了帮助自己？）

吕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在离开重启宇宙之前，询问章鱼老人为什么不离开那个鬼地方。

得到章鱼老人的回答，“为了戏耍罪孽。”

吕烈忽然笑了。

他大概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世界真奇妙。

你就呆在你的时空之中，继续为你永不可能赎完的罪孽赎罪吧。

真正的未来掌握在我们手中。

……

那艘在重启宇宙中消失的宇宙飞船仍然静静悬浮于巨树之顶。从外表来看，牛角飞船的下腹已经被什么不知名的怪力打穿了一个洞，上方的金属牛角也被蛮力强行折断了。光是看一眼那触目惊心的画面，大概就能想象当时尧在攻击时情景的惨烈。而此刻，尧和三个小矮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吕烈走到了飞船的下方，他心念一动，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束白色光芒从飞船之上倾斜下来，还未等吕烈反应过来，他就被吸入了牛角飞船的体内。

“尼玛，三个小矮人不是已经死在重启宇宙了么？”

吕烈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飞船在无人驾驶的时候竟然也能自动带人，难不成它是成精了不成？还是自己去重启宇宙逛了一圈，已经达到能够用心灵操控的程度了？不过他刚刚被带入飞船内部，看到操作室中那个熟悉的背影，心中一切疑惑和不安就烟消云散了。

是时间巨人在操纵飞船。

此刻出现在飞船中的时间巨人为了能够自如控制操作室，体形相比于在外面的时候缩小了一大半。它将吕烈吸入操作室之后，在键盘上敲打了两个字，一行文字浮现在了吕烈眼前的屏幕上：

那是一个怎样的宇宙？

看来时间巨人真的很不喜欢说话。

吕烈知道它询问的是在虫洞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实上，在吕烈被三个未来人带走之后，时间巨人就找了一个地方自己躲了起来，消失不见了。不过这件事情吕烈也不愿意怪它，见识了未来人神出鬼没的手段之后，就算是再加上一个黎远，三人都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唤作吕烈在相同立场，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吕烈当下把那间房间大小的宇宙，宇宙中的神秘老人，还有阿古斯通，以及在宇宙老人的口唇之下，三个未来人最终自相残杀全军覆没，全部细细和时间巨人说了一遍。时间巨人听完之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过了良久，它又在屏幕之上打了一行文字：

这么说，那三个家伙已经全部死在重启宇宙了？

吕烈点了点头：“是的……虽然我至今无法确定，那个神秘的老人这么帮助我视为了什么……”

时间巨人打断了他的话，又在键盘上敲下一段文字：“那么，留给我们这一边的时间也不多了。”

第24章 分歧

“尽管这些未来人已经全部死在重启宇宙之中了，但是它们的欧计划确实有可取之处。我们必须代替他们，继续执行下去这个计划。”

看到屏幕上的一行行字被飞速打出来，吕烈当场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根本不关心三十五万年之后的人类是被毁灭了还是另外一种结局，我只是想要回到我自己的家乡，属于我的世界。这一场的旅途实在是太漫长了，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我特么受够这一切了，无尽的战斗、战斗、战斗，不同的怪物、怪物……一次次从死里逃生，睁开眼睛，却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和未来在哪里。我累了，受够探索这一切了，我只想休息。不想再和你去另一个宇宙开展自己的冒险了。”

时间巨人淡淡看着吕烈，没有说话，也没有敲出另一行字打断吕烈。

“尽管这么说很自私，但是……”吕烈沉默了一下，尽可能用不伤害他们感情的话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感受，“三十五万年之后的人类，就算是全灭好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永生者之类，不是你们自己折腾出来的东西么？

“虽然都是人类，但是已经隔了三十多万年了，已经演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就像是三个未来人在树顶看到我一般，他们从医开化寺，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作过同类吧。现在，我对你们未来人也没有任何同类的归属感。”

时间巨人在屏幕上敲下了一行文字：

所以，你要离开这里？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了？

吕烈有点苦涩。就像是吃了一个坏掉的果子一般，麻麻的滋味不断在嘴角蔓延，最终蔓延到了自己的心底。

不过即使这样，他仍然坚持道：“是的，我想回去……随便你怎么说我好了。反正我本来就是一个市井无赖，一个怕死鬼罢了。这么多人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么既然老天都要这么安排，说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让我回家。”

时间巨人摇了摇头，伴随着手指敲击着键盘的声音，一行文字回答了吕烈的话：

不要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他的未来。你只是选择了你的未来罢了，没有什么好羞愧的。

抬起头，堂堂正正离开这里。

尽管，如果你留下来的话，我会更高兴……

吕烈看了一眼巨树之下的星空深渊。

“那么，你有办法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么？”

屏幕上的文字：可以，但是有一些的困难，我需要一点点的时间。

在操作室的时间巨人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一串串吕烈没法理解的代码在屏幕上划过。

看着飞速调动着这艘飞船上所有资源寻找着自己家乡的时间巨人，吕烈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时间巨人根本就不是式神。相对比那些简单粗暴的普通式神，他更接近于人类这种拥有智能的生命。

或许，黎远的式神，就该拥有和它主人相称的智慧吧。

时间巨人的手指终于在键盘上停止了滑动。

一张张雪花般的单子被巨大的机器入口飞速打印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公式和数字。其情景之壮观，让吕烈想到了当初他在迷神城下的地穴，与在那里计算了数百年的巨树神教老科学家相遇时，对方所在的山洞中也是这般写满了各种公式。

“找到了，回到你的世界的方法。”

时间巨人准确地从无数张雪花般飘出来的纸头中取出了两张，又在其中做了一些批注：“你的世界是D级别的原生世界，坐标，距本宇宙三十五万年前的第三时空通道。从你现在的位置，想要回到那里的话……”

吕烈插嘴道：“从这里原路返回？”

时间巨人无可奈何地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文字：“如果单纯地从树上爬下去，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么你当初又为什么要爬上来？”

吕烈一愣：“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时间巨人指了指悬空在空中的三个巨大虫洞：“第二个虫洞便是连接万世万界的‘最终覆没虫洞’。进去吧，等你爬到‘二十二’，就可以完成你的心愿，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二十二？”吕烈有一些无法理解，“二十二是什么意思？那个宇宙还像是宾馆一样，有门牌号的？”

时间巨人并没有回到他的问题，只是在屏幕之上敲下了另一行文字：“本来我还想送你一程，但是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主人在黄泉之中发出的坐标信号越来越微弱……

“祝你好运吧。”

“哦，对了，差点忘记说了两点。在万世万界宇宙之中，你一定要小心一点，碰到和你同一时代的人类的话，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这样才能使你死亡的几率将降到最低。”

吕烈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遇到和我同时代的人类，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

“还有一点便是……尧在你们之前，也进入了这个宇宙。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尧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甚至我们不能确定现在的他（或是它？）还是否有理智。总之，它现在是一个极端危险的存在，好自为之吧。”

“送你到这里，我们也到了该告别的时候。希望在这个时空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时间巨人坐在操作室上，最后向吕烈点了点头。吕烈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还有许许多多问题要问时间巨人，可是到了嘴边，却一点都问不出。

就在那么犹豫的一瞬间，他已经没有机会问了。下一秒，眼前白光一闪，吕烈眼前的种种机械设备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脚下一硬，已经回到了巨树之顶。

吕烈抬起头，他头顶的那艘巨大牛角飞船喷涌出赤蓝色的耀眼光芒。坐于其中的时间巨人驾驶着牛角飞船，很快消失在了宇宙尽头，只留下一道蓝色的长长炽火。

第25章 新世界

“尧也选择进入了这个虫洞？”

“只要达到二十二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么二十二又意味着什么？”

带着各种各样的不解，吕烈踏进了第二个虫洞之中。

可是当他踏入的一瞬间，他想，他就大致明白了时间巨人临走前的一席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个虫洞连接的宇宙是一片没有边际的荒凉大地。在这片黑暗的荒凉大地上，黑暗的天空和大地连成了一片，东南西北全部一个样，或者说，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空间和距离的概念，旅者无论向着哪个方向前进，都是一个样。

天空之中也没有任何星辰，或者说，这个宇宙根本就没有天空，有的只是一片汪洋的黑暗背景。

但是在这片黑的令人绝望的世界下，吕烈却看到远处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座巨大的灯塔，矗立在大地和黑暗的中间。它那锋利的塔尖刺破了苍穹的黑暗，直直地指向了这个世界的尽头。无数灯火在塔的中间部分亮起，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人的身体边萦绕着无数萤火虫。

看样子，这座巨塔已经于此存在了无数的光阴。

究竟是何等的生物，又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才会在这里建起这座巨塔？

它的存在，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这座巨塔……”

“么得，为什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吕烈没有猜错的话，那么时间巨人最后留给他的话的意思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是不是只要爬到这座巨塔的二十二层，一切的疑问和愿望都会得到回应？

脑子还没有过多的思考，身体便先先行着头脑一步动了起来，他向着那座黑暗的巨塔大步进发起来。

仿佛这座屹立于黑暗之中的巨塔有着神奇的魔力，无形之中牵扯着他的四肢，让他情不自禁便走向了期间的怀抱。

“该死的，么得，该死……”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无论吕烈走的有多快，或是走的时间多长，眼前渺小的巨塔始终不见其身形变大。就像是在沙漠之中遇到的海市蜃楼一般，旅人无论走了有多远，都不可能达到虚幻的绿洲。

现在吕烈碰到的便是这般的悖论。

时间一分一秒地经过，他开始变得越来越疲惫。腿上像是灌了铅一般，每迈开一步都要比前一步耗上多十倍百倍的力量。可是回望自己走过的路程，无论吕烈再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接近那座天际边的巨塔半步。

“奇怪，这难道是幻术之类的存在么？”

吕烈也不是一个傻子，就此停住了脚步。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他知道，照这么一个情况，无限制这么走下去也不可能达到巨塔脚下。而先一步被活活累死饿死的人，只有自己。

“应该是精怪之类幻化而成的存在，又或者是其他的……”吕烈开始陷入了沉思，“不妨问一问小梦吧。她本来也是精怪的产物，对这方面的敏感程度应该比我更多一些……”

伴随着吕烈心念一动，一条火红色的小尾巴在他的精神世界摇曳了一下，小梦滚做一个红彤彤的笑肉球，从黑暗之中钻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召唤小梦出来了，小梦刚从精神世界钻出来的时候，睡眼迷蒙，一副看谁都晕沉沉的模样。

看着她这幅昏沉沉没有睡醒的模样，吕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和小梦开玩笑了：“别睡了，小狐狸。你看对面那座黑色的巨塔，不知道为何，我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它的脚下。我想着你是精怪化身，这些事情应该比我更明白一些。你看看，那座巨塔有没有什么问题。”

啪唧一声，小梦垫着两双肉掌落在了地上。她没有直接回答吕烈的问题，而是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咦，这里是哪里？怎么和您第一次把我召唤出来的地方不太一致。”

吕烈心中说当然不太一致了，当初召唤你的时候还在巨树内的迷神城中，和树妖姥姥玩着捉迷藏呢，现在一晃都快十年过去了。他一笔带过：“你在我精神世界中休息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总之，这里已经是另一个宇宙了。”

“另一个宇宙！！”

小梦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垫起肉掌，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直到反复确认了周围黑蒙蒙的一片，除了那座巨塔之外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才悻悻回收了自己的视线：“主人，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吕烈点了点头：“我就知道这座巨塔不太对劲，都走到现在了还没有走到。就是再远也应该出现一些变化了。”

见吕烈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小梦慌张地摇了摇爪子：“主人，我的意思不是这座巨塔有问题，恰恰相反，从外表来看，至少我可以确认，这座巨塔是一座死物，并不是什么精怪的化身……有问题的，是你的脚下。”

吕烈一愣：“是我的脚下？”

“难道阻碍我前进的不是这座巨塔，而是我脚下的陆地？”

“嘘……”小梦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了自己嘴前，做出了噤声的手势，“主人，你听，那声音，就在你的脚下……”

吕烈强摁住内心越来越波涛汹涌的不安，静了下来，竖起了耳朵想要捕捉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可是他在原地等了很久，却没有听到任何小梦说得声音。

吕烈的眉头越来越紧锁。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了，我的耳膜都要被震聋了……”小梦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忽地，她尖叫了起来，“主人你看，你脚下的陆地在扭曲，它……它是活的！”

小梦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骤地从陆地之上跳了起来，紧接着化作一团赤红色的光芒，飞进了吕烈的精神世界，任他再如何召唤都不出来了。下一秒，吕烈低下头，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第26章 再见婴面人

吕烈定神一看，前面还是一片死寂沉沉的大地忽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慢慢蠕动了起来。无数皱纹般的流波在其中慢慢移动，看上去，此刻的吕烈就像是踩在一条巨大的蛇身上一般？

如果说这方圆万里，整片整片的大地都是一个巨大的生命的话，那这个生命究竟得有多大？？恐怕当年在巨树上见到的黄泉巨人也不过如此了！

吕烈心中惊慌，但是却不失措。像是这样生死的大场面他早经历了多少回了，若是没点胆识的话吓都要吓死了。吕烈只是静静攀附在了地上，运用变色蜥蜴的能力让自己暂时隐形。先静观其变，看看这扭曲的大地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异变。

“看来小梦说的是对的，这大地果然有点问题……可能我之前之所以一直到不了那座巨塔，便是因为在行走的过程中脚下大地也在不断向远处蠕动，所以我一直停留在原地却不知道……只是，这大地忽然加速了蠕动，不知道一会儿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

吕烈在心中暗忖道。

可怕的大地蠕动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终于停止了它的战栗。吕烈生性多疑，又在地上攀爬了半个时辰，直到无比确信了周围恢复了平静之后，才蹑手蹑脚从地上爬了起来，解除了隐性状态。

然而这个宇宙的世界仍然一片漆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在吕烈惊疑不定的时候，在巨塔的反方向远远靠过来两个身影。有头有手有腿，看轮廓类似人类。但是当它们的距离稍近拉近一点之后吕烈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那三具“人类”的身体纤长如蛇，脖颈更是细长的可怕，头颅的位置已经高到接近苍穹了。

更高诡异的是，它们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活像是喝饱了酒的醉汉一般，只是无论东南西北如何颠倒，就在吕烈以为它们快要倒下来的时候它们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稳住重心。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吕烈感到了莫名的一阵恐惧。他想要站起来逃跑，离那三个人影远远地。可是却有另外一种惊惧的力量笼罩住了他，让他停留在原地，动弹不得。

待到那三个人影歪歪扭扭向他靠近，他才真正看清它们的模样。

那三个大高个的脸上，竟然长着三具臃肿而腐烂的脸孔！

“那是……”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隐隐约约之间，他仿佛记得在哪里看见过这种怪物。可是在这般狂乱惊恐的情况下，一时之间吕烈的脑海只剩下了一团浆糊，无论他如何回忆，都实在想不起来在何年何月何地和这些怪物打过照面。

毕竟，从巨树之下一路爬上来，吕烈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怪物数量也太多了一些，他也不可能一一全部记住。

“愚蠢，这不就是你在迷神城遇到的那些家伙么？”这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吕烈的精神世界中响了起来，恰是大黑牛的声音，“又有什么好恐惧的？你中了它们的据心魔，所以动弹不得。唉，人类，真是脆弱不堪又自以为是的家伙。一滴水，一口气，一阵风，一个眼神，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对你们造成巨大的伤害。”

说来也是奇怪，经精神世界中的大黑牛这么一吵闹，吕烈原本已经动弹不得的身体瞬间就恢复了知觉，可以活动了。此刻在吕烈耳朵听来大黑牛的声音无异是天籁之音，也不嫌弃它聒噪不堪了。

眼看着那三个怪物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吕烈老奸巨猾，索性就这么趴在地上，假装自己还动弹不得。准备等到对方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后，再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的攻击。

看着时间还剩下一些，吕烈一边默默计算着对方前进的速度，一边在精神世界中和大黑牛聊了起啦：“我见过这些怪物？怎地一点印象都没有？若是这些怪物生活在迷神城之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莫不是搞错了吧，大黑牛。”

他试图获取更多关于这些婴面人的资料。

一边原本小睡的蔷薇虎惊醒了过来，不耐烦地吼吼了两声。听到蔷薇虎的嘲笑之后，吕烈才猛然回忆了起来，确实，曾在迷神城之际，大雾其后分散在城中的食人枭、苏文和自己都遇到了这种似人类非人类，极具攻击性的怪物。而它们的最终结局，好像都是在血雾灭城之中化为了灰烬。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主人，我发现你们人类真不是一般的笨。”大黑牛不耐烦地说道，“巨树本来就是因果扭曲世界，连接着其它诸多世界。不少其他世界的生命体也像是你一样，误入这个世界，被困在其中几十年几百年都是经常的事情。那些婴面人也应该是这般。或许在你眼中人家是怪物，可是在人家眼中你才是入侵者呢。”

伴随着三个婴面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吕烈也不再理会大黑牛了。他准备全神贯注，给这三个上来就定住自己，不怀好意的婴面人一个迎头痛击。

不到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准备好了，蔷薇虎……”

“就是这个距离，攻击！”

对于蔷薇虎的攻击，吕烈可是异常充满了信心，不仅是因为这一路爬上来，蔷薇虎和众多式神的战斗力也在不断提升。更是因为吕烈已经想起了在迷神城和这些婴面人的交手，它们真是弱的够可以。打不过自己和苏文这个秘术师也就算了，面对杨威这等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壮汉，仅是凭着一身蛮力就手撕了好几个婴面人。这样的敌人，用蔷薇虎给与它们迎头痛击真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再次出乎了吕烈的意料之外。

三个婴面人面对铺天盖地的火焰，不仅脸上没有一丝惊恐之意，反而站在原地，嘴中提出了六个大字：

“叭、嗒、啪、哄、咯。”

“那是……”

吕烈一惊。

第27章 绝望之塔

这六个大字，也是在迷神城时，每个婴面人被自己杀死之前都会口吐的。

只不过吕烈至今都不知道，这六个毫无任何意义的大字，这些婴面人为什么在临死之前一定要将它们说出来。

此刻此地，六字一出，异象横生。

数根粗大的黑色树藤从大地之上横飞了出来，从各个方向捆住了吕烈的双脚和身体。还未等吕烈反应过来，他便被一股巨大的怪力狠狠摔在了地上，禁锢了身体四肢不得动弹。

“这是，秘术之类的东西……”

吕烈是被震惊得无以加复，要不是这三个婴面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几乎以为是树妖姥姥重新复活了。

还未等吕烈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三个婴面人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又是口吐六字真言：

“叭、嗒、啪、哄、咯。”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笼罩住了吕烈全身。他虽然浑身不能动弹，但是情急之下一运精神世界：“铁甲龟！”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白色的巨刃从天而降，落在了吕烈的心口。同时一层厚实的金属盔甲也严严实实覆盖在了吕烈全身，将他罩的密不透风！

“叮！”

一阵充满魔音的金属撞击声扩散了开来，震得吕烈是头皮发麻作势欲吐。同时那道银白色长刃看似漫不经心轻轻点了吕烈的金属盔甲一下，随即收回了漆黑的苍穹之下。这看似蜻蜓点水的一击，吕烈却清楚地感受到精神世界中的铁甲龟像是遭受了重创一般，精神萎靡了大半。也在同一瞬间，他身上覆盖的那层铁甲像是沾了水的纸壳一般一层一层烂掉。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厉害！”

直到此刻起，吕烈才稍微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也彻底收起了对这三个婴面人的轻视。它们的战斗力和自己在迷神城中见到的简直不可与日同语。要是当初自己一行人在迷神城碰到的就是这三个家伙，恐怕早就全军覆没在树腰上了，也不可能爬到这里来。

“咿？”

三个婴面人轻轻发出一道鼻音，看来这道银白色的长刃没有一下子杀死吕烈，让这三个婴面人也是小小吃了一惊。

“叭、嗒、啪、哄、咯。”

“还来！？”

伴随着这六字魔音响了起来，吕烈已经知道了这是三个婴面人的进攻前兆。可是这进攻频率未免也太高了，就是秘术师也该有个中间间隔，让人喘口气啊。吕烈在全身被困的情况下，万般无奈再次召唤出了寒冰蟒。先不管对方是什么进攻手段，寒冰蟒一张血口，直接吐出了一道蓝色的幽光，在原地凭空筑起一道厚实的冰墙，将自己严严实实罩在其中，防止来自各个方面的攻击。

可是，预想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到达。

相反，这一次，在吐出了六字真言之后，三个婴面人反而吐出了吕烈能够听得懂的人族语言：“远方异客，你身上携带的可是黄金之心？如果是的话，那么前往绝望之塔也是够了资格。”

（黄金之心？我已经第二次听到有人提到这个东西了。上一次提到这个的是三个未来人，它们在发现了我身上有黄金之心后暂时放弃了杀死我的想法。可见，这个黄金之心是个人人想得到的好东西。）

（只不过绝望之塔又是什么东西？就是那座远处的怪塔么？原来进入那座怪塔也需要资格？只是黄金之心又和那座怪塔又有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在吕烈心中闪过。不过他城府深厚，无论心中再如何思忖，脸上仍然挂着“淡定从容掌握一切”的表情。

就在吕烈思索的瞬间，他身上的黑色藤蔓也一一散落了下来，钻进土里消失不见了。显然，是三个婴面人解除了它们的禁锢，表达自己的善意。既然人家都这么做了，吕烈也不是小气之人，一挥手，将围困在自己四周的冰墙也消融掉了。毕竟，他可不担心对方偷袭。若是对方真的想杀了自己，就是自己真的全力迎战，逃走的可能也只有一成不到。

但是，他也不愿意让自己显得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宛若一个菜鸟的模样。

“咳咳，我是有那个……黄金之心，也应该够资格进入绝望之塔了。”吕烈装模作样说道，“三位……大兄弟也是要进入那个绝望之塔？虽然我们长相不同，但还是搭一把手，一起过去吧。”

吕烈心中小算盘打得叮当响，这三个怪物看起来丑陋，但是对自己暂时没有什么恶意，似乎还有几分不打不相识的味道。而且它们实力强大，正是这危险的地方结伴最好的同伴了。免得一会儿路上又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向自己出手，自己死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更重要的是，单靠他自己走路，就是走一辈子都走不到那个近在咫尺的绝望之塔啊。

一个婴面人臃肿腐烂的脸上扭曲了一下，仿佛是在微笑：“人类，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吧。”

吕烈心说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露馅了：“此话怎讲？”

婴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绝望之塔只在自己的心中，就像是绝望一般，也只在自己心中。你所看到的塔只是绝望在物质面的投影罢了。你看得见它，它也的确存在，不是什么海市蜃楼，但是你就是走一辈子都走不到它其中去。这，便是绝望。”

吕烈一愣：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东西？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我又应该怎么到哪里去？”

婴面人笑了笑：“等候。就留在这里，等着绝望之塔愿意主动接纳你。”

吕烈心中骂了几句，脸上仍然挂着一副无比诚恳的表情：“等着这塔主动接纳我？这过程是多长时间？总不可能它让我等一百万年我都等吧。”

“如果绝望之塔真的让你等候一百万年，你也只能等在这里。”婴面人道，“没有人知道要被绝望之塔接受要多少时间。有的人只需要一个月，有的人需要一年，有的人需要几百几千万年，而更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被绝望之塔接受，就这么傻傻地等在外面，直到身体都被风干了，只剩下一具骷髅。骷髅看着的方向仍然是绝望之塔。

“这，也是一种绝望。”

第28章 无主之地

（这也是绝望，那也是绝望，那干脆不要去绝望之塔好了。妈妈的，搞的别人有多稀罕这个鬼地方一般。）

吕烈在心中暗自诽谤道。

像是看出了吕烈内心所想一般，一个婴面人咯咯咯怪叫了三声：“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宇宙叫做无主之地。一旦进来之后，每在这里带上一个时辰，就相当于在正常时空中呆上一年。也就是说，一个原本还可以活二十年的生物，只要在这里呆上二十个时辰，就会加速老化，直到直接死亡。

“换句话说，来到这里，就算用自己的寿元来换取见绝望之塔一次的机会。”

“若是不知道这里有绝望之塔的人，谁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所有来到这里的生物都心存贪欲，若是不进入绝望之塔，在里面赌上一把换取一些彩头，谁又愿意轻易离开？纵使知道在这里呆上几百万年都不可能进入绝望之塔，无数世间愚者仍然拜倒在绝望之塔的门前，只为那不到万分之一的机会。不信？你看看你脚下那蠕动的大地，仔细看看，那不是无数具腐烂的血肉连接而成的尸骨之地？”

吕烈咂了咂舌头，心中想到：妈妈滴，那照这个丑八怪的说法，老子在这里已经白白等上好几个时辰了，外面的世界岂不是好年过去了？天知道我在这里竟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那么这个绝望之塔，我究竟是该继续等下去呢，还是就此离开？

那婴面人未等吕烈开口，竟是再次看穿了他的内心所想：“远方的客人，你不用害怕。你身上拥有黄金之心，可以抵御这无主之地对所有有生之物的诅咒……就像是我们一样。”

它身边的另一个婴面人冷冷道：“请不要在心中称呼我们是丑八怪。要知道，我们只是种族不同，审美不同而已。在你的眼中我们或许的确是三个丑八怪，但是在我们的种族之中，我们这幅形象可都是高大俊美的象征。而恰恰相反，你才是我们眼中的丑八怪。”

吕烈心中一惊，这下吃惊得直接把心里话给吐了出来：“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怪物变得？怎么我心中所想的每一件事情，你们都知道？”

这难怪让吕烈吃惊了？当初在迷神城的时候，他就和这等婴面人交过手，除了长相吓人，嘴里会不干不净吐出几个破字之外，几乎一点本事都没有。谁知道在这里再次重逢婴面人，每次六字真言出口，就是具体化一项匪夷所思的超能力，现在就连他的内心都能看穿了，这让吕烈如何不吃惊？

为首一个婴面人啧啧啧冷笑了数声：“你也去过因果扭曲世界，见过了我们的同类？好家伙，让我看看你的记忆，你仿佛在那里杀了不少我们的同伴呢。”

吕烈没想到一提出这个问题，反而连带着让自己的记忆过程让对方看到了。看着对方步步紧逼、不依不饶的样子，吕烈心中一虚，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奶奶地，这事情怪的我？我也不想杀死它们，谁让它们当初在迷神城一见到我们，二话不说就是扑上来一通猛干，我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意思，只能和它们搏斗了。如果唤作你们碰到一群你们不认识的怪物向你们扑过来，你们不会还手？”

“好了好了。”另一个婴面人摇了摇手，“杰，你不要和他计较了。他当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婴面人又转向了吕烈：“我们这个种族早在数万年前就开发出了空间转移技术，游历过各个不同的宇宙，也在不同宇宙之中留下了我们的足迹……而你在迷神城看到的那群……应该就是一群多年前进入因果扭曲世界探险的同伴。可惜，看它们的样子，它们已经被囚禁在那座叫做迷神城的古怪城市很久了，失去了理智和神力，只会胡乱攻击异族。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杀死了它们，让它们彻底解脱了呢。要不是当时你们一行探险家到那里，还不知道它们要维持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多久。”

吕烈一愣：“那它们在临死之前也说出了和你们一般的……”

“那是六字真言，我们石明族开启神力的方法。”婴面人淡淡道，“就像是你们人族利用炁气的秘术师，以此施展种种不可思议的大能一般。但是被困在迷神城的那些同类们已经失去了开启神力的资格，可是在它们仅此的记忆之中，它们只记得这六字的真言。所以它们一遍遍地呼唤。”

“罢了，我们也就助你一臂之力吧。”另一个婴面人上前了一步，“我们是这片无主之地的看守者，也是绝望之塔主人的奴隶，负责剔除那些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入绝望之塔的异族。既然你是黄金之心的拥有者，那么稍微帮你加快一点进入绝望之塔的时间也是可以的……”

它指向了黑暗大地远处的一座小山堆：“看见那座山堆了么。你走过去，把它吃掉。这样就可以帮助你进入绝望之塔了。如果这样都没有用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说话之间，三个婴面人的声音越来越是虚渺，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般。凭借本能，吕烈感受到它们就要消失了。他大急，上前了一步想要拉住它们：“等一等，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还是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只有拥有黄金之心的人才能进入绝望之塔？那里又究竟有着什么，没有资格的人要被剔除出去。”

三个婴面人同时张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绝望之塔便是绝望之塔，也是与恶魔的赌注……”

“在那里，任何东西都可以兑现成‘子弹’当作筹码和恶魔博弈。任何愿望在那里也都可以被实现，但是前提是你要赢过恶魔。”

“越往上走，你会碰到越强大的恶魔，能够实现你愿望的可能也越大，但是需要下注的越多。”

“黄金之心，本身也可以兑现成‘子弹’作为赌注。也就是拿你自己的心脏当作赌注。”

“不过记住，一旦赌注不够了，千万不要为了翻本继续赌下去……”

“若是彻底输给了恶魔，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绝望……”

第29章 山堆

“赌博？”

“拿自己当作赌注？”

“等等，我并不是很明白。绝望之塔的主人又是谁，他在这里建造绝望之塔，迎接各个世界的异族前来赌博，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你们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替他看守这片无主之地？”

吕烈还有许许多多的疑惑没有解开。但是这些问题他永远来不及说出口了，因为三个婴面人在说完这席话之后，身影在黑暗之中变得越来越稀薄，最终，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片广阔而又沉默的无主之地，又孤零零地只剩下吕烈一个人了。

吕烈呆呆地看着三个婴面人消失的地方，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证明它们存在过。若不是手上和腿上还残留着被黑色树藤缠卷之后留下的痕迹，吕烈几乎以为种种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长时间陷入孤独，而产生出来的妄想。

他站在原地，拼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仿佛想要从自己的脑袋中倒出点什么东西来。

到目前为止，大约唯一值得庆幸的好消息便是，那三个婴面人给自己指路的那一座小山堆还在原地。

“只要吃掉那座小山堆，就有可能到达绝望之塔？”

回想起婴面人留给自己的莫名其妙的那句话，吕烈觉得有那么一些些的恶寒。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那座小山堆之前。

“就是这座小山堆？”

“从表面看，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么？”

看着这座蛋糕大小的小山堆，那股反胃感更加逼近了。毕竟，吕烈也是人啊，你不可能让他对准一个土制的小山堆，真的当作蛋糕一般啊呜几口吃了个干净。

不过他在原地徘徊了半天，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怕什么，不就是一堆泥土么，咬咬牙闭上眼睛也就过去了。自己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多少次生死都经历过了，还会被这点东西困在这里？

更何况，也没有别的选择给他犹豫了。他从进入这个宇宙之后就被困到了现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算是让他吃掉一坨屎，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了。

吕烈强忍住恶心和不安，蹲在了地上，用手指从这块山堆之上剜下了一块泥块。

“就这样，将它送入嘴中就行了么？”

“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么？”

捧在手心的泥土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感觉上去和正常的泥块并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正当吕烈心一横，就要拿这团泥块来祭自己的五脏庙之时，眼前又出现异象横生，吓得他是几乎缩手丢掉了手中的土块，几乎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眼前那被吕烈挖掉一个角的山堆，竟然像是受伤的血肉一般滋滋流起了鲜血。仔细看去，山堆之上还在微微的颤动，就像是一块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的布丁一般，又像是生物在受到伤害时因为疼痛而做出的本能反应。

“我去？那三个老怪物让自己吃的这个山堆原来是一个生物？”

吕烈吓了一大跳，回想起三个婴面人在消失之前的笑容，越想觉得它们越是不怀好意。急忙彻底拍掉了手上的土块，逃的离那个山堆远远的。

脚下大地发出了沉闷的隆隆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打雷一般。紧接着，整个无主之地的大地都可以震动了起来，像是要地震，又像是地底有什么巨大的生物作势爬了出来。

“该死的老怪，究竟骗老子触动了什么机关！”

吕烈也不是傻子，大致推断出了这个山堆一定是脚底那个怪物的什么逆鳞。可笑可恨自己鬼迷心窍，被那三个老怪物骗得触动了那座山堆，现在只怕是要大难临头了！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像是相反的方向狂奔。

可是吕烈跑了一段时间，发现有一些不对劲了。无论他如何奋力狂奔，却感觉自己的位置始终停留在原地，甚至还在不断倒退。

为了证明这是自己的错觉，吕烈回过头去望了一眼那座被自己触动的山堆。可是更加惊人的一幕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座山堆不仅没有离他远去，反而随着他的狂奔，越来越近了！

“这是怎么回事？”

吕烈大吃一惊，从精神世界中召唤出了蔷薇虎。

“蔷薇虎，我们……”

吕烈应声跳上了这座式神，还未来得及张口，背后的山堆骤地体积变大了十倍不止，直接化作了一座小山峦，竟是像着泰山压顶一般直接飞扑向了吕烈的方向。

蔷薇虎一跃向远处，吕烈却感觉背后一道庞大的阴影已经铺天盖地笼罩住了自己。他回过头一看，一句粗口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我……”已经化形成海啸般大小的山峦已经向他迎头压下——

隆。

隆隆，隆隆隆隆。

吕烈和蔷薇虎就像是两只蝼蚁，直接被那团山峦给吞没于其中，就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惊起。

在吞没了吕烈和蔷薇虎之后，那座体形已经生长到高达天地的山峦之上点亮了两座灯塔大的红光，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眼睛。那“巨兽”竟是拟人化地打了一个饱嗝，两只血目向着四周一扫，见这片荒凉的大地上再也没有其他生物打扰自己休眠，这才翻了一个身，懒洋洋地返回了地底。

只在大地上留下了一个新的山堆。

……

被那山峦吞噬了之后，吕烈只觉得眼睛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只剩下无尽的虚空和黑暗，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包裹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在了吕烈额头，才慢慢让他苏醒过来，从这种几近失智的情况下慢慢苏醒。

“妈的……这里……又是哪里？”

吕烈慢慢睁开了眼皮。可是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又有什么区别。他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刚刚动了动，就觉得全身上下一百二十跟骨头快要散架了一般，吱嘎叫个不停。吓得他只好又停止了动作，重新匍匐在地上。

第30章 虚无兽

“这里……是哪里？”

吕烈痛苦地勾了勾小拇指。

“这里是虚无兽的肚子。呵呵，小老弟，你也是听了那三个狗-屁怪人的话，触动了那个小山堆，才被吃到这里来的吧。”

黑暗之中，传来了一个苍老声音的叹息。

吕烈随意这一问，倒是没有期待黑暗之中有人能够回答他。但是竟然真的有一个声音回答了吕烈的问题。

反正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情况已经不可能变得更糟糕了。吕烈也只当自己死了，所以不是十分畏惧这个声音，反而反问道：“你是谁？怎么也和我一样被困在这里？虚无兽又是什么东西？老子要是真的被它吃进肚子的话，怎么还没有死？这个虚无兽的肚子也太大了一点。”

这一回，黑暗中苍老的声音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叹息道：“你有这么多问题，你是十万个为什么？”

直到第二遍听这个声音，吕烈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仿佛在哪个地方听到过这个家伙。可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这般的念头一直隐隐约约折磨着他，就像是一根鱼骨卡在了喉咙中一般难受。

吕烈想了想，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他一问出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这不是一句废话么？果然，黑暗的对面传来了那人不屑的冷笑声：“小子，你被吞到这里来之后，不会是被吓傻了吧。连是人是鬼这等蠢问题都问的出？我要是鬼的话，这里岂不是阴曹地府，同为死人世界，你不也一样不是一个活人了。”

吕烈讪讪道：“不好意思，最近听了太多非人的生物说人话，我都变得有些疑神疑鬼起来了。”

忽然，一道闪电般的念头闪过了吕烈的内心，他好像知道这个老男人是谁了。为了防止自己认错人，吕烈还故意傻呵呵地问了一句：“老先生，当年巨树神教的远征军，真的只幸存下来尧一个人么？”

那个苍老声音在黑暗中明显发楞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咦……咦，你怎么也知道巨树神教的事情？难道你也是来自那个世界的……不对，这里是无主之地，是连接上百万个宇宙的世界，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听到这里，吕烈已经已经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了。他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老先生，恐怕你已经忘记我了。哦不，更正确的说法是，我认识你，你却从来没有见过我。是吧，当年巨树神教在巨树上的幸存者之一，躲在迷神城下研究了百年尧的公式的老科学家。”

不错，此刻这个和吕烈一起被困在虚无兽肚子中的老人，正是当年吕烈一行人在迷神宫中的吊桥摔下万尸谷之后，黎远在山洞中碰到的那个老人。虽然吕烈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见过”这个老人（仅仅是在梦中遇见过他），但是通过当年还没有陨落的绿蚁的千界之眼的能力，吕烈已经对这个守在迷神城中闭关百年的老人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人在迷神城中研究着研究着，怎么也被传动到这个无主之地来了？

难道他也在自己之后爬到了巨树顶，跟着来到了巨树之顶？

不过这又是怎么可能？吕烈在巨树之上爬了数年之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巨树上的怪物和危机是何其之多。要不是自己拥有众多式神、黎远赠送的时间巨人和背负在身上的诸神文字，少了其中一样吕烈都不可能爬到树顶。而一个已经活了几百年的干瘦老人，他又会什么？他靠着自己一人爬到巨树之顶的概率，就和一只兔子吃掉鲸鱼的概率差不多。

更何况按照正常人的寿命，几百年的时光之后就是再长寿的人都只有变成一具白骨了。老科学家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生存在尧建造的人造黄泉国之中，他只要一离开那里，就会变成一具白骨。

种种的一切，都证明老科学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是他偏生却做到了。

“你究竟是谁？”吕烈虽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但是气势犹自不输于人，厉声道，“你不可能是那个老科学家！真正的老科学家一定在迷神城的谷底，还在研究他那一文不值的狗-屁大法。你知道他的身份，又伪装成他的样子，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究竟是谁？”那个苍老的声音颤抖抖地反问道，“我在迷神城谷底带了几百年了，这么多年，只有三个冒险家误打误撞闯到过我的洞穴之中。可是这三个冒险家中有两个我亲眼见到他们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叫做黎远的没死。不过他的声音、他说话的方式，和你完全不一样。你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你才该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不对。”老科学家在黑暗中一屁股坐在地上，“难道你也是……几百年巨树神教中的远征军之一，和我同辈的人？不对……不可能，那个时代的人，应该全部都死了。就算活着的，还活在迷神城的，都在煞气的侵袭之下变成了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你绝对不可能是那时候的人……”

眼看老科学家猜的越来越离谱。吕烈先前诈了他一下，反而确定了几分这个老人和迷神城底枯坐的那个笨老头便是同一个人，这回应该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幻化的了。

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的那个叫做黎远的人，是不是外貌十六七岁，长得高高瘦瘦的，但是说话做事就像是小孩子一般……告诉你吧，你认识他，我也认识他。不仅如何，我还是他的同伴，亲身陪他走了一段巨树之旅，最后也是亲眼看着他跳进了无尽的黄泉。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这个老东西的存在，也很简单。我是一个式神者，拥有能够看到别的地方的式神能力。几年前你和黎远在洞穴会面的情景，被当时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第31章 老科学家

吕烈感觉身上的伤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看来未来人他们说的黄金之心的确让自己的身体拥有了神奇的力量。他扶着“墙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好了，我已经大致告诉我关于我的来历了。做人要有来有回，别人才愿意和你交朋友嘛。你也应该说说关于你的事情了。”

黑暗之中，老科学家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像是在苦苦思索，又有一些惊讶：“去……去黄泉海了？那个家伙，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大智若愚的聪明人，没想到也会自寻死路。不对，不是这样的，说不定根本哪个公式又可以计算得出……”

眼看着老科学家神神叨叨，又要沉静在自己的公式世界之中了。吕烈哭笑不得，打断了他：“喂喂，老家伙，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看你是不是独自一个人呆的时间太久了，这里都出了一些问题。”

边说着，吕烈边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忽然想到这里是黑暗之中，对面的老科学家又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怎么可能领会自己的幽默之处？正当他孤芳自赏之际，忽然觉得黑暗之中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飞快蹭了一下自己伸出来的手，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我×，那是什么东西……”

吕烈倒是大大地吓了一跳，手本能地缩了回来。等他再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抓住那团东西的时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阵的寒意慢慢爬上了吕烈的脊背。

很显然，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黑暗之中，那个虚无兽的肚子中，可不止他们两个活物。

可是那黑暗中经过，擦了吕烈一下手指的，又是什么东西？

两者相交的一瞬间非常之短暂。要不是吕烈此刻的手背上还残留着那一丁点不明的粘腻感，他都以为之前是自己的幻觉了。

这恐怕便是黑暗之中最恐怖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和你面对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对面的老科学家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在原地念念碎了半天，才像是恍然初醒一般：“啊，你之前问我什么问题，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对吧。”

他反问了吕烈一个问题：“那你又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呆在迷神城底，又是为了什么？”

吕烈还一心想着那个黑暗之中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滑腻生物呢，自然是没有好气地回答道：“老爷子，别和我在这里磨磨唧唧卖关子了。谁还能活到日出都说不定呢，还有心情鬼扯这鬼扯那的。”

老科学家倒是没介意吕烈的恶劣态度。见他没搭话，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呆在迷神城底，便是为了探寻百年之前尧带领远征军爬上巨树，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在巨树中建造迷神城也是，在巨树上故意将远征军带往死路也是……”

“但是毫无疑问，他的目的绝对不是建去什么黄泉国寻求永生。”

吕烈心中冷笑道：就这么点东西？老子不仅知道尧是来自未来的人类，还知道他的宇宙快要被永生者毁灭了呢。他来到因果扭曲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变成非人类，以躲避达克斯悖论的追杀。

不过吕烈并不打算将这一段告诉老科学家。他只是假装感兴趣问道：“哦？那你在那破城之下呆了几百年，又捣鼓出什么东西来没有？你研究着研究着，怎么又跑到了这个鬼地方？”

老科学家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反复计算尧在百年之前留下的手稿，最终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天才，一个史无前例的天才。就像是一道数学题，就算他将答案写在你面前了，将过程一步一步拆分给你看，你仍然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用凡人的智慧想要理解尧，实在是太难了。不过我在迷神城底呆了几百年时间，终于大致理解了尧曾经手写下的那一串串数学公式背后的意义。”

“他在寻找一个叫做无主之地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叫做绝望之塔的存在。绝望之塔被尧称为宇宙之中最危险的三个存在之一，但是同时，它也能实现凡人的任何愿望。”

说到这里，老科学家故意停顿了一下，想让吕烈消化一下这庞大的信息量。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无主之地和绝望之塔的存在，他已经知道了。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尧竟然也在一直寻找这个地方。那么他爬上巨树之顶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这个虫洞？可是他又能有什么愿望实现？

“难道是……”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吕烈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难道这个家伙想要向绝望之塔许愿，将永生者毁灭？”

不过这样真的可行么？

根据黎远和三个未来人的描述，永生者不是接近神明一样的存在？如果尧向绝望之塔许下这样的诺言，绝望之塔真的能够实现么？

但是，“让永生者毁灭”，这本身也是愿望的一种类型。而绝望之塔所遵守的，不就是能够实现任何人的任何愿望这一点么？

“所以呢？”吕烈询问老科学家道，“那你又是什么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那是尧留下的传送阵。”老科学家淡淡说道，“尧在他的手稿上留下了密码，翻译过来是这个意思——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读懂这行文字，那我不知道，原来凡人之中也有如此大毅力和大智慧者，能够勉强跟上我辈的脚步。既然尔等苦苦钻研了这么久，真的想要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的话，那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就跟上来吧，用自己的双眼来亲眼看看，我想要做的事情。

记住你的选择。一旦选择了这条道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听到老科学家这段话，吕烈陷入了沉思。原来是尧在他当年的手稿之中留下了一个暗门，一旦有人真的能够破解他的密码，就会被传送到这个和他相同的空间之中。

第32章 腹中对话

“之后呢？你也是听信了那三个婴面人的鬼话，去动了那个该死的小山丘，结果就被沉睡在大地的这个……虚无兽给吞进了肚子？”

吕烈一问便知。只不过老科学家和他的情况略有不同。他被从迷神城传送到这个异世界之后，只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婴面人。而老科学家在婴面人那里受到的待遇和吕烈完全不同，婴面人一上来并没有打算杀了他，而是惊讶地询问他，所有人进入这个无主之地的第一反应都是向着绝望之塔前进，为什么唯独他却试图向着绝望之塔相反的方向行走。

老科学家给出的回应是，他认识的一个非常可怕的朋友现在可能就在塔中。为了延迟和这位朋友的会面，只有向着远离巨塔的方向，才能多活一点时间。

活的再久一点，就能计算的更久。老科学家相信，离解开尧留下的手稿的日子不远了，说不定就在那几天之中。

婴面人听完了老科学家的叙述之后，思索了很久，同样让他去触动那个山包，并且告诉他，触动山包之后将会有一个吞噬一切的虚无兽从地底钻出来。至于这只虚无兽在现身之后会对他做什么，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听到这里，吕烈忍不住大声议论起来：“所以呢？你就这么傻呵呵相信了那个鬼家伙的话？……你简直比我还愚蠢，至少我不知道那个破山包会召唤出虚无兽。而你呢，你明知道触动了山包之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你却还是去动了！……”

老科学家淡然道：“对我来说，在哪里研究我毕生追求的数学之道不是研究？你个小娃娃还嫌这地方不好呢。对我而言，这里除了没有一点光之外，又是安静，又没有任何外物打扰自己，哪里不好了。而我在迷神城下计算了这么多年，那些公式早就印进我的脑海里了。只要我的脑袋还在，所有计算都在我心中完成，图纸什么都成了辅助品。有没有光，对我来说区别并不是很大。”

吕烈无不嘲讽地说道：“哦，听你说得这么厉害。那你这几百年来到底研究出来了什么东西？不妨说出来听听。”

老科学家的声音忽然有了一些忧伤：“可惜我的时日不多啦……我的研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再给我几年的话，我一定就能触及到尧的秘密的核心。小娃娃，你过来，我把我目前收集到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你。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吕烈瞪大了眼睛，努力看向老科学家的声音的来源。在虚无兽的肚子中也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就是周遭的环境再暗，他也大概适应了这里的光线，能够看清一丁点东西了。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睁大瞳孔，却发现老科学家声音传来的方向都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他初时以为是周围的光线太暗了，可是当能够看清楚一点点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人类的轮廓站在地上，长大了双手一动不动，仿佛在作势拥抱什么东西，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十字架的状态。可是动作却又说不出的僵硬，十分诡异。

（看样子就像是被人钉在了墙上一般。难道那个人就是老科学家？真是奇怪至极。还是老子看错了，真正的老科学家不在那个方向。）

老科学家向着吕烈的方向连声呼唤了数次，见吕烈没有回应，声音变得越发急促起来：“你快点过来啊。我真的发现了尧天大的秘密，而且只告诉你一个人，难道你不想知道么？”

吕烈是何等鬼精的人物，他本来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已经准备过去了。听到老科学家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又立刻停下了脚步。吕烈愣了愣，向着老科学家的方向反叫道：“我被虚无兽吞进肚子的时候腿受伤啦，现在站都站不起来。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又害怕什么？还会有第三个人把你的秘密偷听去么？你就隔着这个距离告诉我吧。”

听到吕烈这席话，老科学家明显愣了一愣。就当吕烈以为他会想个说辞继续引诱自己过去的时候，老科学家迟疑着开口道：“那……我就过来了。你站在原地不要走动。”

吕烈有些发愣，再定神一看那个轮廓原本所在的位置，竟然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他心中大惊：难道那么僵尸般的轮廓真的是老科学家？他现在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你……”

吕烈越想越是害怕，一时之间觉得这黑暗的空间之中阴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他猛然又想到，自己不是还有蔷薇虎么。蔷薇虎属火，只要把它召唤出来，不是就能够看清这一切了。自己怎么这么笨，到现在才刚刚反应过来，看来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都被瞎糊涂了。

他心念一动，正准备从精神世界中唤醒蔷薇虎，照亮周遭。已经不见踪影的老科学家像是看穿了吕烈的心思一般，又悲鸣大叫了起来：“小娃娃，你可千万不要生火，不然我们都死在这个地方。”

吕烈心中冷笑道：果然，你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妖怪变成的东西，害怕老子生了火之后，见到你的真正面目么？

不过他还是暂时停下了手，一来吕烈吃不准对方的底线，也不愿轻易激怒对方。二来想看看这个家伙如何巧舌如簧，还能编出什么说辞来。

就在老科学家发声的同时，吕烈也大致寻到了他的位置——只在转瞬之间这个家伙竟然从自己的左前方移动到了右后方，正常人那会像是这么快速移动的？果然还是很可疑啊，不可放松警惕。在黑暗之中，老科学家的方向仍然是一个十字架的人类轮廓，双臂睁开，姿势一点都没有改变。

“哦？在这个破地方生了火就会死，还有这般的道理？老先生，还请你给我说道说道，这是怎么一个回事。”

吕烈见对方迟迟不给出一个解释，只好又向着对方的位置催促了两句。

第33章 举火人

吕烈又向着对方催促了数声，可是这时候老科学家忽然一言不发了。

吕烈心中起了疑心。虽然他并没有直接召唤出蔷薇虎、生了火一探究竟。但是整个人已经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随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准备迎接黑暗之中的异动。

（这个发出老科学家声音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变得？）

（如果它不是老科学家家的话，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拥有老科学家的所有记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忽然吕烈感受到了一阵强大的惯性。他情不自禁、跌跌撞撞向着前方冲了数步，直接撞在了一堵墙上。令人感觉恶心的是，那堵“墙壁”黏黏的、湿湿的，吕烈一头“撞”了进去，深陷其中，几乎难以将自己的脑袋拔出来。

“这是……呜呜……什么鬼。”

毫无疑问，这是虚无兽身体内部的某一部分。

而看来，之前外部的虚无兽一直在以高速度前进。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骤地一个i额急刹车停了下来，以至于肚子里的吕烈感觉自己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了。

这一下撞得他是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把自己从虚无兽的内脏之中拔了出来，稳定了一下身形。一个不详的念头从吕烈脑海中闪过：不好，那个狗-日的鬼东西，不会趁这个时候偷袭老子吧。

他急忙转头一看，却见原来黑暗之中老科学家轮廓站着的地方，已经消失不见了。吕烈后背一凉，再转头向着反方向看去，仍然找不到那个轮廓的踪影。

“奇怪，这个狗-日的，跑到哪里去了？”

“老科学家”就这么消失在了自己视野范围之内，这让吕烈又是担忧又是害怕。他生恐那个鬼家伙趁着自己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突袭自己，只好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找到另一堵不知道为何物的“墙壁”，慢慢靠了过去，以免自己腹背受敌。

忽地，他眼前一亮。在这片黑暗通道的尽头，他看见了隐隐约约亮起了微弱的火光，先是一个，接着又亮起了一个，然后是数个火把一起被点燃。还有嘈杂而又微弱的人声。从火把晃动的方向来看，“那批人”是向着这里的方向前进。

吕烈心中暗暗叫苦：乖乖，这个虚无兽的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莫名其妙的家伙啊。一个善恶不明的老科学家就够让自己头疼了，怎么现在又来了一批人。

远处传来了低低的呼叫声，吕烈竖起了耳朵努力聆听，竟然发现对方说得是人类的语言，能够让自己听懂：

“喂，那个方向的，有没有人？”

“有人的话应一声……我们好带你出去……”

“奇怪，叫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人回应我们？难道是这回虚无兽的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带人回来？”

人声渐渐变小，看来是转头向着另一方向进发了。

打着火把的人群之中，另一个人立刻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不可能。如果虚无兽的肚子里没有带人回来，它是不可能自己跑回到这里的。”

吕烈的肩膀紧紧贴在墙壁之上，丝毫没有因为那些声音而有所动静。他是被那个“老科学家”给搞怕了，可不敢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之中随便回应别人的问话。天知道那群“人”究竟是不是“人”，还是一群什么更加奇怪的东西。

待到那群举着火把的家伙越走越远，直到灯火和声音完全消失不见，吕烈才慢慢从“墙壁”上滑到了地上，小心翼翼地长舒了一口气。他是有点搞不懂了，这个虚无兽这么贪嘴？咋就吃进来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到了这时候，吕烈又有点想念自己的式神绿蚁了，若是它现在还活着的话，借助其千界之眼的能力，一看就知道那群拿着火把走过的人究竟是人还是妖魔鬼怪。可惜吕烈的着一大助力已经在迷神城窥视穷奇的时候被对方杀死了，相当于平白断了自己一条手臂。

老科学家的声音又在不远处幽幽响起：“小娃娃，你刚才正是在千钧一发之时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刚才那群‘人’过来找你的时候，若是你相信了它们的话，张嘴回应它们的话，那现在你的尸骨都已经凉透了。”

吕烈微微一寒，他没想到这个“老科学家”又回来了。虽然现在已经对对方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但是吕烈仍然保持着最镇定的语气和对方搭话，以免引起对方的怀疑：“哦，这话怎么样？老先生，你又是不让我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点灯，又是不让我和其他路过的人说话，仿佛你知道了这个虚无兽肚子里的不少事情啊。不知道能否和我指教指教？”

吕烈这番话问了出去之后，“老科学家”又闭嘴不说话了。吕烈一边四下张望，想要确定那个十字架般的人形所在的位置。

过了良久，就在吕烈以为“老科学家”已经自行走远的时候，老科学家的声音又在附近飘忽不定响了起来：“我被传送到这个鬼地方，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了。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一进来就想了一个法子，点了火，还四处挖下虚无兽肚子里的肉当作食物。日子过的是大大咧咧的，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荒野求生……现在想想，之前我所做的种种，真是和寻死没有半点两样了。我还能活到现在和你说话，真是一个奇迹。看来是冥冥之中老天都不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死去。”

未等吕烈说话，老科学家反问吕烈道：“小娃娃，你知道那三个婴面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翻手之间就可以杀了我们。可是它们为什么不亲手杀了我们，反而要把我们骗进这个鬼地方来？”

老科学家说的，也是吕烈内心疑惑的。他不解问道：“我是不知道。听你的口气，你知道点什么内幕？”

第34章 鬼地方

“呵呵呵……”老科学家发出了一串不知道是咳嗽还是冷笑的声音，“我初时来到这里，碰上那群举火人的时候，我也以为是真的外面的人来救人了。也许是上天保佑吧，那时候我以为在这个虚无兽的肚子里呆着并不是什么坏事，就并未理睬他们，一声不吭找了一个角落躲了起来。没想到，这反而救了我这个糟老头子。

“我在虚无兽的肚子里呆了一个多月。这些举火者每过三四天就来找我一次，始终没有找到我。好几次我和他们只隔了一个墙壁的距离。我也有一些些犹豫，想着这些小伙子没事老来这个大家伙的肚子里找我，一定很不好受。要不，我就跟他们出去吧。现在想想，每次我生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总是正好我的数学公式中有一个新的难题困住了我。可能在冥冥之中，神明也不希望我死在这里吧。”

吕烈不耐烦了：“老爷爷，你怎么和某人一般那么喜欢卖关子呢。你直接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和那群举火人接触，不就行了？废这么多话。”

“小娃娃的耐心真差，以后一定活不了多久。”老科学家嘟囔了一句，继续讲述他接下来的见闻，“直到有一天，一个新的家伙也被从外界吃进了这虚无兽的肚子之中，还正好和我相遇了。在这片黑漆漆的世界，虽然我至今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人类，但是他一口人类的语言说得到还是挺流畅的，我就姑且把他当作自己的同类吧。

“在这片黑暗的世界之中，我和‘他’迅速成为了朋友。那个家伙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十分健谈。我在解密尧的手稿的过程中遇到了许多困难和疑惑，都是通过向他请教得到了答案。而就是这么一个家伙，在这虚无兽的肚子中带了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迎来了他最为凄惨的结局。”

吕烈很快敏感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个家伙想要出去，所以和那群举火者接上了？”

“没有错。”老人在黑暗之中点了点头，“我和他在这里愉快地相处了一个月之后，有一天那个家伙忽然告诉我，他不想要在这个鬼地方呆着了，有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离开这里？正好那一个多月的时间举火者们也没有出现。我心中想着那群举火者的存在，就告诉了那个家伙，并让他自己试一试。

“可是没有想到，我的话语，恰恰为他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地狱个锤子。”吕烈怒骂道。

老科学家没有理会暴躁的吕烈：“在我告诉那家伙不久之后，他便下定了决心。他告诉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他必须去做，他必须要离开虚无兽的肚子。我也鼓励他去试一试。就在我告诉他举火者存在后不到三天，我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那是我们都在睡觉的时候，举火者出现了。”

吕烈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线。

“举火者举着火把，漫山遍野叫喊着让他出来。我和他都听见了。他从黑暗之中爬了起来，轻轻推了推我，对我说道，‘老先生，我走啦。你以后一个人在这里，自己多多保重。’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那个家伙向着举火者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又回过身来，试探性地问我道，‘老先生，要不，你也一起和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说真的，当时我心底也犹豫了那么一瞬间，因为我担心这个家伙走了之后，以后学术上的问题就没有人和我探讨了。但是对外界世界的厌恶和躲避在这里对心灵宁静的追求，最终还是促使我的拒绝了他。”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举火者发现他之后对他做了什么?”

“那之后啊……那个可怜的家伙怀着无限的希望，向着举火者的方向前进着，大声呼喊着，‘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当时的我闭上眼睛，靠在地上，想要最后听听他的动静。可是当他的脚步快要和举火者重合的时候，那原本远处的火把突然一下子熄灭了，原本有了微弱的光的世界陷入了更加黑暗的深渊。所有的声音一下子沉静了下来，但是那沉静是极为短暂的，紧接着，我听到了那个可怜家伙在远处发出了异常惊讶且恐惧的呐喊声，‘你们是什么东西？不对，你们……’

“我当时大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仅仅是大叫了那么一声，很快远处的黑暗又陷入了无尽的虚无之中。可是过了没多久，远处又传来了那家伙凄厉的惨叫声，像是在极力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那惨叫声一声比一声更加痛苦，久久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听得我耳膜都要穿透了。我不知道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一定和那些举火者有着莫大的关系。而当时的我已经恐惧到了不能自已，就连走过去看一看的那点勇气都没有了。我只是拔腿远远地离开了那声音的来源和那些举火者，想要尽可能地远离‘他们’，免得被那些危险的举火者发现，波及到我。”

听完了老科学家的故事，吕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两人又是在黑暗之中同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吕烈才开口问道：“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过那群举火者的真正面容？”

老科学家悲哀地摇了摇头：“从那之后，只要那群举火者在附近出现，又在高声呼喊着寻找什么幸存者，我都会在黑暗之中摸索着远远离开。鬼知道那群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变得，‘他们’又对被发现的人做了什么。总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那还不如一死了之。”

“我记得你还说过，在这里千万不能点火。”吕烈严肃地问道，“如果点火就会死，这是你说的，对么？这就是为了什么？”

第35章 异常的老人

“因为那些混蛋对光源格外敏感，有一次我听到它们的声音之后，已经离得它们有将近一千米远了。我仅仅是用石头打了一点点火星，那些混蛋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迅速向我靠近……更是因为这黑暗之中生活了一群奇特的虫子。它们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之中，一旦出现热、光的话，就会强烈刺激这些怪虫，迅速成为它们的目标。呵呵呵，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的话，可是能亲身体验被这些怪虫盯上的恐怖之处的……”

（这虚无兽的肚子里怎么什么都有？那老家伙所说的怪虫，不会就是在黑暗之中触及过自己身体的粘稠物吧。）

吕烈一边漫不经心想着。不经意间，又有什么黏黏的、毛毛的东西迅速爬过他的手臂。

“妈的！”

忽然之间，一直健谈的老科学家又沉默了下来，不说话了。

正在吕烈以为这个老科学家又在买什么关子的时候，一阵不经意的寒风吹过了他的身体，让他的心也凉透了下来。吕烈乖乖闭上了嘴巴，一声不吭，趴在地上倾听着远方的东西。

寂静仅仅是持续了一会会儿的功夫，远处那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又传了过来：

“被困在虚无兽肚子中的家伙，你究竟在哪里？听到的话赶紧出来吱一声啊……”

“我们已经找了你三天三夜了，你难不成是已经死在了什么地方？你再不出来的话，我们就只有放弃继续寻找了……”

“阿东、白眼，你们再去那个方向找一找，我们不要聚集在一起，这样搜查的效率太低了……”

“知道了。不过分散的话，一定要小心那个东西的存在，毕竟那个东西……”

说到那个东西的时候，那群举火人的声音一下子轻下来了不少，仿佛那个东西是什么极为诡异可怖的存在一般，就连举火人都要小心提防一般，不然会遭受大灾。

那群人又窃窃私语谈论了片刻，其中一个粗大的男声和另一个尖细的声音渐渐变得激烈了起来，又像是在争吵什么。举火人之间的争执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吕烈就通过贴着地面听到一伙人的脚步声向着反方向走去了，渐行渐远。过了一会儿，停留在原地的另一伙人也没有迟疑多久，也跟着向不同的方向离去了。

看来最后它们决定兵分两路来寻找自己，不过可惜的是，这群举火人没有一个是找对方向的。

不过举火者所说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难道在这虚无兽的肚子中，还有什么是能够让举火者忌惮的存在？

吕烈细细思索着举火者离开之前所说的话的含义。可是当它们谈论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就像是在谈论一个禁忌一般，声音自觉缩小了不少。吕烈无论如何努力地回忆，都想不起来它们再说什么。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就是因为虚无兽肚子中“那个东西”不知何处的存在，让这群本来拥有人数优势的举火者根本不敢分头行头。因为顾忌“那个东西”，它们人数再多也要在一起行走，兵分两路看来已经是它们所能忍耐的极限了。再分散，碰到“那个东西”时应该就会发生举火者都无法处理的局面。

吕烈心中暗暗感谢了一下“那个东西”的存在，要不是它，那些举火者分成单人行动，到处在虚无兽的肚子中寻找自己，自己就是长了一对翅膀都很难幸存下来。

待到举火者的脚步声在地面上彻底消失了一个时辰之后，吕烈才基本确定了自己的安全，暗暗舒了一口气下来。就在这时，他的肚子也咕咕咕叫了起来，看来在重启宇宙之中呆了这么久，又被传送到这无主之地，在虚无兽的肚子中呆了这么久，没进食的时间之长，就连身负能量公式的身体都快承受不住了。

吕烈点亮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正欲用式神蒲公英的能力培植出一些粮食。这时候对面的老科学家忽然开口道：“你饿了？我这里有一些食物，你要不要吃？”

吕烈微微一愣：“你在这虚无兽的肚子中呆了这么久，身上还带着食物？老头子，你莫不要逛我，又或者你跑到了虚无兽的肠子中，拿它的排泄物作食物？”老科学家就是休养再好，也有些动怒了：“小娃娃，你怎么说话这么缺德的？从进来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很不礼貌，和你那个叫做黎远的伙伴可是差远了。你要不要吃了？想要饿死在这里就直接说，我不拦着你。”

吕烈本来想直接回绝这个老东西的。但是他眼珠子一转，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吕烈是何等狡猾的一个人？他早就对这个老科学家的身份起了怀疑，现在见对方一边声称一边在虚无兽的肚子中呆了这么久，身边居然还有多余的食物，吕烈也是很好奇这“食物”是什么东西？更重要的是，一个式神者一般只有一个式神，普通人根本想不到吕烈身负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式神。留在蒲公英自动产粮的能力不告诉对方，也是吕烈有意留了一张底牌。

他一旦想通了此中关节，立马换了一副口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个哈哈：“哈哈哈，老爷爷，你都一把岁数了，脾气也太大了一点。老子，哦不，小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发这么大火？快快快，有什么食物，赶紧拿过来。小生肚子饿到现在了。只怕你送食物送的不够快，一会儿我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科学家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这就丢给你，你自己瞪大了眼睛接好。这黑灯瞎火的，要是没有接住，可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前一秒还生着闷气，后一秒就立刻答应给吕烈食物了。态度变化之快，只怕比青楼的女子穿衣服还快。

吕烈心中冷笑一声：老小子，还和老子玩欲擒故纵这一套？你分明就是希望老子吃了你的食物，还装着一副不清不愿的样子？你越是这样，越说明你的“食物”里有问题。老子要是吃了，才是个大傻蛋。

第36章 探索黑暗

只听砰地一声，黑暗之中一块巴掌大的东西沉甸甸掉到了自己脚边。吕烈俯身捡了起来，但是他随即一愣：那团食物经老科学家之手丢到自己脚下的时候，黑暗中那个十字架般的人影却丝毫未动，根本就没有做出投掷的东西。

难道那个人影根本就不是老科学家？

吕烈俯身将那团食物捡了起来。

入手有些凉凉的，硬硬的。凭着摩擦在指尖的纹理，吕烈感觉这应该是什么风干的肉类。不过不尝上一口的话，确实无法确定这是什么肉。

只是老科学家为什么会将这块肉在这里保存这么久？

他自己从来不吃东西？

还是这个家伙早就知道有人要来这里了，还特地留了这么块肉，准备给对方吃？

不管怎么说，都实在是太过可疑了。

吕烈不动声色，将这块肉塞进了自己怀中，又从精神世界中掏出蒲公英式神能力创造出来的一把口粮，塞进嘴中大嚼特嚼起来了。嘴里塞满了东西，一边含糊不清说了起来：“可以啊……唔……老爷子。你这肉……口质还真是不错……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还有没有了？”

对面那个十字架般的黑色人影别有深意问道：“怎么，你全都吃下去了？”

吕烈心中暗自发笑，摸了摸怀中分毫不动的肉干，笑道：“早就全部吞下去了。这是一块实在是太少了，你若是还有的话，最好再多给我几块。”

老科学家哈哈一笑：“你大可放心，这种肉干，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每过一段时间，我再给你一块就是了。”

吕烈砸吧砸吧了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老爷子，你这肉是哪里来的？是不是直接从虚无兽肚子里那部分挖下来的？要不然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怎么还能储备这么多？”

老科学家淡淡道：“你有肉吃就行了，还管这么多干嘛？”

吕烈嘿嘿傻笑了两声，其实心里在骂娘。

……

在这没有日出日落的黑暗世界中躺了大约一个月有余，吕烈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了，也能从地上爬起来自由活动了。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和老科学家在黑暗中胡乱瞎扯，也没有再套出任何有用的话来。倒是每过了一段时间，老科学家算准了吕烈的肚子饿了，便不知道从哪里丢给他一块相同的肉干。吕烈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却从来不吃，只吃自己式神产的干粮。

好几次吕烈旁敲侧击，老科学家始终闭口不谈这些肉干是从哪里来的。但同时吕烈也不清楚这个老家伙身边究竟还有多少这种肉干，大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架势。

同时，被吕烈丢在身后的肉干也渐渐堆成了小山，眼看就快要藏不下去了。

这一个月来，举火人又在附近搜查过他两次，可是这两次搜查的规模明显小于前次了。看来这些举火人也默认找到吕烈的机会越来越少。

一天，吕烈站了起来，对着那黑暗中的人影道：“老爷子，我寻思着，在这虚无兽的肚子中呆这么久也不是一个事，毕竟我又不像你一样捧着几本破书就可以过一辈子。我还是四处走走吧，说不定能在这破地方找到一条离开这里的道路呢。”

他本来以为老科学家会劝说他继续留在原地。没想到，十字架人影的方向只是沉默了些许，回答道：“这样也好。虽然我现在明确告诉你，在这虚无兽的肚子之中你是不可能找到出去的路的，你也是绝对不会信我的。既然这样的话，你就自己走走看好了。”

吕烈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在走之前他顺手取了两块肉干，放在自己怀中。说不定自己真的运气好，误打误撞离开了这里出去了。自己就可以好好看一看这个老科学家一直给自己吃的“肉干”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走出没几十步，老科学家在自己身后方向别有深意地说道：“你会回来的……如果你还想要吃我的的肉干的话，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鬼特么才会怀念你这个鬼家伙。）

吕烈心中骂了一句，踏上了黑暗的探索之路。

……

老科学家说得并不无道理。这片虚无兽的肚子实在是大的可怕，附近又是一片无尽的漆黑。吕烈在其中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就连出口的边都没有摸到。更加令人绝望的是，是眼前永远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这让吕烈有些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在这个黑暗的世界向前探索几步，甚至有可能只是在原地打转。

是该继续前进，还是停留下面稍作休整？

走到这里，吕烈自己的内心都开始打退堂鼓了。

于是，他便做了一个决定。

他从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召唤出了毛茸茸的小梦，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去前面大约一千米的地方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异样。如果有的话就回来告诉我，遇到危险也立刻躲到我的精神世界去。”

吕烈已经做出了打算。如果再前方一千米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的话，就只有先中止他这段探索之路了。毕竟现在吕烈的感受，就像是当初第一次爬上巨树时一般，那种无穷无尽的空间感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辈子就要在这里徘徊了。

在小梦离开的这段时间，吕烈索性坐在了地上，好好梳理起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蹊跷之处。

黑暗中的十字架人影究竟是不是老科学家？他给自己吃的这些肉干又是什么东西？那些举火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婴面人将自己骗进虚无兽的肚子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静坐无语，吕烈只好将怀中的那块肉干翻了出来，在黑暗之中反复摩擦。想要撞撞运气，找出一点什么破绽来。

骤地，他摸到了什么东西，血液直往脑壳上冲。

那是令人磨骨悚然的感觉。

那一小块光滑的，半圆形的镶嵌物，不正是人的指甲么？

第37章 心脏

吕烈又细细摩擦了一会儿，基本可以确定，那块长在肉团上的椭圆形光滑盖，基本就是人类的指甲无疑了。

只是人类的指甲怎么会长在老科学家给自己的肉团上？或者说，老科学家一开始给自己的，就是人肉？

想到这里，吕烈的手一个哆嗦，手中握着的肉干掉了下来，咯咯咯滚入了黑暗之中。吕烈弯下腰来，再想去摸索着寻找那肉干的时候，已经不知踪迹。

真是令人感觉糟糕的幻想啊。

就在这时，黑暗中另一团移动敏捷的小肉球回来了。

小梦机灵地顺着吕烈的裤脚爬到了他的肩膀上：“主人，我在前面一千米处探查了一下，到处都是一片极度的黑暗，仍然没有看到任何变化。”

听到这里，吕烈的心沉了一下。虽然早就知道前路仍然可能是无尽的黑暗，但是由小梦亲自带回了这个消息，还是让吕烈陷入了一阵深深的挫败感。难道自己注定便像是老科学家一般，要在这虚无兽的肚子中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呆上无数年么。

本以为爬到巨树之顶后，一切都会很快结束，没想到这一切仅仅是开始……

还好，小梦说出了她的下半句话：

“虽然我在前方一千米没有看到任何变化。但是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砰砰声，在更加前方传来，仿佛什么巨大的东西在不停跳跃一般。”

“巨大的东西跳跃？你确定你没有听错么？”吕烈心中已经，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在这虚无兽的肚子中一个巨大的东西在不停跳跃，不停跳跃……”

他忽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恍然大悟道：“难道那便是虚无兽的心跳声？这么说来的话，我已经离它的心脏部位不远了。”

听到吕烈这么说，小梦也明白了过来：“我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东西一直在那不停跳啊跳啊跳，原来是这个把我们吞进肚子的大家伙的心脏啊。刚才在黑暗之中的时候，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

吕烈当机立断：“小梦，你在前面带路，带我去那大家伙的心脏方向看看。”

一人一狐疾驰在这黑暗之中。

其实吕烈心中也未想明白，就算到了虚无兽的心脏部分又能干什么，难道是杀了这个大家伙么？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先跟着隆隆声去寻到这个大家伙的心脏部位，总算是有了一点转折和盼头，比在这黑暗之中不停摸索在好得多。

跟着小梦越走越快，前方的隆隆声也越发清楚可闻。先像是暴雨天气之前的闷雷声，随着距离的拉近，闷雷声变成了巨人践踏在大地上的轰鸣声。到了后来，小梦和吕烈都情不自禁放慢了脚步，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吕烈甚至有些打退堂鼓了，他怀疑在这么继续前进，已经笼罩了全世界的巨大心跳声会将自己的耳朵活活震聋。

这声音未免也太恐怖如斯了些。

与此同时，伴随着离虚无兽心脏部位越来越接近，吕雷也悄然察觉，周围的情景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先是脚下原本踩在结实的大地之上，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变成了一片汪洋水潭。吕烈走在其中，不时渐起一地细碎的水花。而与此同时，附近的血腥味也是越来越厚重，让吕烈有一种呼吸都有一些困难的感觉。

原本眼界之中的黑暗，也慢慢变成了深沉的暗红色。

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像是打雷般的心跳声了。

“小心一点，这其中恐怕有点古怪。”在小梦的提醒之下，吕烈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毕竟，这是虚无兽的体内，若是它的心脏部位这么容易就被接近，那么这在无主之地吞噬了无数生灵的几千年来，早就不知道多少误入它肚子的家伙顺着声音来到这里了，那虚无兽就是有十条名都不够用了。

小梦的话还没有说完，吕烈忽地感觉到暗血色的黑暗之中，一道不易察觉的阴风向自己袭了过来。早有戒备的他猛地一个翻身，躲过了第一道阴风的突袭。转脚落在了一边的地上，激起地上一阵血雨。趁着吕烈立足未稳之际，又有数道阴风沿着吕烈的逃窜处向他狠狠钻了过去。

“该死，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还未等吕烈反应过来，他也知道大事不妙了，这个小梦还真是一个乌鸦嘴。吕烈心中念念有词，急忙召唤出了铁甲龟招架在自己面前。说时迟那时快，一座小岛屿大的黑影悬浮在了自己面前，挡住了阴风袭来的方向。只听黑暗之中传来滋滋两声细碎的声音，那铁甲龟就直接化作了一地银屑，又消失不见了。

“这么厉害？就凭着铁甲龟都撑不了一击？”

虽然仍然不知道这袭来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吕烈已经完全戒备了起来。又是心念一动，黑暗之中寒冰蟒、大黑牛两个式神应声出战，无声地滑向了黑暗之中。寒冰蟒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张怪嘴，一道寒柱便向着虚无之中的阴风处狠狠扫了过去。只听滋滋数声，像是什么东西被冻在了冰窟之中一般。可是那刚刚成形的冰窟不断发出细微的破裂声，看来那冰窟中的东西也在不断努力向外爬，眼看冰窟就要罩不住它们多久了。

另一方面，大黑牛刚刚被召唤出来，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向黑暗：“快快，给老子点起火把。没有光，我的能力怎么施展？你这不是消遣本牛么？”

吕烈的精神世界中隐隐不安起来。显然是蔷薇虎感受到了外面的恶战，不断主动提醒着吕烈，让他放自己出去，也加入这场战斗。

但是吕烈并没有理会蔷薇虎。因为一旦选择召唤蔷薇虎，这偌大的一片黑暗世界势必会立刻被它所照亮。这么大的火把被召唤出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搞不好自己会成为公之于众，被黑暗之中的生物瞬间集火秒杀也说不定。

而另一边，寒冰蟒的冰窟已经眼看撑不住多久了。

第38章 围困

毫无疑问，这些细碎的阴风的源头便是那虚无兽的心脏部位。越是靠近虚无兽的心脏，那些阴风的数量会越来越多。

现在，留给吕烈的只有两个选择了——在寒冰蟒创造出来的冰墙破裂之前，离开这里，或是继续顶着阴风前进。

吕烈仅仅是思索了一瞬间，便毫不犹豫迈开双腿，继续冲向了那砰砰巨响声的源头。

他要奋力寻找离开这片黑暗世界的方法，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不断前进。而不是像老科学家一样，一辈子被困死在这样，永远地禁锢在这个暗黑之地。

……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在这阴风阵阵的黑暗走廊之中，即使有铁甲龟和寒冰蟒的冰墙的保护，吕烈也被攻击得伤痕累累。好几次几道阴风几乎打中了他的要害，有一道阴风正正射在了他的膝盖上，痛的他当时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几乎无法前行。幸好这时候蒲公英式神突然进化了，开采出一种能够迅速治疗骨裂的草药，才能吕烈勉强行走了下去。

毫无疑问，这些阴风是用来保护虚无兽的心脏不被那些吞入肚子的异族随意闯入的。那么，这些阴风的防御力度越强大，也说明了虚无兽的心脏部位越发脆弱。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了吕烈的脑海：等自己走到了那里，如果选择击碎虚无兽的心脏，杀了它，那么黑暗世界内会发生变化？

不过吕烈很快就暂时强压下了这个念头。理由很简单，虽然用这种暴烈的方式可能让自己离开这里，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在自己先离开之前，整个虚无兽的身体就崩溃了，自己一起陪葬在这个鬼地方。

就在吕烈心中无数个心思搅合在一起的时候，忽然他的眼前一亮，一片红彤彤的光取代了原来黑暗无尽的世界，与此同时，吕烈也看到了可以堪称为奇迹的一幕——

那是一座巨大、有力的心脏，在无数根管子的链接之下垂钓在半空中，不断有力地伸缩着，发出惊人的砰砰生。

就像是肉色的悬空城一般。

而在它之下，那是如同瀑布一般的血浆飞流直下，不断发出隆隆地巨响声。四面八方的血液通过管子输送进了那座巨大的悬空心房，又经过心房的层层过滤流了下来。这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一幕神迹，看到眼前这一幕，吕烈几乎有一种要跪拜下来的冲动。

实在是……太壮观了啊。

从巨树之下一路爬上来，吕烈见识了无数神奇的存在，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心静如水，不会再因为任何存在而感叹震惊、吃惊了。

但是他错了。

他看到过遮天蔽日的僵尸狂潮，也见识了当闭上眼睛之后整个世界便陷入黑暗的黄泉巨人。

但是这枚巨大的心脏给他带来的震撼，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存活在他记忆中的大家伙的存在。

吕烈转过了头，看向了自己进入这座心室时的洞穴：无数嗡嗡的声音从黑色的隧道中穿了传来，像是密密麻麻的黄蜂类生物要飞出来一般。

……

“卧倒！蠢货主人！”

吕烈只听见精神世界中的大黑牛骤地爆出处这样一声狂啸，紧接着，他的耳光像是响起了炸雷一般的呼啸声，一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无数只枯手飞出了黑色隧道，带着一阵阵令人胆寒的阴风，铺天盖地向着还愣在原地的吕烈飞了过来！

那速度之快，令人震惊。

还未等吕烈反应过来，骤地他眼前闪过了数道亮光，一头三人高的巨牛挡在了他面前，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个横扫，无数飞行在半空中的枯手顿时像是萎靡了一般，纷纷坠落在地上，砸碎成了一滩碎石。这些还没有完，又是一头金瞳赤毛的巨虎从虚空之中钻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便是一顿横扫，半地的碎石裹着仍然飞行在空中的枯手，瞬间化成了灰烬消失一空。

直到这时候，因为极度恐惧陷入僵硬状态的吕烈才刚刚能够动弹。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询问大黑牛和蔷薇虎，这两个家伙为什么不经过自己的召唤就能出现在现实世界了。看见隧道中喷涌而出越来越多的枯手，吕烈急忙向着反方向狂奔起来：“妈的，这些家伙一定是疯了，快跑！”

他还没有跑上两步，后面密密麻麻飞行的枯手便已经来到了离他身后不远处。这些黑暗之中的阴风一旦进入了心房，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速度和攻击性暴增了一倍不止，看来是铁了心要将吕烈抹杀在这里。

吕烈二话不说跳上了蔷薇虎的后背，一人一虎疯狂狂奔了起来，后面还跟着一头气喘吁吁的大黑牛，不时转过头石化一片快要摸到它屁股的枯手，用来阻挡两者的差距。

在蔷薇虎的背上，吕烈一路穿山越岭，飞出了无数血浆组成的瀑布，自己头上也被溅了一身的血气。只是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整个世界在吕烈眼中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他唯一的感觉，便是在蔷薇虎的背上天旋地转，身后还有无数数不清的枯手死死咬着他。

彭彤、彭彤、彭彤……

在一片混乱和嘈杂之中，唯一仍然清楚的，只有那巨大心脏发出狂怒地跳动声。

彭彤、彭彤、彭彤……

那声音已经大到吕烈完全无法忍受了。就像是一道道炸雷，在吕烈耳边不住回想着。

彭彤、彭彤、彭彤……

就在这时，吕烈忽然觉得身体一轻，胯下的蔷薇虎终于停止了狂奔，停在了心室的一片高原之上，而它的对面，无数枯手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黏住了一般，竟然停止了追击，只是密密麻麻将蔷薇虎、大黑牛和吕烈三者围在了其中，不让其离开这个鬼地方。

看着远处，新的枯手仍然源源不断涌出，将包围圈裹得一层又是一层。

“这是……怎么回事……？”吕烈目瞪口呆地说道。

第39章 牛角人出现

蔷薇虎一个拱身将背上的吕烈放了下来，顺便摇了摇硕大的脑袋：“你看看你的身后，因为我们已经接近了虚无兽心脏的输血管。如果那些枯手选择在这里和我们打斗的话，虽然一不留神弄断一两根输血管，对于这个庞然大物来说应该不算是什么，但是它们也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原来如此……”吕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便是明白了大半。无数根精密的气管攀附在一团巨大的血壁之上，做着有规律的收缩。若不是这红彤彤的一片彩光，和上方传来的有力的砰砰声，吕烈几乎以为现在的自己在攀爬山脉。

“等一等！”忽然之间，吕烈倒是吓了一跳，“蔷薇虎，你特么的怎么突然会说人话了？是谁教给你的？”

“不要管这些细节了。”一边的大黑牛蹬了蹬蹄子，指向了远处，“你们看，这些奇怪的枯手，好像起了一些变化。”

吕烈也顾不得蔷薇虎说话，抬头向着附近围住自己的枯手看去。只见细细密密的枯手之中开始微微骚动起来，那骚动范围越来越大，它们的后方应该起了什么问题。

“那是……”吕烈有些愣住了。

还没有给他和大黑牛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枯手就像是被劈开的海浪一般，缓缓向着左右两旁让开了一条通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枯手的海洋向他们走过来。

“举火人……”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那几个置身于枯手之中的黑影还没有完全将自己的身影展现在吕烈面前，但是通过那幽暗的光芒，吕烈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不会错的，听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还有举着火把的高度和亮度，一定就是那些在黑暗之中四处搜查自己的举火人。除了它们，这虚无兽的肚子之中还有谁敢明目张胆撑着火把，肆意行走在大地上？

只是吕烈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举火人看上去和这些守护心脏的枯手竟然认识。当它们试图通过枯手海洋的时候，枯手不仅没有攻击它们的意思，反而给它们让开了一条道。

（看来自己选择向着心脏的方向前进，倒是一条自取灭亡之道了。）

一抹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苦涩，回荡在了吕烈心间。

（既然这样的话，就算是死，老子在死之前也要看清楚你们这些举火人的外貌。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变得，徘徊在虚无兽的肚子之中，寻找出误入其中的旅人，残酷折磨之后杀掉，用的是什么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吕烈半蹲下来，向着枯手分隔开的那条通道，做出了准备战斗的姿态。而同时他身边的大黑牛和蔷薇虎仿佛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剑拔弩张，发出了不安的低吼声，用这种野兽最本能的方式来警告枯手之后的数道黑影：不要再前进了！

那些黑影像是无视吕烈的式神的愤怒一般，依旧稳如泰山举着手中的火把，大步向着他们的方向前行。

很快，在黑暗之下，它们的样貌浮现出了水面。

那是数个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的“男性人类”，光是从他们的外表分辨，也并没有想象出那么凶残，除了它们每人头上长着突兀的黑角，一张开嘴巴就露出唇后的利齿之后，吕烈几乎将它们当作人类看待了。

起码，它们比那些自称来自三十五万年之后的人类更像是人类。

一看见这些举火者出现，吕烈还没有来得及向对方发难，对方就开始用人类的语言大声呵斥起了吕烈：“你这个混蛋，你究竟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呆的是什么地方？弄断了圣兽大人心脏上的一根血管，这样的责任是你能够担当得起的？”

在为首一人的怒骂之后，身后数个举着火把的牛角人纷纷露出了惊恐、愤怒的目光，向着吕烈怒吼道：

“诺，那边的那个小鬼，还不快点圣兽大人的心房上来滚下来！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将禁地的枯萎者都惊动了大半。”

“还好当时我们就在附近，听到了响动声及时赶了过来。不然不禁这个白痴……”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个混蛋，真不知道现在旅人的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在这里搜查了一个月都故意不出现，一出现，就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他以为破坏了圣兽大人的心脏对他又什么好处？”

面对这些牛角人的七嘴八舌，统一的意思就是立刻让吕烈从虚无兽的心房之上滚下来。吕烈自然不是这等愚笨之人，心想你们这么多人，现在唯一不敢对我动手的理由大概就是老子还站在这里了吧。要是老子从这上面下来，还不是给你们立刻活吞了？

就算是傻子，都不会下来。

他冷笑着退后了两步：“下来，我为什么要下来，只有站在这个地方，我才有和你们公平对话的权利。你们自己是傻子，就当别人是傻子么？”

听到这话，站在最前方的两个牛角人眼中露出了不解之意。它们楞了一下，私下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待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向吕烈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异族的旅人，虽然你冲撞了圣兽的心脏令我们很气愤。但是这也并不是什么大罪。现在你还没有在上面造成任何损失，只要你下来，我们保证不会对你有任何惩罚。”

这个高大的牛角人刚刚说完，他身边另一个脸面漆黑的牛角人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愚蠢的旅人，不知道死活的旅人。你以为站在上面和我们死撑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们在这里轮流守着，给你围个十个月两年的。到时候你还不是因为缺水缺食物，自己乖乖下来，给我们求饶？

“哼哼，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才下来，就休要怪我们无情了。”

这两个牛角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显然已经将吕烈吃定了。

可是它们不知道，吕烈拥有黎远在离别之前赠送的能量公式和能够自产粮食的式神蒲公英和，别说别困在一年两年，就是十年他也浑然不怕。

第40章 那个东西

“呵呵。”吕烈已经懒得和这些虚伪的家伙再演戏下去了，他冷冷道，“要我下来也不是不可以。那你们就和我解释一下，那些在虚无兽肚子中被你们发现、残酷折磨死的异族旅人，又是怎么回事吧！”

“被我们……”

“折磨死的异族旅人……”

听到居高临下的吕烈说出这番话，牛角人的阵群之中又是响起了微微一阵骚动。不少牛角人纷纷有些惊讶地议论起来，更多的牛角人开始大声聒噪起来，像是发泄对吕烈的不满。

为首两个牛角人的耐心显然快到了极限，眼睛都开始充血了。不过身材最为魁梧的那个牛角人仍然摁耐住性子，冷冷质问吕烈道：“小家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什么时候害死过那些异族旅人？我们只是将那些误入虚无兽肚子的家伙救了出来，带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更不要说是折磨了。”

“哼，还想狡辩。”看着这些牛角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吕烈更加确信它们是在演戏了，“我可是亲眼所见，一个数月之前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的异族人。当时也是你们这群混蛋，在黑暗中之中举着火把到处寻找我们。当时听到你们的呼叫声，我们还真的以为是来救我们的。幸好当时老子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没有出去。可是那个异族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它听信了你们的召唤，主动向着光明之处寻找你们。可是在它找到你们之后，你们又对它做了什么事情？……”

至今，老科学家的话仍然在自己耳边回响，如在昨日：“他被那些举火者吸引了过去之后，远处又传来了那家伙凄厉的惨叫声，像是在极力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

“那惨叫声一声比一声更加痛苦，久久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听得我耳膜都要穿透了。”……“我不知道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一定和那些举火者有着莫大的关系。而当时的我已经恐惧到了不能自已，就连走过去看一看的那点勇气都没有了。”……

为首一个牛角人听了吕烈的述说之后，脸色变了。吕烈看着它的脸色，显然将其当作了心虚的表现，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小牛角，被老子说中心事了吧。你再继续狡辩，老子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出乎意料，那牛角人并没有理会吕烈，只是转过头俯下身子，对着两个手下模样的家伙轻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听到它们的大首领说完这么一番话，两个手下的脸色也开始变得不是很好看了，轻声回应了几句。没想到，它们一回应，遭到了大首领更大声的斥责，那声音之大，整个虚无兽的心房都传来了回音声。

大首领仿佛也意识到了这样不太好，又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压低了嗓门对着自己的手下呵斥了两句。这两个手下才不情不愿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可惜了吕烈也听不懂这些牛角人本族的语言是什么样意思。刚才那个大首领那一声怒喝响彻半个心房，吕烈仍然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它如此愤怒。

难道自己说破了对方的老底，那个牛角大首领知道无法将自己骗下来之后，恼羞成恼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它又为什么选择让自己的手下在这个时候离开？

就在吕烈心中沉思不定的时候，小梦从他的精神世界中爬了出来，悄悄告诉吕烈：“主人，我听得懂这些牛角怪说话的意思。”

吕烈大喜：“你能翻译出来多少就翻译出来多少，悄悄告诉我，这些家伙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小梦斜眼看了一眼那些牛角人的方向，在吕烈耳边附和道：“那个大首领一开始问它手下的话，是这个月又在虚无兽的肚子中发现了多少人？它的手下犹豫了一下，告诉它，已经快半年没有在这个虚无兽的肚子中发现任何异族旅人了。旁边有另一个牛角人插嘴道，该不会……又是那个东西真的出现了吧。此话一出，我看那所有牛角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仿佛它们口中的那个东西是个极其了不得的东西。

“大首领又道，我听这个趴在心房上不肯下来的傻小子的话，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八成是那个东西又出来作祟了，并且那小子见到的极有可能也是那个东西。不过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好，还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见到那个东西之后居然还能活着走到心房的，到现在也只有这小子这么一个异族旅人。”

吕烈心想，一口一个“那个东西”，当初在黑暗地带的时候那些举火者就言必称那个东西，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插嘴问道：“你知道它们口中说得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么。”

小梦惭愧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些人就从来没有说过‘那个东西的全名。’”

“好了好了。”吕烈示意它不要太过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继续将这些牛角人接下来的对话翻译给我。”

小梦飞速点了点头，“大首领随即向它的手下下了吩咐，先是暂时封锁这头虚无兽，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入了，然后就是去部族里面抽调一千个好手过来，就是将这虚无兽的肚子里翻上二十倍，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个东西找出来。

“它此言一出，就遭到了几乎所有的牛角人的反对。那些反对的理由大都是它们的任期快到了，不需要再为这只虚无兽负责。就算真的是‘那个东西’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相反，如果真的大动干戈的话，恐怕 它们部族会因此损失惨重之类的。可是大首领主意已定，无论旁人怎么说，都难以改变它的决心。”

听完小梦的这番话，吕烈陷入了沉思：难道老科学家听到的那个异族临死前的惨呼声，真的不是这群家伙所为？

第41章 异物

这时候，大首领已经控制住了下面人的骚乱，转过头，用冰冷的目光看了吕烈一眼：“年轻的异族人，我给你看几样东西。希望你看到之后能够改变对我们的观感。”

吕烈外表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当然可以看，但是别把我骗下心房就可以了。”

大首领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是一挥手，身后几排牛角人每人抬了一副担架上面。而这些担架上面都盖了一层白色的布，将担架上的东西老老实实裹住，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吕烈注意到，每副担架旁边都环绕着类似苍蝇之类的黑点嗡嗡作响。而且从抬担架人的表情来看，担架上架着的东西似乎臭不可闻，腥臭到令这些牛角人都有些难以忍耐。

它们的表现引起了吕烈的好奇，吕烈挥了挥手：“黑角大王，你这是究竟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直到此刻，牛角人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你真的想看看这些担架上面究竟盖着什么东西？我现在可是提醒你，虽然这些东西对我们没有影响，但是你看之前还是做好心理准备为妙。免得下半生落下阴影。

“还有，老子有人族语言的名字，叫做阿布达辩思，不是什么黑角大王白角大王。”

吕烈不耐烦道：“赶紧把这层布掀开来让老子看看。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你们抬都抬上来了。”

数个强壮的牛角人一掀开布，露出了担架下面的东西——

那是让吕烈几乎连隔夜饭都吐出来的可怕存在。

一具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虽然还勉强保持着人形的轮廓，但是初一眼看上去根本不成人形了。可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地方——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形在生前的横截面、或是侧截面，都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利器削砍掉了一部分一般，将早已烂的发青、发紫的侧面露了出来，各种各式的内脏纠缠在一起，就像是一台台失去控制的机器。

在那些裸露出来的肉体之上，都长着一张扭曲到了极点的腐烂的面孔，就像是寄生虫一般牢牢盘踞在这些尸体之上。当白布被掀开的一瞬间，这些面孔见了光，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仿佛一点点光落在它们脸上，都令它们痛哭异常！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猝不及防之下，吕烈也是被大大吓了一跳，直接向后退了两步，几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也难怪阿布达辩思在命令手下掀开白布之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了。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看到这一幕，就是心智再坚定十倍的人都可能被吓一跳。

相比之下，吕烈没有被吓得当场尿裤子，已经属于胆大至极之徒了。

好不容易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吕烈再次扫了一眼这些长在尸体上的鬼面，结结巴巴道：“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做的？”

“可笑至极，我们做出这些鬼面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就算这些鬼面真的是我们做的，我们又怎会展示在你的面前？这不是更加让你在上面不愿意下来了？”阿布达辩思走向了离它最近的一个鬼面，那鬼面像是闻到了新鲜的肉味一般，发了狂似地大叫起来，那铁片相互刮磨的声音几乎要刺穿吕烈的耳膜！

“首领，不可！”两个牛角人意识到了吕烈要做什么，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它们的首领。阿布达辩思只是摆了摆手：“没有事的。”下一刻，它将手直挺挺伸向了鬼面的方向！

那原本只是偏居于尸体之上的鬼面睁开了眼睛，像是发了狂似地裂开了大嘴，竟是挡着众多牛角人和吕烈的面，一口咔嚓一声将黑牛大王的半只手臂吞了下去。

在吞没了阿布达辩思的手臂之后，那鬼面像是暂时得到了满足，慢慢退回到了尸体的伤口深处。若不是那若有若无的咀嚼声还回响在半空中，还有阿布达辩思空空如也的右手臂，吕烈几乎以为之前所看到的画面都是异常幻觉。

阿布达辩思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不过它很快很好地修饰了自己的表情，向着心房上方的吕烈挥了挥自己的空手臂：“怎么，事到如今，你还相信那些鬼面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如果是的话，它又怎么会攻击饲主？”

两个牛角人应声小跑了上来，为阿布达辩思的伤口迅速包扎了一遍。阿布达辩思在包扎完之后也就势坐在了地上。可见，那鬼面的一咬，对它造成的伤害也异常可怕。

从头到尾这群牛角人的表演真是令吕烈眼花缭乱，先是端上来几架长着人脸的尸体，为首那个牛角人还主动让鬼面吃掉了自己的手臂。可惜吕烈仍然不为所动：“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东西，但是光凭那张鬼面吃掉你的手臂，又能说明什么？就算是从小养到大的老虎、狮子，肚子饿起来一样会吃掉自己的主人，更不要说这种一看天性就十分残暴的鬼面了。说不定它根本就没有任何意识可言，吞噬对它们来说只是本能而已。这么说来，是不是饲主对它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对于这些畜-生，进食，只是它们的本能。”阿布达辩思示意自己的手下可以将这些怪物带下去了，转过头对吕烈说道，“那么你又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被造出来的么？”

吕烈心中嘀咕道：还说你不是它们的饲主。他表面上装作一副求学的样子：“我不知道啊。还请你告诉我，这些东西是怎么出来的。”

阿布达辩思老老实食道：“我也不知道。”

吕烈一时之间气结，被呛了一个半死：“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问老子。你不知道，还把这些恶心人的东西抬上来给老子看。”

“我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出来的……”阿布达辩思将它的下半句话补完了，“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东西在虚无兽的肚子中，每隔五十年到六十年之间，就会出现一大批。”

第42章 鬼面的恐怖之处

“就像是人身上会长痘痘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吧，每隔一段时间，这些鬼面就会自动从虚无兽的肚子中长出来，以那些误入虚无兽肚子的异族旅人的尸体。而我们牛角族千百年来作为侍奉绝望之塔的主人的职责，就是当虚无兽将异族旅人从无主之地带回到这里的时候，将它们从虚无兽的肚子中接出来。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将这些鬼面当作一回事，毕竟很多异族旅人在进入虚无兽肚子的时候，就莫名其妙死在了里面，成为了鬼面的寄生物。看到这些被鬼面寄生的尸体，我们能做的也是小心翼翼不要被其咬伤，拖出去烧掉。

“可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了，如果不处理这些鬼面的话，虚无兽肚子中尸体的数量越来越多。大概原本十个异族进入虚无兽的肚子，带到绝望之塔后只会死两三下。那么接下来我们还能带回去七八个。但是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从两三下上升到了七八个，甚至十个旅人进入虚无兽肚子之中在运输途中全部死亡的例子也是比比皆是。我们进入虚无兽的肚子，最后只能找到十具长着鬼面的尸体，却没有任何活人能够带回去。

“我们的族群也有人怀疑，虚无兽肚子中的异变是那些鬼面搞的鬼。可是最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们也将这些鬼面尸体带回去做实验，结果却发现，它们的唯一攻击手段也仅仅是依附在尸体之上，出其不意攻击路过的旅人。就是这样单一的攻击方式，怎么可能杀死这么多旅人？要知道，能够走到这里，无一不是各族中的精英中的精英，经历了无数生与死的考验。”

阿布达辩思的这番话，相当于也将吕烈变相大大吹捧了一遍。他不也是走到这里的“精英”？他不也是经历了无数生与死的“高手”？不过老奸巨猾的吕烈丝毫没有被阿布达辩思的吹捧冲昏了头脑，他冷静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些死在虚无兽肚子中的旅人，都是和这些鬼面有着关系？而你们三番五次进入虚无兽肚子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到那些旅人并且折磨它们，反而是为了将它们带出去？”

牛角人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前你对我们一直存在着很深的误解，而情况确实如此。”

吕烈皱起了眉头，如果这个自称阿布达辩思的牛角人说的是实话的话，那么它就和黑暗中的老科学家起了冲突。老科学家坚称那个异族的年轻人在被举火人找到之后，发出了无比凄惨的惨叫声之后死去。而牛角人的解释是自己一行人真的是为了将误入虚无兽肚子的异族旅人带出去，那些异族旅人的死亡和它们并没有直接关系。那么它们中间，只有一方的话是正确的。

（这些牛角人的话固然不可信。之所以它们现在还能和自己好好说话，唯一的原因就是自己所站的这片土地。如果想要让他吕烈放下戒心下来的话，毫无疑问，这些牛角人需要拿出更多切实的证据。）

（当然，那个老科学家的话也不可全信。不仅是因为黑暗中的他展现出了种种异于常人的表现，更重要的是，自己到目前为止，只是单凭着声音确认对方是“老科学家”。换句话说，从始到终，他都没有看见过“老科学家”的正面。）

（老科学家一直要求吕烈千万千万千千万不要点火。）

（那么黑暗中那个一直和吕烈对话的，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吕烈心中反复权衡老科学家和这些牛角人的话的份量时，阿布达辩思又说出了接下一段话，让吕烈心中更是起伏不定：

“我们以为这便是最糟糕的情况，但是我们还是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因为我们一开始没有对这些出现在虚无兽肚子中的鬼面产生足够的警惕，而最终的恶果却是让我们几乎无法承受的，也直接导致了‘那个东西’的产生。那便是，这些依附在尸体上的鬼面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处置，它们还会进化成新的全然不同的物种。”

吕烈喃喃自语道：“进化成新的物种。”

“是的，”阿布达辩思点了点头，“便是‘那个东西’。我们不敢给它起任何名字，因为只要有了名字的存在，那个东西在世界上也便有了形。而且我们每次呼唤起那个东西的东西，在冥冥之中它都能够感受得到。所以，我们不打算给它起任何名字，那个东西就是那个东西。”牛角人的这番话引起了吕烈的极大好奇。原本以为这些举火人便是虚无兽肚子中的唯一恶棍，没想到，还有能够令它们都感到惊恐的存在。

吕烈说道：“那就跟我讲一下吧，那个东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能够让你们都为之感到头疼？”

“那个东西无所不在，却又哪里都不存在。只要是虚无兽的肚子，便是它的主场，而是我们的战场。”阿布达辩思缓缓说道，“可是我们牛角人和虚无兽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目前却对它仍然知之甚少。我们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个东西从来不主动出手攻击我们，但是我们因此死在虚无兽肚子中的兄弟，死在它手中的数量却是比其他任何天灾和威胁都要多出十倍百倍不止。”

“等一等……”听到这里，吕烈便是有一些疑惑了，“你的意思是那个东西从来不会主动攻击你们？那么真是奇了怪了，你们怎么还会死这么多人在它手里？难不成你们都是白痴不成，一个个送上前去送？”

阿布达辩思摇了摇头，仿佛早就料到了吕烈会这么说。牛角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更加高大魁梧的牛角人，它是吕烈见过的最孔武有力的家伙。可是便是这个家伙，它的脸全毁了，就像是每天用硫酸洗脸一样，也不会造成这么一张惨无人道的脸。

“让我来告诉你吧，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么多人死于那个家伙。”

第43章 恐怖回忆

“那些诞生在异族的尸体上，诞生于虚无兽肚子中的鬼面，并且定期进行清理。不然的话，它们很快就会进化成新的更加可怕的生物……”

“可是，当我们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显得太晚了……”

吕烈看着那个牛角人脸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可怕的伤疤：“这些伤口，就是那个鬼面进化而来的生物弄得？”

牛角人点了一下头。它闭上了眼睛，似乎让它复述那段可怕的回忆都像是要了它的老命一般：“那是大约三十年前了，我和一支精锐的牛角族小队进发了虚无兽肚子的深处。我们当时大约有十五个人吧，而我们的大部队有两百多年。那时候的我们都很年轻，身手矫健，也很自负。我们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任务是我们完不成的，而只要大酋长下达的任务，我们就一定会去做。于是我们脱离了大部队，向着虚无兽的肠胃方向前进，只为了收集一些我们大酋长想要的东西……”

“现在想来的话，那时候的我，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地狱。”

吕烈紧盯着牛角人的眼睛：“然后你就在虚无兽的肚子深处和那些进化的鬼面接触到了？”

“没有那些，只有一个。”毁容的牛角人纠正了吕烈，“这些年来所有的牛角部落一直努力清除所有虚无兽肚子中的鬼面，尽量保证不让其进化。当一个虚无兽的肚子中同时出现两个以上进化的鬼面之后，这只虚无兽将别定义为必须放弃的废弃之物，我们将会把它丢入深渊之井，永远地放弃它。

“还有一点你也说错了，从头到尾，我们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个‘家伙’。我们只是单纯地在黑暗之中被袭击、被屠杀，所有人都死了。我们那个小组的十四个成员和随后赶到的所有支援者。只有我活了下来，虽然付出了生理八成以上的机能都被毁坏的代价，但是起码我还活着，不是么？只有我自己知道，之所以到现在我还能活下来，那是因为……”

“够了，牙思米四理，说到这里就够了，你可以退下了。”阿布达辩思在一边毫不客气打断了它的话。

被称为牙思米四理的牛角人遗憾地摇了摇头，仿佛还回味在昨天的恐惧之中那个。它退了下去，消失在众多牛角人之中。

直到看着牙思米四理彻底消失之后，吕烈才将目光重新转向了阿布达辩思：“所以呢，通过这个没头没尾的故事，你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就凭这些的话，我仍然不会相信你们的话从心房上面下来。只有天知道这个毁容的牛角人是真的被黑暗中潜藏的危险生物毁容的，还是在某个庆功宴后喝的大醉的它摇摇晃晃倒在了火炬之中，才变得这么模样。”

有些出乎吕烈的模样，阿布达辩思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另一个个子矮小的牛角人从队列后方小跑了过来，将一袋不知名的包裹放在了阿布达辩思手中。阿布达辩思只是掀开了包裹的一角，粗略地看了一下。就算是站在心房之上，吕烈仍然能够闻到那个包裹中藏的事物的冲天恶臭。

阿布达辩思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它的眼神在接触到包裹中的东西，产生了微妙的触动。

“已经够了，已经非常确定，外面那个东西，就是鬼面进化体了。”阿布达辩思放下了手中的包裹，将它递还给了小牛角人。后者捧着包裹，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这里。而阿布达辩思看向吕烈的眼神，多了几分嘲讽和玩味，

“我们已经不需要你从心房上面下来了。你爱在那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吧。因为，等我们离开了这里之后，你很快就要和这只虚无兽一起被毁灭了。”

吕烈忽然觉得一股可怕的寒意从自己的脚底窜了上来，迅速覆盖住了自己的身体每一个角落。他看向作势欲离开这里的阿布达辩思：“等一等，你……”忽然，吕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你刚才得到的情报是，这座虚无兽的肚子中已经发现了第二个鬼面进化体？”

阿布达辩思的背影愣了一下：“你倒是不笨，异族的小伙子。那么，我就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它转过了身：“你在进入这座虚无兽的肚子后不久，是不是碰到了一个和你很熟悉的人，也一起被困在了这里？他是不是建议你不要在这里点亮火把？他是不是告诉你那些搜查虚无兽肚子的举火人才是恶魔？甚至异族的旅人在虚无兽的肚子中被残杀，这些事情也是他告诉你的？最重要的是，当你觉得肚子饿时，他总能像是变戏法一般给你吃一种肉干。而且无休无止，你随便怎么吃都不觉得饱，而你吃再多，这个熟悉的人都能拿出更多的肉干，而不是让你少吃一点？”

已经有一点一点的冷汗，从吕烈脖颈上慢慢流了下来。

一切事情都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可是现场唯一不想承认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烈轻声道。他的声音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充满了不解和痛苦。

“呵。”阿布达辩思发出了最后一声冷笑，“那么就告诉你吧，你碰到的那个家伙，就是鬼面进化体啊！只不过当时的它和我们牛角族的小分队在交手之后受了一点伤，才没有及时吃掉你。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在吃了它的‘肉干’之后，你离变成它的同伴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所有的牛角人都走向了外面，不再回头看吕烈一眼。

“既然你喜欢在心房上呆着，就一直在那里呆着好了，我们就不在此地打扰了。”

看着牛角人依次离开了这里，一股巨大的不详的预感在吕烈脑海愈演愈烈。他的双腿开始打颤，想要从心房上一跃而下，和这些牛角人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吕烈脑海中响起：

这些家伙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相么？

第44章 心房外界

如果从一开始，这些牛角人就在欺骗自己呢？

如果它们的目的仍然是让自己从心房上下来，然后便可以一拥而上杀了自己。

如果老科学家才是说出真相的那一个，而它们说得才是谎话……

在吕烈的老家，像是这样欲擒故纵的手段实在是常见的不能再常见，作为从小就厮混在江湖上的吕烈自然也是不可能上当。只是相比往日的被骗一次大不了饿个两三天，这一次实在是事关生死，由不得他思前想后，顾虑重重。

吕烈仍然蹲坐在这虚无兽的心房之上，大眼珠子咕溜溜直转。可是那伙牛角人似乎真的要全员撤出这里了，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眼看这些牛角人都要走完了，那些原本将心房之下围困的水泄不通的枯手也一个个伏在了地上，似乎真的已经不在意这只虚无兽的生死了。吕烈的肩膀微微动了动，似乎也有些坐不住了，就在这时候，阿布达辩思带头的牛角人忽然冲回了心房，迎头和那些还没来得及撤出心房的牛角人撞在了一起。顿时整个红色空间一阵大乱，牛角人之间相互躲避、践踏，受伤者不计其数。

“哈哈，你小子也坐不住了，早就知道你在骗老子，想要骗老子下来。”吕烈在上面将这阿布达辩思的丑态看得一清二楚，不由自主从心房之上站了起来，兴奋说道，“牛角怪，你这个混蛋想要将老子骗下来的诡计终究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没有实现。可是我吕烈大人是什么人？你也不去外面的世界打听打听，英明神武，智谋无双。就是那么一点点，便足以显示了你和我巨大的智谋差距。”

大黑牛也在一边大声鼓噪道：“吕烈老祖真是诡计多端、智谋无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想要骗吕烈老祖上当？你还是在你牛妈妈的肚子中乖乖再修炼五百年吧！”

奇怪的是，这些牛角人并没有理会吕烈一行人的意思。相反，从外面涌入的牛角人各个面露恐惧之色，看着外面的方向如临大敌。仿佛有什么极端恐惧的东西快要进来了一般。

新的牛角人不断前仆后继进入心房，生恐自己走慢了就来不及了。虚无兽的心脏室就是再大，一时半会也容不下这些牛角人了。有些牛角人被挤到了人群的边缘，一急之下甚至直接攀爬上了心房，和吕烈他们抢位置了。吕烈惊恐之下真是非同小可，以为这些家伙突然雄起了，要上来和自己拼命了。可是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发现这些牛角人真的是惊弓之鸟不是装出来的，就算自己对准它们的后背狠狠敲打几下，它们也没有反抗之下，只是继续向着心房内部挤压。

在混乱的人群中，吕烈不由抬起了脑袋，看向了连接心脏室的黑洞洞的入口。

（在那之外，那些牛角人究竟看到了什么事情。）

可是这些，已经不是吕烈能够思考的了。

“快！快！快！放下千斤石，堵住门！堵住门！”

“不要让外面的人进来了！那个家伙快要过来了！再放行的话，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千斤石！混蛋，现在只有千斤石救得了我们！”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放下千斤石，先让我进来！”

“让我进来！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是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你们这么做会遭天罚的！天罚！”

站位相对靠外的牛角人已经快要疯了，丝毫不顾及心脏室之外还困着多少牛角人，竟然真的推动了悬挂着千斤石的机关。伴随着轰鸣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头从黑门上空落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灰色的尘埃散了开来。一些门穴附近的牛角人因为躲闪不及，也全部被压在了下面，变成了一滩血酱。

随着千斤石的下落，心脏室的牛角人们也陷入了一阵异常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微微喘着粗气，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幸运地活了下来，又像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恐惊醒了心脏室外面什么可怕的存在。

只是这异常的沉默还没有持续多久，千斤石外面又传来了急促的、沉闷的拍打声。

“放我们……放我们进去……呜呜呜呜……”

“混蛋！……混蛋！……混蛋！……”

“我不想死在这里……你们不能这么做……我们是同一族人，不是异族……我们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阿布达辩思……你这个恶魔，恶魔！……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忘了老族长临终之前对你的嘱托了……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巨石外面的拍打声渐渐低落了下去，隔着一层厚实的巨石，那些惊恐挣扎的声音是显得多么低沉和无力。

阿布达辩思站在无数牛角人中间，轻声呢喃自语道：“老族长临终之前的嘱托么？我自然是没有忘记，那便是，无论遇到任何情况发生，都尽可能让族人多一些的活下去。”

它低下了头，两只眼睛之中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与此同时，被挤在人群之中的吕烈看着周围，丝毫不理解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这些牛角人惊恐到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一部分族人。难道这虚无兽的肚子之中，真的有什么力量的存在，能够轻轻松松杀光这心脏室的几百号牛角人？

就算是这样的话，这里还有数千只等候着命令的枯手呢。从吕烈的视角来看，这些枯手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而且完全听令牛角人的命令。若是吕烈和阿布达辩思的位置互换，他大概率不会放弃那一部分外界来不及进入的牛角人，而是将那些敌人引入这里，利用枯手和地利优势和对方作战。

这时，吕烈发现了自己身边站着一个脸容恐怖的牛角人，正是之间和他对话的牙思米四理。吕烈勉强在众多牛角人中间挤到了牙思米四理身边，轻轻戳了戳它：“喂，那个什么牙什么理。我说，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一个个胆子都快吓破了？”

第45章 围困

被称为牙思米四理的牛角人居高临下看了吕烈一眼，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嗤声，显得格外不屑。吕烈又在原地静候了半响，见对方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不由觉得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妈的，狂什么狂，也不看看刚才自己逃进心房时候的这幅怂样。”

吕烈身边另一个个子较小的牛角人轻声说道：“嘘……不要说话了，它来了，就在外面……”

“它？它是什么东西，就是那个把你们这里上百个牛角人吓得回家找妈妈的存在？”吕烈一脸问号，但是为了配合这里的气氛，也刻意压低了嗓门轻声问道，“嘘……好，我说话声音轻点，老哥你是一个爽快人，给我好好唠叨唠叨。”

那个牛角人也是十分无奈。刚刚才从外面的世界逃进来，谁知道自己身边站着一个自来熟。它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那便是一直徘徊在这个虚无兽肚子中的鬼面进化体。”

“鬼面进化体？”吕烈严肃地点了点头，“你们出去的时候看见它的真容了？和它交过手了？”

牛角人摇了摇头：“我就连一个毛都没有看见。”

“一根毛都没有看见？”听到这里，吕烈不由自主微微抬高了声音，直到周围的许多牛角人纷纷转过头愤怒地盯着他，吕烈才缩了缩脖子，继续压低了嗓门问道，“看你们这些牛角人各个长得魁梧粗鲁，怎么胆子比兔子还要小？一根毛都没有看见……一根毛都没有看见你们害怕成这副样子？都已经完全不顾同伴死活了。要是鬼面进化体真的现身在你们面前，岂不是连动手都不用，就直接把你们这上百人给活活吓死了？”

那个牛角人的胆子似乎真的很小，脸都白了，拼命打着噤声的手势：“嘘、嘘、嘘，愚蠢的异族人，你又懂什么东西？族长说了，那个鬼面进化体……似乎又进化了。别说我们这里上百人，就是我们部落几千人一起来到这里，也不够它塞牙缝的。不仅如此，若是落在那鬼面进化体的手里，那真叫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仅自己的身体也要变成新鬼面的养料，就连感官和意识也永远不会淡去。只能一点点看着自己变成怪物，永生永世以怪物的形式存活下去……”

看着那牛角人越说越是扭曲的脸孔，吕烈也不禁有些害怕了。他又回头向着阿布达辩思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你们又有什么办法没有？总不能我们这么多人一直被困在这里吧？难道要等到活活饿死不成？”

“这我就不知到了。”那个牛角人苦着脸摇了摇头，“大族长说，或许我们这么多人没有离开这里，外面的族人会派一队支援队赶来救助我们。或者请求绝望之塔的主人出手，将我们这些被困在虚无兽肚子中的奴仆救出去。”

看这个牛角人的脸色，吕烈也知道这两种假设都不太现实。它之前就说了，就是牛角族整个部落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够和鬼面正面对抗，更何况仅是一队搜查队？这又顶个P用，岂不是和送死一般没有区别。

虽然吕烈在来的一路上也听说了，这个绝望之塔的主人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光是看它能够让外面的婴面人和这些牛角人心甘情愿效力就知道它的厉害了。但是从这个牛角人的脸色和语气中吕烈也能推测出，对于绝望之塔的主人来说，它们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估计根本不会来这里拯救它们？

就在吕烈和牛角人对话的时候，旁边的牙思米四理用独眼愤怒地看了他们一眼：“闭嘴，两个混蛋。你们惹下的事情还不够多么？难道想用声音将那个东西引到这里来？”

小牛角人咂了咂舌头，不说话了。

正当吕烈又在四处张望的时候，在原本沐浴在一片红彤彤的淡光之下的心脏室，忽然一下子彻底暗了下来，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光源一般。取而代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心脏室中的上百号牛角人全部笼罩住了。

吕烈听到，牛角人中间发出了一阵低低的骚动和哗然，但是在阿布达辩思和几个大牛角人的管制之下很快恢复了平静。显然它们退守到这里的时候也预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现在能做的，只有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和不安，等候着心脏室外面命运最后的审判。

与此同时，吕烈也注意到了一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黑暗之中，一些细微的声音反而被放大了——被巨石堵在门外的牛角人的求救声和哭喊声慢慢降了下去，逐渐变成了低低的抽泣声和哭喊声。这些声音是如此的幽怨，简直不像是这些长得五大三粗蛮横不堪的牛角人发出的，倒像是深宫的怨妇。吕烈看向了黑暗之中巨石的轮廓，此刻的他根本看不到在心脏室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阵阵沙沙的声音从外部传了进来，像是一条巨人般的春蚕慢慢掠过了大地，又像是几千把扫帚同时在打扫大地。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吕烈站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暗暗想到。无论他联想到什么东西，都不可能发出如此之大的沙沙沙吵闹声。

伴随着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大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被困在心脏室的众多牛角人又开始微微骚动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就连阿布达辩思等人都快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呜呜呜呜……放我们进去……放我们进去……”

“我们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都是你们……我们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们……我恨你们……我要你们全部死在这里，和我陪葬……”

就在吕烈等人感到不知所措之间，巨石外面又响起了砰砰的撞击声。只不过这一次，响起了尖利异常、令人胆寒的无数怪啸声。那声音……根本就不像是牛角人可以发出的。

第46章 死亡

“点起火把，准备战斗！”黑暗之中响起了阿布达辩思的厉声怒喝声，“结阵！结阵！结阵！”

这些牛角人三三两两背靠在一起，防止有敌人从背后突袭自己，同时也点起了手中的火把。一时之间，通亮的火光再次照亮了这虚无兽的心脏室。

到了这个时候，吕烈又开始怀念起了绿蚁的存在。如果它还在这里的话，就能很轻松知道心脏室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半蹲在了地上，摸了摸身边大黑牛和蔷薇虎：“你们两个快点回到我的精神世界去。一会儿这些牛角人要和什么东西打起来了，你们没必要搀和在其中。我也要用灵灵蜥的能力藏起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蔷薇虎不耐烦地摆动着大脑袋，“那我先回去了，你在外面也一个人小心一点，有什么危险就叫我出来。”

“行。”吕烈点了点头。就在蔷薇虎和大黑牛被吸入精神世界的一瞬间，吕烈忽然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这个蔷薇虎，刚才，又开口说话了？

记得它和自己来到心脏室之后，已经不止一次开口说话了？

原来它是能吐人言的？

那它为什么之前一直只会用虎啸来和自己沟通？

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由不得吕烈多想了，眼看着心脏室中牛角人们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吕烈也赶紧召唤出了灵灵蜥的存在，将自己伪装成了隐身状态躲在了一个角落。只盼一会儿鬼面和牛角人命呢杀个天昏地暗，将自己彻底忘在这里。

……

“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昏暗的心脏室中，不知道哪个牛角人忽然率先大叫了一声，像是见了鬼一般。大部分牛角人都被它的叫声吸引了过去——只见在摇曳的火炬之下，无数根丝线吊着黑乎乎的东西，从洽高耸的肉色天花板之上慢慢垂钓了下来。

“那是……”

不少牛角人纷纷眯起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些黑影是什么东西。

当黑色垂钓物下降到它们中的大部分能够看清的高度时，牛角人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竟然是一具具牛角族人的尸体！而且各个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有的甚至分成了上下半身两节，被垂钓在不同的丝线之上！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之前被千斤石拦在外面的牛角人，没想到仅仅一会会儿的功夫，它们就被屠戮一空，做成尸体从上方送进了心脏室之中。

“混！——蛋！——”

下方的牛角人不少愤怒地叫骂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是因为愤怒，愤怒那不可名状的鬼面进化体对自己牛角一族的羞辱，更愤怒自己的无能，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放下千斤石，等于亲手谋杀了还留在外面的同族人的生命。

牛角人之中，唯有阿布达辩思仍然保持着最基本的冷静，阴沉着脸看着上方垂落下来的同族人尸体。据他了解，这座虚无兽的心脏室应该处于基本密封状体，外面的人除了那个门穴之外没有第二种进来的方式。

那么，那些死在千斤石外面的族人的尸体，又是怎么被垂钓进来的？

难不成敌人一开始就已经渗透进了这里？

就在阿布达辩思紧张地思索着各种情况的异变时，更加诡异莫测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已经平静了的千斤石外方，又传来了那些牛角人拼命拍打着千斤石的声音，以及愤怒地呼喊声：“阿布达辩思，你这个背叛了我们的叛徒！”“亏老子在你三岁时还抱过你，你怎么这么恨你!”“阿布达辩思，你今天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你有什么颜面下了地之后去见你的老族长……”那些声音一声声急促，就好像那些牛角人仍然活着一样，仍然因为被关在心脏室外面而奋力挣扎着，想要躲进来一般。

阿布达辩思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垂钓在心脏室上空的尸体。

（从人数上来说，应该和留在外面的牛角人数量差不多……）

（那那些牛角人的呼救声又是从哪里来的？）

（难不成是鬼面创造出来的幻觉？）

（不，不可能是幻觉……）

（因为只有我知道……）

阿布达辩思在内心紧张地思索着，一一提出可能性，又一一否定自己的想法。

那些悬挂在半空中的尸体仍然在慢慢降落下来，眼看就要落到和地面上的牛角人短兵相接的程度了。忽地，阿布达辩思瞳孔中闪过了一道寒芒，怒喝道：“射击！向这些牛角人射击！不要让它们再靠近了！”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为首的一批牛角人尸体忽然重新睁开了它们的双目，只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那些牛角人的眼睛全部变成了没有任何眼黑的眼白，就像是怪物一样恐怖。紧接着在高空中的它们根本不顾着自己的安危，纷纷用利爪、用牙齿弄断了自己身后的绳索，扑通扑通从高空之中掉了下来。

“那是？”

“这是怎么回事？”

地面上的牛角人虽然各个争勇好斗，但是一贯自由散漫贯了，如果一盘散沙一般。面对这突发情况，它们还未来得及对阿布达辩思的命令做出任何思考，那些尸体就已经落到了它们人群中间。只听咯咯咯数声响动，那是从高空落下来骨头被摔断的声音，可是落下的“牛角人”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骨裂一般，纷纷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反关节姿势站了起来，下一秒，飞扑向了还愣在原地的牛角人。

“等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咬我，咬我？混蛋，你是失了心么？”

怒喝声很快变成了哀嚎和惨叫，放眼整个心脏室，牛角人和“牛角人”撕扯在一起，肠子、内脏，各式各样猩红色的器官漫天飞舞。行走在其中，就像是走在阿修罗大道上一般。

吕烈仍然静静地在一边隐身，旁观目击了这一切。

他见过这种东西。在巨树上。

被称为僵尸的存在。

第47章 混乱

“妈的，这又是什么情况……这些牛角人怎么也会变成僵尸？”

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吕烈仗着自己隐身缩在了一边，可是一颗小心脏砰砰乱跳啊。将近十年过去了，可是他对这些僵尸的回忆就像是在昨天一般——这些不死、不朽、永远不会疲倦的怪物简直是吕烈五人团在巨树之旅上最大的噩梦没有之一，一路追杀他们逼进了巨树内部，数次差点要了他们的性命。这段惨烈的回忆又怎么能让吕烈忘记？

只是这些僵尸不是巨树之底黄泉海的产物么，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吕烈藏匿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场中央活着的牛角人已经倒下一大半了，剩下的数十个牛角人也是身上受着轻重不一的伤痕，逐渐围聚在了一起，背靠着背，喘着粗气应对着逐渐围上来的死者。

更糟糕的是，那些被僵尸杀死的同伴的尸体，在倒下不过数刻之后也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加入它们成为新的一员。

阿布达辩思也在这些牛角人中间，被他忠诚的部下牢牢围聚在中间，保护起来。此刻的阿布达辩思双手握着两把不知名的巨大兵器，上面沾满了鲜血，不知道屠戮了多少已经失去理智的同伴。它的身上也是伤疤密布，半个身子被染成了红色，不知道都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不要惊慌自乱了阵脚，这些怪物虽然外貌可怕，但是移动、速度都很迟缓。我们一会儿集合起来向一边突围，未必没有逃离这里的机会。”

阿布达辩思站在牛角人中间，利用高大身躯带来的视野优势不断观察四周，嘴上看似冷静地指挥道。可是只有它自己内心知道，今天已经陷入了这种局面，恐怕已经是在劫难逃，难以回天了。

说出来的机会种种，也只是在安慰自己的部下罢了。

“族长，要走你带着一批人先走吧，我和兄弟们几个留下来，在这里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力。”

“族长！我们牛角族的未来不能没有你。就算今天所有兄弟战死在了这里，只要你一个人逃出去，我们牛角族就不算亡。”

附近无数牛角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没有人想要先行离开，各个争相踊跃着留在这里断后。

隐匿在一边的吕烈眼见牛角僵尸的数量越来越多，再加上此时唯一能够牵制住这些僵尸的牛角人眼看也快要全军覆没了，自己就算是隐身在角落中，早晚也要被发现。他心中焦急，在精神世界中对着小梦道：“小梦，你趁着这些僵尸不注意，去这心房四周逛一逛，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去的地方。”

吕烈的嘴一动，他两片嘴唇顿时失去了灵灵蜥隐身的保护。只见这心室的一处角落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双嘴唇，悬浮在半空之中不住张合。幸好当下的环境又是昏暗，四周僵尸和牛角人混在了一起，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看着附近越来越多的同类变成了敌人，阿布达辩思的内心悔恨万分，早知道现在，当初就和所有牛角人一起战死在心脏室外面了，也好过在这里被人瓮中捉鳖，手足相残，他一双兵器挥得都快要生出花来了，可是无论如何奋战，却是反而离被千斤石顶住的出口越来越远，反而自己身边的同伴也是一个个倒下，眼看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嘻嘻嘻，嘻嘻……”

荒凉血腥的战场之上，响起了一个痴痴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无数窃窃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就像是无数隐形的孩童在这片修罗战场上玩耍一般。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不知不觉之间，如同薄纱一般绿色的薄雾弥漫在了整个心脏室之中，那雾越来越浓，大有吞噬整个世界的意思。

站在隐身处的吕烈情不自禁眨了眨眼睛，在这团绿雾之中，他好似看见了无数张人脸忽隐忽现，在绿雾之中飘泊。可是当吕烈想要看得更清楚的时候，这些人脸却又消失不见了。

“族长，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个健硕的牛角人反手放倒了一个僵尸，回身向着阿布达辩思嘶声力竭大吼道。可是当绿雾顺着风飘进它的鼻子时，怪事发生了。这个牛角人说出来的话的最后几个字明显拖长了音节，扭曲成了一团。更加恐怖的是，它的眼睛从眼眶之中裂了出来，拖长了白色的晶状体耷拉在胸口，像是长出了两条鼻涕虫一般。血管在它的脸上和手臂上爆了开来，如同青红色的花纹。就连它的腮帮也失去了力量，下巴脱落了下来，嘴张得比整张脸还要大。

这个牛角人，仅仅是因为吸入了一点点这些绿雾，就瞬间变成了一个新的僵尸。

它身边的牛角人也不是傻子，一看这幅光景，立刻闪电般地闪到了一半，顺便一锤子下去为自己的兄弟解脱了。两个牛角人因为躲闪不及，仅仅是碰到了一些些绿雾的边角，也马上不对劲了，眼睛都充血了，眼看就要异化了。

“我、不、想、变、成、怪、物……”

“阿、布、达、辩、思……大、族、长……活、着……逃、出、去……”

两个牛角人没有犹豫，在自己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拔出骨刀抹断了自己的脖子。

到了这个地步，就连阿布达辩思的脸色都变了。它看见远处一片迷蒙之间，无数原本已经被自己杀死的尸体，又在绿雾的影响之下支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站了起来。

阿布达辩思转身想要向另一个方向逃跑，可是刚一转过去，无数绿雾又围聚了上来，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噩梦一般，将他的退路彻底堵死了。

“嘻嘻、嘻嘻、嘻嘻……”

无数稚嫩的笑声在绿雾中响起。

“那么，可以告诉我了吧……”

一个童声慢慢漂浮出黑暗的尽头。

“那么，就这样悄悄地告诉我吧。”

第48章 绿雾

这个犹如孩童般稚嫩无邪的声音就是从那些杀人的绿雾中传来。隐匿在角落中的吕烈眯起了眼睛，他看见伴随着声音的传出，绿雾之中渐渐卷起了一个漩涡，那个漩涡越来越大，也开始分化出了细致的五官和面孔，最后变成了一张孩子的脸。

一张巨大的孩子的脸，正一张一合着它那张同样由绿雾组成的嘴巴，向着阿布达辩思的方向口吐人言。

无数绿雾像是获得了生命一般，蔓延了过来，将阿布达辩思和最后仅剩的十几个伤痕累累的牛角人围在了中间。它们已经无路可逃，整个心脏室立满了曾是它们同胞的丧尸，更加重要的是，选择逃入这个绿雾之后不出片刻，它们也会变成丧尸。

“告诉我，”绿雾组成的孩子用无神的眼睛看着牛角人簇拥起来的阿布达辩思，继续重复着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语，“那个生物，在哪里？”

阿布达辩思冷冷盯着对方的眼睛，可是握着武器的手和膝盖无论如何都在不住颤抖。毫无疑问，这是它此生面对的最危险的情况，自己带进虚无兽肚子的一百二十个精锐战士已经基本全军覆没了，而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更要重要的是，就算是将整个牛角族部落的大军调动过来，也绝对不是这个怪物的对手。

这些鬼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它们的进化体会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

如果今天这里的牛角族全军覆没，没有人知道这个虚无兽肚子中的鬼面的事情，放任它继续进化下去的话……

想到这里，阿布达辩思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自己必须活着离开这里，将这个消息告诉主人？

它强迫自己昂起首，面对着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雾状存在：“你在寻找什么生物？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它在哪里？”

这个凶暴到极点的怪物居然还会口吐人言，这倒是在场的所有牛角人都没有想到的。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了。阿布达辩思心中暗暗想到，如果对方是什么没有理智的怪物，一上来就对自己一行人大开杀戒，连话都不说上的话，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能够言语交流，说明这个家伙还愿意和自己沟通。虽然现在仍然前景渺茫，起码有了逃出去的可能。

“我要寻找那个生物，我一定要找到它。因为他在黑暗之中吃掉了我身上的肉，他已经快要变成我的同伴了，我能感觉得到……变成、加入，光荣的阿古斯通一族。”

此刻，绿雾巨孩的身体也在绿雾之中渐渐成形了。它支撑着庞大到占据了半个心房的身体，慢慢坐在了地上，继续自言自语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听到阿古斯通四个字的时候，吕烈的心中一震，这四个字是如此的熟悉，一定在哪里听到过。他还未在脑海中思索太久，就立刻想了起来，是在树顶之上的第二个虫洞，未来人带自己进入的重启宇宙！章鱼老人同样说过，要将来到这个宇宙的旅客变成非活非死的阿古斯通，用来取悦宇宙之神。

原本以为宇宙之神种种，仅仅是章鱼老人为了诱导未来人自相残杀，虚构出来的存在。没想到在这里再次听到了这个词，真是令吕烈大吃一惊，令他无法判定，这个绿雾巨孩口中的阿古斯通究竟只是恰好和章鱼老人所说的东西名字相同，还是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

原本进贡给宇宙之神的祭品，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虚无兽的肚子中，还变成了这般恐怖的存在？

可是那个绿雾巨孩和阿布达辩思接下来的对话，更是让隐匿在角落中的吕烈虎躯一震，几乎从虚无兽的心房上掉落了下来，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就在绿雾巨孩重复着自己口中的这个“同类”时，阿布达辩思身边的两个牛角人早已杀红了眼睛，拔出了手中的屠刀：“族长，不要和这个怪物废话了。它是没有人性的，兄弟们一拥而上，和它拼了！”

阿布达辩思伸手摁住了自己两个手下，示意它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么多同族的尸体横躺在自己面前，也让阿布达辩思的内心悲愤万分。但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它作为一族之长也没有失去理智。阿布达辩思知道，和这个怪物相比，它想要杀死自己几个人，就像是捏死一只蝼蚁一般。想要活命，现在只有唯一的机会。

看着绿雾巨孩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阿布达辩思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和愤怒，继续向着对方追问道：“你要的生物究竟长着什么样子？在这个虚无兽的肚子中么？你说出来，大概我可以帮你。”

面对阿布达辩思的询问，绿雾巨孩像是没有听懂它的话一般，继续痴痴地扣着地上的泥巴。阿布达辩思等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可是依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只是周遭的绿雾又缩紧了一拳，几个牛角人战士不得不紧紧围聚在了一起，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沾了绿雾变成了僵尸。自己死了也就算了，死后在这一个小圈子中和同伴动起手来，势必会让同伴也不得不沾染到绿雾，导致它们一起死亡。

（难道这个绿雾巨孩只会那么几句？从外型上来看，它根本就没有任何智慧。）

看着绿雾巨孩无动于衷的样子，阿布达辩思内心不经有些失望，更有些绝望。外围的绿雾仍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围聚上来，如果现在的情况仍然没有任何改变，那么等候着它们的只有死亡这一条道理。

就在阿布达辩思快要认命的时候，绿雾巨孩终于开口了，说出了新的话：“那个生物和你们的外形差不多，长得稍微比你们矮一些，头顶上也没有这个，”它伸出婴儿肥的手指，在自己面门上比划了一下，示意这里没有牛角，“如果你们能够帮我找到它的话，我就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

第49章 阿布达辩思的抉择

却不知，阿布达辩思和绿雾巨孩的对话被一边的吕烈听了，顿时吓得七魂六魄都少了一半：这个怪物说的人，不就是自己么！

长得和牛角人差不多的，只是身高矮一些的，头上没角的，这虚无兽的肚子中，除了自己这个人类，有还有谁？

只是它为什么没事一定要和自己过不去？自己才刚来这个破地方没多久，又没招谁惹谁，更不存在和这些鬼面打过照面的可能。这个绿雾巨孩怎么会偏偏点名道姓要自己？

忽地，一阵寒意从吕烈的脚底蹿了上来，灌满了他的身体的每一寸毛孔，让他像是浸在了冰水中一般浑身发颤，就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他在黑暗之中吃掉了我身上的肉，他已经快要变成我的同伴了……”

绿雾巨孩那充满了怨毒和诅咒的话语，像是回音一般回荡在吕烈的脑海中。

那说的，不就是自己和那个“老科学家”的相遇么？

黑暗之中，老科学家拿出了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肉。而且在吕烈离去的时候，老科学家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他一定会回来的。

那个家伙，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就会回到原处？

还不是因为他给自己吃的肉一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吕烈觉得一切都似乎对得上，说得通了。那个该死的“老科学家”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老科学家，这群牛角人说得对，它就是鬼面进化体的化身。从一开始，它就打算通过诱导和控制，将自己变成什么怪物，变成它们中的一员。结果在自己接下了那个怪物的肉干之后却没有吃下，导致他迟迟没有变成新的鬼面。老鬼面在原地等不及了，索性顺着线索来寻找自己这个“同伴”……

只是苦了这批进入虚无兽肚子的牛角人，变成了自己的陪葬品。

一想到这些在虚无兽肚子中的不见天日的日子，自己身边的那个“老科学家”一直是一个怪物。虽然吕烈早有准备，但是还是心中止不住的发寒，就像是生吞了蜈蚣和蜘蛛一般。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究竟该怎么办？

留在原地么？可是这个怪物已经指明了要寻找自己的存在，不找到自己看来它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就算自己仗着一手隐身死皮赖脸苟活在这里，这个绿雾巨孩找到自己也只是时间问题，它就是用绿雾将这虚无兽心房过滤一遍，躲在角落的自己也必死无疑。

趁乱杀出去？先不说吕烈只要稍微动一动，身上的隐身状态就立刻会被强制解除。他要是想杀出这里，之前牛角人和僵尸大战的时候便是最好的机会。可是就连人多势众的牛角人在则个怪物面前都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以吕烈之能，一旦解除隐身状态等候他的还是死这一个字。

这般是死，那般也是死，唯一的区别便是怎么做活的久一些。吕烈就是经历了大风大浪无数，这样必死的局面之下他也是恐惧难当，不知不觉之间，两条汗痕从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幸好此刻所有的牛角人都在和那个绿雾巨孩紧张地对峙，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心房一处不起眼的小角落，凭空在空中出现了两道浅浅的水痕，正在不断向下滴落着……

……

（奇怪至极，那个绿雾巨孩要的人，竟然是那个异族旅人么？只是那个异族旅人看样子平淡无奇，并没有任何珍贵之处啊。这个怪物怎么会对他感兴趣？）

阿布达辩思并不是蠢货，相反，能够成为牛角人领袖足以证明它是一个冷静聪明的家伙。绿雾巨孩开口的第一句，阿布达辩思便立刻联系到了吕烈。它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前面还站在虚无兽心脏上的吕烈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跑到哪个旮旯之中躲了起来，还是死在了乱战之中。

身边两个牛角人拿着武器，听到了绿雾巨孩的要求之后愣了一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在阿布达辩思耳边轻声说道：“族、族长，这个家伙说得，就是那个之前的异族旅人吧。”

“既然这个怪物都这么要求了，就把他交出去吧。用一个异族旅人换我们的生命，值。只要我们能够活着出去，见到主人，还不是有机会回来复仇的？”

“嗯，奇怪，我之前还看见那个异族旅人在上方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难不成是打斗之中被谁杀了？”

听着身边两个手下吵吵闹闹，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的阿布达辩思低声怒喝了一声:“闭嘴，不用你们说我都知道。想活命的话就给我安静一点。”

阿布达辩思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它此话一处，身边的几个牛角人立刻停止了鼓噪，安静了下来。阿布达辩思又惊心思考了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小心翼翼地向那绿雾巨孩说道——

它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了它们牛角一族的命运和未来。面对这头没有人性的怪物，只有智慧和冥冥之中神明的保佑，才能够让自己存活下来。

“十分抱歉，你要的那个生物我们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就算他真的曾经存在在这里，刚才一通混战之中也应该早就已经死亡了。所以，很抱歉，你的要求我们牛角一族没有办法能够达到。”

此话一出，不仅阿布达辩思身后仅存的两个牛角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死期将至，就连躲藏在阴影之中的吕烈都大出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个阿布达辩思一定会紧紧抓住这一丝存活的机会，竭尽一切方法帮助绿雾巨孩找到自己，以换取离开这里的可能。没想到对方居然选择保下了自己？

难道这就是牛角族族长的选择么？

这个阿布达辩思，它的心理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吕烈陷入了错愕之中。

与此同时，立于绿雾中心的巨孩张开了嘴巴，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它的嘴中无数绿雾聚集在了一起，只等主人放出一口气，这些今天仅剩的牛角人便也要一起变成僵尸了！

第51章 变故

一团绿雾凭空化作了一只巨手的模样，向着阿布达辩思的方向招了招手，仿佛在示意它离自己近一点。

阿布达辩思向前迈了一步，还未走进绿雾的范围之内，它身边一个牛角人再也忍不住了，拔出刀暴起道：“族长，还是我米米斯力压代替你去吧。”还未等阿布达辩思同意，就抢在它之前大步跑向了绿雾。

紧接着的这一幕却让在场所有牛角人从头凉到了角，在那个叫做米米斯力压的牛角人冲向绿雾中的巨孩的一瞬间，那团由雾气凝聚而成的巨手也开始动了，直接变成了一个实体，像是拍一只蚊子一般啪地一声拍在了米米斯力压身上。米米斯力压就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就被那巨手结结实实覆盖住，在原地消失不见了。待到巨手再次挪开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滩黄色和红色组成的液体了，根本分不清原地上被碾碎的是什么东西。

那巨手的动作看起来轻描淡写、奇慢无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稍远一点的牛角人们，还是站在事发中央的米米斯力压和阿布达辩思，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阿布达辩思也算是身经百战、身手如闪电的战士了，可是面对这一只巨手，第一次让它从心底升起了一股类似绝望的感情。

赢不了的，这世间任何生物，都不可能赢得了这个怪物。

阿布达辩思已经是彻底心胆俱裂了。碰到这团绿雾不仅会变成僵尸，意识和身体全部被绿雾巨孩控制，就连绿雾本身都可以变成手之类的任何半实体和敌人作战，端的是厉害无比。更加让阿布达辩思恐惧的是，这个怪物只是雾体没有实体，也就是说，只要它愿意，只有它攻击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攻击得到它的方式。

难道这个家伙真的是天下无敌了？

阿布达辩思怀着绝望的心情，面无表情踏过了米米斯力压的“尸水”，大步走向了绿雾巨孩的方向。

“渺小可悲的生物，你做的很好。用你这幅低贱肮脏的身躯，你这辈子都只是一只有思考能力的臭虫罢了。唯有加入我阿古斯通一族，才是真正荣耀和意义的所在。”

“现在和你说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或许你还感到微微的迟疑和惊惧，可是只有当你成为阿古斯通之后，你才能明白过来荣耀的真正含义。”

绿雾巨孩仍然面无表情，但是发出一阵阵如同梦魇般含糊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在称赞这个勇敢的牛角人。它伸出手，捏住了自己肚皮上的一小块，用力一转，竟然活生生将一块雾组成的肉当作实体拧了下来。下一秒，绿雾巨孩用比阿布达辩思整个人还大的巨手伸向了它，示意它接下这块巨肉，

“吃了它，然后就加入我阿古斯通一族的行列，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生灵吧。”

阿布达辩思捧过这摊黏糊糊的果冻状绿色物体，一股腐烂尸体的恶臭扑面而来，让它觉得几乎无法呼吸了。阿布达辩思仅仅是犹豫了一小下，它看着身后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它的同胞们，又看着迷蒙之中越来隐约的绿雾巨孩，阿布达辩思不再犹豫了，它长大了嘴巴，一口就将这团烂肉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一股冲天的腥味，直接灌入了自己的喉咙。

绿雾巨孩的肉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那种恶心的感觉仅仅是维持了片刻功夫，便随着咕噜一声滑落自己的胃里而停止了。阿布达辩思静了下来，伸出自己的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会发生什么变成。是变成和绿雾巨孩一样幽绿色的身体？长出毛变成僵尸的模样，还是向着其他方向进化？

阿布达辩思等了片刻，在吃下那团酸肉之后却没有看到自己的手上起任何变化。

……

吕烈召唤出去的小梦很快回来。她原来就身体红彤彤的一片，在虚无兽的这片心室之中有了自然的保护色，再加上小梦身手敏捷身材小巧，在来去的路上不仅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弥漫萦绕的绿雾，也没有引起场中央的对峙的绿雾巨孩和牛角人任何一方的注意。小梦回到了吕烈身边之后，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主人，我发现在这里不远处有一个小洞穴，大约就有狗洞那么大，不过只要你能够接近那里，蹲下来足够爬出去了。”

吕烈一听，眼睛就瞪起来了：我吕烈何等英明一世，战僵尸，闯鬼城，树上之国奈何不得我，黄泉巨人都灰飞烟灭在手里。堂堂一世至尊，怎么可以钻狗洞这种地方？

蔷薇虎早在吕烈的精神世界里等不耐烦了，大声骂道：“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你还要不要活着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就赶紧说，我们大伙一块陪你死在这里。”

吕烈急忙陪笑道：“当然要，当然要。虎哥，你不要生气。”

虽然至今都不知道蔷薇虎这个小畜-生是怎地学会开口说话的，不过吕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脾性仍然是那般烈，而且眼下自己也根本惹不起这个家伙。

吕烈又转过眼珠子看了一眼对面。虽然眼下绿雾巨孩和牛角人们仍然在对峙，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的自己，但是如果试图从这个距离冲向小梦发现的狗洞，恐怕动的一瞬间就会同时被两方人物发现。

没听到那个绿怪物说了么，要找自己麻烦，还说自己也是伟大的阿古斯通一族之类的。要是落在那个混账手里，变成重启宇宙中那几个未来人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吕烈还是情愿选择当初就死在那该死的僵尸狂潮之中。

（看来要像一个办法，活着冲到那个狗洞去。）

吕烈拧起了眉头，在心中紧张地思索着。

就在吕烈还在思索的时候，场中央的情景又发生了令人吃惊的变化。

在阿布达辩思吃下了绿雾巨孩的肉块不久之后，身后几个牛角人都大眼瞪小眼，显得担忧不已，生怕自己的族长在吃下了肉干之后发生什么可怕的变化。可是时间过了良久，阿布达辩思仍然挺直了腰板站在那里，它们那颗悬在嗓子口的心，也快渐渐放下了。

（看来那个操控绿雾的怪物有些失算了。就算是毒气能够将我们牛角族变成怪物，我们骄傲的牛角族也绝不会被异族的血肉同化。）

（只是不知道这样，是否和那个怪物的契约就算是达成了。它自己没有办法将族长变成同族，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这时，绿雾之中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声：“果然，就算你的身体远胜于我原本选定的那个家伙。但是不行就是不行……因为你的身体里没有黄金之心，你根本就承受不住伟大的阿古斯通一族的力量。”

“我……”

阿布达辩思张开了嘴巴，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它又是何尝不明白，绿雾巨孩的那番话，已经相当于宣判它的死刑了。

但是它又怎么能甘心？

阿布达辩思半跪在地上，用强壮粗大的手腕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脖颈，想要闭上自己越长越大的嘴巴。恐怖的吱嘎声不断在阿布达辩思发出，最后变成了通通通的撞击声。有什么东西，在阿布达辩思的咽喉中拼命敲击，像是想要爬出来一般！

“族长，你！……”

最后的牛角族人惊恐地看着它们的族长，看着这个最强壮的牛角人双眼发红，两个眼珠子都快要弹出来了一般，看着这个牛角人已经陷入了死境。有人冲了上来，想要帮助阿布达辩思一把。

“不……要……过……”

阿布达辩思整个身体已经平躺在了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下一秒，它的嘴巴就被里面的东西掰了开来，一只苍白的手从阿布达辩思的喉咙中伸了出来，张牙舞爪，向着天空的方向舞动着。

“不……要……”

阿布达辩思掐住自己脖颈的双手再也没有余力了，无力地摔落了下来。

那只苍白的手从阿布达辩思的喉咙中伸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扭转关节，将限制它行动的阿布达辩思的半张脸给撕了下来。那个手状怪物的力量大得惊人，在撕裂了阿布达辩思半个头颅之后就连停都没有停顿之下，以诡异的姿势折叠，将靠的离它最近的牛角人也活生生撕成了一滩血肉。

“不……要……”

这是阿布达辩思这个铁骨铮铮的铁汉的最后哀嚎。

它平躺在了地上，只剩下半个脑袋。

待到第一只惨白的长手臂钻出来后不久，阿布达辩思的脖颈变成了一个血色的花盆，无数只手臂从自己钻了起来，耀武扬威般舞动着，像是一簇白色的花丛，又像是什么节肢动物聚在一起的狂舞。

“族长，你！”

后面的牛角人看到了这一幕，怒发冲冠。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都惊愕万分的瞬间，吕烈也开始动了。

他知道，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好的机会。

第52章 第二个鬼面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场中央痛苦的阿布达辩思时，吕烈知道，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利用灵灵蜥的能力躲在角落，或许能够获得一时安全，但是一旦那个绿雾巨孩处理完这几个牛角人，回过头来自己也是必死无疑。

必须要动起来，从自己的舒适区杀出一条血路。

或许普通人在这等生死时刻很难就这么轻易下定求生的决心，但是吕烈生性胆大妄为，再加上一路上从巨树爬上来，这等大场面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了，他的心智早已被磨练得坚不可摧。只是转瞬之间，吕烈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从他现在位置到那个狗洞，大约要五个喘息的时间。

而现在所有牛角人的方向都是背对自己，就算听到声音转过头，那也已经根本拦不住自己了。绿雾巨孩陷于一片迷雾之中，吕烈不清楚对方那个角度能够看清自己的位置，但是就算看清，它想要出手拦截自己，也必须先穿过牛角人的方向——

而那个怪物一旦决定向自己出手的同时，牛角人们也会误以为对方是要对它们大开杀戒了。按照牛角人争勇好斗的性子，必定和绿雾巨孩做生死一搏。

就算它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那个怪物的对手，但是最最起码，拦住对方两个喘息的功夫，应该是够了。

更何况，看着那个绿雾巨孩慢腾腾的身手，吕烈认为对方根本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

这一场赌博，吕烈赌了。

可是他却忽略了关键的一点：当初阿布达辩思选择坠下千斤石，不惜连同无数自己的族人陪葬，也要将那个怪物锁在心脏室之外时，它也是这么认为的。

……

“蔷薇虎，我们走！”

吕烈直接解除了自己的隐身模式，大步跨上了蔷薇虎的铁背。蔷薇虎无声地咆哮一声，一跃飞出了他们躲藏的角落，带着无畏的冲锋，直接冲向了小梦找到的那道唯一缺口。

只要五息的功夫，就能到达那里。

而在到达的一瞬间，吕烈将会翻身下虎，以最快的速度从那个该死的狗洞那里逃出去，然后隔墙将蔷薇虎收入精神世界，再放出来，骑着蔷薇虎大摇大摆逃离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胜败在此一举。

就在吕烈动的时候，他不知道，身后那群牛角人也开始动了。

同样，牛角人也不知道它们的身后一道火红色的影子竟然凭空从墙角之中窜了出来。

“族长！”一见阿布达辩思身体残烈成这幅样子，剩下的牛角人再也恩耐不住了，拔出兵器狂啸着冲向了绿雾中的怪物。

“可惜了啊，毕竟不是拥有黄金之心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我族的力量。”

绿色的怪物躲藏在雾气之中，幽幽叹息了一声，

“也好。既然你们这么自觉进来了，那我就成全你们，继续拿你们做实验吧。”

数道绿雾拔地而起，同时变成了巨大的手掌。那一只只巨手飞向了绿雾巨孩的方向，竟是像野兽一般狂乱地撕咬下它身上的骨头。绿雾巨孩稳坐雾气萦绕之中，纹丝不动，只是眼神之中带着不知道是怜悯还是讥讽的意味，冷冷看着冲向自己的牛角人们。

下一刻，在牛角人进入了绿雾范围之时，绿雾巨孩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将这些血肉喂入这些低贱的生物的嘴中，看看它们有没有机会成为我族光荣的一员。”

……

（还有两个呼吸的功夫。）

在冲出角落的那一瞬间，蔷薇虎也知道事关生死，几乎爆发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它载着身上的吕烈，一个硕大的身体像是一道红色极光一般闪过大地。吕烈紧紧抓在蔷薇虎的背上，他相信，以蔷薇虎现在的速度和实力，就算是换做当年天下第一秘术师的树妖姥姥在此，也拿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不知道，吕烈的太阳穴砰砰砰狂跳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不详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当初进入迷神城的时候吕烈就感觉到右眼皮在跳，在树上之国青铜房间休整的时候，吕烈也有种强烈异样的感觉。

可是这不舒适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

骑在蔷薇虎背上的吕烈回过头，看着绿雾巨孩的方向匆匆扫了一眼。

绿雾弥漫之间，他恰好看到了牛角人们悍不畏死冲向绿雾巨孩的一瞬，他也看到了无数绿手平地高楼起，歪歪扭扭地飞向了牛角人的方向。吕烈知道，这些牛角人在为自己的生存做最后一搏了，与其说是搏斗，不如说是仅仅为了牛角一族的尊严战斗。因为在这个强大的异族面前，它们没有任何胜算。

吕烈心中对它们没有任何同情之一，这个诡异的世界便是弱肉强食，他早已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法则，更何况，在这紧要关头，牛角人对绿雾巨孩发动的突袭也无异调动了后者的注意力，是他离开这里的最好屏障。

（还有一个呼吸的功夫。）

在蔷薇虎又是一个虎跃之后，吕烈默默于心中计算着两者之间的差距。

还有一步之遥，一步之遥，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和绿雾巨孩撇得远远的了。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熟悉的声音像是在吕烈身后一般，慢慢响了起来：“孩子，你这么着急，是要到哪里去？”

那一瞬间，吕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又停止了跳跃。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安静了下来一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整个世界都为此停止了运转。

吕烈坐在蔷薇虎之上，一点一点，慢慢地，艰难地回过了头。

他看见了一张倒挂着的干尸，从上空吊了下来，高度正好落在吕烈的时候，此时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对方。

原来，心脏室之中的怪物，不止一个啊。

……

所有剩下的牛角人在被强迫喂下肉干之后，很快身体爆裂而死了。

绿雾巨孩立于雾气之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微笑：“我们的同伴，找到了呢。”

第53章 火焰大铁球

那具从天而降的干尸离吕烈不到毫米之差。对方一张僵硬的嘴巴，发出咔嗒一声，一股恶臭直接扑打在了吕烈脸上，就像是夏日的热浪一般，熏得吕烈是睁不开眼睛。

“尼玛！”

吕烈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个贴着自己的怪尸吓了一跳，几乎从蔷薇虎的背上跌落下来。干尸张开了双臂，作势想要抱住吕烈。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干尸的一双长臂又在凌空中发出了啪啪两声，两只爪子已经伸到了吕烈的脸上，硬生生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再也伸不下去了。

它的背上背负着一具巨大的十字架。而这干尸的手臂和双腿，就被牢牢绑定在十字架上，像是狗链子一般限制住它的活动范围。稍微超出一点活动范围就立刻遭到制裁。

也不知道这虚无兽的肚子中是居住着哪位大圣，竟然能给这个怪物定上十字架。看起来这个巨大的十字架牢牢限制住了第二个鬼面的活动范围和灵活性，要不然的话，刚才它骤地出现在吕烈背后，这猛力一抓，能够直接把吕烈肚子里的肠子都给挤出来。

“吕、烈……你别走啊……你忘记了么……在黑暗之中，你已经吃了我的肉……我们阿古斯通伟大一族的肉……你逃不掉的……你注定变成我们阿古斯通中的一员……我能感受到……你身上寄宿着黄金之心的强大力量……你将成为……最强大的……阿古斯通……”

就在那干尸被十字架牵扯住的一瞬间，吕烈胯下的蔷薇虎也感受到了危机从背后而来，一个长啸之后便是猛烈地加速，硬生生将其背后的那个怪物又甩出了一段距离。干尸见自己暂时之间没有办法追上对方，情急之下对着吕烈的方向纵声嘶吼，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吕烈骑在蔷薇虎的背上颠簸不已，越想内心越是后怕：和自己在黑暗之中对话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老科学家，恐怕就是这个怪物了。怪不得“老科学家”始终不让自己点火，原本它害怕的就是自己看到它那丑陋的外貌。也难怪这个家伙能够拿出这么多“肉干”了，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从自己身上剜肉下来给他吃啊！

真是一个疯子般的世界！

吕烈转头一看，那干尸背上挂着一具十字架，在半空中发出咯咯咯破开风的声音，正已一种极其别扭、怪异的动作向自己的方向飞了过来。蔷薇虎狂奔的速度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了，吕烈坐在其背上，感觉风从耳边呼呼的吹，就连呼吸都要成困难了。可是背后那个十字架的阴影仍然没有消退，反而在自己自己视野中越来越大，可想而知那个怪物飞行的速度有多快。

（若不是它身上还有那个十字架牵制住了它的真正实力……）

想到这里，吕烈感觉到一阵法子内心的恶寒，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只听背后微微传来嘿嘿两声，竟是那个怪物去而复返，又追上来了。隔着逆风吕烈都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体臭，不过他这一次已经有了准备。从抵达巨树之顶之后吕烈就遇到了从所未有的敌人，从未来人到婴面人，危险程度丝毫不在巨树之下。这些日子他也并不是原地踏步，而是苦心又研究出了几个绝招，就是为了预防今天的情况发生。

“灭！”

伴随着蔷薇虎的一声长啸，一条火彤彤的老虎转眼之间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滔天火焰，一边继续马不停蹄狂奔，一边将吕烈包裹在了其中，像是一个球一般在大地上翻滚。紧接着无数铁甲在其表面蔓延了开来，将这个火球再次包裹成了一个金属状球体，银白色表面下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一路向前狂奔。

这便是吕烈一次大胆的尝试，将铁甲龟和蔷薇虎的能力结合在了一起，利用式神之间的能力相互配合，创造出了这个“火球”一般的存在。

而吕烈就躲藏在这个一路狂奔的“火球”之中，继续冲向自己的目的地。

十字架鬼面不甘示弱，继续紧紧咬着这个滚动的火球不放，直挺挺冲向了心脏室外面的方向。在路途中它几次伸出爪子，尝试着抓破这个铁球，可是每次手掌触碰到高温的铁球表面，就在滋滋声中一手腐肉烤得稀烂，要么就是拧成拳头，将铁球砸的砰砰直响，也无法撬开外面的保护，挖出里面躲藏着自己想要的人。

一球一尸，相互追逐着，一路跑出了心脏室，向着幽深的世界更深处狂奔而去。

吕烈依然稳坐泰山，躲在这铁球之中。这一手火烧球真是挠得那两个鬼面也是大吃一惊，竟是硬生生让吕烈杀出了重围。可是吕烈在内心也没能得意多久，他能预感到，外面的那具干尸仍然牢牢追击着他，并没有放弃希望。

（真是难产至极的家伙。）

吕烈在心中暗暗咒骂道，同时驱动火烧球，加大速度继续向着远处狂奔，力图摆脱这个执着的家伙。

听着铁壳外面砰砰声不断，吕烈心大，端坐铁壳之中，无奈道：“老哥哥，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追得一路累不累？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你我又没有什么冤仇，何必苦苦纠缠不放过？”

“伟大的……阿古斯通……你……吃了我的肉……是我们的同伴……我……不能让你离开……”

铁壳之外断断续续传来了那个怪物的声音。

一听到这声音，吕烈就更加无奈了：“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给我的肉我根本就没有吃，又谈何成为你的同伴？……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吃你的肉？哦对了，忘了说了，因为老子在爬上这巨树之前是一个和尚啊。哈哈，出家人，不能吃肉的，你明白么？”

一听到吕烈说他根本就没有吃过这个怪物身上的肉，外面砰砰的敲击声很快停了下来，一片死寂。良久，只剩下铁壳一路滚过与地上棱石叮叮咚咚的撞击声。

第54章 铁球之外

铁甲龟和蔷薇虎合体组成的铁球不住向着黑暗的更深处滚去。此刻吕烈寄居在其中，也看不见外面的状态。只是那干尸砰砰拍打铁壳的声音已经不在了，吕烈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狗-日的，是不是自己这番话终于让对方死心了？让那个白-痴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变成什么狗-屁阿古斯通之后，它于是停下了追赶的脚步。

就在吕烈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骤地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像是一辆全速冲刺的火车猛地一击撞在了铁壳球之上一般。蹲坐在铁壳中央的吕烈都看见，那铁壳之上都深深印入了一个拳印。就在吕烈大吃一惊，心里说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大力气，就连铁甲龟的防守都能打穿。球外传来了一阵发狂般地撕心裂肺大吼声：“你这个怪物，杂-种！你没有吃下我的肉干，你失去了最后加入我们阿古斯通一族的机会！你给我出来，出来，出来！我要吃了你，杀了你，将你的黄金之心给活活挖出来，将你挫骨扬灰！”

伴随着那具干尸发狂般的大吼大叫声，一阵阵轰轰的响声砸在了铁甲壳之上。坐在球中的吕烈心惊胆战地看着，那铁壳之上印出一个又一个的拳印，每一个都比第一个要深。在暗暗惊心那个怪物可怕蛮力的同时，吕烈也看了出来，对方是彻底被自己激怒，发了狂了。

被真正的怪物叫做怪物的滋味可真是奇妙。眼看这球体之外的那个疯子继续狂啸声，追着自己这个球体紧追不舍，一拳又一拳砸下去。吕烈即使对自己式神的防御再自信，也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这个怪物究竟还有多少体力和力气没有用出来？放任对方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恐怕这个球体被砸烂，自己被对方生扯出来，可是迟早的事情。

他于精神世界中暗暗对大黑牛和寒冰蟒下达了指令：“你们两个出去看看，那个老匹夫究竟在发什么疯？放任它这么乱砸下去，铁甲龟就是再厚实十倍也得完蛋。你们最好试着制止这个发疯的家伙，实在不行骚-扰它一下也行，拖住它直到我安全脱离这儿为止。”

寒冰蟒摇了摇尾巴，依旧是一副对着吕烈爱理不理的模样，不过还是听话地乖乖游了出去。大黑牛倒是唯恐天下不乱，大叫了起来：“小伙子，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让我和那个怪物面对面？你不如杀了我。那个家伙的实力你也是见过，别说拖住它一小会了，恐怕一个照面，一个，俺老牛就得饮恨当场。”

情况紧急，吕烈懒得和这个滚刀肉废话了：“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当初和蔷薇虎打得时候不是威风得很？赶紧给老子滚出去。老子死在这里，你们这些式神也得死。”

大黑牛死死抱住一个大柱子，肥硕的牛身缠在柱子上，像是要跳钢管舞一般：“我不管。你特么的自己逃命，让兄弟们留下来给你断路。这事不地道。反正出去也是死不出去也是死，横竖一死，老子要死在这个地方。老子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都生出感情来了……”

“少特么废话……”吕烈直接一脚将它踢了出去，“这是老子的精神世界，你给老子收着点吧。”

踢出了大黑牛和寒冰蟒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员虎将在外面拼命，过了没多久，那铁壳之上的铁拳敲击声音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拳印。

此刻吕烈在这铁壳之后，既看不见外面，也听不到外面的打斗声了。他心里也是有些焦急的。虽然大黑牛之前说得是一派胡言，吕烈根本就没有打算丢下它们俩，等到自己先逃到安全的地方，直接将它们从战场上收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就行了。但问题是这这两个式神得先撑到自己逃到安全的地方。若是在那之前，它们就为了拖住那个怪物而战死了，自己可是没法回收它们的。

“喂！老家伙，你还在外面么？”吕烈决定在铁球之中也做点什么，分散一下那具干尸的吸引力。说胡话可是他的以前在大江南北流浪时的拿手好戏，对于小泼皮吕烈来说是再擅长的了，“老家伙，你看看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脾气怎地还这么暴躁？我实话和你说吧，其实我之前是骗你的。其实你给我的肉，我都吃掉了。嘻嘻，是不是很吃惊？虽然你身上的肉真是难吃的可以……呕、呕（吕烈努力发出一阵阵干呕声）糟糕了，老子的胃怎么这么难受，是不是要变成阿古斯通的先兆？”

他在铁球之中桀桀怪笑起来，又发出了一阵阵扰人耳目的大叫声，用来达到骚扰敌手的目的。若是换做一般人处于老干尸的立场，早就在吕烈这套言语攻势之下阵脚大乱，陷入不战自乱的处境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铁球之外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既不见大黑牛和寒冰蟒的打斗声，也听不到那具老干尸的回应。

吕烈又于铁球之中胡言乱语了一阵，见没有人理睬自己，他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智障。可是偏生用精神世界又联系不到大黑牛和寒冰蟒两大式神，指令也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难道真的像是大黑牛所说的，对方一去不复返了么？

吕烈的心暗暗纠了起来：大黑牛和寒冰蟒可是自己手下最好用的两把刀。若是它们都战死了，可是对自己的一大损失，恐怕自己很难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铁球仍然一路颠簸着向前狂奔。可是就在吕烈胡思乱的时候，忽地狂奔的铁球一下子停了下来，伴随着巨大的惯性，吕烈整个人飞了起来，在铁球里撞的是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一轻，就算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吕烈也能感受到，仿佛自己置身的铁球向着天空方向飞了起来。

第55章 绿佛

“特么的，我竟然飞了起来！”

吕烈坐于铁球之中，可是心中的惊讶却是难以用语言的万分之一描述的。难不成是铁球带着自己又进入了什么新的鬼地方？

就在吕烈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又是传来了咔咔数声巨响。他能明显感受到，铁甲龟组成的铁球痛苦地挣扎了两下，整个铁壳表面龟裂开来了无数裂缝，紧接着，这个庞大的铁球便像是玻璃渣子一般被捏碎了。

铁甲龟就这么轻描淡述地死掉了。吕烈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悲哀，他就从碎掉的铁壳之中掉了下来，又暴露在了外部世界。

吕烈掉在了一个略带柔软和温度的平台之上。同时，这个平台还在不断地上升，载着吕烈和一地的碎甲，飞向了未知的高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附近那具干尸聒噪的大笑声已经消失了，但是吕烈心中越发惊疑不定起来。他用手捶了捶大地，命令道：“蔷薇虎，点亮这一片黑暗。”

就在同一瞬间，忽然一股没有来的寒意席卷了吕烈的全身。虽然至今精神世界都联系不到寒冰蟒和大黑牛的存在，但是吕烈能感觉到，它们多半已经是死了。没有为什么，就是能感受到。

这黑暗的空间中，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危机？吕烈身边的式神已经死了三个了，可是他到现在为止，连敌人是谁，在哪里都没有搞清楚。

但是唯一不值得怀疑的是，那个捏碎铁甲龟，杀死了大黑牛和寒冰蟒的家伙，多半不是那具十字架干尸。虽然那个家伙的实力也很强大，但是吕烈明白，对方还远远做不到悄无声息杀死大黑牛和寒冰蟒两人的程度。

噌地一声，黑暗之中火苗点亮了起来。周围一片幽深的环境被照的通红，吕烈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么强烈的光线，还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才勉强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

自己竟然站在了一只巨大的惨绿肉掌之上。

他心中猛地一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匆忙之间抬起来看向黑暗的更高处。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晚了。一尊仿佛巨佛般的巨大脸庞悬挂在黑暗的高处，如同孩童般呆滞的眼神无声地俯视着下方渺小的吕烈。那只绿手仍然在不断向上升着，巨大的佛祇张开了赤红的大口，它竟是要将吕烈合手托进自己的嘴巴，然后吃了他！

“绿雾巨孩！”

此刻，吕烈因为恐惧而迟化的脑袋才反应过来这只巨手和这张脸究竟是谁的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铁甲龟会被外部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瞬间捏成了碎片，为什么大黑牛和寒冰蟒会被一瞬间秒杀。但是这一切都知道得太晚了。吕烈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了巨大绿手的边缘，想要在葬身绿佛之口前纵身一跃跳下去！

可是就连想做到这一点，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吕烈只是向着如来绿佛的掌下看了一眼，就彻底失去了跳下去的决心。妈的，只见掌下那一片惨绿蒙蒙的雾气之中，无数只僵尸正在嗷嗷待哺的看着自己。有的肠子缠在脖子上，有的耷拉着半个身子，各种器官和血气从腰半截冒了出来，还有的嘴里还叼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手臂，可是自己的上半个脑袋却没了。一眼望过去，简直是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吕烈不想死在这如来绿佛的口中，更不想死在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僵尸之中。他纵使有万夫不当之勇，跳下去击溃这些僵尸且战且退，在这绿雾之中熏陶良久，吕烈也迟早变成一具新的僵尸。面对这种结局，他犹豫了，跨出巨掌的半只脚又缩了回来。

身后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腥味传了过来，吕烈都不用回头看，知道是那如来绿佛的大嘴凑了上来。眼看进退两难，他心中叫道：“吾命休矣！”

“为什么……”那个巨首凑到了吕烈的耳边，在他身边如同雷鸣般说道，“为什么不愿意吃下阿古斯通的血肉，为什么不愿意变成我们光荣的阿古斯通一族？你分明拥有黄金之心，是唯一能够承受的住人类转变为阿古斯通的存在。如果你愿意，你将变成最为强大的阿古斯通……”

吕烈心中冷笑不已，心说这不是废话么。他大概觉得自己今天也必死无疑了，索性也豁出去了，大吼道：“少特么给老子放-屁了，变成你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不如让自己从这里跳下去，死了算了！鬼他妈知道你们阿古斯通是什么货色，老子好好的人类不当，为什么要成为你们狗-屁的一族！”

一席话骂完，吕烈顿时觉得心里舒畅多了。眼睛一闭，脚一挺，也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反正他这条烂命本来就是捡的，食人枭救过他、杨威救过他、黎远救过他，他早就该死一万次了，今天能够活着走到这个地方，原本就是白捡的。

吕烈说完这席话，眼睛一闭，良久不见周遭有什么动静。他心里正纳闷呢，难道这个绿绿佛还是一个抖M？老子一套慷慨激昂的大骂，反而让它觉得老子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真男人？又或是老子一身王霸之气威慑住了这个混球？

骤地，他的四面八方响起了极尽嘲讽的大笑声，像是无数个人将自己围在了中间一般。“可笑，可笑至极的生物……”，“愚者的眼界，就像是猴子无法理解住在木头房子中的人类有什么优越的一般，人类也无法理解比他们高等更多的生物优越在哪里……”，“成为阿古斯通之后，你才会为你现在的言语后悔……”，“阿古斯通，是这宇宙之中最为高贵的生物，你所拥有的，岂是现在的你抛弃人类身份所能相比的？”

那狂笑声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就像是海浪一般，将立于其中的吕烈给吞没了。

第56章 绿佛之口

“听到了么，这个白痴……哈哈哈……竟然说……宁可做人类也不要成为阿古斯通？……哈哈哈哈哈……”

在肆意的嘲笑声中，吕烈恍然间听到了阿布达思辨悲怆的声音：“我是有多么，多么羡慕你啊。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伟大的阿古斯通一族，摆脱我这具丑陋而又可憎的身体。”

吕烈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想要摆脱那些怪声的干扰，这时候，他都听到了老科学家的低语在自己耳边响起：“我曾经也和你一样，曾愚蠢到试图抗拒阿古斯通的降临。但是当我成为一个真正的阿古斯通之后，我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愚蠢。爽啊……爽啊，成为阿古斯通，才是我人生中做的最为正确的一件事情，相比之下，以前在迷神城几百年的生活，就像是吃了一坨狗-屎一般令我恶心……”

“住嘴，你这个该死的老头。”吕烈紧闭着双眼，在心中怒斥道，“这就是尧将你传送到这里来的真正意图么？他根本不希望你继续探索下去了，就把你变成了一个怪物，你果然像他想象的那样，停止了你在正确道路上的前进。就算是这样，你也能够忍受么？你就和你的主子一起毁灭在这个破地方吧。”

听了吕烈的话之后，老科学家的声音沉默了三秒钟，竟然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中蕴藏着极度的绝望、悲怆、还有一丝丝的恐惧和哀嚎，可想而知，成为阿古斯通之后老科学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也没有他所说的那般荣耀。

周遭的声音忽然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就像是那些妖魔鬼怪全部退入了虚空一般。吕烈于黑暗之中睁开眼睛，那张惨绿色的大脸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愿意成为阿古斯通一族，加入我们的行列么。”绿雾巨孩在雾气萦绕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吕烈，问道。

吕烈想到了在重启宇宙那些受到无穷无尽折磨的肉干，想到了心脏室中那些可怕的丧尸，又想到了老科学家在消失之前最后的哀鸣。他的双腿开始发起抖来，但是吕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仍然咬住牙关说道：“见你的鬼去吧，老子就是死，也不要变成你这幅绿油油的可悲模样。”

“那，便是你的决定了。”

不易察觉之间，吕烈听到了绿佛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绿色的怪脸张开了猩红的嘴唇，于虚空之间向着自己侵蚀而来。

这是吕烈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

吕烈在昏迷之中慢慢睁开眼睛，可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仍然是黑暗。他想要稍微活动一下手脚，但是微微一抬手就碰到了墙壁。很明显，现在容纳他的，是一处极其狭窄，且没有光源的空间。这本身就让人很不舒适了，更加不妙的是，墙壁之上还有什么黏糊糊、臭烘烘的液体不住慢慢流淌下来，弄得吕烈一身湿乎乎的。他刚才抬手的一瞬间，半条手臂也沾到了大量这些奇怪的液体。

（见鬼至极，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奇怪，我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在那之前我又碰到了什么鬼东西。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就在吕烈暗暗伤神的时候，这狭窄的空间开始微微颠簸了起来，也将他的记忆稍微震醒了一些些：“对了，老子之前被那两个自称是阿古斯通的怪物追赶，一路跑到……那个绿油油的像是个大孩子般的怪物最是痴-汉，把老子托在它的手掌心上，一遍遍问我愿不愿意成为它们族中的一员。待老子回答不愿意之后，那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竟是要一口吞了老子。”

“那么现在，老子所身处的位置便是……”

想到这里，吕烈恍然大悟，却又有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

“老子在这个怪物的嘴巴中？”

像是要印证他所想的一般，那黑暗的空间忽然裂开了一道细缝，像是人的牙齿上下两排暂时分开了一般。吕烈急忙瞪大了眼睛，还没有来得及向外面张望几眼，又是一团黑乎乎、臭熏熏的东西被塞了进来，强行和吕烈挤在了一个空间之中。

“尼玛的，挤尼玛挤，就这么点地儿，还特么和老子挤。”

吕烈是什么脾气，江湖上滚刀肉出身，管你是阿古斯通还是天王老子，直接一脚踹在了那团肉之上，让它离自己远一点。可是没想到，那一脚下去可是踹出大事情来了。直接一脚踹出肉团上的一大盆液体，像是下了大暴雨一般，疾风暴雨全部打在了自己脸上、身上了。这绿佛的腮帮之中本来就小，根本没有一点点躲闪的地方。吕烈是自作孽不可活，被淋了一个狗血淋头。

更糟糕的是，这摊不明液体明显散发着一股血腥味，还是那种烂掉的、腐臭的血腥味，简直是臭不可闻、臭到熏天。吕烈浑身上下粘粘糊糊的被包裹在其中，感觉都快要窒息了。他也知道，这团肉大概是什么大型动物的尸体，被绿佛杀了之后随手丢进了自己的嘴巴。结果一人一尸若是相安无事倒也是好处，吕烈偏生是一个不安分的主，硬是升起一脚踹了对方，这下好了，可把他自己给整惨了。

“蔷薇虎，给老子把这么该死的玩意烧了。”

吕烈一把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污秽物，怒骂道。

可是他的精神世界中却是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蔷薇虎！”

吕烈又是怒声叫了一边。

可是依旧没有人回答自己。

“蔷薇虎？”

这个时候，吕烈已经有一些不详的预感了。铁甲龟死了、寒冰蟒战死在铁球之外，就连大黑牛都死在了绿佛手里，如果蔷薇虎在消失不见的话，那对于吕烈来说他生存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的最后一点依仗都没有了。

他想要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一探究竟，可是令他吃惊的是，他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精神世界的控制，身体空荡荡的可怕，无论如何凝神用力，再也找不回那扇进入精神世界的大门了。

第57章 于绿佛之口

“我这是……怎么了？”

吕烈惊愕地伸出双手，于黑暗之中看着自己的指缝间——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办法召唤出式神，意味着自己已经彻头彻尾失去了蔷薇虎它们，变成了一个凡人。一切都毁了，一切都回到了原地。

吕烈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一遍又一遍地试图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又或是徒劳地召唤着蔷薇虎。可是给出他回应的，永远是空荡荡的虚无。他试到直到自己精疲力竭为止，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是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式神者了，也失去了召唤式神的能力。

现在的自己，又和当初刚刚爬上巨树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在这杀机四伏的世界，根本就不需要绿佛它们出手，一滴水，一阵风，就足以毁灭了自己。

自己拿什么和敌人去拼，拿那把已经不知道丢在哪里的长砍刀么？

吕烈半跪在了地上，十指紧紧剜进了自己的面孔。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筋都在微微颤抖。

失去式神对他的打击，比一一失去苏文、杨威、食人枭、黎远对他的打击更大。

第一次，吕烈产生了万念俱灰的念头。自从爬上了巨树之后，他在无数个鬼地方飘泊了太久太久了。他也奋斗过，可是在虚无缥缈的命运面前，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他累了，他决定不再做任何挣扎，而是转而接受命运的安排。无论接下来的命运决定将他带到哪里去，他都处之泰然。

就在吕烈万念俱灰，静静躺在绿佛的口中的时候，他身处的这片黑暗世界忽然剧烈地运动起来，就像是海啸山崩一般，软弱而充满了力量的大地来回翻滚着，将吕烈和那团烂肉从这里翻到那里，又从那里翻到这里。两者就像是跳芭蕾一般，好几次吕烈身不由己，直接凌空一头撞在了对方身上。

那酸爽的滋味就不需要提了，好几次迎面而来的那一滩黏糊糊的烂臭直接糊了吕烈一脸，憋得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是胳膊却又拗不过大腿，面对这扑面而来的烂肉，吕烈抬起腿想要踢开对方，那轻柔的大地直接轻轻一卷，吕烈连人带腿直接深深“嵌”进了烂肉里面。

这也太欺负人了，急的吕烈是破口大骂起来：“下地狱的绿头佛，宰千刀的绿头佛，你自己浑身都绿油油了你心里还没有一点那个什么数么？还在这里折腾老子，你就不能滚回你的地狱么？”

这时，只听绿佛口外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无名者，进食的时候，小心不要把你口中的黄金之心一并给吞了下来。他可是我们阿古斯通一族的第三个成员，也是我们阿古斯通一族复兴的希望。”

那个苍老的声音，正是老科学家的声音，哦不，现在应该叫它为阿古斯通了吧。

看来当初“他”于黑暗之中对自己说得经历并没有造假，唯一造假的，便是举火者根本就没有虐杀过进入这里的冒险家。还有，“他”也没有告诉自己，“他”来到虚无兽的肚子后不久，便变成了阿古斯通。

含着吕烈的绿佛并没有说话，只是失去了戏弄的心思。那巨大堪比大地的舌头灵巧一翻，就把吕烈身边的那摊大肉直接给吞了下去。伴随着粘涩的口水的冲洗，吕烈看向绿佛喉咙深处——那是比黑更黑，没有尽头的无底洞。那摊不知道巨大动物的尸体就是从那里进去，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可以想象，这个漆黑深渊是有多深。一旦坠入其中之后，等待着猎物着的必然是必死的命运。

吕烈忽然感觉有一些不寒而栗。如果下一次，铺垫在绿佛嘴下的舌苔决定掀进深喉的人是自己呢？

“真是奇妙啊，本身就已经在虚无兽的肚子中了，现在又有可能进入绿佛的肚子。这算是什么？肚中肚？”

吕烈忽然决定好好活下去。

外面传来了老科学家低沉的声音：“无名者，一切为了阿古斯通。”

“无名者，一切为了阿古斯通。”

绿佛的肚子隆隆作响。

……

吕烈慢慢从噩梦之中苏醒了过来。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黏糊糊的口水和不知名的液体慢慢拍打在自己脸上，外面的世界微微颠簸着，仿佛嘴中含着吕烈的绿佛仍在虚无兽的肚子中奔跑着。

这是第几天了？

吕烈不知道。他也懒得去记了。

自从吕烈在巨掌之上拒绝了绿佛要将它变成阿古斯通的要求之后，绿佛便将自己关在它的嘴巴中。它没有杀死吕烈的意思，也并没有要求吕烈做什么。只是这个可怕的怪物狂奔在虚无兽的肚子中，一天天过去了，吕烈已经对离开这里并不抱任何希望了。

离开绿佛的嘴，他又能去哪里。吕烈情愿自己是当初那个站在巨树脚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小乞儿。当初就该在巨树脚下被巨树之果的烈焰活活烧死。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爬到了巨树之顶，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他不再害怕死亡，可是他将面对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一想到在重启宇宙看到的那些不死不活的肉块痛苦挣扎的样子，在永生中沉沦的样子，吕烈就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绿佛它们所说的阿古斯通，和重启宇宙中献祭给宇宙之神的阿古斯通又有着什么联系？

难道单纯的只是因为巧合而已？

吕烈从不相信什么巧合。如果这两者之间真的存在着巧合，那么吕烈情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因为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宇宙，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对不同的事物之间的称呼，竟然达到了完全一致的程度。这样的概率，究竟要发生多少次才能达成。

吕烈微微眯上了眼睛叹息。

他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再次尝试自杀。

这些日子里，在绿佛的口中，吕烈大约尝试了不下五百次的自杀，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

第58章 等候

吕烈并不是一开始便萌生死志，也并不是一开始便有死的觉悟。

他在被关入绿佛的第N天，开始有了“饿”的冲动。

吕烈一开始并没有将其当作一回事，毕竟黎远在跳下黄泉海之前将他身上神秘莫测的能量公式彻底激活了。吕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饿”这种事物的存在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召唤出式神“蒲公英”，创造一些干粮给自己吃。可是当他伸手向精神世界的时候，等候他的只有沉默的回应。

“是啊……我都已经忘记了，我已经不是式神者了……”

吕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苦笑，他随即明白了绿佛的用意。

“原来这便是你的用意嘛，哈哈哈……将我活活饿死，然后逼得我不得不吃下你赠与的肉块，变成你们阿古斯通中的一员……可是你忘了一点，我可是亲眼看见过成为阿古斯通是如何生不如死，可怕的存在。相比之下，在饥饿中死亡这种痛苦，简直根本不值一提。在我彻底丧失理智之前，我会接受你的赠与么。而我丧失理智之时，也是我选择自尽之时。”

怀着这样看好戏的心态，吕烈雷打不动坐在绿佛的巨嘴之中，忍受着外面世界的颠簸和摇晃，忍受着肚子中火烧一般的痛苦，忍受着不住从自己头顶、脚下、四面八方用来的热烘烘的液体。可是这一切都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的煎熬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他只是端坐在这里，耐心等候着对方忍耐不住，将他释放出去之后最后一次询问他愿不愿意成为阿古斯通一族。

这样的话，吕烈就可以放肆嘲笑这个蠢物想出来的所谓绝妙计划，然后选择自尽自己的生命。吕烈一开始便可以选择自杀，而促使他活到现在的便是这个念头。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远远出乎了吕烈的意料范围。

在接下来数十天之中（在绿佛的嘴中吕烈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他无法像是在巨树上一般，根本远处的日出日落来记录时间，只能极其勉强地估计现在身处世界的时间流逝），绿佛仍然不知疲倦地向前狂奔着，虚无兽的肚子的范围之大远远超乎了吕烈的想象。跟在它们身后的，是无数已经变成了僵尸的牛角人。吕烈看不见它们，但是能够听到身后沙沙的响动声。

不知道阿布达思辨在不在其中。如果他知道自己死后仍然不能改变这些牛角族的命运，它又会作何感谢？

超越一个人不进食最大限度的日子已经远远过去了，吕烈躺在绿佛的口中，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从自己的指尖流逝。他随时都会猝死，可是绿佛仍然在不停向前狂奔着，没有一点点打开自己的嘴唇，放吕烈出来和他谈判的意思。

（这个该死的混蛋……为什么还不求着老子变成阿古斯通一族？）

吕烈的意识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支撑他活到现在，就是最后看着绿佛那张可憎的嘴脸，大肆嘲讽它的决心。

可是，为什么事情没有向着自己计划的那般变化？

难道是因为自己猜错了？

吕烈不禁感到有一些惊慌失措起来。可是，依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他就连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都没有力气了。

（可恶啊……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就是死，也要给老子一个交代，放我出去……）

念及这里，吕烈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神力，竟是用着精神意志支撑着自己，硬生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了绿佛的两排牙齿之间。

“放我出去……你这个该死的怪物……”

“想把老子饿死在这里么？……要不是老子失去了式神之力，早把你的牙齿都给拧下来了……”

“混蛋……混蛋……混蛋！”

吕烈举起发了软弱的小拳头，发了疯似的锤击着这个怪物的牙齿。

可是仍然没有什么用。在外面世界，绿佛仍然在虚无兽肚子的大地上狂奔着，未察觉到它的嘴中一个蝼蚁般渺小的存在正在疯狂敲砸着它的牙齿。

……

在绿佛嘴中的第……

吕烈感觉大约一百多天过去了，也可能仅仅是过去了十天。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的他就连坐着都坐不到了，只能平躺在地上，像是缺水的鱼一般不住抽搐着肚皮。

（真没有想到啊，没有死在和僵尸的乱战之中，没有死在迷神城中，甚至没有死在黄泉巨人手下，竟然死在了这么一个鬼地方，还是用这么窝囊的方式……）

吕烈无力地想着，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他仍然在等待着，等待着绿佛想起自己，将自己放出去，斩下自己身上的肉块像是施舍一般献给他。到了那个时候，吕烈就会毫不留情放生嘲笑绿佛这简单的头脑想出来的蠢主意，然后迅速咬断自己的舌头，死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

（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反应过来……救下我的……）

（一想到……到时候……你那张大脸……错愕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平躺在地上的吕烈想笑，可是他就连抽搐一下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然之间，吕烈睁开了眼睛，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自己如同来到了一个没有重力的世界，身体像是棉絮一般浮在了半空之中，他站立着，行走着，奔跑着，根本不需要花费任何一些力气。

吕烈微笑着，在自己幻想中的世界迈开大步，狂奔了起来。

他看见了杨威在远处微笑着向他问好，他看见了阴森的地牢之中，年轻的食人枭挥舞着鞭子，抽打在赤身裸体的犯人身上，他看见了九月的长安城，樱花飞舞了漫天。他看见了黎远于星空之下张开手，万千星辰闪亮了起来。最后，他回到了十二岁时的那座小城池，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他蜷缩在冰冷街道的角落，快要饿死了。那种感觉和现在是何其的相似。他看见了对面被雪覆盖的铁花园被人推开了门，无数玫瑰迎雪怒放。

吕烈继续向前奔跑着，他希望这一刻，这种感觉能够留到永远。

第59章 错觉世界

但是吕烈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错觉。

浮生的杨威是错觉，长安的苏文是错觉，地牢的食人枭是错觉，星辰下的黎远是错觉，年少时的花园也是错觉。

吕烈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濒死前大脑缺氧，眼界和回忆的界限开始模糊了的结果。

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年流浪到了遥远的北方，慢慢行走在大雪没过脚腕的街道上。是五天，还是六天，总之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点点东西了。年幼的吕烈觉得太累了，他坐在了地上，用手指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大饼。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当吕烈合完这个圈的时候，粗糙的圆圈真的变成了热腾腾的大饼，白色的热气直接呼在了吕烈脸上，那香味，香的他都要哭出来了。年幼的吕烈直接乱抓起地上的“雪饼”，胡乱往嘴里送。

再后来，对街馆子店的老板看他可怜，将狗啃剩的骨头丢在了他的脸上。已经半昏迷过去的吕烈被砸醒了，抓起骨头就像是狗一般乱啃。肚子中有了一点粮食之后，吕烈勉强活过了那个严冬。等他清醒过来再回头寻找自己在雪地上吃剩的“饼”时，只在雪地上找到一个半坑。什么热腾腾的大饼……

那时的自己，吃的是雪啊。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吕烈闭上了眼睛，努力使自己的神志清醒一些。

他负重前行，伸手推开了幻觉中的一个个老熟人。

杨威扛着大背筐，面带微笑站在远处等待着他。

“假的……走开。”

在经过杨威的一瞬间，杨威伸出手想要拉他一把，但是吕烈毫不犹豫推开了他，继续一瘸一拐向前前进。

身边的情景转眼变成了地牢，无数头戴黑色面罩的汉子停下了挥舞手中的长鞭，转过头冷冷看着他。在地牢过道的尽头，站着一个高大如雄狮的老人，正是食人枭。

“停下你的脚步，陌生的旅人。再往前走一步，我便取下你的头颅。”

所有的汉子动作整齐如一人，亮出了衣角的利刃。食人枭从他高高的宝座上站了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和威严，走向了吕烈的方向。

“妈的，都是假的……老子要走出这里……”

吕烈毫不犹豫，迈着麻木的步伐走向了食人枭的方向。无数利刃顺着月光刺入了他的身体，可是他浑然不觉，继续向前走着。

阴森恐怖的地牢很快消失在了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且寂静的古城。

这一次吕烈仍然没有犹豫，挥手驱散了眼前漫天的樱花。身后的苏文追上来想要拉住他，吕烈只是自顾自继续前行。

古帝都很快消失在了自己身后。

“都是错觉……全部都是……”

“我要离开这里……活下来……我不能睡死在这里……这么窝囊就死在这里……”

头顶的星辰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就连最渺茫的一颗星辰也变成了太阳那般炙人。在星空的尽头站在黎远的背影，他回过头，向自己伸出了右手：“你终于来到这里了，我等你已经等了很久了……”

在和黎远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吕烈毫不犹豫推了他的手一把：“走吧。滚开，幻影。我知道你是假的，我也不会沉沦在这个鬼地方。”

他以为这万千星空也会像是地牢和古长城一般消失。身后的黎远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不过他随即收回手，便释然了：“之前你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幻觉，所以你以为我也是你幻想出来的错觉，是么？”

听到背后的这个幻影正在和他对话，吕烈停下了脚步，心中也有一丝惊讶。不过这丝淡淡的惊讶很快烟消云散了。这种情况虽然十分少见，但是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就像是当初在穷奇的梦中，黎远于梦中同样以诡辩的口才劝说自己留在那个世界，而要不是最终为了救出梦境中的父亲和母亲，吕烈几乎就要同意他的建言了。可以说，这个家伙天生就是神奇的存在，哪怕在梦中，也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不过吕烈仍然转过了头，他决定，给这个特殊的幻影一个机会。

“难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我想象出来的幻觉么？”吕烈看着黎远，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难道你和那些幻觉不一样？你又怎么敢说，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真正的黎远？真正的黎远此刻应该还呆在黄泉世界之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这片无主之地，更不会在我的幻觉之中。”

黎远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摇了摇手：“真正的黎远当然不可能在这里，他应该还在黄泉世界，做着艰苦绝伦的战斗。但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黎远了？”

原本以为对方会准备一大套诡辩的说辞，说服自己。可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和黎远一模一样的家伙一上来便否认了自己的身份。这倒是大大出乎吕烈的意料之外，不过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吕烈索性站定了：“那么你又是谁？说来说去，你还是我因为身体极度虚弱，在大脑中产生出来的幻想罢了。”

“从严格意义上来，你的确可以将我当成幻影。但是，我和之前你所看到的那些幻觉不一样。”黎远向前走了一步，吕烈注意到，他背后的万千星辰由宝蓝色变成了深沉的紫色，紧接着又变成了不详的荧绿色，仿佛这个家伙和自己距离的长短，会决定天上星辰之间的颜色。

吕烈没有说话，他将决定权交到对方手里。如果对方真的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一定会说下去。

果然——

黎远继续说道：“确切地说，我是真正的黎远植入你脑海内的一个定时闹钟……换句话来，当你触发了一定条件之后，我便会强制出现在你的脑海中，将黎远下达给我的指令传送给你。

“而现在，你已经满足了将我召唤出来的条件。”

第60章 幻觉黎远

“你的意思是……黎远早就知道我今天会面临这个困局，所以在巨树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将你植入了我的脑内，就是为了……等今天这种情况发生？”

吕烈勉强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将面前这个“黎远”的话用自己的方式梳理了一遍。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吕烈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光：“如果你说的话是认真的话……那黎远那个家伙，简直就是半个活神仙。他究竟是怎么计算到我会来到这个无主之地，被困在虚无兽肚子中，又遭遇到阿古斯通的？如果当初我死在了重启宇宙，又或是被未来人杀死了，这中间的步骤只要有一步出错，黎远这个家伙的预测不都落空了？

“啧啧，真是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面前这个黎远脸上划过了一丝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很明显，面前的吕烈好像在哪方面理解错了他的意思：“额……你想得有点多。什么无主之地，虚无兽，宇宙之中有着这么多的重叠空间，我也不可能预测到你会跌入哪个空间，遇到什么事情……所谓的触发条件，便是当你的黄金之心面临进化的时候，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

“黄金之心？进化？”吕烈又微微楞了一下。拖这个自己都没有见过的所谓“黄金之心”的福，自己可是莫名其妙躲过了好几次劫难。未来人本来要杀他，结果发现他有黄金之心后不仅放过了他，还请求他加入拯救未来宇宙的欧计划。阿古斯通也从一开始便没有杀死吕烈的意思，反而一直诱导、劝说他吃下阿古斯通的肉块，变成一个新的成员。

这个黄金之心，对自己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祸。

吕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即沮丧地摇了摇头：“不行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被这个该死的阿古斯通含入嘴巴之后，我就失去了召唤式神的能力……虽然我不知道你所说的黄金之心是什么东西，但是现在的我没有了式神，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别有黄金之心，就是黑金之心，白金之心，对我这个废人都没有屁用了。”

他向“黎远”摆了摆手：“你走吧。黎远就算再神机妙算，也不可能想到今天这个地步。”

眼前的“黎远”听了吕烈这番话，不禁没有任何沮丧之意，反而向他哈哈一笑，宽慰似地拍了拍吕烈的肩膀：“虽然我不知道什么阿古斯通啊，把你含在嘴里是什么东西，主人将我植入你脑海的时候也没有加入这一段的资料……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的，你现在不能使用式神，和那个什么阿古斯通没有任何关系。黄金之心进行时需要大量的炁气的存在，而那些式神，则是炁气的隔绝者和吸纳者。在黄金之心进化的时候很容易将这些式神身上的炁气当作资料，给一并吸收掉。所以察觉到这些之后，你的式神估计现在正躲在你身上哪个部分，隐藏了起来呢。所以你召唤不出来它们。”

“黎远”的手掌拍在吕烈的肩膀上，吕烈感觉一阵微微的暖意。“这个家伙看上去不像是我想象出来的话，因为他的这些话，我可是怎么想都想不到。”吕烈暗自想到。但是他并没有完全信任眼前的这个家伙，当下，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不过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变了：“妈妈的，黎远这个混蛋，明知道老子的黄金之心进化的时候这么久不能使用式神，他居然不提前和老子打一声招呼。幸好此刻老子被关在这个怪物的嘴里，倒也是落得方便。要是落宿荒郊野外十几天，早就被那些魑魅魍魉吃的骨头渣子都没了。”

吕烈抱怨归抱怨，倒也没有真的怨恨黎远。只是责怪他做事情冒冒失失的，怎地像是杨威一般。“黎远”笑了笑道：“若是早告诉你黄金之心的进化。你日夜所思，反而会阻碍其进化。黎远瞒着你，也是有他的苦衷的。”他又问道，“从你不能使用式神开始，你以为时间过去多久了？”

吕烈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我是在这怪物的嘴里苏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不能使用式神了……少说，也有七八天吧。”他心想，老话说的好，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自己自以为过去了七八天，那也只是自己凭感觉，说不定真正的时间几十天都过去了。

“黎远”微微一笑：“那是你以为而已。的确，黄金之心在进化的过程中，宿主感到体内不适、度日如年，往往心理上感受的时间比真正时间多的多得多。”

他向着吕烈竖起了一根手指：“事实上，从你不能使用式神，黄金之心进化开始，仅仅过去了一个时辰不到？”

“才一个时辰？”吕烈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眼睛一闭：“可是……不对。一个时辰的时间，老子的肚皮就饿的几乎变成一张纸头了。仅仅才一个时辰过去，我怎么……”

“我说过，那是因为黄金之心进化的过程中吸纳了你身上大量的炁气。”“黎远”的眼中带着笑意，温言宽慰道，“而你本身作为一个式神者，感受不到炁气的存在，所以从你直观的感受来说身体虚弱的就像是十几天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一般。我和你打个赌，就算现在给你足够的水和食物，你仍然感觉越来越虚弱，无论如何没法填饱你的肚子。你信不信？”

吕烈不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眼前这个“黎远”和真正的黎远完全不一样。显然更加的耐心随和，也更加容易博得他人的信任。或许，这就是黎远将其植入自己脑海的原因吧。

“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支撑不住黄金之心庞大的需求，在黄金之心进化到极致之前，你会死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你现在的困境。”

第61章 小梦

吕烈没有说话。他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开始痛的厉害了。不知道是不是真实世界自己的身体已经面临崩溃了，幻觉中的吕烈都开始感觉到不行了。他捂着肚子，痛苦地半跪在地上。

“黎远”脸色一变：“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他向着天空方向叫唤了一声：“时间巨人，快点出来！”

万千星辰之上，根本就没有人理会他。

“黎远”在原地跺了跺脚：“这个家伙怎么来得这么慢？”又是大声呼喊了几声。吕烈半躺在地上，痛苦地说道：“没有用的，这个家伙……你是叫不出来他的。”

黎远宽慰道：“放心吧。虽然黄金之心在进化的时候，一般式神根本不会出现。但是时间巨人不是一般的式神，它不会害怕黄金之心对炁气的吸纳……”

“笨蛋，老子不是说这个……”此刻吕烈的脸都已经扭曲了，只是咬着牙喘着气说道，“那个家伙，在树顶的时候就说了……要去黄泉海救黎远……它早就已经走了……你在这里叫唤又有什么用……这里是无主之地……你要去黄泉海底才能找得到它……”

耐心听完吕烈的话，这下“黎远”真的是脸色大变了：“这个家伙！怎么不听从主人的安排？它以为这是给主人添加一大战力么？它错了，真是给主人添乱！”

“黎远”扶起地上的吕烈，急的是手忙脚乱：“这下完了，主人将我留在这里，执行的第一道工序便需要时间巨人的帮助，现在没有了时间巨人，就连第一步都完成不了。我又该怎么办？”

吕烈艰难地问道：“就没有第二计划……第三计划了么？……黎远这么一个聪明的人，难道要让我的黄金之心进化，非得这个时间巨人不可了？”

“黎远”满头大汗，半蹲在地上，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第二计划……第二计划……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啊，不行！没有了时间巨人，就没法按照主人说得方法去做！完了！一切都完了！全部完了！”

吕烈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家伙是彻底指望不上了。毕竟对方只是黎远植入自己脑海的一道程序，所做的一切都是黎远原先就谋划好的，本身并没有任何灵智。只要事态一超出预料中的一丁点变化，这个家伙就彻底歇菜了。

吕烈痛苦地半跪在地上，感受着浑身上下像是无数把小刀一点一点割开身体般的痛苦。他的五指牢牢地剜进大地，用指间慢慢裂开的痛苦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

“要死在这里了么？就因为黄金之心的进化……”

越是想清醒，就越觉得意识变得模糊。到了最后，吕烈什么都想不进去了，满脑子只有这么一个荒谬可笑的念头，

“还以为饿死在绿佛的嘴里已经是最可笑的死法了，没想到，还有比这更加可笑一万倍的死法……”

知道了绿佛从来就没有饿死过自己的想法，而自己坚持漫长的等待，到现在仅仅是过去了一个时辰不到，而自己一腔情愿的等候只是可笑的自以为是罢了！吕烈顿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要死了，死在这个鬼地方。他没有死在黄泉巨人的手里，没有死在尧的手里，更没有死在绿佛的手里，而是死在这两个蠢货的手里！

“请问，你找阿念是为了什么？”

就连吕烈眼界模糊的时候，一个窃窃的声音在自己和“黎远”之间响了起来。是小梦的声音！尽管已经疼得快要失去知觉了，但是吕烈还是第一时间听了出来，是那个自己在迷神城无尽隧道中第一个看到的式神。当初是它的出现将自己从绝境中救了出来，在树妖姥姥的一战中，也是它出了大力，才帮助自己活了下来。

只是，它怎么会在这里？它没有和其它式神一样，为了躲避黄金之心而躲起来了么？

“哇呀呀……”“黎远”急的乱揉自己头上的头发，“黄金之心的进化需要巨量的炁气，而吕烈作为一个凡人的身体，不可能提供这些炁气。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将所有式神全部当作祭品献祭上去就可以了……但是问题出就出在，这个方法也不可能实现，因为将黄金之心需要的这么多炁气灌入吕烈体内的同时，也会导致吕烈自爆身亡。更重要的是，吕烈作为一个式神者，也不可能为了升级自己的黄金之心牺牲掉自己赖以生存的式神……

“所以，主人从一开始看到吕烈就计算好了的。他为了吕烈留下时间巨人的目的也在这里，只有时间巨人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谁又能知道，主人在离开之前千叮嘱万叮嘱时间巨人，在确保吕烈彻底安全之前，要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不能离开。没想到这个时间巨人竟然如此自作主张，就这么离开了！可是坏了主人布下的一盘大旗。”

看着吕烈痛苦地半跪在地上，小梦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它的尾巴，擦拭着吕烈的脸庞，像是在努力安慰他一般。小梦转过头，面向“黎远”：“那么，黎远究竟要时间巨人为我的主人做什么呢？请告诉我吧！”

“黎远”原本心情就糟糕万分，因为时间巨人坏了黎远的大事。他用脚轻轻踢开了一团红色的小梦：“走开，小东西，这里没有你的事情！赶紧离开这里，免得一会儿被黄金之心吞噬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它不住在原地来回徘徊着，嘴中念念有词：“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让我想一想……一定的，主人这么聪明，一定将眼前的一幕也考虑在了范围之内……他一定在我身上留下了指示，只是我暂时没有想到而已……”

就在“黎远”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觉得裤脚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竟是那个叫做小梦的家伙滚成了一个红球，又去而复返了。

第62章 黄金之心进化

“告诉我。”小梦用尖尖的嘴巴死死咬着“黎远”裤脚，倔强说道，“你需要什么。时间巨人能够做到的，说不定我也能做到。”

“黎远”被气乐了，在真正的黎远留给他的记忆之中，时间巨人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式神，也只有它能够让吕烈的黄金之心进化。像是小梦这样特殊能力是说话，读懂人心的式神，和时间巨人相比简直如同云泥之别。而这么一个渺小到可悲的存在，竟然说时间巨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它也能做到，这不是在捣乱么。

“不自量力，给我滚开。”此刻“黎远”心情烦着呢，还在紧张地思索着如何让眼下的吕烈脱困，根本没空和这个小东西计较。当下又是一脚踹在它肉嘟嘟的肚子上，将它赶跑了。

这一脚踹的力度不小，直接让小梦翻了一个跟头飞出去了，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可是小梦并没有屈服，只是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再次走向了“黎远”。

“烦人的小东西，你还来？”

这一次，“黎远”起了杀心。在吕烈的精神世界中它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是制造一点手段，将这只小式神变成黄金之心进化时的祭品，还是做得到的。就在“黎远”即将暴起的时候，吕烈勉强从地上撑了起来，冷冷道：“告诉它，你究竟需要时间巨人做什么？……按它想要的，原原本本地告诉它”

“黎远”楞了一下：“好吧。”既然正主都开口发话了，它也不再做过多纠结了：“主人原本想要利用时间巨人的能力，将吕烈这一刻的时间分割成无限次数的帧，让每一帧都分流大量的炁气消耗，避免因为一次大量炁气的涌入导致吕烈直接爆体身亡。而让黄金之心进化需要的大量炁气，也是时间巨人以同样的方式，向未来无限次数帧的吕烈借来的。”

小梦道：“如果用这个方法的话，就算现在我的主人能够平安度过，那在未来相当一段成时间内，我的主人岂不是也要因为炁气不足而失去对式神的控制了。”

“黎远”解答了它的疑惑：“只要能够让黄金之心进化……黄金之心拥有的魔力超远你的想象。到那个时间点，被过去借走炁气的吕烈便可以凭借黄金之心，瞬间回复大量的炁气。”

小梦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如果按照黎远的设想，这原本的确是一个可以执行的计划。

但是没有人想到，时间巨人竟然没有呆在吕烈身边，而是自作聪明下了树去了黄泉海。现在只剩下吕烈一个人在这里，可没有别的式神能够代替时间巨人的作用。

小梦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真正促使它下定了决心的，是它最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吕烈倒在地上痛苦的模样。一个主意在小梦心中渐渐被认可了。它抬起头，用从所未有明亮的眸子看着“黎远”：“其实，时间巨人所扮演的角色我也可以做到。”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做到时间巨人做不到的事情？”

“别开玩笑了，现在可没有时间和你玩闹。就凭你区区这个小东西，除了会吐人语之外又拥有什么样的能力？竟然大言不惭自己能代替时间巨人？真是可笑至极。”

听到小梦的建言之后，“黎远”心中一惊，随即被气乐了。它现在可没有心情和这只小狐狸胡闹，当下毫不留情训斥道。

就连吕烈听到了小梦的话之后，都觉得它在天方夜谭。要不是能够实实在在在小梦身上感受到些许自己精神世界的力量，吕烈几乎以为眼前这个红彤彤的小狐狸又是自己精神世界的一个幻想了。

“我并没有撒谎。”小梦向着吕烈的方向走了两步，用柔软的小肉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请让我试一试吧，主人，我真的可以替代时间巨人的力量。”

“你要试就试吧……”吕烈躺在地上，无力地说道。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机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肉眼已经看不见，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漆黑。耳朵也快要听不到了，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虚无。就连挪动嘴唇说出这一句话，都像是消耗了吕烈毕竟的力量。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反正都是快死的人了，就让小梦试一下吧。吕烈闭上了眼睛，无力地想到。他并没有奢望小梦真的能够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只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人可以救治了，“黎远”这个家伙只会像是一个傻蛋一样在原地急的来回走。不如就让它再尽最后一份心意好了。

吕烈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看见，小梦最后站在了他的面容旁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庞：“再见了，主人。你是一个好人呢。”

……

待到吕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伴随着四肢触碰到的熟悉的黏状物，一阵异样的惊喜闪过了吕烈的脑海，他知道，他从濒死前的幻觉中活着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我回来了？”

吕烈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从那场可怕的事故中活下来的。要不是“黎远”又出现了在了自己面前，吕烈几乎以为自己现在不是在绿佛的嘴中，而是在阴曹地府。

吕烈仍然对自己是否还活着这个事实不是很放心，再次向着眼前的“黎远”确定道：“‘黎远’，你告诉我吧，这里不是什么地狱之类的地方，仍然是现实吧？”

“黎远”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之中，一半露在空气外面，一边和绿佛的嘴腔重合。他微笑且肯定地向着吕烈点了点头：“放心吧，你现在活的好好的。不仅如此，你的黄金之心进化得也很成功。哦不，现在不应该叫你黄金之心的拥有者了，而是永恒之心。”

什么黄金之心，永恒之心，吕烈也不是很了解。正待发问，忽然，他想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

第63章 永恒之心

“后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黎远在你的记忆中还记载了别的突破桎梏的方法？”吕烈询问道。

他也不是蠢货，知道单凭自己的身体素质，想要撑过黄金之心对于炁气源源不断的庞大需求，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记得自己在失去记忆前的最后一刻，这个白痴“黎远”仍然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原地念念有词，指望它是指望不上了。吕烈只依稀记得小梦……

小梦。

对了，小梦？

“黎远”像是能够洞察吕烈心中所想一般，点了点头：“是的。小梦当时和我说，它能够代替时间巨人的能力时，我竟然还训斥了它……现在想想，正是愧疚不已。在你半只脚踏进柜门关的时候，正是小梦将自身的炁气传递给了你，才帮助你度过了难关。”

吕烈的太阳穴跳了跳。

小梦将自身的炁气传递给了自己？

这番话要是糊弄别人也就算了，怎么骗得过心细如发的吕烈？小梦这个级别的式神，自身才有多少炁气，怎么可能单凭它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完成黄金之心转变向永恒之心所需要的庞大力量？退一步来说好了，就算小梦真的拥有那么庞大的炁气，在灌输进自己体内的一瞬间自己也会因为无法承受住，而爆体身亡。

看着吕烈无法理解的模样，“黎远”摇了摇头：“亏你还是小梦的主人，难道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小梦的真正能力是什么么？”

听到“黎远”话之后，吕烈微微一愣：小梦的能力是什么？不就是学人语，通人心么。他回想起和小梦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是在迷神城的无尽空间之中，那时候苏文、黎远和大家都和自己在一起，可是当时的他们被尧百年前布置下的密阵困在其中，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正是那个时候，小梦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小梦的真正能力是‘模仿’，”“黎远”说道，“正是因为这个能力，让小梦学会了人类的语言，让小梦学会了读懂人心。现在，它为了你再次选择发动了这个能力，模仿了时间巨人的力量，将你从黄金之心的进化中撑了过去。不过对于小梦这个级别的式神来说，想要模仿时间巨人，也实在是超出它的范围了，尽管仅仅是小半个时辰不到……”

吕烈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的眼皮跳得厉害：“小梦呢？它现在在哪里？”吕烈尝试着联系自己的精神世界。这一次，他成功了，他感受到了蔷薇虎的存在，他看到了蒲公英仍然懒洋洋地趴在精神世界的一角，他看见了灵灵蜥趴在精神世界的天花板一动不动，可是他唯独没有看见那个火红的身影。

“小梦呢？”吕烈再次询问了一遍“黎远”，这一回声音有些大，几乎是用吼的姿态问出了这三个字。“小梦在为你完成黄金之心的进化后，散尽了所有炁气消失不见了。”“黎远”回答了他的问题，“放心吧，小梦走的很安详。她让我转告你，它是自愿这么做的，让你不要太过担心了。另外，它还有一句遗言——

“能够成为你的式神，这些年为你而战，为你而死，它很高兴。这样的一生对于一只狐狸来说够完美的了。如果说还有什么希望的话，它希望下辈子还能成为你的式神。”

……

吕烈静静地坐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看着这个世界从不曾改变的黑色。

这是他的世界啊，这个世界是曾经多么的喧嚣、热闹，可是这一切都渐渐消失了，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看向了精神世界的衣角。那里曾经是小梦的位置，吕烈记得小梦平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那里蜷缩成一团，半天都一动不动。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火红的长满了毛的皮球。可是这一切都不见了，那个火红色的小球，永远都看不见了。

吕烈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年第一次和小梦见面的时候，它还是一个比小鸡崽还要小的东西，连走路都歪歪扭扭，却偏生还要学人类大人的模样说话。走到自己面前，歪歪扭扭说道：“主人，贱妾和这几头蠢兽都是蔷薇虎大人的部下。听说您在这里蒙难，蔷薇虎大人特令我等前来效力……”

吕烈的目光越过了小梦的位置，看向了更远处。

那个位置是大黑牛最喜欢呆的，它平时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最喜欢挑衅蔷薇虎，但是打了几架后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只大猫的对手，只好平日休息的时候坐得离它远远的，一遇到不对头的苗头就转头就跑。在往前一点是寒冰蟒的位置，它似乎还在芥蒂自己主式神的位置被蔷薇虎抢走了，坐得离蔷薇更远。铁甲龟最喜欢缩在寒冰蟒旁边，用它身上的寒气来为自己降温。还有一个角落是绿蚁的，说是它自己选得，其实也不确切。只是绿蚁根本就没有一点灵智，其他式神将它当作动物一般圈养着。给它划了一个圈，平时的时候，绿蚁就在圈中自顾自走动，也不离开圈子乱跑……

吕烈每次进入自己的精神时间，就像是去了动物园一般，鸡飞狗跳的。大黑牛和蔷薇虎打架，大黑牛又和寒冰蟒打。

吕烈苦笑了起来。

只是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还嫌这一群式神吵吵闹闹的烦人。还嫌大黑牛是一个惹货精。现在好了，大黑牛不在了，绿蚁、寒冰蟒、铁甲龟都不在了，就连小梦也走了。精神世界中除了蔷薇虎之外只剩下安静的灵灵蜥和没法发出声音的蒲公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安静，让是吕烈更加觉得不安。他情愿回到以前那般吵吵闹闹的日子，虽然烦人，但是那时候 大家都在一起，觉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吕烈躲藏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慢慢回忆着。

他不想回到现实世界中。因为那里比这里更加冰冷，也更加的孤独。

第64章 黎远的讯息

无论现实世界多么冰冷，吕烈终究还是选择回到了这里——绿佛的嘴巴之中。

“黎远”仍然等候在原地。它是植根在吕烈脑海中的产物，说是幻想也不为过，无论是现实世界中，还是幻想世界中，都有它的存在。全世界也只有吕烈一人能够看到它的存在，听到它的声音。

“试一试吧，从黄金之心进化成为永恒之心，有什么感受。”仿佛是因为一切都回到了正轨，“黎远”说话之间也恢复了风度，温和地询问吕烈道。

不用这个家伙说，吕烈自然也会实验一下自己现在拥有的力量。他闭上了眼睛，的确，在黄金之心进化了之后，吕烈能够切身地感受到一股无比庞大的能量正在自己体内流转不息。那种感受和往日黄金之心存在于自己身上时截然不同，就像是一头凶猛的巨兽，时刻准备着借助自己的身体破壳而出，择人而噬。

“非常浩瀚的力量。”吕烈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爆出了一丝精光，“感觉力量正源源不断从我的身上，指尖流出。我有感觉，就算现在是我的肉身，力量都已经不亚于我最强的式神蔷薇虎了。如果让我全力一击的话，说不定我能击穿这个该死的绿佛的嘴，离开这个鬼地方。”

仅仅是一个时辰之前，吕烈就已经能量消耗过多，差点饿死在了绿佛的嘴中。那时候的他别说击穿绿佛的嘴了，就是拼命拍打其牙关想要引起绿佛的主意，外面的绿佛都浑然不觉自己这个最重要的“同伴”已经陷入了生死关头。

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脱胎换骨，和之前的自己有着云泥之别。

吕烈跃跃欲试，虽然他很想要一拳打穿这个怪物的牙关，来试验一下自己的拳头究竟有多硬。可是吕烈最终还是强压下了自己心中的这团邪火。因为吕烈知道，黎远此时将这个念头植入自己的脑海，应该不仅仅是单纯地来帮助自己进化黄金之心。按照黎远那个家伙贼不走空的作风，很快便会有着下一步指示。

他不想贸然行动，像是时间巨人那般坏了黎远的大事。

“黎远”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精神奕奕的吕烈。虽然事情的进程中出现了一些波折，但是总体还是顺利的。而且，眼前这个家伙在得到了永恒之心后，身上所展现出来的能量波动还在自己的预料之上。这个家伙，真是一个天生的永恒之心的载体。

“听着，”“黎远”说道，“在为你进化完成永恒之心后，到了这一步，我就应该乖乖地回到你的脑海沉眠了。可是至今我仍然在这里的唯一原因，便是黄泉海的黎远遇到麻烦了！他需要你去做一些事情。”

黄泉海！

黎远！

听到这两个词汇，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和黎远在巨树之上匆匆分别，已经有了数年的时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吕烈总是觉得自己和这个未来人的相遇仍在昨日。如今忽然听到他的名字再次在这个念头口中被重新提及，自己怎么能够不心思波动？

黎远对着自己，有着特殊的含义。

他是自己在巨树之上碰到的第一个伙伴，也是当初巨树五人组之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他是小团队之中的智囊和军师，也是身世之于杨威和食人枭更加神秘者。从爬上巨树的第一霎那，他就知道了这个巨树是什么东西，他们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存在在这个巨树上的时候比无限轮回的杨威还要长，可是相比于未来人所存在的时间和肩负的使命，这一切却又不值一提。

一切都离自己那么遥远，一切却又恍如隔日。

现在，吕烈终于要面对这个逃也逃不掉，从一开始也没有打算逃避的问题了——在数年之前黎远一跃跳下黄泉海后，现在他在哪里？又是否还活着？

“他，现在怎么样了？”吕烈想了很久。千言万语憋在了嘴前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像一个老朋友，说出了这句话。

“黎远”苦涩地笑道：“作为主人植在你脑海中的一个念头，我没有探查主人现在的情况，但是我敢说的是，黎远现在应该很不好，非常的棘手……因为黎远当初给我下达的条件是，如果他在黄泉海还有着一丝丝自己解决危机的可能，在我帮助你完成了黄金之心向着永恒之心的飞跃之后，我就应该回到你的脑海中继续沉睡了。然而现在我仍然活跃于此……”

见到吕烈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对方连忙宽慰了吕烈一句：“不过你唯一可以放心的是，黎远现在还活着……因为如果发生了他死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就算是相隔两个宇宙，作为他的精神载体的我仍然能够感受得到——然后，魂飞魄散。”

吕烈紧紧盯着眼前这个长得和黎远一模一样的念头，直到把后者盯得发毛。吕烈在再三确定对方暂时没有魂飞魄散的迹象之后，才稍微放松了一口气，淡淡道：“在黄泉海那种鬼地方，有时候，不死也并不意味着安全。”

虽然他从来没有去过黄泉海，但是可是身临其境般亲自面对了几次黄泉海可怕的威压。

“我们就在这里不浪费时间了，毕竟每多说一句话，就有可能让黎远在黄泉海中面临多一分的危险。说吧，需要这里的我做什么，才能下到黄泉海去帮到黎远？”

“黎远”用鹰一般的眼神看着吕烈，直到看到后者心里发毛。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果然和主人在我记忆中描述的那般义气豪爽，一听到主人的名字，连眉头都没皱就要下黄泉海帮他。”

吕烈苦笑了一下：“你大约是高看我了，你看我现在身处的状况——比黄泉海好得了多少么？如果你有办法将我弄下黄泉海，至少还有一个智囊在我旁边为我出谋划策，我情愿脱离这个鬼地方。”

第65章 计划

“黎远”点了点头：“不过你可以放心，黎远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让你下到黄泉海去帮他。他要你去做的事情，比下黄泉海安全多了。”

吕烈：“他要我干什么？”

“黎远”道：“主人留给我的最后讯息便是，如果他死在黄泉海底，或是在那里永远都回不来了。他要你代替他，继续为了拯救人类的未来，和永生者作战。”

听到这个家伙的这番话之后，吕烈足足愣了有五六秒之久，随后，他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大笑，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什么拯救人类的未来，这些孩子般稚嫩的话，真的是黎远这个家伙说出来的么？吕烈笑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弯着腰半躺在地上，几乎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黎远”无视吕烈的大笑，继续说道：“当然，主人并没有要求你直接和永生者作战，上百万的未来人、完整的宇宙军事工业防线，在永生者面前都不堪一击，更不要说你一个来自三十万年前的旧人类了。所以，黎远要你执行的是一项未来人幸存者秘密研发的，被称为欧的计划书——”

“欧计划的具体流程是什么，不好意思，目前还不能向你透露太多。但是主人允许我告诉你的便是，未来人曾经收到过一条来自其他宇宙的信息，而这个条信息便是欧计划的开端。而这个所谓的‘其他宇宙’，在我们人类的可言极低被摧毁之前，经过无数科学家和秘术师的观测，终于大致地勾勒出了其的大致轮廓……”

还未等滔滔不绝的“黎远”说完，吕烈便打断了他的话，熟练地将他接下去想说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边：“那是一座和你们未来人‘本宇宙’十分接近的宇宙，对吧？你们将之称为‘太生宇宙’。而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带着我前往太生宇宙，寻找这个信息发布的位置。利用我的永恒之心去做一些事情。当然，如果我要问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未来人为什么不亲自完成，要假托我这个旧人类之手的话。你也会告诉我，一切和沾染了你们因果的存在，包括你们自身，都会被主宇宙的永生者察觉到……被祂察觉的话，那不要说完成你们的欧计划了，整个太生宇宙都有被毁灭的可能。”

吕烈说完了这个家伙接下来想说的话之后，停了下来，在黑暗之中用晶晶亮的眸子看着他。

“黎远”脸上变幻的表情很是精彩，先是不耐烦、再到惊讶、再到惊愕，最后整张嘴都合不拢了，只是吃惊得看着吕烈。他眼中的含义，还带着一丝丝的迷惑、不解、好奇。

显然，吕烈这种近乎未卜先知的能力，再次大大超乎了“黎远”的理解能力。恐怕在真正的黎远给这个家伙灌输的世界观中，根本就没有提及过这种事情会发生。一旦任何事情超出计划一点点，就会瞬间使得这个家伙陷入到不战自乱的结果中，然后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看到这里，吕烈不禁暗自摇了摇头，这个家伙和真正的黎远真是差远了，它除了为自己和黎远隔空传话之外，真的一点点用处都没有啊。想着以后遇到什么险境之后依赖它的话，真是想多了。

不过此刻在黄泉海正正的黎远也有几分无奈吧。毕竟当时他走的这么急，能够留给自己的东西也不多了。这个植入自己脑海的记忆体是，算是黎远当时为数不多能够拿出来的资源了。

吕烈中止了“黎远”的错愕：“有人告诉过你，你们未来人。”他又将自己爬上巨树之顶后，在三个虫洞之前错愕，最终等来了未来人的牛角飞船这一系列事情都告诉了眼前的“黎远”。微微有一些出乎吕烈意料之外的是，“黎远”在听完了吕烈的复述之后的表现。他先是低声呢喃了几句：“奇怪，连接着那个因果扭曲世界的虫洞应该只有一个啊。如果有三个的话，来到那里的未来人早顺着虫洞爬到其它宇宙去了，又有谁会选择宁可死也要呆在那个鬼地方。”

吕烈淡淡道：“那就是你们未来人的问题了。我可是切切实实见证了那三个虫洞的存在，并且在我上来之后不久，就连尧这个怪物也爬了上来，进入了其中一个虫洞……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这个凡人的所见所闻的话，等有机会见到阿念……哦不，时间巨人的时候，你可以亲自问一问它，看看我看到的和它说得有没有出路。”

“黎远”慌忙摆了摆手，像是生怕自己的举动被吕烈误解：“你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其中的原理解释起来可能有些麻烦，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就在吕烈以为这个家伙又要钻牛角尖的时候，“黎远”回过了神来，表情凝重：“我想，三个虫洞的出现可能意味着大事不好了。永生者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它对因果线的腐蚀，以及越来越多的未来人来到那个世界，让那个原本就因果错乱的世界更加的混沌，导致了三个虫洞的出现。如果不出我的意料之外的话，那个世界的虫洞只会越来越多，到后来直接将整个因果扭曲世界吞噬。到时候巨树也会以另一种更加荒谬的形式存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家伙，这一次倒是没有单纯地依赖黎远留给他的线索，而是用自己的力量思考了起来。）

想到这里，吕烈不禁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小念头微微吓了一跳：

（难道说，这个家伙还拥有学习和进步的能力？黎远之所以将它送到自己身边来，说不定总有一天，指望着它能变成像他一样独挡一面的角色？）

不过无论最终结果是什么，黎远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吕烈已经失去了对这次谈话的兴趣，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第66章 绿佛开口

吕烈拒绝了“黎远”接下去要说的意思。他说道：“我不会去完成什么欧计划，更不会去拯救未来人的宇宙。”

“黎远”一脸迷茫：“为什么？未来人不就是你们的未来么？拯救他们，也相当于拯救你的同族。就在我们在这里说话的时候，已经有更多的未来人在本宇宙被屠戮了，如果我们的动作不快一些的话，那么……”

吕烈平静却斩钉截铁打断了这个家伙接下去要说的话：“我不知道黎远在你的脑海中留下了怎么样的信息，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是不想救就是不想救，未来人的死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当初黎远在因果世界的时候，可是为了提防未来人发现那里的他，不得不伪装、压低自己的等级修为，也间接害死了我的三个伙伴，这笔账，我可是全都要记在未来人身上。黎远也是未来人之中唯一一个我认可的朋友，除此之外，所有的未来人，死活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个在大难临头、仍然不忘记自相残杀的种族，是多么荒唐可笑的种族。而他们自相残杀的原因，竟然是我活不下去了，也不让别人活下去。这算是哪门子逻辑？如果在三十万年后的未来人类真的进化到了这种程度，那么这样的种族，还是赶紧灭亡了好。

“更何况，在我爬上巨树之顶第一次看到未来人的时候，他们可没有把我当做是三十万年前的老祖宗。上来一言不合就对我大开杀戒，若不是我身上负有黄金之心，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现在的我根本不可能站在你面前。在重启宇宙之中，未来人贪婪短视的本性暴露无异。章鱼老人仅仅是几句话，便挑逗得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无一幸免。这更坚定了我认为未来人没有必要存在在这片宇宙的理由。”

“黎远”看着吕烈，真不知道这个念头此刻是什么心情。他问道：“虽然你所经历的这一切，让你有了这样的感受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还是要问一句，你是打定了主意，不去为了未来人执行欧计划了？”

吕烈摇了摇头：“如果你让我跟你回黄泉海去救黎远，那我没有二话，只要你有办法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立刻和你走。但是你跟我说去一个鬼都不知道的宇宙，只为了就那群自己往该死的路上飞奔的未来人。那么对不起，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我心里有预感，那个发出讯息的太生宇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在那里一定有比巨树之上更加危险的存在等着我……我的预感一直很准。”

“黎远”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主人在留给我的讯息中提到过，当我说出要你拯救未来人的时候你一定会抵触。但是没有让我的主人想到的是，你的抵触情绪竟然会这么大。”

吕烈道：“真是令你的主人失望了。我原本就是一个流落大江南比的乞丐罢了。什么大义之类的，我根本不明白。我只知道，别人对我好一分，我便对别人好十分，别人若是对我坏一点，我便是拼着命不要，也要咬掉别人一层皮……那些未来人是怎么对我的？我如今没有寻思着报复他们他们应该感到谢天谢地了，竟然还要我救他们？简直是搞笑。”

就在吕烈和“黎远”在绿佛的嘴中谈话的时候，外面隆隆的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吕烈感到一阵微微的惯性，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向前靠了过去。（那个大家伙停下了脚步，莫非阿古斯通已经抵达了自己想要到的地方？）吕烈心中暗自思忖着，同时脚下一个千斤坠，轻而易举阻止了自己向前的颓势。

“黎远”的脸色一变：“奇怪，将你含在嘴里的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来头？我怎么觉得有一些邪门？等等，不对，它……”

“黎远”失声道：“不好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怪物似乎有些察觉到我的存在了。吕烈，对不起，我只能先回到你的精神世界躲一躲了。等到这个怪物的注意力不在你身上的时候，我才能出来。”

吕烈原本就没有对这个呆头呆脑的“黎远”有什么期待，当下道：“这样也好，你就先回我的精神世界吧。”

“黎远”在消散之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匆匆地对吕烈说道：“哦，对了。黎远在将我植入你的脑海之中时，考虑到了你可能遇到什么危机，所以给了我蓄力出手一次的机会。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你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危机时，你可以将我从你的脑海中唤醒。可是，我只能出手一次，所以一定要珍惜这次将我唤醒的机会，切莫随意……”

“黎远”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和轮廓就慢慢淡去，消散在了吕烈的视野范围之中。

与此同时，这黑暗的世界中忽然透过来了一丝光芒——是外面绿佛的牙关松开了，嘴内的世界和嘴外的终于再次联通。一个隆隆的声音在吕烈耳边响起：“出来吧，小家伙。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

此刻的吕烈拥有永恒之心的力量，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少实力。要从绿佛的口中一跃而下是几十米的高度，对他来说却是小意思了。可是吕烈不愿意在这两个阿古斯通面前显露自己的实力，他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的效果，找个机会一举击杀这两个怪物。所以还是老老实实走到了绿佛巨口之外的巨掌上，等待着对方将自己放下去。

（大黑牛、寒冰蟒，还有铁甲龟，你们的在天之灵在看着我么？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诛杀这两个妖物。）

吕烈感觉冥冥之中三个式神的灵魂正在看着自己，那种感觉让他信心倍增，却又压力重大。他生怕因为自己哪里一个不慎，不仅没有杀死这两个阿古斯通，反而被对方杀掉了。自己身亡事小，只是不知道到了下面之后怎么面对三个式神的质问。

第67章 器官

吕烈被绿佛从巨口之中放了出来，站在了它宛如大地般平整的手掌之上，俯视眼前的一切。映入他眼界的，便是漆黑之中数不清的闪着动人的银色脉络——吕烈不知道这么多的脉络组成在这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些脉络只是静静地漂浮在了半空之中，一闪一烁，在黑暗之中散发着最动人的光明。

那些银光近乎没有边界，一眼望不到尽头。吕烈抬起了脚尖，他原本就立于绿佛手掌之上的制高点，可是他想要看的更远处。

远处，依旧是无数银色脉络。

更远处，银色脉络连绵向了无尽的虚空。

吕烈有些沮丧地放下了脚尖。他不得不有些失望地承认，他失败了，就算是以他的目力之广，仍然无法追赶上这些银光的尽头。银光是无边无际的，就像是外面世界的银河一般不可预测。

说不定，这些银光在这虚无兽的肚子中，也自成一个小小宇宙。

眼前的场景又是壮观又是慑人。

吕烈闭上了眼睛。一时之间，他竟然找不到心中任何一个词汇，来形容这美丽且震撼的一切。

就像是……

就像是夜空尽头的银河一般。

巨大的震撼冲洗着吕烈的内心。眼前的景象绝不是一眼望去便可以平复内心的平静的，相反，那些闪烁在黑暗之中的银线有着神奇的魔力，它让人越看反而觉得越是敬畏。那些在极夜之中缓缓流淌的光明有着深邃的力量，能够令人安宁，能够令人疯狂，能够令人崇敬，也能够令人疯狂。

吕烈强迫自己的心神从这幅震撼的画面中脱离出来，他转过头，却惊讶地发现，身后原本暴戾凶恶的绿佛和十字架干尸两者，也同样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然它们的表情依旧丑恶到近乎没有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吕烈在它们早已干枯了的眼眸中……读出了敬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很久。可是绿佛只是静静让吕烈站在它宽大的手心之上，让他看着脚下万千白莹流彩，可是却在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直到吕烈主动开口问及：“这些是什么东西？”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两个杀人如麻的怪物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将自己塞入嘴巴之中跑了有近乎两个时辰，只是为了带自己来这里看一副美景。

在看到这银色的光幕之后，吕烈的内心想了很多，他怀疑这些是被阿古斯通杀死堆成的白骨，或是阿古斯通在虚无兽肚子中建造的新武器，又或者是整个宇宙的坐标图？可是无论吕烈想得再多，当绿佛给出了这些银光的存在的答案时，事实还是彻底超出了吕烈的预料的范围。

“只是大脑。”绿佛说道，“我将你带到这里来，展现在你面前的，展现在黑暗之中的，便是虚无兽的大脑。在黑暗之中，你看不到虚无兽大脑的全貌，但是仅仅是这些大脑上闪烁的回路，就足以你大致判断出，虚无兽的大脑究竟有多大了吧。”

吕烈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气。

何止有多大，简直比万里长城还长，比自己见过最高的佛寺还高！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能够让吕烈感受到深深的震撼。

令吕烈彻底喘不过气来的是阿古斯通的下一句话：

“同时，这些银络，也是无数死去的阿古斯通的尸体的聚集地。也只有在感受到我们同类到来的时候，阿古斯通的尸体才会发出微微的荧光。这是它们对我们表达谢意的方式，也是它们唯一能做的。”

“你的意思是……”

“虚无兽的大脑是阿古斯通组成的。也就是说，虚无兽就是阿古斯通之一。而且是最大的阿古斯通。”

吕烈感觉自己的下巴落在了地上。

……

他忽然想起来了，阿布达思辨的那些牛角人在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那些鬼面的描述：

“你知道这些鬼面是怎么被造出来的么？”

“你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东西在虚无兽的肚子之中，每隔五十年到六十年之间，就会出现一大批。”

“就像人的身上会长痘痘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我们牛角族的职业，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将这些鬼面清除掉。以免它们进化成为更加更怕的怪物……”

可是，可怜的阿布达思辨到死都没有想过——这些鬼面究竟是怎么诞生的？怎么莫名其妙从虚无兽的肚子中每隔一段时间就像是野草一样冒出来的！它的确没有想过，如果虚无兽本身就是从所未有庞大的鬼面呢！？

想到这里，吕烈忽然楞了一下。

不对，不对，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推理的环节，在哪个地方有些许偏差。

如果虚无兽真的就是阿古斯通的话，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千百年来搜查虚无兽的阿布达思辨、牛角一族，会真的不知道这个事实吗？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牛角族负责寻找误入虚无兽肚子的旅人，将它们带回到外面的世界。而那些旅人进入虚无兽的肚子之后，落脚点也十分随机，有的在心脏室，有的在盲肠，有的运气不好的进入了胃部，等到被牛角族发现的时候，已经被胃酸溶解得只剩下一点骨头渣子了……

牛角族能够在虚无兽庞大而复杂如迷宫的肚子中不迷路 。它们知道虚无兽的心脏在哪个位置，它们知道虚无兽的盲肠在哪个位置，它们知道虚无兽的胃部在哪个位置……

那么问题来了，它们会不知道虚无兽最重要的器官——大脑，在哪个位置么？

如果它们知道的话，那么为什么它们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如果它们来过这里，那又为什么不知道虚无兽就是阿古斯通？

如果它们没有来过这里，那么它们几千年来对虚无兽的搜查工作都是喂了狗么？

吕烈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

还是，真正的真相另有隐情？

阿布达思辨的一句话又回响在了吕烈的脑海中。

第68章 最大的阿古斯通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把这些鬼面当作一回事”……

“可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了，如果不处理这些柜面的话， 虚无兽肚子中的尸体越来越多”……

“原本十个异族进入肚子，能够带出来七八个。但是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从两三个上升到了七八个，甚是十个旅人进入虚无兽肚子全部死亡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想到这里，吕烈的眉头紧缩了起来。他像是一个快要溺死在了黑水中的旅人一般，忽然找到了前方的一丝丝光亮。他想要伸手抓住那丝光线，可是光终究是光，无论吕烈努力努力地张开五指试图握拢它，那光却在吕烈的指间悄悄溜走了。

吕烈还记得，据阿布达思辨所说，牛角一族为绝望之塔的主人守护虚无兽，已经尽千年之久。

那么问题来了，阿布达思辨的年龄有多大？

让吕烈来判断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异族年龄有多大，还真是有点难为他了。这个宇宙之中任何匪夷所思的生物都可能存在，不能以人类的标准来评判一个异族。对方可能外貌如同婴儿一般稚嫩，但是是一个已经活了千年的老妖怪。也可能留着一把白胡子一脸皱纹，但是实际上对方的年龄不足一周年。

当然，这些都是极端的情况。吕烈想象，在逻辑和事实的推论下，就算是无法彻底地还原真相，那真相的模样也必定和自己想象出的偏差不多。

在阿布达思辨准备和那个绿佛怪拼命的时候，它曾经说过一句老族长。其他牛角人劝诫阿布达思辨离开之时，也无意中提到过老族长三个字。

已知，阿布达思辨是牛角族的现任族长，但是从那些牛角族动不动就下意识说出老族长三个字来看——推测，阿布达思辨的年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起码，它掌握牛角族坐上族长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那么条件来了，阿布达思辨在向自己介绍鬼面的时候，曾反反复复提到过，“一开始”、“最近”、“原本”、“变少了”……

鬼面是在阿布达思辨上任之后出现的么？

在阿布达思辨之前的牛角族老族长统治时期，碰到过鬼面这个问题么？

答案几乎无限接近于否定的。因为吕烈根据常理推测，对方无论是怎么样的意识形态，毕竟是一个以部落为基本单位的群居动物。如果阿布达思辨之前的老族长碰到过鬼面这种情况，一定会将这个讯息传递下来。而且以牛角族守护虚无兽千年的时间积累来看，要是阿布达思辨之前的牛角族先辈碰到过这种情况，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之中，要么牛角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要么牛角族在解决问题之前就已经被问题给解决了。不会出现第三个情况。

以上所有推测全部成立的话，吕烈将它们叠加在一起，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虚无兽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阿古斯通，起码在近千年的牛角族和虚无兽的共生状态下，它是正常的。只不过近数十年来——尤其是在阿布达思辨作为族长的统治时期，虚无兽的脑子发生了异变。牛角族并没有注意到虚无兽的异变，于是，虚无兽最终变成了第一个阿古斯通，也是最为庞大的阿古斯通。

虚无兽并不是原本就是阿古斯通。

吕烈再次抬首看着眼前的银光脉络，于风中轻轻摇曳的时候，他不禁觉得不寒而栗的感觉像是触电一般爬满了自己的全身。

谁说虚无兽原来就是阿古斯通了？

毕竟虚无兽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它身上的每一个部分单独拿出来，对于自己这种蝼蚁般的生物来说都是庞然大物。现在看来，虚无兽只是大脑部分被阿古斯通化了，而它身体的其他部分还保持着正常。这样一个脑异常的虚无兽，能当作阿古斯通么？

吕烈不知道。他试图站在虚无兽的角度思考，可是他仍然想不出来。

举个例子，就像是如果自己的脑子中有一天长了一个瘤，但是自己作为一个大忙人一直没空去管它。有一天瘤子越长越大，最后竟然占据了自己的整个大脑，代替自己原本的脑子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那么问题来了，吕烈自己身上的所有器官都没有发生改变，他的手还是他的手，他的脚也是他的脚，他的脖子、胸腔、肚子、乃至身上的每一根毛孔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变化的仅仅是他天灵盖下面的那个肉球变成了一个大瘤子。

用瘤子思考问题的吕烈，还算不算原本那个吕烈了？

同样现在，用阿古斯通作为大脑思考的虚无兽，算是虚无兽，还是阿古斯通，还是拥有阿古斯通能力的虚无兽？

……

另外，虚无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阿古斯通的？

吕烈不知道，他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么一个问题了。

十字架干尸慢慢飘到了吕烈身边。它一张口，那股臭鱼烂虾海啸山崩的感觉就让吕烈想哭：“我知道。就算我在虚无兽十二指肠的地方告诉你，虚无兽已经变成了一个阿古斯通，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现在我将这个宇宙最伟大的神迹之一亲自展现在你面前，你总该相信了吧。”

仿佛是为了回应十字架干尸的话语。那漫天的银色脉络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从吕烈这个角度来看，像是在向他们欢呼，又像是在欢迎吕烈这个新成员的加入。

就算闭上眼睛，吕烈都可以想像得到，那银色脉络之下细腻而又精密的黑肉。那些本来是虚无兽的大脑，但是现在都已经变成了阿古斯通的寄宿品。

就像是一群恶心的寄生虫一样。

这样的感觉一浮现在吕烈的脑海之中，他原本就对这些自恋的异生命体厌恶至极，现在，更加厌恶到了极致。而目前，就有这么一个最大的寄生虫站在自己面前，仍然徒劳地劝说着自己，变成“光荣而又荣耀的寄生虫”中的一员。

第69章 阿古斯通的演变（一）

像是看出了吕烈脸上的厌恶之情。出人意料的是，十字架干尸这个杀人如麻的怪物并没有对吕烈怎么样，反而耐心地说道：“那你知道，虚无兽的大脑又是怎么会变成阿古斯通的么？要知道，虚无兽的大脑不仅占据了巨大的面积，而且还拥有远超于人类的高等智慧。其复杂精密的大脑回路，和其中蕴藏着的知识。我们阿古斯通在占据虚无兽大脑的同时也小心翼翼，将其剥离了下来。这并不是一项简单的工程，花费了阿古斯通一族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吕烈看着眼前广袤无边的世界，他心中却是有着不同的想法：“这么多阿古斯通啊，你们在这片虚无兽的肚子中，究竟杀了多少异族的旅人，才建造起这片庞大阿古斯通大脑。”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杀害多少人……就算那些异族的旅人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它们很快也会变成阿古斯通，回到这个地方。”十字架干尸说道。

吕烈心念一动：“这是什么意思？”

十字架干尸慢慢飞到了黑暗的最高层，他转过身，用干瘪的手指指向黑暗之外：“我问你，虚无兽之外，是什么？”

吕烈回答道：“无主之地。”

“你坐进虚无兽的肚子，又是为了去哪里？”

吕烈想起了三个婴面人对他的指点，回答道：“去绝望之塔。”

十字架干尸低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怪物的眼珠子分明已经风干成了两个小石子，但是那一刻吕烈从它的眼睛中看到了慑人的光芒：

“那就对了。绝望之塔、绝望之塔……一个多么美妙而又令人绝望的地方啊。那里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战胜者不断向上爬，登上绝望之塔的最顶峰，而失败者，将被抛入绝望的地狱，品味最最黑暗的感受。你们这些家伙，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就选择来绝望之塔搏一搏收起，试一试运气，可是你们真的知道你们将要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吗？你们又知道，几十万、几百万的异族旅人之中，又有几个能够成为最后的胜者的？”

十字架干尸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虚无兽的脑室之中，说到最后，它的声音高亢而尖锐，像是一个失了心的疯婆子一般：“在来到这个鬼地方变成阿古斯通之前，我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异族，是来自其他世界的旅者！我们来到了绝望之塔，想要通过和塔的主人的博弈来完成自己不同的心愿。可是到头来，我们也是被欺骗者！绝望之塔之主设下了惊天骗局。从一开始，祂就不打算让挑战者赢得这场游戏。所有人都将是失败者，接受祂定下的惩罚。”

吕烈皱起了眉头：“可是你一开始不是说，几百万的异族旅人之中，还是有几个人能够成为最后的胜者的？”

“这个世界上总归有几个脱胎于万人的幸运儿，而来自其它世界旅者，也总有一些拥有神奇的能力的种族，能够勉强蒙蔽住绝望之主获得游戏胜利。可是这一切也都是绝望之塔之主的阴谋。祂让凡人之中的幸运儿获胜，也是为了显示祂的仁慈和这场游戏的宽容。让更多心怀侥幸的赌徒聚集在绝望之塔，为祂收割那些失败者的灵魂。而我们，这些伤痕累累的失败者，将会接受最终、也是最恐怖的惩罚。”

“我们自愿在这场游戏之中赌上灵魂。到了该收账的时候，祂也会毫不留情收走我们的灵魂，将我们制成阿古斯通，献祭给这个宇宙更加伟大的神明。我们的肉体和精神日日夜夜忍受着异常可怕的煎熬，那是身为凡人的你根本无法想象的，每分每秒，每个千年。那力量折磨得我们所有被献祭的灵魂几欲发狂、几欲崩溃。可是我们就连死都不能死。因为我们已经没有灵魂了，所有的灵魂都在绝望之主的手中。”

吕烈心中暗自思忖道：原来这些家伙就是一群赌鬼输的请假当场，被人强行制成了阿古斯通，那还荣耀，荣耀个屁！不过在重启宇宙的时候，那些未来人也是被章鱼老人的花言巧语骗得变成了阿古斯通，和这里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这两边的阿古斯通制成之后，都是献给了什么鬼落子的宇宙之神。

这两者之间，究竟……

不对，这其中还是一些不对劲。

吕烈又忽然想到：自己在重启宇宙看到的阿古斯通，可是一团团的肉块般的存在。那一个个都被吊在天花板上，除了吓唬人之外根本动弹不得，真正意义上诠释了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这里自己面前的这两个阿古斯通大佬，那可是各个生龙活虎的人。几百人的牛角族精锐队伍，被它们说灭就灭，哪里还有半点鱼肉的风采？

名字都叫做阿古斯通，为什么这两者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十字架干尸飞舞在黑暗世界的最高层，继续叙说着属于它的历史。

像是看穿了吕烈的心思一般，十字架干尸娓娓道来：

“我们这些可悲而又愚蠢的阿古斯通，宇宙之神光荣而又伟大的祭品，就这么浑浑噩噩度过了上百万年的光阴。没有记忆、没有希望，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痛苦罢了。我们的很多同类最终都发了疯，可惜了，它们看不到黑暗之后的黎明了。而只有极少数同类，坚持到了现在，也找到了解脱我们痛苦之源的希望。”

吕烈下意识问道：“怎么解脱你们的痛苦之源？”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又为自己的问题加了一句：“你先告诉我吧。你们原本不是宇宙之神的祭品么，不是不能动弹么。怎么现在能打又能跑，变得这么厉害？”

十字架干尸笑了笑。它这一笑，下巴上的无数死皮像是灰烬一样抖落了下来。

“我们原本是宇宙长河中的一块块烂肉罢了。可是，在万年后的某一天，我们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第70章 阿古斯通的演变（二）

“我们这些在绝望之塔输掉了所有赌注的失败者，被绝望之主变成阿古斯通在异空间囚禁了无数年。在万年的漫长等候中，我们忍受着远远超乎你想象的痛苦和绝望，终于等到了一丝生机。

“我们中间的一部分阿古斯通，因为过长时间忍受煎熬，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对痛苦麻木不仁了。还有一些阿古斯通，精神上已经出现异样了，不仅再也感受不到痛苦，视那些痛苦为平常，甚至开始享受痛苦。这些，对于宇宙之神来说都是亵渎。像是我们这样的阿古斯通，已经没有资格宇宙之神的祭品了，换句话来说，我们就连被人折磨的资格都没有了。

“于是我们这些烂肉被丢掉了宇宙长河中的裂缝之中。可是那恨不得让我们食其骨肉的绝望之主没有想到，这恰恰成了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赌徒最后逆转的一击。无主之地的虚无兽是就连空间都能吞噬的异兽，它们负责将无主之地那些被命运选中的人送往绝望之塔。可是在没事的时候，它们便像是蛆虫一样四处吞噬空间，游荡在这个宇宙之中。直到有一天，一天虚无兽通过空间的裂缝一路游进了储藏我们的宇宙长河之中……”

听到这里，吕烈有一些不适的感觉。他询问那个十字架干尸道：“宇宙之神没有发现这个虚无兽？”

“哈哈哈哈……宇宙之神？我们作为阿古斯通被封印在宇宙长河中万年，从来就没有一次见到过什么宇宙之神。”十字架干尸咬牙切牙，恶狠狠地说道，“我们怀疑，什么宇宙之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家伙。所谓的宇宙之神，只不过是绝望之主为了有名正言顺理由折磨我们，而随便捏造出来的一个神明。”

（不，宇宙之神这个存在肯定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个……每个宇宙都有这个这样的神明。）

吕烈心中如是想着，不过他并没有打断阿古斯通的话语。

之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吕烈在重启宇宙中也见到了崇拜宇宙之神的章鱼老人，以及他献祭给宇宙之神的阿古斯通。两个截然不同的宇宙，却拥有着完全相同的习俗，如果这两者都是骗子的话，而他们撒的谎言完完全全一模一样的话，那概率是要低到何等令人发指的程度！

十字架干尸并没有意识到吕烈的脸色变了变了，它而是继续叙说自己在宇宙长河中的冒险：“当看到那条虚无兽游进了宇宙长河之中时，你知道我们这些被囚禁千年的阿古斯通内心是何等的激动和激昂！我们每个阿古斯通都只盼着这个畜-生注意到我们这些形状奇怪的‘烂肉’，把我们当作是什么不知名的食物，将我们一口吞下去。这样的话，在虚无兽返回无主之地的时候，在虚无兽肚子中的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当时的我作为阿古斯通，也知道这个概率是多么多么渺茫。可是你无法理解，被囚禁万年之后看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将它全部抓住，只盼着奇迹能够出现。可是那一天，终究还是让我们失望了。那头该死的畜-生显然已经被那些肮脏的牛角族人喂得饱饱的了。它游进了宇宙长河之中，只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我们一眼，就由钻进宇宙缝隙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它走了，并没有吃掉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更不要说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记得那一天，有大约三万多个阿古斯通因为承受不了这一幕，直接发狂发疯，变成了疯子。”

吕烈摇了摇头，心中感叹：这个家伙至少有一句话应该是真的，在宇宙长河中的阿古斯通囚禁日子真是痛苦压抑到了极致。仅仅是因为一条虚无兽游进了宇宙长河这一幕，就能让这么多阿古斯通发疯，可想而知平时它们的精神状态是有多么接近崩溃。

十字架干尸喘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让吕烈消化一下自己刚才所想，还是它要整理一下接下去的思路：

“但是我和那些懦夫不一样，当时的我在看见虚无兽转身游入宇宙裂缝的一瞬间，直到看见它的尾巴彻底消失在裂缝的边缘，我也心碎得想要死。可是我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发疯，不能对这一切麻木。因为我知道，只有有第一条虚无兽能够游到这里来，就说明无主之地和宇宙长河的边缘是相互联结。只要我在这里耐心等待，无论时光过去多久，总有一天，一定还会有虚无兽或是别的生物进入这里。我还没有输，我有的是耐心，等待的便是终有一天一饥饿的虚无兽进来，将我带离那个鬼地方！”

说到这里，十字架干尸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就算是现在，已经拥有了无尽力量的它，一提到那个鬼地方，仍然会控制不住的微微害怕。十字架干尸在无尽阿古斯通之中已经算是意志力顽强之辈了，就连它都如此害怕宇宙长河，可想而知，绝望之主对它们的惩罚是有何等的恐怖了。

一直托着吕烈不语的绿佛也张开了口，冷冷道：“我当时的想法也和它一致。我们拥有无穷的时间，我们有的，也只剩下时间了。只要我们坚持控制住自己的精神，不变成一个疯子，就还有翻盘的余地。这一场我们和绝望之主的博弈，跨越了万年之后事实上还并没有结束。”

吕烈道：“请继续你们的故事。”

十字架干尸打定了主意，将自己的所有经历，全部原原本本告诉眼前这个最适合成为自己同类的异族：“所以你不要怀疑我们为什么要这般残忍地对待牛角族，它们是绝望之主的走狗，理所应当受到这样的对待。我们杀死了虚无兽肚子中的旅人，也是为了它们好！与其博弈几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变成绝望之主新的祭品，忍受无穷无尽时空的折磨，还不如当初就死在虚无兽的肚子之中。如果那些异族泉下有知。它们也一定会感谢我们的。”

第71章 阿古斯通的演变（三）

听到这里，吕烈情不自禁一竖手指：“高。你这个逻辑，实在是高。不禁令人闻所未闻，耳目一新，而且也是有理有据，令人不得不折服。”

十字架干尸也听不出这个家伙究竟是嘲讽自己还是怎么地，它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时间悠悠，在宇宙长河中的日子十万年不过是一秒钟，永恒也只是日出日落的时间罢了。我们在宇宙长河的尽头中等候得太久了，也守望得太久了。久到我都开始有些记不住很久之前我曾看到那条宇宙裂缝中出现的巨大怪兽了。我当时甚至在怀疑，那个出现在裂缝中的怪物是不是我的幻觉？还是因为我在这里呆了太长太长时间，我的大脑为了防止我发疯，所以虚构出来了一段记忆，已达到安抚我的效果。”

吕烈急忙摆了摆手：“你怎么还变成了一个诗人呢？赶紧继续说下去啊，要抒情的话，在宇宙长河几十万年的时间还不够你抒情的么？”

“新的已经废弃的阿古斯通不断被丢到宇宙长河的角落，和我们这些垃圾放置在一起。有一些发了疯、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感受的阿古斯通也被那些绝望之主的走狗提走了，不知道它们会受到怎么样的待遇。就在连我都等到自己彻底失去了希望，开始放任自己的精神，准备崩溃的时候，奇迹真的出现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我相信，那也一定不是宇宙之神这般残暴、暴虐的神明。冥冥之中，一定有着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只有咬着牙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获得神明的垂青。”

在等待了近乎无限的岁月之后，虚无兽终于再次出现了。而且不是一头，两头，是一大群。难以想象，那一天所有被流放在宇宙边际的阿古斯通的心情。它们看到的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虚无兽通过宇宙裂缝来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界，就像是种族大迁徙一般。虚无兽们飞入了阿古斯通的群体中，大吃特吃，将这些破烂肉块当作午后的甜点享用。纵使阿古斯通的数量之惊人，远超虚无兽的部落。但是每头虚无兽仅仅是轻轻一吸，就有上万的阿古斯通被它吸入庞大的口腔之中，顺着黑暗的咽喉进入肠胃。在那里等候着阿古斯通的是，是能够融化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强力胃酸。

但是以十字架干尸为首的阿古斯通已经能够预感到自己的命运。

“当时，我们根本不害怕虚无兽的胃酸会将我们彻底溶解。因为身为阿古斯通的我们，绝望之主为了让我们品尝到永恒不灭的痛苦，也给了我们不死不休的身体。无论被电劈、雷击、火烧、水淹、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物理攻击、还有时间的侵蚀，都不可能将我们杀死。我们因此活在了永恒的痛苦之中，可是这也帮到了我们。虚无兽将我们吞噬下去之后，它们的胃酸迅速将我们的肉体融化了，可是我们的精神却得到了自由。”

虚无兽在阿古斯通之中一顿大肆进食，很快便顺着裂缝离开了宇宙长河。它们纵使食量惊人，但是最终吃掉的也仅仅是所有阿古斯通之中的一些边角料罢了。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十字架干尸和绿佛便是这样，作为幸运儿之一，进入了虚无兽的身体，跟随着它一起来到了无主之地，这个梦开始的地方。

“在虚无兽的肚子中，又是过了数万年的时间，我们一直小心翼翼蛰伏着，试图控制和融合一切我们能够看到的东西。当年被虚无兽吃掉的同类么，一部分阿古斯通选择了‘夺舍’——就是你面前所看到的那样，无数阿古斯通试图融合虚无兽的大脑。可是虚无兽作为一个庞然大物，它所拥有的精神力场也不是当初我们这些弱小的家伙可以对抗的。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说过吧，我们阿古斯通是不死不灭的，只是在融合的过程中，一部分阿古斯通的意识被虚无兽吸纳了，它们将作为载体的一部分，以另一种形式存活在这个世上。

“而另一部分阿古斯通，就像是我和绿佛，则选择了一套截然不同的道路。我们依附在虚无兽身体的各大器官，耐心等候着那些进入虚无兽肚子中的旅人……一开始，我们很弱小，只能附身在旅人的尸体之上。但是随着在尸体之上附身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逐渐变得强大起来，反过来去猎杀其它的旅人，用它们的尸体来喂食我们的同类……而在这之中，那些牛角族人则是我们的天敌。它们一次次地进入虚无兽身体的各个部分到处搜查，一旦发现被我们附身的尸体，则会立刻将它们焚毁。牛角族和阿古斯通的斗争持续了近百年的时光。二者一起，到了今天，则是彻底的结束了。

“我们的敌人从来就不是绝望之主手下这些走狗中的走狗，而是绝望之主本人。那一场持续了万年的博弈，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吕烈终于明白了，阿布达思辨口中那些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鬼面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谁又能想到，万年前虚无兽的一次贪食，竟然给两个种族带来了灭顶之灾。而这场灾祸在吕烈的眼前正在以另一种形式继续蔓延。可惜阿布达思辨和他手下的战士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

吕烈沉默了下来。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那你们下一步将要干什么？带我来到这里见证了这一切的真相之后，你们打算将我杀人灭口么。”

十字架干尸摇了摇头脖颈，发出了可怕的咯咯声。他回应道：“我们的目的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杀死绝望之主，将那场持续了上万年的博弈给赢下来！……至于你，我们不会杀死你。恰恰相反，在看到了这一切之后，你可以走了。离开这个虚无兽的肚子。”

第72章 阿古斯通的演变（四）

十字架干尸此话一出，吕烈倒是有点惊讶了。他可不是随意会相信别人的人，更何况亲眼见证了这两个阿古斯通杀人如杀鸡的李奇之后。吕烈心中转念一想：奶奶地，这两个阿古斯通不会是对自己怨念之深，准备等自己转身离开，觉得已经逃出生天的时候突然暴起杀了老子吧。

忽地，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跳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仍然惊疑不定地看着四方，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十字架干尸看着他这幅猴急的样子甚是可笑：“你要干什么？”

吕烈没有理会这个家伙。他自个儿在那里琢磨呢，是不是在自己没有注意的时候，吃了阿古斯通的肉？这两个家伙已经吃定了自己迟早会变成阿古斯通回来，所以也懒得管他了，放任他自己离去。

当初十字架干尸躲在黑暗之中装作老科学家，不就是这么让自己走的么？

若不是这样的话，又如何解释，先前还对自己逼死逼活的阿古斯通，为了寻找自己甚至傻掉了整个牛角族队伍，为什么现在突然像是转了性一般？

可是他左思右想，一路上自己根本就没有碰到阿古斯通的肉块啊。就算在绿佛嘴中昏迷的这段时间，若是阿古斯通趁机偷偷给他喂下肉块，也应该发现那是他已经处于濒死阶段了。以阿古斯通对他的器重，又怎么可能对他见死不救？唯一的解释，便是绿佛在路上从始至终根本没有张开过嘴。

越是聪明的人，碰到想不通的事情越是容易钻牛角尖。吕烈脸色怪怪的，却不得不转移了话题：“现在你们在这虚无兽的肚子中，也获得了自由。你们的下一步目的是干什么？想办法控制这头虚无兽逃出无主之地么？”

“逃出无主之地？”十字架干尸发出了一声异常尖利的冷笑，“我们好像早就告诉过你了吧。绝望之塔的主人在万年前那场不公平的博弈之中欺骗了我们，将我们变成阿古斯通囚禁于宇宙尽头，折磨了我们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前仆后继的异族旅者仍然来到这个世界，只为了能够在赌博中赢得绝望之主，满足它们的心愿！而我们阿古斯通从获得自由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们的目的，就是将那场万年前持续到今天的博弈进行下去，让绝望之主付出比我们沉重十倍百倍的代价！”

吕烈心中暗暗发愣。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绝望之主，但是就从那些对他只言片语的传闻之中，就能知道这个家伙是有多么的恐怖：绝望之塔每天迎接上万来自各个宇宙的博弈者、同时和这些博弈者博弈并且设下诡计欺骗它们、将无尽的异族关入宇宙尽头并且炼制成可怕的祭品、以及号称能够实现任何人任何心愿的能力……无论是哪一件事情，恐怕都只有神明才能做到。而这两个阿古斯通选择战斗的，就是这样的对手，可想而知它们心中的怨恨是有多么强烈。

绿佛淡淡说道：“只要给我们一点点机会，将宇宙银河中的阿古斯通给释放出来。想想吧，几万年下来，银河之中堆放了多少那样的祭品，简直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数不胜数！本身就拥有不死不灭之力的阿古斯通如果全部被释放出来，那我们将会成为世界的王！什么绝望之主，还是宇宙之神，都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将会统治整个宇宙万维！”

它庞大而又冷漠的眼睛转向了下方的吕烈：“现在，你应该对于我们阿古斯通的伟大有了一些些的认知吧。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仍想加入我们阿古斯通的话……”

吕烈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我？还是算了吧。”

“你可以走了。”十字架干尸道，“走出虚无兽的脑室，在黑暗之中顺着有风的方向一直前行，虚无兽体内的风灵会将你带出这个地方的……不要回头，在路上，无论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呼唤你的名字，都不要搭理它。”

吕烈走向了脑室的门口。他回过头，在无数银色脉络的映衬下，黑暗之中绿佛和十字架干尸两人的身影只剩下了两个轮廓，伴随着银色脉络微微的晃动。吕烈眯起了眼睛，它们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却又立刻出现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年少时严冬流浪的路边，自己发现的那支快要熄灭的蜡烛一般。

“我还是很好奇。”吕烈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向着它们大叫道，“你们费了这么多时间把我弄到这里来，告诉了我这一切，却又放我离开了。你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黑暗之中，两个庞大的身躯并没有动弹。只是那空灵的声音从黑暗的四面八方传进了自己脑海：

“你选择的路，是要去绝望之塔博弈么？和万千异族旅者一样，总以为自己是幸运儿，能够在绝望之主面前侥幸赢得一两局，提出自己的愿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去吧。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在宇宙长河中碰面的，那时候你已经是我们的同伴了。”

……

原本寂静的黑暗之中，异变突然暴起。

那虚无兽脑室的上空，凭空出现了新的光点，像是看不见的小孩子信手涂鸦一般，在空中画着一个又一个圈。扩散了开来，如同被丢入了小石子的湖泊一般。

吕烈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了看到的幻觉，但是随即他便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就算是幻觉，人类也不可能看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事物”——那虚空之中画出的光圈下，一个个闪动着紫焰色的怪物扑通扑通落了下来，飞速滑向了十字架干尸和绿雾巨孩的方向。吕烈发誓，那是他从来就没有看到过的生物的存在——那些紫焰色的家伙长着近似鸟的头颅、猴子的身体、鹰的翅膀，偏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有完整肉体的。那种宛如从噩梦从深处扣出来的存在，是这世上一切词藻都没有办法形容的。

第73章 恶战

“那是！……”

大约数十具紫焰色的人形怪物顺着脑室的上空落了下来。绿雾巨孩和十字架干尸抬首一看，发出了一声惊呼。那声音之中蕴含着浓浓的复杂感情，有惊讶、有恐惧、有迷惑、有兴奋，而更多的便是深到了骨子里的怨毒和怨恨。

“嗯，好像有情况？”

吕烈原本已经半只脚踏出虚无兽的脑室了，一看到上方的异动，立刻停下了脚步。幸好这些长相凶戾的紫焰色怪物看架势就是冲着两个阿古斯通去的，倒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一边的吕烈。吕烈生性谨慎，又使用了灵灵蜥的能力隐身于黑暗之中，就端坐一边，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好奇。

“很好，绝望之主的走狗们，既然你们已经发现了我们阿古斯通的存在，那我们也不用出去找你们了，就在这里解决掉你们好了！”

绿雾巨孩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嘶吼。怪口一张，无尽的绿雾弥漫开来，瞬间以惊人的速度吞没了大半个脑室。站在远处的吕烈也心叫不好，他在牛角族之战见识过这种绿雾的威力，只要吸入一点点，人就立刻变成了不生不死的僵尸，完全像是傀儡般被阿古斯通控制。

正在吕烈撒开脚丫子向着脑室外面狂奔的时候，蔷薇虎的声音在吕烈脑海慵懒响起：“你又害怕什么？现在拥有永恒之心的你，尤其是这一点点的瘴气奈何的了你的？”

就在蔷薇虎对吕烈说话的一个刹那，从天而降的紫焰色亚人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怪物的厉害，人人的身边都骤地亮起了一层淡紫色的薄雾，像是燃烧得防护层一般。那绿色雾气一碰上薄雾之后，立刻烟消云散，连碰都碰不到紫焰色人形半分。

只有两个紫焰色亚人似乎没有及时开出保护层，被绿雾糊了一脸。一个紫焰色亚人心狠手辣，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掏出一把半月形长刃呢，将自己的脑袋给劈了下来，从根源上避免了自己变成僵尸的可能性。另一个紫焰色亚人毕竟没有那么狠的心肠，在吸入了绿雾之后只是犹豫了片刻，瞬间两眼充血，在空中便对着自己的队友张牙舞爪，看来已经是变成了僵尸。

后来源源不断落下的亚人挥刀如风，将这个昔日的同伴斩成了肉泥。

“不好！这些都是绝望之主走狗中的精锐部队！”

“可恶，它们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情况紧急，已经容不得两位阿古斯通抱怨了。黑暗之中无数由阿古斯通组成的脑路攒动了起来，一片阴蒙蒙的光源拼命罩住黑暗上空的光圈，努力阻止着新的亚人投入战场。与此同时，有些银色脉络直接拔地而起，一个个卷住了半空中亚人的腰畔，似要将它们在落地之前便拦腰截断。

“杀！杀！杀！”

绿雾巨孩的眼睛已经充血了。绿雾在黑暗中摇曳，绿雾便是它的手足，便是它的拳头。它要用这绿雾幻化出来的无形的杀人兵器，来洗刷这上万年来的耻辱！

“绝望之主派来的走狗，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也免得我再出去找你们了！今天就在这里杀光你们所有人，也算是向绝望之主讨的这万年来的一点点利息！”

十字架干尸化作一阵狂风，冲入了紫焰色亚人的阵群之中。它本来的速度就异常惊人，在极度的狂怒之下十字架干尸爆发出了远超自己平时的速度。此时，在下方吕烈的眼中他就连十字架干尸的影子都看不见，只觉得一阵阴风划过之处，无数紫焰色亚人熄灭了身上的光芒，向着虚空坠落。

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鬼一般。

一时之间，亚人的部队像是没有料到阿古斯通的攻势一般，在占据天时地利的情况下反而节节败退，溃不成群。不少紫焰色亚人被逼得不住向后倒退，似乎想要退入将它们释放出来的光圈中。可是大部分在半路中就被银色脉络截成了两段，在空中发出惨痛的呼声落了下来。还有更多被绿佛的绿雾之手捏成了粉碎，或是被十字架干尸的双刃如风般收割。

“啧啧啧，壮观程度，真是可以和我们当初在巨树上遇到的僵尸群相提并论。”

眼前的这一幕，让吕烈的思绪飘到了很多年之前自己在巨树上的经历。

“大风三——结阵如云。”

黑暗的上空，忽然传来了一个威严而又冷漠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吕烈都无法听懂的古怪语言。下方紫焰色亚人的颓势一下子被制止了不少，像是找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列队重返返回了战场。

它们身上的紫焰色光芒，也在缥缈之间转化成了更加纯净的洁白色光芒，如同圣光一般普照了整个大地。

黑暗的虚无兽大脑顿时被白昼般的光明所笼罩。那些栖身于黑暗之中，身上散发着银色脉络的阿古斯通们纷纷无处可躲，在黑暗之中献出了自己的真容——那是一团团乌黑色的烂肉，肉之上存留在像是脑回路般的纹路，深浅长短不一，都在缓缓蠕动。若从远处观看，就像是爬满了蠕虫一般。而此刻，这些乌黑色烂肉在白光的普照之下瑟瑟发抖，努力向着黑暗的更深处蠕动，像是十分惧怕这等白光一般。

“鬼一——杀戮火狱。”

黑暗之上又是传来那个声音，紧接着一阵飞速的诅咒被吐息在整个战场之上，快的吕烈根本听不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纯白色的亚人身上光芒一遍，这回变成了炙热的红色。那红色烈得令人心惊胆战，就连远处的吕烈看了，都觉得眼睛像是要瞎掉了一般。他急忙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被眼皮子包裹住的黑暗之中，也能看见无数个红点手拉着手在他眼眸上跳舞。那红点像是一个个小火苗一般，灼得吕烈的眼睛生疼。

待到吕烈感觉勉强好了一点，慢慢睁开眼睛回看向战场的时候，发现大部分阿古斯通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第74章 紫魔

仔细看过去，那些阿古斯通并没有消失在原地。而是在紫焰色亚人火光的照耀之下，原本饱满乌黑的阿古斯通全部化作了一滩滩的半固态液体，软绵绵地流淌在地上，还在微微地颤抖，似乎在不断挣扎。它们本身自顾不暇，身上原本银色发亮的脉络也早已消失不见了。虚无兽脑室中偌大的一个兽脑，早已化作了一滩乌海。

在失去了银色脉络对空域的封杀之后，绝望之主手下的精锐就像是漫天遍野的蝗虫一般，肆无忌惮飞了下来。紧靠着十字架干尸和绿雾巨孩两个阿古斯通根本拦不住这么多的敌人。那些亚人肆意横扫着大地，将一些将死未死的阿古斯通补上一刀，又或是群起而围攻仍然浴血奋战的两位大魔。但是此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十字架干尸和绿雾巨孩的实力再强，整个战场对它们来说已经大势已去了。

这些亚人的实力实在是卓越绝伦，仅仅是一瞬之间，就彻底逆转了战局，将阿古斯通反扑的趋势彻底掐死在了摇篮之中。

此刻，十字架干尸和绿雾巨孩背靠着背，面对着漫天飞舞的无数亚人。那种场景对它们不曾陌生，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就发生过——当阿布达思辨握着兵器立于所有僵尸和同类的尸体之中，满头鲜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主角换成了阿古斯通它们。

巨大的深紫色火焰轰地一声裂开，染红了半个脑室的天空。一个身形格外庞大的亚人慢慢从空中降落了下来，它的头颅两侧分别长着四只眼睛，就像是一个来自外太空的异虫一般。四只眼眸的中心全部聚焦在了场中央的两个阿古斯通身上。此时，十字架干尸也慢慢转过了自己的脖颈，干枯的眼珠子默默看着它。

怪物看怪物。

紫焰色的巨人开口了。伴随着它下巴的一张一合，深紫色的雾气不住从其嘴巴吞吐，那是比绿雾巨孩之雾还要毒上百倍千倍的存在：

“投降吧。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应该知道，你们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了。任何情况下的挣扎都只是对生命毫无意义的浪费。与其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赶紧回到宇宙长河之中——在主人发现你们消失且狂怒之前。让主人发怒的话，你们应该知道你们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附近不少的亚人在半空中盘旋着降落了下来，拾起地上阿古斯通化作脓水留下的残骸，然后撕开自己背上的一层薄皮，像是装进袋子一般，将这些残骸装了进去。

阿古斯通不死不灭，这是宇宙之神给予它们力量，亦是对它们的诅咒。即使战斗到了这个地步，这些阿古斯通都没有死亡。它们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退回到了自己的意识深渊之中。而亚人要做的，就是将这些阿古斯通一个不剩收拾起来，把它们带回接近永痕的宇宙长河，继续它们无尽的服刑。

听到了紫焰色巨人的这番话，十字架干尸的嘴角微微上扬，它大约是想做一个嘲讽的表情，可是孰不知它的这一举动，为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脸皮肌肉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无数块皮肉像是苏醒过来的小虫子一般，纷纷争先恐后从它的脸架子上往下掉落。

顿时，十字架干尸的脸上只剩下了一个骷髅头：

“现在就和你回去，免得让绝望之主愤怒？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都已经成为阿古斯通忍受了这么久折磨了，我实在是想不出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惩罚能比这个更糟？就算绝望之主愤怒，还能对我们怎么样？是想我们原本就接近永恒的囚禁时间，延续向更永恒。还是在狂怒之下索性杀了我们？若真的是杀了我们的话，我们倒是要好好感谢一下祂了，替我们结束了这场痛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紫焰色巨人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电一般的光芒：“吾主在上，竟然敢拿祂老人家的名号取笑。亵渎者，你们终将为你们的狂妄和愚蠢付出惨烈的代价。”

绿雾巨孩眼睛一闭：“不要再和这个家伙说话了，我想起来了，上万年前，也是这个叫做紫魔的混蛋亲手将我们抓紧了宇宙长河。既然现在又是它，那就恩恩怨怨一起了……”

一个“结”字还未脱口而出，紫焰色巨人便出手了。立于黑暗角落的吕烈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看到速度最快的怪物，无论是黎远、尧、时间巨人还是未来人，它们的战斗方式在那个叫做紫魔的家伙就像是在做慢动作一般——紫魔仅仅是做了一个“伸手向腰畔”的手势，一道忽闪而过的天外惊雷就划过了绿雾巨孩的脖颈。它身边的十字架干尸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呆滞地转过头，嘴中吐出了几个字：“动、手！杀、了、它、们！”

只听轰隆隆一声声的巨响。绿雾巨孩那堪比钟鼎的巨颅从它脖颈之上滚了下来，在半空中就发出了一声声的巨响，带着无可匹敌的冲击力一路冲向远处。一路上，无数亚人惊恐地闪到了一边想要躲开这个巨石般滚来的头颅，不少亚人就因为反应慢了那么一点点，当下被卷入到巨颅其中，被辗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紫焰色巨人一刀砍下了绿雾巨孩的头颅。

它缓缓将刀收入了自己腰畔间的剑匣，冷笑道：“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的脑袋给我收起来。要把它带回去，继续放在宇宙长河之中忍受着无尽的痛苦。”

绿雾巨孩的头颅依旧睁开了眼睛，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阿古斯通不死、不灭，但是它已经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只能像是一个傀儡一般，被比它小无数倍的亚人们爬上爬下，捆扎了起来准备带回去。

看到这一幕，十字架干尸目眦尽裂：

“紫魔！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第75章 紫魔的眼睛

“杀了我？”紫魔微微摇了摇头，“你是犯傻了么。要是你有能力杀了我的话，在万年之前活着的时候你就会将我碎尸万段，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看来成为阿古斯通在宇宙长河中呆的时间对你来说实在太久、太久了，久到你的脑子都不太好用了。”

紫魔不再和它废话，将手再次伸向了自己的腰畔，做出了和斩杀绿雾巨佛一模一样的动作。

“我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在这里的话。”

纵使知道双方的实力确实存在着巨大的察觉，十字架干尸仍然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在宇宙长河煎熬了亿万个分秒的经历让它痛苦到根本不愿意去回首，就算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在哪里呆了！眼前的这个紫魔，纵使出手速度和杀伤力都是一流，但是十字架干尸并不是没有自己的优势。它自负，只要给自己一定的距离冲起来，以自己追电逐月的速度，纵使绝望之主亲临于此都不一定拦得下自己。

只是十字架干尸还没有飞出去数丈之远，忽然觉得脚下一冰，竟然像是脱了力一般，再也跑不动，冲不起来了。这是它变成阿古斯通几万年后都不曾有过的感受了。第一次，十字架干尸觉得一种压抑的感觉正在慢慢覆盖自己的全身，这种感受正不断将自己拉入一个看不见的深渊。其深渊之恐怖，甚至于在宇宙长河的漫漫万年岁月。

“这是……”

十字架干尸在失去意识之前，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紫焰色的巨人仍然飞旋在高空的原地，冷冷地看着自己。从它的位置来看，在自己冲向脑室之外的一瞬间，紫焰色巨人根本就没有追过来的打算。

在它的头颅中间，绽开了一条紫红色的眼睛，正冷冷锁定着自己。这是紫魔的第五只眼睛，也是让自己手脚无力的罪魁祸首。

“看来万年的监禁生活真的让你的脑子都不太好使了……你以为，在这万年之中我会没有任何进步么？”

在失去意识之前，十字架干尸向天发出了可怕的哀嚎声，那声音是如此尖锐恐怖，就像是要呕出灵魂一样。

……

看着十字架干尸庞大的身躯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在大地上发出沉闷的乓当声，且溅起了一地灰尘。紫魔面无表情，看看被斩下头颅的绿雾巨孩，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十字架干尸，嘴中只吐出两个字：“废、物。”

忽地，他转向了吕烈的方向，冷冷说道：“阁下在那里躲了究竟有多久了？还是请赶快出来吧。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清理这片出宇宙长河中逃出来的祭品罢了，对来自其他世界的异族朋友可没有任何歹意。你若是再继续躲藏下去的话，难免会让我们产生某种误解，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吕烈听到对方毫无征兆的呵斥之声，心中咯噔了一声：这个怪物真是好大的能耐。自己的灵灵蜥在得到了永恒之心的加持之后，已经进入了血怒境界，已经不仅仅单纯地隐藏自己的外形，就连呼吸、心跳，以及身上一切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体征都被抹杀了。不知道这个叫做紫魔的家伙又是如何看穿自己的。

他心中对方是确确实实知道自己躲在这里，并没有耍什么唬人的伎俩。吕烈也大大方方破解了灵灵蜥的伪装，站了出来：“不错，我确实在这里躲藏了很久。我本是异族来的旅人，在无主之地的干沙之中受到了婴面人的推荐，被虚无兽吞噬下了这个地方。本来以为顺顺当当就能抵达绝望之塔，但是没想到在虚无兽的肚子中遇到了这两个家伙，不仅强行将我挟持，还杀光了前来接应异族旅人的牛角族。刚才你们出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是敌是友，所以躲藏在这里一直暗中观察。”

紫魔冷笑了一声：“你都在那里躲藏了那么久了，那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敌是友了吧？”

吕烈微微一笑：“当然，你们是绝望之主的走狗么。当然是人类的好朋友。”

他出言讽刺，紫魔脸上表情微微一变，竟是起了一丝丝的杀心。可是没想到的是，吕烈接下去做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

十字架干尸就落在吕烈的不远处，他径直走向了它，感受着胸膛涌动的力量。奇迹出现了，无限的潜力顺着吕烈的胸膛慢慢涌入了他的右手，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不再犹豫，直接五指为刃，直挺挺地插入了十字架干尸的脑袋！

“你，你这是干什么！”

“混蛋，这是宇宙之神的祭品！你对它做了什么！”

“异族的旅人，你也是这些阿古斯通的帮凶么！”

那些紫魔带来的手下是天生的阿古斯通猎人，对这些阿古斯通十分敏感。初时它们还不知道吕烈要做什么事情，待到吕烈将手插进十字架干尸的一瞬间，明白过来的它们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它们清晰地感受到，十字架干尸体内不灭的灵魂，被宇宙之神祝福和诅咒的灵魂，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这个异族，举手之间杀死了不死不灭的阿古斯通！

其实吕烈这么做，也只是抱着得到了永恒之心后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一击之下真的杀死了传说中不死不灭的阿古斯通，倒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心中也对永恒之心的能力的评估抬高了一个档次。

“铁甲龟、大黑牛、寒冰蟒……我为你们报仇了。”

吕烈在心中喃喃自语道。他缓缓将手从十字架干尸的透露中抽出来，恍然之间，能听见天国的大黑牛不住刨地发出的刷刷声。

紫焰色亚人之中，有人向他咆哮道：“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么？杀了它，等于在为它解脱！唯有不死不灭的生命，才是对阿古斯通最大的诅咒。”

吕烈抬起头，懒洋洋看了对方一眼：“我当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很清楚，比任何时候都无比的清楚。”

第76章 新世界

一个人，无论犯下了什么样的罪孽，都不应该经过了万年的折磨之后仍然还要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阿古斯通杀死了铁甲龟、大黑牛和寒冰蟒，现在，吕烈亲手杀死了它，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吕烈缓缓走向了绿雾巨孩的头颅。

站立在它身边的紫焰色亚人纷纷警惕地看着吕烈，甚至不住向后倒退。因为刚才他一手杀死阿古斯通那一幕震惊到了在场所有人——不仅仅是愤怒，而更是恐惧——所有人都知道，阿古斯通是永远不死不灭的，不管是火烧、水淹、刀砍、斧劈，还是这个宇宙中的任何魔法和诅咒，都不可能将它们从被折磨的命运中解放出来。它们可以被控制住，失去意志，但是却绝对不会停止生命。这是宇宙之神赐给它们的力量，也是诅咒。

这是常识，也是真理。

可是，现在这个年轻的异族旅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述地杀死阿古斯通。

在场所有人，包括紫魔在内，都自认为绝对没有办法杀死一个阿古斯通，可是这个年轻人却做到了。这个神秘的异族旅人能够做到它们做不到的事情，这岂不是从某方面意味着，这个年轻人比它们更加可怕？

“你、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

“混蛋，你再过来，我们可就向你出手了啊！”

两个紫焰色亚人看起来怒发冲冠，向着吕烈大吼道。其实伴随着吕烈的脚步步步逼近，这两个亚人也是不自觉地后退。

吕烈没有理会它们，慢慢走到了绿佛巨大的头颅旁边。他看了它一眼，伸出手也是终结了它的生命。

“大黑牛、寒冰蟒、铁甲龟，杀害你们的两个凶手，我已经亲手替你们报了仇。希望你们在天堂能够看见，安心去投胎吧，下辈子不要再当别人的式神了。”

吕烈轻声呢喃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想了起来，第一次见到小梦的时候，小梦曾又是惊恐又是害怕地对自己提及过，只要蔷薇虎大人一个念头，就可以让它们这些附属式神魂飞魄散。当时自己看出这些附属式神日子不好过，还宽慰她道，若是以后它们表现的话，自己会考虑归还它们的自由身。

自己这个诺言许下之后已经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现在再回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当初第一批跟着自己的式神已经全部不在了。绿蚁第一个阵亡，因为窥视了迷神城的穷奇被后者发现，之后死亡；铁甲龟、寒冰蟒和大黑牛为了让自己在十字架干尸的追击下逃跑，也是一一惨死；小梦为了救自己，最后贡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当初自己许下的诺言，竟是一个都没有实现。

当初在巨树之上跟随着自己的，不管是苏文、杨威，还是身边的那些式神，全部都已经不在了。

吕烈坐在地上，怅然若失。就连附近的紫焰色亚人慢慢围了上来它都浑然不觉。

……

“魇魔之眼，让我看一看，这个年轻的异族旅人的体内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紫魔再次张开了它那只困住十字架干尸的眼睛，盛放出妖异的光芒，看向了吕烈的方向。

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紫魔顿时有一种眼睛“受伤”的感觉——在魇魔之眼所观测到的世界中，吕烈竟然是一个身材庞大远胜过自己的巨人，站立在原地，身上散发出了异常惊人的光柱。那魇魔之眼一看到光柱，光柱便很快蔓延了开来，将紫魔的视野给全部吞没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紫魔心中一惊，慌忙闭上了魇魔之眼。直到过了良久，它的第五只眼睛仍然有隐隐作痛之感。

只有紫魔心中清楚：若是自己不快些闭上眼睛的话，恐怕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第五只眼睛恐怕会就此废了。

不过它好歹也是绝望之主手下的头号精锐，见多识广，一从刺痛之中清醒过来之后，就试探性地向着对方说道：“是永恒之心的拥有这么？”

吕烈有感于对方的博学，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当下爽快承认道：“好眼力。我的身上确实拥有着绝望之心。”

没想到吕烈这句话一出口，就像是激起了千层浪一般，在场所有的紫焰色亚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显得震惊异常：

“永恒之心？真的是永恒之心么？”

“多少年了！已经有几百年，不，将近一千年过去了，我都没有看见过拥有永恒之心的异族来到这个世界！”

“兄弟，你还算好的。老子自加入了这个小队之后，就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永恒之心的异族！”

“造化、造化、真是造化！”

听到对方大大方方承认了之后，紫魔的眼中也是闪过了一道惊讶之情。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家伙能够杀死阿古斯通也就不足以奇怪了，也没有人再会去抓着这么一点小事责问吕烈不放。恰恰相反，紫魔万分客气地对吕烈说道：“既然是永恒之心的拥有者，那么阁下确实是我们绝望之塔的贵客了。请随我来，您将享受到至高的服务。”

它一挥手，身后两个彪悍的紫焰色亚人搬上来了两根奇怪的柱子，分别在大地上的左右方向一插，也不知道它们要干什么。又有亚人将薄如纸的淡黄色不明物插入了柱子之中。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柱子顿时之间通亮如光，将整个虚无兽空旷的脑室照的如同白昼。两根铁柱之间的电流缓缓扭曲了空间，形成了新世界的入口。

“请。”

“永恒之心大人，这是为您准备的盛宴。只有我们绝望之塔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入内。请您进入。”

两排紫焰色亚人站到了柱子之前，弯下腰，向着吕烈客气的说道。

吕烈也不是傻子。虽然它们显示出了这幅异常尊敬的模样，但是吕烈知道，一旦踏入这个世界，可就和绝望之塔托不清关系了。一想到绿雾巨孩和十字架干尸回忆起被囚禁在宇宙长河中的无限痛苦时，就让吕烈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可不是死亡，而是比死还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的感受！

第77章 条件

吕烈当下摇了摇手，道：“不好意思，你们的服务质量太糟糕了。尽是搞出阿古斯通啊、牛角族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已经对前往你们绝望之塔没有任何兴趣了，我打算走了，告辞。”

他转身做出欲离去的姿势。没想到，只听哗啦一声，漫天遍野的紫焰色亚人一下围聚到了脑室的门口，牢牢将门堵住。无数紫焰色亚人将门堵住的架势甚是慑人，吕烈没有想到对方会摆出这么大的架势来，一个措手不及，倒是被吓了一跳。

吕烈暗自思忖道：么得，这不仅不让走还要动手么？这个世上哪有商店强制消费者消费的啊，真是店大欺家啊。

就在这时，吕烈的精神世界再次慢慢显现出“黎远”的身影。他看了一眼外面围聚在一起的紫焰色亚人，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的表情：“咦，这些家伙，我好像见过它们。”

“你见过它们？”吕烈几乎就要失声叫出来了，“在哪里？它们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精神世界中的“黎远”不再出言理会吕烈了，像是在慢慢思索。直到过了一会儿，“黎远”的声音才再次传出来，“这些家伙……是来自另一个叫做永战世界的宇宙，叫做夜神族。在它们那个宇宙存在些许多异常强大的荒古神兽和恶魔。夜神族的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激战之中，长年累月的恶战使得它们变成了天生的战斗种族，也使得这个种族异常骄傲……嗯，奇怪了，这些种族也变成了那个叫做绝望之主的家伙的手下了么。真是奇怪至极，这个夜神族又怎么会轻易臣服于他人？”

精神世界中“黎远”的话还没有说完，紫魔便踏出大步，慢慢走到了吕烈面前：“你不能走。”

吕烈手中暗暗蓄力。就在他以为对方是向自己出手，强行夺得永恒之心的时候，紫魔再次开口了：

“永恒之心，这些年难得出现的高品质的赌注。如果主人看到的话，会很高兴的……去绝望之塔和主人赌上一把吧。如果赢了，任何愿望都可以让你实现——譬如，为你消灭本宇宙中的永生者。”

那一瞬间，吕烈愣在了原地。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消灭永生者？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家伙会知道永生者的存在？难道这个家伙拥有小梦他心通之类的能力么，能够看到自己心中所想。

看着吕烈脸上变化不定的变化，紫魔很满意这种效果。他点了点头，让到了一边，给吕烈以思索的时间。

吕烈回到了精神世界，“黎远”早在那一端等候着他。看得出，“黎远”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精彩。虽然它只是真正的黎远植入吕烈脑海的一丝念想，但是也有着和主人相似的七情六欲。未来人使用了几乎无数的方式，想要击败毁灭了本宇宙的永生者都不得。所有的未来人都近乎要绝望了，可是现在在这个宇宙，竟然有人主动提出可以消灭掉永生者，这怎么让“黎远”不激动万分？

吕烈询问“黎远”道：“永生者在其他宇宙很出名么？现在搞得绝望之塔的人都知道永生者的存在。”

“黎远”摇了摇头：“应该除了本宇宙的未来人，没有人知道永生者的存在。不仅是因为各个宇宙相对独立，而且，永生者的目的仅仅是毁灭掉所有未来人，祂猎杀的目标也仅仅是未来人而已。以永生者融入因果线的能力，就算是真正的未来人也从来没有见过永生者，更不要说是来自其它宇宙了……”

吕烈坐在了地上，呢喃道：“这个家伙怎么会知道永生者的存在？难道绝望之主真的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还是它有读取人心的能力？”

“黎远”在一边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措词道：“吕烈，我知道，虽然接下去的一番话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参加这一次的赌约……”

吕烈想都没有想，直接回绝了对方：“不用再劝我了，我是不会去的。”

“黎远”仍然没有放弃希望，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让你参加一个如此高难度的博弈，还有输掉之后将会变成阿古斯通，被放逐漫漫宇宙长河的痛楚，换做是谁都不会答应。但是你放心，首先，永痕之心由于其特殊性，只有在主人身上才会发生其作用。换句话说，如果绝望之主真的想要得到永恒之心的话，就算你输了也不可能把你变成阿古斯通。其次，我向你保证，我有必胜的方法。就算你输掉了比赛，我以自己魂飞魄散之力将你瞬间传送出无主之地，绝对不会让你变成阿古斯通……”

“你好像搞错了我的意思啊。”吕烈轻声叹息道，“并不是因为这场博弈高难度的原因。我吕烈外号吕大胆，区区绝望之塔又怎么会吓得倒老子。要是最后真的输掉了博弈，我大不了一刀杀了自己，自杀好了。这绝望之主就是再神通广大，总不可能把我从阴曹地府再给拘回来吧。

“我之所以不愿意参加博弈的原因，是因为它开的赌注——让我获胜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收益啊。消灭永生者？永生者要毁灭的只是未来人而已，就是它干掉一千个一万个永生者好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让我以身家性命为担保拯救永生者？那我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好了。”

“你……”“黎远”万万没有想到吕烈竟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精神世界之外的紫魔等候了良久，看见吕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知道自己开出的条件无法打动对方。它脸上努力做出了一个人类微笑的表情：“原来如此，看来你并不是很关心未来人和永生者的命运啊。那么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来绝望之塔参加这一次博弈，并且赢了的话，绝望之主不仅会为你消灭永生者，而且，会让你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第78章 离开虚无兽

“将我护送回原来的世界？”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是让吕烈几乎无法拒绝的条件。在树上的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于万丈高空中沉睡的时候，吕烈都梦回到了大地之上。毕竟那里是他的故乡，是他的根啊。纵使在陆地上的日子清贫而单调，但是至少不必担心被奇异的怪物追杀，不必害怕自己的生命每时每刻都会受到威胁。

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吕烈第一次站在了巨树脚下，他背上当时只准备了五天的粮草，当时的吕烈也只估摸着在这巨树之上大约爬上五天。可是他没有想到，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事情都悄然发生了改变了。可是唯一没变的，便是一颗回家的心。

吕烈回过神来，打断了紫魔接下去要说的话：“永恒之心我可以给你。我不想和绝望之主进行什么赌约了，我现在就把永恒之心给你，只希望你能送我回家。”

精神世界中的“黎远”异常沮丧：“吕烈，我知道作为一个第三者，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但是希望你能最后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们未来人同样可以给你……”

紫魔似笑非笑地看着吕烈，摇了摇头：“很抱歉啊。我们绝望之主立下了规矩，只有和祂老人家进行了赌约之后，才能为你完成愿望。直接将永恒之心给我，在这里是绝对被禁止的。”

吕烈一愣：“有这么奇怪的规矩？”

紫魔道：“异族尊敬的客人，真的非常抱歉。我们也只是绝望之主的奴仆，规则的维护者而已。只能对此深表遗憾了。”

至于赌博，吕烈是绝对不会和绝望之主这个神通广大、却又诡异莫测的家伙赌的。天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异族输在它手中。万一赌博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自己岂不是要像是那两个阿古斯通一般，千年万年被困在宇宙长河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赌博是绝对不会赌的，这辈子不会赌的。就算赌，也不会和绝望之主赌。至少交出永恒之心也不可能，这笔生意，已经到了没法谈下去的地步。

吕烈摇了摇头：“那么不好意思了，我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按照那些夜神族拦住自己的架势，吕烈估计对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自己离开，甚至心底已经做好了对方用强逼自己去绝望之塔的觉悟。但是事实再一次出乎了吕烈的意料之外，紫魔点了点头：“虽然对这个结果感到很抱歉，但是如果这就是你做出的决定的话，那只能尊重你的意见了。”

它一摆手，身后夜神族淅淅沥沥，散开了一片，竟然露出了一道放吕烈离开的道路。

吕烈并没有急着走向那条通往外界的大道。他而是在心中紧张地计算着：这个紫色怪，不会再心中又策划着什么阴谋吧？比如说自己走进人群的一瞬间，所有人趁机对自己大打出手，让自己插翅难飞。

毕竟，绝望之塔出来的人都神神叨叨，明明只用一个手段就能达成目的的事情，这群家伙总是七绕八绕，用上十几个手段。

看着吕烈犹豫不决的模样，紫魔在一边插嘴道：“虽然你已经拒绝了这场和绝望之主的博弈，我个人表示深表遗憾。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去绝望之塔看一看，看一看那里其它异族和主人的博弈，说不定你会有所触动的……毕竟，这里是绝望之塔，一生只能来一次的地方。据说很多异族在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之后，事到临头却害怕了，没有和绝望之主赌上这一把便离开了这里。它们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追悔莫及、悔恨终生，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回到这个世界了。”

吕烈问道：“我就去看一看，不想赌，可以吗。”

紫魔斩钉截铁地表示：“你就去看一看，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我们的人会立刻护送你离开这个地方，绝对不会做过多的强留。”

吕烈犹豫了一下。

他仅仅是犹豫了一下而已。

“好。就过去看一看，这个绝望之主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吕烈将自己的胸脯拍的砰砰响，“反正我离开这个无主之地之后，也没有任何地方可去的了。”

……

在紫魔的授意之下，一艘滴水型的黑色战船像是利刃一般划破了虚无兽的皮壁，直接从外面一路开了进来。

紫焰色亚人像是浪潮一样涌进了这艘黑色战船的后仓，而紫魔打开了黑色战船的前舱，坐进去之后，向着吕烈摇了摇手，示意他也一起跟进来。

前舱的空间比后仓狭窄的多，不过只是容纳他和紫魔两个人的话，倒是绰绰有余多了。两人一前一后坐上了柔软的真皮座椅，放置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块宽大的屏幕，正显示着这艘战船外面世界的模样。

“在离开之前，”紫魔熟练地在屏幕下的操作台上摁动了几个按钮，“还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便是毁灭掉这头已经被阿古斯通感染的虚无兽。”

在大屏幕之上，吕烈看到漫天的火光喷涌而出，很快染红了整个虚无兽的脑室。想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火焰如同闪电一般迅速传染，很快就会把偌大一个虚无兽烧成灰烬。

黑色飞船一个加速，冲出了火海，也离开了虚无兽的身体。

外面的世界是深邃的星空，吕烈的面前无数星辰向它们飞涌而来，又和它们擦肩而过，滑向了它们的身后。

“呵，那些可笑的阿古斯通。”飞行之中，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紫魔忽然冷笑了一声。

“说说吧。”吕烈感到有一些好奇，询问道，“那些阿古斯通是怎么回事。”

紫魔淡淡道：“也没有怎么回事。它们的事件，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便是，在宇宙长河中呆的时间太久了，对痛苦都已经麻木了。我们故意将虚无兽放入，故意给它们以另一种形式活下去的希望。让它们感受到活着的意义，然后，在它们感受到希望最大的时候，在它们面前无情地将这所谓的‘希望’，碾碎。只有这样，才能让它们重新体验生不如死的痛苦。，让宇宙之神得到更大的欢愉。”

第79章 绝望之塔

“不然这些阿古斯通真的以为虚无兽会来到宇宙长河？它们真的以为自己获得自由之后，便有能力在主人的五指山下翻天覆地了？真是可笑至极。从一开始，它们的所有行动都在监视范围之内。别说就这区区数个阿古斯通了，就算宇宙长河中的所有阿古斯通被释放出来，一起作乱，都翻不了天的。”

伴随着紫魔的最后一声冷笑，吕烈心中打了一个寒颤。在为这些宇宙长河中阿古斯通默哀的同时，他也自觉停止了这场对话。

黑色飞船飞速向前驶去，很快便将身后的星辰和光芒抛弃在了黑暗之中。

……

“欢迎来到绝望之塔。”

四平八稳的飞船之中，紫魔忽然毫无征兆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它拍了拍手，吕烈身边的巨大机甲缓缓向外掀开，映入他眼帘的，便是无尽茫茫的天地之间，矗立着一座深入黑色云霄的高塔。

这座高塔正是他在无主之地远远看到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他靠着双脚无论向前行走多久，都不得缩进自己和高塔的距离半步。而吕烈已经算是无主之地旅人中的幸运儿了，这片宇宙之中不知道多少人一生一世都在向着塔的方向前进，在生命完结前一刻却连塔的影子的都摸不着。

远方之塔其名为绝望巨塔，便是让所有心朝崇拜的旅人心生绝望的存在。

而不能够进入绝望之塔，未必是最坏的结局。像是绿雾巨孩和十字架干尸这样进入了绝望之塔，完成了和祂的赌注之后被困在宇宙长河的存在，才是更加凄惨绝伦的下场。吕烈慢慢抬起了头，他感受到外面的天空慢慢降下了毛毛细雨。不知道在这乌云密布之上，还有多少阿古斯通停留在遥远的牢房，承受着远远超过了它们生命重量的痛楚。

而自己，也即将走进这个不知道是天堂还是恶魔的巢穴。

在夜神族护卫的引导之下，吕烈跨下了巨大的黑色飞船，走进了绝望之塔。

……

绝望之塔的内部和它外表阴森冰冷的模样截然不同。当吕烈走进一楼的时候，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悬吊在穹顶之上、如同无数只眼珠子聚集在一起那般密集的苍白色吊灯。而在吊灯之下，在吕烈来到之前已经有不少异族围聚在那里了。就像是西方中世纪的王庭聚会一般，贯穿整个绝望一层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食物，供来自不同宇宙的客人们选用。夜神族的侍卫手捧着酒水和各种不知名的液体，穿梭在人群之中。身材庞大臃肿如猪的蠕虫状生物、尖尖细细黑的像炭的火柴人、一堆冰块中间露出圆形的肉块和几个复眼、还有吕烈在无主之地看到的那些婴面人……这里人头攒动，不少异世界的旅人都齐聚在这绝望之塔的一楼，三三两两交谈着，有原本就在其它宇宙认识的熟人，还有寻找着能力互补的赌约挑战者。

“肉、肉、肉！快一点，肉呢，我都要饿死了！”

在长桌的尽头，一个嘴巴占据身体三分之二的小怪物正在那里拍打着桌子尖声大叫道。从它身边堆积如山的盘子来看，显然这长桌之上十分之一的食物都是被它吃掉的，可是这个小怪物丝毫没有满足的样子，仍然不住发出各种噪音发泄自己的不满。

一边的夜神族侍卫很快扛上来了一头刚刚出炉的烤乳猪，放到了这个小怪物面前，一边低着头向它不住道歉。

在长桌的另一端，一个长着三个脑袋的恐龙正在大肆撕咬着数盘烤鸡。因为吞食得太快了，其中两个龙头不小心撕咬到了一起。“混蛋，你下嘴之前不能看看清楚自己吃的是什么么？”

“白痴，分明是你将你的舌头伸进我的盘子的，被咬了只能怪你自己蠢！”“无可救药的蠢货！我们同处一体，你骂我是白痴，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骂自己白痴的家伙，才是最大的白痴！”“哈哈哈！你一边说骂人白痴的家伙是白痴，一边却又骂我白痴。我和你同出一根，你便是我，我亦是你。你骂我白痴，那你也是白痴，你是最大最大的白痴！”

在三头怪龙的身边慢慢滑过了一只身材庞大的蛆虫，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晶莹的粘液。一群蛆虫的孩子紧紧跟在了它的母亲身后。可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群蛆虫的孩子却不是小蛆虫，而是一个个的蛋状物，而这些蛋状物的下方都伸出了两个细长的小脚丫，踩在粘液上啪叽啪叽走着。

在巨大蛆虫的附近，一个婴面人正假装和身边的夜神族交谈着什么。在蛆虫庞大的身躯经过它附近的一瞬间，那个婴面人伸出了细长纤弱的手腕，如同闪电一般将一个经过的蛋壳人抓了起来，塞入了自己的嘴巴。这一幕因为发生的实在太快了，就连婴面人身边的夜神族都没有发现。当蛆虫怪回过头，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少了一个的时候，它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叫声。只可惜，这叫声很快便淹没在了嘈杂的派对之中。

目睹了这一切的吕烈真是哭笑不得。而这一切，仅仅是绝望之塔一楼的冰山一角。

吕烈慢慢走到了长桌之旁，想要挑选一点吃的——毕竟这些年他所有事物补充都是依靠式神蒲公英的产物。而蒲公英只会创造一些最最基本的谷类，虽然绝对吃不死人，但是放在口中味如嚼蜡，这么多年吃下来，吕烈的嘴中都快淡出个鸟来了。此次来到绝望之塔，不管最终做出什么决定，口腹之欲还是要满足的。毕竟不知道下下一次吃一顿好的要到什么时候了。

可是当他近距离看向盘中那些精美的食物时，顿时改变了主意，胃口全无：一道由无数个细小眼珠子组成的菜肴，看得吕烈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远远观看，他还以为是珍珠汤呢；一盘看似猪蹄子的存在，可是当吕烈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个“猪蹄子”竟然还在微微蠕动，像是活着一般。它们旁边的数道菜肴都好不到哪里去，要么爬虫密布，要么便是血淋淋的、根本没有烤熟。

第80章 神奇见闻

这些都特么是什么玩意。这满桌的美味佳肴看得吕烈是大倒胃口，还不如当年在迷神城吃的那一顿美味解馋。虽然那一顿美味是三头用秘术创造出来的幻觉罢了。

可是咬在嘴里鲜嫩多汁的肉感，和葡萄酿成的美酒的那一股酸美，却是实实在在的。

吕烈刚要做，紫魔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在虚无兽的肚子里呆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不吃一顿好的么？”吕烈只好向他摆了摆手，苦笑道：“老紫啊。你们外星人的口味，我实在是吃不惯，你看看这，又是拿眼珠子当主菜的，又是没有烤熟的肉块，这哪是我能够吃得下啊。”

顺着吕烈点着那道菜，紫魔不以为然笑了笑，捡起盘子中的一粒眼珠子放进了嘴中——吕烈甚至能看见那粒倒霉的眼珠在进入对方血盆大口之前向自己眨了眨眼睛。紫魔津津有味地吃完之后，示意吕烈也拿一个：“不要想多了。绝望之塔一层的食物的外形，需要面向的是来自全体宇宙的异族的平均审美，是不可能和你们人类完全一致的。事实上，我当时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些食物的外形给我观感非常差……不过无论是任何种族，在尝了一口这里的食物都赞不绝口，说是它平生所食美味之极。包括我在内，包括你之前来到这里的人族。所以，请放心想用吧，主人的智慧和阅历远远超乎你的想象，祂所恩赐给宇宙各族的食物，必然能够让来自任何世界的任何种族——只要那个家伙还保留着味蕾系统，都对这一次表示满意。”

紫魔再次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吕烈先拿这盘亮晶晶、颤抖抖的眼珠子开刀。可是吕烈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它的盛情。虽然他知道，紫魔说得很可能是真的。在座这么多来自不同宇宙的异族都吃的痛快至极，说不定这里的菜肴真的和外形上看上去截然不同。不过，吕烈实在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让他对着一盘人眼珠子般的食物大吃特吃，还不如恶心死他算了。

见吕烈不清不愿的样子，紫魔倒没有强逼他。只是两人正在交谈之间，一个浑身长满了眼睛的魁梧巨人踏着隆隆的脚步声，走向了他们的方向。

“人类？我说哪里来的这么香的味道，真的是人类！”那个千眼巨人一看见吕烈，像是禁欲了十年的色中饿鬼看见了绝世美女一般，路都走不动了，身上数百只眼睛一起看向了吕烈，“我说紫魔，你还真是我的好兄弟。这一次外出，竟然给我弄来了这么一个好东西。啧啧啧，记得我上一次吃到人头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不过当时的那个美味块头倒没有他这么大，死之前还大吵大闹着自己是来自本宇宙的什么，为了消灭永生者而来到这里？……这群该死而又懦弱的种族，总是要隔几百年才能有一两个人来到这里。”

说话之间，千眼巨人裂开了血盆大口，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了。它也不管其他人的意见，直接伸出芭蕉叶般大的手掌，抓向了吕烈的头顶，竟是要一把将他捏碎了吃了！

吕烈冷冷旁观着对手，直到对方的手掌覆盖到了自己的头顶仍然不为所动——看起来这是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从对方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回忆自己杀了一个未来人可以看出。但是吕烈也浑然不怕他，浑身上下已经戒备了永恒之心的力量，等着这个家伙触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吕烈倒要看一看，究竟是这个家伙的手掌厉害，还是自己的永恒之心更深一筹。

只是就在独眼巨人快要触碰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一道黑影拦在了两人面前，阻止了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

那人正是紫魔。

紫魔挡在了吕烈面前，冷酷地看向了千眼巨人：“桀，你真是在第三层呆了太久了，就连绝望之塔的规则都忘记了么？除了抵达第九层、第十层的旅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在绝望之塔中相互厮杀，也不能够夺取他族的任何东西，除非以一定代价得到他族的允许。你应该清楚，违反了主人定下的规则，会是什么下场。”

“违反了主人的规则？”千眼巨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但是还是很快伸回了抓向吕烈的手，“那么，好吧，我就来问一问你这个小东西——我打算现在吃掉你。请问我要给你什么补偿，才能够让我吃掉你呢？”

吕烈笑了笑：“你先把你的老母亲和老父亲给吃下去，再来考虑吃老子的问题。”

千眼巨人哈哈大笑起来，它身上的数百个眼珠一起得意且张狂地眨着眼睛，就像是铃铛一样嗡嗡作响：“很好，很好。紫魔老兄，你告诉这个新来的蠢货，我们巨鬼一族，每族新生的婴儿在落地不到一个时辰内，就得想法设法吃掉生下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不这么做的话，就会被自己亲生的父母给吃掉。”

紫魔转过头看了吕烈一眼：“小兄弟，这一次我就当做你是新来的不懂规则，契约无效。下一次别人询问你需要什么代价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乱说了。如果你说的代价别人真的能够做到的话，那你也必须完成代价之后的‘酬劳’。不然的话，绝望之主同样会将你关入宇宙长河。”

同时，它也看向了千眼巨人：“桀，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这个人类的主人了。如果你真的吃掉了他的话，恐怕主人会大发雷霆，到时候没有人救得了你。”

千眼巨人居高临下，用鄙视的眼神看了吕烈一眼：“绝望之主大发雷霆，就因为我吃了一个人类？可笑，这个人类难道是塔顶那个老怪物的私生子么，要这么看重他？”

紫魔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它还是强忍住内心的怒意，走到了千眼巨人身边，在它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81章 光门开启

紫魔身高两米有余，可是走到那个千眼巨人身边，矮的就像是千眼巨人的孩子一般。它在千眼巨人的耳垂之下细细说了几句话，未想，千眼巨人就像是听到了鬼话一般，从手臂到肚子再到脚上的每一颗眼珠子都极力瞪大了，用异常惊讶的眼神看着吕烈。

“此话当真？”千眼巨人左看右看吕烈，看得吕烈是心里发毛。最终，它转过了头，像是不敢相信般再次向紫魔求证道。

紫魔冷笑道：“ 你觉得我会那这种大事情和你开玩笑么。好了，作为朋友，我已经提前提醒过你了。你可不要再为了一时口舌之欲，动什么吃人的念头了。不然的话，绝望之主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你应该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

“真是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千眼巨人低垂下脑袋，站在原地轻声喃喃自语，“消失了几百年的永恒之心再次出现了，这一次，竟然是出现在了人类这等脆弱、渺小的种族身上。这是冥冥之中命运的玩笑么，将唯一可能赢得了绝望之主的力量，却给了一个最为滑稽可笑，和绝望之主实力相差最大的种族。”

虽然宴会上人来人往，从它身边经过的异族很多，但是此刻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千眼巨人在说什么。就在吕烈以为这个缠人的家伙已经被紫魔一段话吓跑了之后，千眼巨人忽然抬起脑袋，瞪大了身上无数个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喏，那个人族小子，你以后就和我一队吧。我们共同往绝望之塔上面闯。有着大哥在这里罩着你，保证没有人敢对你心怀不轨……说不定，说不定我们两个真的能赢下这次和绝望之主的博弈。”

吕烈心中暗自发笑，同时对这个千眼巨人也是更加鄙夷了：“什么东西？和你一队？你也不看看自己长成一副什么样子。你在我面前晃悠一下我都快三天吃不下饭了，要是再和你组个什么队，天天看着你的话，岂不是直接要了老子的老命。”

他一番话下去，本来以为那个粗莽的家伙会暴跳如雷。没想到千眼巨人只是摆了摆手：“小人类，看你这副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样子，你就这样踏上绝望之塔，恐怕在第二层就要被人连人带骨头渣子都给吞了。就算你身上有永恒之心都救不了你……但是有我这个得力队友就不一样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大爷可是来到这个绝望之塔三年不到，就已经单纯凭借自己力量抵达六层的天才人物。直到目前为止，我和绝望之主的赌博中还未输掉过一次。”

这个千眼巨人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吕烈反而更加迷糊了。什么组队，上楼的。紫魔见状，走到了吕烈身边，在他耳朵旁低语道：“绝望之塔一共有十层，除了第一层是接待各种宾客和供选手们游玩之外，其它的九层全部蕴藏着绝望之主设下的博弈。第二层是最最简单的，也是为了让各个异族旅人熟悉绝望之塔的规则。此后每向上一层，旅人们面对的博弈也就越难。只有在十层之中全部击败绝望之主设下的博弈，才能来到塔顶最终见到绝望之主，在祂老人家面前许下‘只要提出来就会被实现的愿望’。

“而这个叫做桀的千眼巨人，确实没有骗你。能够在三年之内抵达第六层，确实是极其少见的晋升速度了。如果你此后真的改变主意，要上绝望之塔的话，和它组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紫魔又转向了千眼巨人：“桀，不过你现在也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去劝诫他。因为这个人类暂时没有上楼，和绝望之主博弈的打算。他只想着能够回到自己的世界。”

千眼巨人咂了咂舌头：“回到自己的世界，你真特么是一个懦夫……你知道拥有永恒之心的你比其他人拥有多少的优势么？如果我拥有你的身体，我早就已经抵达第七层了。”

吕烈冷笑道：“那就祝你赶紧抵达第九层，然后在最最接近胜利的那一瞬间被绝望之主击败，变成阿古斯通流放宇宙长河一万年吧，混蛋东西。”

就在两人争锋相对的时候，绝望一层的灯光忽然暗了一下，随之原本吵吵闹闹的异族们也都安静了下去，将目光集中到了台上一处光源聚集地。

在众目睽睽的聚集之下，四个狗头人穿着比基尼一般粉红色的亵衣，摇着屁股一扭一扭走上了台，硬是做出了一副千娇万媚的样子，看着台下的吕烈是一阵恶寒。只见那四个狗头人每人手捧着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在光源的折射之下倒也显得波光粼粼。

黑暗之中，响起了不少雄性生物咽口水的轻微声音。听到吕烈又是菊花一紧：这绝望之塔放进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看到个狗头人都能被挑逗起来？四个狗头人也仿佛感受到了台下不少双色眯眯的目光，反而微微一笑，轻摇玉手，四面小镜子的光芒折叠在了一起。顿时，令人啧啧称奇的一幕出现了：光源流转，竟然组成了一扇波光流动的光门。这个光门刚开始出现时大约只能够容得半人进入，但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增加，很快已经到了两人宽、三人高的程度，就连千眼巨人这样的大家伙想要出入都十分方便了。

台下又是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呼声，看来这扇光门对所有异族造成的惊讶效果都是相同的。

一个夜神族的战士走到了一边，用雄厚的声音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最后的时间也已经到来了。通往第二层的大门已经打开了，若是怀着什么心愿踏入这里的，若是愿意以高昂的赌注为代价，和绝望之主赌上一把的，就请进入这个光门吧。在第二层等候着你们的也是你们渴望已久。若是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旅人们，可以继续呆在一层楼，享受着美酒佳肴。不过……”

说到这里，夜神族原本一双懒洋洋的眼睛忽然变得冰冷了起来，冷冷的目光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丑话说在前头，我最后再提醒一次这绝望之塔的规则——一旦踏进了这道光门，就绝对没有中途放弃博弈、离开的份了。弃权者也会被视为和游戏失败者一样的待遇，全部受到绝望之主严厉的惩罚。所以，在踏进这里之前，一定要想好、想好，好好地给我想清楚了！

“怀着半吊子的心情进入这里，抱着试一试，反正输掉了比赛大不了离开这里的旅人们，等待你们的，将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黑暗的台下，有人怪声怪气大叫道：“那么问题来了，输掉比赛的人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呢？”

夜神族回答道：“变成阿古斯通、宇宙之神的祭品，被关入宇宙长河中忍受着可怕的痛苦，而囚禁的期限——则是永恒。”

周围的人潮开始涌动了起来。有的异族很明确自己的目标，从一开始来到绝望之塔的目的便是和绝望之主赌上这一把。现在机会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了。有的异族本来也打算跟随人潮步入光门，可是看到夜神族将惩罚再三强调，说得如此之严重，它们中的一部分人开始在原地徘徊了。还有一部分旅人怀着观望的态度，继续留在绝望之塔一层大吃大喝。这样的存在也不在少数，据紫魔所知，绝望之塔的一层已经有好几个“老黑户”了，在这里一呆就是几百、几千年，天天像是开派对一样吃喝玩乐，可是光门开启之时从来不上楼，也不离开绝望之塔。

好在绝望之主知道这些家伙的存在，却也没有理睬它们。想要留在这里的，就继续留在这里好了，只要不生出什么事情来，夜神族也不会主动赶走它们。

不过这一切都和吕烈没有什么关系了。紫魔带着他到这里来打了一通酱油，吕烈自己也在宴会之中东逛逛、西看看了一段时间，可是实在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能够说服吕烈参与这场博弈的，他还是决定离开。

就在吕烈要走的时候，千眼巨人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吕烈。这个头快要顶到穹顶的大个子顿时急了，连已经开始缩小的光门都没空去管了，蹬蹬蹬几个大步走到了吕烈面前，伸手一拦：“我说，美食，你不要这么急着走啊。和我组队的事情你想好了没有？和我一队，绝对百利而无一害，本大爷登顶绝望之塔也更加有把握了，你小子也可以白抱一个大腿。这么好的事情我就想不通了为什么你还要犹豫？你真的精力旺盛，还不如想想登顶之后向着绝望之主许什么愿望好。”

这个巨人在吕烈眼中简直就像是个传销组织的头目一般。吕烈心中骂道老子要是答应你参加这次博弈那就有鬼了好么，绿雾巨孩和十字架干尸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被关在宇宙长河中几万年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真要到了那瞬间，拿自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他骂道：“给老子让开一条道路，你这个蠢货。”

第82章 上路

“妈的。区区人类，竟然敢和本大爷这么说话。”看来这个千眼巨人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之前一直好声好气和吕烈讲道理，一看对方油盐不进，也有些火大了，“你莫要惹得你爷爷脾气大。到时候一口把你吃了，你可不要在我肚子里后悔。”

眼看一人一怪纠缠不清，就要在这里大打出手了。紫魔在一边冷冷咳嗽了一下：“在这里动手的话，可是对绝望之主不敬。虽然不至于直接被丢到宇宙长河中去，不过惩罚也是不轻的。你们可想好了。”

绝望之主这四个字让两者都是颇有几分忌惮的，吕烈和千眼巨人狠狠对视了对方一眼，都退后了半步。吕烈向紫魔说道：“老魔，可是你说好的，当初就带我来这里看上一看。现在我想要走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紫魔点了点头，“你是我的客人。只要你想要离开这里，一句话，我便是立刻将你送走。”

“很好。”吕烈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老子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这个身体上长满了麻子一般的家伙，就这么挡在门口，像是个狗皮膏药一般缠着我。老魔，你看怎么办？”

一边的千眼巨人也真的上了火，眼前这个纤弱的小人族，放在平时它早就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了，可现在真是打又打不得，讲又讲不同。千眼巨人看向了紫魔：“喂，老鬼，这个家伙可是身负着永恒之心的存在啊，几百年都不一定等得到一个。我就不信你这个老鬼会这么容易放他离开？就是绑，也要把这小子绑上楼吧。”

紫魔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千眼巨人。它看向了吕烈：“当然，我的承诺直到现在依旧有效……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听一下。”

吕烈心说这老魔态度也挺好的，就大气地摆了摆手：“你说吧，我听着。”

紫魔看了一眼远处已经消失了的光门：“虽然你已经来到这里，也进入绝望之塔看过了。可是你还没有亲眼看见这些来自异世界的旅人是怎么和绝望之主博弈的。所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正好可以上楼看一看。观看别人的博弈，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就连我这个主人身边侍奉多年的仆人，都很难得到这般特权。”

“什么？”

吕烈和千眼巨人同时脱口而出。

吕烈倒是对紫魔的这个提议十分好奇。虽然直到目前为止他仍然不打算参与到这次博弈之中，不过在这个绝望之塔走了一遭，若是连怎么博弈的都没有看到，那也太可惜了。吕烈谨慎地问道：“不会有什么规则，在我看了别人的博弈之后，我就必须留下来参加博弈了吧。”

紫魔摇了摇头：“那是自然不会。我已经说过了，你是我尊敬的客人。在你亲口同意参加到博弈之前，你随时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说吕烈是对紫魔的这个建议有些好奇的话，那千眼巨人那一声“什么”可是包含着惊讶、震惊、甚至一些些的愤怒味道在里面。千眼巨人直接走到了紫魔的一面，一把抓住了它的脖子，将这个小巨人像是提小鸡提到手中：“你这个狗东西，怎么当时和我们说得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层楼的人还能上楼观看别人博弈？本大爷当初参加博弈之前还反复询问过你，你当时又是怎么回复本大爷的？”

被恐怖的千眼巨人捏在手里，甚至对方一个念头甚至就可以捏碎自己的脖颈，可是紫魔脸上丝毫没有恐惧的意思：“桀，我能感受到，你的冲动值已经快达到临界点了，如果再不把我放下来的话，附近的夜神族就要对你采取‘惩罚’了……”

果然，就在千眼巨人抓起紫魔的一瞬间，附近几个侍从打扮模样的夜神族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水，眼角的余光都冷冰冰看向了这里。千眼巨人掂量了一下对方话语的含义，慢慢松手将紫魔放下了地上。在紫魔落地之前，千眼巨人在它耳边恶狠狠地警告道：“你最好给本大爷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本大爷就是之后要被丢到宇宙长河中去呆上一万年，也要把你这个混蛋撕成碎片。”

“你太容易冲动了，桀。如果还是这个脾气的话，你很难在接下来的楼层中继续往上走。”被放在地上的紫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毛发，语气依旧波动不惊，“为什么人族拥有特权而你没有，很简单，因为拥有永恒之心的是他而不是你。事实上，我是有权力将新来的客人送上二层作参观，只不过这么做我要付出的代价是5万个无量寿命，并且之后还要向我的主人做书面报告。如果当时我将新人的你送上二楼，你又让我如何乘上主人的报告？光是主人的怒火，就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吧。

“而这个拥有永恒之心的人族不一样，只要有一丝让他心动的可能，别说5万个无量寿命，就是50万，500万都值得。而且上告给主人，主人也绝对不会认为是我作错了。

“在绝望之塔呆了三年了，你应该也对这个小世界的运作和主人的脾气有一定了解。如果把你换在我的位置上，想必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吧。”

听了紫魔的解释之后，千眼巨人脸上阴沉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下来。虽然他还是不爽自己的地位被看清了，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有道理的。

它思索了一下：“本大爷可不管你说的那么多。现在本大爷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那就……让这个美味上楼参观的时候，也带本大爷一起上去！”

紫魔想了一下：“反正都是5万个无量寿命，带一个人上去也是上去，带两个人上去也是上去。可以，我答应你的要求，你就和我一起走吧。”

吕烈听这两个巨人在原地磨磨蹭蹭了半天，嘴里说的尽是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两个大块头怎么搞得话比娘们儿还多？你们若真是老相好的话，以后再慢慢叙旧情吧。我看这光门都快要消失不见了，再不上去就来不及了？”

听到吕烈同意上楼，紫魔的心情也是大好，指了一个和光门截然相反的反向：“吕烈兄，请。”

吕烈有些惊讶：“不从那个光门进去？”

紫魔傲然点了点头：“那光门算什么？和一群臭鱼烂虾挤一个大门？我好歹也是这座巨塔的管理者之一，也是有一定特权的。”

吕烈跟着紫魔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发现身后的千眼巨人也跟了上来。他更是惊讶：“这个混蛋也跟着我们一起过去？”

千眼巨人捏了捏自己比磐石还大的拳头，狞笑着说道：“这一次一定要说服你这个家伙，留在这里乖乖做我的队友。”

……

三人远离了喧嚣的宴会之后，紫魔带着两人在迷宫般的城堡之中七转八饶，终于在一座黑沉沉的巨大楼梯面前停下了脚步。

吕烈抬头望向那楼梯通往的尽头，竟是超过了几百层的台阶仍然没有尽头。黑漆漆的上方，也看不清那台阶通往那里。猩红色的地毯从上方连绵至自己脚下，恍然之间，吕烈觉得这就像是一头趴在深渊中的猛兽，正长大了嘴巴伸长了舌头，等着自己三人把脚踏上去。

看到这个楼梯，千眼巨人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惊讶。看来它在这绝望之塔呆了三年，也从来没有发现过除了光门之外这里竟然有第二个上楼的方式。它大喜之下，迈开长腿就要自顾自地踏上去了：“早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以后每次去六层的时候就不用和那群杂鱼一起挤光门了。紫魔，你有这么个好地方，怎么不早点告诉老子？”

就在千眼巨人脚掌快要触碰到猩红色台阶的时候，它背后的紫魔忽然冷冷插了一句：“桀，如果你还不想变成阿古斯通的话，还是好好跟在我身边，不要再随意乱动好了。”

千眼巨人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在大事之上对这个紫魔还是言听计从的。它当下将半只踏在台阶上的脚撤了回来。不过撤回来之后，千眼巨人又觉得自己在两人面前不大不小丢了一个脸，回望那阴沉沉的台阶，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也没有什么问题么。

它不满地看了紫魔一眼：“怎么，难道在这里，我连走路都要经过你的允许么。”

“如果你想自己一个人走上台阶的话就试试好了。”紫魔冷笑道，“这里是狂舌路，是主人饲养的能够吞噬掉神明的恶兽之舌。这里亦是强者之路，除了已经抵达第九层、第十层的那几个怪物之外，任何人只要踏上了这条道路，瞬间灵魂就会被恶兽也吞噬掉，肉体也会做成阿古斯通，被当作从游戏中失败的那些家伙般丢进宇宙长河之中。”

第83章 雾

三人靠的紧紧的，以紫魔为中心，行走在这猩红蔓延的楼道之上。

他们在这走道之上走了一会儿工夫，虽然上方仍然看不到尽头，但是四周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变化发生。什么恶兽之舌，什么可怕的变故，预想之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千眼巨人和吕烈紧绷的神经都稍稍放松了一些。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起雾了。

“靠近我了，再靠近一些！”走在两者中间的紫魔忽然如临大敌，低声吩咐道，“走在恶兽之舌上想要活命，一会儿无论背后什么东西在叫你们，你们都千万不要回过头，更不要和那个东西搭话。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明白了么！”

吕烈心中不屑想到，不就是不要回头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如临大敌的。直到紫魔再一次厉声重复了一遍，他和千眼巨人才不清不愿地说了一句：“明白了。”

就在他们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偌大的楼层之间，忽然起雾了。那白色的雾气在吕烈的脚下、腰间、眼前奔腾着，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填满了整个楼道之间，也逼得吕烈的视线范围瞬间只有眼前不到五步了。

“妈的，怎么又是这个玩意……”

在这白雾蒸腾之间，吕烈感觉呼吸仿佛都变得困难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雾气弥漫开来的威胁，当初在迷神城的时候吕烈就在雾气弥漫之间吃过大亏。不过此时此刻，再次面对这种场景，他也有了一定经验。知道当下不能自乱阵脚，首先要做的便是紧紧跟着紫魔。因为一旦在雾气之中跟丢了同伴，想要再找回来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雾气弥漫之中，白色的世界里像是隐藏着无数个隐隐绰绰的身影一般，不断游走在吕烈等三者的四周，用令吕烈感到浑身不舒服的眼神看着他们。

“嘿嘿嘿……新人……又是新鲜的食材！”

“那个长满了眼睛的大个子……它看上去一定很好吃……我要一片一片剜下它的眼睛……将它蘸酱吃……”

“我更喜欢吃细皮嫩肉的人族……你们没有吃过人族……不知道他们的肉感是有多么爽感……在抓住之后抽掉他们的骨架和内脏……清空他们体内的排泄物……用小火炖到五分熟……”

“嘿嘿嘿……紫魔，怎么又是你……一晃五年不见了……你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可口……”

无数低低的细语声从他们四面八方传来，像是不断向他们挤来的墙壁一般，让吕烈的心口沉甸甸的，感觉在这猩红的台阶之上每走一步路都费劲了浑身的力气。他回过头，看了身边的千眼巨人和紫魔一眼。两者在蒸腾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一脸戒备。

就在吕烈继续向上走的时候，忽然，楼道下方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女声。

“吕烈……是你么……是你在上面么？”

那一瞬间，吕烈依照本能几乎要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了——那个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那便是苏文的声音！

当年的五人爬树组之中，最令吕烈觉得亏欠的人便是苏文。她就是在他身边被穷奇带走的，最后五人准备离开迷神城时，吕烈当时明明有机会将沉睡于穷奇卵之中的苏文也一起带走，可是他却选择了让苏文永远留在迷神城。

不管这么多年来自己如何安慰自己，吕烈也知道，当时他做出的决定已经是最正确的决定了。可是这件事情始终像是一座小山峰一般压在吕烈的心头，让他无法自拔。

现在，吕烈竟然又在这里听到了苏文的声音，让他怎么不激动于心？

吕烈稍稍冷静了一下。他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是，自己一行人刚才就是从楼道下面上来的话，若是苏文就在下面的话，为什么当时他们都没有看见苏文？

吕烈继续迈开大步紧紧跟着紫魔。他并没有忘记紫魔的警告。

那个恍若苏文的声音又飘飘然传了上来：“吕烈，你知道这些年我在迷神城过的有多痛苦？你们走了，却把我孤苦伶仃留在那里……我以为你们一定会回来接我，我就乖乖地在那里等着你们，可是一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你们又是否还记得我？你们有没有一秒钟想过你们有一个同伴还被留在迷神城？你们是否，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将我接回去？”

吕烈依旧目视着前方，大步前进。将身后的那个声音视为无物。

苏文冷清的声音继续从虚空之中传了过来：“你当年以为你将我留在了迷神城，是对我好，是么？恐怕你现在都是这么想的吧。可是你错了，错的离谱。黎远没有告诉你的是，你们走了之后，因为穷奇已经死了，在一个月之后我的梦境便开始失效了。我从穷奇卵中苏醒了过来，却无论怎样都出不去。我大叫着你的名字，可是那时候你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内心有多么恐惧和痛苦么！食人枭忘记了我，黎远忘记了我，杨威忘记了我，这些我都可以承受。可是最让我无法承受的是，就连你，都抛弃了我！”

听到这些话后的一瞬间，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他几乎就要在楼道上停下脚步了！幸好紫魔的警告仍然在耳边回响，吕烈凭借着自身的意志力继续向着楼道之上前进。可是，他的脚步已经开始有一些絮乱了。“苏文”的话像是一声声警钟在吕烈的耳边回响，让吕烈情不自禁开始询问自己：当年自己走了之后，迷神城中的苏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初自己决定抛下苏文，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么？

苏文原本冷清幽怨的声音逐渐变得怨毒了起来：“在你们走后的一年，我还痴痴地想着你并没有忘记我，你一定会回来救我的。我在心底为你找了无数的借口开脱……可是那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浸泡在水中太久了，已经开始腐败了。我当时惊恐至极，可是你知道我惊恐的是什么么？我害怕我的脸庞也出现尸斑，到时候你回来了看到了之后，觉得不喜！都到了这个地步，当时的我想着的仍然是你！”

苏文的声音已经变得逐渐疯癫了起来：“在你离开之后的一年零五个月，我浑身上下都已经烂成了一摊！我甚至能看见自己的骨头裸露在肚子外，囚禁我的穷奇卵中的羊水里早已游满了蛆虫。我开始感到恶心、绝望，我恶心这样的自己，我想要去死！可是很快我就习惯了。因为到后来，我的身体烂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和一个头颅。我除了眨眼和张嘴之外，就连动都动不了一下。无数蛆虫在我的眼眶、嘴巴中进进出出，在我的脑子中安家，我都已经习惯了这些小生灵的存在。

“在你们走后的第四年，我终于迎来了解脱。那一天，我一如既往地数着羊水中的蛆虫，可是我无论怎么数，数了多少年，都数不清这些密密麻麻漂浮在水中的小生灵究竟有多少。那一天，只听刺啦一声，穷奇卵被外面的什么利物划破了，无数羊水和蛆虫稀里哗啦流了出去。当时的我还以为你终于回来找我了。我又是惊喜，又是害怕，惊喜的是你竟然还想着我，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怨恨一瞬间也烟消云散了。害怕的是你看见我现在这幅模样，会不会不喜。”

说到这里，苏文的声音平静到了极点，也怨毒到了极点：“可是终究令我失望了啊。站在穷奇卵之外等着我的，并不是你，而是迷神城的那一群宫女。”

她（它）的声音又变得轻快了起来：“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这些年，我已经加入到了她们，姐妹们对我都很好，很好，很好……”

“你们听，楼道之下传来了什么声音？”

走在前方的千眼巨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做出了侧耳聆听的动作。

紫魔厉声道：“继续走起来，不要停下！你忘记我对你的警告了么！”

楼道下的苏文平静地说道：“吕烈，如果你这些年对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之情的话，就回过头来看看我一眼。只要你看我一眼，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怨恨，我愿意全部释放。”

吕烈充耳不闻，继续向上行走。

千眼巨人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紫魔，又转过头看着吕烈：“你们都没有听到楼下的声音么？是我的朋友，此生最最真挚的朋友，布鲁在呼唤着我。布鲁是巨鬼一族的，它的嗓门这么大，你们竟然没有听见？”

“那都是错觉，你这个蠢货！”紫魔咆哮了起来，“我特么之前已经说过了，不要搭理那些在背后叫唤你的东西！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话，那我也不拦着你！”

千眼巨人犹豫了一下，在吕烈和紫魔惊讶的目光中，竟然是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向着楼道下飞奔了过去。

第84章 幻影

一开始吕烈还能听到楼道下传来千眼巨人的脚步声，很快，那沉重的隆隆声就像是千眼巨人这个家伙的存在般，很快就被白雾吞噬得一干二净，就连一点点的回音都不存在了。

紫魔冷冰冰地说道：“不知道这个家伙发的什么疯。不过毫无疑问，它已经是死定了。就剩我们两个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吕烈背后那个幽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吕烈，你好狠心。我在迷神城等了你七年，整整七年，现在，你就连回过头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么？还是你的心肠根本就是石头做的？”

若有若无的冷气扑打在吕烈的后脖颈上。吕烈有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贴在自己的身后，只要一个回头就能和“她”脸贴脸。

可是前方的紫魔依旧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继续迈着大步子向前前进。

吕烈忽然又想起来了千眼巨人在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是布鲁的声音，布鲁是巨鬼族的，大嗓门，难道你们都听不见么”。

可是，吕烈听见得，回响在整个楼道的分明只有苏文的声音。

什么大嗓门的巨鬼族……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听到过。

看来幻由心生。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行走在这片相同的台阶上，听到的声音却也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吕烈不再犹豫了，管他背后还有什么魑魅魍魉存在呢，他只管迈开大步跟着紫魔一路前进就行了。

很快，身边的雾气便烟消云散。待到吕烈踏完了最后一层台阶之后，眼前一切都大变模样，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出现在自己面前。先前在绝望之塔一层看到的不少异族纷纷早已等候在了这里，远处的夜神族排成了一队，一个接着一个将这些异族领入大厅的更深处，看来是要开始博弈了。

“这里就是绝望之塔的二层了么？”吕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询问道。

紫魔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我们的步伐得稍微加快一点了，刚才在恶兽之舌上的时候，那个自作主张的千眼巨人浪费了我们一点时间。恐怕之前的博弈比赛已经开始了。”

提到千眼巨人，吕烈也是微微叹息了一下，毕竟，他没有想到在紫魔已经提醒过无数次的情况下，那个家伙还是那么冲动，不顾一切地转身冲向了楼道下层。幸好当时自己的脑子还算是冷静，没有和它一起冲下去。不然的话，现在不知道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境地。

“我还有一个问题。”吕烈说道。

走在前方的紫魔停下了脚步，点点头：“你说。”

吕烈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紫魔：“你到我身后看一看……贴在我脖颈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

在吕烈已经踏上二楼的时候，有个人影就站在自己身后的那种感觉仍然没有消失。

吕烈一开始还以为是身后的恶兽之舌仍然保持着对自己的影响。但是不管他再向着大厅身后走去，再远离那座号称是恶兽之舌的楼梯，那种感觉始终是如影随影，一直跟随着他没有消失。

吕烈开始渐渐感觉到有一些惊慌起来。这难道不是他的错觉，而是在经过楼梯的时候，真真切切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跟着他一起上楼了？

紫魔走到了吕烈的身后，看了一眼，随即用确切的口气告诉吕烈：“你想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贴在你的脖子上。”

紫魔的保证不仅没有让吕烈安心下来，反而让他觉得更加惊恐了。因为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逐渐变得真实和强烈了起来，仿佛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存在正不断拉近和自己的距离，离触动到自己只剩下几毫米的距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吕烈不相信了，在这个楼层有这么多的夜神族侍卫，难道它们会放任看着自己被杀害？忽然之间，吕烈再次想起了千眼巨人消失在楼梯白雾之中前说的一句话，“布鲁是巨鬼一族的，嗓门这么大，你们竟然听不见它的声音？”

是的，恐怕还真的听不见。

在楼梯之中，每个人听到的声音都是不同，产生的错觉也是根据他们生平经历幻化出来。就像是吕烈觉得自己最亏钱的人是迷神城中的苏文，所以他听到的声音也是苏文的声音。而千眼巨人听到的声音是自己巨鬼族的朋友，而紫魔听到的声音又不知道是什么。

看来，这大厅之中这么多异族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察觉到，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化。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吕烈耳边再次响起：“吕烈，回过头来看看我，我就在你背后。”

吕烈慢慢转过了自己的脑袋。

……

当吕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然站在白雾萦绕的楼道之上。而在他身边的，却是紫魔和已经消失的千眼巨人，正瞪大了眼睛，用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他。

吕烈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惊愕地询问紫魔道：“嗯，我们不是已经到了目的地么，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奇怪……”

紫魔根本就没有和吕烈客气，直接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吕烈脸上。想想紫魔两米的身高，和征战一生的大肌肉，这一巴掌下去就算是收了力的，仍然打得吕烈两眼冒金星，嘴巴里面叮铃哐啷牙齿乱抖，半个脑袋都快要散架似的。

“尼玛。”好不容易从这一巴掌缓过神来，吕烈也是怒了，“你这个老家伙，抽老子巴掌干什么？不就是问了你一个问题……”

“问了一个问题？”一边的千眼巨人冷笑道，“你应该感谢老魔，刚才是他救了你。千叮嘱、万叮嘱你小子，在上到二楼之前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回头，你小子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要不是你身上还有着永恒之心，才懒得管你呢，你要回头就让你回头好了。”

看见这个千眼巨人如此大义凌然教训自己，吕烈也有一些怒意了：“你个大傻子，还有脸来教训老子？你之前是怎么做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吕烈的声音已经变小很多了。

虽然眼前的一切变化之快，确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他也不是一个傻子，恰恰相反，能够在因果世界活下来，说明他的随机应变能力绝对一流。再加上自己苏醒之后紫魔和千眼巨人对自己的话一分析，吕烈就隐隐猜到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真正上当的人，是我？”

吕烈又将刚才自己遇到的事情和紫魔简单叙说了一下，三者一合计，就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他们走着走着，走在前面的紫魔的和千眼巨人就发生后面的吕烈不对了，不仅步伐越来越慢，而且眼睛都眯起来了，像是要睡着了一般，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是我对不起你”、“这七年来你在那里受苦了”、“原谅我吧，我真的很后悔之类的话”。

紫魔和千眼巨人合计了一下，也将脚步放缓了下来，逐渐让吕烈走到了它们前面。就在这时，吕烈身上的反应越来越是反常，最后肩膀一顿，竟是要向后回过头来的节奏，紫魔反应何其之快，当下出手制止了吕烈，一个巴掌打得吕烈神魂出窍，两个巴掌就将吕烈从迷糊中打得清醒了过来，三巴掌下去，吕烈满嘴牙都丢光了，差点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吕烈明白了，自己之前何曾走到过二楼大厅呀，什么千眼巨人回头消失，什么自己背后有一个人影，都是这楼梯间的东西搞出来的幻觉罢了，就是要让自己放松警惕最后转过头来。也幸好身边有紫魔和千眼巨人两个大家伙在，不然自己聪明一世，今天真的就要在这个地方栽了。

就算是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因，千眼巨人少不得对吕烈一顿冷嘲热讽：“呵，意志软弱、低贱懦弱的人类，果然只配给高等生物当作填饱肚子的口粮罢了。就算是拥有永恒之心的你都会被这么低劣的把戏欺骗，更不要说是你的其他同族的实力了。哼。如果得到永恒之心的是本大爷，那么本大爷早就统治世界了。”

吕烈没有理会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向着一边的紫魔郑重道谢道：“要不是没有你这两巴掌，老子今天可能就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紫魔不以为然地摇了摇手：“不用谢，你是我重要的客人，我自然要护着你周全……也怪我没有考虑周到，你们人族对精神之类的攻击的抵抗能力实在太弱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带你走这条路。”

三人说话之间，眼前的白雾弥漫已经渐渐散去了，随着吕烈踏完了脚下的最后一阶台阶，被称为恶兽之舌的楼梯也已经走完。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金碧辉煌的二层，无数异族已经等候在其中，不少是吕烈在一层看到过的家伙。

远处的夜神族排成了一队，一个接着一个将这些异族领入大厅的更深处，看来是要开始博弈了。

这一幕，和刚才自己在楼道中看到的幻境一模一样。

“现在的我可以转过头了吧，”吕烈半开玩笑地说道，“我想，这已经不会再是幻境了。”

紫魔没有理会他的话：“我们的步伐得稍微加快一点了，刚才在恶兽之舌上的时候，吕烈你的自作主张浪费了我们一点时间。恐怕之前的博弈比赛已经开始了。”

千眼巨人冷哼了一声，首先迈开大步，向着远处走去。

紫魔跟在后面，示意身后的吕烈赶紧赶上来。

吕烈在原地停顿了一下，也干了上去。

一模一样，紫魔上楼之后说得那一句话，除了批评的对象不同之外，语气、口吻、还有表情，都和自己在环境之中看到的完全重复。

跟在两个巨人身后的吕烈开始有些迟疑了。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的恶兽之舌中经历的种种全部都是错觉而已。可是他发现他错了，恶兽之舌好像真的有一定预知未来的能力。只不过它自动修正了未来一部分的细节，以便诱导自己做出错误的判断。

如果自己在楼层中看到的那一幕便是未来的某个缩影的话。

那么，楼层之中那个“苏文”在自己背后说的那些话，谁又能保证不是真正的事实？

七年，七年了啊。

吕烈的心中，一小片看不见的阴影正在慢慢笼罩着他的灵魂。

第85章 进入博弈房

只不过现在吕烈已经没空想这些和现实没有关系的事情了。他们三人一走入这二楼大厅之后，吕烈就有些惊讶的发现，无论是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异族，还是那些维持秩序和负责引导选手的夜神族，都对他们三者的存在无视。在路上的时候吕烈亲眼看到一条巨大的蛆虫一路横行霸道，撞倒、撞伤其他异族不及其扫，可是那蛆虫在一个转身，长尾巴扫向自己的时候，吕烈本来已经打算出手给它一个教训了，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长尾巴直接“穿过”自己的身体滑了过去，仿佛自己三人就是三具虚影一般。

看见吕烈惊讶却又带着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紫魔笑着和他解释了一下：“绝望之塔在进行博弈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严禁不相关人等在旁边观看。但是作为管理员的我们还是有一些特权的，那就是将自己和客人转化成灵媒模样，以精神状态进入第二层。这样就可以自由出入各个房间观看异族和主人的博弈了，同时也不会干扰到对方。”

吕烈点了点头，心说原来如此。一边的千眼巨人又趁机阴阳怪气道：“没有见识的东西，刚才那个巨长怪的尾巴扫过来的时候，看你那副一惊一乍的样子。”其实刚才巨虫转身的一瞬间，千眼巨人也本能做出了防守的姿势，根本不知道这大厅中的一切都是虚影罢了。只是当时吕烈站的离对方比较近，所以动作幅度最大，而这，又成了千眼巨人嘲笑对方的借口之一。

吕烈心里暗骂了一句。心说这个大个子怎么废话这么多，等到以后就算自己想通了，想要在这绝望之塔闯一闯，也绝对不要选择和这个家伙组成联盟。

这时，远处雾气迷蒙之间，又飘过来一个长着三头的怪物——只见那怪物的三个脑袋按着纵向整整齐齐叠着，最上面那个是一个面目慈善老者的面孔，中间那个是一个稳重厚实的中年人面孔，最下面那个是一个有些戾气的年轻人面孔。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个怪物的身体确实一团橙红色雾气组成，正托着上方的三只面孔徐徐向着吕烈这个方向涌来。

吕烈看到那个老者的同时，老者也向着吕烈的方向微微一笑，仿佛在和他打招呼。

这回吕烈算是学聪明了，他知道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这个善意的笑容自然也不是给自己的了。他转过头向着身后看了一眼，看看这个怪物是不是和自己身后方向的什么异族打招呼。

同时，千眼巨人三步两步上前，伸手抓住了这三头雾人的脑袋哈哈笑道：“咦，这不是异宇宙的智心人么，少见少见，真是少见的很，本大爷今天就要好好看看……”

它一伸手摸了上去，也只是出于本能而已，原本以为会直接穿过这个智心人的身体，没想到居然真的让它一把逮住了，摸到了一团实体。那三头之中最下面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年轻人也感受到了有人对自己不敬，瞪大了眼睛暴喝一声：“干什么的，混蛋东西！信不信我让你尝尝九虫噬脑之苦！”

这一声大喝可真是把千眼巨人吓得浑身上下无数只眼睛都开始乱抖起来，咯咯咯向后退了三步，还在呢喃自语道：“妈妈的，怎么会是一个活的？老子还以为这也是虚影呢……”其实这也不能怪千眼巨人胆子小，因为这实体智心人的存在实在大大出乎它的意料之外。

见千眼巨人惹了祸，紫魔急忙走上前去拉开彼此，对着千眼巨人小声解释道：“这智心人是可以自由穿梭在不同维度的神奇生物，虚世界和实世界，对它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下次就算在幻境和梦境之中看到它们都对它们保持客客气气吧，因为智心人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幻觉。”

紫魔又转身向着三头智心人道歉道：“抱歉抱歉，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处在虚影状态之下，这位旅人也以为你们同样是虚影了，所以才冲撞了你们。”

橙红色雾气之间，最上层的那个老者面孔摆了摆手，笑呵呵说道：“不碍事不碍事，这种误会对于我们智心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下次不要再搞混就行了。”

中间那个中年人面孔淡淡道：“没惹出什么事就行了，对方也不是故意的。”

下面那个一脸横肉的年轻人看着千眼巨人，用鼻子哼了一下，冷笑道：“走路的时候给爷爷长长眼睛，看好了路再走！下次再冲撞到爷爷，可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横的怕愣的，千眼巨人行事一向何等张狂？眼下却被这个智心人训得屁都放不出来一个，气的眼睛都快红了，却也没办法反驳对方半句。

一边的吕烈看得是乐不可支，在背后叫了千眼巨人一声，向他做了一个侮辱性的手势：“没见识的家伙？低等生物？嗯？”

紫魔和那个老者面孔的智心人倒像是老相识，和对方闲聊了几句，转过头对吕烈和千眼巨人说道：“这位便是二层的守护灵，缘一先生。想要观看这里的异族的博弈的话，光靠我的资格还是不够，还需要经过它的同意。”

老者面孔看上去倒是很好说话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吕烈道：“你就是那个拥有永恒之心的人类吧，不错不错，精神奕奕，不愧是人族中的精英。”

耳光不打笑脸人，对方都这么夸奖自己了，吕烈也摆出一副低调的姿态，和这个老头客气了几句。老头话锋一转，又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拥有永恒之心可是一个很大的赌注，在这绝望之塔中，相当于你比别人多好几条性命，也多很多机会，为什么不来博弈试一试呢？如果换做别的异族晚辈的话，原则上我是不建议它们参加这一场博弈的，因为胜率太低太低了，能够走到第十层的存在我是活了将近两千年了，都没有见过几个。可是你不一样，你拥有这般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什么不放手来？难道你真的没有任何想实现的愿望吗？”

吕烈心说这个老头子还真是一个传销高手，这幅长辈模样的口吻说出这几句话，换做一个社会阅历不多的毛头青年，说不定就稀里糊涂上当了。不过命终究是自己的，吕烈也在虚无兽的肚子中亲眼见证了绿雾巨孩和十字架干尸两位大佬的前车之鉴。参加博弈是不会的，一辈子都不会，看看倒是可以，但也仅限于看看了。

吕烈也是打了一通哈哈推辞过去了。在这个智心人的带领下，四人穿过了嘈杂的二楼大厅，来到了一间柜子林立的大房间之中。每一个柜子上都有将近上千个小抽屉，这一排排柜子林立下来，不知道整个房间能有多少抽屉。

这个房间大约也是一个类似收藏档案的地方。

“小伙子，要看哪位异族的博弈？”智心人随手抽出了身边的几个抽屉，取出其中的资料，放在光线明亮处细细审核了起来。

吕烈哪里知道这里有什么异族啊，随口胡诌道：“还是看最厉害的异族好了。”紫魔看了他一眼，转头向智心人道：“老缘，今天这一批新来的异族中，有没有人族选手？这位小兄弟是一个人族，让他看一看人族的博弈，等他以后亲自下场之后，也是有莫大好处的。”

智心人以雾气为触手，又翻了翻附近抽屉里的档案之后，转过头无不遗憾道：“没有人族。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百年来，人族数量的异族真是越来越少了。要不是今天这位拥有永恒之心的人族小伙子来到这里，我都以为人族已经在他们的宇宙灭绝了。”

“要看婴面人的博弈。”一边原本一言不发的千眼巨人忽然冷冷道，“我在绝望之塔一层的时候，可是看到过新人之中有一个婴面人的，不要再和我说没有它们的存在了。”

“妈的，小鬼，你以为爷爷在逛你不成？”第三个面孔听到千眼巨人的质疑，立刻睁开了眼睛破口大骂道。最上面那个老者的面孔微微一瞪，年轻人只好不情不愿闭上了嘴。智心人宽大的雾状身体又转了过去，在附近的抽屉柜中搜查起来，很快便有了结论：“找到了，这一批的新人中的确有一个婴面人。小兄弟，那么就看它的了？”

最后一句话却是问向吕烈的，毕竟，今天来到这里的他才是主角，最后的决定还是得他来拿。吕烈又想到了自己在迷神城之中第一次看到婴面人的场景，又想起了在无主之地时碰到的那两个婴面人，指点自己进入虚无兽的肚子，现在想想，还真不知道它们当初的指点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就这个婴面人吧。”吕烈说道。

虽然这是千眼巨人为他做出的决定，但是吕烈还没有气量小到故意在这种事情上和它唱反调。毕竟，这里的所有异族吕烈都不认识，就是让他亲自来选，他也根本不知道应该选什么。

相比之下，千眼巨人这么果决，应该还是有其考虑在内。

紫魔别有深意地看了领略一眼，轻声道：“明知的选择……婴面人是各个宇宙之中最接近人族的存在之一，但是它们的智慧和凶残程度却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在绝望之层的博弈中，这个种族往往能够出奇制胜，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逆转博弈赢下战果。看看它们的博弈，对你的帮助确实很大。”

说话之间，吕烈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发生了扭曲性的变化，周围一排排的柜子开始飞速向后倒退，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参天古树拔地而起，遮挡住了天空中照射下来的阳光，是比人类的胳膊还要粗的杂草盘踞生根，纵横大地，是无数蚊虫飞舞在空气之中，将本来就已经支离破碎的阳光搅得更加细碎了。

他们竟然被传送到了一个原始森林之中。

还没等吕烈从这众大的变化中反应过来，他便看到对面一处相对空旷的草地上，一个身体纤长到不成比例的人影早就已经站在那里了，而那个人影的对面，正是一尊拿刀带盾，侍卫模样的石头雕塑。

镜头逐渐被拉近了。而那个奇异的人影，不是婴面人又是何人？

紫魔在吕烈身边说道：“注意看好了！那个石头人便是这次博弈的‘任务发布者’，接下来，它将会叙说这次博弈的规则和胜利条件。”

第86章 博弈开始

绝望之塔分为十一层，除了用来迎接新人的第一层和绝望之主居住的第十一层之外，每一层都有无数间博弈房，只有在博弈房中赢得胜利的异族才能进入下一层，并且可以得到翻倍的赌注点数，而失败者将会扣除掉自己的赌注，自动下降一层。所有点数被扣光者，它们将没有赌注可以奉上，只有将自己的灵魂抵押给绝望之主——被制成阿古斯通，投入宇宙长河忍受着无限时空的痛苦。

在上百万异族之中，大约只有一到三人能够有幸来到绝望之塔的顶端，向着绝望之主提出自己的愿望。

而即使只有一两个幸运儿，即使这么多的失败者被投入宇宙长河忍受着无尽的煎熬，这些仍然无法阻止每年不计其数的旅人前仆后继进入绝望之塔，主动博弈。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绝望之主拥有无限近乎于神明的力量，向它提出的人恶化愿望——无论是什么，都可以被实现。

而在每一层的博弈房之中，在不同的博弈房之中，没有一次的博弈规则是完全相同。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博弈，考验着博弈者从心灵和肉体再到运气的任何一方面能力。失败的条件也不尽相同，大都数是在博弈房之中时间耗尽失败，也有些规定是博弈者在博弈房中“丧命”则为失败。而还有一些稀有的博弈游戏，则是设下 更加古怪的成功和失败条件，比如千眼巨人则进入过一个至今让它记忆犹新的博弈房——在规定的时间到达之前“死亡”则算是胜利，而在规定的时间到达后“幸存”则被判为失败。

而在这片丛林之中的这座石雕，看来就是这次任务的发布者了。

眼看任务发布者在前，无论是在一边观摩的吕烈和千眼巨人，更不说在场中央的婴面人了，各个凝神屏气，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座石雕在说话的时候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石雕发出了机械般毫无波折的声音：

“奉上赌注。限你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将丛林之中的所有外来种全部杀死。十二个时辰之内杀死外来种，则任务胜，否之，则任务失败。”

说完这段话，石雕额头上闪烁其了微弱其诡异的光芒，紧接着一行刻印着小字的纸卷从它手间流落了下来，落在地上之后被婴面人小心翼翼捡了起来，放在怀中细心保管好。

在拿到了纸卷之后，婴面人想了一下，双手抱住自己的脖颈，紧接着反手一用力，竟是将自己的脑袋连根拔了起来！这一幕看得一边的吕烈几乎失声叫了起来，还以为是这个博弈房之中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当他的余光看到一边千眼巨人用嘲讽的眼光看着自己时，知道对方又要嘲笑自己大惊小怪了，只好强压住内心的惊讶，继续看下去这个婴面人要做什么。

无头的婴面人将自己的脑袋放在石雕胸怀中央的一个凹槽之中，它那脱离了身子的脑袋张凯说道：“婴面人，无洁，将婴面人之颅当作赌注供奉在这里，作为开启这次博弈房的代价。”

那个石雕的额头上又是红光闪烁了几下：“婴面人之颅，价值五十个赌注，已达到开启博弈房标准。一旦博弈成功，博弈者将被返回头颅且得到额外五十个赌注。经过博弈者同意，现在，博弈开始。”

一道红光之后，石雕和石雕上放置的头颅一起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那个无头的婴面人和它手中紧紧捏着的纸卷。

看着吕烈一脸懵逼的模样，一边的紫魔为他解释道：“这便是博弈房开始时的模式了。现在是绝望之塔二层，所有在这里的博弈者要么就是新手，要么就是从三层掉下来的失败者，所以这里的胜利条件相对比较简单……就像是刚才那个婴面人所做的一样，你进入博弈房之后，任务发布者会以石雕或其它形式出现在你面前，叙说一段这次博弈的规则，然后将其规则写成你所懂的文字给你，防止你在博弈途中忘记规则——就像是婴面人拿着的那卷书卷一般。然后，将你的赌注暂时放置在任务发布者那里，得到任务发布者的认可，博弈便正式开始。”

吕烈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个家伙……竟然把自己的脑袋作为赌注？这样的赌注也能经过那个任务发布者的认可？那个任务发布者是不是瞎了？”

千眼巨人立刻在一边大笑道：“愚蠢，这个世界上什么样奇怪的赌注都可以，将自己的脑袋取下来……只要取下来之后你不会死好了，又有何不可？若是你进入博弈房，你的永恒之心还不时赌注？拿自己心脏当成赌注的人，不要管别人了。”

紫魔在一边为吕烈解释道：“只要被任务发布者认可的赌注，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婴面人一族的头颅具有炼制某种特殊秘法的功法，而且它们的脑袋在被取下来之后过段时间还能长出新的来，所以被任务发布者认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看着婴面人争分夺秒跑向丛林的背影，吕烈不禁提出了第二个疑问：“在每一层的博弈房之中，只要将被认可的赌注放在任务发布者手中，就可以允许开始博弈了，是吗？”

紫魔点了点头：“是的，这是绝望之塔任何博弈房都不变的规矩。”

吕烈又询问道：“那么，那些被制成阿古斯通且投入宇宙长河的失败者，判定他们失败的条件便是，他们因为输掉了太多的博弈房，所以赌注变成了零或是负数，是吗。”

紫魔道：“是的……不过也不一定是输掉了很多博弈房。我见过太多的挑战者，因为看到这一层的博弈房规则之后，觉得自己稳胜了，所以将自己的所有赌注全部压了上去，一把就被打入宇宙场合了。这也是长有的事情。”

“这便是我的问题所在。”吕烈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他发现了绝望之塔规则中一个明显的bug，可以说只要自己利用这个bug就可以陷入稳赢不败之局。可是吕烈在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将这个漏洞给说出来，因为绝望之塔每年接待了这么多异族挑战者，如果其规则真的有这么明显的漏洞的话，早被大部分人发现了。能够活着抵达顶层的人也不可能几百万中出现一个了。

“那照你的说法，我每次只在任务发布者上放置最小量的赌注，不就可以了？反正进入下一层的要求实在在这一层赢下一个博弈房，对挑战者的赌注持有量并没有任何要求……比如说，如果我参加博弈房，我会携带一百块钱，在每层的任务发布者上放置一块钱，赢了一块钱翻倍，我可以进入下一层。输了的话我也不心疼，反正用这个方法，相当于我有一百多条命。”

“桀桀桀桀桀！”一边的千眼巨人忽然纵声狂笑起来。看来吕烈想过的这个问题，在他之前早就有无数人想到过了。千眼巨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在紫魔开口之前就卖弄学识般向吕烈炫耀起来，“蠢货，你以为你那么简单的脑子能够想到的东西，几百万异族就没有一个家伙能够想到？那些以智慧出众的种族就没有一个能够想到？原因有三，第一，每个博弈房都有最低赌注限制，比方二层的博弈房间最低赌注便是三十五，三层的赌注是七十五，每一层都比下一层要高。如果你将一块钱放在任务发布者身上，它第一次会警告你，你继续放置低代价的赌注，可能它就直接将你当作失败者，丢入宇宙长河了。”

“第二，不仅任务发布者有最低赌注限制，在博弈房之中，你投入的赌注越大，这个博弈房相对难度会降低一点……虽然难度这个东西是没法用任何单位和数量可以形容的，但是我们这些在绝望之塔呆的久的老油条都知道，在这一点上绝望之塔可是童叟无欺。一分价钱一分货。在一个博弈房你投一百的赌注，和投五百的赌注，投一千的赌注，面对的待遇可是截然不同。或许现在的你根本感觉不到赌注投的多的好处，像我这样已经抵达了六层的高手才能知道，越是向上层数的博弈房，所面临的难度是何等的变态。不多投一点赌注，按照正常的难度，恐怕只有神才能过的了过。”

“第三条原因，也是最后一条原因。在绝望之塔第五层开始，会出现商店出售一些可以在博弈房中辅助的小道具，而这些道具唯一的交易方式便是用赌注。所以你在前四层要努力多赚一些赌注，才能在商店中购买，不然的话，五层之后还没有道具就挑战博弈房的，我们这些老油条称之为‘裸战’，这种人一般下场都很惨淡。”

听完了千眼巨人喋喋不休的解释之后，吕烈自动过滤了它后面一段嘲讽性的话语。这个千眼巨人虽然话痨，但是解释的东西还是比较详细的，事无巨细解答了吕烈心中的疑惑。他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这个绝望之塔设置的规则到此便自如融洽了。表面上看进入博弈房投多少赌注看个人自愿，实际上的话不投一些赌注根本就活不下去。

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紫魔忽然开口了：“现在明白博弈房的规则了么。明白了的话就静下心来观看吧，婴面人的博弈，已经开始了。”

第87章 婴面人的困境

任务发布者发出的任务条件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杀死所有外来种”，那么何为外来种呢。任务发布者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旁观的吕烈和千眼巨人不知道，在丛林中行动的婴面人不知道，就连作为管理员的紫魔都不知道。

但是很快，博弈房似乎就给出了解答。

“咯咯、咯咯”，在丛林的远处忽然响起了巨人般走路的声音，还有老旧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刺耳咯咯声。被声音所吸引的婴面人立刻向着那个方向飞奔了过去，作为虚影而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吕烈和紫魔三者的视界也随着婴面人的移动而不断变化着。最终，婴面人穿过了无数密集的灌木丛和参天古树之间，来到了这座原始森林的又一个草坪。发出怪声的祸首也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十米的超大型人形机械人，浑身上下锈迹斑斑，此刻正坐在地上，被两把同样巨大钻头取代的两只手臂正对准自己腹部漏油的机箱，做着修理的东西。虽然按照吕烈的世界观根本不知道这个铁疙瘩是怎么来的，不过他也知道，在这一片原始森林中出现这么个玩意，画风明显不对啊。

这应该就是任务发布者所说的“外来种”了。

那么这次任务就很清楚，就是在丛林之中找出所有的这样画风不对的家伙，解决掉它们。

看到这里，吕烈心中也是略有微词的，你说你直接说消灭这些“钢铁怪物”不就行了，何必画蛇添足般来一句“外来种”。云里雾里的，搞的挑战者容易产生歧义。

就在婴面人出现在草坪上的一瞬间，那巨大的机械人也恰好抬起了转过了头颅，两个巨大探照灯代替的眼睛很快锁定了婴面人。“轰！轰！轰！”那个可怕的大家伙像是被激怒般跳了起来，连自己不断漏油的腹部都懒得管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啸声直接冲向了婴面人。

“我去，这么猛？”前面的婴面人没有半点退步的意思，在后面观看的吕烈倒是大大吓了一跳：这才是第一层碰到的第一个敌人呢，就这么厉害？难以想象后面还会有什么更加可怕的挑战。

“轰隆！”巨大的远古机械人冲到了婴面人面前，也不和对方废话，直接举起了遮天盖日的巨大手臂，向着下方就是用力一盖。估计在它眼中，这个婴面人的存在也就是一个大一些的蝼蚁，一巴掌拍死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和对方作过多纠缠。

“叭。”

“嗒。”

“啪。”

“哄。”

“咯。”

机械人巨大的手臂在大地上卷起了狂风，吹得整个草坪都逆流滚动不止。没有头的婴面人站在原地，就连退后都懒得退后一步，只是平静地用腹腔吐出了这六个字。

六字真言！

和婴面人一族打过两次交道的吕烈自然知道六字真言出口意味着什么。果然，眼前原本扑面而来的狂风骤地停息了下来，待到吕烈再次抬头望去的时候，发现那巨大机械人像是被冰封了一般，高抬着的手臂还保持着砸向下方婴面人的姿势，可是它的动作却被永远定格在了一刹那间，再也动不了了。

婴面人径直穿过了它，从它的下方经过，就连看都懒得看它一眼。在婴面人的背影离去了很久之后，庞大的远古机械人轰然倒塌，如同支离破碎的积木……

“这也太过霸道了一些……”看得吕烈是瞠目结舌，惊讶不已。

千眼巨人看在眼中，暗自点头：“能够让敌人定身的能力？真是有意思的能力，看来下次在博弈房中遇到类似婴面人的家伙，可要小心了。”

三者的视线跟随着婴面人紧锣密鼓穿梭在丛林之中。在仅有的十二个时辰之中，婴面人一会儿在小溪中和冒着黑色熔浆的泥怪战斗，一会儿在巨树之上追杀着蠕动的肉球，一会儿又深入洞穴杀死了两头被奇异生物附体的灰色棕熊。很快，一具具看上去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大自然之中的“外来种”就变成了尸体，被婴面人平铺在第一个巨大机械人倒塌的草坪之上，少说也有三四十具，看上去就像是异兽展览会一般。值得一提的是，在婴面人搜查丛林的过程中碰到了一只赤火色的大蜥蜴、和一头银白色的巨鹰。虽然这些家伙在吕烈眼中看来，出现在这个森林也并不算突兀，应该算不得“外来种”，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婴面人还是将这些能动能打的家伙给杀了，免得到时候任务发布者判处自己博弈失败，有理也说不清。

到了此时，吕烈注意了一下时间，十二个时辰之中只有不到两个时辰流过。可是婴面人已经在这不大的丛林之中来来回回搜查了三遍，再难找到什么其它的“外来种”。

“嗯，好像能杀的动物已经都被杀光了。”

看着婴面人忙碌的背影，吕烈暗自想到。

可是如果所有“外来种”都已经被清除干净的话，按照流程，任务发布者自然会出现，宣布婴面人已经赢下了这一次博弈。可是直到现在任务发布者都没有一丝出现的痕迹，说明这一场的博弈，仍然在继续。

很快，接下来的两个时辰过去了。可是婴面人仍然没有找到一个新的敌人。如果说前两个时辰婴面人轻轻松松猎杀了接近五十具猎物的话，那后两个时辰的情况就是急转直下，它就连一个猎物都碰不到了。

还有八个时辰不到，婴面人的任务就会被宣布失败。不过好在当下仍有充裕的时间留给它，婴面人也并不是很着急，只是按照自己之前的节奏搜寻者敌人。

“有点古怪。”一边的千眼巨人忽然插了一句。

吕烈看了这个家伙一样，知道它又想要在自己面前炫耀学识了。不过眼下的场景也真是怪异的很，吕烈也就顺着它的心意问道：“哪里古怪了？”

“博弈房的主题一般情况下只有一个，要么是战斗，要么是斗智，要么是考验挑战者在某方面的特殊能力。可是这个房间不一样，当一开始那个机械人出现的时候，我以为这次考验的是这个婴面人的战斗能力。可是从这个婴面人猎杀敌人的速度来看，很明显它已经过关了，那么为什么丛林之中还有没被发现的‘外来种’？难道这一次博弈房考量的不是婴面人这方面，还有其它能力？”

千眼巨人不愧是三年之内就抵达第六层的存在，对绝望之塔的运转法则很有心得，侃侃而谈道。

吕烈在一边猜测道：“或许，这一次博弈房考量的是它寻找猎物的能力，所以让一些具有特殊隐藏能力的‘外来种’躲了起来，拖延婴面人的时候。”

千眼巨人摇了摇头：“你说的这种情况概率很低。如果是‘躲猫猫’类型的游戏，那给婴面人一开始安排的敌人就不会远古机械人这种硬刚类型的，而是整个森林之中都是躲藏型和逃跑型的猎物。既然定下了‘战斗’的基调，又怎么会有其它类型的猎物存在？

“如果这个博弈房给婴面人设置了两个主题的话。那对于第二层的新人来说，未免也太难了。绝望之塔很少这么为难新人的。”

在千眼巨人分析战局的同时，婴面人依然保持着它搜索丛林的进步。尽管它没有面孔，吕烈无法从它的脸部表情得出它什么心情。不过从这个家伙搜查的越来越细致，到最后就连一片花、一根草都要撕开来看上好几遍的节奏，吕烈知道，此刻婴面人的内心也是有些焦躁的。

很快，第三个双时辰过去了。

丛林中太阳的位置正在慢慢向西靠拢，很快黑夜将光临这个模拟世界。在黑暗中寻找敌人显然是一项更加困难的工作，更何况，留给婴面人的时间已经一半不到了。

“老魔，你怎么看现在的局面。”

身边的紫魔一直在静观其变，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吕烈转过头，向它问道。

未想，紫魔只是摇了摇头：“作为绝望之塔的管理者，我应该尽量少参与对博弈房的评价。”

不过就在吕烈感到无趣的时候，紫魔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按照我的经验，是你们和婴面人将这个博弈房想得太困难了。第二层的博弈房不会设置太高难度，说不定任何胜利的条件就在眼前，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发现而已。”

“就在眼前么？……”吕烈自言自语道，也陷入了对这场博弈的思索。虽然这是与他无关的博弈，但是吕烈已经情不自禁将自己代入了其中：如果自己处于婴面人的处境下，又会做出怎样的判断，使出什么方法来帮助自己脱困？

而在眼前，一直积极搜查着丛林的婴面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回到盛满了怪物的草坪上坐着不动了。

显然它也知道，就算这么搜查下去，也不太可能给眼下的局面创造什么转机了。可是面前婴面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完成任务，只能先停一停思索一下。

第88章 新月

这座丛林之中，一定存在着什么绝对无法被找到的“外来种”。

（可是紫魔又说过，不可能存在无解的博弈房。）

不知不觉，天空中的炙阳已经换成了一轮晓月。可是无头的婴面人仍然半坐于地上，像是在苦苦思索着其中的解敌之道。

等候之中，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从最开始的两个时辰，婴面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杀死了这座丛林中的九成九“外来种”，到随后的六个时辰之中一无所获。这强烈的反差令人难以接受。而更加残酷的是，就连这最后的四个时辰之中，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慢慢流逝，婴面人仍然没有任何办法。

那最后的一个“外来种”，如果能够找到的话，之前就已经找到了。婴面人几乎将整座丛林从一草一木开始*，将一草一叶都翻了一个遍，就是一只蝼蚁、一片蘑菇，都被它在小心谨慎的驱使下全部捏死了。可是说，现在这座丛林之中除了树和草几乎没有任何活物，可是任务发布者仍然没有出现。

任务发布者没有出现，就意味着这场博弈还在继续。

而当时间流向重点的尽头时，婴面人仅剩的那五十个赌注也会变成零。它将立刻被制成阿古斯通，被夜神族带去宇宙长河。在那里等待着它的，是接近永恒的流放。

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婴面人，吕烈忽然觉得有些可怜它了。如果是唤作自己在相同的境地下，自己又能做什么事情？很可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了吧。

那种等着时间最后流光，然后接受命运的感觉，可真的不那么好受。

“桀，你是到达了第六层的家伙，对于这一场博弈，你怎么看？”一直在一边静观其变的紫魔忽然开口道。

“我怎么看？”千眼巨人的所有眼睛凝视着这丛林四周的一草一木，努力想要寻找出其中的假象。可是过了很久，它才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动脑子不是我的专长。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任务发布者再给我安排几百几千个远古机械人，让我好好大干一场。”

它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

“是的，你之前所说的，或许胜利的条件就在我们眼前，这句话给了我灵感。而我想到的是，这座丛林存在的本身或许就是一个‘外来种’，这也是婴面人在消灭了丛林内部所有的‘外来种’之后，仍然被任务发布者判定为未达成胜利条件的原因。”

“丛林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外来种’？”

“这，这怎么可能？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一些。”

千眼巨人的视线看向了周围的草木，又顺着草木看到了高层的参天大树：“你们有没有想过，任务发布者所说的‘外来种’也是分两个类别，从‘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外来种’的外来种——譬如那些和这座丛林风貌格格不入的机械人、怪物、僵尸和扭曲的动物，还有‘外表看上去不像是外来种’的外来种。比如说你们看这里的一棵树、一根草，虽然整片树林的树、草都长这么样子，可是你又怎么确定同样的植物，不是从外面移进来的呢？毕竟外来种也不一定明确是指动的生物啊。如果按照这样判定的话，那真正的‘外来种’和‘原生种’的界限就难以判定了。可能整座丛林中只有一个植物‘外来种’，可能有九十九个，也有可能这片丛林几乎都是‘外来种’。没有界限的判定，使得在我看来，这座丛林已经和本身就是‘外来种’没有任何区别了。”

紫魔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

千眼巨人看向了场中央的婴面人：“所以，现在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如果是我来处理这个博弈房的话，我会将整个丛林都毁掉！”

……

时间仍然在一分一秒的流失，而坐在草坪上的婴面人，只是扬起了它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头颅，呆呆地看着天上的圆月。

又是两个时辰无声地经过。离这场博弈结束，还有不到最后两个时辰了。

“已经来不及了，”千眼巨人摇了摇头，“按照这个家伙的战斗风格，或许你让它一对一是它的擅长，可是让它做这种大规模的破坏，对它来说简直是折磨。毁掉这座丛林最好的办法是四个时辰之前，现在只剩下短短两个时辰不到，无论如何它都做不到了。”

就在这时，场中央的婴面人忽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是如此的疯癫、狂妄。它从地上站了起来，在吕烈和千眼巨人惊讶的目光之中，婴面人的脖颈之上凭空出现了黑色的虚影，那虚影见风就涨，很快又在它的肩膀上凭空长出了新的脑袋！

“叭。”

“嗒。”

“啪。”

“哄。”

“咯。”

对着月光，婴面人平静且沉着地吐出了五字真言。

（现在吐出五字真言，这个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是时间很快给了吕烈正确的答案。在婴面人吐下这五字真言之后，奇异的天象出现在了丛林上空，原本圆盘般的月亮像是发了疯似的野蛮生长，很快便变得比白天的太阳还要大。然而那个已经开始有些畸形的椭圆形黄色仍然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继续肆无忌惮在黑色的星空之中生长着自己的触手。在丛林中吕烈、千眼巨人和紫魔的目光之中，可怕的皎黄色很快覆盖了半边天空。

配合婴面人在空无一人的草坪上的大笑，使得它显得格外的疯癫！

“这个家伙，是想到自己快要完蛋了，所以疯了吗？”吕烈看着婴面人的背影，不解的问道。

那已经覆盖了半个天空的月亮由黄色变成了深紫色，又由深紫色变成了红色。很快，红色的月光便像是柳絮一样飘落了了下来，覆盖住整座丛林，将丛林中的一切染成了血染的颜色。

“它没有疯，只是放手一搏。”紫魔说道。

第89章 真正胜利的条件

“那是号称婴面人一族最后的五字真言。”紫魔看着从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红色月光，若有所思，说道，“一旦撒下了‘红月’，短时间之内婴面人将会获得异常强大的力量，但是作为代价，在此后的一个月之中它都无法将再使用任何真言——等于说，在使用了红月之后，婴面人将会变成一个废人。

“如果这座森林之中真的还藏着什么‘外来种’的话，那它此刻向婴面人出手，婴面人将必死无疑。”

吕烈看向了站在红月中间的婴面人。他能理解这个家伙的心情，如果时间再这么流逝下去，那自己也只有一死，还不如趁着现在时间充裕的时候使出红月，放手一搏。

整座森林都在红色的异光之下微微颤抖。

无数个发光的红点在丛林之间穿梭，飞舞，就像是从天上坠落的精灵一般。不少红色星点飞过了吕烈三者所处的位置，有的调皮地回旋在吕烈的四周打滚，有的则保持着毫无规律的规则飞扬向更远处，而更多的，则是落在了地上，覆盖了整个大地满满一层红色的地毯。

此刻，站在草坪中央的婴面人终于停止了放肆的狂笑，它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在身体背对着的情况下反过了脸，看着吕烈所站的方向，向他露出了奇异的微笑。

但是吕烈知道，婴面人的笑容不是朝着自己的。因为在这间博弈房，它根本就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婴面人缓缓开口说话了，同样，吕烈根本不知道在这片空旷的丛林之中，它又是在对着谁说话：

“之前我就一直怀疑……但是在红月的笼罩之下，我已经确定了，这座丛林，没有别的‘外来种’的存在。”

千眼巨人有些好奇地看向紫魔：“这个丑八怪在和谁说话。”

吕烈忍不住在一边吐槽了一句：“说别人是丑八怪，你能先看看自己再说话么？”

紫魔只是目光炯炯看着婴面人的方式，没有理会吕烈和巨人的对话。

“如果说，在红月的探照之下，这座丛林中仍然存在着我无法洞察的‘外来种’，那么我只能说，我认输，我甘拜下风。光是这般隐匿自己身段的手法，已经远远不是现在的我可以对抗得了。如果博弈房真的给我安排了这样的对手，那我只能接受被制成阿古斯通，投入宇宙长河的命运。”

婴面人越说越兴奋，竟然在原地开始迈着大步来回踱步起来。可是它那双令人觉得不舒服的眼睛始终看向了吕烈的方向，吕烈明明知道它看不见自己，可是这仍然让吕烈心中发毛。

“可是，在绝望之塔的二层，博弈房真的会给我布置如此困难的博弈么，还是说因为我太弱了所以过不了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每年到来的几百万异族，恐怕在第一关就有不下九成多的人倒下了吧。所以说，真相一定不是这样的，绝望之主要让挑战者感受到绝望，彻底从肉体到精神击溃每一个挑战者，却不是在二层便毁了我们。只会让我们在不断通往高层的路上，逐渐感受到压力，一点一点耗尽对自己潜力的自信，最终走上彻底绝望的道路……”

“从另一条道路上来说，在这看似已经无解的第二层博弈房，一定存在着非常简单且近在眼前的解。而这个解，之所以我一直寻找不到它，或许说它就在我的面前，我却发现不了。是因为从开始我的思路就错了。我搞错了任务发布者发布给我任务的含义，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在正确道路上前行，才走进了死胡同，撞的头破血流，直到被人逼出了自己的保命大招仍然像是傻瓜般毫无头绪……”

婴面人哈哈大笑着，边笑着边走向了吕烈他们躲藏着的草丛。

“哈哈哈，你笑个屁。”吕烈站了起来，对着婴面人走过来的虚影破口大骂道，“在那里像个疯子一般自言自语了半天，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的结论？”

千眼巨人也在一边冷冷说道：“装神弄鬼，过不了就是过不了，找找自己的问题吧，别总把自己的失败归结到博弈房的难度……好在，在两个时辰之后，你将在宇宙长河中有足够的时间来反省你失败的原因。”

婴面人继续自言自语道：“好，我就来说说我的结论。从一开始任务发布者使用的这个词汇就充满了歧义，什么事‘外来种’？界定‘外来种’的标准又是什么？那些远古机械人、僵尸、怪兽算不算这座森林的外来种？只因为它们是从外部的世界进来的，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么问题来了，每一座森林的野草、野花、巨树、藤蔓，还有藏在森林之中的昆虫和爬虫，它们在许久以前都不是这些森林的原生种。因天地之间一切都在自然流动，今日此地之花，明日可以盛开在别处。后日的参天古树，大后日可能构成别的丛林的一部分。

“先有树木，再有森林，一棵树算不算森林？如果不算的话，那么两棵算不算？……一千棵算不算？一千零一棵算不算？如果界定一座森林的标准是一千棵树木，那么第一千零一棵树就是外来种。如果界定一座森林的标准是九百九十九棵，那么第一千棵树就是外来种。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里的每一棵树木都是外来种，应该被消灭的目标，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所有的这一切就又都不是外来种，栖身在这里的远古机械人不是，僵尸不是，怪物不是，我杀死的这些，都不算是外来种。

“真正的外来种只有一个，那便是因为这次博弈房来出现在这里的我们。”婴面人指了指吕烈，又指了指自己，“真正的外来种只有四个，那便是我，你，你，你。”

吕烈有些吃惊：“这个狗-日的看得见我们？”

婴面人点了点头：“从一开始我就感受到了你们的存在，只不过当时我还没有把握，所以没有用红月显现出你们。”

这回轮到吕烈真的惊讶了：“这个家伙真的看得到我们？”

紫魔沉默了很久。它站了起来，走向了婴面人的方向：“没有想到，我们随机对一个博弈房的观测，竟然也被任务发布者纳入了条件的一部分，成为了完成你胜利条件之一……不过你真的想好了么，如果选择这一条路，任务发布者仍然没有判定你成功的话，那你就真的没有翻盘的余地了。”

婴面人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在这里想了足够有六个时辰了。六个时辰的时间，无论是要做出多么困难的抉择，都已经够了。”

它看向紫魔：“绝望之塔的管理者，我想，你不会因为要让我输在这里，故意不帮助我吧。”

紫魔道：“这个你可以尽管放心。在我原则允许的范围之内，我会尽我的一切可能帮助挑战者通过博弈房。”

它们的这番对话看得吕烈是云里雾里，先是一开始婴面人在那里玩单机，一个劲猎杀怪物。可是当怪物已经猎杀到无怪可杀之后，婴面人又坐在一地，一坐就是六个时辰。最后，婴面人向自己一行人走了过来，告诉紫魔，自己早就就看见他们了，希望他们能够帮助自己。

这究竟是什么鬼？

吕烈忍不住在*的背后询问道：“你们究竟在对话什么？”

千眼巨人忍不住拍了拍吕烈的脑袋：“你这个蠢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都听不懂么？婴面人的意思是——这座丛林的外来者，就是它自己一个！我们三个观察者算一份！只要我们四个一起自杀，这场博弈就判定它赢了。”

吕烈一听，跳了起来：“自杀？神特么自杀。要是死在了这里，正常博弈又有什么意义？”

千眼巨人又忍不住去拍他的脑袋：“蠢猪！博弈房中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在这里自杀，又不等于在现实世界中死亡。”

忍无可忍的吕烈一脚踹开了千眼巨人蒲扇般的大手：“别再拍老子的脑袋了！”

婴面人向着紫魔四人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吧，谢谢你们。”

它取出了怀中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对准自己的身体，一刀，又一刀刺了下去。

“叭。”

“嗒。”

“啪。”

“哄。”

“咯。”

婴面人平静地吐出五字真言之后，很快倒在了地上，化作了一滩血泊。它自杀了。

“那么，也轮到我们了。”紫魔转过身，示意吕烈和千眼巨人都在这个博弈房自杀，帮助婴面人完成它的胜利条件。

千眼巨人没有话说，一直三拳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身体也随之软绵绵地倒在了大地之上。紫魔口中吐出一口紫色火焰，也很快将自己的半身烧成了灰烬。丛林之中只剩下吕烈最后一个人了，在他拔出长砍刀，准备抹脖子的时候，吕烈忽然突发奇想：如果自己选择呆在这里不死，并且呆满了最后两个时辰，那岂不是婴面人就自动被判定为失败了？

第90章 回家

想到这里，吕烈的目光不善了起来。他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婴面人、千眼巨人和紫魔的尸体——这三个家伙在博弈房中的判定是已经死亡。也就是说，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它们都无法阻止了。

现在这个婴面人的命运已经完完全全掌握在了自己。

究竟要不要坑它一把？

吕烈慢慢坐在了草坪之上，阴晴不定的眼神，令人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判定出他在想什么。时间在这个孤独的博弈房一分一秒的流失，仅剩的两个时辰变成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又变成了半个时辰。眼看着这场博弈快要结束了，此刻，吕烈的心中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自嘲般笑了笑：

“妈的，是不是在险恶的环境之中呆的太久了，我的心思也变得这么龌龊了起来。换掉这个婴面人，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几百万的异族在这些博弈房之中博弈，多赢一两个人，和少赢一两个人，又能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想到这里，吕烈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无形的包袱被卸掉了一般，他的内心豁然开朗。既然已经想通了，那吕烈也不再做过多的纠结，只是拔出了自己的长砍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一抹，便是了事。

在这博弈房中自杀，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吕烈只是觉得自己的脖颈一亮，便失去了知觉，躺倒在地上。

在这承载了四具尸体的草坪上，那座发布任务的石雕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这一次，它只吐出了一句话：“婴面人无洁，于第二层博弈房中，胜！”

只是现在的吕烈还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会直接导致未来的他的死亡。

……

待到吕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一楼宴会厅之中。偌大的大厅中还滞留在这里的异族已经不到之前的三分之一，而紫魔和千眼巨人仍然在原来的位置等着他。一看到吕烈从光门之中走了出来，早就已经不耐烦的千眼巨人走向了他，怒声道：“小子，你究竟在里面干了什么？怎么让你的爷爷在这里等这么久？”

吕烈在博弈房之中内心斗争了一个多时辰，只为思考要不要让那个婴面人判定失败，自然是让外面早就出来的千眼巨人和紫魔两个人等候多时了。他没有理会暴跳如雷的千眼巨人，毕竟他根本就没让后者等过自己，都是这个家伙死皮赖脸一直缠着自己。吕烈转向了紫魔：“老魔，那个婴面人呢，我们死了之后它有没有通过博弈？”

紫魔向着吕烈别有深意笑了笑：“放心吧，在我们全部死后任务发布者已经出现了，宣布婴面人进入第三层，看来婴面人的思路是正确。在你回来之前，它也向我们表达了它的谢意。”

只是这个老鬼看向自己的笑意吕烈又怎么会不明白？紫魔在绝望之塔中不知道呆了多少年，自然是经验丰富。在博弈房自杀这种明明只要几个眨眼就能完成的事情，偏偏留吕烈最后一人在博弈房时滞留了这么久。根本不用他解释，紫魔就猜出来了，这个人族当时在心中反复斗争要不要玩一把阴的。

最后的结局伴随着婴面人的晋级，也说明了吕烈最终心理斗争的结果。只不过无论最后吕烈的选择是什么，紫魔都不会过问他。毕竟博弈房的规则便是规则，只要输了，那就是技不如人，没有人会为你来打抱不平的。

“好了，既然你也已经看过博弈房的过程了，也知道了绝望之塔的大概。那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有没有兴趣在这里博弈？当然，如果你到现在仍是说没有的话，那请你尽管放心，我依旧是那句保证，我不会为难你，立刻送你离开这里。”

一边的千眼巨人急的直跳脚：“蠢货，你答应它，你快点答应它啊！你也看见了，其实博弈房也不是特别困难，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事。更何况你还有永恒之心，那可是永恒之心！它所换的赌注足够你在博弈房输上个上百次！这么好的事情，你要是不答应才是个傻子！”

吕烈内心对这个大喊大叫的千眼巨人烦的实在不行，要不是这一层楼明令禁止不能大打出手，吕烈真是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个家伙的脑袋都给拍掉。他闭上了眼睛，假装认真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不要。紫魔老兄，真是不好意思了，白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你还是将我传送出这个世界吧。”

开什么玩笑！绿雾巨孩和十字架干尸那两个家伙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几百万异族中才能出一两个站在绝望之主面前，剩下的全部在宇宙长河那里呆着呢。吕烈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

“喂，小子，你可要考虑清楚！你又害怕个什么？和本大爷一队，你只管高枕无忧……”一边的千眼巨人彻底懵逼加急眼了，急的双脚直跳，对准吕烈如同机关前一般输出。只是吕烈实在懒得离这个话痨，转头向紫魔说道：“麻烦你将我带离这个地方，谢谢。”

看到吕烈最终还是拒绝了自己的邀请，紫魔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博弈房中的确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地方。不过紫魔仍然遵守自己的承诺：“可以，我的飞船就停留在外面，你离开无主之地后，要去到哪个地方？”

吕烈试探性地问道：“我是从一个相对原始、落后的地方误入因果扭曲世界，在通过虫洞来到这里的。你能不能帮我回到我原来的那个世界？”

“因果扭曲世界？这可能有一点麻烦，你等一等。”紫魔打了一个响指，身边一个侍从打扮的夜神族走了上来，低声询问紫魔有什么需要。紫魔向着它低声耳语了半句，又指了指在一边等候的吕烈。那个夜神族点了点头，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盘子，大步走向绝望之塔外部。

过了不过片刻，那夜神族又手捧着一叠资料和一个稀奇古怪的小装置去而复返，交到了紫魔手中。紫魔拿起了小装置，放置在资料之上，认真翻阅了起来。一边的吕烈静的是大气不敢喘。他知道紫魔在为自己寻找因果扭曲世界的大致坐标，生怕自己发出一点点动静，打扰了紫魔的搜寻。

偏偏一边的千眼巨人仍在喋喋不休向着吕烈游说着，在绝望之塔闯关有多么多么好处，做自己的队友又是多么多么爽快。吕烈不说话，千眼巨人看在眼里，还以为是自己的演讲感动了对方，让对方开始专心致志思索起自己旭说的话，反而让它说得更加卖力了。听得吕烈是无比蛋疼，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没有脑子又废话连篇的怪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紫魔啪地一声合上了自己手中的资料。这个声音对吕烈来说无异是天籁之音，又像是宣判着自己命运的判决书。他连忙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千眼巨人静一静，然后转过身向着紫魔询问道：“紫魔老哥，情况怎么样了，把我送回家是顺不顺道？”

可是紫魔说出来的一番话，还是让怀着小小希望的吕烈大大失望了一番。

它满怀歉意地摇了摇头：“抱歉，因果扭曲世界连接着上百亿个不同的世界，要想从中找到你的家乡，恐怕那只有绝望之主才能做到的事情……而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你送回到‘那座巨树’的树顶。”

虽然有一些失望，但是仔细想想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像是黎远这般的存在都说过了，从这万千世界之中回到自己的世界亦是渺茫的事情。当初时间巨人引导自己进入无主之地，也是想着让自己借助绝望之主的力量回去吧。现在紫魔没法办到的话，也并没有让吕烈感到意外。

他想了一想，先回到因果扭曲世界也是一个办法。毕竟这些年经过了时间的历练，自己早已和刚开始那个刚爬上树的懵懂小子如同天壤之别。这巨树世界中的这么多怪物，只要别再碰上黄泉巨人之类的大能，还真没有什么存在能奈何的了自己。

自己就在因果世界呆着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说不定也有回到原本世界的可能。

只是祈祷自己别变成杨威那个样子就行了。

既然主意已定，吕烈向着紫魔诚恳地说道：“老魔，真是浪费你这么多时间了。还是不好意思，得靠你先把我送回到巨树之上。”

一边的千眼巨人这才发现这个可恶的人族根本没有理睬过自己。气得它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子，你特么是不是找死！”

紫魔笑了笑：“没有的事，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就走吧！”

两人一笑之间，已经并肩走出了绝望之塔。

“喂！喂！喂！你们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吼——”

第91章 异客

就在吕烈准备跨出绝望之塔的瞬间，门外的世界忽然暗了下来。紧接着，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仿佛洪荒的巨兽踏下了灭世的巨蹄，一只大到远远超乎吕烈想象的巨足踏在了绝望之塔的门外。

在堵住了门口的同时，也将大地的龟裂一直蔓延到了绝望之塔内部。

一层内原本人声鼎沸的宴会一下子静住了。

晃叽一声，直到一个看得目瞪口呆的狮子精将手中的玻璃杯子摔在了地上，站在门口的吕烈才如梦大醒。“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他颤巍巍地回过头，惊恐地问了身后的紫魔一句。可是他看到的却是紫魔用同样惊愕却带着一丝错乱的眼神，看着那个停在门口的巨人之足。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折寿啦！天塌了！绝望之塔今天要倒塌了！”

大厅之中议论纷纷，有人用唯恐天下不乱的怪调大呼小叫道。

“侍卫，这里的侍卫呢！我们是被邀请到这里来的，我们是绝望之塔重要的客人！你们要对我们的人身安全负责！”

一个已经在一层赖了五十多年的老居民惊恐地叫了起来。

“那是那位大人的脚，在一年前我见过它！对于这个抵达过九层塔的怪物，它在绝望之塔拥有许许多多的特权！比如说 ……它就算在这里将我们这些一层的废物全部杀死，也不会触动绝望之主留下的规则！”

一层楼中还是有了解绝望之塔规则的人，在惊恐稍稍平复之后确定了一眼那只巨人之足，虽然像是发现了更加恐怖的东西一般尖叫了起来。

而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之中，那只黑色的巨足就那么静静地堵在门口，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这只巨足的主人现在在想着什么，但是所有人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情，便是当这只巨足再次启动前进，此时的大厅之中恐怕会死三分之一人以上！

而此刻受到心神冲击最大的莫过于就站在门口的吕烈了。当那巨足瞬间落下的时候，产生的巨大音波震得他头颅发麻，一时之间竟然失了聪。等到吕烈好不容易从大脑混乱的状态下恢复过来的时候，那只巨足已经停止不动了。就在吕烈面前一臂不到的距离。那巨足之上黑色的毛发，散发着幽光的奇异材质，都让吕烈看得清清楚楚。

“快回来，你这家伙！”

待到紫魔和千眼巨人反应过来，两者一前一后同时出现在吕烈身后，直接将他架在了背上，飞出十五六丈之后才心有余悸停了下来。毕竟，吕烈的身上可是背负着永恒之心啊。无论他最终有没有选择留在绝望之塔，于情于理这两者都不会看着他的生命受到威胁的。

千眼巨人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那只堵在大门口的巨足，沉声道：“老魔，你知不知道这个怪里怪气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无论如何，一声不吭就堵在门口未免也太没素质了吧。长得大就了不起了？要是你们夜神族不管的话，本大爷替你们出手教训一下这个胖子。”

紫魔苦笑着摇了摇头：“桀，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还是不要对这个家伙出手了吧……因为，它是已经达到绝望之塔第九层的存在。第六层和第九层，虽然你们之间只相差着三层，但是这其中的差距是三百个第六层都无法抹平的。”

千眼巨人气愤地一跺脚，也是引起了附近一阵小地震：“就因为它是第九层来的，你们夜神一族就可以放任这个家伙在这里乱踩？绝望之主不是定下规矩，不可以在一层大打出手么？那若是这个巨人那一脚下来踩死了几个异族，是不是可以定性为它在一层楼破坏了规定？现在它属于杀人未遂，你们夜神一族为什么还不对这个试图破坏规则的旅人出手？这可不符合你们的一贯风格！”

紫魔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起来：“难道你忘记了么，桀。那条规则……抵达绝望之塔第九层和第十层的旅人，被或许可以在第一层大开杀戒。当然，能到达第九层的存在本来就是凤毛麟角，而且到达那两层的旅人也是自持身份，不可能到一层来杀戮这一群蝼蚁般的存在。可是总有例外……”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千眼巨人和吕烈都听懂了它话中的意思。眼前这个巨人之蹄的主人，恐怕就是紫魔口中的例外了！

紫魔道：“别说你们的安全受到威胁了，就是身为管理员的我，就算这个家伙在这里杀了我的话，也不过是被扣除一万点赌注作为惩戒罢了。而一万点赌注，对于九层的旅人来说也是九牛一毛……绝望之塔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给予的仁慈，便是允许当九、十层的旅人在一层大开杀戒之时，一层的旅人可以反击，而不会破坏规则。”

气得千眼巨人是破口大骂：“这是哪门子的仁慈，被揍了破例允许还手，你们绝望之塔的人还能耐了不成？”

而那巨大的黑色脚足在踏破了大门之际，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像是一道无声的嘲笑，嘲笑着所有大厅中宴会的人。

这时，吕烈的精神世界想了一个人的声音：“嗯，我怎么感受到一个熟悉的气息，难道是那个……”

吕烈没有好气的说道：“闭嘴，‘黎远’。现在已经够忙的了，乖乖呆在一边，不要给我添乱。”

精神世界中“黎远”没有声音了。可是没过多久，它再次冒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的生意中带着几分惊恐和怀疑：“不对，这个气息我感觉越来越熟悉了，你必须让我出来看一眼。”

还未等吕烈反应过来，“黎远”便浮现在了现实世界之中。幸好在场的人除了吕烈之外也没有人看得见它。只不过当它看了一眼那个横在门口的巨人之足时，“黎远”的脸色顺便苍白的像是一张白纸。紧接着，它一言不发，逃一般回到了吕烈的精神世界。

第92章 原来是故人

“那是……”

听到精神世界中“黎远”传来的话，吕烈的脸色瞬间也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再次求证了一遍：“你确定，那个家伙真的是它么。”

在这原本寂静的楼层之中，吕烈忽然看似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很快引来周围异族的侧目。不过他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在听到精神世界中的“黎远”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吕烈就像是见了鬼一般，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嘴中不断重复着：“这不可能啊……那个家伙顶多比我早到一年。就在一年的时间内，它又怎么可能已经抵达了九层喽？……这个晋升速度，难道它是神吗？”

却说“黎远”在吕烈精神世界中念出的那个人名是谁，恰恰便是迷神城的主人，巨树神教的长老，数百年前两次远征的发起人，尧。而吕烈爬到树顶之后也不过是过去了几年，怎么会忘记这个让他恐惧到做噩梦都会浮现的名字？当初这段巨树之旅中，尧的迷神城便是他们经历过最危险的一处绝境，而在抵达树上之国前和尧的相遇，更是让吕烈一行人最接近团灭的一次。那一次直接逼得真正的黎远放出了大招，要不是身边还有黎远这个未来人，恐怕现在的自己早就骨头都已经烂成渣了。

吕烈至今都忘记不了，在那一天的巨树之夜，爬行在下方的尧最后离去前的话语：

“这就是……我不会杀死……你们的原因……”

“去树顶……去那里……看一看……究竟何为完美……何为至高吧……”

“那里是诸神的国度……也是我等待了数百年的家……”

可是当吕烈爬到树顶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所谓的诸神之国。只是在三个虫洞之间，为了躲避尧，他和未来人躲进了“重启宇宙”之中。等到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未来人已经全部死在了里面，时间巨人也要走了，顺着时间巨人离开前的指引吕烈进入了这片无主之地。

只是，如今的尧来到绝望之塔一层楼，又是为了什么？

吕烈心中的疑惑还没有得到解答，但是他隐隐约约有一种异常恐惧的感觉。这种灵敏的第六感曾不止一次巨树之上救过吕烈，他现在也仍然相信着自己的感觉。

（不能让尧发现自己在这里，不然自己会死！）

吕烈想要跑起来，可是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更加悲哀的是，他知道，这一层楼就这么大，在尧这个通天的巨人面前，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绝望之塔门口的情景又发生了变化。原本立于门口的巨足忽然抬了起来，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中。伴随着被尧那一脚震碎的墙壁的缺口，外面的狂风暴雨像是机关枪一般横扫了进来。可是宴会内的大部分异族都微微松了一口气，起码在它们眼中，这个该死的巨人应该是没有心情和自己这群废物胡闹了，自己滚回第九层去了。

“不。没有这么简单。”

千眼巨人不愧是经历过多次考验的，直觉和嗅觉都比没有上过一层博弈房的其它异族要敏感。

有什么东西从高空落了下来，吕烈看到一团阴影正在绝望之塔的门口不断变大。靠向门口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异族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新的巨物就砸了下来，而这一次，它们没有那么好运了，直接被砸成了数摊肉酱，被巨人的下巴老老实实碾碎在了门口——

那是一张大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口！当那个巨人的嘴巴子上下翻开，露出了其中包裹的牙齿时，吕烈竟然发现，它的每一枚利齿都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大！

那种无力、渺小的感觉再一次淹没了吕烈，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的时候是在面对黄泉巨人的时候。他呆呆地看着门口那个巨口，他想要动起来，可是他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还能做得到什么。

铁甲龟、寒冰蟒、时间巨人、大黑牛，都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他又能怎么样？

用蔷薇虎去攻击对方么？

别开玩笑了。就连黎远都亲口承认，和这个怪物相比，连他都不可能战胜对方，更不要自己这个半吊子式神者了。更何况，尧在绝望之塔滞留了这么久，鬼才相信现在的它没有任何进步。

可是那张出现在门口的巨口并没有给吕烈反应的时间，它长了开来，发出了人类的语言：“嘿、嘿、嘿、嘿，好久不见，巨树之上的那个小家伙，没有想到你真的来到这个地方了。苏日按我看不到你，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真是令人怀念呢。当初在巨树之上的冒险……”

大厅之中已经有不少异族在往后退了。更多的旅人窃窃私语起来：

“巨树之上？那个巨人在说什么？”

“好像我们之中有它要找的人？”

“谢天谢地，只要不是找我们的麻烦就可以了。”

“那些夜神族的侍卫呢？有人在绝望之塔一层杀了人，难道它没有触犯绝望之主立下的规矩么？就没有人来管管？”

混在众人之中的吕烈慢慢向后退去。虽然不知道这个鬼家伙到这里来寻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唯一值得谢天谢地的便是，这个家伙看来现在进不来这里，而且它一时也没有把整个绝望之塔一层拆了的胆子！

要跑起来，不能落入这个家伙的手中！

现在要跑，可是要跑到哪里去？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当然是顺着刚才紫魔带领自己走过的恶兽之舌，跑到二楼。吕烈相信尧敢在一楼杀人，它还能在二楼继续明目张胆的杀人！

混入无人注意的混乱人群，趁周围人一个没留神自己，他撒开脚丫子狂奔了起来。身后仿佛还响起了紫魔的叫喊声：“喂，你要跑到哪里去！”可是吕烈并没有理会它。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而且如果紫魔知道了自己和尧的恩怨，天知道它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第93章 反击

巨大的嘴巴停靠在门口一张一合，吐出了令人恐惧到骨子里的话语：“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吕烈？不出声也没有关系。当初在巨树上的时候，我没有杀死你们五人小队中的任何一人，因为我绝对你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爬到这里来，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绝望之塔另一边的墙壁骤地被什么重物给撞开了，在无数砖头飞舞之间，一只同样大到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手，直接飞进了巨塔之中肆虐掠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暴虐的狂笑声中，那只巨大的手一路横扫进来，不少的异族此时才想着转身回避，却被尧的巨手一路推平成了血酱。一时之间整个绝望之塔的一层变成了地狱，满桌菜肴和喝生灵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场面简直混乱到了极点。

“阻止这个家伙，不能让场面在混乱了！”

在一片异族的鬼哭狼嚎之中，附近的夜神族士兵纷纷赶了过来，想要阻止这只在一楼肆虐的怪手。虽然九层的挑战者有能够在第一层随意开战的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守护秩序的夜神族就会看着它肆意破坏。在无法动用绝望之塔法则镇压的情况下，那些夜神族士兵只能用血肉之躯来试图阻挡尧的屠戮。

“波波波。”

尧仅凭着一条手臂，放在一层处又是一轮横扫，在绝望的惨叫和求饶声中无数异族又化作了一缕冤魂。夜神族的士兵结成了长队，以血肉之躯为城墙，以刀剑劈砍在这个巨人的手臂之上，发出金戈之声。可是令它们失望了，在尧面前的夜神族，就像是当初在夜神族面前的阿古斯通一般无力。

灰飞烟灭之间，一层守护秩序的夜神族也已经死伤无数，再也结不起来长阵抵挡尧的攻势。

“吕烈，我知道你就躲在这里面，快点出来吧，我不会杀了你的，我将你带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一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你躲在里面，又能够躲得了多久？你一时不出来，我就在这里杀一时的人，你真的忍心看着这么多人因为你而命丧黄泉？”

绝望之塔的外面雨声大作，在隆隆的雷电之中，尧的声音显得越发疯癫。

吕烈根本就没有理睬它，仍然向着一层深处狂奔而去。开玩笑，他自己的性命都是捡来的，还会重视这些异族生死？更何况吕烈心里很清楚，落在这个疯子手里，估计也比变成阿古斯通好不到哪里去。什么带他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估计几百年前这个老东西就是骗着巨树神教的那些善男信女上树的。现在呢？那些教徒之中又有几个有着好下场？

“再不阻拦这个家伙，恐怕整个一层都要被这个怪物给毁了。”

此刻的大厅中央，唯一还站着的两个人就是千眼巨人和紫魔了。它们两者也是一层众多异族实力最强者，如果说现在还有谁有机会中止尧的暴虐的话，恐怕也只剩下它们两个了。

紫魔和千眼巨人对视了一眼，根本不需要说什么便心有灵犀。紫魔本来就是绝望之塔的管理人之一，守护这里的秩序是它的天职。千眼巨人虽然生性暴虐，但是也是心高气傲之徒，看着第九层的家伙竟然跑到第一层来把它们当作鱼肉一样宰割。千眼巨人早就已经恩耐不住了，至于对方说的什么要找人，它根本就没有去听。听了也是白听，照样大打出手。

“桀，你用你的不死之身挡住你的下一轮攻击，我施展我的秘术先封印住被打破的墙壁，让它攻不进来！”

紫魔是经过高层训练的战斗型管理员，具有极高的战术修养，一样就看出了现在的战局下双手实力相差巨大，就算是对方到目前为止只用了一条手臂之力攻击这里，就已经让所有人都招架不住了。它立刻制订了一个防御为主的战略。可是紫魔叫唤了两遍千眼巨人的名字，发现根本没有人回应自己。它再转过头去一看，那个大家伙原来站着的地方早已不见了人影。

“糟了，忘了这个家伙是一个战斗狂魔……对它讲什么战术、计谋之类的，恐怕在它眼中还不如打上一架更加爽快吧。”紫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异常头痛。

与此同时，在被摧毁烟雾弥漫的绝望之塔大门处——

两个巨大的身影早已厮杀在了一起，一个人形，死死守住大门不让后者前进半步；而另一个则如同一条巨蛇的形状，庞大的身躯却不臃肿，不时从大门废墟之外伸了进来，以猛虎扑兔之姿搏击人形。那个人形自然就是千眼巨人，此刻的它手持巨斧、身上接近一千只眼睛全部涨了开来，瞪得通红，如同一座邪异的巨人一般。那尧的手臂不断抽打在它身上，想要直接将千眼巨人金刚般的身躯敲打成支离破碎。千眼巨人呵呵大笑道：“来得好！”在尧下一次攻击到来之前，直接一斧子剁在了它的小拇指之上，空中传来异常尖利的金属撞击声，尧之巨臂如被蛇咬，闪电般的抽回了虚空。

只留下千眼巨人一个人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濒死的鱼一般。

之前它以肉体之躯硬接下了这个怪物的无数次直面攻击，已经是绝望之塔一层防御力之顶了。千眼巨人凭借着自己的不死之躯，不仅在前六层博弈房之中无敌，更是自负这世上根本没有能够伤到自己的东西。更加重要的却是，那尧的手臂虽然庞大，却是异常的灵敏，以千眼巨人的速度竟然在和它正面冲突的时候难以捕捉到对方，陷入一味被动挨打的局面。而尧的手臂却又像是如有神助一般，每每从绝望之塔外界伸入，总能在最刁钻的角度给与千眼巨人重创。

真不知道这个尧是怎么做到的。它的头颅又没有伸到塔内，也不可能眼观四路指挥战局。

幸好千眼巨人也是粗中有细之辈，在和尧的几次硬刚之中，它捕捉到了尧手臂进攻的一些小小轨迹，在对方最后一次出手时悍然反击，砍到了对方的小指关节。

第94章 尧的面目

千眼巨人也很清楚尧的身体硬度绝对不亚于自己之下。那些夜神族特制的刀刃都无法对尧造成任何伤害，而自己凭借一腔蛮力挥动的巨斧，单论攻击力也并不在夜神族之上。所以它只有一次出手机会，一定要攻击到对方的要害。

幸好，这一次看来是它赌对了。虽然没有如约能够砍下对方的小指，但是从对方手臂撤回去的速度，以及下一次的攻击到来的时间明显被放缓了，战斗经验丰富的千眼巨人能够推测出对方挨下这下后，也不是很好受。

一道紫色身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紫魔长长看了千眼巨人一眼——在明知道双方实力差距的情况下还放弃对自己唯一有利的地利，贸然出阵。这样的队友真是让它气个半死。不过它也素知千眼巨人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现下情况紧急，也没有时间怪它了，只是沉声问道：“和这个怪物交手了之后，感觉怎么样？”

千眼巨人迎着狂风哈哈大笑了三声：“也不过如此而已。本大爷让它锤了我五下，我只是照着这个混蛋的手砍了一下罢了，这混蛋就怂到现在都不敢出现了。咳咳，看来还是我不死之身比较硬……”

说到这里，千眼巨人骤地觉得自己一阵虚脱，却是说不下去了。它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心中暗骂道：妈妈的，这个怪物给自己余震的后劲好大，看来自己还是小看它了。

千眼巨人全凭一腔勇武撑到了现在，可是尧的手臂久久没有再出现，再加上身边紫魔的到来让它产生了些许安全感，这一口吊着的气一旦松懈了，之前和尧硬抗积攒的内伤一起爆发，千眼巨人顿时觉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别扶我……我还能打……”

看不见眼前的千眼巨人四下双手乱摸，想要找到自己丢下的巨斧。

紫魔看着这个半跪在地上的巨人，心中微微有了一丝暖意：这个家伙虽然只是一个被战神诱导的暴虐的武夫罢了。但是这一次它终究是站在了自己身边，为秩序和公平而战。

紫魔捡了不远处的巨斧，慢慢塞到了千眼巨人的手中：“放心吧。有我在，是断然不会让这个家伙在绝望之塔一层横行霸道的。你先退到塔内养伤吧，等你伤好了之后……”

千眼巨人拿到巨斧，豪气顿生：“不是‘我’，而是‘我们’两个。只要我们联起手来，本大爷就不信这个九层下来的家伙就是三头六……”

它天赋异禀，在说话时候，原本不住流血的双目竟然慢慢恢复了部分视力。看来只要在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能重返战场了。

就在紫魔笑着松了一口气的瞬间，千眼巨人那三头六臂的臂字还未说出口，骤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冷风骤袭自己面前。还未等紫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千眼巨人这个小山般的存在，就突兀地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竖子而敢！”

抬头望去，竟然是尧居高临下，伸出了另一只长手臂，像是从小笼子中抓出一只小仓鼠一般，将千眼巨人从绝望之塔中给提了出来！

紫魔一声咆哮，它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它恨自己的疏忽大意和不小心，竟然就在自己面前让千眼巨人被人掠走了；它更恨这个名为尧的存在的狂妄和藐视规则，竟然在自己面前，在这么多夜神族侍卫之前，几乎将半个大厅中的旅人全灭，现在又要在自己面前掠走自己唯一的战友。作为秩序和规则的守护者，此刻的自己站在这里，又还有什么脸面再去面对十一层的主人？

“我今天……就算受到任何惩罚也要斩断你这个怪物的一臂，让你在以后的博弈房中寸步难行，直到神魂俱灭，被制成阿古斯通送往宇宙长河中享用无穷无尽的痛楚，在那里慢慢忏悔你的罪行！”

一条妖异的缝隙，正在紫魔两排眼睛的中间，缓缓打开。

“邪魔之眼，给我开！”

空中的千眼巨人被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巨人抓在手中，就像是小孩子手中的玩具一般。在狂风暴雨之下紫魔看不见千眼巨人现在的状况，只能从尧的指缝之间面前看见，它这个战友应该还没有被撕成碎片。至于是否还活着，就不好说了。

“桀，我马上就救你下来，在此之前如果连这几秒钟都撑不过去的话，那你这不死之身也就是白叫了。”

当紫魔头颅中间那抹妖异的眼睛睁到了最大界限之时，一个橙黄色的眼珠子从其中弹了出来，带着慑人心魄的诡异气场，正打量着乌云密布之上，那尊巨人的上半身。

“死！！”

紫魔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声，与此同时，一道紫色的火焰从它眼中喷了出来，直指巨人之上——

“咔咔、咔咔。”

在紫光喷出的同时，正好上半身站在天空之中，于云雾笼罩的尧也低下了头，像是在大地上寻找紫魔一般。

紫魔正好和它双眼对视了——那是一张如何丑陋的脸孔啊，正正方方，像是石头一般，偏生这石头一般的头颅之上还长着一对人类的眼睛，一张红润的嘴唇。这一场反差的组合更是看得人昏昏沉沉，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奇异恶心柑感。

那石面人脸上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下方的紫魔在，紫魔中间劈开的那一道紫色眼珠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石面人——

同时，紫光正好迎面扑打在了低头的石面人脸上。

紫魔心中一喜，它原本还担心自己的邪魔之光无法对这个家伙生效。而紫魔知道，各个宇宙之中的绝大部分生灵，脸庞总是身体中最脆弱的一部分。无论这个叫做尧的石面人如何之金刚不坏，肉食这一道紫光完完整整落在了它脸上，就算是杀不死它紫魔也有十成十的把握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不要小瞧了绝望之塔管理员的实力啊。”

在紫魔的叹息之中，那道紫光也离石面人的面孔不足毫米距离。

第95章 从一开始

“轰隆隆……”

紫魔眼中的落雷直接撞在了石面人的脸上，直接爆发了开来，一点都不剩包裹住它的脸庞。可怕的烂雷顺着巨人的脖颈，上半身，手臂，腰一直蔓延了下来，就像是一个被火点着了的纸人一般。很快，尧的大半个身体都被笼罩在了雷光之中，发出滋滋的烧烤声，将它全身上下炸了个稀巴烂。

巨大的雷光点亮了无主之地上的半个空域，也将高入云霄的绝望之塔的影子拖得无限长。

“干掉了么？”

紫魔头颅中间的眼睛缓缓合拢。它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在高空处在紫雷中挣扎着的尧。紫魔很清楚自己这只邪魔之眼的威力，就算是号称不死之身的千眼巨人，在完完整整地接下他这一击之后也必然尸骨无存。可是同样的紫雷对这个强大更胜千万倍的尧有效果吗？当尧的脸从天而降，主动接触自己的紫雷的时候，紫魔心中是暗喜的，它知道尧已经完蛋了。可是当亲眼看着紫雷包裹住尧的全身时，紫魔心中的信念又开始动摇了。它不确信，这么一个能够达到绝望之塔第九层的怪物，真的就会这么容易被干掉么。

在绝望之塔废墟的大门中，无数在劫难中幸存下来的异族们互相搀扶着，来到了门口。

它们抬起头，正好看见了紫魔电打巨人的这一幕。在紫雷爆炸于巨人的脸上的时候，万千紫雷一齐分裂了开来，一齐再度爆炸。那宛如银河再生的情景震得所有人都几乎说不出话来。在它们心目中，紫魔的形象一下子高大到了几乎无人可及的程度。

“那真的……是紫魔么？”

“紫魔救了我们，它杀死了巨人，将我们从一场浩劫之中挽救了出来！”

“紫魔，万岁！紫魔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喊起来的，幸存的异族们大声地欢呼着，那万岁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天中连成了一条线，一直冲向天际，冲向了云霄的顶层。

在鼎沸的人群之中，紫魔一个闪身主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它找了一个没有人能够发现的石柱之后，静静坐了下来看着仍在半空中和紫雷作苦苦争斗的巨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不安的氛围在这潮湿的雨季中慢慢蔓延了开来，连带着它的左眼皮子一直在跳。虽然说自己邪魔之眼释放出来的紫雷，只要沾上了生灵的痕迹之后就是不死不休，敌人挣扎得越强烈，紫雷燃烧得就越是霸道旺盛……可是这天空之中的巨人挣扎时间也未免太久了一点，久到紫魔都快要等不到它陨落的那一瞬间。

能够达到九层的怪物般的存在，真的会这么轻易就被干掉么？

还有一点令紫魔不安的，便是被那个巨人抓到了半空中的千眼巨人，怎么还没有掉下来？

照理来说，尧在中了自己的紫雷之后，必然会松手手中的千眼巨人。而从这个高度掉下来对于千眼巨人来说只是皮外之伤，按照它的性格一旦落地一定会和自己来汇合。而如果尧在狂怒和痛苦之下，已经将手中的千眼巨人捏死了或者撕得粉碎，那么千眼一族的千目自爆便会发作，瞬间在夜空之中炸出金黄色的火光，也不可能像这样这样无声无息的。

那么问题来了，千眼巨人究竟去了哪里？

就在紫魔苦思冥想的时候，一个黑影踏着无声的脚步来到了它的身后。

紫魔毛骨悚然，凭借着在异族战场上千百万次的战斗，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它感觉到了一种杀意。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它骤地向前一个跳跃，接着转过了身摆出了战斗的姿势。紫魔有感觉，有一个充满了敌意和杀意的的家伙来到了自己背后。

但是当它看见身后那个家伙的时候，紫魔还是松了一口气：

“你这个鬼家伙，走路的时候怎么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前面被那个家伙抓上天空不好受吧。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怎么不早点过来和我打声招呼？”

来者正是千眼巨人。

“嗯。”它用鼻音发出了漫不经心哼地一声，“那个家伙，真是差点把我给捏死了。真是可怕的手劲啊。我才刚刚从那个怪物的手中逃脱。”

一阵冰冷的微风慢慢吹了过来。

千眼巨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紫魔总觉得站在眼前的这个千眼巨人好像身上哪部分产生了奇异的变化。具体是哪一部分，它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觉得不太像以前那个嗜血如命的狂战士，气质之上也变得相对有些冷酷。

紫魔回头看了一眼天际的尧。巨人的身影已经完全被紫色的怒火吞噬，在天边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流光。眼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就要死掉了。

它顺口说了一句：“这个家伙就快完了啊。”

千眼巨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是啊。”

它身上上百只眼睛忽然全部聚集到了一处，以一种非常诡秘、小心的口吻说道：“哦对了，刚才在打斗的时候，你注意到那个拥有永恒之心的家伙跑到哪里去了么？”

这一问之下紫魔倒是有点发楞了，它倒是真没有注意过吕烈在混乱之中跑到了哪里去。它还答应着吕烈要送他回因果扭曲世界呢。紫魔挠了挠自己的头，走向了已经一片狼藉的大厅内部，准备寻找这个贪生怕死的小混蛋。

在紫魔踏入大厅数息之后，千眼巨人也跟着它的背影，走了进去。

当两者从断壁残骸的大厅之中转向相对没有受到波及的后院走道之中时，一直行走在前方的紫魔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忽然停下了脚步，淡淡说道：“说吧，你究竟是谁？”

“哦？”身后的千眼巨人丝毫没有一丝慌乱，反而用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前者，“不愧是机警的夜神一族，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的？”

“从一开始。”

第96章 逃离

“真正的千眼巨人如果在这个时候，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它一定会选择反身找那个巨人补刀。而不是像现在你这样，像个该死的寄生虫般屁颠屁颠跟在我背后。”

紫魔转过头，已经睁开了自己的第五只眼睛，用异常可悲的眼神看着身后的“千眼巨人”，“那么告诉我吧，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变成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听到了紫魔的这番话之后，千眼巨人不仅没有任何被拆穿之后的惊恐和懊恼，反而捂着自己的脸弯下了腰，发出了一连串愉悦的大笑声。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异常滑稽的笑话一般。

紫魔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杀机：“既然你不愿意说出你的来历的话，那也没有关系。就在这里杀了你，然后将你的尸体送去检验部解剖一下，便知道……”

“听说过夺舍么？”

千眼巨人忽然停止了自己的笑意，抬起头，用认真的眼睛询问紫魔道。

“嗯？”紫魔愣了一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听、说、过、夺、舍、么？”千眼巨人用戏谑的手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紫魔，“夺舍，就是一种冷门秘术的类型，通过灵与肉的分离，来达到掠夺自己身份，转化别人身份的目的。不过夺舍也并不是无敌的，因为在夺舍的过程中如果遇到心智、毅力都远超于主动夺舍者的存在，那么夺舍者的灵魂可能反而被被夺舍者吞噬掉，成为后者精神的养料……”

紫魔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打断了眼前的千眼巨人接下来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能，是因为我老了吧，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简单粗暴地打倒你，然后送到二层的检验部去比较方便一点吧。你知道的，那群二层的家伙一直对你这样神神叨叨、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有兴趣。”

千眼巨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悉听尊便。”

……

吕烈已经逃到了紫魔曾带他们来到的恶兽之舌前。只不过那猩红的台阶之上，再次弥漫起了无数雾气，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孔在其中缓缓流动，就像是一条条不甘心离开这个世界的冤魂聚集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一般，张牙舞爪面对着每一个试图通过这里的人。

“妈的，怎么运气这么差，刚要出门就碰上了尧那个混蛋存在……真是出门都要买本黄历看看。”

吕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大步走上了恶兽之舌。

“我看看，是不是只要不要回头，就能一路踏上二层了？”

吕烈想起来紫魔当是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可是当他踏上楼梯的第一步，那空气之中一张张扭曲的脸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全部从四周聚拢了过来，围在吕烈的脚上。下一秒，吕烈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脚上的草鞋、毛发、血肉、乃至骨骼的边缘都被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一只脚骨子了。

“哎呦，我要死掉了！我要死掉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恶兽之舌上的冤魂是这么凶，吕烈大吃一惊，急忙从台阶上收回了自己的脚。不过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持续很久，就在吕烈抱着自己的脚丫子痛哭流涕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不仅不疼了，还有一种麻麻的、酥酥的感觉。吕烈害怕地半睁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发现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自己脚骨头上增长，已经覆盖住大半个被恶灵啃咬的地方了。按照这个速度，很快将能长出一只新的白白嫩嫩的小脚。

“是永恒之心在帮助你。”精神世界中的“黎远”又冒了出来，“拥有永恒之心的你拥有比常人强一万倍的恢复能力。可以说，只要你不是受到什么致命伤害，例如脑袋被人打爆之类，只要给你几秒钟的喘息时间，你都能立刻恢复过来。”

吕烈挠了挠脑袋，看着恶兽之舌上方的烟雾弥漫，无数饥渴的恶灵在其中游荡。反正有永恒之心给自己保底，他开始在脑袋中构思出这样一幅画面；自己以英勇无畏的姿态冲上了台阶，在所有恶灵围聚到自己身上吞噬自己之前，以一百米十一秒的速度冲过恶兽之舌来到二楼。然后只剩下一幅骨架子的自己在二楼旅人惊异的目光中缓缓愈合……

精神世界中的“黎远”早已看穿了吕烈的想法，怒骂道：“不行！你这个家伙。这么多的恶灵围聚，永恒之心根本撑不到你冲上台阶的那一瞬间，你连人带骨都要被吞噬的一干二净了！”

吕烈无奈地说道：“看来没了紫魔，还是真的不行。”

就在他在恶兽之舌前犹豫的时候，在走道的另一侧，忽然响起了一个沉重而又敦厚的脚步声。

吕烈转身看向了脚步声的方向：这个时候，又是谁会来到这里？

巨大的黑影慢慢从拐角处走了过来，吕烈已经在精神世界中召唤蔷薇虎，准备战斗了。但是当那个黑影走到走道中间的时候，吕烈还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紫魔这个家伙。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吕烈询问道，“尧那个家伙还在攻击绝望之塔么？”

说起来，等到吕烈跑到这里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大厅方向传来打斗的声音和惨呼声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这绝望之塔内部的隔音效果好。

紫魔别有深意地看了吕烈一眼，紧接着，它笑了笑：“是啊，在被我和千眼巨人联手大伤之后，那个奇怪的巨人已经走掉了。怎么，看你这样子，你是想上二楼去？那么你已经决定了要参加博弈？”

吕烈笑了笑。神特么上二楼参加博弈房，刚才看着尧居然来到绝望之塔找自己，他简直被吓了一跳好么。之所以跑到二楼去，也不过是为了躲尧这个家伙。尧可以在一层楼大开杀戒，吕烈就不相信那个绝望之主能够看着尧在二楼大开杀戒。要不然的话，随便从九层下来一个人，岂不是可以把绝望之主的整个塔都给拆了？

既然见事态平缓了，吕烈也就松了一口气，厚颜无耻地摆手道：“哈哈，没有没有，不了不了。我就是嫌着外面太闷了，到里面来逛游逛游，参观参观。哈哈，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便好。”紫魔道，“哦，对了。刚才在和那个巨人打斗的过程中，千眼巨人受了一些伤，需要救治……听说你们人族式神者的精神力量可以帮助它快速恢复，你不如跟我出去，看一看吧。”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紫魔”面前，吕烈总是觉得它的气场怪怪的，有一种阴冷诡秘的感觉，好像不像是原来那个自己认识的紫魔。吕烈就像是一只老鼠一般，对危险的反应是何等敏锐？他也看似笑呵呵地摇了摇手：“受伤了？受伤了好啊。让那个不安分的家伙在那里躺一会儿就好了，我看它皮粗肉厚的，只要没有危及到生命安全，也不碍事的。一点都不碍事。”

紫魔的脸色一变：“还是跟我出去为好吧。大厅中这么多人都看见了，那个九层来的巨人是来找你的。千眼巨人为了阻止巨人进塔，已经被打成了重伤。你不去看看它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笑话，让吕烈对千眼巨人产生愧疚之情，简直比登天还难。吕烈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刚被恶灵啃过的脚丫子：“老兄，你看看我，其实我也受了伤啊。腿脚不灵便。要不，你把千眼巨人抬进来吧，在这里我为它疗伤。”

紫魔又立刻改词了：“巨人死后在外面自爆了，留下一地残骸和碎片。你对那个巨人的了解比我们多，还是你出去看一看吧，辨认一下，说不定能从中找出什么端倪来。”

此刻吕烈已经对眼前这个紫魔起了疑心，是无论如何都要呆在绝望之塔中，死活都不肯出去：“呵呵。你们绝望之塔九层下来的家伙，你个绝望之塔的管理员不清楚，还要找我来辨认？要不我来当绝望之塔的管理员，你代替我到处冒险，得了。”

两个人正说着呢，只听吧唧一声，紫魔头颅中间那只紧闭着的第五只眼睛，忽然眼帘像是遮不住了一般松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眼睛——只不过此刻那枚紫魔引以为傲的邪魔之眼已经瞎了，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还娟娟地向下流着鲜血，像是被什么利器给刺瞎了一般。

“哎呦，老魔老魔。”吕烈倒是被对方这幅血淋淋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本来五个大眼珠子，挺威风的一个小伙子。现在瞎了一个，在你们紫魔一族中岂不是变成残疾人了。那还能有紫魔姑娘看得上你的。”

看得出这个小青皮在到处扯皮，就是拖拖拉拉不肯和紫魔出去。

“哦，你说这个啊。”紫魔丝毫不介意的样子，随手用手一撮，直接将那只已经报废的邪魔之眼眼珠子从眼眶上撮了下来，“真是个麻烦的小东西。老子夺舍这具身体的时候，明明其他机能都已经妥协了，偏偏这个魔眼还不断对我产生抗体，想要将我的意志赶出去……所以，我就顺手把它给抠烂了呀。”

第97章 对拳

“妈妈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这个混蛋在觊觎老子的肉体！”

看着眼前这个“紫魔”满不在乎地伸出手指，直接将额头那个眼珠子给抠了出来，咕嘟一声就丢到嘴里吞了下去，吕烈是又惊又怒。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混蛋究竟是什么变得，但是他唯一知道的事情，好不容易混上安稳的日子又要结束了，又得把脑袋别在裤子上拼命了。

“蔷薇虎，上，给我咬死它！”

吕烈现在也是光杆司令了，精神世界中除了蔷薇虎一个能打的之外别的都没有。蔷薇虎也是个痛快虎，直接化作一道火光扑了上去，想要将紫魔给烧成灰烬。

“呵。何等的愚蠢。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紫魔冷笑了一声，像是早就预料到吕烈这般的进攻方式了一般，直接伸出一只手，凌空一抓，在它手心不远处慢慢凝固成了一个黑色的火团。眼见这个火团越来越大，可是卡在了它手心不到一厘米之处，竟是无论如何都靠近不得。

火光燃烧之中，吕烈看到了蔷薇虎的魂魄在火球上愤怒咆哮、肆虐，可是再如何挣扎都脱离不了这一个小小火球的束缚。

“雕虫小技，还有什么东西就尽管施展出来吧。今天就让你知道我们之间实力的绝对差距。”紫魔五指轻轻一抓，直接将囚禁着蔷薇虎的这团黑色火球捏成了碎片，然后随手丢了出去。就在吕烈的面前，他亲眼看着无数蔷薇虎的精魄随着那团火球的熄灭而消失在了原地。

“蔷！薇！虎！”

吕烈几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不仅仅是因为蔷薇虎是他此生拥有的第一个式神，蔷薇虎对于吕烈来说也有着特殊的含义。一路上陪着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难关，烧僵尸、吃式神、收服大黑牛、战尧、树上之国出生入死的冒险。这一路，不知道蔷薇虎已经多少次救了他的性命，若是没有蔷薇虎，也没有之后这么多的式神收拢在他精神世界之中……

蔷薇虎也是他最后一个老朋友了。现在，就连蔷薇虎都消失在了他的面前，怎么不令他肝肠寸断？

而自己眼前面对的这个“紫魔”，也恐怕是自己有史以来遇到过的最强敌人了。

树妖姥姥做不到一手之力就杀死蔷薇虎，穷奇做不到，黄泉巨人做不到，未来人做不到，阿古斯通做不到，甚至真正的紫魔想要如此轻松地秒杀蔷薇虎都不可能。这个眼前的“紫魔”，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它和自己的实力真的相差到了如同天地之别？

吕烈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燃烧。

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应该就转身就跑。可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从巨树跑到了树顶，又从树顶跑进了虫洞，再从虫洞爬进虚无兽的肚子，像是一条狗一样被人追来追去，最后又像是一条狗一样被人杀死？

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跑了，直到今天，他就连蔷薇虎都没有了，他还能再失去什么？

就连吕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背后开始散发了刺眼的银光。那一行行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秘符文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背上，倒影着浮现在了半空中。而这一次诸神的文字的出现，比前两次更加繁密，也更加……完整。

“紫魔”提着它的武器步步轻松地向吕烈靠近：“嗯，奇怪，作为一个式神者，难道你就只有这么一点实力了么？不应该啊。作为黎远的学生，黎远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教给过你，他让你来到这里，难道是让你送死来的？”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一点。

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可能在他脑海隐隐绰绰，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可是现在这个家伙已经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尧？”

吕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无比陌生的男人，问出了一个七百年前那些死在远征路上的所有将士都想询问的问题，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啊。尧。”

“不想干什么？”眼前这个紫魔，不，已经被尧夺舍了的家伙，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只不过想借你的身体一用。吕烈，难道你不知道，从你上树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你从来就不是平庸的凡人，而是……”

吕烈没有给它继续说下去的的机会，在从黄金之心进化到了永恒之心之后，吕烈开始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了起来：从天空一滴一滴落下的雨水，被秋风刮起的树叶，异族旅人们进食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还有，便是战斗之中所有的细节和节奏。

现在的吕烈还不知道自己全力以赴之下一拳挥出去会有多恐怖，他只是依照本能行动而已——在正常人眼中，紫魔仍然在用普通的语调说话，但是当吕烈将所有精神力集中起来之后，他忽然发现紫魔的动作慢到就连它嘴唇的一张一合自己都能清晰地分辨出来。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吕烈现在已经进入了一种“空”的状态，他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进入了。但是，或许，如果不从这个夜晚活下来的话，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吕烈忽然动了起来，就像是一颗发射出去的子弹一般，他带着无所畏惧的爆发和可怕的音啸，在瞬间之间就达到了“紫魔”的面前。

“不是平庸的凡人，而是嘎……”

当紫魔吐出了倒数第四个字的时候，恰好吕烈也已经来到了它的面前，直接用硕大的拳头毫不客气塞进了它的嘴巴。刹那间，紫魔的脸和它吐出来的字一样都变形了。它整个人像是一张横放的床一张直挺挺飞了起来，撞进了对面的墙壁之中，揭都揭不下来。

烟雾弥漫。

“真是硬啊，不愧是绝望之塔聘请的职业打手。”吕烈看着刚才那打在紫魔脸上的一拳，苦笑着摇了摇头。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那一拳虽然打在了紫魔脸上，但是吕烈怎么觉得是自己的拳头受伤更重一点。本来一个馒头大的拳头现在已经肿的像是沙包一般了，保持住握拳的姿势，五指麻木的松都松不开了。

这一拳下去，简直比打在城墙之上还要难受。

“喂……你这个混蛋，我倒是想要问问你，的脸皮究竟是有多厚啊。”

吕烈感觉丝丝清凉的气流顺着自己全身的血管流入了右手。他那受伤的右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过来，就连断掉的第三根手指和第五根手指，都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正在自动续上。

又来了，那种感觉……

这便是永恒之心赐予自己的防御能力么？只要不死，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永动机一般，能够永远战斗下去，不知疲劳为何物、不知受伤为何物。

被吕烈一拳轰飞的“紫魔”仍然躺在一片狼藉的墙壁废墟之中，脑袋还歪歪扭扭插在内墙的缝隙之上，只露出两条紫色的大长腿在外面，一动也不动。精神世界中的“黎远”严肃说道：“小心了，吕烈。如果这个家伙真的被尧夺舍了的，它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了的。”

吕烈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他看似放松地走向了紫魔躺倒的那片废墟，冷笑道：“喂，老头子，你究竟还要在那里躺多久？我可不相信你千里迢迢追杀到这里来，就这么轻易地死了？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可是吕烈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因为一只骤地出现在他眼前的拳头忽然完完整整地塞进了他的头盖骨，像是力道可怕的打桩机一般砰砰砰狂殴着他那脆弱的头骨。吕烈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脑海中旋转，这一次换做他飞了起来，像是一艘被气浪掀翻的无名小船一般，直接越过了身后的楼梯，飞向了穹顶之上悬挂着的吊灯，紧接着在穿过了一串串的玻璃灯罩之后继续控制不住地向前滑行，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我要死了……”

吕烈的头脑一片乱哄哄的，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他的眼睛已经被血完全糊住了，他睁不开。他猜，如果他现在能够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的话，那一定能够看到自己这一路飞过来，在地上拖起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这一定很丑陋。

“我他妈要死了……”

无数个类似这样的乱哄哄的念头在吕烈的脑海中翻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又想到了自己刚刚爬上巨树的时候，第一次遇到黎远和苏文他们。那时候自己因为多吃了一个巨树之果，蔷薇虎和寒冰蟒就在自己的体内大大出手。那种痛楚的感觉，搅得他的肠胃是天翻地覆，死不如生。

可是那时候自己的身边还有黎远、还有杨威在。可是至少那时候的自己知道，只有撑过这一段，就可以活下来。为了那么一点点生的希望，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能做。

可是现在呢？又有谁救得了他？

第98章 消失的蔷薇虎

一丝丝的凉意正在从吕烈全身上下浮起。他知道，那是永恒之心在努力修复他那支离破碎的身体。但是已经没有用了，紫魔给自己的那一拳让自己伤的实在太重了，就连*都快要打出来了。恐怕就是在他体内安上两个永恒之心，身体崩坏的速度都已经赶不上修复的速度了。

说真的，他的大脑现在还能装得下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吕烈已经对自己身体强度万分惊讶了

吕烈听到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正在向自己步步逼近。就算不睁开眼睛，他也知道，是夺舍了紫魔的那个混蛋的脚步。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欠我……欠黎远……欠所有的未来人……欠几百年前那么多为了你而葬送在巨树上的……远征军……一个解释……”

吕烈努力蠕动着已经支离破碎的嘴唇，轻轻吐出了这些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明白的模糊话语。被打断的牙齿顺着他的喉咙落进了气管，并且卡在了某个段落。吕烈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抹去了自己脸上的血污，吕烈听到了那个家伙用着紫魔的嗓子云淡风轻地说道：“为什么要憎恶我？我只是想要拯救全人类的命运罢了。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不管是你们这些如同猴子般丑陋的原始人，还是那些进化进入了歧路的未来人……”

“为什么……”

吕烈仍然躺在原地，轻轻地哀嚎道。淡红色的火灵星星点点在他的身边聚集，像是夏日的萤火虫一般。可是，就连这点最后的红光，都已经快要消散了。

“为什么？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如果只是牺牲你一个人，换来跨越两个时光的人类的未来，那换做是你，你会不会牺牲掉这个人？”紫魔的大手划过了吕烈的脖颈，经过他的锁骨，最终放置在了他的心脏上，强壮的、顽强跳动的心脏，“真是一颗有力的心脏啊！我没有想到，黎远那个家伙真的把那个东西给了你，还让你来到了这里。如果是去黄泉海找的话，就连是我，都没有从那个鬼地方全身而退的把握。”

吕烈仍然在苟且残喘道：“没有用的……你拿不走我的永恒之心……那是属于我的……拿走了之后便不是……”

如同火星一般淡红色的火灵已经全部聚集到了他的右手。可是现在，他的右手就连握成一团的力气都丧失了。

“没有关系，既然黎远可以将它赐给你，那我就可以将它拿走。”

紫魔用手指在吕烈的胸膛画着圈，开始比划着该从什么角度将这颗心脏挖出来合适。

“已经有……太多人……牺牲了啊……”

“不应该……有这么多人……牺牲……”

“你……不是救世主……就是一个恶魔……”

吕烈*道。在他看不见的世界，所有的火灵已经熄灭了，没有光，没有热。

紫魔用指甲轻轻在吕烈的胸腔上方刺开了一个破洞：“放心吧，你不会死的。就算你的肉体消亡，我仍然会把你的灵魂囚禁起来，让你见证更多、更多……”

“我不想见证太多了。”吕烈的声音忽然变得平稳了起来，“还是你去死好了，老兄。”

紫魔的瞳孔忽然缩成了两点：“什么？”

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吕烈骤地从血泊之中跳了起来，还没有等全神贯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紫魔反应过来，一股更急可怕的怪力就狠狠砸落在了它的脸上。听到了自己头盖骨被砸碎的声音，战斗经验丰富的紫魔并没有做太多犹豫，只是借用自己身子上一切还能够动弹的器官，一个后仰向后翻了过去，同时和浴血重生的吕烈拉开安全的距离。

“值得赞赏的战斗技巧，”紫魔用它那张已经有些扭曲的脸孔称赞道，“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还……”

但是它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更大、更加恐怖的拳头直挺挺地贯穿过了它的胸膛。紫魔惊讶地低下了头，它甚至能感受到熊熊烈焰在自己的胸腔之中燃烧——不，那的的确确是真实的火焰。吕烈的拳头在燃烧，他的全身都在燃烧。

而在这可以将一切都焚尽的烈焰之中，吕烈浑身上下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滋恢复。他的双眼更加亮了，有什么东西正在帮助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式神者和式神通过合体，来达到更加强大的境界？”紫魔大笑了起来，“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有趣的东西了。上一次和式神者对战，好像是七百三一年前，是在巨树神教的时候吧。”

“我很好，我和我们都想将你杀了。”吕烈冷冷看着眼前这个怪物，将自己充斥着烈焰的拳头从对方的胸中抽了出来。

在受到紫魔那一击几乎毁灭的重创之后，吕烈躺倒在地上，一度以为自己生机已绝。就在这时，他于黑暗之中听到了蔷薇虎的低低呼唤，空气之中有炙热的东西不断向他靠拢。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受，却又让他充满了未被挫败的力量。吕烈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吃下巨树之果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就在朱石镇吧。那时候的自己……

（不要去想那么多了。）

黑暗的精神世界之中，有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吕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蔷薇虎的大脑袋。

（这是我陪你的最后一战了。此战之后，我为你能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我将归结于虚空之中，经历上万次轮回，重新回到巨树之上，变成一枚新的果子，等待着下一个主人的到来。）

吕烈没有说话。在精神世界之中，一人一虎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黑暗的边缘，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吕烈终于忍不住了，缓缓开口道。

（我本是宇宙之中产生的因果、逻辑，这个世上，有因必有果，有了黑暗，毕竟会有光明。永生者本来就是强行扭曲宇宙逻辑，制造出来的悖论，那么我等在因果扭曲世界的存在，就是为了制约永生者。我和我的无数同胞千百来等候在因果世界，等候着有一个人族能够发现我们，吃下我们，带着我们去和永生者战斗。）

蔷薇虎呜咽了几声。此刻的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忠诚的大狗一般，看着吕烈的眼神有不舍、有遗憾，也有留念。

无数看不见的信息，仍然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灌入吕烈的大脑。就像是蔷薇虎在它耳边低语一般。

（可是我能够感受得到，我在你身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能是我们的缘分不够了吧，也可能是从你到达绝望之塔的那一刹那，你就注定了要走上绝望之塔的十一层，借助绝望之主的力量消灭永生者吧。用这种方式，也是最后的结局呢……）

黑暗之中，吕烈隐隐觉得山动风摇。他看见了希望和新的力量，却也看见了黑暗和深渊。

（还记得我们在虚无兽的心室时，我忽然能够说话了么。那时候我就应该注意到，我已经回光返照了啊……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不错的结局，这都是一场不错的冒险，不是么。）

蔷薇虎庞大且毛茸茸的身躯化作了无数火灵，消散在了吕烈的精神世界之中。吕烈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可是抓到的，却是无数从自己手指缝间逃脱的火灵罢了。最后，关于蔷薇虎的一切全部消散开了，只剩下几根赤红色的毛发，还停留在了吕烈的手中。

仿佛那是最后的念想。

吕烈站在原地，捏着那一撮还带着一丝余温的毛发，心中不知道充斥着什么快要漫出来的心情。

“没了你……我又该如何继续向前……”

终于，吕烈跪在了空无一人的精神世界的中央，嚎啕大哭起来。

……

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蔷薇虎也将它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力量赠送给了吕烈。此刻的吕烈就相当于和蔷薇虎合体了一般，双倍的速度、力量、爆发力、反应力、以及，那手中永不熄灭的火焰。

一拳一拳，重重击砸在这个尧的化身的身上。吕烈都记不得自己已经打出了第几拳了，仿佛眼前的紫魔已经被他打成了肉酱，打到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断裂，每一块肌肉都粉碎了，吕烈仍然没有停手，继续疯狂地锤击着对方。

“就凭这点实力，是不可能……”

紫魔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燃烧起了青色的火焰，想要站起来重新扑向吕烈，下一拳，就直接把紫魔打成了稀巴烂。

“能够把我逼到这种程度，就姑且表扬一下……”

紫魔的烂脸以扭曲的方式重新愈合。可是吕烈直接一记直拳就再次把它打成了烂泥怪。

“怎么可能，没有人能够破得了我这一击……”

一抹金光笼罩在紫魔身上，徒劳地想要保护住自己的身体。可是吕烈一脚将这记金光踩成了碎片，又是一记重拳，直接轰飞了紫魔的脑袋。

第99章 诅咒

一通乱击之后，紫魔的身体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彻底失去了人形。吕烈站在原地，气喘吁吁。他之前完全凭着一腔勇武之力前行。在打倒了紫魔这个最大的敌人之后，吕烈像是彻底失去了自己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一般，慢慢跪在了地上。他拳头上的那一丝火苗也随风散去。

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吕烈静静地思考着。从这一路走来，路上究竟死了多少人，又付出了多少。可是最终呢，不过是像尧这些人在幕后兴风作浪罢了。可是它又要的是什么？难道看着这么多人这辈子都被它毁了，它才开心么？

他不懂，它也不懂。

“你没有事情吧。”“黎远”在他的精神世界中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也很好。”吕烈徒劳地摆了摆手，“只是很累……很累。我想要休息一会儿，我想要睡一觉，又或是就这么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黎远”仍然在徒劳地劝诫他：“你不要这么想不开。巨树之果里的式神原本就是通过这种形式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的，这是它们的宿命，也是它们的因果。大黑牛、铁甲龟，都是这样……”

可是吕烈已经听不清黎远的声音了。他的眼皮一张一合，正在上下打架。（我不能就这么睡着。）吕烈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念告诉自己。他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前方。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

骤地，有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抓住了自己，将自己整个人提离了地面。这只手的力量是如此之可怕，以至于就算它现在使出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就足以将吕烈当成一个羽毛球一般轻松地丢出绝望之塔。吕烈能够感受到，如果对方想要捏碎自己的脖颈的话，那更是比空手丢出一个羽毛球还要轻松。

“我们又见面了呢，吕烈。”一个沙哑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

吕烈感觉到，抓住自己脖颈的手指正在一点一滴收拢，无尽的寒意慢慢渗透进自己的身体。

“该怎么说你好……”吕烈闭上了眼睛，无力地说道，“真像是一个牛皮糖一样……怎么干……都干不死你，我说……尧，你是属蟑螂的？”

“如果我属蟑螂的话，那我一定是宇宙开辟以来，无限空间之中最为强大的那张蟑螂了。”此刻提起了吕烈的紫魔自己状态都好不到哪里去——它的胸腔已经完全爆了开来，五根肋骨整整齐齐露在了外面，剩下的一根断在了它的心室。整个脑袋都被吕烈打爆了，现在说话都得依靠着声带。还有手，紫魔用自己仅剩的一条手臂提着吕烈，另一条手臂在刚才的激战中被吕烈一拳轰出了整条走廊，现在不知道在那个旮旯缝里横躺着。

“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处理你这个小家伙了。”紫魔用它那半张已经不能算是脸的脸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手中的吕烈，“本来我说过，我只是想要取出你身上的永恒之心罢了。我不会杀了你，我有办法让你继续活下去。我是这么说的吧。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挡我的计划……我不容许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人阻挡我的计划。七百年前那群杂鱼、凡人，想要阻挡我，结果被我全部葬送在了迷神城；黎远的妻子想要在巨树之上阻止我，结果被我傻掉了之后，丢下了脚下的黄泉海之中；黎远想要阻止我，现在，他也进入黄泉海快七年多了，恐怕早就变成了一个死人吧。而现在，轮到你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吕烈艰难地将从嘴缝中滑出来的牙齿舔了回去，“问完这个问题……就阴阳两隔……”

紫魔眯起了它仅剩的半只眼睛。它很欣赏吕烈现在这幅样子：“你问吧。尽我所能，我会满足你的。”

“你所附身的这具身体……现在早就已经……死了吧？所以，现在的你……又是处于僵尸状态？”

紫魔，哦不，尧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不知道为什么，吕烈的这个问题忽然让它觉得有一些不舒服，它开始后悔自己向吕烈许下的那个承诺了。它决定撕毁它，现在就立刻杀了吕烈，就当作从来没有向它许诺过。

可是吕烈已经说出了他的下半句话：“所以……我再杀了你一次……你应该不会复活了吧。”

（黎远，你答应过我，借你的手，能够为我出手一次，你有这么说过吧。）

（黎远，听到了么，现在就是你出手的时候了。）

一股强大到令人心生畏惧的力量忽然出现在了穹顶之上，紫魔本能地抬起了头，它看见了令人几乎窒息的光芒。紧接着，下一秒，紫魔半跪了下来，想要做出徒劳的防御动作——一柄长枪已经贯穿了它的全身牢牢钉在了地上。黑色的六芒星阵在地上浮现，紫魔已经死去的死灵拼命想要逃出这个奇怪的圈子，可是一次一次又被拉回到自己的身子中去。

从凡人的角度来看，便是一个虚影的“紫魔”在紫魔背上嘶吼、颤抖，努力想要挣脱这具肉体的束缚。可是每一次撞上六芒星阵的边缘，它的可见度便下降一点，冲撞的力量也在一点一滴流失。

“凡人……凡人……凡人！你怎么可以杀了我，我是这个世上最伟大，我是这个宇宙最伟大……”

死灵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摆脱这具身体的束缚了。它绝望地咆哮起来，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远处的吕烈，像是要冲过来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真可惜，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就算你是宇宙最伟大的，宇宙最伟大的先生。”吕烈半躺在地上，轻声说道。

“我原本没有想要杀了我……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将你的灵魂完完整整剥出来……我要不断的折磨你、毁灭你……我要你得到永生，也是永恒的痛苦……我的骨、我的魂，别以为我们就这么轻易结束了。我的真正灵肉还在绝望之塔外面，它很快就会来找你，秉承着我的意志，让你痛不欲生！”

紫魔在死前，发出了尧最后的诅咒。

第100章 追逐战

贯穿紫魔的金光之中，缓缓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到紫魔面前俯下身子，冷冷道：“你将我的妻子丢入黄泉海中，也逼的我不得不进入黄泉海。你祸乱未来人五十年，现在又想将未来人唯一的希望占为己有。我就是作为化身杀死你一次又如何，在并不久远的将来，我必定将你的真身再杀死一次，彻底终结你这个丑恶的灵魂。”

金色身影伸出了手，缓缓将紫魔的身体从上至下劈成了两半。黑色的血从紫魔的身体中喷涌而出，那个身影缓缓消失在了越见模糊的金光之中。

吕烈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多少次，他想走上前去，查看一下这个人是不是黎远，问他一声他在黄泉海过的还好么。可是等吕烈迈开脚步走上前去的时候，金色的背影似乎也想做一个回头的姿势。就在这时，最后那么一点金光摇曳了一下，彻底消失在了吕烈面前。

来自黄泉海的黎远的化身，就这么不见了。

吕烈若有所思，站在了原地。

“桀桀……”

走道寂静的尽头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异动。

就在沉思中的吕烈被强行打断了，他不得不转过头，去看一眼那异动声发出来的源头。因为那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也相对变得比刚刚出现时更加嘈杂。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半颗已经面目模糊的头颅，正拖着自己下方不断渗出的长长血痕，一蹦一跳从走道的拐角向着自己的方向调了过来。那头颅中间一个眼眶大小的坑，还能让吕烈勉强认出那是紫魔的脑脑袋——在之前的战斗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一拳轰到了走道的另一端。现在同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紫魔的身体已经被劈成两半彻底终结的时候，这仅剩的半颗头颅又以如此鬼魅的形式回到了这里！

“难道尧这个家伙的生命力这么顽强，就算到了此刻，它所操控的紫魔的身体仍然能够战斗？”

一想到这里，吕烈紧紧握住了拳头，密切关注着远方这个不断向自己跳来的小黑点。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蔷薇虎的化身，没有黎远在黄泉海底留给他的最后一次。独身一人面对尧的时候，一股轻微的无力感正在他的胸口不断浮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一丁点把握战胜这么一个可怕的强敌。

紫魔的半个脑袋跳到了离吕烈还有五十步不到的时候，停了下来，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奸笑声：“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那一瞬间，吕烈几乎怀疑刚才那一战把它的脑子都给打坏了，除了笑已经什么都不会了。

还好，下一秒，紫魔用怨毒的眼睛紧紧注视着眼前的吕烈，仿佛是生怕他逃了一般。口吐人言：“你以为那个黄泉海下面那个自身难保的家伙就救得了你么，你以为就这样就可以彻底让我束手无策了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我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让你彻底痛不欲生且后悔。等着吧，那一刻很快将就要到来了……”

就在半颗头颅还在原地大放厥词的手，吕烈骤地发难，如同闪电一般移动到了它的面前，接着飞起一脚踹在了它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烂醉之上——紫魔彻底呆住了，伴随着打破空气的音啸，与紫魔化身的尧带着它那点最后的怨念，直接飞出了走道的尽头，向着无尽的宇宙进发。

“我将我的灵回归我的肉体，在世界的尽头，或者是下一秒，我们会在再次重逢，而那一刻，力量上的差距将会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紫魔的头颅在高空中爆炸之前，它的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了最后一段话。

它化作了一滩肉沫，消失在了原地。

吕烈蹲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废话这么多干嘛，找踢？”

下一秒，他站了起来，向反方向走去。准备回到大厅看看还没有活着的人，说不定有那么一两个好心的夜神族，能够按照紫魔生前给自己的约定带自己回去呢……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吕烈几乎暂时性失聪了。在这短暂的无声世界之中，吕烈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慢动作一般回过头，他看到自己背后的那段墙壁再次爆裂了开来，一只大到可以一掌把自己拍成馅饼的漆黑爪子正穿过了墙洞，在走道之上向左捏捏、向右捏捏，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在那分神的最后一秒，吕烈心中只有唯一一个疑问：为什么下面的世界已经打翻天了，二层仿佛仍然没有人察觉到下面的噪音？

哦，对了，还有，这绝望之塔究竟是哪家公司承包的啊。一层墙壁之上都不知道被尧的爪子锤出多少个破洞了，到现在还没有导致绝望之塔整塔倾倒，也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跑！

快跑！

爆发出自己体内的所有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一个尧抓不到的安全的地方！

与此同时，身后的漆黑爪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掌心翻了过来面向着吕烈，五根锋利的爪子一张一合，随时准备扑袭上来。吕烈动了——在永恒之心赐予的力量之下，他的身体各个机能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人类的极限，在精神状态绝对集中的情况下更是更胜一筹——仅凭发力狂奔前右腿下踏的那一脚蹬地，就直接把脚下的地板踩出了一个龟裂般的痕迹——

轰！

吕烈向前冲刺的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残影，不过他快，身后尧的爪子也丝毫不满，在吕烈启动之前它就已经启动了，在长廊之中以诡异的蛇形扭动着前进，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巨大黑蟒蛇。

一人一臂，在走道之中快速追逃了起来。吕烈一边狂奔着，一边恨死尧这个老混蛋了，夺舍了别人之后还这么耐打，杀死它之后还能以僵尸形式重生，现在就算将其僵尸形式都给打败了，这个老混蛋又回到了自己的本体，通过巨人之手想要抓住自己！

这个混蛋。。究竟要杀死多少次才能让他安息啊。

狗被逼急了也是要跳墙的，更何况吕烈不是狗，他的自尊心也比狗强上一万倍。跑到一半，吕烈忽然决定不跑了，他一个急停停在了原地，一个转身，直接飞起一脚向着身后那只扑面而来的滔天魔掌狠狠踢了过去！

轰！

这一脚下去，吕烈是彻底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直接踢在了一辆向自己引面扑来的火车之上——就算是真正的火车，在自己这一脚之下也只有四分五裂的命运好么。可是尧的魔掌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连一丝最轻微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吕烈只听到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踢出的右脚骨折了。

“天杀的！”

这一脚，彻底断送了吕烈想要和对方硬刚的念头。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是，尧似乎也没有想到吕烈会胆子大到回过神反扑，在原地错愕了大约零点五秒之后，才徒劳地向前一抓，想要抓住送到自己手掌心来的小玩意。可是这时吕烈也一个扭身，借助那一脚的蹬地，直接将自己的身体弹向了相反的方向。

砰！

吕烈直接落在了巨臂的后面，刚一落地，他就连一口气都没有喘上，直接拖着自己那条已经骨折的右腿，以一种极其难堪的姿势继续狂奔起来。

尧的手臂在这一层楼，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调过头来继续追击吕烈。

因为只剩下一条大腿的原因，吕烈的速度比之前缓慢了三分之二。与之相衬的身后黑色巨掌的速度更快，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也正在被快速缩短。虽然永恒之心也在不断治愈着吕烈的伤腿，但是凭借它的治疗速度，等到骨折的右腿好之前，恐怕吕烈就要被对方大卸八块十二次了！

在走道的另一侧尽头，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住了吕烈的全身。根本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得出，对方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巨塔外面一阵肆意且可怕的大笑，尧的手掌直接落了下来，像是拍死一只苍蝇一般，直接将手下的方圆十里全部囊括在内，一巴掌都给拍成了粉碎。

轰隆隆——

可是这一掌下来，外面的尧忽然感觉手感有些不太对劲。当它再次缓缓挪开手掌的时候，竟然发现掌下志在必得的吕烈，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走道的另一侧，一个背影正在渐行渐远。

人类的潜能果然都是无限。就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吕烈以一个反人类的高强度扭身，一百八十度大飘逸堪堪躲开了尧的如来神掌，直接向着走道的左侧拐了过去。而就在零点零几点之后，吕烈身后的黑色大掌才落了下来，在尧粉碎掌下一切的同时，吕烈的身影早已飘然远去。

高手相争，分秒必得。而就是吕烈拖延出来的这几秒钟，他原本骨折的右腿也差不多可以发力了。吕烈和被甩在背后的巨手距离再次拉开，并且这一次，对方是不太可能再追上来了。

第101章 躲藏

“你在哪里？你这个世间的恶魔，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给找出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巨大的手臂就在一层的走道之中，以蛇一般扭曲诡异的姿势慢慢前行着。而附身在绝望之塔下的尧不会想到，它已经和吕烈藏身而过无数次了。因为吕烈就躲在它手臂经过之处的一墙之隔，一个杂物房之中。

昏暗潮湿的杂物房中，吕烈无声地长大嘴巴喘着粗气。他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就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被永恒之心的力量压制到了最低限度。

因为吕烈已经发现了，尧仅凭一只手臂深入绝望之塔的一层，手臂之上又没有眼睛，它是怎么能够发现自己的？原因很简单，尧的手臂对声音和外界的敏感超乎人类想象，纵使是风的流动、气流的变化、脚踩在大地上发出最最轻微的吱嘎声，以及不同身形的旅人在奔跑时对空气的改变，都能让尧敏锐地分辨出谁是谁，谁在干什么。

而吕烈在一通狂奔之后，发现自己速度上的优势对于尧的手臂来说也仅仅是微弱领先。若是在无尽的平原上奔跑，自己自然能凭借那么一丁点的优势慢慢拉开和它的差距，最终甩开它。但是在这个地就这么大的绝望之塔一层，无论自己再怎么绕圈圈，再如何敏捷，只要尧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对方抓到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直接逃出绝望之塔？别开玩笑好了，吕烈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念头。在绝望之塔里好歹只用面对尧的一条胳膊。跑出绝望之塔的话，可是要直接面对尧的真人了。

于是他选择了躲藏在这个起不起眼的死角之中，让自己进入了龟息状态。虽然躲在这里静止不动也有被胡乱拍打的巨手臂发现的危险，但是好歹比随便乱跑被攻击的概率低得多的多得多。

吕烈无声无息躺在这里，在隔墙的尧之手臂经过之后，还悄无声息取了两把扫帚和一张残破的桌子过来，盖在了自己身上。这样，就算尧的指尖不小心擦过自己，也会以为这只是一堆堆放的比较满的杂物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看来单凭那只手臂的智力不是很高，在几个走道来来回回摸索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吕烈。倒是苦了仍然在大厅中等候的旅人，一旦被尧的手臂抓到，立刻捏成了血酱提出去确认一眼，发现不是吕烈的骨骸之后，再次回来继续摸索。

也不是有快要崩溃的旅人直接从冲出去，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可是那些家伙不是是从前门还是后门冲出去，不管是四条腿的还是长翅膀的，只要一离开绝望之塔，过不了多久里面的人就会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惨叫，紧接着一具尸体被丢进塔内。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轮番几次下来，再也没有人抱有侥幸了，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呆在大厅中。

在巨手臂慢慢摸索的这段时间，对于躲在杂物室的吕烈来说是煎熬，对于在大厅中遭受着无妄之灾的众多异族旅人来说，同样也是煎熬。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四个时辰过去了……

尧的手臂在大地上反复摸索着，始终没有找到吕烈这个蚊子般敏捷狡猾的家伙。它的手臂开始变得有些暴躁了起来，在摸索的过程中稍微碰到家具画壁之类的就直接捏个粉碎。而此刻，大厅中幸存下来的旅人已经不足一开始的十分之三，死亡的威胁仍然在它们头顶盘旋，不少旅人纷纷抱着头痛苦了起来。

这场灾厄究竟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吕烈。”绝望之塔的外层传来了尧沉闷而又带着大恐怖的怪声，震得整个一层的墙壁隆隆作响，“你又要像是一只老鼠一般，在这里躲到多久？多少异族在外面因为你被屠杀？又因为你的不作为，有多少异族要接受灭族的命运？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么，你就是灾厄和恐怖的化身。无论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灾祸，遭受苦难。而从你爬上巨树的一开始，我就在注视着你，注视着你……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逃不掉的……”

吕烈紧紧地蜷缩在杂物室的角落之中，依旧没有发出任何生意。他能够感觉得到，尧的声音就在自己的附近不远处，它的手臂也在走道之中再次停了下来，而且就在自己所在杂物室的隔壁。不过这个混蛋依旧没有发现自己身在的位置。吕烈甚至能微微地感受到，它的声音中显示着它已经开始有一些焦急了。

焦急自己是不是已经跑掉了，焦急煮熟的鸭子是不是飞了。毕竟，尧的手臂在整个绝望之塔一层已经来来回回摸了这么多次了，就连吕烈的一根毛都没有发现。强如尧者也不禁开始怀疑了起来：这个家伙究竟还在不在一层？

现在，吕烈要做的就是耐心等耐。这是一场谁都不知道的拉锯战。尧的耐心不可能无限好，它终究会陷入失控的。而在这之前，吕烈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

唯一让吕烈感到诧异甚至有一些许惊恐的，便是绝望之塔的一层已经打到天翻地覆了，就连管理员紫魔都被杀了，可是上层仍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和支援。难道绝望之塔真的能够放任尧这个家伙如此大肆破坏？难道绝望之主已经彻底放弃了一层？

咯咯咯……

墙壁之上，忽然传来了有些奇怪的声音。

吕烈依旧蜷缩在自己的杂物堆之中，一动不动。在这昏暗的灯光之下，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已经和这个杂物室融为了一体。就算是尧的手指经过他的上方，十之八九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咯咯咯……

那阵老和尚敲打木鱼的声音再次传来，只不过这一次比上次更加清晰了，好像……也离自己更近了。一动不动的吕烈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他开始觉得附近一片静悄悄的，有一些不太对劲了：怎么巨手臂在外面爬行的声音，尧愤怒的狂吼声，还有大厅中那些低低的哭泣声，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仿佛……这整个一层，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一般。

是尧已经彻底放弃自己，离开了这里么？

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吕烈又在原地等候了半个时辰，直到无比确认附近没有任何异动之处。他微微扬起了脑袋，只为让自己的视线能够换一个角度，更加方便地看到周围的事物。

咔。

因为自己的身体太久太久没有动过一下，以至于稍稍扬头的时候，脖子上竟然发出了骨骼你去的声音。声音十分轻微，但是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之中显得十分清楚。

吕烈有一些惊恐，他知道，如果尧的手臂还在这附近的话，那一定会立刻锁定自己。

但是没有……在吕烈扬起脖子之后又静候了五十息的时间。周围的一切仍然静到了极致，也诡到了极致。

（难道，尧这个混蛋真的因为找不到自己，离开了这个地方？）

吕烈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冒出了这个想法。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仍然不敢起身活动。因为按照吕烈对于这个怪物的了解，它的执念和疯狂可是远远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围的，若是别人就此离去，吕烈相信。可是若是尧这么做的话，吕烈总感觉怪怪的。

相反，对方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与其相信对方已经走了，吕烈更倾向于这个家伙在策划一个什么更大的阴谋。

咯咯咯……那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发了出来，这一次吕烈找到了它的位置，就在这个杂物室墙角的左上方。

吕烈再次轻轻转过头，调转自己的脖颈。他努力想要看清楚那个声音的源头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

可是他看到了一副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那是一只篮球大小的眼珠子，正悬挂在墙角的那段。在吕烈看向它的同时，那只眼珠子同时也转过眼眸，看向了吕烈！

“混蛋！”

吕烈知道自己已经行踪暴露了。他当机立断跳了起来，随手举起平铺在地上的一张桌子，狠狠甩向了那个眼珠子的方向。同时自己撒开双腿就向着杂物室的外面跑去。

咯咯咯……

眼珠子的下腹长出了一排触手，在桌子砸到墙角之前，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一扭一扭跑掉了。

“嘿嘿嘿，躲在杂物室的耗子，怪不得随便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现在终于自己现出原形了吧。”

伴随着一阵阴恻恻而得意的笑容，消失已久的黑色巨手再次冲天而降，带着不可一世的轰鸣和巨响，劈头盖脸向着吕烈砸了下来——

“尧！沃日你姥姥！”

吕烈悲鸣了一声，一个折身极其勉强地躲过了尧的攻击，再次变向向着另一端跑去。

“这一次，你不要想着能从我手里逃脱了。”

与此同时，异象再起！

第102章 无路可逃

眼前万物发出隆隆巨响声，在吕烈自以为已经逃脱了尧的一波攻势之后，前方的墙壁骤地破出来了一个大洞，一只巨大的黑色手臂贯穿而入，直挺挺地挡在了吕烈逃命的路线面前。

“那是，尧的手臂？……”

“妈的，这个家伙又进化成了瞬移的能力？怎么一下子跑到老子的前面去了？”

吕烈心中惊恐，但是并没有失去分寸。他的速度终究还是比臃肿庞大的尧快上那么一丁点儿，在尧的巨手张开合拢，几乎将要抓住吕烈的一瞬间，吕烈一个纵声硬生生将自己的身影向上拔高了三米，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折身，再次躲过了尧的巨掌攻击且落在了它的身后。

吕烈换了一个角度，在一层的大厅之中继续狂奔。

咯咯咯、咯咯咯……

墙壁之上响起了密密麻麻、极度令人不舒适的声音。吕烈在狂奔之中匆忙抬起头一看，竟然是无数只杂物室见到的那种眼睛，正搭着小触手攀附在墙壁上，跟着自己一起狂奔。很显然，之前的躲猫猫可把尧给恶心坏了，这一次它专门进化出来了这些东西，就是为了监视吕烈的方位，不给他再次躲起来的机会。

“你奶奶个大腿子。”

路过附近的一张壁画的时候，吕烈顺手扯下了那张一人高的壁画，重重向身后那群恶心的小眼珠子丢了过去。

轰！

吕烈的臂力惊人，直接在墙壁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窟窿。那些眼珠子也四下逃散，总有数十个来不及逃走的被壁画当场砸中，直接被拍成了一团团令人恶心的浓汁。可是更多的眼珠子散落成了一片之后，再次伸出小触角搭在墙壁上，咯咯咯咯跟着吕烈跑了起来。

吕烈也知道这些混蛋杀之不尽，和它们纠缠只是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所以也不理睬它们了，只是闷头狂奔。

他跑了有一段路程了，就在以为身后的巨手臂已经和自己的方位再次拉开距离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前方的墙壁又被一股可怕怪力给打破了。漆黑的巨手再次拦在了他的面前，想要将他粉碎在这片废墟之中。

“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烈一时之间有些晕头转向了，他搞不懂，尧的手臂明明就在自己的后面，怎么会突然瞬间到自己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遇到了五指山的孙悟空一般，无论自己怎么跑，都爬不出尧的手掌心之中。

在那巨掌落下之前，吕烈再次调头狂奔，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跑出几步，轰然一声，尧的手臂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妹！”

吕烈折过头，只听又是一声巨响，竟然又是一只通天怪手贯穿了整个墙壁，挡在了吕烈的面前！

“嗯？”

看到这一幕，吕烈有些犯糊涂了。他转过头，发现原本那只拦住自己的怪手仍然在原地，并没有消失。

他再次回过头，发现那只新出现的怪手正在快速向自己逼近，也没有消失。

这是，同时出现了两只巨手？！

吕烈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疯了，在两手合并之前，他只得一个提速，又向着第三边的走廊跑去。

可惜吕烈没有跑几步，又是轰隆隆一声巨响，第三只巨手从地上穿了出来，堵在了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在一张一合着那乌黑的手掌心的，等着吕烈自己冲上去！

“吕烈，我看你这回往哪里跑！”

绝望之塔外层传来了隆隆的低音声。三只巨手同时呈三角之势向着吕烈逼近，就在吕烈感到不知所措，难逃升天的时候，四面八方又响起了轰轰轰令人绝望的巨响声，竟是无数只怪手打穿了墙壁，在他的四周一起围聚了过来。

群魔乱舞，就像是世界末日到来了一般。

吕烈粗略的扫了过去，一时之间，竟然有不下二十个巨手，正层层叠叠将自己包围在一起。

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

只要是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了，尧只有两条手臂，你以为它是穷奇么，怎么突然多出来了这么多手臂？而且，要是一早就能召唤出这么多手臂，为什么一开始它不使用？

吕烈头上的冷汗慢慢流了下来。面对眼前张牙舞爪的巨手，他想要后退。可是他又是退到哪里去？身后也是巨手，身后的身后也是巨手，全世界都是巨手。他此刻就是长出一双翅膀来，也逃不脱尧的手掌心了！

巨手们将吕烈包围在其中。此刻，尧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咄咄逼人了。反正现在的吕烈已经是囊中之物，除非绝望之主亲身至此，否则他还有什么机会逃跑？

“你就像是一只老鼠一样能跑。现在被逼到墙角的滋味怎么样？吕烈。”

隆隆的声音再次从绝望之塔的外侧传来。

置身于无数巨手之中，吕烈反而不慌张了，他坐了下来：“在我死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不会死。”那个隆隆的声音纠正他道，“在毁灭掉你的肉体，取走你的永恒之心之后，我要将你的灵魂装订起来，放在我珍贵的小匣子中慢慢折磨。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让你痛苦地活到永远。就像是宇宙长河中的阿古斯通对于绝望之主一般，你对于我，也将变成一件装饰品。”

“好吧！好吧。好吧……”吕烈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使对方平静下来，“就算我成为你永恒的收藏品好了，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探讨诸如此类的哲学意义。但是在我失去肉身最后前，我还是想问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他吗这么多的巨手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你是章鱼么？”

在吕烈吼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整个绝望之塔的一楼沉默了近乎半分钟，随后，他听到的是扑面而来的笑声，海啸山崩般的嘲笑，那嘲笑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一万头蠢牛在他耳边低哞着，又像是天神坠落到人间之后发出的呼啸。那笑声又重，又密，又厚重，压得吕烈几乎喘不过气来，让他恨不得用手掏破自己的耳膜，废掉自己的耳朵。

第103章 咒语

“他说……你？”

“你？你，哈哈，你？兄弟姐妹们，你们听见这个凡人说了什么？”

“他竟然以为我们同出一源？这个愚蠢的凡人，他的眼睛是瞎了么，明明我们长得各不相同。”

一个女声传了过来。一只竖立的黑色巨手微微弯曲了一下手腕，就像是人类的女性在摆着pose一般。

“我的雄壮有力令他感到羞愧，所以他有意忽视了我。”

另一个粗厚的男声说道，一只巨手砰砰砰地拍打着地板。吕烈毫不怀疑，若不是这么多巨手缠绕着拦在它面前，它一定飞扑过来一巴掌把自己拍死。

“等一等……等一等。”吕烈还有些没有搞清楚现状。他努力地控制着局面，想要将情况向着有力的方向拉扯。

“可笑的凡人，你是在嘲讽我们，还是真的分辨不出我们的彼此么？”

四周无数嘈杂的声音七嘴八舌响起，不给吕烈任何辩解的机会。密密麻麻的声音再次像是涨潮一般向他涌了过来。

“真是讨厌呢，明明人家那么千娇万媚，竟然把我和那些臭男生相提并论。讨厌死了。”

另一个指甲上涂着美甲的巨手夸张地扭曲着手腕。

“明明自己长这么丑陋的模样，竟然还分辨不出我们……”

“可笑的凡人，可笑！”

咯咯咯咯咯咯……那些长着触角的大眼珠子也在巨手们的空隙之间爬了上来，对着吕烈不断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虽然吕烈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些小混蛋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的超级嘲讽。

而这时候吕烈才知道，自己向着尧提出这个问题是有多么愚蠢。虽然这些混蛋巨手叽叽喳喳向自己讲述它们之间的区别是有多大，不同的巨手还特么的分性别，年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装饰。不过吕烈真的很想对这些矫揉做作、自以为是的混蛋大吼一句：“他妈的，你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啊，鬼才认得出你们！”

就是巨手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绝望之塔的外来，那个隆隆之音再次惊雷般传了过来：“够了！如果还吵个不休的话，那就把你们全部投放到深渊之中去，让你们在那里和鬼兽们为伴，永远不要上来了！”

听得出尧的这一声大喝之中充满了怒意。所有的巨手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整个走廊之中，只剩下那些大眼珠子仍然在欢快地跳跃着，发出咯哒咯哒的奇异声音。

紧接着，尧下达了下一条命令：“杀了他，现在。”

无数巨手像是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一般涌了上来。

“呵呵，既然你的肉体已经要死了，那就让你在死之前看到我们真正的样子吧。”

“我们的美貌，会令生为凡人的你羞愧至死吧。”

“等下了地狱之后，千万不要将我们的美貌告诉别人哦。”

咯哒、咯哒、咯哒……

那古怪的声音像是潮水一般，从吕烈的四面涨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那些眼珠子发出的，而是巨手——无数个巨手摊平了手掌，向着吕烈露出了它们的手心——在那手心之上，一道道裂缝睁了开来，一双双淡黄色的眼珠子凸了出来。紧接着，在眼珠子的下方，黑色的手掌心上像是受伤了一般裂开一道血红色的小口子。整个走廊中千百只手掌下的伤口一起绽放，那诡异的画面，惊得吕烈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

那是何等诡异的画面！

走廊之中一百多只手掌，每一个手掌上都绽放出了一张脸——只不过这张“脸”看上去粗糙了一些，只有一只眼睛，还有一个姑且当作嘴唇的伤裂。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为了祭奠死人而被种植出来的变异向日葵。

“怎么样，我们很美丽吧？”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吕烈的耳边响起。为首那只最高大的、也是手腕最粗壮的“向日葵”弯下了腰，红色的伤口一动一动，在吕烈耳边低语道。

吕烈轻声说到：“真特么的……”

“丑的令我恶心。”

“你是真的这么想死么？”

那轻柔的女声嘶声力竭尖叫了起来：“杀了你！杀了你这只害虫！我要拍死你！狠狠地拍死你！”

它居高临下，直接从空中向着吕烈站着的原地狠狠砸下。而在它的身后，无数巨手们翻滚而来，手手争相恐后，生怕来晚了就没有机会在吕烈的残尸之上摸上一把了。

吕烈头顶的世界已经被巨手的阴影遮住了，整个走廊的大地都被巨手的阴影遮住了。这如同世界末日来临般的场景，大约就算是真正的黎远在这里，都没有办法逃出去了吧。

吕烈靠在墙壁上，他知道墙外的尧在听着里面的动静：

“尧，如果我说，我还有办法能够逃离这里，你信不信？”

外面响起了尧隆隆的嘲笑声：“就是再给你十个黎远，你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哦，是这样啊，那真是要你失望了，丑八怪。”

“我只要念动一句咒语，你和你的那些丑八怪就连我的皮毛都抓不住。”

吕烈转过神，正好面对第一只当头向着自己砸下的庞然大物。

他嘴中轻声说道：“绝望之主，我知道你在看着这里。我承认，你这个混蛋，你赢了。我同意去参加这次你的博弈，也胜过被当作肉饼拍死在这里。就算是最终输掉了博弈变成你宇宙长河中的一件收藏品，也好过死在尧的手中。就算是最终永恒之心被你夺走，也胜过给尧这个混蛋。”

说完这些话之后，吕烈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

眼前毫无动静。

片刻之后，一个温和的男声在一层的穹顶响起：“直到现在才知道做出决定，不觉得有一些晚了么？”

下一刻，整个大厅被巨大的光芒笼罩，一个巨大的光门正在从虚空之中缓缓推行出来，而吕烈的身影，正好被笼罩在这座光门之中。

“绝、望、之、主！”

在哇面的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发狂般地大吼了起来。那声音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直从十八层贯穿到了这里。

第104章 绝望之主

“不，绝望之主，你不能带走他，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带走他！他是我的……”

“你绝对不可以带走他，只有我才能带走他，因为，他是……”

在尧近乎肆虐的咆哮声中，吕烈的身体慢慢被整个光门给吞噬了。透过光门的另一侧看向外面，他看见无数的巨手跪服在了地上，像是在求饶，又像是俯首称臣。长着触手的眼珠子们爆裂开来，在地上和墙壁上星星点点溅起了无数血污。

“那是你的东西？”空气之中回荡着绝望之主戏谑的声音，“凡是踏上无主之地的，就是一滴水、一口气，都是我的拥有物。尧，就连你存在的本身，现在也是因为我而存在了，只要我一个念头可以抹杀你。有这个精力，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通关接下来的第十层吧……如果你真的过的了那一关的话，我会按照承诺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在消失在一层之前吕烈最后一眼看到，两只格外粗大的黑色巨手分别从塔的两侧伸了进来，用力往上一托，狂怒的尧竟然把整个塔给举了起来……

……

他消失在了绝望之塔一层，当再次出现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变成了一片赤红的沙漠。一被投入这个世界，瀑布一样的汗浆便从吕烈的身上流淌下来。空气中的燥热令人窒息，脚下的沙粒烫的让吕烈有种割断自己脚腕的冲动。

他总觉得周围的光线晃得令人刺眼，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吕烈抬起头，他惊讶地看见天空中竟然有九个太阳存在。

“我次……”

吕烈及时将他的下半句话收住了。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他的“博弈房”了。紫魔还活着的时候多次建议他开启博弈房，但是吕烈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他。可是现在紫魔死了，吕烈反而因为情势所迫进入了博弈房，不得不说，这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嘲讽。

“让我想想什么来着，对了，紫魔那个老家伙说过，进入博弈房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任务发布者，对吧。”

吕烈沿着九个太阳照不到的阴影处小心翼翼向前走去。身上的汗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不是永恒之心不断给自己恢复着的力量，恐怕还没有看到任务发布者自己就要脱水倒地了。“这究竟是什么破博弈房？不是说一开始的博弈房都是最简单的么？”吕烈心中带着怨气嘟嘟嚷嚷，好在，这一次的任务发布者就在不远处——一座长着羊头的人身石雕，一半被埋在沙漠之中，正瞪大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无声地看着远处向自己走来的吕烈。

“喂，老东西，起来干活了，别特么呆在沙子里晒日光浴了。”吕烈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在它脑袋上踹了一脚。反正这玩意只是个死物，不拿来出气也白不出气。

咯咯咯咯……这一脚下去，这羊头人身石像座像是被触动了机关一般，慢慢从沙堆之中升了上来。这是把吕烈给吓了一跳，直接向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堆之中。待到羊头石像的全身伸出沙堆之中后，抖了抖身上的沙子，发出了毫无波折如同机械般的声音：

“奉上赌注。将狂日之沙中对应象征着天上九个太阳的九枚光明钻石全部收集完成。收集完成，则任务胜利，其他情况，则判定任务失败。”

说完这段话，石雕额头上闪烁其了微弱其诡异的光芒，紧接着一行刻印着小字的纸卷从它手间流落了下来，啪唧一声落在了地上。吕烈知道这是任务的单子，不过他也没有弯腰去捡它。捡那玩意干嘛，反正吕烈大字不识几个。

羊头石像吐出这张小纸条之后，便再次不动了。吕烈在原地等了半天，发现对方已经没有说话的意思，忍不住又踹了对方一脚：“你奶奶的，说你奶奶个腿呢。时间，时间限制怎么不说了？你不说时间限制老子难道可以在这里无限制呆下去？”

羊头石像依旧一动不动。只是一双死气沉沉的石头眼睛，此刻仿佛带着些许怨气一般，冷冷看着眼前的吕烈。

吕烈又在原地等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没有时间，那就是无限制时间对吧。老子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他忽然明白了，在这个九太阳同空的世界之中，正常人估计都撑不到一个时辰就玩完了，也就是他这种拥有永恒之心无限修复能力的怪胎，才能大咧咧地在九太阳地下自如活动却不会死亡。所以说，在这个博弈房之中难度对于他来说相当于变向削弱了。

“请放上赌注。”

看见吕烈在原地呆了这么久，一边的任务发布者仿佛不耐烦了一般，又嗡嗡地向吕烈发出了警告。

“哦哦哦。”吕烈这才如梦初醒。可是他又开始犯难了，按照紫魔和千眼巨人这两个家伙的说法，自己的赌注便是永恒之心，可是永恒之心同时也是自己的心脏啊，怎么可能放给它的手里？

好在供吕烈犹豫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长，一行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文字浮现在了他面前：永恒之心作为这次博弈房的担保，挑战者是否愿意作为契物的形式转化赌注。（注意：以契物形式的赌注可以在博弈期间仍然放置在挑战者身上，并且持续发挥契物应有的作用。可是当博弈结束之后如果挑战者被判定为失败，则将对挑战者强制回收契物。）

吕烈想了一下，但是也仅仅是想了一下而已，因为他真的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担保了：“同意。”

眼前的那行文字没有任何变化，羊头石雕用枯燥沉沉的眼神看着吕烈，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子。

吕烈也不堪示弱，回瞪着羊头石像，大眼瞪小眼。

“同意。”一人一羊不知道像是两个傻子一般干瞪眼了多久，吕烈逐渐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不甘心认怂的他只好一边继续瞪着羊头人，一边再次重复了一遍。

第105章 博弈——沙漠

万幸这次终于成功了。只听嗡的一声，任务发布者那如同天籁般的机械音在自己耳边响了起来：“永恒之心，价值十万个赌注，已达到开启博弈房标准。一旦博弈成功，博弈者将被返回头颅且得到额外十万个赌注。经过博弈者同意，现在，博弈开始。”

一道红光之后，羊头石雕被一道红光包裹着传送远离了这片博弈房，只剩下原地的吕烈，和那卷快要被风吹跑了的纸卷。

“我……我的天……”

吕烈惊呆了，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还是听错了？十万个赌注？吕烈记得上一次那个婴面人把自己的脑袋都给割下来了也不过五十个赌注吧。和它相比，自己简直就像是开了挂一样。难道千眼巨人那个混蛋一直说自己比别人多了好多倍性命。这何止是多了好多倍的性命，简直就是多了几百倍的性命啊。

而且就在吕烈担保完赌注的一瞬间，在沙漠的远处不同方向，竟是同时冲天竖起了红色的精光，不多不少，正好九束。不用多说，那便是这次任务完成要找的九颗光明钻石所在的位置了。看来十万赌注砸下去之后，这个博弈房的难度简直变成了小儿科级别，真真切切是躺着都能过关了。

吕烈沿着炙热的沙漠一路坑坑洼洼前行，在红色精光的指引之下很快找到了埋在深浅不一的沙漠中的钻石——那是一片小小的、透明的晶状体，即使在这么炎热的沙漠之中，捏在手里都会产生丝丝的凉意，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神奇的原理。

只是这些红色钻石在和阳光的光线接触的时候，会随机产生巨大热量并掉落少量火星，吓得吕烈赶紧将这些易燃易爆的危险物品塞进了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裤子口袋之中，避免它们动不动就玩一个大自爆。

只用了半个时辰都不到，吕烈就将失散在沙漠之中的最后一片红色钻石从一堆沙堆之中挖了出来。可是将第九枚光明钻石放入手心的时候，吕烈预想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个羊一般的任务发布者并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混蛋，那个家伙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说明任务还没有完成。

不信邪的吕烈躲进了一座沙山后面的阴影处，将自己裤子中所有收集到的光明钻石全部抖了出来，一块一块整整齐齐放在地上。可是他从左数到右，又从右数到左，数了九遍，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九块钻石，可是为什么那个羊头怪还是没有判定自己的任务已经成功了？

难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吕烈眯起了眼睛，学着婴面人当时在森林之中的所做作为，盘坐在地上静静地思考。

他努力回想起当时任务发布者对于成功条件的定义。

那便是，“将狂日之沙中，对应象征着天上九个太阳的九枚光明钻石全部收集完成。收集完成。”

现在九枚钻石都已经排在了自己眼前，那个混蛋羊头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吕烈逐渐变得有些焦躁了起来，幸好这个博弈房对于他的时间来说还很多，多到几乎接近无限。不过在担上了十万赌注的二层博弈房，这简单到已经无法再简单的副本，都能让吕烈消耗这么多的精力，这未免对于他的能力是一个不小的质疑。让吕烈有一些担忧自己以后怎么面对更高处的博弈房。

另一个想法慢慢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难道，这些沉睡在沙漠中的钻石根本就不是自己要找的光明钻石？仅仅是因为九道冲天红光指引自己找到了它们，所以自己边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些红色的小玻璃便是胜利条件了么？

如果这些小玩意根本就不是光明钻石，那博弈房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进行提示？是在诱导自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吕烈静静地看着眼前铺成一排的红色小玻璃片们，没有说话。远处的太阳，脚下的沙漠，还有这些眼前的小玩意，就像是对自己无声的嘲讽一般。

答案就在眼前，可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它。

随着时间的推移，远处的九个太阳悄无声息改变了方位。有两个慢慢移动到了吕烈的正上方，吕烈屁股下面原本的阴影处开始被烤的冒火。在他的面前，两片“光明钻石”也开始随即冒火，并发出类似烧烤摊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等一等，这……”

吕烈感觉到在冥冥之中自己抓到了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他站了起来，将冒火冒得最凶的那片小玻璃片拿在了手中，欢快的火星在吕烈的手掌上乱跳，可是这点温度的小玩意完全伤害不到吕烈，只是充其量让他觉得手心发痒罢了。

吕烈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虽然他不能确定这种方式对这个扯淡的博弈房一定有效，不过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吕烈可不怕任何意外发生。大不了失败了再换个思路么。

他将那片小玻璃片举过头顶，对准了天空中那个离自己比较近的太阳。

吕烈将自己的瞳孔凑近小玻璃片，透过红色的玻璃来观看那个太阳。

可是结果让他失望了，除了手中的小玻璃片噼里啪啦挣扎得更加厉害、除了那明晃晃的太阳差点把自己眼睛都给弄瞎了之外，没有任何预料之中的变化。

“看来老子的计谋失败了。”

吕烈已经失望了，但是出于惯性，他还是将拿着小玻璃片的手转了过来，对准另一个太阳——

奇迹出现了，就像是一滴水被吸入无尽的深渊一般，天空中的太阳出现了巨大的波动:它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像是要挣脱什么无形的桎梏一般。可是它的抖动只是让周围的空间泉起一层层的波澜。同时，吕烈手中的小玻璃片也开始抖动的厉害，像是要挣脱自己的手心飞出去一般。

吕烈死死将它捏在手里，他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天上的太阳真的会被这片小玻璃片给吸下来？

第106章 绝望之塔三层

下一瞬间，天空中的太阳剧烈地蠕动起来，还没有等吕烈反应过来，其直接化为一道炽热的光芒，从天空中坠向吕烈手中的红色小玻璃片，并被吸入进了其中，彻底消失了。

在白光消失的同时，吕烈手中的小玻璃片也终于停止了噼里啪啦喷溅火星的势头。深红色的外壳渐渐转化为了鲜丽的浅红色，如果仔细观看的话，还可以发现其中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白色光明在游荡，就像是一条灵动的小鱼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吕烈觉得自己手中的这枚钻石也吸入了太阳之后，重量都变得比之前重了那么一点点。他抬起头，盯着刺眼的阳光在天空中数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最终确定，现在只剩下八个太阳了，确实有一个被自己吸入了钻石。

任务发布者的话又回响在他的脑海之中，“将狂日之沙中，对应象征着天上九个太阳的九枚光明钻石全部收集完成。任务完成。”

看来自己的思路是对的，一开始从沙堆中翻找到的钻石之所以不被任务发布者认可，是因为其还没有吸收掉天上的太阳，还不是完整的光明钻石。只有像是吕烈刚刚手中那枚钻石一般，“吃”掉了天上的太阳之后，才真正符合任务发布者的要求。

在理解了这个混蛋羊头怪的可恶用心之后，吕烈没有做过多犹豫，只是一一拾起了剩下的钻石，试图将天上的八个太阳全部吸入了其中。接下来的任务很简单，在吸收完最后一个太阳之后，九枚原始的钻石已经全部变成了“光明钻石”，被极光笼罩的九日天空在失去了最后一个恒星之后，也由白天转为了黑夜。

轰然一声，吕烈眼前的炙热沙漠开始消散，转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间简陋且带着一丝古意的博弈房。

羊面人身石像早已在博弈房等候着吕烈，那不带一丝感情的机械音再次传了出来：“恭喜你，通过了第二层的考验，在准许你进入第三层的情况下，返回你作为担保物永恒之心的十万点赌注，同时在附赠你十万点赌注。另外，下一次三层博弈房的开启时间是一个月之后，在规定时间内没有达到博弈房或者迟到，均被视为直接失败，扣除博弈房最低赌注费用。如果申请延期进行博弈房挑战，可以交付博弈房最低赌注的一半。每交付一半，挑战者则将延期一个月进行挑战。”

任务发布者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两颗毫无感情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吕烈。吕烈趁机插了一句话：“老丑八怪，第三层的博弈房的最低赌注是多少？”

十万加上十万，就是二十万。照这个进度，让吕烈怎么输掉博弈？除非他会蠢到连续在两个下注了十万的博弈房输掉博弈。可是从概率上来说，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永恒之心

“拥有二十万赌注的你，已经比第九层的许多挑战者都多了。或许，你是绝望之塔近年来最有希望走到第十一层的男人。那么，就在此祝你好运了。”

出乎吕烈意料，这个像是机器人一般的任务发布者竟然也会说出这番像人一样的话来，看来对方在发布任务之外，也是有自己的思维和感情的。吕烈不禁想起自己刚进入博弈房的时候，因为心情不爽在对方身上踹了两脚，不由觉得一阵火辣辣的脸疼。

“妈的，随便怎么样都好了，再糟也糟不过在一层楼被尧杀了好。”

吕烈心中暗暗慰藉自己，他刚想向任务发布者说点什么挽回脸面，吱嘎一声，他背后的木门自动打开了。吕烈的注意力被木门吸引了一下，待到他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古典的博弈房中，任务发布者的身影已经消失的空空荡荡。

“喂，里面的人出不出来了？外面还有这么多旅人排队等着你结束呢。”

“马上，马上。”在房间外一片叫骂声中，吕烈迫不得己离开了这里。

……

现在吕烈已经来到了三层的绝望之塔，这里和一层二层又不相同，没有闹哄哄的大厅宴会，也不像是二层楼一般尽是无穷无尽的走道和房间。在绝望之塔的三层，离开了博弈房之后看到的便是一间间等级森严的宫阁，来到三层楼之后相同的异族们聚集在了一起，分隔在不同的宫殿之中，也铸就不同区域的宫殿之间迥异的风格。

吕烈看见了婴面人群聚的腐烂骨骼宫殿，那是由无数根已经发黑的骨头搭建而成的庞大宫殿，可憎的、不断蠕动的黑色肉块物质爬行在白色的骨架之上，散发出剧烈的恶臭。而在宫殿的中央有着一块格外巨大的黑肉，无数的婴面人围坐在巨肉的附近，就像是被臭臭花吸引的苍蝇一般。

要不是其中群聚的迎面人们，吕烈几乎以为那是阿古斯通之家了。

而在婴面人宫殿的另一边，唯一敢和婴面人相邻的就只有千眼巨人的宫殿了。千眼巨人也是达到三层楼的旅人的一大群体，在那巨大的千眼巨人宫殿之中也有不下数百的巨人同族。其宫殿同样用阴森恐怖的骨骼组成，但是和恶臭的婴面人不同，千眼巨人的选择搭建的骨骼全部是被族中勇士击杀的猛兽，使用这样的风格，也是为了显示巨人一族的勇力和武力。一个个狰狞恐怖的野兽头颅被放置于宫殿之上，堆积在一起，比婴面人的宫殿少了几分恶心，多了几分恐怖。

在这两大种族之后还散落着无数其他异族的大宫殿，像是牛角族、蛆虫族、章鱼族、夜神族，规模虽然不小了，但是和为首的这两座宫殿还是无法媲美。

三层楼每天都有无数异族进出，吕烈的进入，倒是没有惊动这层楼中的其他人。

看到这么多异族抱团取暖，毫无疑问，吕烈来到这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也是寻找自己的部落。

他绕开了婴面人和千眼巨人的宫殿，向着深处进发。

第107章 人族行宫

在风格各异的行宫之间穿梭。一路上，吕烈也看到了不乏极尽华丽和奢侈的宫殿，不过这仅占着三层楼的一小部分罢了。大部分都无法符合人类的审美观。

越往三楼深处走，看到的行宫占地就越小，而在行宫中居住的部落规模也越小。看来这里行宫的大小也和占据异族的人数有关。随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凄清，吕烈逐渐感到有一些不祥的预感了：么得，到现在都没看到人类的行宫，难道这个鬼地方就只有老子一个人类？

在初时看到无数行宫之后心中燃起的希望，就渐渐熄灭了。

吕烈继续往三层深处深入，再往里走，已经出现了很多空置的小行宫，和一看就被废弃了许多的异族行宫。这些行宫要么布满了灰尘，要么就是还存留在以前居住在这里的异族的痕迹，可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妈妈的，真是活见鬼。”吕烈暗骂了一声晦气。难道这个鬼地方真的没有人类到达过？哪怕就是在这里遇到一个未来人也好啊。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经过了这么多座行宫，是不是错过了人类的？

就在吕烈蛋疼不已的时候，一个长得和紫魔差不多、但是身形明显没有紫魔一半魁梧的夜神族经过了吕烈面前。吕烈一看就把它给拦下来，毕竟，他知道这个种族专门是绝望之塔的保安之类的货，问她准没错：

“喂，老兄，你知道人类聚集的宫殿在哪里？我怎么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对面那个夜神族用死鱼眼细细看了吕烈一眼，又提了提腰间的裤子，好像是刚才跑到三楼三层深处没有人的行宫方便了一波。对方看了吕烈良久，才不冷不热蹦出一句话来：

“你是一个人类？”

“……￥*#（）&￥”

吕烈强忍住暴揍它一顿的冲动，眼睛瞎么，看了这么久才看出来，还用一副怀疑的口吻。幸好下一秒对方又指了指一个方向：“喏，人类的行宫啊，就在前方不远处了，向左边拐一个弯，你看到了之后应该认得出来。”

看着前方越来越冷清的无人区，吕烈心中犯嘀咕呢，怎么人族的行宫会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他简单向这个死鱼眼夜神族道了一个谢，便继续前进了。

向前走了没多久，身后传来了夜神族一声自言自语：“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人族来到三层了。”

吕烈心中一个疙瘩，这句话，紫魔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曾说过。

他没有理会对方，只是加快了脚步，向着夜神族指点的方向走去。

人类的行宫并不是很难找，因为这方圆十里都已经无人区了，就一个被开发出来的行宫荒凉立在附近。无数蜘蛛网从红色的屋檐上垂了下来，地上的灰厚的像是一层毯子一般。

原本就窄小的行宫内部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杂物，显得光线更加浑浊不堪。吕烈一脚踩在了厚实的灰毯子上，激的四周一阵尘土飞扬，他试探性地向内部叫喊道：“喂！有人么！”

回答他的只是无尽的风声。

第一天搬到这个鬼地方来居住，原本交通什么的就不是很方便了，里面的宿友还要装神弄鬼。吕烈不由得觉得有一些暴躁了，刚刚才尧手中逃出来的他大步向着里面迈进，一边奋力推开阻挡他的那些纸箱和大盒子，一路稀里哗啦向着里面探索：

“喂，到底有没有人来？怎么新人来了也没有人迎接一下？”

“你们这些家伙，我们本来就人少，要团结，团结啊！你们看看最外面的婴面人和千眼巨人，它们是怎么做的？”

“那个老兄，你别在内屋躲起来了，老子都看见你内裤上的线头了。”

吕烈扯着嗓子像鬼一般叫唤了半天，又将这本来就巴掌大小的行宫走了一个遍，在一次次听到自己的回声回荡在四周之后，终于，他不得不无力地承认：好吧，这个鬼地方还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类存在了。

是曾经来到过这里的人类都已经离开第三层，向着高处进发了……

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到过这里？

看着附近那些明显只有“人”才会设计且使用的纸箱子，吕烈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是，至少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存在着一个比自己早的前辈，忍受着孤独和寂寞独自来到了这个鬼地方，并为后来的人搭建了一间遮风挡雨的小屋子……

吕烈被自己愚蠢的想法逗乐乐。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就在一个转身准备先去外面透透气的时候，骤地发现自己的身侧站着一具已经发黑的骷髅，正瞪大了两个没有眼珠的眼眶，呆呆地看着自己——

“妈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鼻子贴鼻子，相互之间的距离近到说是准备接吻都有人相信。

在第一瞬间，吕烈以为自己进错了行宫，说不定这里其实是什么骷髅人的行宫。毕竟宇宙这么大，任何莫名其妙的种族都有存在的可能。可是直到双方对视了将近一分钟，吕烈终于忍不住了，伸出手拍了拍骷髅人的头颅。那具骷髅人倒也是干脆，只听吱嘎一声，它的脑袋便掉了下来，嘎嘎嘎嘎滚到了吕烈的脚下，还轻轻撞了他一下。

“原来真的只是一具骷髅而已。”

吕烈叹了一口气，也有些失落。他是什么来头的人，毕竟这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生死之事都早已麻木了，一具骷髅也根本吓不到他。只是他又想了一下，对方毕竟怎么说也是老前辈了，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来到这个行宫了，时间久到都变成骷髅了。吕烈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骷髅，又轻轻给这个家伙摁了回去。对待老前辈，应有的尊重还是要给的，这便是吕烈给它的尊重。

看来这座行宫之中要处理的东西还很多啊。

吕烈瞄了一眼四周如山般堆积的箱子们。不过现在的他忽然感觉一阵发自内心的疲惫，忙活了这么久了，他很累，现在需要的只是好好睡上一觉。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明天的自己来处理吧。

吕烈将一地的古书推了开来，勉强给自己腾出些许空地。他躺倒在地上，不一会儿便鼾声震天……

第108章 整理

绝望之塔内部的世界没有日夜，三层楼各个行宫的走廊中永远泛着黯淡的光线，这光线不至于让吕烈在这里行走的时候看不清眼前的路，却也在他睡觉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打扰。

将吕烈叫醒的是什么东西一阵轻微的撞击。

他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眼睛，不知道在自己睡着了之后什么时候，那具站在杂物箱后面的的骷髅人又倒在了地上，它脖子上那玩意也滚到了自己的腰边，静静地停了下来。而这一次吕烈可没有办法将它装回去了，因为这具老旧骷髅人因为这一次微小的摔倒，脆弱的骨骼已经摔成无数份了。

吕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但是体力好像也大致恢复了。

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正事。看着附近堆积如山的旧书和杂物箱，“这些狗-日的东西应该够我忙活到一个月后之后的博弈房了，希望这间行宫的原主人能够给我留下一些有用的东西。”他呢喃着站了起来。

在动手清理之前，吕烈试图轻声呼唤了精神世界中“黎远”的名字，虽然这个家伙除了名字和黄泉海中的那人一样之外，其他的地方简直就是那人的反面，又蠢、又幼稚、随机应变能力又差，简直一无是处。但是吕烈还是决定再给它一次机会。黎远在将它植入自己脑海的时候一定给它输入了其他信息，如果它对这间行宫能够有哪怕一丁点的了解的话，也是对此刻自己的最大帮助。

可是自己呼唤了好几遍自己，脑海之中仍然空空荡荡——精神世界之中的“黎远”根本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

“这家伙也会睡懒觉？”吕烈一脚踹飞了脚上几片盖到自己脚脖子上的纸片，狐疑地说道。带着一丝困惑，他进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

空旷、冷清的黑暗世界之中，灵灵蜥依旧蜷缩在不知道哪个角落，一动不动。蒲公英在没有边界的黑暗之中慢慢飘荡着，但是无论它飘了多久，最终还是会回到原地。在远处，吕烈看见“黎远”的背影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这个家伙在搞什么鬼。

“黎远？”

吕烈一边迈着步子，一边试探性地向它叫了一声。可是“黎远”的背影依旧没有动静，像是一座石雕一般。

“妈妈的，你究竟在搞什么鬼。在这样下去，下次看见黎远那个家伙老子要投诉你了……”吕烈不由觉得一阵火气上来了。虽然他隐约之间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了，但是还是迈开大步冲向它。在走到它背后的时候重重在它屁股上踹了一脚。吕烈倒是要看看，这个鬼东西究竟在搞什么鬼。

没想到这一脚下去，“黎远”的身子像是积木一般开始土崩瓦解，像是双腿，紧接着蔓延到了腰间，上胸、最后是头部。吕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伙就在自己面前化作了一滩灰，几次三番他都忍不住伸出手，试图阻止“黎远”的土崩。可是最终吕烈还是放弃了，当那灰轻轻飞扬了起来，最后一点消失在了精神世界的远方时，吕烈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看着眼前的空地，仿佛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一个幻觉。

忽然想起了“黎远”在生前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我可以为你出手一次。”

“但是，我也只能为你出手一次。”

看来为吕烈斩杀紫魔的那次，已经是“黎远”最后的力量了啊。在那之后，“黎远”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再也没有办法可以回来了。

吕烈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虽然说这个家伙很蠢，被黎远派到自己身边之后也一直没有帮上自己什么忙，在最后一次进攻的时候依靠的也完全是黄泉海中黎远的力量……但是，这精神世界之中原本就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黎远”的离去，让吕烈觉得空荡荡的心头更显荒凉。

他坐在了地上，困得良久都站不起来。

剩余的残渣在地上瑟瑟发抖，慢慢堆积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接下去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

回到现实世界之中，吕烈开始着手整理地上的古书，还有将前一任主人留在杂物箱中的东西整理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

但是大部分东西都令吕烈有些失望了：都是一些完全已经烂掉的干粮、馒头、大饼，以及部分陶泥罐子，看得出很久之前这些罐子中都装满了水，不过现在都干枯了，仅剩下来的一些，都泛着一层黑色的薄膜。

这些食物和补给也根本不在吕烈的考虑范围之内，先不要说他的式神蒲公英产出的东西已经够他在巨树上爬一年了，进化出来永恒之心后，吕烈还真没有感觉过渴或者饿。

另一部分杂物箱包裹着砍刀、匕首、弓箭等一些兵器，吕烈稍微一碰，这些上了年头的存在就像是妙脆角一样碎掉了。还有盔甲和头盔，同样，经过时间积淀摧残之后，它们简直比纸片还要薄。

杂物箱中的第三大类是膏药和各种跌打止血药膏。这些玩意吕烈同样不需要。对于拥有者万恶之源永恒之心的他来说，从博弈房出来，只要自己还剩下一颗头颅还吊着一口气没死，只要给他半个月的时候，他就能将整个身体给再长回来。

除了这三类大众，已经被吕烈当作垃圾，无情地丢到了附近其它没有人居住的行宫之外，吕烈还在杂物箱中找到了意外的存在，比如说几幅还没有被时间侵蚀成碎片的画卷，只是当吕烈打开画卷的时候，发现画像已经糊的像是一滩烂泥了一般，根本看不清原本画的是什么东西。

吕烈暂时将这些东西收藏在了一个角落，说不定以后自己收服了什么新的式神，拥有能力，能够看到这些画卷原本的模样……

想到这里，吕烈忽然想起，能够帮助自己吞吃巨树之果的蔷薇虎早就已经不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新的式神加入了。他怅然若失了很久，将这些画卷也也丢到了隔壁的行宫之中。

还在箱子的角落抖落出一些意义不明的佛珠、十字架、木鱼、还有各种型号的娃娃玩偶。

看来这间行宫的曾经一位主人也曾向着冥冥之中的神明和未知力量祈祷，恐怕祈祷的内容无非是让自己成功达到绝望之塔高层，又或是别的什么大同小异的愿望。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吗？如果有的话，那也一定是愚蠢、贪婪、残暴、令人憎恶的神明吧。

吕烈冷笑了一声，在这些小饰品之中挑选出来一些做工精巧的，其余一概当作垃圾对待。

最后，他在最后一盒纸箱的角落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手骨，不像是人类的，意义不明。

吕烈想了一下，还是将这截手骨留了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接着是对古书的整理。前行宫主人们留下的古书大都充满了生涩、意义不明的文字，这些吕烈翻了几页之后，一概看不懂，全部当作待定垃圾丢到另一座行宫之中。可是丢着丢着，他就觉得有一些绝望了——这满屋子的文字自己好像都看不懂啊，吕烈以前在陆地上的时候本来就是一个流浪儿，大字不识几个，现在把他丢到这座书的行宫之中，随便摊开几本书，在一大堆意义不明的符号之中就是偶尔能够看到几个自己似曾相识的文字。可是吕烈将它拿到走廊的光线下，对着光线对照思索了半天，可是还是想不起来，最终只能像是吃不到鱼缸中的鱼的猫一般，悻悻将其抛弃。

这一丢，就把行宫之中大半的古书给丢出去了。这样下去他也别整理了，整理了接近两个时辰，除了一堆装饰品之外，屁都没有整理出来。

可是这时，幸运女神开始向他微笑。

当吕烈百无聊赖从自己脚下捡起下一本书打开时，他惊讶地发现这本书的头三个字自己竟然认识，一目十行扫了下去，直到翻到第十页自己都没有遇到一个生僻字。这比奇迹还要小的概率令吕烈自己都有些奇怪了：要知道，他认识的字数都不超过自己两个巴掌，怎么会能看到这么久？

吕烈背后淡银色的光芒又开始炫耀了起来，像是和他手中的古书形成了共鸣一般，无数繁杂、华美到了极点的文字浮现在半空中，将原本有些幽暗的小行宫照耀的金碧辉煌。

原来这是诸神的文字啊。

这文字早已超越了一切以结构和外形来传递讯息的形式，而是将书写者的意图以境界的形式，一代一代封印在纸张之中，作为载体传承了下来，留给后人发现前者想说的话。

新的发现让吕烈信心大增，总算自己这一通操作没有白忙活。

第109章 日记（一）

最终整理出来，能够让自己看懂的古书，一共有八本，全部整整齐齐放在了自己面前。剩下的古书分别和其他杂物堆放着了相隔的两座行宫之中。

不得不说，居住在无人区也有无人区的好处，起码这附近一大片行宫都是自己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像是那些大族们，呆在婴面人行宫和千眼巨人行宫之后，不仅得忍受婴面人那群家伙的恶臭，就连日常活动都很容易惊扰到其他两个大族，不是很方便。

待到将仅剩的人类行宫打扫完成之后，吕烈又将那具不知名前辈的白骨收拢在了一起，放在一个纸箱子中，向它拜了一拜，由衷道：“老兄弟，你比我先一步到这座行宫，年纪比我大。我脸皮厚，叫你一声大哥。

“看你在这里腐烂了这么久，都只剩下骨头了都没有人发现，想必你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漫长且难熬的岁月。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来到这里，可以陪陪老哥你。只是希望你的在天之灵若能看到我，还是请在冥冥之中保佑我逢凶化吉，柳暗花明，还请让我代替你走到十一层楼，替你亲口问一问这个绝望之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完成你这么多年来未完成的夙愿。”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根本古书上大写的数字，按照顺序翻开了第一本古书。

以下是以诸神的文字记载的内容：

来到绝望之塔三层的第三天。

天呐，这里竟然真的存在，能够实现人类任何愿望的绝望之主，和需要一层一层通关打上去的绝望之塔。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上古人类写下的无数虚无缥缈传说中的一个罢了。

目前仍然不知道博弈房和其中制造出来的幻境的原理是什么。我在来到这个空间之前受过最严格的训练，如果只是单纯控制我的大脑所营造出来的幻境，我应该能察觉到其中的破绽，但是没有。我也曾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梦境测量仪器来测量博弈房创造出来的世界，可是梦境测量仪显示的结果，仍然是我处在现实世界之中。

作为一个人类，作为一个科学家，我无法理解我所遭遇到的情况。或者说博弈房只是绝望之塔万千传送阵中的一个，当挑战者进入博弈房之后，将其传送到一个密封的空间中来完成挑战；又或者是这里的幻境已经逼真到以人类的手段无法检测出任何破绽的水平。以上两种情况无论是哪种，绝望之塔作为一个文明，已经远远掌握了超越人类文明可以想象的技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绝望之主，那件事情，它应该可以办得到。

如果我真的幸运的能能够达到十一层，我会请绝望之主杀死本宇宙的永生者，拯救我们人类摇摇欲坠的最后星火。

分段。

看到这里，第一页白纸上能写字的地方已经全部写满了，记录到这里也戛然而止。“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未来人写的日子。”看到古人类、本宇宙、永生者这三个的词汇的时候，吕烈心中推测道。他没有犹豫，将泛黄的日记本翻到了下一页。

绝望之塔第三层，第五天。

我的低烧越来越严重，在博弈房中受的伤也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那个该死的植物，原本以为遇到它是最简单的挑战，事实上我也很快地完成挑战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但是我错了，即使已经离开了博弈房，那个怪物仍然诅咒着我，在它留在我身体上的伤口之上。这场博弈，恐怕才刚刚开始。

第六天。

我的纳米空间中储存的止痛药和其他药膏已经不多了，可是伤势有增无减，我的低烧也变成了高烧。现在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了幻觉，从昨天直到今天也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身体的各个机能都在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这脆弱的身体……如果早知道的话，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就接受汤姆博士的建议，将身体的一半强化成合成人了。

这该死的低烧。原来这种病状，在我的家乡都是无关紧要的小病，可是在这里，它即将成为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有预感。

晚安，全世界。希望明天早晨起来，我的高烧能够退掉。

第八天

博弈房那个植物留在我身上的伤口已经从手掌蔓延到了整个手臂，并且继续向着肩膀方向蔓延。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此处有一大段凌乱的涂鸦，以及原本就复杂的诸神文字越来越凌乱，看来记录者在记录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出现了神志不清。）

我的力气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我能感觉到，这个混蛋伤口正在大快朵颐吞噬着我最后一点精力。这个混蛋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它真的想要将整个我都给吞噬么？

纳米空间中的药剂和止痛药越来越少。在没了止痛药的麻醉之后，光是忍受手臂的剧痛，就让我耗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与之相比，高烧带来的痛苦反而算的微不足道了。

希望明天早上起来情况能够好转那么一丁儿。晚安，阿门，阿弥陀佛。

阿丁斯尔，你在宇宙的另一端也一定想着我。你和我的父母同时支撑着我活到现在的动力。

第九天凌晨。

手臂上传来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入眠，仅仅是谁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被疼醒一次。

迫不得己，我将纳米空间中最后仅剩的止痛药全部使用了，可是即使剂量是平时的三倍，仍然无法消磨手臂上越来越恐怖的疼痛。

我平生第一次考虑，要不要为了自保斩断整只手臂。

可能我还是太优柔寡断了。当初在伤疤扩散开来之前斩断整只手掌就不会有这样的纠结了。

第十天。

我终究还是在极度难熬的夜晚之中度过了。

天知道我最后究竟是怎么沉沉睡去的。

醒来的时候，我奇迹般的发现自己头顶的热度似乎退去了那么一丁点，这是一个好兆头。同时我发现，手臂上的伤口在蔓延到肩膀的时候，也开始停止了一开始如狼似虎的吞噬。这给了我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要不要切除整只手臂。

但是坏消息是，纳米空间中仅剩的一些药物，因为我昨晚的任性已经全部消耗光了。在检查备用空间的时候，我发现其中还有充足天然的草药，感谢上帝、佛主和真主，当初父亲让我带着这些东西出发的时候我还几乎拒绝了他。但是现在，这些草药可能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为了生存下去，我开始考虑要不要从百科全书中调出来古人配置草药的方法。

可能它们的效果不到止痛药的十分之一，但是唯一的好处便是只需要很少量的它们，就能廉价地生产出大量红花药和麻药（古人对一些他们那个时代药物的称呼）。它们可以支持我很长很长时间，而不是像是那该死的止痛药一般一星期多一些时间就耗尽了。

第十一天。

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蔓延了。我知道，这已经不是可以犹豫的时候了。切除掉的话，如果能够回到本宇宙，我还可以装上一条机械手臂。但是再犹豫的话，下一次我要考虑的便是要不要切除自己身体的一半。

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设计一个截肢手术。

病人、医生、护士，全部都是我一个人。

小心，一定要万分的小心。这么一个非常简单的小手术，在这里做，可能一点伤口的感染，就要了我的小名。

第十二天……

接下来的文字都絮絮叨叨述说着古书主人的计划，如何切除自己受伤的手臂，又是如何防止细菌感染的。吕烈一个大老粗自然是对这些玩意不感兴趣，看了也不懂。在随意翻了翻确定之后都是这种玩意的，他放下了第一本古书，揉了揉眼睛，接着打开了第二本古书。

除去一些相对比较混乱的记载之外，第二本古书基本承接着第一本古书的顺序。

第110章 日记（二）

在绝望之塔的第十八天。

我还是低估了那个可怕的怪物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

我还是低估了绝望之塔的诅咒。

手术很成功。在切除了手臂手术之后的三天内，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那个吞噬的伤口。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是有多么的天真。

在今天早晨醒来之后，我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右脚处，那个植物造成的伤口又长了出来。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它是活着的存在，是一种生物。当它发现自己寄生的躯体已经被宿主丢弃的时候，它自动爬到了我身体的其它部分。

这个想法令我毛骨悚然，几乎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勇气。但是我本宇宙接受的良好教育，和对生物学的理解，却又让我否定了自己这种荒谬的想法。

谁又知道呢。像是永生者那样的存在，都可以被凡人制造出来，一个拥有独立生命、拥有自己意识的伤口，又算得了什么。

我猜测，伤口再次出现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某种病毒已经在我的体内发芽生根了。那样的话，无论我切除几次自己的肢体，无论做再多的手术，都失去了意义。

因为我亦是伤口本身。

看着那个伤口在我的脚脖子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我开始感到恐惧起来。在来到这里之前，在前往无主之地的路上，在前往绝望之塔的路上，无论遇到怎么样的困难，我从来没有想过一次死亡，因为我知道，阿丁斯尔正在宇宙的彼端等待着我回去。

可是这一次，我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恐怕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撑不下去了……

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吕烈很好奇这个家伙接下来的遭遇，以及行宫中的骷髅究竟是不是这个他。他接着翻了下去，继续阅读着接下来的日子。

在绝望之塔的第十九层。

伤口很快吞没了我的整只脚，只要稍微触碰一丁儿地板，就痛到几乎令人窒息。

我就连走路都快要无法做到了。

该死的麻药，几乎没有办法缓和哪怕是一丁点的疼痛。

我该做出选择了，我是否要进行第二次手术。

但是，在切除了脚之后，下一次又该怎么办？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部位可供切除了。

绝望，还是绝望。

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思考。

在绝望之塔的第二十天。

今天，我不得不第二次对自己进行了手术，切除了自己的右脚。可是像是像我示威一般，在我切除完右脚不到一个小时，在我的右腿上又出现了那种该死的伤口。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家伙有其生命和思考能力存在。是的，没有错，那个混蛋真的是在向我示威。我静静看着大腿上的伤口，我仿佛能听见它的低语：来呀，人类，如果这一次你还能狠下心来继续切掉我的话。你一次一次抛弃了我，可是我却始终黏在你的身上。我是你最大的噩梦，直到你此生死亡。

如果还要进行手术的话，那这一次就是将我整条右腿切掉了。

我感到十分绝望。从肉体、到心灵，全方位的恐惧。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看不到未来。或许，这就是绝望之塔的真正含义。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切除这只脚了。绝望之塔的博弈就在十天之后，我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一只脚，如果再失去另一只脚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我根本无法应对下一次更加残酷的博弈。

可是，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抉择？留给我选择的空间很少？如果不切除的话，恐怕我根本活不到十天之后。

我是多么希望这第三层之中有新的人类加入啊。不管是古代人也好是现代人也好，是勤劳勇敢的阿德利亚人也好还是小心狡猾的希尔人也好。只要是一个同伴，哪怕是一个，能够到这里来……

说不定他能够帮助我。就像是外面行宫中那些居住在一起的同族一般。

对了！为什么我不去找那些异族的帮助？尽管在它们眼中我可能是美味的食物，是烦人的拜访者，是不可理喻的三维生物。但是等候在这里我将会以最悲惨的模样死去，这和来到异族的行宫被吃掉又有什么关系？去赌上一把的话，说会出现奇迹。

（写到这里的时候，日记主人的笔记开始凌乱。就算是透过历史沧桑的纸面，吕烈仍然能够感受到对方此时激动的心情，和糟糕的身体状态。）

让我好好想一想，我需要前往哪个行宫向谁求助？是高傲自负的夜神族？还是残忍嗜杀的牛角族？前者可能就连让我踏入行宫的机会都不给，可是后者，可能用它们强壮的牛角把我顶上天，然后在落地之前刺穿我的心脏。不管是哪一种死法，都比孤零零一人死在这里要好多了。或许，死，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天呢，我究竟在写一些什么东西。（涂涂改改了一大串）

需要从长计议、需要从长计议……

我心意已决，我不会按照绝望之主的安排，孤零零地一人在这里死去。我会去拼搏获得活下去的机会，哪怕因为而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死在异族的行宫之中。

但是，不会是今天。

我已经没有左脚了，右腿上的伤口也不允许我下地。我躺在床上，就像是一个废人一般。

走出行宫之后，我可能就连走路都走不到，一路爬着向其它异族的行宫。

所以，请姑且容许我再懦弱一天吧，容许我苟且偷生一天。

明天，我将实行我大胆的计划。

吕烈手中拿着的这本书比第一本书要薄上许多。写到这里之后，这本古书就没纸了。而且后面有明显的页数被撕掉的痕迹，仿佛日记的主人写下了什么东西想要隐瞒。不过吕烈没有介意，他拿起了下一本书，开始继续上一本的阅读。

而这一次，日记的主人已经开始不再记录在绝望之塔上的时间，从此可以推测出，此时他的状况不仅没有变化，反而更加恶化了。

以下是日记的原文：

天呢，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竟然发生了那种事情！

那些异族……它们……是疯了么？这么做对它们又有什么好处？难道它们不知道它们是在自取灭亡？

走道已经走不出去了，整个三层楼全部变成了地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绝望之塔。

这疯狂、该死的世界！

老子简直选择了地狱难度！

这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现在我不仅已经无法离开行宫了，还得蜷缩在这里，瑟瑟发抖，生怕有任何人发现自己！

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是，人类行宫因为太久没有人来居住了，所以越来越远离人口密集的大号行宫，深居在无人区。一时之间也没有异族回来到这里发现我。

外面的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离我下一次博弈房的开启还剩下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我……很恐惧。

第111章 日记（三）

那种事情？

那种事情是指那种事情？

吕烈希望这个记载日记的家伙能够把“那种事情”写写明白。但是很可惜的是，对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的一次偷懒，会给后来阅读者带来多大的困扰。

从字里行间之中，吕烈勉强能够猜测出，在这个倒霉的家伙刚刚鼓起勇气，准备去行宫外寻求异族的帮助时，三层楼就发生了一件类似暴动、混乱的事情，让这个家伙的所有计划全部被打落了。在写下这篇日记的同时，他就连离开这座行宫都做不到了。

真是名副其实的绝望之塔啊。

吕烈心中感叹道。希望这个家伙在接下来的日子中能够交到好运，逃离这里吧。虽然这座行宫中有一具上古前辈留下来的骷髅，但是这具骷髅四肢完好，应该不是这个经过了自我切割手术的日记记载者。

他指尖微挑，泛黄的纸业又被翻到了下一页，隔着时空将两个同居住在一片行宫之中的男人联系在了一起：

在绝望之塔的第……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也没有了记录的必要。依我现在身体的这幅样子，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通过接下来的博弈房了。

那件事情仍然在发酵，我还是无法走出行宫。右腿上的伤口已经蔓延到了腹部位置。这一次，如果我还想做截肢手术的话，恐怕我得将自己整个下半身都给切除了。

绝望、无与伦比的绝望。

现在的我已经不对存活下来抱任何希望了，无论如何，只要不是死在博弈房之中，没有被制成另一种生物丢入另一个空闲之中，已经对我是不幸中的万幸。

另外，在我被困在行宫之中的一段时间，我对绝望之主和绝望之塔的存在类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或许……它们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一切猜测还有待验证。

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日子的主人究竟发现了什么？

吕烈带着好奇，将第三本日记继续往下翻。

————

在绝望之塔的第N天。

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达到了最糟，前两次手术截肢的创伤还没有消退，我在仅有一只手臂的情况下，对我的右腿进行了第三次截肢。

没有用了，伤口泛滥的程度，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救得了我了。我现在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尽可能减少我身体上的痛楚。

已经褪去的高烧又开始了。最近的时间中，我开始不断出现幻觉，我梦见阿丁斯尔出现在我面前，祈求我快点回到本宇宙和她团聚。尽管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觉，但即使是在梦中，我都不敢面对那张美丽的面孔。因为我深深地愧对她。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我的生命如同风中之残烛，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现在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和毅力，便是继续验证绝望之塔存在的原理。

这花费不了我多少时间，如果我的猜想正确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系列实验很快就会出结果了。

上帝、佛主、天尊、真主，我乞求这个世上的一切神明，如果你们真的存在的话，请再让我在这个世上再逗留数天，就数天的，真的可以了。

我希望我能够解开绝望之主的秘密。我希望我留在这里的日记，能够被后来到这里的幸运儿看到。

————

“虽然晚了一点，你要等候的幸运儿已经出现了，那便是本大爷。”

吕烈将日记继续往下翻，

“老天保佑保佑这个可怜的家伙吧。虽然我通篇看不懂你究竟在写什么，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披露一些绝望之主的独家秘闻。”

他看了一眼接下来基本古书的厚度。嗯，看样子，那个几百年前倒霉的日记记载者，应该最后真的探查到了绝望之主的一些东西。

————

在绝望之塔的第二十六天。

一切都会快要结束了。

我也隐隐觉得，我即将揭露了绝望之主的一个秘密。

天哪，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恐怖了。

从一开始，恐怕绝望之主就没有打算让任何人达到第十一层。

还需要验算，更多的验算。我是一个科学家，不能凭借自己的直觉来判定事物的真伪。

（接下来是一串数量惊人的公式，以及各式各样坐标草图。）

吕烈对着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将它们快速翻阅了过去。

接下来的数本古书之中，全部都是这样的公式，其中还夹杂着日记记载者的评价和对自己伤势的记录。比如说这个公式算到这里，因为他实在缺乏相关的仪器和设备，失去了进一步证明的可能，只好将接下来的实验分为了两条支线，以假设性成立为前提的实验和假设性不成立为前提的实验。吕烈看得头大，直到翻阅到了最后一本古书，日记的记载者才又回到了故事的形式娓娓道来：

今天，可能是我在绝望之塔的最后一夜，亦是我生命中最后的时光。我有预感。

在刚刚抵达绝望之塔的时候，我还是充满希望的，我以为我可以像是小说中的主角一般一路抵达塔顶，并且拯救全人类。但是我错了，仅仅是抵达了第三层之后，我就遭遇了从所谓有的失败和挫折。在这里我经历了地狱般的三十天，最终还是没能摆脱恶魔的诅咒。现在，是到了该说失败的时候。

唯一让我感到自负的是，我已经基本验证了心中的猜想，尽管那真相是如此令人震惊。

我失败了，没能通过绝望之塔。可是我仍然为人类挽回了最后一点尊严。我思故我在。我死在了这里，我仍然比这一层的任何一个异族都要高贵。

希望在数百年之后，有人能够抵达这里，看到我的这本手记。

那么，就在这里将我的结论已经下达吧。

那便是，绝望之塔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是的，你没有看错。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望之塔存在，也没有什么绝望之主。

第112章 日记（四）

绝望之塔，便是一个骗局。

无主之地，是万物归墟的梦境。从踏入这个空间的一瞬间起，我们所有人便全部睡觉了。

什么绝望之塔，什么博弈房，还有行宫、虚无兽、诅咒，所有的所有，只是我们在梦境之中的投影罢了。

我早该发现这一切。可是我之所以没有发现的原因，便是这并不是普通的梦境，而是在千百万来由无数个异族来到这里之后，共同编织的梦境。这梦境的力量是如此之强大，不同异族之间的梦境又相互交织、重叠，将其称之为真实的梦境，也不为过了。

如果说我们所经历的种种，所有的冒险，到最后发现全部是自我一厢情愿的幻象，那种清醒后的感觉是何其痛苦，就不言而喻了。

若是觉得在梦境中死亡，就能脱离这个世界，那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因为梦境的出口根本就不在……死亡。在梦境中死亡的话，就会受到和现实世界死亡相同的待遇，不会有任何区别。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看到这里，不管你是人族或是其他任何种族（当然，就我的个人感情而言，我更希望读到这里的是一个人族，不管你是未来人还是远古人）。请一定要记住了，这个梦境唯一的出口，便是绝望之塔的第十一层，那里才是真正离开梦境的方法。

而这，也是这个梦境几乎无解的悖论所在。

想要抵达绝望之塔之顶，就必须先通过近乎无解的七层博弈房。（失败的话，也是真的会被制造成另一种生命形式，关押在这个梦境之中忍受着无尽时空的煎熬，所以请读到这里的读者一定要慎重）而在绝望之塔的顶端，所谓能够实现任何梦想，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而已。绝望之主会对胜利者兑现诺言吗？当然会，只不过它兑现诺言的方式就是创造一个新的梦境，然后将胜利者的意识投放在其中，让胜利者认为自己实现了梦想。

比如，若我是胜利者，当我提出想要毁灭永生者的时候，绝望之主绝对不会真的去本宇宙消灭掉永生者，取而代之的做法则是将我投入一个更深层次的梦境。在这个梦境之中，永生者已经被消灭掉了，我的愿望算是变相完成了，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真实世界的世界线根本没有任何变动。

当你提出愿望的时候，无论是再微小还是宏伟的愿望，绝望之主都可以以梦境的形式替你实现，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意味着你将永远被困在梦境之中。

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那便是抵达绝望之塔的顶楼之后拒绝提出愿望。这是离开这个梦境的唯一方法，但是，在拒绝提出梦境的同时，你也会被判定为没有通过最后的考验。换句话说，你同样难逃成为阿古斯通的命运。

两个选择，无论是哪个选择，你都不可能离开这个梦境。

从一开始，这个梦境便是无解的。

做出你的选择吧，新来的冒险者。

黎远绝笔。

另记：我已经将我日记的所有内容以十一种语言记载在了不同的古书之中。只要你是一个人类，能够读懂这十一种语言之中的任何一种，就可以了。剩下的十种语言记载的全部是相同的事情。

————

此时，吕烈已经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虽然不确信这个家伙说得是不是真的，但是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是够糟糕的了。

等自己千辛万苦抵达绝望之塔的顶层，竟然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而更加糟糕的是，自己无论提出愿望与否都不能脱离这场梦境，那自己从一开始来到这里之后所做的种种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记得在虚无兽肚子中的时候，十字架干尸和绿雾巨孩也曾说过，从一开始绝望之主就欺骗了所有人，它根本不打算让任何人通关。

现在看来，那些输掉了博弈最终被关入宇宙长河中的异族，未必是在博弈房之中用光所有的赌注失败的。它们中其中不乏有一些人抵达了顶层之后，察觉到了这是一场梦境。为了从梦中回到现实，做了诸如拒绝许愿之类的举止，最终被这个世界判定为通关失败，而被投入到了宇宙长河之中。

这么看来，当初将自己推到这里来的时间巨人，还真是害人不浅。这个混蛋虽然在巨树上帮了自己不少次，但是一来到巨树之顶，就接连坑了自己两次。

下次看到黎远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投诉它。

如果自己此生还能活着见到那家伙的话。

理想中的梦境，和残酷的现实，在两者之间究竟该选择哪一方，在穷奇之梦中吕烈已经做过选择了。如果在这里还要他再做一次的话，那他仍然不会犹豫，会选择回到现实之中。

可是问题是，这次和穷奇之梦根本不同的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这里死了就是真死了，活着也未免好到哪里去，最差的情况就是被制成阿古斯通丢到宇宙长河，把这个破梦硬生生变成一场永不完结的噩梦。

正如日记记载者所说，这是一道无解的悖论。几百年前的日记记载者只给出了问题，却没有给出答案。现在放在自己面前的又是一道新的难题——自己很有可能通过绝望之塔，可是面对第十一层的这道悖论，依旧束手无策。

黎远所说的……

等等，黎远？？？

吕烈一下子有些蒙蔽了，他赶紧将随手放在一边的日记又捡了起来，匆匆翻到最后一页之后再次确认了一遍。

虽然是诸神的文字，但是翻译成汉字之后非常清楚，就是“黎远”两个字。

吕烈感觉自己有点被搞糊涂了，是正好相同的人名么？不然在巨树上呆了这么久的黎远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是说，在这里的黎远最终真的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离开了这个梦境，后来还到巨树之上带着自己和苏文、杨威这群人一起冒险？

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小到犹如彩票中奖，但是吕烈很清楚这个世界的尿性，无论再稀奇古怪的事情，只要有发生的可能性，就会发生。

说起来，自从自己和黎远认识了之后，自己还真没有向他确认过，他的名字究竟是黎远，还是李缘，还是厉源，或者是别的什么字。

如果脑海中那个家伙在这里就好了，让他看一眼的话，他应该会有印象。

吕烈无奈，在这里又没法求证这种事情。他随手将手中的古书放下。

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吕烈回头一看，竟是古书书底的夹层之中，有一张小小的纸壳落了下来。他弯腰探了过去捡起来一看，发现竟然上面写着一串自己看不懂的符号：

*#&*%￥

将纸业转过去，又发现了另一串风格相同，可是自己同样不解其意的符号：

*$(&($&(&

吕烈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鬼，这个混蛋就不能再用诸神的问题翻译一遍么。”

纸壳上的字迹和古书上的字迹完全不同，应该不是出自一个人手中。

忽然，吕烈感到一阵沉沉的睡意。或许是观看诸神文字太耗费人的心神了。他顺手将这张纸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就带着睡意任由自己的身体缓缓趴倒在了地上。

……

待到吕烈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脑壳疼得发狂，像是刚刚经历一场海啸一般。

幸好这醒来之后的疼痛感在随后的数秒钟中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吕烈站了起来，和收拢那具骷髅的盒子道了一声早安，晃悠着走出了人类行宫。说起来，他来到第三层之后也已经有三四天过去了。吕烈准备出去走走，寻找一些关于绝望之塔更有有用的线索。

当然，他现在的计划暂时还是在这些无人区中游荡，说不定能找到一两个别的被异族废弃的行宫，在里面淘到一些宝贝。至于跑到大异族比如婴面人或者千眼巨人的行宫中去，联络联络感情，那就算了。吕烈知道这个千眼巨人一族最喜欢的食物就是人类了，他可不想今晚的自己会变成别人菜桌上的一道菜。

就在吕烈在三层瞎兜风的时候，他无意中一个回头，看到了有一个细长高瘦的人影趁自己不在的时候，竟然鬼鬼祟祟溜进了自己的行宫之中。

“小子，你真是乱摸老虎的屁股，找死。”一看自己刚出门没多久，就被人偷了家，吕烈那个怒火就不要说了，直接在废弃行宫的废墟之中捡了一根烧火棍似的石柱，赶紧跑回家去守家。

在向人类行宫跑得路上，吕烈想了一下：会不会是有新的人类通过了博弈房，传送到三楼来了？

但是随即他便否定掉了自己的想法：看那个黑影纤长高瘦到如此不成比例的模样，你真的很难把它和一个人类联系在一起。如果真要说的话，吕烈觉得这个体型更像是婴面人一族的体形。

婴面人、婴面人……

说到婴面人的话，吕烈对这个口吐五字真言，能够使用让对手动弹不得甚至更加诡秘的秘术的种族倒是印象深刻。当初在迷神城遇到的那些家伙之所以屁用没用，也是因为它们已经是活死人状态了，吐出的五字真言不被认可。

第113章 访客

吕烈没有被自己的怒火冲昏脑袋。若是就这么直接进去，和那个偷偷潜入自己行宫的婴面人硬刚一波的话，拥有永恒之心的自己还真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他想了一想，在快要接近行宫的时候，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蹑手蹑脚走动行宫的附近，像是做贼一般向着行宫内探望。他在计算着，这个位置有没有什么好的角度，能够一击杀死对方。

就在吕烈偷偷摸摸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你在找什么东西，老兄？”

那一刻，吕烈吓得简直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他一个转身，几乎爆发了体内的最大潜力，直接向着反方向跳开了足足有十几米之远。待到看清那个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果然是一个婴面人，吕烈真是又是后怕又是意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老子背后的？说，你是不是想要偷袭老子？”

“我一直就在你背后啊。”婴面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像是要表达自己的困惑。可是在它那么轻轻一搓一揉之间，又有无数块死皮从它的脸上掉了下来。看得吕烈是心惊胆战，不知道是该退还是该进了。

见吕烈仍然一脸迷惑的样子，那个婴面人不得不做出解释：“我来到三层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找你们了。可是刚刚来到行宫之后，在我的族落内还有很多时间，所以耽误了我的拜访。在随后的几天中，我都来过这片无人区找你。但是你们人族的行宫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好像这里就你一个人居住，我一连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

“幸运的是今天碰到了一个识路的夜神族，问了它之后才一路摸索过来。我只是向你的行宫里面探望了一眼，发现根本没有人。所以我打算现在外面等着，等你回来了之后再进去。没想到刚一个转身，就发现你在我前方不远处，偷偷摸摸向着自己的宫殿内看去……”

它的脸扭曲成了一团，像是在努力表达自己的困惑：“是有什么异族闯入了你的行宫么？我看你就连回家的时候，都这么小心翼翼。”

听完对方这番话之后，吕烈也是总算明白了，看来这个家伙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不过他心中有一些疑惑更加重了。吕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你……认识我么？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面吧。你为啥一上来就要找我？”

毕竟在他眼中，婴面人都长得差不多，全部都是那种不用化妆就可以参加恐怖片的类型，谁在自己面前自己都认不出来。更不要说吕烈也不记得自己和婴面人打过交道。

难道是在无主之地碰到的那几个婴面人？它们自觉地让虚无兽吞噬了自己之后，是坑了自己。所以良心大发，到绝望之塔上来找自己了？

眼前的婴面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你都不认识了？就是当初在二层博弈房的时候，你和一个千眼巨人族在绝望之塔管理员的带领下观看了我的博弈。最终我要求你们自杀，并且退出了房间。当时退出房间之后我还感到有些恐惧呢，万一留在房间中的你们故意不退出，那我可就死定了。幸好最终还是通过了关卡，证明你们还是帮了我一把。

“当时我就在想，等到了三层之后，一定要亲自感谢你们一下。可是到现在我都没有在这层找到那个千眼巨人和紫魔，就先来找你了。”

吕烈稍微在脑中梳理了一下前因后果，心想还真的有这么一号人物，差点把它给忘记了。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吕烈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但是无论如何，对方那副尊容还真的让吕烈有些受不了。他真怕自己看久了之后会得上瞎眼病。

“啊哈哈哈哈，你好你好，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说起来，那都是小事么，不足为奇。来来来，里面坐。我也是刚到这里没有几天，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你，你先将就着点吧。”

吕烈还没有想好怎么把这个家伙赶走，只是嘴上顺着习惯已经脱口而出了。没想到人家婴面人就是爽快，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客套的话。吕烈这么一说，就直接大咧咧走了进来，还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家一样自在。

看着对方抖了抖身体，又有几块黑乎乎的死皮落了下来，吕烈心中悔得真是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只好也跟进了自己的行宫，脑海中想着怎么把这个晚上看着能做噩梦的家伙骗出去。

婴面人向吕烈点头笑笑，如果一张腐烂的婴儿脸努力裂开猩红的大嘴，这个表情可以算是笑的话。

“吕烈兄……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我记得在博弈房的时候，你的两个同伴好像这么叫过你。”

吕烈点了点头，同样努力地向对方露出自认为最友善的笑意：“是啊，就叫我爸爸吧。这是我们人族的传统，都是最好的兄弟才这么互相叫的。对了，兄弟你怎么称号？”

对方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了“惊喜”表情：“真的么，我真的可以叫你爸爸么？吕烈兄。”呕……天哪。吕烈心中暗暗祈求道：求求你还是别做任何表情了，我怕是大白天的就要被鬼给吓死了。

婴面人自我介绍道：“我叫做无洁。你可以管我叫洁。”

吕烈心说你这幅尊容那还叫无洁的呢，叫尸-体都算抬举你了。

婴面人随意地向四周看了看：“爸爸，你在二层的博弈房时遇到了什么关卡，难吗？我听我的族人说，二层的博弈房虽然相对简单，但是存在着许多阴险至极的后遗症。就算在博弈房之中杀不死你，等你走出了博弈房后遗症才发作，折磨的你生不如死，好几十天之后才死亡。这样的话，还真不如当初就直接死在博弈房中呢。”

吕烈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拥有二十万赌注的巨富，轻描淡述地一句话概括过去了：“我遇到的挑战和你当初在二层遇到的差不多吧，也是一个类似于需要动一点点脑子的，通关没有太大的难度。要不然，我也不回这么轻松地坐在这里了。”

婴面人随意地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一本书，挑了其中一段读了起来：“那些异族……它们……是疯了么？这么做对它们又有什么好处？难道它们不知道它们是在自取灭亡？

“走道已经走不出去了，整个三层楼全部变成了地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绝望之塔。”

“这疯狂、该死的世界！”

它转过头惊讶地看向吕烈：“你还是一个诗人？”

“真是一首不错的诗。”婴面人啧啧称赞道，“你看，我就喜欢全诗最后一段——这疯狂的、该死的世界！短短一句话，就把绝望之塔中所有人的生存环境给全部概括了。不用华丽的辞藻和繁复的修辞，就能让读者感受到诗人心中的焦躁和不安。这是需要深厚的文学积淀才能做到的事情啊。高，实在是高。爸爸，我佩服你的文采。”

吕烈心中说可拉你妈的倒吧。你再继续吹下去，老子自己都要相信了。他随口说了两句敷衍了一下：“哪里哪里，只要你坚持不到的积累素材，在生活中寻找灵感和创意，总有一天，你是可以达到我的成就的么……”

等一等……

吕烈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不太对经。

不对劲在哪里？吕烈愣在了原地，婴面人在愣在了原地。对方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眼前这个人族生气了。

吕烈的一双黑眼珠子在行宫之中转来转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婴面人的一双死鱼眼也跟着他转。吕烈的眼睛转到哪里去，对方也跟着转到哪里去。

只听啪唧一声，婴面人的两颗眼珠子掉下来了一颗。看来这个种族真的不适合过度用眼。不过也没有关系，对方说了一句失礼了之后，从地上将自己的眼珠子捡了起来，重新塞回了眼睛。

吕烈的眼睛落在了对方的手上——那只黑的如同焦炭的手还牢牢抓着那本古书。吕烈终于知道不对劲的感觉来源于哪里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你看的懂这上面的文字?”

婴面人手中拿着的古书是诸神文字般。能够掌握这种文字的生物，难道它的身上也有诸神文字？

看着吕烈期待地看着自己。婴面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其实……我们婴面人可以说是全宇宙最为博学的种族之一。平均每个婴面人一生光是要掌握的语言就不下一百多种。当然，在这其中，诸神文字是最难掌握的一种，就连大部分婴面人花费一生都无法学会。”

它又指了指自己：“我也只是稍微略知一二罢了。不敢说是精通。在你面前读了两句诸神文字写的诗，如果有什么语法问题，真是让你见笑了。”

第114章 翻译

吕烈的内心激动了起来：难道这个丑八怪，真的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啊，自己刚觉得有一些困意了，冥冥之中就有一双无形的手为自己送来了枕头。

他从自己的口袋中摸索了一会儿，将那张日记中掉出来的纸壳递给了婴面人：“大兄弟，这纸头上面的文字我认不出来，你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

婴面人当然接过了对方的纸头：“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可是当它接过了之后，低下头看了良久，久久没有动静。吕烈心中未免有些失望：前面牛皮吹得胖胖响，真要用到你的时候，就露马脚了。

终于，婴面人垂头丧气地说道：“不好意思，爸爸。这种文字我曾经见到过，那是那不在我的学习范围之内，所以我无法将其翻译出来。”

吕烈心中说道：你真是一个锤子。

婴面人指了指婴面人行宫的方向：“不过我们那里的长老肯定知道这种文字。如果你不介意……让我把这个纸片带回去的话，我一定能在明天的时候给你带来答案。”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过吕烈可没有耐心等这么久：“兄弟，我能和你一起过去吗？”

它的脸上露出了难为的表情：“虽然我们婴面人一族不像是千眼巨人，将人类完完全全视为食物。但是我的族人对待人类这种种族还是很不友好的。如果你出现在那里的话，生命倒不至于受到威胁，可是我的长老很可能会故意刁难你，甚至翻译出错误的讯息给你。”

吕烈想了一下，沮丧道：“还是算了。”他强忍住恶心，故作亲切的拍了拍婴面人的肩膀，“那就靠你了，小兄弟，爸爸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婴面人点了点头，走出了行宫。

（真是一个神奇的种族啊。）

看着那个家伙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的尽头，吕烈心中想到。不过他很快一脚踢在了婴面人留下来的那些死皮上面：“你妈妈的，这些玩意年纪轻轻地，怎么就是不爱清洁。走到哪里就渣掉到哪里。这些家伙以为它们是我么？帅的都掉渣了。”

……

“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足三天了，地狱的大门即将重新打开。这一次，你是昂首挺胸，继续进入到下一层，还是幸运就此完结，永远地沉沦在宇宙长河之中？”

“无论这一个月来你是怎么度过的，我希望当你走入新的博弈房时，是有充分准备的。”

吕烈正躺在书堆之中呼呼大睡呢，忽然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道。“妈的……”他迷迷糊糊在睡梦中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你来了？婴面人儿子？”

可是当他的大脑从困意之中逐渐清醒过来时，忽然发现眼前根本没有任何人经过。刚才那个在自己耳边的低语声，就像是自己凭空产生的幻觉一般。

一阵寒意忽然卷过了吕烈的声音，让他不寒而栗。

“是谁？究竟是谁？”

吕烈猛地跳了起来，冲出了行宫。可是无论他向左边或是右边看去，在昏暗的走廊之中都无法找到任何人影——如果刚才有任何人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潜入行宫，在自己耳边低语的话，那那个家伙几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逃离这里。

“难道真的是我睡糊涂了？”

吕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疑惑地说道。

他努力回忆起那个恶魔般的低语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只有不到三天了。

还有，是充分准备的。

“怎么会只有不到三天了？”

吕烈有点搞糊涂了。

他知道，在完成了二层的博弈房测试之后，绝望之塔给了三层的挑战者一个月的时间休息。可是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唯一做的事情只是整理了一下前人留给自己的行宫，还有睡了三觉。怎么就二十七天过去了呢？

难不成自己突然变成了睡神，一觉可以睡上十天？

吕烈越想越是糊涂。可是他人浑胆子大，在行宫门口又呆了一会儿，发现附近真的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之后，还是懒洋洋地回宫去了。

他躺在书堆之中，又沉沉睡去。

……

第二天，婴面人如约来到人类行宫。

“爸爸，好消息。长老已经翻译出了这段话的意思。”婴面人兴匆匆地向吕烈说道，大有表功的意思，“真是生僻冷门的语言啊，是你们人类历史上一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种族的文字。就连你们人类中最渊博的学者，都不一定认得出来呢。”

“哦，那可是真是厉害了，我的婴面人。”吕烈虚情假意地夸奖了一番对方，“你说说看吧，这行小纸头上写着什么东西。”

婴面人将纸面翻到了一面，对准吕烈：“这页纸头的正面写着，如果可以，请不要查看日记之中究竟写着什么。这其中的东西在你知道了之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相信我。”

吕烈一愣：“我看它就写了这么段，能够翻译出这么多东西？”

婴面人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根据翻译，就是这样的解释。”

吕烈不说话了，他心中翻起了疙瘩，心想你妈妈的，早不说晚不说，等老子都已经看完了这个李源的日子之后再告诉我，不是找不自在么。

不过按照吕烈这个性格，就算从一开始他就看见了小纸面上的警告，估计他反而会因为好奇心作祟，更加心痒难耐，最终还是走上了打开日记这一条不归路。

反正看都看了，他对着婴面人说道：“那么纸头的另一面么？我记得两面都有文字的吧。”

婴面人又将纸壳的另一面对准了吕烈，将其中的含义读了出来：“如果你已经看了日记的话。那么很遗憾地告诉你，在这里，绝望之主将察觉到你，并且你在这里的时间将会比常人流逝得快得多。”

婴面人好奇地询问吕烈：“你们人类的日记之中究竟写了什么东西？这个纸头中又是什么含义，什么叫做‘你在这里的时间会比常人流逝得快’？”

第115章 新的挑战

吕烈不愿意让它多知道黎远日记中的事情，摆了摆手：“我也不知道这张纸条中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哈哈，哈哈。那些古书我才看到一半呢，现在受到了这张纸条的警告，说不定我会真的考虑一下它的建议。”

婴面人好心建议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将剩下的古书给翻译。”

“不必了不必了，心意我领了不过真的不用了。”在好不容易摆脱了婴面人之后，吕烈呆呆地坐在一堆书中间，开始回味起婴面人告诉他的纸壳上文字的真正含义。

“流逝的时间……还变快么？”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明明原本有一个月的时候可以准备下一次博弈房的内容，但是自从吕烈看完了那个黎远的日记，剩下二十多天的时间转瞬变成了七天。难道日记上写的真的是事实，这里，只是一个梦？

想来想去，吕烈忽然觉得这些事情也不是自己应该担心的了。反正二十多天还是只有三天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从第三层到第四层这短短一步，对于有些人来说犹如天渊，对于有些人来说却近在眼前。

……

一晃吕烈的最后三天也悄然度过。新的博弈房已经向他开启。当吕烈离开这第三层绝望之塔，走入博弈房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有一丝丝解脱的意味。

无论如何，当知道了这里就是梦境之后（哪怕是无限接近于真实的梦境），也比一开始的自己将自己当做现实来攻略，心态之上总是要产生那么一丁点微妙的变化。

只是这点微妙具体产生在哪里，就连吕烈自己都说不上来。

周围的场景在一片恍然之间变成了江南古镇风格的小城流水，眼前的石桥和远处的风景让吕烈觉得越来越是熟悉，忽然他想了起来，这不就是朱石镇么？快十年了，就是在这座小镇吕烈看到了那参天的古树，并且吃下了从天而降的巨树之果。那一次经历，彻底改变了吕烈原本平庸且低贱的流浪生活。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他宁可拿自己的所有，去换以前的生活。

“想要攻心为上么？”吕烈看着周围的情景，冷笑不已。一时之间，他还摸不清这次绝望之塔的出招是什么。

“于此奉上赌注。昔日的男主角吕烈即将走上一条巨树之旅，现在的你于这片虚幻中历史重演。你必须制止过去的你犯下同样的错误。注意：暴力和胁迫是不被允许的，恐怕只有凭借挑战者一张三寸不烂的舌头，才能打动过去的自己放弃爬上巨树这条愚蠢的计划。

“劝说‘吕烈’放弃爬上巨树，并在朱石镇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则任务胜利，使用暴力手段强制组织‘吕烈’爬上巨树，或者最终还是没能改变‘吕烈’爬上巨树的命运，则判定任务失败。”

“另记，为了平衡博弈房的难度，你现在身上的体貌和外形在这个博弈房已经被自动修改，完全发生了变化。所以不要寄希望于‘吕烈’看到你之后立刻明白你是未来穿越过去的他，从而对你的一切指令言听计从。”

这一次没等任务发布者说什么，土豪吕烈就直接豪气地一挥手：“二十万。二十万赌注全部给我压上。一个都不用剩。”

一来吕烈觉得这个任务也不是很难。自己就是自己肚子中的蛔虫，说服自己做什么事情还不时简单？二来他也知道博弈房之中放置的赌注越多，博弈房难度也会相对降低。上一次自己投放了十万赌注，狂日之沙直接将埋在沙漠中的钻石的位置都给自己标出来了，还要简单到什么程度？十万赌注就有如此恐怖的效果，那吕烈一口气砸个二十万出现，那效果岂不是要上天了？

“二十万个赌注，已达到开启博弈房标准。一旦博弈成功，博弈者将被返回头颅且得到额外十万个赌注。经过博弈者同意，现在，博弈开始。那么，就祝您好运了。”

在这座石雕消失之前，还划过一句低低的祝福。看来吕烈现在也是VIP用户了，受到的台词待遇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让我看看，现在是几时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那个家伙经常出现在酒铺和酒楼附近吧。毕竟那里出入的有钱人也比较多，有些人心情一好，说不定也就随手赏赐门外的‘我’一根鸡腿、一点饭什么的了。”

吕烈心中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就向着自己记忆中朱石镇最繁华的一片街区走去。不出片刻，他就在几家旗帜迎风招展的酒楼和青楼下面找到了躺在青石地板上的“自己”。那时候的“吕烈”根本还没有意识到未来悲惨的命运，还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光着肚子躺倒在光地板上呢。路过的行人不时对这个豪放的小流浪汉侧目，也有好心人经过时在他身边丢一两个铜币。“吕烈”听到铜币落地的声音，也懒得睁开眼睛去捡，只是在地上翻了一个身，示意自己知道。

吕烈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他并没有直接走过去直入主题。毕竟，如果现在有一个人过来告诉自己他是未来穿越过来的，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听从自己的一切安排。恐怕吕烈会直接一拳头飞过去让对方稍微冷静一下。就算对方长相和自己完全相同，都无法让多疑的自己立刻新人，更不要说是现在的自己已经被博弈房修正得完全不像是吕烈了。

“我记得……当初我爬上巨树的原因是天空中的巨树之果掉下来砸在了我脑袋上。而当时正好饥肠辘辘的我吃下了那个封印着蔷薇虎的果子，随后蔷薇虎在我的体内不断发功逼迫我去吃更多的巨树之果。为了不被体内的真火给活活烤成人碳，‘我’最后迫于无奈，只好爬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吕烈用手指轻揉着自己的下巴，将七年前的那一次脉络给推理得清清楚楚。

第116章 过去的自己是个混蛋

提起来，自己对当时的蔷薇虎还是有一丝怨念的。要不是这个混蛋这么巧就砸中自己的脑袋，要不是这个混蛋在自己体内逼着自己一定要去树上吃别的式神……那自己今天也就不必拿命搏到这里来了……

最可气的是……明明是这个混蛋逼着自己来到了这里，可是最后它却自己消失了。

回忆还是就此放一边吧，最关键的是如何将眼前这次博弈通关。

“如果说一切契机就是因为那枚落在头上的巨树之果的话，也就是说——若是当初没有那枚巨树之果掉在自己脑袋上，那自己也不会生出爬上巨树的念头，随后这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很好，吕烈已经敏锐地抓住了这次博弈的核心——巨树之果。

“那不就完了么？”他一拍自己的手掌，“根本不需要费尽口舌向‘吕烈’解释自己是从未来穿越的，也根本不用使用什么暴力手段。只需要在巨树之果掉地前，拖住过去的自己，让自己不要接触到任何和巨树之果有关的事情，这个任务就能安然过关了。”

念及此处，他又站在原地细细回想了数遍还有没有自己遗漏的事情：譬如按照自己的性格，会不会除了巨树之果外还有别的诱因使得自己爬上巨树。但是吕烈左思右想，觉得过去的自己还不是那么无聊的家伙，应该不会做出多余的事情了。他便随之大步走向了对方。

……

朱石镇中的“吕烈”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满意——他刚刚从上一个陷入了战后的城镇中逃脱出来，在避难的难民大流中走散了，却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半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这里没有连天的战火，不必担心马贼和饿的发狂的饥民的侵袭，就算在大马路上睡觉也不要害怕哪天夜晚自己的头颅就被人莫名其妙摸掉了。还有美丽祥和的风景，和天外那群自称是巨树信徒的愚民天天表演下限给自己看。

太美妙了，一切真是太美妙了。

“吕烈”大咧咧地躺在街口，满足地想着。在不烫不热、正好暖洋洋的阳光之中，他懒懒翻了一身，随手纠掉了自己身上的一个虱子。

一阵阵浓郁的肉香从楼上传到了“吕烈”的鼻子之中，“吕烈”清晰地听到自己肚子之中发出了可怕的咕噜咕噜声。“如果这时候有一块红烧肉或者大鸡腿，从天而降落在我正好打哈欠的嘴中，那就更加完美了。”他双眼微眯，就像是一只将醒未醒的懒猫一般，懒洋洋地想着。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他忽然感觉到有一片乌云飘了过来，遮挡住了照射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有些不高兴的“吕烈”扣了扣鼻子，可是他胖的就连移动一下都懒得移动，只想着等那片乌云自己飘走。

等到“吕烈”意识到那片阴影根本不是什么乌云，而是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时，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他慢慢抬起了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随即像是触电般跳了起来，并发出“我cao”这一声充满了凄惨和惊讶的叫声。

也难怪“吕烈”在看到外貌被修正后的自己，会这么惊讶了。

真吕烈尴尬地想着，同时努力思考着如何向着对方解释自己现在这幅“外形”——

该死的任务发布者，当对方说会对自己的外貌进行调整的时候，吕烈还以为只是正常的改动，比方说将自己的外形暂时变成一个黑脸长须的杀猪汉子，又或者是一个白净瘦弱的书生……总之，都在正常人的想象范围之内。

可是直到现在自己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直接修正成了一个身高八尺、肌肉魁梧的白发婆婆。这么反差剧烈的形象，也难怪对方看到自己的第一反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就算是换做现在的自己处在相同的境遇，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恐怕也会被吓一跳。

“老子没钱！没钱！你找错人了！”眼前的“吕烈”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一边双脚乱蹬着向后狼狈退去。路过的路人听到了“吕烈”的惨叫声，纷纷好奇地侧目向他们方向看去。本来还有两个多事的家伙准备过来打抱不平，再一看到吕烈现在这幅“外形”，他们立刻放下了卷起来的袖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了。

（可怜的流浪汉，祝你好运吧。）

（或许，你今天的遭遇，会成为你今后人生一段宝贵的财富。）

隔着两个世界吕烈都能听见路人心底的祝福。

“老子根本就还没有做什么好么？”他哭笑不得。

没想到事情的第一步就被搞得这么糟。吕烈只好试图用最温和的语气来安抚眼前的自己：“呃，听着，吕烈，你可以放松一点。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的形象……有一些怪异。但是我今天的到来确实没有任何恶意，我也没有要你钱的打算。”

听到吕烈的解释之后，这个瘫在地上的流浪汉更加恐慌了，一边跌倒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脚丫子踢起地上的铜币飞向吕烈：“滚开！给老子滚！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要找我麻烦？你去对面的酒楼，那里的人都比我有钱，还有你身后那条街的锦衣公子！外表儒雅瘦弱身段高贵，绝对是打劫抢钱的不二选择！你找别人吧！我身上就这些铜币了，你放过吧！”

吕烈哭笑不得：不就是自己作为一个老太太高大了一些么，你也不必要这个样子吧。

待到被“吕烈”从地上踢起的两枚铜币落在了他的脸上，吕烈终于有些生气了。他刚准备握起拳头给这个混蛋一点教训帮助对方冷静一下。忽然想起来如果自己真的出手的话，那在这场博弈房之中自己就被判输了。

就在吕烈稍微分神之际，原本还在地上打滚耍赖的“吕烈”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以和之前的自己截然不符的灵活身手逃向了远处的小巷子中，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

吕烈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只是可惜这时，那个过去的自己已经逃的远远的了，想追都来不及了。

这下麻烦了。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彻彻底底打乱了。

“过去的我，有这么讨厌吗？”站在原地的吕烈甚是无奈，轻声说道。

第117章 抓捕吕烈

转眼之间朱石镇的白天已经变成了黑夜，可是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家伙在被自己吓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在这一带附近出现过。

吕烈苦恼地守候在原地，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过去的自己了。因为吕烈很清楚生为“自己”的尿性，狡诈多疑、狡兔三窝。如果是自己在这个地方好好躺着，忽然一个长着鬼似的人过来骚扰自己的话，那自己想必是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不过现在仍然有两个对于自己来说相对较好的消息，一是按照吕烈对自己的判断，受到如此大的惊吓之后，过去的自己大概有一半一半的可能先躲出朱石镇去，避一避风头。只要这个能跑的小混蛋这段时间不在朱石镇内，当那枚巨树之果从天而降的时候就不会砸到他了。这未免也是另外一种曲线救国的方式。

但是纵使自己交了二十万赌注，吕烈仍然不觉得博弈房会让自己这么简单的通过这一关，总感觉这里那里要出那么一点意外。

第二，现在已经是晚上。而吕烈还记得，当初被巨树之果砸到的时候是白天，而且好像还是正中午，也就是说，他还有不小的时间还供自己思考，不必就这么急着主动出击。

一个晚上，很快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直接去了进入朱石镇的山间小路，令吕烈感到意外惊喜的是，这个副本中的“吕烈”果然躺在山路旁的一个小亭子中，正在舒舒服服打盹呢。

这回吕烈可不会让对方跑掉了，虽然博弈房不让吕烈动手武力，这也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对对方束手无策了。

他直接步入了亭子之中，看着另一个自己就躺在亭子中的长板凳上，在睡梦中身体扭成了一个极度诡异的S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诡秘的微笑，口中还留着口水。天知道这个家伙在做什么美梦。

看着这个熟睡中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吕烈忽然觉得有一丝羡慕他。或许只有经历了这么生死之后，才能明白平淡的生活才是幸福吧。自从自己上了巨树之后，已经多少个夜晚不敢合眼，又梦到过多少美梦了。起码，这个家伙虽然穿的破了一点，吃的用的差了一点，但是至少每个夜晚他都是心安理得高枕无忧的度过。

吕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吕烈”的脸颊。

“媳妇……别闹……这么多猪肉羊肉，下次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吃到呢。”睡梦之中的“吕烈”迷迷糊糊伸出手，抓住了吕烈的手，像是搂着自己的小媳妇一般紧紧在怀中抱着。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慢将吕烈的手伸向了自己的嘴唇，张开嘴巴正欲含住——这个混蛋，想必在睡梦之中把自己的手当成大猪蹄子了。

“小老弟，你是怎么回事？”吕烈无奈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再次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脸颊，试图将对方唤醒。

脸像是西瓜一样被人拍来拍去玩，就是睡的像是一头猪一样死也该醒了。更何况吕烈也不是猪，不仅不是猪，他对周围的风吹草动还是比较敏感的。

“吕烈”下意识地将胡乱拍打在自己脸上的手给推开，迷迷糊糊道：“谁？谁特么敢打搅小爷的好梦？小爷可是和县太爷认识的，胆敢打搅了小爷的清梦，把你们这些刁民全部拉到衙门口打板子。”

只是他睁开眼睛看了吕烈的尊容一眼，便一下子清醒了。吕烈就看着这个可怜的自己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重新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再次看向了自己的方向。紧接着，他发出一声惨叫，直挺挺从凳子上跌落了上来。

“哎呀妈呀！老太太，怎么又是您老人家！这朱石镇少说也有几千号人口，你怎么不找别人，就专盯着老子了？打劫也要看肥羊身上的油肥不肥，哪有像您这样专门盯着我个流浪汉的？是不是老子上辈子欠你钱还是什么的？”

“吕烈”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几乎连珠带炮般口中出了一连串的词。

真吕烈这个一米九的“老太婆”笑了笑，开口道：“你啊，毕竟还是太年轻，凡事都喜欢看表面。一眼外貌的美丑的就直接在心中将人定了性了，这样是不可取的。比如说站在你面前的我吧，虽然说长相是吓人了点，但是我这次找你来……”

“哎呦，小混蛋，你特么还想跑？老子这次还能再让你给跑了？”

躺在地上装死的“吕烈”骤地睁开眼睛暴起，就像是一个弹簧人一般，没有丝毫征兆冲向了反方向。只可惜吕烈第一次已经上过当了，面对这个性格和自己几乎相同，但是经验还差了自己七年的小子，如果他还上当的话，那真是可以找块豆腐直接装死算了。

吕烈一个闪身，便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小伙子，你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好好和你说你不听？”

“我次奥，这么快？”拥有永恒之心的吕烈在“吕烈”眼中，动起来就像是一道白光闪过一般，肉眼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残影。他吓得几乎尿裤子，又是一个反身，向着小亭子中间反跑过去。

“小老弟，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吕烈又是一个闪身，在“吕烈”进入小亭子之前就拦住了他。

“哎呦我的妈呀，今天真是活见鬼了。”“吕烈”吓得瑟瑟发抖，白眼一翻，几乎又要昏厥过去了。

按照吕烈现在的身法，很轻松就能将“吕烈”抓住。只不过他害怕自己出手重了一点，就被博弈房直接判定为使用武力，所以一直采用这种游而不击的战术。几番闪电般的旋转之后，“吕烈”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怪物的对方，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般。

“怎么？不跑了？继续跑啊？你爱玩，我们就接着玩，老子还没和你玩够呢。”吕烈饶有兴趣地走到他面前，提了提他的脚，问道。

第118章 老骗子和小骗子

“跑、跑、跑……不动了……”坐在地上的“吕烈”也是一个实诚人，大口大口说道。

事实上“吕烈”的内心才是真正崩溃的：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一处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就像在路口晒晒太阳，结果不知道哪天就惹到了哪尊大神。现在这个铁塔一般的老太婆就像是牛皮糖一样跟着自己，怎么都摆脱不掉。而且这个老太婆不仅身手极快，脑子好像也有一点问题。

若是脑子没有问题的话，为什么朱石镇这么多人都不找，偏偏要盯上了自己？

“你又跑个屁，老子……老娘找你来，并没有什么坏事。恰恰相反，还是好事哩，只是要帮你化去命中注定的一个大劫。”吕烈又是狠狠一脚踹在了对方屁股之上。可是踹完之后，自己就后悔了：这一脚的力道有点大啊，会不会被系统房判定为使用暴力了？幸好过了良久，博弈房中仍然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没事。

“大劫？”坐在地上的自己有些迷糊了。照理来说，像是吕烈这种古人还是比较相信牛鬼蛇神之类的东西，若是吕烈当初拿个棋子，带着罗盘，闭上眼睛装出一副盲人算命的样子，过去的自己也多半不会有这么多抵触。可是博弈房给自己的这幅外形实在是太过吓人，一个巨人般的老太婆拦住自己要给自己化劫去灾之类，说谁都一下子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可是……”地上的“吕烈”扭扭捏捏犹豫了起来，“你也看到了，我身上没有一分钱啊。”

“哈哈哈，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看老妪像是路边那种骗财的瞎子么？再说了，老妪要是真的想靠这门手艺骗人钱财的话，为什么不去挑几个穿的好一些、家境更富裕的公子哥？看你这副样子，你觉得你的身上榨得出多少油水？”

“吕烈”若有所思，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着对方逐渐相信的样子，真吕烈的心中是暗暗发笑的。不过他也没有就此大意，毕竟最了解吕烈的人还是吕烈，吕烈知道，自己就像是一头看起来奄奄一息，却随时准备跳起来咬人一口的癞皮狗一般。说不定眼前这个家伙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的，什么时候找准机会就要反手暗算自己了。

现在吕烈对“吕烈”所拥有的全部优势，就是刚才在小亭子中展示出来的惊人速度。对方也知道根本打不过自己才只能停下来听自己说。可是若是这个“吕烈”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向他出手，天知道就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么大师，哦不，母大师。现在我又该怎么做？”

吕烈幽幽地看向他，那眼神就像是狩猎之前集合狼群的群狼一般，看着令人胆寒。

“吕烈”一个哆嗦：“饿……怎么了？母大师，我有说错过什么话吗。”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提前问一句，你最近吃过什么特别大的果子么？”

“回母大师的话。”“吕烈”拘谨地说道，“这破地方就连一个果林都没有，别说是特别大的果子了，就连一般的果子、特别小的果子，我都好久没有尝过了。”

“很好，很好，很好。”看来这个铁塔般的老太太对这个回答甚至满意，连续点了三下头。

“好什么？”

“哦，没什么，和你解释你也解释不清楚。”吕烈从自己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你只要记住，你的这场血劫就和一个特别大的果子有关。那是你命中的劫数，若是你躲过了这个劫，在二十岁之后你很快就会时来运转，成为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若是你今天没有躲过这个劫难，那么，哼哼，将是一场异常可怕的血光之灾啊。”

所谓打一巴掌給一甜枣，若是自己一味向对方施压，说不定会取得反效果。只有给对方一点看得见摸不着的甜头，才能更加让这个家伙愿意听信自己的话。

反正自己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就回绝望之塔去了，什么空头支票，还不是任他随意开的？等到听信自己许诺的“吕烈”在二十岁之后仍然贫困潦倒，甚至贫困到死，还能顺着网线爬到绝望之塔去砍自己？

“吕烈”似懂非懂。坐在地上，炯炯有神且带着一丝崇拜的眼神看着吕烈。

吕烈觉得这次博弈的主动权正在慢慢回到自己手中。这是一个好兆头，也让他越来越有自信：“而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在这个亭子之中呆上三天。仅仅是三天时间，哪里也不要去，也不要去吃、去碰任何可疑的东西。三天之后如果你还在这里，那么你命中这一劫就自动化去，反而变成你的福荫，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要时来运转了。

“当然，你尽可以放心。你呆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你的食物和水都由我来提供。而且你想要吃什么喝什么就尽管说好了，只要朱石镇有的，我都会想办法帮你搞过来。”

反正当初博弈房对自己的限制是不能向过去的自己出手，可是却没有说过不能向这里的其他人出手。在拥有了永恒之心的自己眼中看来，朱石镇上的凡人就像是土鸡瓦狗一般，自己想要下山去抢两道菜，又有谁拦得住自己？

“吕烈”想了想，眼睛都要冒油光了：“天呐，这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只要在这里呆上三天，什么都不做，就能好吃好喝，三天到了之后我下山，还会时来运转变成富人？”

吕烈也是一个老撒谎精了，说起谎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当然。就是这么好的事情。我就问你干不干？”

“干，干，我愿意干，当然干。”面前的“吕烈”点头像是啄米小鸡一般。这时，他的肚子咕噜噜发出了叫声，“吕烈”不好意思地看向了未来的自己，“那么，我现在肚子就有一些饿了。”

吕烈：“你想要吃什么？”

“肉！五花肉、红烧肉、夹层肉，还有好多好多的肉。反正你下山了之后见着油腻腻的东西，就全部给我捞上来一点吧，我一个个尝过来！”

第119章 不详的预感

之所以给这个家伙设置了三天的时间，是因为吕烈也不知道那个巨树之果具体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限制的时间太长也不好，容易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按照吕烈的经验，博弈房中一般不超过一天便可决出胜负。三天时间，已经算是大幅度留有余地。

“哈哈哈，简单，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吕烈作势向着山下走了两步，又立刻调过头来，阴恻恻地说道，“老妪去去就回，不过是几步路的时候。不过在老妪不在的这段时间，若是你想要试图逃跑，甚至兴起一丝逃跑的念头，你应该知道后果。”

“吕烈”坐在小亭子之中，吓得是瑟瑟发抖：“当然不敢当然不敢。母大师可是神仙转世，我吕烈别说爹妈生下来只有两条腿了，就是四条腿，又怎么可能从母神仙的手中逃脱呢？”

吕烈无语了：“真是够了，别特么再乱叫我什么母大师、母神仙了。”

“好的，母大师。”

“吕烈”立刻老实地点了点头。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淳朴山村之中最为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般。

若是真的就这么信了这个家伙会老老实实呆在原地，那么吕烈这七年也是越活越倒退了。他先是向山下跑了一段路，在确定山上的“吕烈”无法看见自己之后，直接从远路绕了回去，躲在了一处绝对的死角之中，静静地观察这个“吕烈”，有没有逃跑的迹象。

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吕烈”只是呆呆地坐在小亭子中央，时不时用手指扣扣自己的脚丫子，又或者是抬头望望天空，嘴中吐出一些意义不明的脏话，不知道在骂谁。观察了片刻之后，吕烈稍微放下一点心，这一次真的直接下山去给他带吃的了。

……

吕烈在朱石镇中随便找了一家卖相不错的酒楼，直接偷偷摸摸溜进了酒楼后厨之中。反正按照他的速度和身手，想要开启潜行模式根本就没有凡人来得及发现他。

“快快快！把新运来的那些猪肉全部炖进锅里，还有鲜鱼汤温一温！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外面二号桌的客人已经开始催促了！妈的，后柜的竹叶青又不够了！有人在大堂点了五壶竹叶青，赶紧去隔壁的张麻子酒铺借一点过来！”

一片吵闹和烧菜声中，吕烈躲在后厨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这时候，一个徒弟模样的小厨走出后厨，向着酒楼的地下室走去，应该是去为里面的大师傅找什么食材了。

在他经过吕烈潜伏的柜子身边时，吕烈骤地出手如闪电，直接一把抱住他将他拖住了黑暗之中，就连一丝挣扎的声音都没有让对方来得及发出。而后厨之中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地准备着外面客人点的菜肴，根本就没有人发现在混乱之中少了一个人。

吕烈紧紧捂住那个小厨子的嘴，任由他在自己怀中无力地挣扎，直接把他挟持着带下了地下室。说真的，在向这个小厨师出手的时候，吕烈的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他真害怕那个混蛋任务发布者突然跳出来，告诉自己违反了规则，直接判定失败，那真是找谁都没法说理了。幸好直到吕烈将对方一路带到地下室底层，这个世界都没有任何异样。

“不要害怕，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我和十几个兄弟是其他地方过来的逃兵，打仗打输了，逃到这里避难。我之所以绑架你下来，是想请你给我和我的兄弟们找到食物吃，你给了我们我们就立刻离开这个镇子。如果你不给我们，甚至还要到处求助，那我们十几号人就来屠了这个村子，你明白了吗？”

黑暗之中，被吕烈挟持在手中的小厨子用明亮的眼睛眨了眨。

“很好，我现在放开你。你不要惊慌，也不要大叫，就像是现在这样，走到后厨去为我将各种肉都偷一点过来，打包给我。我立刻就走，你明白了吗？

“明白就眨三下眼睛。”

小厨子很快且迅速地眨了三下眼睛。

吕烈松开了对方。微微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对方显示出了和这个年龄不相称的冷静：“兵爷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迈着两条小短腿咯噔咯噔就跑上了楼。

吕烈是自然不害怕这个家伙上去告密的。若是这个家伙在上楼之后胆敢将自己的存在公布出来，引着一群人下来，那他自然也有办法。只不过这样就会多耽误自己一些时间。现在“吕烈”那小子鬼头鬼脑一个人呆在山中，随时都会出现意外，自己能早点赶回去就早点赶回去。

好在他绑来的这个小厨子真的拎得清实务，上去之后不久又咯噔咯噔跑了下来，怀中抱着一大堆用纸油布包裹的各种肥肉瘦肉：“军爷，您看这些够了吗？”

吕烈粗粗扫了一眼，取了这些肉块，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按照约定，我就此离开这里，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

从酒楼之中离开之后，吕烈抱着一大堆肉在路上大步奔跑，引得旁人侧目纷纷。不知道为什么，在拿到这些肉之后，他的太阳穴一直突突突跳个不停，像是在山那边等候自己的那小子会出现什么意外一般。

吕烈的直觉一向很准，他不敢将这冥冥之中给与自己的忠告不当回事。

自己离开的这么一段短时间，山那边又会出现什么情况？难道是“吕烈”最终还是决定逃离那里？

不太可能啊。如果是自己身处那个处境的话……

如果是自己的话……

如果……

想来想去，越想越乱，吕烈竟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果自己处在那个情况下，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还是快点跑回去为妙吧。

在快到达山脚下之后，吕烈向着上方看了一眼，他终于明白自己那种不详的预感究竟来自哪里了。

蓝色的天空上掉落下来一个黑色的点，还正不断向着“吕烈”在的那个小亭子方向逼近。

第120章 巨树之果出现

吕烈在拥有了永恒之心之后，视力也变得异常惊人了起来。只要他集中精神，千里之外的苍蝇扇动翅膀的慢动作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天空之中那个黑点一落入吕烈的眼界中，他眯眼一看，立刻发现，那不就是当初落在自己头顶的那一枚巨树之果么？

“不好！”

不用说也知道那果子还是按照宿命般飞向了亭子中“吕烈”的脑袋，吕烈知道大事不妙了，连手中一包包的肉都不顾了，急忙撒气脚丫子向着山林间狂奔而去。可是从这里到山顶上路程的距离，就算吕烈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那个从天而降的大果子。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吕烈”那个饿死鬼能忍住耐心，在他吃下果子之前自己赶到那里。

在狂奔的过程中，吕烈逐渐感到有些不太对劲了，自己当年被果子砸的地方明明是在朱石镇中，现在的“吕烈”已经跑到山上去了，怎么果子还是会落向他的方向？难道那个果子不是随机掉落的，而是一开始，就盯着吕烈的脑袋砸的？

想到此处，吕烈下意识地抬起脑袋，想要看一看天空之中树果掉落下来的地方。

这一看，几乎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也解开了这么多年前为什么巨树之果会落在自己头顶的原因——

只见在天空中的云雾之间，一个庞大黑暗的身影正藏在其中，从云雾中伸出去一般的巨手还未来得及收回，赫然就是这个天上的巨人当年将巨树之果故意砸在自己头顶！

那只露在外面的手……吕烈就是死都不会忘记。在不久前几天他还看见过——那正是尧那个怪物的巨手！

此时，在绝望之塔和自己战斗时，尧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此时想起来，真是字字珠心：“从你爬上树一开始，我就在注视你了。”

或许说，在更早之前，它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当年的它为什么要将那枚巨树之果丢在自己头顶？

它刻意将自己引上巨树，目的又是何在？

在狂奔之中，吕烈越想越是糊涂，越想越是想不通，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不断加快自己上山的脚步，只求能够早一刻到山顶就早一刻。

而在云雾的彼端，那个巨大的黑影见手中的巨树之果已经送出去了，露出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正缓缓在云雾之中褪去。

气喘吁吁间，吕烈已经以最大的爆发速度跑到了山间，只见另一个自己正在小亭子附近无聊的打转呢，看见自己上来了，本来想惊喜地打着招呼，忽然变得有些好奇起来：“大妈，是谁在后面追你？怎么跑得这么气喘吁吁？不就是去酒楼偷几块肉么。以你的身手，不应该被人追得这么惨啊。”

吕烈懒得和他废话：“别特么的和老子扯犊子了。我问你，前面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个大果子从天儿降落在了你小子头上？你快点和我说来……”

对方肩膀微微一抖：“可以啊，大妈，简直料事如神……我之前还在这里想着，等以后有钱了该怎么花呢，娶四房太太好还是五房好，结果突然脑子被重重砸了一下。你还别说，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吕烈根本没理会他满嘴的跑火车，双眼往这小亭子附近一扫，竟然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个果子的影子。他心中一惊，但是觉得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这小子怎么就连这点时间都忍不住？完了，完了……自己都答应下去给他找吃的了，他还要吃个来路不明的果子？罢了，也怪自己不好，自己为什么就偏偏要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全部都完了……如果当初自己再小心那么一点，哪怕是小心一丁儿……

随后即将发生的事情即使是过去了七年，吕烈仍然历历在目，他也知道同样的事情很快重新在现在这个自己身上：在吃下巨果一天之后体内的蔷薇虎就会反噬，为了避免这股邪火，“吕烈”必须爬上巨树，吃下更多的树果。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去爬树了……

“你不是下去给我找肉了么？你带上来的肉呢？”“吕烈”说着说着，忽然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高大老太婆脸色惨白，就像是白日见鬼了一般。他越发觉得奇怪了：“不就是我一脚将那个奇怪的大果子给踹下去了么，你怎么害怕成这副样子？要是这个果子对你真的很重要的话，那我就下山陪你去找找。喏，我踢得就是那个方向，现在去找，应该还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那一句“将果子踢下山”落在吕烈耳中真是如同天籁之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因为太过惊喜了，吕烈说话都有一些颤抖了：“你……你真的没有吃那个见鬼的果子，而是将它一脚踹下去？”

“你不相信我，老太婆。”“吕烈”一指山下，“不信我可以陪你去找啊。不就是一个果子，有必要搞的这么大惊小怪？那个果子是什么东西，老是惹得你一惊一乍。”

“好、好、好。”吕烈连说了三个好字，热泪盈眶、老泪纵横，差一点当场就要长啸山林了，“好兄弟，我相信你，当然相信你，不用去找了。喏，这是答应你从山下带来的几包肉块，还有几包肉我在上山的时候跑得太快了，都落在路上上，我下山去捡回来。”

看到一个外形魁梧凶悍的老太婆竟然还如此顺口地叫自己“兄弟”，“吕烈”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看在香嫩扑鼻的肉块的份上，他也不说什么了，从对方手中接过包裹，一指挑掉了外壳的油包纸，顿时露出了里面炸得外焦内嫩的肉块，那香的，金灿灿的外壳还在不断冒着油。

“吕烈”一口咬下去，肉一入口就直接钻入了自己的胃里，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到就没了。他原本饥饿了三四天的肚子不仅没有稍微一丝饱意，反而因此更加饿了。“吕烈”三口两口狼吞虎咽吃下了这包肉块，一摆手：“这点根本不够啊，老太婆，你是想饿死我么。赶紧下去。将山下的几包肉再捡回来。”

这小子看来也是一个打蛇上棍的料，原本对这个从天而降的老太婆是又惧又怕，恨不得躲得离她越远越好。结果发现只要自己乖乖呆在这里，对方还是很好说话的之后，他就胆子逐渐肥起来，说话的时候开始有些颐指气使的意思。

吕烈也懒得和这个家伙斤斤计较，转身离去：“我去山下捡回肉块，你就在原地不要走动。”

看着那个高大的老妇人慢慢离去的背影，直到自己站在山上，已经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吕烈嘿嘿嘿发出三声阴笑，转身摸回了小亭子，在亭子底层一个不起眼的底角中伸手一摸，竟然摸出了一个足球大小的果子，外表红彤彤的、鼓胀胀的，布满疙瘩的果皮下流淌着暗黑色的果肉。

这不就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巨树之果来。

他从来就没有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果子一脚踢下山林。他的小心思有多多？对于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他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但是也不会就那么一口吃下去。毕竟七年前的吕烈是饿的不行了，能有东西吃就吃的。现在的“吕烈”已经有个老妪答应替他去山下找吃的了，面对这种来历不明、卖相又不佳的果子，“吕烈”自然有资格挑三拣四，暂时先不下腹。

不过他动了一个小心思，既不吃这个果子，也不丢掉它，只是将它藏起来。待到那个老妪回来之后，“吕烈”先试探了一下对方知不知道这个果子的存在。果然，从真吕烈惊慌失措的表情来看，对方果然知道这个果子，说不定那个奇怪老太婆出现在这里和这个奇怪的果子也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到老太婆问他有没有吃下果子时，“吕烈”看着对方惶惶不安的样子，于是又玩了一个心思，自称将果子踢下山去了。也不知道这个果子是哪路神仙丢下来的，他真担心自己说吃下果子之后，对方一怒之下剥开自己的肚子取果肉！

幸好现在看对方的样子，似乎是匆忙之间就相信了自己的话，急急下山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下山去拿肉块了，说不定是去找那个果子去了。

可怜吕烈一世精明，就因为一时心急，被七年前的自己完全玩弄在鼓掌之中！

此刻“吕烈”将这个奇怪的大果实拿在手中，慢慢观赏起来。无论如何他都想不通，好端端一个果子，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虽然现在处在山林之间，但是问题是刚刚自己站的位置，分明是一片开阔地啊，头上根本就没有垂下来的树枝。

又或者是风吹过的，还是鸟叼过来的？“吕烈”挠挠脑袋，也不像啊，这么大果子，这是闲的多蛋疼的鸟还会将它钓到自己脑顶？

“算了，也懒得想了。”

趁着那个奇怪的老太婆下山之后，“吕烈”又将眼前的果实翻了一个底。

“我靠，这个果子之所以让那个力大无穷的老太婆那么紧张，会不会是因为它是什么……传说中吃了之后就会脱胎换骨的仙果吧。”

“吕烈”忽然脑洞大开：那些小说或者传记之中不是都这么写的么？一个进京的读书人，或是一个流浪的小乞儿，就因为某天走在路上的时候被天上掉下来的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要么是一本武功秘籍，要么是一个从天庭掉下来的寿桃……

若是照这么说来，那这个果子原本就是自己的机缘。那这个老太婆的出现，之所以一直紧紧跟着自己，就是为了抢夺自己这份机缘？

第121章 意外

要不然，怎么解释这个老太婆谁都不跟，就跟着自己？又如何解释这个老太婆对自己这么好，又对这个果子的出现这么惊讶？

想到这里，“吕烈”的心思活络了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好货，此刻心思活了，看着手中这个原本卖相难看的大果子，也忽然变得诱人了起来。仿佛一个微小的声音在“吕烈”心底轻轻呼唤道，来啊，来试着吃掉我啊。吃了我之后，你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咕噜一声，“吕烈”清楚听到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

“可是就这么吃掉也不太好吧。”他又开始犹豫起来，到绝不是对山下那个老太婆的愧疚之情，而是很清楚这个老太婆的厉害。若是老太婆下山之后发现被自己耍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果子的影子，她会不会怀疑被自己吃了，甚至一怒之下把自己杀了？若是自己现在吃完之后就立刻跑掉呢？可是跑，又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个鬼一般的老太婆。恐怕她发现自己走丢之后，在这个满是痕迹可以寻找的山林，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以追上自己。

一想到那老太婆凶狠的模样、鬼魅的脚步，以及自己落入怒火中烧的对方手中的下场，“吕烈”就感到一阵心寒，简直不忍想象后面会发生的事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果子拿在嘴唇边不知进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忽然从山下闪电般闪到了他的身边，冷笑道：“怎么，你在干什么呢？”

“哎呦，我的妈呀，你怎么去回的这么快？！”“吕烈”吓得简直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这个老太婆的速度还是人么，怎么来去的速度这么快？

吕烈自然是没有这么容易相信对方，或者说，从头到尾他就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对方。先是假意下山，然后趁着对方完全丧失警惕的时候，找了一个能够偷偷看到对方的死角躲了起来。果然，在自己走后不久，这个七年前的小混蛋就活跃了起来，将藏在角落的大果子爬了出来，像是个松鼠似得，还拿在手中反复把玩呢。

吕烈本来还想再观察一会儿的，结果看对方越是把玩果子离嘴唇的距离越近，眼看都要沾到嘴角了。他生怕自己玩脱了，只好从隐藏处跳了出来，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果子大喝道。

看着这个老太婆如同天降神兵般威风凛凛出现在自己面前，“吕烈”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抓奸在床一般，吓得魂不守神，心子都要飞出来了，急忙跪在地上大声求饶道：“饶命！大师饶命！真的怪不得小的啊。只是在大师您走后不久，那个奇怪的果子竟然从山下自己慢悠悠滚了回来。我寻思着，是不是它其中有什么古怪，所以才拿在手中观看。要是我藏的，我早就吃了，怎么还会留到现在？”

吕烈心中暗道老子在山下方看了你好久了，你还想来蒙混老子？

看着对方那副跪在地上屁滚尿流的模样，吕烈也有些无语了：当年的老子有这么怂？动不动就下跪。他也懒得和这小子废话下去了，踢了对方两脚示意对方起来：“我不让你吃这个果子，你是不是以为这个果子是什么宝贝，吃了之后会有天大的机缘。真是可笑。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救你，你知道吗？这个果子就是一个害人精，吃了之后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

“吕烈”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连连称是：“大师说的是，说的是啊。大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知道错了。小的完全相信！”

吕烈笑了笑：“你这小子，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看你这幅样子也不相信，为了防止你多想，不妨就在你面前将这个果子捏烂了丢进山谷中，你总算该相信我了吧。”

他转过身，正欲将这个手中的巨树之果捏成烂泥。这样一来，除非天上再掉下来第二个树果，否则这场博弈就是自己赢了吧。对方已经完全没有爬上巨树的理由了，而且就算是再掉下来第二个树果，看到自己这么做了，对方也应该知道自己没有骗他，不会再去动什么小心思了。

就在吕烈于手指上用一点点力就可以捏碎果子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一个因为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冒入了他的脑海：

为什么——自己不吃掉这个果子呢？

这个果子或许对此时的“吕烈”是世间毒物莫过于如此了，可是对于七年之后的自己，已经陷入绝望之塔的自己，却是最好的宝物了。吃下巨树之果，说不定自己就可以重新获得蔷薇虎，重新得到吞噬其他式神的能力！

吕烈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抓住的巨树之果也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真的……可以，这样吗？

在博弈房中得到的东西，可以带出去吗？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的话……那也——未免太爽了！

“吕烈”久久不见对方动静，只好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那个老太婆。真是奇怪至极，那个老太婆不是自己说要捏碎这个该死的毒果丢入深谷的么，怎么半天不见她动作，反而捏着果子的手都开始微微起来了？

“吕烈”本来都要相信这个老太婆的话了，一看对方这番举动，不禁又开始怀疑起来。

可是此时吕烈内心的激动已经不是任何语言可以概括的了。他被自己内心的想法激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已经顾不得身边过去的自己的看法，向天长啸道：“哈哈哈哈，天不灭我！天不灭我！蔷薇虎，老子和你真是宿命未尽，老子又来找你了！”

想到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可犹豫的了，他大嘴一张，在身旁“吕烈”惊讶的目光下，直接将那巨果一口吞了下去！

咕噜一声——吕烈静静感受着润滑的果子慢慢流入了自己的侯间。

一瞬间，以前和蔷薇虎相遇时的所有细节历历在目，就好像在昨天一般：

在巨树壁上，第一次和黎远、杨威相遇，巨大的火神出现半空中，和寒冰的蟒蛇厮杀了一起。

在米深城中，所有人被困在了无尽隧道之中，蔷薇虎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口吐出了小梦和众多式神伙伴。

在万尸谷，为了收服体内的大黑牛训练蔷薇虎搏斗。

在树上之国，和蔷薇虎、食人枭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

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多到都来不及一一回想。

想到这里，吕烈热泪盈眶，他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等待那个熟悉的虎啸声在自己耳边响起。

“你……”看着自己真的将巨树之果一口吞了下去，一边的“吕烈”像是见了鬼似的，大声惊呼起来，“你这个混蛋……果然，这个果子又天大的机缘，被你给吃掉了！”

“混蛋！你赔我果子！你特么的赔我果子！”

此刻的吕烈心情异常舒畅，感觉仿佛就像是完成了人生中一件大事一般。一边过去的自己像是小孩子一般胡闹，吕烈也根本懒得去管他。

可是他没有注意的是，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竟然忽然像是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一般，无数乌云迅速地围聚过来，竟然被染黑了。

以整个朱石镇的天空为境，密密麻麻的乌云像是蝗虫一样从天空的四面八方赶过来，像是要将天上的太阳都给吞噬一般。

很快，大地上变得漆黑一片，无数走在路上的路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眼前的一切都看不见了，简直比最深的黑夜还要黑。

很多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是百年难遇的大难之兆啊。”

吕烈站在原地，正站在原地得意洋洋呢，忽然觉得怎么好端端的大白天忽然黑了。他一抬头望向天空，好家伙，漆黑一片的天空中，无数乌云呈漩涡状卷在一起，竟然融合在了一张形似人类的巨口：

“是谁……吃下了我丢入凡间的果子？”

一阵隆隆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很快席卷整个大地。狂风卷过落叶，朱石镇的凡夫俗子纷纷跪伏在地上，害怕的瑟瑟发抖。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朱石镇这几百年来一直设立庙堂，对各路神仙供奉有加，从来没有怠慢过哪路神仙啊！请问上仙上那一尊大神，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小的一定回去重新修改庙堂，改到上仙满意为止！”

这个小镇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声势，不少胆小的镇民都吓得直接昏了过去。有些见多识广的，急忙跑到附近的佛像石庙面前，快速上一炷香，拼命祈祷，希望这尊不知道被什么引来的大神能够赶快息怒。

别人怕那个隐藏在空中的巨人，吕烈可不爬它，只是有些惊讶而已：“我的妈妈，是尧么，你这个家伙？我的天，这个副本未免也太厉害了，不仅当年我吃下的巨树之果重新出现在了这里，就连你这个家伙也出现在这里？”

空中那个隆隆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过了片刻，黑暗的云雾深处缓缓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睛，向着大地冷漠扫视了两眼。在双月大的恐怖双眼，更是吓得朱石镇中一阵低低的祈祷念经声不断。

待到那猩红的巨眼扫到山林间的吕烈身上时，吕烈明显感到对方愣了愣，紧接着发出了阴沉的笑声：“原来是你啊，这样，也好。”

紧接着，还未等吕烈来得及反应，无数乌云又像是四处散去，露出了原本晴朗蓝色的天空。

第122章 尧的秘密

“好，好你妹个锤子。尧你这个老混蛋，七年前把巨树之果从天空中故意砸落在我脑袋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吕烈指着天空怒骂道。

直到现在自己才知道七年前事情的真相，自己头上被砸落巨树之果并不是因为什么万中无一的巧合，而是早有人蓄谋。自己爬上巨树也并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而是一开始就被人给算计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尧的真实目的，但是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一半了。

“哈哈哈哈哈……”天空尽头的远处产来了一阵隆隆的笑声，“你，便是来自七年后的吕烈了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干预时空，闯入这个世界的，但是此刻的你应该已经爬到了巨树上，并且侥幸得以不死吧。能在这里提前和我见面，也算是你的荣幸了。”

毫无疑问，那是尧的声音。

吕烈的心沉了下来。对方不仅一言道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听对方的口气，似乎对自己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惊讶。难道说，这个梦不仅仅是一个梦？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可不相信尧敢从天而降，下来一巴掌拍死自己。因为如果尧都能干预这个世界的话，那三层副本的困难程度已经超过了它该有的等级。若是说九、十层有任何敌人出现都不值得奇怪，但是起码在三层，不会。

吕烈指着天空继续骂道：“老东西，你还真是不要脸，自己承认了当初把这个果子丢到老子头上？你特么要是还要点巨人的脸的话，就告诉老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乱扔垃圾，还是从这么高处扔下去，真的会害死人的你知道不？”

“想要知道吗？”那个隆隆的声音正在快速远去，仿佛声音的本源正在向着天空的尽头飞去，“那就来绝望之塔的第九层，和我见面吧。如果到时候你能够赢得了我的话，我就将这一切都告诉你。关于你的所有。”

接下来，不管吕烈在下面如何叫骂，天空上的尧都不再搭理他了。看来那个家伙已经走远了……而且，它似乎对自己横杀出来吃掉了丢下来的巨树之果，也并不是很生气。

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太婆”胆子大到竟然敢和天上的“神仙”叫骂，一边的“吕烈”看得是真的惊呆了，过了良久，他才小心翼翼问道：“女、女上仙……这、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我活到现在，可从来在一天之中经历过这么多怪事……”

吕烈此刻正没有好心情呢，随意地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走一边去：“不管你的事情。总之，你记住了，我吃下这个果子是为了你好。这个果子只对我有好处，而你吃了之后，不仅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将会是大害，你明白了吗？”

“吕烈”已经完全被吓得昏昏沉沉了，呆呆点了点头：“我好像明白了。女上仙。”

“吕烈”躲到亭子中之后，真吕烈开始静静回忆起尧那个混蛋说的话的原意。“我在绝望之塔九层等着你？”那么说的话，尧这个家伙，在七年之前就已经在绝望之塔了？

可是若是它在绝望之塔的时候，又为什么能够出现在这里，将巨树之果丢在自己头顶？难道尧掌握了可以随意离开无主之地，前往任何空间的能力？

想到这里，吕烈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那么说的话，尧同时也掌握了如果回到自己这个世界的能力？黎远无法做到的事情，树上之国无法做到的事情，时间巨人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尧能够做到？

看来，这绝望之塔的九层，是非去不可了。看来在一层的时候绝望之主救了自己一命，让当时自己避开了和尧的正面决战，但是自己和尧的这一战终究像是宿命一般，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过。

想到这里，吕烈忽然发现周围的情景正在发生急剧变化，附近山林间无数花草树木正在飞速向后褪去，仿佛自己的身体正在急速离开这个世界。而在他的耳边，任务发布者那标志性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已经淡淡响起了：“恭喜你，通过了第三层的考验，在准许你进入第四层的情况下，返回你作为担保物的二十万点赌注，同时在附赠你二十万点赌注。另外，下一次三层博弈房的开启时间是三个月之后，在规定时间内没有达到博弈房或者迟到，均被视为直接失败，扣除博弈房最低赌注费用。如果申请延期进行博弈房挑战，可以交付博弈房最低赌注的一半。每交付一半，挑战者则将延期一个月进行挑战。”

吕烈转过头，他还能勉强看见身后的“吕烈”看了起来，用异常吃惊的眼神看着自己。恐怕从七年前的自己的视角来看，这个从天而降的神秘“老太婆”，此刻正在用一种更加诡异的方式渐渐消失在自己面前吧。

在离去之前，吕烈用尽身体最后的力气，向着对方大吼道：“记住了！离你们朱石镇那座巨树远一点！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回老家吧！”

砰地一声，他被摔回了绝望之塔的博弈房。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没有。

博弈房门打开，外面便是绝望之塔的第四层。

吕烈坐在原地缓缓了神，慢慢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这一次博弈房总体来说也是有惊无险，其中最大的波折就是在自己下山的时候过去的自己几乎堪堪就要吃下那枚巨树之果了。也幸好自己机智无双，再加上无与伦比了解过去的自己性格，才没有导致功亏一篑，输掉这场博弈。

而在博弈房上最大的收获，也是意外的收获便是自己吃下了巨树之果，已经对七年前事情的真相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现在很多事情仍然如同雾里看花，但是吕烈知道，一些看上去是“巧合”的事情，已经不再是巧合了。而是暗中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力量，正在牵引着自己的命运。

在推开门的瞬间，吕烈又想到了蔷薇虎。

第124章 四层发生的事情

在这些异族结结巴巴的复述中，吕烈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一层的绝望之塔会如此奇怪。

原来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第四层和第三层的绝望之塔也是一个样子，不同异族群居在各自的行宫之中，自成一个小部落。虽然各大行宫彼此之间相差得不是很好，但是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争端。一是因为所有异族都不断准备着想要通过下一层博弈房，在这里和其他种族争斗又没有什么好处，万一打赢打输了还要伤筋动骨，所以没有必要也不会相互招惹。二是因为绝望之塔有明令禁止，除非其它异族主动来招惹，否则每杀死一个异族，直接扣除一般赌注，扣到一百以下就直接扣光。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等于逼着这些异族自相残杀了。就算是扣光赌注也没有办法，甚至这里有的异族就是因为杀了太多生命，直接被制成阿古斯通带去宇宙长河了。

因为，这里的补给没有了。

是的，不管是来自任何空间的生命，不管其补给的方式叫做进食还是汲取还是光合作用，这个世上就没有可以完全脱离外界自愿，自给自足生存下去的自闭型生命。而所有居住在这里的异族，绝望之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根据其不同的特性，送进来一些它们需要的资源，比如说食物，比如说模拟太阳光，又或是别的更加稀奇古怪的东西。

拥有充足的资源，谁也不需要抢谁的，这也是各族在这里能够相安无事生存的原因。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一切都变了。那一天所有的异族都发生绝望之塔的补给已经中断了，当时还没有异族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毕竟，能够走到这一层的也都是久经沙场的各族精英了，一天不吃点东西也不会死。但是中断补给这种状态持续到了半个月后，有的幸运的异族正好要进入博弈房了，顺便离开了这个鬼地方。但是大都数异族都没有这么幸运了，它们被困死在这里，又没有到了博弈房开启的时间，可是想要向下层走的话需要支付一千赌注作为门票，这也是大都数异族都无力负担的一笔巨款。

绝望之塔四层，正在变成一座孤岛。所有异族都饥肠辘辘。

最先展开厮杀的是千眼巨人一族。它们原本就是凶残好斗的种族，块头大、吃的也多。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它们并没有向其它任何一个异族宣战，而是在行宫之内展开了惨烈的自相残杀。千眼巨人一族中的强者在杀死弱者之后，割下它们的四肢和头颅，抽掉它们的血液和骨头，便直接生吃。一开始其它异族是以为千眼巨人的世界本来就部落林立，战争不断，不少千眼巨人在传送到这里之前就互相仇视着对方……

直到有一天，有其它异族发生——杀死自己的同族人，竟然不会扣除赌注！

一场异常可怕的同族厮杀，在绝望之塔的四层展开了，杀掉的同族越多，可以吃的东西就越多，还不需要担心受到绝望之塔机制的惩罚，这简直是这个环境之下最好的选择了。很多站到这里的异族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当然，这也是为什么包围了吕烈的异族中，每个种类只有一个原因，一个千眼巨人、一个熔岩王、一个牛角族、一个夜神族……

那是因为它们的同类都被它们亲手杀光了啊！

但是好景不长，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内战之后，能够杀死的同族基本都已经杀了。一部分家伙通过这种血腥的方式，顺利活到了自己下一个博弈房开启之时，但是更多的异族们站在自己空空荡荡的行宫之中，摸着饥饿到了极点的肚子，它们能够怎么办，它们又能怎么办？

绝望之塔的补给恢复时期，仍然遥遥无期。没有人知道那该死的绝望之塔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各族之间幸存下来的精英，迫得走出了自己的行宫，为了生存下去相互厮杀起来。毫无疑问的，输者就直接被杀死吃掉了，而赢者也要扣除一半赌注。有些食量大的异族就特别惨了，被扣到没有赌注可以扣了，它们的背上就会出现一个黑色虚空，直接被吸入其中。所有人都知道，是绝望之塔的惩罚机制发力了。这些家伙被吸入宇宙长河变成阿古斯通了。

可是就算整个四层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仍然阻挡不了对食物的渴望的这些怪物们的冲动。下一个博弈房开启的日期还遥遥无期，但是大部分活到此刻的异族的赌注都已经不够扣了。为了活下去，它们也是被逼到了极点，竟然发现了绝望之塔的一个bug：

那就是，每当有新人从博弈房出来，传送到这一层时，在一个时辰之内他还不被认可成为绝望之塔四层成员的资格——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杀死这个新人，就不会被扣除赌注！

发现这个秘密的幸存异族们欣喜若狂，剩下赌注已经不多的它们很快达成了一个共识，那便是停止相互之间的厮杀，而是堵在博弈房门口，专门猎杀那些刚刚进入这里的新人，然后大家在一起分尸新人。用这种方法得到的食物虽然少了一点，但是好在安全无害，不会有任何反噬作用。

还别说，它们用这种方法，硬是在没有任何补给的四层又活活苟了五六天时间。来到这里的新人一踏入四层，往往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外面等候已久的异族们一窝蜂涌上来直接干掉了。少有比较能打的新晋异族来到这一层，也根本撑不过一个时辰内这么多各族精英的围攻。毕竟它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了这么长时间，都配合出默契来了，偷袭起来越发得心应手，攻无不利。

可是谁又想到今天竟然升上来的是吕烈这么一个怪胎，直接把这些从尸堆中爬起来的各族精英当作皮皮虾狂殴。可怜这些异族，本来发现博弈房中又来了新人之后纷纷高兴地围过来，以为到了开饭的时间，结果一点肉都没有吃到，反而还被狂殴了一顿，不少家伙甚至因此松掉了性命。

“老大，你看，”刚才那个攻击吕烈攻击得最狠的熔岩王，现在反而像是一个狗腿子一般站在吕烈身后，一边小心翼翼为他捶打着肩膀，一边轻声轻气对他说道，“现在一个时辰也已经到了，我们这里人也不可能再攻击你了。而且刚才你也已经把我们揍过了，气也出过了，像是魔发人和那几个都被你活活打死了。你就饶了小的们这一回吧。”

吕烈坐在行宫的最高处，看着脚下一地打滚的巨人们。他心想这些家伙也是够可怜的，毕竟它们可没有自己的永恒之心，在这里被自己打断了手脚什么的，没有半年时间可恢复不了，这样势必对接下来博弈房的挑战造成困扰。他便挥了挥手：“这件事情我也懒得和你们计较了，只是下一次博弈房将新人送进来之后，你们别像是现在这样一窝蜂上去分尸了。不是只有你们才想活下去，别人就不要活了？”

其它异族一听吕烈不再和它们计较之后，纷纷在地上哼哼唧唧道：“老大英明”、“老大威武”、“谢谢老大不杀之恩”。可是当吕烈说到让它们别再攻击下一层送上来的新人之后，这些原本已经服服帖帖的巨人脸上，又露出了难办的表情。

“老大……这真的是……”身后捶打的熔岩王拼劲脑汁着，努力检索着适合的语言和吕烈沟通，“这真的不是我们想要攻击那些新人啊……像是上次吃的那个婴面人，肉质就臭的不说了，还得我直到现在肚子还隐隐作痛……可是，如果不吃这些家伙的话，我们就得饿死在这里啊。”

“就是！”下面的巨人之中千眼巨人的胆子最大，直接和吕烈顶嘴道，“你让我们不去攻击新人，那么我有问题了，你自己就不吃东西了？大不了下次我们杀了新人之后，给你留的那份口粮多一些。要不然，大家都饿死在这里，新来的人到了这里之后发现没有补给，照样会走上我们的老路，这又和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区别？”

只是千眼巨人倒是没有想到，这番话说给吕烈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吃任何东西。

吕烈居高临下站了起来，冷冷瞪了下方的巨人一眼：“我让你说话了么。你，自己张嘴一百下，好好张张记性。”

千眼巨人抬着头死死盯着吕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倒是它身边几个原来和吕烈为敌的异族，裂开大呼小叫起来：“看什么看，老大让你自己掌嘴，你听见了没？”

第124章 四层发生的事情

在这些异族结结巴巴的复述中，吕烈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一层的绝望之塔会如此奇怪。

原来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第四层和第三层的绝望之塔也是一个样子，不同异族群居在各自的行宫之中，自成一个小部落。虽然各大行宫彼此之间相差得不是很好，但是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争端。一是因为所有异族都不断准备着想要通过下一层博弈房，在这里和其他种族争斗又没有什么好处，万一打赢打输了还要伤筋动骨，所以没有必要也不会相互招惹。二是因为绝望之塔有明令禁止，除非其它异族主动来招惹，否则每杀死一个异族，直接扣除一般赌注，扣到一百以下就直接扣光。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等于逼着这些异族自相残杀了。就算是扣光赌注也没有办法，甚至这里有的异族就是因为杀了太多生命，直接被制成阿古斯通带去宇宙长河了。

因为，这里的补给没有了。

是的，不管是来自任何空间的生命，不管其补给的方式叫做进食还是汲取还是光合作用，这个世上就没有可以完全脱离外界自愿，自给自足生存下去的自闭型生命。而所有居住在这里的异族，绝望之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根据其不同的特性，送进来一些它们需要的资源，比如说食物，比如说模拟太阳光，又或是别的更加稀奇古怪的东西。

拥有充足的资源，谁也不需要抢谁的，这也是各族在这里能够相安无事生存的原因。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一切都变了。那一天所有的异族都发生绝望之塔的补给已经中断了，当时还没有异族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毕竟，能够走到这一层的也都是久经沙场的各族精英了，一天不吃点东西也不会死。但是中断补给这种状态持续到了半个月后，有的幸运的异族正好要进入博弈房了，顺便离开了这个鬼地方。但是大都数异族都没有这么幸运了，它们被困死在这里，又没有到了博弈房开启的时间，可是想要向下层走的话需要支付一千赌注作为门票，这也是大都数异族都无力负担的一笔巨款。

绝望之塔四层，正在变成一座孤岛。所有异族都饥肠辘辘。

最先展开厮杀的是千眼巨人一族。它们原本就是凶残好斗的种族，块头大、吃的也多。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它们并没有向其它任何一个异族宣战，而是在行宫之内展开了惨烈的自相残杀。千眼巨人一族中的强者在杀死弱者之后，割下它们的四肢和头颅，抽掉它们的血液和骨头，便直接生吃。一开始其它异族是以为千眼巨人的世界本来就部落林立，战争不断，不少千眼巨人在传送到这里之前就互相仇视着对方……

直到有一天，有其它异族发生——杀死自己的同族人，竟然不会扣除赌注！

一场异常可怕的同族厮杀，在绝望之塔的四层展开了，杀掉的同族越多，可以吃的东西就越多，还不需要担心受到绝望之塔机制的惩罚，这简直是这个环境之下最好的选择了。很多站到这里的异族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当然，这也是为什么包围了吕烈的异族中，每个种类只有一个原因，一个千眼巨人、一个熔岩王、一个牛角族、一个夜神族……

那是因为它们的同类都被它们亲手杀光了啊！

但是好景不长，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内战之后，能够杀死的同族基本都已经杀了。一部分家伙通过这种血腥的方式，顺利活到了自己下一个博弈房开启之时，但是更多的异族们站在自己空空荡荡的行宫之中，摸着饥饿到了极点的肚子，它们能够怎么办，它们又能怎么办？

绝望之塔的补给恢复时期，仍然遥遥无期。没有人知道那该死的绝望之塔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各族之间幸存下来的精英，迫得走出了自己的行宫，为了生存下去相互厮杀起来。毫无疑问的，输者就直接被杀死吃掉了，而赢者也要扣除一半赌注。有些食量大的异族就特别惨了，被扣到没有赌注可以扣了，它们的背上就会出现一个黑色虚空，直接被吸入其中。所有人都知道，是绝望之塔的惩罚机制发力了。这些家伙被吸入宇宙长河变成阿古斯通了。

可是就算整个四层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仍然阻挡不了对食物的渴望的这些怪物们的冲动。下一个博弈房开启的日期还遥遥无期，但是大部分活到此刻的异族的赌注都已经不够扣了。为了活下去，它们也是被逼到了极点，竟然发现了绝望之塔的一个bug：

那就是，每当有新人从博弈房出来，传送到这一层时，在一个时辰之内他还不被认可成为绝望之塔四层成员的资格——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杀死这个新人，就不会被扣除赌注！

发现这个秘密的幸存异族们欣喜若狂，剩下赌注已经不多的它们很快达成了一个共识，那便是停止相互之间的厮杀，而是堵在博弈房门口，专门猎杀那些刚刚进入这里的新人，然后大家在一起分尸新人。用这种方法得到的食物虽然少了一点，但是好在安全无害，不会有任何反噬作用。

还别说，它们用这种方法，硬是在没有任何补给的四层又活活苟了五六天时间。来到这里的新人一踏入四层，往往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外面等候已久的异族们一窝蜂涌上来直接干掉了。少有比较能打的新晋异族来到这一层，也根本撑不过一个时辰内这么多各族精英的围攻。毕竟它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了这么长时间，都配合出默契来了，偷袭起来越发得心应手，攻无不利。

可是谁又想到今天竟然升上来的是吕烈这么一个怪胎，直接把这些从尸堆中爬起来的各族精英当作皮皮虾狂殴。可怜这些异族，本来发现博弈房中又来了新人之后纷纷高兴地围过来，以为到了开饭的时间，结果一点肉都没有吃到，反而还被狂殴了一顿，不少家伙甚至因此松掉了性命。

“老大，你看，”刚才那个攻击吕烈攻击得最狠的熔岩王，现在反而像是一个狗腿子一般站在吕烈身后，一边小心翼翼为他捶打着肩膀，一边轻声轻气对他说道，“现在一个时辰也已经到了，我们这里人也不可能再攻击你了。而且刚才你也已经把我们揍过了，气也出过了，像是魔发人和那几个都被你活活打死了。你就饶了小的们这一回吧。”

吕烈坐在行宫的最高处，看着脚下一地打滚的巨人们。他心想这些家伙也是够可怜的，毕竟它们可没有自己的永恒之心，在这里被自己打断了手脚什么的，没有半年时间可恢复不了，这样势必对接下来博弈房的挑战造成困扰。他便挥了挥手：“这件事情我也懒得和你们计较了，只是下一次博弈房将新人送进来之后，你们别像是现在这样一窝蜂上去分尸了。不是只有你们才想活下去，别人就不要活了？”

其它异族一听吕烈不再和它们计较之后，纷纷在地上哼哼唧唧道：“老大英明”、“老大威武”、“谢谢老大不杀之恩”。可是当吕烈说到让它们别再攻击下一层送上来的新人之后，这些原本已经服服帖帖的巨人脸上，又露出了难办的表情。

“老大……这真的是……”身后捶打的熔岩王拼劲脑汁着，努力检索着适合的语言和吕烈沟通，“这真的不是我们想要攻击那些新人啊……像是上次吃的那个婴面人，肉质就臭的不说了，还得我直到现在肚子还隐隐作痛……可是，如果不吃这些家伙的话，我们就得饿死在这里啊。”

“就是！”下面的巨人之中千眼巨人的胆子最大，直接和吕烈顶嘴道，“你让我们不去攻击新人，那么我有问题了，你自己就不吃东西了？大不了下次我们杀了新人之后，给你留的那份口粮多一些。要不然，大家都饿死在这里，新来的人到了这里之后发现没有补给，照样会走上我们的老路，这又和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区别？”

只是千眼巨人倒是没有想到，这番话说给吕烈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吃任何东西。

吕烈居高临下站了起来，冷冷瞪了下方的巨人一眼：“我让你说话了么。你，自己张嘴一百下，好好张张记性。”

千眼巨人抬着头死死盯着吕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倒是它身边几个原来和吕烈为敌的异族，裂开大呼小叫起来：“看什么看，老大让你自己掌嘴，你听见了没？”

第125章 金色雨

“啪、啪、啪、啪……”

在不情不愿之下，千眼巨人用自己仅剩的这只左臂，对准自己的嘴巴就啪啪啪抡了起来。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下之后，它才停下了手，冷冷看着行宫之上的吕烈。此时千眼巨人那张本来就不好看的脸庞已经被抽肿了，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吕烈没有理会它。说真的，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出来之后必会遭人质疑，所以对下面异族顶不顶嘴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真正让吕烈想要抽它大嘴巴子的，是因为千眼巨人一族们互相都长得太像了。这个家伙也长得太像曾经在一层楼遇到的那个混蛋了。一想到那个混蛋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个不停，就让吕烈感到反感的不行，这才让它自己惩戒自己。

见自己在异族中间已经树立了权威，吕烈也没有为难它们的意思了：“我让你们不要再攻击那些新人了，自然没有让你们在这里坐以待毙等死的打算。而我，将为你们提供新的食物。”

此话一出，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行宫下的众多异族们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就连在身后为吕烈捏背的熔岩王都停止了捶打，吃惊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是真的吗？”

“这个小小的人族，真的有办法为我们这么多人提供食物吗？”

“真是个带来奇迹的种族。”

“不会只是欺骗我们的吧……”

“就算是公认最为博学的婴面人一族，都没有办法在这一层楼活下去。区区一个人族又有什么办法提供我们这么多人口粮？”

“不会是想先稳住我们，等我们饿的都都没了力气，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再一个一个了解我们吧。”

一时之间，欣喜者有，反对者有，阴谋怀疑者有，各个异族之间的反应都是截然不同。

“您说的是真的吗？”熔岩王在吕烈背后轻声问道。

不知不觉之间，它对吕烈的称呼也已经由“你”变成了“您”，这是从一开始武力上被吕烈打倒后不得不臣服，到现在的心服口服完全甘拜下风。

如果这个人族真的能够完成他的诺言的话……那毫无疑问，他将是四层所有异族们的英雄。

就连一开始对吕烈恨意最深的千眼巨人，此时也呆呆望着行宫之巅的吕烈，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着这个渺小的人族了。

吕烈很满意它们的反应。待到宫下的议论纷纷稍稍平息了下来，他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问了一句：“那么，我只有一个问题了。如果我提供的口粮能够让你们所有人都活到下一个博弈房开启，你们是否愿意听从我的命令，不再攻击从上一个博弈房传进来的新人？”

答案当然是毋庸置疑的。宫下响起了海啸山崩般的欢呼。

呼啸声中，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大声响了起来：

“妈的，有了正常的食物吃，谁还愿意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异族啊。上次那个臭烘烘的婴面人，吃下去之后老子就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饿死在这里呢！”

巨人们响起了一阵喧哗的大笑声。看来它们得知食物的来源有了保障之后，心情也不知不觉变好了许多。

在吕烈得到了巨人们的保证之后，接下来所有巨人的目光落在了吕烈身上。说句实在话，它们也并不是很有把握这个神奇的人类小子真的能够带来让所有人都满足的食物吗？还是从一开始，这个人族小子就是空许一个承诺，只是为了安抚它们？

看穿了这些巨人的心思，吕烈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那么，我现在就拿出你们需要的食物。毕竟刚才本来是你们开饭的时间，就因为传送上来的那个人是我，所以打扰到了你们的进食，现在一定很饿吧。”

宫下的巨人们又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声低了许多。更多的巨人紧紧盯着吕烈这个小不点，想要看看他究竟要拿出什么东西。

吕烈回到了自己精神世界，取出了式神蒲公英。

“出来吧，小东西。现在你不需要跟着我了，在这片地方你便自由了。”

对于拥有永恒之心的吕烈来说，他已经不需要式神蒲公英制造食物的能力了。而当初向着小梦许下的诺言，便是要逐渐归还这些式神的自由。可惜直到老一代的式神逐渐凋零，最后就连小梦都为了救自己而死，自己的诺言都没有兑现过一次。现在在绝望之塔第四层，吕烈正好将蒲公英种植在这里，既解决了这些式神的粮食问题，也归还了蒲公英的自由。

他将蒲公英提取出来之后，缓缓将它放置在了行宫之上。蒲公英像是感受到了这片自由的土壤就在自己脚下，缓缓伸出根须，插入了这片大地。

无数白色的长絮顿时飘舞开来，散落了整个大地。在行宫下巨人们又是惊愕又是狂喜的欢呼声中他，无数金黄色的谷粒像是大雨一般洋洋洒洒落下。所有的巨人都几乎要发疯了，它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几乎将自己置于死地的这片绝境，竟然这么就轻而易举被这个新来的人族解决了。它们高兴地叫啊、跳啊、四处追逐着天上掉落下来的谷粒，生怕自己的动作慢了一些，这一场谷雨就停止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高兴。

吕烈也能感受到，被他种下的式神蒲公英也充满了愉悦。它喜欢这片大地，就像是吕烈当初对小梦许下的承诺一般，终有一天，会归还它们自由。

现在，自己的承诺，总算是踏出第一步了吧。

吕烈坐在地上，看着脚下这些如痴如醉的巨人们，眼神变得有些漫不经心起来。

……

吱嘎、吱嘎……

这场金色的雨下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终于停了下来。就连熔岩王都跳下了宫殿，和这些巨人们抢起了食物。

要是换做平时，它们这些食肉生物对谷粒这玩意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但是现在，在这里，饿上将近半个月之后，谷粒对它们来说就变成了最为美味的食物。不少巨人吃的肚子都鼓了起来，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还随手抓着周围的谷粒，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送，就像是吃零食一样。

第126章 新人

吕烈完成了他的诺言，在这群巨人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就连最为桀骜不驯的千眼巨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温和了起来，不少大家伙们纷纷跳上行宫，手捧着金色的谷粒讨好般献到了吕烈的眼前，颇有谄媚的意思在其中。

吕烈哭笑不得，这些大狗一般的家伙，是拿自己的式神变幻出来的东西，来讨好自己么？他练得永恒之心之后，也不需要吃这些五谷杂粮了，自然是摆摆手让它们走开。

“老大，这株神奇的蒲公英……”熔岩王在一边讨好地说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一层为什么忽然就绝了粮，但是从情况上来看，一时半会一场饥荒还结束不了，这株蒲公英就一直放在这里吧，免得后来人就要饿死在这里了。”吕烈大度地摆了摆的手。

他此话一出，下面人自然是浅浅的松了了一口气，一片“老大英明”的拍马屁声不断。原来根据不同的种族，每次博弈房开启的日子也是会被绝望之塔做不同的调整。这些家伙从来没有和人族打过交道，真害怕这个人类小不点儿就在这里呆上几天，就直接带着他那株神奇的蒲公英上到五楼去了。

“谁说人族都是百无一用的废物，这个家伙又能打又带来了这么多的食物，一个人简直顶我们五层的所有废物。”

“还是得和这个小不点搞好关系啊。”

尝到甜头之后，绝望之塔第四层的所有异族纷纷打起了小九九。

此刻躺在行宫最高处的吕烈可没有心思管这些家伙的小念头，他享受着熔岩王的捶打，还在静静思索着第三层自己看到的日记的内容，以及最后那个“黎远”的署名究竟是什么含义。

“第四层即将迎来新的客人！”

“第四层即将迎来新的客人！”

就在第四层的巨人们三三两两散成一团，吃饱饭之后闭目休息的时候，第四层博弈房的出入口忽然闪烁起了尖锐的啸声，一个尖尖细细、异常诡异的女声不断呼叫道。可是根本没有人将它当做一回事，靠的离博弈房门口最近的千眼巨人也只是躺在地上慢慢转过身，悠悠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躺下来继续睡觉了。

只有行宫之上的吕烈注意到了这一点，顺口叮嘱了一句：“不要再攻击新来的了。谁攻击的话就不要吃蒲公英产生出来的粮食，自己看着办。”

下面一片巨人们嘻嘻哈哈，“哪能啊，老大。谁再出手，不就是不给您老面子？”“谁敢不给我老大面子，我熔岩王第一个对他不客气。”“不要说了你这个熔岩怪了，谁敢再像以前那样出手，那就是摆明了不把老大放在眼里，我们一起打死他。”

毕竟，第四层的粮食危机也已经解决了，这些生活在这里的家伙再熬几天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前往第五层，谁又会和吕烈找不自在，无视对方的话继续攻击新来的挑战者？

博弈房发出了叮咚一声，门被打开了。躺在门口的千眼巨人仍然懒洋洋地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呢。它全然不知道一个黑影已经笼罩住了自己的身体……

“不好！多眼怪，你！”

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太对劲的是看似外表粗壮忠厚、其实心思最为细腻的熔岩王，本来在为吕烈捶打着背的他忽然毫无征兆向着千眼巨人的方向狂吼了一声，在座所有懒洋洋的巨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将视线投向了千眼巨人的方向。

“那是——”

千眼巨人不愧是战斗种族出来的精英，即使在这种突发情况下它仍然不见慌乱——虽然不知道熔岩王在自己身后究竟看见了什么，哪怕只是对方的一个恶作剧，但是当务之急便是脱离背后这个“敌人”的攻击范围。千眼巨人很清楚现在的自己究竟该做什么，原本横躺在地上的它突然暴起，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向着众人的方向翻滚了一圈，接着腾空而起，直接直挺挺飞向了巨人们。

“好家伙！”

第四层中看向自己的巨人们发出了低低一声欢呼，它们也未曾想到这个看似外表笨拙的大块头竟然也能做出如此困难的组合动作。这些巨人也不希望这个大块头莫名其妙死在这里，毕竟现在的它们已经没有利益冲动了，唇亡齿寒，死去的千眼巨人对于第四层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可惜了，这个机警的大块头，仅差一步就可以脱离身后的魔掌了。

一根粗壮巨大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巨大舌头从博弈房门中伸了出来，直接将凌空飞行的千眼巨人拦腰抱住。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恐目光的注意下，那节粗大到将千眼巨人映衬得像是一块小点心的巨大之舌一个翻卷，便将千眼巨人卷了回去，直接消失在了博弈房门之后。

吱嘎一声，博弈房的门就这么合上了，一切重新归于寂静。若不是千眼巨人在被卷进去之前，一节手臂被那巨大之舌上面的倒勾给弄断落在了地上，目击者们几乎以为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臆想而已。

众人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仿佛根本就没有人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是谁……？”

良久，一个牛角人才提着自己的大斧子，颤颤巍巍从地上站了起来，色厉内荏向着博弈房门后怒喝道。

没有人回答它。一阵微风吹过，博弈房未合拢的门还在那里轻轻摇曳，发出吱嘎声。

“是谁，究竟是哪个混蛋？敢做不敢当？敢不敢从门后出来，堂堂正正一战？”

大约是觉得这么多巨人站在自己身后，牛角人的胆子也开始变得壮实了起来，它紧紧捏着自己手中的巨斧，一步接着一步，慢慢向着博弈房门口的方向靠近。

“是第三层上来的新挑战者啊。”

目睹了这一切，却一直没有说话的熔岩王忽然幽幽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

吕烈看着眼前，询问道。

第127章 杀死新人

吕烈也不是傻子，仅是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熔岩王的意思！

一开始，是第四层的异族们设下埋伏，伏击新上来的新人。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由于吕烈的出现，式神蒲公英的特殊能力，这些异族们已经不需要再像是以前一般辛辛苦苦伏击新上来的挑战者了。情况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现在变成了新上来的挑战者伏击它们这些老人，要把这些老人当作食物给吃掉！

同样，根据绝望之塔法则的bug，在新人来到第四层之后的一个时辰内，新人杀死老人，同样不需要扣除任何赌注。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不来吃你已经是给你面子，你他吗的居然把我们当成食物？”

“虽然这个千眼巨人我也很讨厌……但是关上了门，毕竟是我们四层楼原住民的事情。连你这个晚辈也敢插手我们的事了？不教训你一下不行了。”

“老大，这你可看见的！是这个新来的不守规矩，竟然连那个多眼怪都给它害了，可不能怪我们这次大开杀戒了！”

一时之间，第四层众人群情激愤，虽然不久之前它们在这里也是杀得不可开交，但是毕竟这里是它们的主场，规矩一直是它们说了算的。现在竟然有新闯进来的人不守规矩，一上来就大开杀戒，不仅让这些四层的老居民感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更加令它们又怒又怕的是就连千眼巨人都接不下对方一招，可见那个到现在为止仍然躲在门后的巨舌主人是有多可恐怖。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最近看到的异族们都如此好斗？如果说这些四层的异族们不断残杀是因为掠夺食物生存下去，而这个新上来的家伙吃人是为了什么？在绝望之塔内相互厮杀，又不会被绝望之主赠与任何奖励。恰恰相反，在这里无谓内耗，很可能就会导致直接输掉下一次博弈房的原因。）

（难道说，这个异族本身就是个变态？能从杀戮中得到快感？）

望着门后慢慢伸出来，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的巨舌，吕烈陷入了沉思之中。

“兄弟们，弄死这个破玩意，替多眼怪报仇！”

见吕烈不说话，众异族们也当作它们的老大默认了。一群巨人直接冲了上去围成一片，纵使那条门后的巨舌蛮力惊人，又速度快得如同闪电，可是论真正的战斗力，可和刚刚来到四层楼的吕烈差了一个档次。它能够闪电般的吃掉千眼巨人也是占着偷袭的功劳，现在这么多巨人们的全力合击之下，根本撑不了多久。混战之中熔岩王被那巨舌一鞭子抽瞎了一只眼睛，牛角人的一双牛角也被掰断了。最终众人是合力绞断了那条巨舌，拉着仅剩下半条巨舌将门后的罪魁祸首拉了出来——是一只身躯庞大如小山的蛤蟆。那只蛤蟆本体的战斗力倒并不是如何惊人，在熔岩王、牛角人等一干肌*子的一顿老拳之下，很快被生生打死，锤得肚子里的白水都翻了出来。

带到众人再将蛤蟆肚子里的千眼巨人拉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变成一具干尸了，无论如何都救不活了。一干巨人们累了半天，白忙活一场，显得十分扫兴，随手将千眼巨人的干尸扔到了一边，气喘吁吁。

“这家伙……不会是绝望之塔故意给我们增加安排，特地放上来攻击我们的吗？”

异族之中，有疑问者担忧地问道。毕竟，从这一层绝粮开始，一切事情都向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现在就连新上来的新人都一言不合向第四层的原住民发动攻击了，这很难让它们不往那方面考虑。

“妈的，这个破蛤蟆我见过它，绝对不是绝望之主给我们增加难度的道具……就是当初我刚刚来绝望之塔一层的时候，看见这家伙混在宴会之中混吃混喝。”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当初那个叫做紫魔的夜神族带着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和我指过那个破蛤蟆，说它叫做……什么巨蛙一族的长老，来到绝望之塔已经几十年了，都呆在第一层骗吃骗喝，从来不上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这个家伙竟然主动跑上绝望之塔了，一到第四层还一言不发就攻击我们，简直像是发了疯似得。”

众异族们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了起来。那座小山般的蛤蟆尸体仍然躺在原地，它花白的肚子下面流淌着一地不知道的彩色液体，恶臭冲天。

一个不好的念头慢慢在吕烈的心底勾画出了一道轮廓。

他在行宫之巅站了起来。行宫下原本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巨人们意识到它们的老大要讲话了，慢慢安静了下来，视线全都放在了这个个头不足它们一半的小人儿身上。

“是饥荒。”

吕烈只是淡淡说出了三个字，没头没尾，令人摸不着头脑。

“饥荒？老大，你是什么意思？我们第四层原本是饥荒，但是你一来就给解决了啊。”

“我知道了，老大的意识是让我们忆苦思甜，吃掉这个蛤蟆的尸体，不要浪费粮食……可是，老大，这个蛤蟆一看肉质就有毒，恐怕比我们上面吃的婴面人还要毒上几分，这……这我实在下不了口啊……”

这些巨人们不愧大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又开始叽叽喳喳吵了起来。人人都对吕烈的话有着自己的理解，又互不相让。弄得一边的熔岩王都快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怒喝道：“别给老子别吵了！安静！”

待到闹哄哄的众人们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熔岩王清了清喉咙，又开口道：“一帮子蠢货，这都理解不了……老大的意思是，你们太吵了！若是你们再这么吵下去，老大就会像是发生饥荒一般将你们一个个全都吃掉！”

站在行宫上的吕烈终于忍不了了：“神他么我要把你们吃掉！熔岩怪，你弄不懂我的意思就不要乱翻译！也不看看你们这帮皮糙肉厚的玩意，老子就是饿死在这里，也不会彭你们这些怪物一下！”

第128章 又是新人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从三层楼来的新人，一来到这里一言不发就直接向我们发动了攻击？”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疑惑？为什么一个在绝望之塔一层混吃等死了这么多年的异族，会突然选择进入博弈房，开始这个残酷的游戏？”

“你们知道新人一个时辰之内不会被计入本层的bug，那是因为四层的饥荒因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长久的厮杀之中才被你们发现的。可是它呢？你们觉得它知道这个bug么？”

“如果它不知道的话，那又是什么促使它冒着被扣除一半赌注的风险向你们出手？如果它知道的话，那它又是怎么知道的？”

吕烈连续向着脚下的巨人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所有的巨人都被彻底搞懵了。不过幸好，吕烈本来也没有指望它们能够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在这些异族们分神的时候，吕烈已经将答案给说了出来：

“理由只有一个，也只有一个理由，才能解释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那就是，在绝望之塔四层以外的所有地方，在整个绝望之塔中，饥荒都在蔓延！”

整个绝望之塔都已经蔓延开了饥荒？

听到吕烈说完这番话之后，现场陷入了一片几近死寂的奇异沉默。如果这个推论成立的话，那么现实对于在场的所有异族来讲也太过残酷了！它们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博弈房开启之时能够离开这里，可是若是现在知道，第五层也已经断掉了补给，第六层也断掉了补给，甚至第七第八第九层都和第五层一样，那它们苦苦支撑到现在的唯一动力又在哪里？

就算吕烈现在在第四层的地位超然，也有人忍不住站出来质疑他了。首先跳出来的便是牛角人：“老大，虽然你的智慧比我们所有人都高，可是你这样的推断又有什么证明？仅凭着这个一上来就攻击我们的新人么？谁又知道它是不是只是单纯的嗜血成性呢？”

牛角人这么一说，又有几个异族立刻开口支持它：“我同意牛角人的观点。绝望之塔汇集了来自这么多空间的不同异族，不是所有的异族都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思维去考量的。据我说知，以前还出现过追求肉体上痛楚的异族，主动将自己送往宇宙长河去求虐呢。这个新人……也可能是一个例外而已……”

“例外？”吕烈反问它们道，“你们以前碰到过这种例外没有？”

反驳者们的声音立刻变小了：“好想……暂时……没有吧……”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就也一定没有啊。例外之所以是例外，就是因为它极少出现。”

仍有人坚持自己的观点。

吕烈点了点头：“确实，你们说的话，也不无一定道理。事实上，就算接下来第三层的所有新人一上来之后就像我们发动攻击，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就算我们确定了三层以下都已经发生了饥荒，也无法得知在我们之上的第四层、第五层，甚至更高处是否有饥荒存在。”

“那在所有人都安全撤离这里之前，就等候着吧。我想，下一个从第三层上来的新人已经不久了，到时候问一问，就知道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四层即将迎来新的客人！”

“第四层即将迎来新的客人！”

在千眼巨人被杀死后没过多久，那个尖尖细细的女声再次响了起来。而这一次，所有人在听到了这个声音不再不复之前的慵懒，全部如临大敌般聚集在了一起，一双双眼睛看着博弈房门后的黑洞，就像是看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一般。

在那个女声响起后没过多久，咔嚓一声微微的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丢到了博弈房门后。可是那个东西也并没有直接从里面走出来的意思，门缝之间的黑暗，有无声的小光点在其中微微闪烁。

被小光点照到的巨人们纷纷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小刀子一般的眼神在暗中窥视一般。

双方对峙了良久，牛角人终于有一些不耐烦了。它本来就是一个暴脾气，直接抡起一把大斧子走上几步：“是谁？是哪个龟孙子，偷偷摸摸躲在里面？给老子特么的出来！”

见门外仍然没有动静，它恼羞成怒，直接抡起大斧子挥成一圈，像是一把银刃一般投掷出去，劈向了门外——

它竟是要凭着蛮力掷出的斧子，将门外的新人直接劈成两半！

“愚蠢！”等到一边的熔岩王意识到这个莽撞的家伙想要做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出口怒骂道。而与此同时，异象也同时发生，原本躲在那博弈房门后的一股异样感已经消失了，牛角人背后的空气中忽然裂开了一道黑色的缝隙，一条纤细灰白的手臂从其中伸了出来，抓向了牛角人的后脖颈。

“大哥哥……我好孤独，陪我进来玩吧……”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希望你……不要像是前几个叔叔一般，这么容易就死掉了呦。”

那危机出现之快，除了在场离牛角人距离较近的熔岩王和海草怪，其它异族甚至就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海草怪反应最快，直接怪啸了一声，浑身上下海草一般的头发挥舞了开来，闪电般蔓延向了那只凭空伸出的灰白手臂，竟然要将它从自己的空间中拉出来！

“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空间来的异族，但是落在我手里，今天你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它身上的黑色藤蔓还没有卷住那纤细手臂，整条手臂就和破裂的空间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失去了目标的黑色藤蔓也瞬间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被海草怪回收了回去。

“在哪里？”

“可恶的新人，上来又是攻击我们。”

“混蛋，那个家伙躲到哪里去了？找出来之后一定要杀了它！”

在场所有人都人人自危，纷纷顾忌自己的身后，生恐被这个新人遁破空间的能力给害了。

第129章 幸福的烦恼

牛角人半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直到那个白色的小手臂在它背后消失了足足有一分钟，它都无法从刚才那种噩梦般的感觉中回过神来。那种无比接近死亡的感觉……真是太真实了。牛角人有预感，如果当时不是它身边的海草怪出手支援，那它会死在这里，毫无还手之力，就像是一只蝼蚁一般被对方杀死。

“大家背靠背给我围起来，免得被那个能够遁走空间的怪物给偷袭了！”

熔岩王大声吼叫着。在场的异族没有任何异议，所有人都背靠背围聚在了一起，不给那只能够撕裂空间随意遁走的怪物任何偷袭的空间。想必刚才那一幕已经给在场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千眼巨人又或是牛角人。

这场无声的对峙仍然在继续着。只要那个恐怖的白手没有再次出现，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那个怪物的速度它们可是见识过的，只要一不留神，就算这么多队友在自己身边，也很有可能被对面瞬间格杀。

可是，那个家伙究竟是哪一族的？就算双方已经隔空交手过了一次，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之下，仍然没有人能够识破那个白手的来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时间过去了多久？先是一分钟，五分钟，接着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四面八方仍然是静悄悄的，除了同伴们的心跳声和低微的喘息声，它们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这个怪物，就这么消失了么？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知道，绝望之塔的每一层都分隔明显，进入了相应层数的异族，除了通关博弈房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方法离开这里。任何、无论是方法都不可能。曾经有同样能够撕开空间的方式企图直接上层，结果直接趴到了宇宙长河，迷失在哪里，生生世世万年不得逃脱。

“嘻嘻嘻……嘻嘻嘻……”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就在众人的集中力开始慢慢下降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声，又在空气的四周飘荡了起来。

“兄弟们小心了！那个怪物又来了！”

伴随着熔岩王的一声怒吼，所有人的警惕心都提高到了顶点。也是就在那一瞬间，那只白手骤地出现了，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

哗啦一声，它直接破开了牛角人的胸膛，从它的胸口钻了出来！

“这是……”

牛角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它只觉得头脑一轰，整个世界都在飞速离它远去。它慢慢低下了头，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那是一只苍白的手从自己的胸口钻了出来，手心中还捏着自己彭彤彭彤仍在跳跃的心脏。

“这是我的心脏啊……”

牛角人低声呢喃了一句，它再也握不住手中千斤重的巨斧，庞大的身躯慢慢摔倒在地上。

“混蛋！”

“吃老子一锤！”

白手的再次出现瞬间格杀了在场一个巨人的生命。所有异族都愤怒地狂呼了起来，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劈向了牛角人的心脏。可是等待着它们的仍然是一片空白——在异族们的攻击落在白手之上前，它就和它抓住的心脏一起退回到了虚无的空间之中，只给外人留下了一个黑色的窟窿。

轰轰轰，无数道攻击一起落在了牛角人的尸首之上，瞬间将这座小山般的尸首扎了个稀巴烂。可是毁坏掉牛角人的尸首之后，那个躲在空间之中不断移动的白手主人仍然毫发无损。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连它的一根毛都没有碰到。

它和它的笑声，再次慢慢消失在了整个四层楼。

寒意正在慢慢攀爬上每个人的心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这只白手的主人是它们有史以来面对的除吕烈之外最强的敌人了，远远甚于第一个上来的蛤蟆，甚至就连吕烈都可能不是它的对手。最起码吕烈是一个有实体、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就算败在这个家伙手中，也只是因为他的速度、力量和抗打能力远甚于在场所有异族。异族们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也知道自己和吕烈的差距在哪里。甚至只要在战斗中吕烈露出一丝破绽，这些异族也并不是没有机会杀死这个人类。

但是这只白手的主人不一样。

从头到尾，它都在轻而易举地戏耍着在场的所有人，就像是猫在玩弄被自己抓住的老鼠一般。

战斗到了现在，它们甚至就连它长什么样，真正能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战斗到现在，它们甚至就连它的边角都没有碰到。

没有人知道这个怪物的下一次攻击会从哪里发动。熔岩王彻底失算了，就算所有的异族背靠背靠拢在一起，互相保护着彼此，也根本改变不了它们被一个个落单杀死的下场——这只白手的主人，竟然能够直接从它们身体的内部出现，像是捏爆一个气球一般捏爆它们的心脏——无论这些异族再强壮、反应再快，都这场战斗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没有人的心脏坚硬如钢铁，也没有人能够出手攻击在自己体内的敌人。

明明这么多人靠拢在一起，每个异族却感觉自己就像是生活在孤岛上的最后一员一般，绝望到了极点，也无助到了极点。

“难道，我们就得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一个个被杀死？”

有异族低声哀嚎，有异族发出了不敢的怒吼。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所有人的神经几乎都要麻木了，那个可怕的低声笑声再次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真是没有想到啊，那个长的像是牛一样的大块头的心脏竟是如此美味，比绝望之塔发放的口粮还要好吃……只是不知道，我下一个要品尝的，是你们之中哪一位的心脏？”

“嘻嘻嘻……这么多大块头，让我挑花了眼，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啊……”

第130章 空间遁走者的真正面目

“嘻嘻嘻……我看你这个石头做成的大块头的心脏就很美味，下一道菜就选择你吧……”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忽然一顿，仿佛选定了目标一般。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熔岩王忽然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不详的气息笼罩在了自己身上，它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那个怪物这次的目标是自己了，急的它连声怒骂起来：“混蛋！你这个大傻子！老子的心脏也是石头做的，怎么会好吃？我诚意推荐你去吃那个海草怪的心脏，海鲜味的，不好吃你打死我好了！”

一边的海草怪也是一个箭步跳得离熔岩怪远远地，气急败坏大骂道：“你这个石头人，老子看你长得还是挺忠厚的，怎么心肠这么歹毒！你自己要死，还非要拖上老子，亏得老子之前还想着要救你！”

两个巨人正在争吵之间，四面八方那令人心寒的嘻嘻笑声再次荡漾起来，那笑声正在向着它们急速逼近，也不知道这个怪物这次的目标是熔岩王还是海草怪。

“你他吗的！”熔岩王也知道这次自己难以幸免了，直接伸手一把揽住一边的海草怪，死死抱住对方不让逃跑。所有的异族们都跳到了一边，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有海草怪被一把死死拖住，逃离不得，眼看着那遁走空间的怪物越来越近了，急的它眼睛都红了，顿时和熔岩王扭打成一团。

“嘻嘻……”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阴影处，空间之中凭空裂开了一条细缝，那细缝之中闪电般的伸出一只小手，抓向了它之前的那个背影——

竟然是盘坐在地上，冷眼看着这场好戏的吕烈！

那怪影也是一只有着一定灵智的异族，虽然仗着自己神出鬼没的身手和遁走空间的能力，第一次于无形之中偷走了牛角人的心脏，但是它知道在场的这些异族也不是吃干饭的，各个于杀戮之间起家，反应速度奇快无比，说不定下一次攻击时一个不留神就被抓住了。所以这次特地使用了声东击西之际，表面上要攻击熔岩王，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熔岩王身上时，这个怪物选择了在场看上去最弱的一个敌人为目标：它将自己的魔掌伸向了看似毫无防备的吕烈。

就在那纤细小手离吕烈的后背还有不到半毫米之远时，吕烈仍然云淡风轻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群异族们丑态百出，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和死神只差分毫了。

空间裂缝之后的生灵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它仿佛已经看见这个可笑的人类胸口洞穿，倒在地上时的模样了。生灵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下巴：那可是人类的心脏啊，尝起来一定鲜美异常吧，只是不知道，一会儿自己是直接一口吃掉好，还是分隔成数块，每隔几天吃上一小块，分成好几天享用呢？

可是那个生灵上一秒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下一秒，它脸上的表情就和伸出空间的手臂一起，被东接住了。

它感觉到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伸到外面的手。那力量是如此之恐怖，就像是一头猛虎叼住了一只小羊羔一般。生灵有预感，只要自己稍微表现出一点点挣扎的意思，对方就会毫不留情捏断自己这条手臂，像是捏断一根稻草一般。

外面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便是‘嘻嘻嘻嘻’这种笑声。”

“所以，你再敢像是之前那般笑上一声，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因为那个恶心的笑声，会让我回忆起在巨树之上碰到的那群僵尸啊。）

吕烈一个用力，就将那只苍白的小手连同躲藏在空间裂缝中的生灵一起给拉了出来。

“那是……”

“我的天……”

所有的巨人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没有人想到，那个看似要攻击熔岩王的空间怪物竟然在下一秒选择的对象是吕烈！令它们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看似懒懒散散、丝毫没有防备的吕烈，在被攻击的一瞬间竟然轻描淡述抓住了前者的手臂，像是教训小孩子一般将对方从躲藏的空间之中给纠了出来！

那是何等恐怖的速度！

那是何等敏锐的反应力！

小小生灵几乎致在场所有异族于死地的空间遁走能力，在吕烈眼中，根本就是小孩打闹般的游戏一般，根本不值一提。从他抓住对方直到拉出来后脸上始终淡淡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个人类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认真，只是因为那个生灵惹到了他，所以他出手教训一下对方，仅此而已。

（看来要重新考量一下这个人类的实力了。）

这是在场所有异族心底真正的反应。

再看那个被吕烈拉出空间的恐怖生灵，待到它落在阳光之下后，众异族才惊讶的发现，那只是一只绣球大小的白色老鼠，只是两只前爪特别粗壮，于无形之中骤地伸出来，也难怪被误认为是类似人类的手臂了。此刻这只白色老鼠失去了自己的庇护所，被拉到众目睽睽之下，已经全然没了之前出场时的嚣张气焰，缩成一团不安的吱吱着，仿佛在求饶众人绕自己一命。

“妈的，就是你这个么小玩意，之前还想要老子的性命？！”

从生死间走上一回的熔岩王最是愤怒，一看到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的怪物就是这么一个小玩意，顿时感觉自己颜面大失。直接走上前去，抡起巨石大小的拳头，就欲一拳落下，将这只小老鼠生生砸成肉酱。

“上神饶命！”

白色小鼠瞪大了一双米粒大小的血红眼睛，苦苦哀求道。见那巨大的阴影呼啸着从天而降，知道自己是求饶不得了，竟是凌空一翻，向着空间之中另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之中卷了进去，竟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又开了一道空间裂缝，想要躲藏进去！

“哦，小把戏还真多，看来你又想吃点苦头了。”

就在那小鼠的半个身子已经落进空间裂缝，眼看就要成功之际，一个淡淡的声音，再次在它耳边响起。

第131章 吕烈出手

这只小白鼠不仅掌握了遁走空间的能力，而且速度极快，出手一击必杀，在第四层的异族之中也算是称霸一方了。普通靠着一身蛮力打上来的异族们，如同千眼巨人、牛角人、熔岩怪之类，就算偶尔之中抓到它一两次，可是只要没有将它杀死，就可以立刻遁入空间之中继续游走。拿它是一点方法都没有。

可惜，今天它在这里碰到的敌人恰恰是吕烈。

就在小白鼠即将翻入空间裂缝之中，再获自由的时候，它发出了一声异常尖利的笑声，显得内心得意至极。在场的所有异族们虽然各个长得一身魁伟肌肉，但是在它眼中就是一群大傻个而已，以它闪电般的速度和爆发力，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拦下它。

所有巨人们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危险的小怪物翻入自己的世界之中。就连离它最近的熔岩王，在那一记铁拳挥下之后，也只是在空地之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而已——在那之上，小白鼠早就闪电般地逃出了它的攻击范围，化作一道残影飞速向着自己创造的空间裂缝跑去。

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它重新回到自己的虚无之中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你们这群肮脏的畜-生，该死的、下贱的食物们，你们竟敢如此对待本大爷，让大爷饱受着屈辱……我改变主意了，原本我只是想将你们当作食物，单纯的吃掉你们而已。现在，我要慢慢折磨死你们，把你们当作玩具一般，我……”

小白鼠傲然立于自己的空间裂缝之中，睁大了一双米粒般的小眼睛，用那怨恨到了极点、也扭曲到了极点的目光，一个个扫光在场的所有人。

无论是熔岩王，还是海草怪，和那怨毒的目光接触之后，都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它们心中可很清楚，这个小怪物可是绝对会说到做的，而且在抓住它第一次之后，下一次它发动攻击时一定会异常小心百倍千倍，想要再次抓住它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特别是你，你这个肮脏的人族，我要将你特别……”

小白鼠在跳入自己的空间裂缝之前，那仇恨的目光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最后望向的却是那个亲手抓住自己、让自己蒙羞的人族……等一等。小白鼠楞了一下，当它的视线扫向异族们的末端时，惊讶地发现，那个原本应该站着人族的位置，竟然已经便空了。

“这是怎么回事？”

“等一等，那个该死的人族，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那里的？”

“不对，为什么他的离去如此悄无声息，我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

直到此刻，小白鼠才惊觉，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族的真正实力大约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可笑之前的它落在对方手中之后还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失手被擒。巨大的危机感像是海浪一般一波波涌向自己的心头。无论如何，不管这个人族现在是在什么位置，还是先回到自己的空间裂缝去是最安全的。只要进入了空间裂缝，就算是绝望之主，都不可能进来将自己缉拿……

抱着这样的念头，小白鼠飞快地转过了身，跑向了身后的裂缝。

可是就在这时，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在自己耳边云淡风轻响起：

“哦？怎么不说了？我倒是很好奇，你在回到自己的空间裂缝之后会将我怎么样？”

是那个人族！

一瞬间，小白鼠感觉自己就像是面对一只巨大而又凶残的猫一般，一身的魂魄早已被吓得散去了七八，根本就提不起任何逃跑的勇气了。下一秒，它被一只大手轻轻提了起来，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不住瑟瑟发抖，全无之前的嚣张气焰。

“求……求求你……”

小白鼠牙齿打颤，就连最简单的话都说不起来了。

吕烈好奇地将它提到了自己面前，用可悲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它：

“继续说下去啊。我真的很好奇，等你回到你的那个破鼠窝之后，你要拿我怎么样？”

“我……”

“我……”

“我……”

小白鼠的牙齿发颤，不断发出咯咯咯碰撞之声。它那原本象征着嗜血和杀戮的双眼，也逐渐变成了混沌模糊的灰色。在吕烈面前，这只小白鼠就像是一只见了猫的家鼠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余地！

“呵，既然你说不出话来，那看来是默认我抓住了。那我就如你所愿，先废掉你一条尾巴吧。”吕烈淡淡说道，同时手上稍微一用力，就将捏着的老鼠尾巴给直接碾碎了。小白鼠发出了异常痛苦的一声尖啸，直接从尾部喷出一管血箭，射向了半空之中。

“我……”

“当然是要将你碎尸万段，磨灭神魂，将你的血、肉、魂吃入我的肚子，让你生生世世沦为我精神世界的奴隶，永生永世得不到超脱，直到在地狱忏悔你的罪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吕烈已经掌控局势的时候，骤地，那小白鼠发出了一声异常恐怖的惨叫声。紧接着，异象突变，那被捏断的尾巴喷出的血水骤地变成了一张人的面孔，在半空之中改变方向，吱嘎吱嘎张着大嘴疯狂地扑向了吕烈！

那大脸在半空之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迎风狂涨，很快就超过了吕烈的身体，巨大的黑口似乎要将整个楼层都给吞下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在这惊人的变故之中，小白鼠也趁机逃出了吕烈的手掌，向着自己的空间裂缝钻了过去。在离开这一楼层之前，它最后回过头，用异常怨毒的眼神看着吕烈：

“你以为那便是我的全部实力？你错了，这，才是我的真正绝招。想要后悔的话，就去地狱吧！”

说完之间，巨大的血脸已经迎面而上，直接将吕烈吞噬了下去。就像是一头巨鲸吞掉了海之中的一艘小舟一般，连一丝浪花都没有掀起。

第132章 狂鼠的计谋

那令人绝望的嬉笑声，久久回荡在绝望之塔四层的大道上，不曾散去。

“不好！”

在看到那突如其来的血脸吞噬掉吕烈之后，熔岩王、海草怪等人都纷纷大吃了一惊，齐声出口怒吼道。它们也不是傻子，心里很清楚这一层楼唯一能够对抗小白鼠的人也只有吕烈了。未想到这个小白鼠的阴险招数竟然有这么多，就算到了被人擒拿在手的程度，仍然能够幻化出这么大一张诡异的血脸，竟然一瞬间就将前一秒它们还认为战无不胜的吕烈的给吞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没有吕烈，剩下它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都不可能是这个小白鼠对手。要恨只能恨当初太大意了，为什么在擒拿住这个小白鼠的一瞬间就没有杀了它，让它有了反转的余地！

巨大的血脸吞噬掉了吕烈之后，还在原地吧唧吧唧了嘴巴，仿佛在回味口中人族的美味肉体。直到此刻，它一双血水化成、充满人性的眼珠子才慢慢转向了熔岩王等人的方向，眼珠之中折射出贪婪的神色。仿佛这些异族们，也已经变成了一盘盘美味的午饭。

“你这个混蛋……”

熔岩王等人怒不可遏，纷纷捏紧了拳头，几乎咬碎钢牙。它们在上绝望之塔之前哪个不是称霸一方的霸主？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可是同时它们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血脸面前，它们确实和宴会上任人取用的食物没有太大区别。就连那个神通广大的人族小子都败在了小白鼠手中，它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能力再和它争锋？

“嘻嘻嘻嘻，本大爷今天已经有写饱了，就再吃最后一个心脏吧。你们这些大块头中，有没有什么人毛遂自荐，将自己的心脏贡献出来给本大爷吃的？”

那只神秘的小白鼠舒舒服服躲在自己的空间裂缝之中，居高临下打量着外面的一干巨人们。它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无比安全的，外面有大血脸如此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自己，再加上自己速度又这么快，除了那个人族小子，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对自己造成任何危险。

就算那个人族小子还活着，又能怎么样？自己已经回到了空间裂缝之中，现在只有自己出手打得到别人的份，别人根本就连摸都摸不到自己一下，它狂鼠一族……

“我好像说过吧，如果你忘记了的话，那我就最后再说一遍好了。”

就在这平寂的绝望之塔走道上，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最讨厌、别人发出这种嘻嘻嘻的笑声了！”

紧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原本还流动在原地的巨大血脸，骤地由血水组成的脸上露出了仿佛异常痛苦的表情。它的血眼、血嘴、血鼻扭曲成了一团，像是在努力和什么抗争，又像是在拼命煎熬着什么一般……

一个浅浅的人形，慢慢在血脸之上露出了自己的轮廓。

“这不可能！”

原本还躲在空间裂缝之中洋洋得意的白色小鼠瞬间惊呆了，它几乎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那越发疯狂和扭曲的血脸。眼看那血脸的整个轮廓都已经开始变形，躲藏在里面的人也快要破壳而出，白色小鼠几乎发疯了：“这怎么可能！仅凭区区一个人类……区区一个人类，竟然能够打破血之桎梏的限制……”

“你……根本就不是人类！这世上不存在像你这么可怕的人类！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吕烈撕扯开血脸最后一层脸皮，带着一身污秽和血污从其中跳出来之后，整个血脸最后发出了绝望的咆哮声，那声波震动整个四楼，震得整个楼道都在微微颤抖，像是海啸山崩一般。就连那些异族的巨人们情不自禁连连后退，有人甚至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来对抗那可怕的尖啸声。

“血之桎梏？”吕烈抖了抖身上的污秽，笑了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听名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一脚踩碎了脚下那最后一点血污的轮廓：“也不过如此罢了。”

躲在空间裂缝中的白色小鼠又气又怕，几乎就要被气疯了。那血之桎梏可是它们狂鼠一族的隗宝，只要出手，就算是传说中力大无穷的千眼巨人和天生战斗种族的夜神族都要被困其中束手无策，可是这个最让它鄙夷的人族、弱小无力的人族，竟然就这么轻松挣脱了它手中的王牌，这让它怎么能够不害怕和愤怒？

在踏碎了血之桎梏之后，吕烈身上带着淡淡的杀意，一步一步向着白色小鼠的方向踏来。

白色小鼠站在自己的空间裂缝之中，一开始还恐惧得微微发抖，随即，它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骤地发出了一阵怪笑：“嘻嘻嘻，以为这个样子，就能赢我了么？真是头脑简单却又自负的可笑的人族，无论是三十万年前，还是三十万年后，你们仍然是那副样子。”

“就算我的血之桎梏困不住你，可是你又拿躲在空间裂缝中的我有什么办法？只要我一直躲在这里，你作为一个人族，总归要休息、睡觉吧。只要你不杀了我，你的精神就不能有一刻松懈，我随时随地会在你最疲惫的时候出现在你的背后，剜出你的心脏。而你，在我发动下一次攻击之前，只能这么无助地坐在原地，在恐惧和痛苦之中等死！”

“嘻嘻嘻！真是迫不及待看你临死前那副出丑的样子了！”

“嘻嘻嘻！这就是你们人族和我们狂鼠一族，高等种族和低等种族在质上的差！”

“嘻嘻嘻嘻！求我啊、告饶啊、恐惧啊、害怕的瑟瑟发抖，然后自尽啊!你欺我太甚，现在的你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原谅你！”

躲在空间裂缝的狂鼠已经胜券在握，也得意到了极点。在它看来，这个人族就算是自己见过所有人族中的最强者，就算他实力强大到能够破掉自己的血之桎梏，可是这一切仍然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他，很快也会死在自己手中。

第133章 大难

但是下一秒狂鼠就笑不出来了。

彻彻底底、原原本本地笑不出来了。

因为此刻发生了一件就算是做梦它都不敢想象，甚至不仅是它，就算在场所有的异族都看得目瞪口呆的事情——

吕烈走到了一片空白之处，紧接着向着空气随手抡出一拳，竟然像是打破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一般在空气中打出一个黑色窟窿出来。而站在窟窿之后不知所措、还保持着自己之前那副嘚瑟的模样的，不就是躲在空间裂缝之中，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狂鼠么？

到了这一步，狂鼠已经彻底懵逼，失去理智了。直到吕烈伸出手，将它像是一只小老鼠一般从空间裂缝中取出来的时候，它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像是活活被吓傻了一般。

“真是的，不是让你别笑得这么难听了么。果然还是一只老鼠，让你和人沟通有一些难度。”

吕烈自言自语着，随手将这个危险至极的狂鼠往地上一丢，像是丢一个垃圾一般。

“这……这……这……这……”

一边的熔岩王一干人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合着，从头到尾白紧张的只有它们一圈戏外人？从一开始这个人族小子就没有用尽全力，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对等的较量啊。

待到这些异族们再次看向吕烈的时候，眼神都彻底变了。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去估量吕烈的实力？如果非要估量的话，那也只能用深不可测这四个字来形容。

此刻，印在这些异族巨人们心中惟一一个相同的念头便是：或许……这个人族小子，真的能够通关绝望之塔。

这还是在它们不知道吕烈拥有四十万赌注的巨资之下。

狂鼠呆呆地躺在地上，还傻傻地问道：“你……你会杀了我吗？”

看来它已经彻底被吕烈这手掏取空间的能力给吓傻了，都已经无法搞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

吕烈没有理会它，只是淡淡地问道：“好了，既然现在不折腾了，那我就好好问你几个问题吧。”

“你会杀了我么……”狂鼠心死如灰躺在地上，再次痴呆般问了一句。现在的它已经不抱任何逃跑的希望，就连躲在空间裂缝之中对方都能一拳将自己砸出来，那自己还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太大了，大到已经用任何方法都无法弥补的程度。在绝对力量面前，狂鼠算是彻底认命了。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但是要看你的表现。”吕烈慢慢说道，“先告诉我，在四层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近上来的新人都很不对经，是不是你们那里也发生了饥荒？”

说到这里，狂鼠原本呆滞的眼神变了变，像是说到了它心头的什么痛楚一般。它沉默着，就当吕烈和四层楼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家伙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狂鼠没头没尾冒出来这么一句：“都死掉了？”

“什么？”

“你给我说说清楚，什么叫做都死掉了？那又是什么意思？”

一听到狂鼠的发言，所有人都愣了愣，紧接着，众人之中脾气最为暴躁的熔岩王已经恩耐不住了，一个流星大步跨到狂鼠面前，像是拎一只小鸡一般将它从地上拎了起来，大声质问道。

吕烈冷冷看着眼前捏着狂鼠的熔岩王，并没有制止它。

“都死光了，全部都死光了，绝望之塔，正在变成一座真正的绝望之塔……”狂鼠从梦魇般的状态下渐渐清醒了过来，紧接着，它像是发了疯似的大声乱嚎起来，“断粮了！那些混蛋！不再供应给我们食物，反而将我们困在绝望之塔的一层，不让我们任何人离开！所有的异族都疯了，相互攻击、厮杀，只为了能够争取到食物，多活下来一层是一层！那里变成了一片末日般的场景。我的未婚妻和父母全部在那场混乱之中被杀死，幸好我的空间裂缝大法，才勉强才混乱之中活了下来！可是我又能去哪里？我这么一个弱小的家伙，我也是一条生命，没有吃的，我就会死！我只能一层一层往上爬，希望在绝望之塔上的某一层，还供应着粮食……”

“等一等。”吕烈打断了它的话，“那你的意思是，在四层一下，绝望之塔已经全部断粮了，那里的异族也都为了生存相互厮杀起来了？”

狂鼠呆滞地点了点头。它的家人已经全部死在了一层的混战之中，它千辛万苦来到四层，也被更强大的敌人击败，变成了俘虏。现在的它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

看到狂鼠对吕烈肯定的回答，在场所有巨人都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吕烈的推断是正确的，起码在这四层之下，绝望之塔已经处于一片饥荒状态了。虽然还不知道头顶的五层、六层、七层甚至更高处是否有转机，但是还继续保持着粮食供应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在它们看不到的高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毫无疑问，这些巨人们一开始心中抱有的“咬咬牙，坚持一把离开这一层，只要到了高层就可以结束饥荒”的念头已经被无情打破了。

“这……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

海草怪痛苦地抱住脑袋，慢慢跪在了地上。

它也有血脉，已经在它之前跑到了绝望之塔的更高处。现在也不知道它的血脉究竟怎么样了。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绝望之塔的高处面对的“邻居”同样也是更高几倍的，它那个血脉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更低。

熔岩王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狂鼠。虽然它恨不得一拳砸死这个差点将自己一行人逼入绝境的小家伙，但是同时它们也都很清楚，无论是谁唤作这个小老鼠的位置，同样也会这么做。或者说，在遇到吕烈之前，它们便是靠着围攻其它的异族活下来的。

在大难面前，人人也只有靠着坑杀别人，才能让自己在这次饥荒之中获得更加长久一些。

第134章 狂鼠的遗言

被放置在地上的狂鼠一动不动，显然现在的它已经彻底绝望了，完全放弃了逃跑和反抗的念头。

吕烈坐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很不利，就算这第四层通过式神蒲公英安抚住了所有的异族，但是等自己上到第五层呢、第六层呢、第七层呢？毫无疑问，在越高层面对的异族的强度就越大，很显然自己已经无法像是击溃第四层的千眼巨人等人一般在高层如法炮制。而当自己上楼的一瞬间，面对的也将是老住民对新人的群起攻之。

那时候自己不死又能撑多久？

想要在这场饥荒之中拖延时间，活活饿死高层的住民？

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越是在高层异族滞留的时间就越长，但是高等的异族在这场灾荒之中能够熬过的时间就越久。就像是吕烈知道的夜神一族精英紫魔，它就在闲谈中提到过自己如果情况需要，可以一年的时间不需要任何进食和补给。更何况，每一层的住民在到达进入博弈房的时间之后，也是强制被传送向更高层的楼层。新的“食物”也源源不断被传输上去。想要靠时间耗死所有高等住民，这显然不可能。

“喂，小老鼠。”吕烈直接一脚踹在了躺在地上装死的狂鼠的屁股上，“和我仔细说说吧，在一层的时候发生饥荒的全貌。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一层大厅的大门四通八达，进来的客人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开。为什么唯独到了你们这一带，就走不了了呢？”

“我不知道……”狂鼠痴痴地看着四楼的天花板，“大楼之外长出了奇怪的黑色巨手，各个怪力无边，力大无穷，任何想要离开一层出去的异族们都被这些巨手给撕成了碎片……我们也不是没有反抗过，曾经组织成团，想要联手攻破那巨手防线的干扰。可是我们失败了，所有一层的精英全部被巨手们撕成了碎片，像是一堆烂肉一般死去……就连加入其中的我……要不是我掌握了遁走空间的能力，恐怕我也死在了当堂，就不要说来到四层了。

“现在想想，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巨手的力量真是远远超越我的想象，根本就不是我这个层次的人可以理解的。随后，在确定了不可能离开绝望之塔之后，一层的异族们展开了惨烈的厮杀，只是为了将彼此变成自己能够坚持下去的肉料罢了。在这其中，强者幸存下来，弱者被杀死，而一层之中异族的数量也一天一天稀少起来。我在一层之中也勉强算是一个强者，可是……我却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说到这里，狂鼠已经泣不成声，彻底崩溃了。后面的事情不用它说吕烈也能大致猜想出来，那便是经过一轮又一轮惨烈的淘汰，绝望之塔一层活下来的异族中都是实力相差无几的仅存强者，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敢先出手。万般无奈之下，像是狂鼠这种自保有余但是进攻力不从心的异族，为了寻求一线生机，迫不得离开了一层，进入博弈房进发向二层……

当它发现二层也变成了一片饥荒之后……

当它在二层之中杀出了一片血路，并且通过博弈房，来到三层之后……

吕烈又问了狂鼠简单几个问题，在确定已经无法从对方口中掏出有用的情报之后，他举起拳头，对准了狂鼠的胸口。

“等一等……你答应过我，会给我一个机会的……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你不能这样！你这个不讲信用的人族！……”在意识到吕烈想要做什么之后，狂鼠终于开始变得有些惊慌起来，双脚乱蹬，想要通过这些动作来徒劳地阻止吕烈的杀手。

“哦，是么。我好像是说过，我要给你一个机会。”

吕烈举起拳头，重重锤向了狂鼠的胸口。

“你看，不是给过你机会了。只要你能接下我这拳，我就改变主意不杀了你了，如何？”

砰地一声巨响。在吕烈的铁拳落地之前，狂鼠的身体就被炸成了一滩血肉，散成了一片。

……

狂鼠死后很久，整个绝望之塔四层的气氛都是压抑到了极点的。原本在吕烈到来之后，用式神蒲公英解除了四层的饥荒危机，所有异族都以为这场灾难已经解除了。因为从它们的视角来看，整个绝望之塔应该只有它们一层的粮食断供了，其它楼层还处于正常运作状态。只要能够活着来到第五层，一切又都会变得好起来。

但是从下层上来的狂鼠用事实给它们的幻想狠狠打了一个耳光。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不仅仅四层，一层、两层、三层，都已经变成了异族们互相残杀的饥荒之地，没有一片幸免。苏日按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第五层以及五层之上也是如此，但是看情况是差不多了。绝望之塔的某一处，一定出现了什么异变，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吕烈一个人坐在地上，静静地思考着狂鼠给它留下来的信息：困住一层所有异族出口的是那些巨手，而那些巨手们，吕烈也对它们有一些印象，不就是和尧在一层交手之时它召唤出来的一个全新种族？可是，绝望之塔的断粮，又是否和尧这个看上去几乎无处不在的影子有着怎么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让绝望之塔每一层断粮、每一层都陷入恐惧和动荡，这么做对尧有什么好处？绝望之塔又是否会看着它这么做而放任不管。

又换句话说，尧这个家伙，究竟有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大到甚至能够干预绝望之塔的运行法则？

在自己达到更高层之前，这一切都不得而已。

或许，现在对于自己来说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拥有永恒之心的自己不需要吃喝，也不必为这些事情烦恼。

就在他继续深思的时候，一个窃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老大……”

第135章 再次提前开启的博弈房

吕烈转过头一看，是熔岩王这个家伙如同狗腿子一般慢慢挪到了自己身边，正一脸讨好地看着自己，像是有什么事情又求于自己一般。

他问道：“你什么事情，小石头？”

被叫做小石头的熔岩王当然不敢反抗，只能继续谄媚笑道：“这不是，我们兄弟几个寻思了一下，这五层、六层的楼现在也可能遭遇饥荒了。纵使老大您英明神武，天降四楼拯救了我们所有人，但是我们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说到事情的关键处，它有点说不下去了，开始吞吞吐吐起来。一边的海草怪看不下去了，它脸皮厚实一些，直接一步走了上来代替熔岩王说完了它想要说的话：“老大，那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您就让我们把式神蒲公英也带上去吧。这样我们每到一处高层，就可以缓解一层的饥荒了，也不必被逼着和高层的那些异族相互厮杀。这样对您、对我们都有好处。”

吕烈没有立刻回答它。事实上海草怪说的这个问题自己也考虑过，若是绝望之塔的高层也处于饥荒状态的话，岂不是自己每上一层楼，都要和那些等在门口的老居民搏杀一次了？但是如果可以将蒲公英带上去的话，每到一层就能解决一层的饥荒问题，也不必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了。

可是，蒲公英要怎么带，让谁带上去，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了海草怪它们。

让熔岩王、海草怪这些家伙带上去？先不要说它们有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通过博弈房，别到时候死在了博弈房，所有东西都被绝望之塔没收了。就算是它们带着蒲公英成功穿过了绝望之塔，来到了第五层，那按照它们的战斗力，也很有可能在踏入第五层的一瞬间，就连话都来不及说出来就被人给直接宰了。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中，狂鼠的空间遁走能力倒是最适合携带蒲公英的，它的空间遁走能力使得它的安全系数最高，除了自己这种能够一拳打破空间的，也没有什么异族能够对它直接造成致命的伤害——前提是它不作死的话。可是它已经被自己格杀当场了。那么第二适合携带蒲公英的也只有自己了。想到这里主意已定，吕烈也不是犹豫不决的人，直接说道：“蒲公英可以带上去，但是要放在我的身边。因为给你们这些弱鸡，我实在不放心。别到时候还没上楼就死在博弈房中了，又或是上了楼一句话没说直接每人杀了，连同蒲公英都一起赔掉了。”

“老大，这……”

“老大，还是慎重思考一下吧。将蒲公英交给我，我熔岩王在此发誓，就是赌上生命和尊严，也要誓死将其送到安全的地方。”

果然，当吕烈决定了最后的人选是自己之后，异族们之中一片鬼哭狼嚎。吕烈也懂得这些外表粗犷的大家伙的那点小九九：不仅是因为将这个能够解决饥荒的希望之源放在别人身边自己不放心，也是因为每个人开启博弈房的时间都各不相同，有的人早两天，有的人晚两天。若是蒲公英被交给早两天的人升上五楼了，那晚两天的人岂不是要挨饿了？反之亦然。

不过他心中的注意已经确定，自然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动摇的。早两天晚两天挨饿，也比永远吃不上东西直到饿死要好。更何况拥有永恒之心的吕烈也不再需要进食了，他将蒲公英放在自己身边也并没有任何私心，更加不可能被这群异族的话语动摇。

熔岩王等人反抗了一阵之后，也知道自己的老大心意已决。它们虽然反对的厉害，但是也知道这一层楼谁的话语说了算，直到最后，不得不委屈求全接受了这个事实。

接下来在四层的数天，又有几个从下层传送上来的新人来到四层。毫无疑问，它们在一进入这里之后就对着在场所有人发动了攻击，想要抢得一些食物缓解了自己的饥饿。四层的异族自然是苦口婆心劝诫它们不要动手，因为这一层楼拥有蒲公英的缘故已经解除了饥荒。其中两个新人被说服了，停下了争斗最终加入了四层楼的行列之中。另外两个新人仍然一声不吭向着它们发动攻击，最后全部被杀死。

而在第四层的第十二天，那个恶魔般的低语声再次出现在了吕烈的耳边，轻声低语道：“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足半个时辰了，地狱的大门即将重新打开。这一次，你是昂首挺胸，继续进入到下一层，还是幸运就此完结，永远地沉沦在宇宙长河之中？”

吕烈楞了一下，他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异族们都在专心致志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方向。看来那个声音也只有吕烈自己一个人能听到。

“无论这一个月来你是怎么度过的，我希望当你走入新的博弈房时，是有充分准备的。”

此刻，他在四层度过的时间仅仅有半个月不到，离下一次博弈房开启的两个月之后还差的很远，就连早比它到达这里的熔岩王和海草怪都没有等到自己的博弈房，他却已经开启了。

可是吕烈也并没有惊讶于这一切，因为当初在他看完了黎远的日记之后，那片夹在日记之中的小纸壳便已经提醒过他了：你的时间将会流逝加快。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是毫无疑问，这个梦境对于自己，和对于别人，已经开始变得截然不同了起来。

没有异族注意到他，他站了起来，一个人缓缓走向了博弈房的大门。

门后的白光开始闪烁，像是等候着新的挑战者一般。当博弈房的大门被打开时，巨大的白光从里面喷涌而出，亮的四楼所有异族都睁不开眼睛。吕烈捡起了地上的蒲公英，大步走了进去：“我将四十万赌注，全部赌在这次博弈房之上。”

第136章 敌人

待到吕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博弈房中之后，在场的所有人异族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熔岩王还在拿着桌子脚专心致志剃着牙齿，海草怪还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直到博弈房的大门关闭了之后良久，啪嗒一声，目瞪口呆看着博弈房大门的熔岩王，手中夹着的桌子脚落在了地上还浑然不觉。

“我们的老大……这是，进入博弈房了？”

旁边立刻有人嘲笑熔岩王道：“蠢货，我们比老大早到这一层，都还没有开启博弈房，老大怎么可能比我们先进入博弈房？就算是人族开启博弈房的时间比其它种族要早，又怎么可能早这么多时候？”

熔岩王呆呆地坐在地上，沉默了良久：“那你说，老大怎么会消失在博弈房的门后……”

它的问题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问住了。直到过了良久，才有异族勉强开口道：“或许，人族开启博弈房的时间就真的那么早吧……”

“还有一个问题。老大在踏入博弈房的一瞬间说得是什么？将四十万赌注全部赌在这次博弈之上？”

“不可能不可能，”此话一出，就连几个一直坐在边缘，不苟言笑的异族都笑了起来，“石头怪，一定是你听错了。这才第四层，怎么可能有人积累到四十万赌注？据说就算是第八、第九层的挑战者，能够拿出四万赌注的都已经是土豪了。”

确实，四十万赌注对于在场所有的异族来说都相当于天文数字，实在是太遥远了。它们中所有人赌注最多的时候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不到。

“呵呵……说的也是。”熔岩王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妈的，是不是因为最近食素太多了，耳朵都已经出现幻听了？”

另一头长得如同霸王龙一般的异族在一边同情地拍了拍它的肩膀：“别担心，你心中所忧患的事情我们当然也也知道……老大走后这几天的确没有吃得了。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等到我们的博弈房开启之后，就可以上五楼和老大汇合了。”

很快，因为吕烈开启博弈房在第四层引起的骚动，就这么平复了下来。

……

这次吕烈被传送到的是一片荒凉的战场，在那看不到边际的黑色平原之上，无数具不知名的人形尸体或跪或躺横卧在大地之上，巨大的黑色军旗斜靠在平原的尽头，上面的骷髅龙标志已经被血染成了一片红色。

“看来这次应该是和战争有关的博弈房了。”趁着任务发布者还没有出现，吕烈平坐在了地上，打量着四周沉思道，“只不过不知道这次面对的对手是什么，通关的条件又是什么。”

隆隆隆——

在大地的远处，附近的山野忽然震动了起来，一个庞大的阴影正慢慢从深渊之下浮了上来。顺着那震动的源头吕烈转过头去一看，乖乖，那竟然是一座宛若日月坠世一般巨大的佛像，此刻正慢慢从山的后背升了起来，微闭的双目悲天悯人看着这片战场。

“奉上赌注。将骷髅战场上一万敌人尽数歼灭。歼灭完成，则任务胜利，在十个时辰之内未能完成歼灭又或是身死战场，则任务失败。”

巨大的佛像发出了隆隆的声音，音波化成了气浪，冲卷了下来，震得吕烈的耳膜隆隆直响。他就连站在原地都觉得有些困难，不由自主向身后退却了数步。而在他附近的那片尸骨，也有不少被直接卷上了天空，摔在地上落了个粉碎。

“我靠啊……这就是这次的任务发布者？……”

吕烈直接被搞得有些懵逼，直到过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就是这次任务发布者？这也未免太大了吧，差点都被吕烈当场这次要歼灭的敌人了。

对了，它之前说的任务是什么赖着？

“请奉上赌注！”

巨大的石佛再次开口，吕烈感觉脚下的大地再次微微颤动起来。为了防止这个大家伙第三次开口，也为了拯救自己摇摇欲坠的耳朵，吕烈慌不忙大叫道：“哥，哥，哥，老哥！求你别叫了！四十万赌注奉上！全部奉上！”

凌空之中的石佛微微点了点头。吕烈又强忍着性子听着这个庞然大物将收到赌注之后的规则说了一遍。轰然数声巨响，它便慢慢退回到了山后的深渊之中。

“我的天……那个混蛋之前究竟说了要完成什么任务啊……”吕烈一屁股坐在地上，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直到那个混蛋石佛消失了很久之后，它那可怕的怪音仍然在自己耳边隆隆作响，就像是一把巨锤一下下砸在自己脑壳上一样，疼得令人发指。

咯咯咯……

身后荒寂的战场之上忽然响起了低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

“是谁？是谁在那里？”吕烈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急忙回过头去查看。可是当他转头的一瞬间，黑色的战场又恢复了无声的荒寂。若是有声音的话，那也只是北风吹过大地之上发出呼呼的风声。

吕烈继续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妈的，难道是被那个石佛震得都出现幻觉了？”

咯咯咯——

那奇怪的怪声再次从吕烈身后传了过来。

“我说，大哥……”吕烈随手捡起了一块石头，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就算不用回头，他也看得到，一片庞大的阴影正在从他的身后不断靠近，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扭曲之声。

“身上扭个不停就不要学别人偷袭了好么，你这样弄得我真的很尴尬。”

吕烈猛地转过头，将手中的石头砸向了那个从自己背后慢慢靠近的身影。

咔嚓一声巨响，巨石从吕烈手中飞出，直接落在了那道黑影之上——那是一具三米多高的白色骷髅，不知道生前是什么生物腐化的，只是此刻的它身上还穿着已经生锈的盔甲，抓着一把卷刃的大刀，正摇摇晃晃向着吕烈的方向走来。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第137章 硬战

吕烈对自己的力量十分自信，他这一记石刃挥出去，足以击穿一堵钢板了。可是那石刃落在骷髅人的盔甲之上后，只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便跌跌撞撞弹开了，就连一道痕迹都没有在那骷髅人身上留下。

“你这个家伙……”吕烈也产生一丝怒意了，没想到这次出手之后，不仅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反而像是给对方挠了一通痒痒一般。这可是吕烈在获得永恒之心后从所谓有碰到过的情况。对方也丝毫没有放过自己的一丝，举起那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就摇摇晃晃跑了上来，对战吕烈站着的位置轰隆一刀砍了下去。

幸好这个骷髅人虽然生的力大无穷，又皮糙肉厚，但是速度却慢的可以。在它抬起刀刃的一瞬间吕烈就像是闪电一般瞬移了出去，在巨刀落地之后吕烈原本所站的位置立刻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可是他人早就在千里之外了。

“看来这次的任务应该就是解决这个boss一样的大怪了。”纵使一开始没有听清楚那个佛像巨人的话语，但是战斗到了如今地步，吕烈也基本明白了这次博弈房的大概内容。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骷髅人的身上，开始分析起来这个大家伙的战斗力：“力量、抗打能力，都在第四层博弈房近战最强的千眼巨人之上，甚至在某种程度都可以和夜神族的紫魔相抗衡了……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认知。但是这个家伙的速度算是慢到了一定境界，和它作战的话只要不太贪，就绝对不会被这个家伙目前的攻击方式攻击到……”

说话之间，骷髅人的右肩微微抖动了一下，按照经验吕烈知道对方又要向自己发动攻击了。可是这个家伙的速度未免也太慢了一些，直到它举起刀的一瞬间，吕烈才抬起脚向着它的攻击盲区跳跃——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骷髅巨人的右臂竟然直接脱离了它的身体，连着手中握着的那把大刀，一起飞向了吕烈的方向。原本吕烈计算的“攻击盲区”也因为这弹射出来的手臂，瞬间进入了它的攻击范围之内。避无可避之下，吕烈不得不直接撑起手，硬接下来这一击的攻击。

直面骷髅人攻击的那种感觉绝对不好受。

吕烈的双脚都深深陷入了大地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微微颤抖，握住刀刃的双手虎口都淌下了鲜血。这绝对不是一种好受的感觉，骷髅人仅仅是凭着一臂之力顶住吕烈不断向下压，吕烈就觉得重如泰山的力量镇压着自己。他站在原地狂啸了一声，身上三百多块肌肉一起爆了开来，直接撑裂了上半身的衣服，才勉强制止了自己的身形还在被那股怪力逼得不断向下坠的颓势。

可笑之前的自己还判断，这个家伙的力量仅在千眼巨人之上……

现在看来，就是十个千眼巨人，恐怕都敌不过这个混蛋的一条右臂啊！

就在吕烈感觉自己身体的力量都快极点的时候，那仅仅是握着巨刀的一条手臂不知道使得什么怪法，瞬间飞回到了远处骷髅人的手中。这下可真是救了吕烈的一条命了，他趁机半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同时手上和身体上已经接近抽搐的血肉也正在快速愈合着，麻木的身体正在恢复着知觉。

可是就算有永恒之心给他回复力量，他的心中也很清楚，这一轮和这个骷髅怪人的正面交手，已经以他单方面的彻底失败而告终了。

就算对方只用了一条手臂的力量，就算在这场博弈房中自己投入了四十万的赌注，已经将博弈房的难度降到了最低……

区区第五层就如此难过了，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几百万异族中也只有几个能够达到最高层。

吕烈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在努力观察着对面那个看似动作慢腾腾的骷髅人，同样用着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时慢腾腾的动作向自己靠近。

可是吕烈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再找不到这个骷髅人的弱点，自己今天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对方的右肩又微微动了一下，这是这个怪物发动进攻的先兆。

吕烈不退，反进，双脚在地上爆发出了惊天的力量，像是一把离弦的利箭一般一跃而起，扑向对面的骷髅人。

他知道，要跑自己也不可能跑过这个手脚可以分离的怪物。要战，索性便与之战之近身，这样还可以封锁这个家伙最为擅长的骨肉分离，让它鞭长莫及，无法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

生锈的巨刀在半空中舞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以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反折过来，凌空追击吕烈。

吕烈一跃、再约，于空中无力可借之际第三次折悦，以完全违背物理学的一次反跳绕到了骷髅人的背后，在躲避它巨刃攻击的一瞬间也出拳如风，直挺挺砸在了它头盔和铠甲交接的脖颈之上——

轰！

这一拳爆发出了吕烈的最大力量，在拳尖触及到骷髅人脖颈的一瞬间，骷髅人握着长刀的右手第二次反折，已经距离吕烈身躯不足半尺之远，眼看就要将吕烈的身体拦腰折断。可是吕烈仍然没有退后的意思，一拳没有击碎骷髅人的脖颈，再次出拳重击对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最好的攻击机会，如果这一次仍然没有奏效，那自己很有可能再也无机会近身肉搏了。

咔咔……

看来这骷髅人的身体终究不是金石所铸，就算它是真正的金石，也不可能在吕烈如何刚猛的拳风之下连中两招。只听一阵细微的咔咔声不断，那支撑着骷髅人头颅的白骨脖颈，已经有了崩塌的征兆。

与此同时，巨刃也来到了吕烈的身后，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和音波，恐怕能够斩断这个世界上一切拦在它面前的存在。

包括吕烈。

吕烈也不行，没法硬接下如此卓越绝伦且大恐怖的一刀。

第138章 一万个骷髅人

这一场赌博，吕烈终究是赌赢了。

在骷髅人的巨刃顺势而下将吕烈的身体拦腰斩断之前，吕烈就势如破竹砸断了骷髅人的脖颈。仿佛山崩海啸一般，那颗巨大的骷髅头颅正在慢慢向着前方倾斜、倒向、崩塌，最终连同整个庞大的身躯一起重重砸在了地上，发出轰然一声轰鸣。

而此刻只剩下还凌空飞翔的半条手臂拎着巨刃借着惯性向自己飞了过来。待到斩到吕烈身上之前，吕烈也只能傻傻看着对方，他身在半空，力已用竭，根本抽不出力气回防。幸好就在这时，巨刃也再也受不住惯性的压迫，砰地一声坠落在了一地。

刀气所侵，就算那骷髅人的刀最终还是没有碰到吕烈，但是他腰间处缓缓出现了一道血痕，竟是将他上下半截身子完整地划分成了两半。

砰地一声，吕烈重重落在了地上，看着眼前这个躺下来都比自己高的可怖存在。

那巨刃还没落在自己身上就威力绝伦如此，若是那一刀真的斩在自己身上，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吕烈已经不敢想象下去了。

幸好，这一战，赢的人是他。站到最后的，也是他。

“妈的，这个骷髅人的战斗力，大概已经有当年在巨树之上碰到的黄泉巨人的一半厉害了。恐怕就连那个叫做树妖姥姥的在它面前，也只会被它一刀劈死。”

“不过……我还算是运气好的。这一次博弈房的任务也应该完成了吧。”

他看着自己腰间的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复原，同时盘坐在原地，自言自语。

可是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那山背之后巨大的佛像重新浮现出来。

“难道这一次的任务不是干掉这个大骷髅？”

在意识到自己的任务没有被认可成功之后，吕烈有些发愣了。他之前确实没有听清楚巨大佛像说得话是什么，可是这荒原百里的，好像也只有骷髅人这一个敌人了啊。如果连打倒了它都不能够让自己离开这里的话，那事情可就令人头疼了。

好在现实并没有让吕烈蛋疼多久。

因为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背后方向，漫山遍野，传来了奇怪且密集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

就像是一万只老鼠在地下打洞一般，又像是在更远处一千头发狂的犀牛经过。

“不！会！吧！”

吕烈想，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还是回过头，去最后确认了一眼。

在他视线范围的可及之处，满山满地横躺在地上的骷髅士兵，一个一个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向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有的缺了一条胳膊的、有的缺了一条腿的、有的甚至没有上半身，只剩下一条腿的，还有的不知道生前究竟是什么玩意，死后仅凭一副骨架也有几十丈高，和它相比，自己最开始干掉的那位骷髅大哥只能算作是一个弟弟。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有些骷髅人甚至提着大刀向自己跑了过来，它们空洞的眼眶之中燃烧起了蓝色的火焰，就像是一群饿狼一般。

“绝望，你特么是在把老子往死里逼！”悲愤至极的吕烈提起了骷髅人手中的那把生锈巨刃，向着天空愤怒嘶吼道。

……

待到吕烈战到天明之时，他的手已经抖到都快握不住手中的刀了。脚下倒了一地的骸骨残墟，都快堆成山了，可想而知那一场大战是有多么惊世骇俗。

“九千九百九十五个……”

另一边的一个骷髅人持着长毛发了疯似向他飞扑过来，吕烈极度勉强提起了地上巨刀，一个折身躲过了对方的裂天一击，反手斩下对方的头盖骨，同时嘴上不忘有气无力报上这么一句。

与此同时，另一只较为阴险的骷髅人从骨山的后面摸了上来，想要趁吕烈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和之前那个骷髅人搏斗之时向他发动偷袭。就算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但是耳目仍然敏捷的吕烈怎么会不注意到身后的异动？在斩杀前敌的同时也侧身躲过了身后一把落天的巨锤，同时转身应对后者。

两者闪电般交手不过十招，就算吕烈的动作相比之一开始已经呆滞了不少，仍然有惊无险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九千九百九十六个……”

在骷髅头包裹着头盔落地的同时他不忘嘴中计数道。

另外两个身材庞大异常的骷髅人一前一后向他发动了攻击，又是一番捉迷藏的恶战，吕烈连番躲避着对方一脚下来就能踩死自己的怪足，终于找到了机会一人一刀砍裂了对方的足裸。漫长的厮杀反而让吕烈琢磨出了一丝门道，像是这样生性庞大的骷髅巨人反而最好对付，只要给它们脚上动些手脚，它们的双足就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庞大的身躯，直接像是崩塌的高楼大厦一般倒了。

“九千九百九十七个……”

“九千九百九十八个……”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骷髅人大如手掌，举着一块小石子咆哮着向吕烈冲了过来。吕烈让它使劲砸了两下自己的脚，毫无痛感。看着这个小骷髅人仍然不甘心自己的失策，居心险恶地举起小石子的锋角，对准了自己的裆下部位。失去了同情心的吕烈一脚踩死了对方。

“一万……咦？第一万个骷髅人跑到哪里去了？”

吕烈用长刀支撑住自己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站在一地尸骸的平原之上。可是第一万个骷髅人始终没有出现，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奇怪，难道这里总共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骷髅？就这么已经被我杀完了？”

拥有强迫症的吕烈不杀死第一万个骷髅，感觉浑身上下不舒服。

而且在干掉这么多骷髅之后巨大的石佛仍然没有出现，这说明他的任务还是没有完成。

“第一万个骷髅人啊，你究竟在哪里……”

吕烈在原地等了半天，发现对方似乎没有主动出现的意思之后，只好提着刀，慢慢走向了骨海的深处，努力搜寻了起来。

第139章 第五层

咯咯咯、咯咯……

他向前还没走出多远，忽然在身后的骨海之中响起了一阵轻轻的骚动声。不会错的，那第一万个骷髅人，就藏在自己的身后。

吕烈冷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第一万个骷髅”和别的骷髅不太一样，不仅没有寻求主动攻击自己，反而一直在躲着自己。但是，既然被他出现了蛛丝马迹，就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这便是残酷的博弈房，想要从这里出去，就只有杀光一切任务要求清楚的对象。不管对方是谁。

他仍然装作无知无觉，漫不经心地向着骨海的前方走去。

就在吕烈看上去神志最为涣散的一瞬间，他背后的汪洋骨海之中，骤地扑出来一个黑色的人影，向着和他截然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看样子竟然像是要逃的离吕烈远远的一般。

“早就发现你了，又怎么会让你轻易逃脱？”

吕烈冷笑一声，骤地转过头，将一直捏在自己手中的一根长骨直接甩了出去。吕烈的全力一击是何等恐怖，也就那些骷髅人中的佼佼者能够接下他三四下而不倒。现在吕烈将自己的一手之力融入了长骨之后投掷出去，相当于扔出去一个重磅*。那个从骨海中逃脱出来的小身影没跑两步，就被身后的长骨击中。只听哎呦一声凄惨的叫声，仿佛什么小动物被踩到尾巴一般。那个小身影顿时扑入骨海之中，再也跑不动了。

“接下我这一击之后，竟然没有直接被打死？”吕烈也是有一些意外，看来是重新评估一下这个小东西的战斗力了。他一边心中想着，一边小心翼翼，慢慢走向了骨海的深处。

“得了吧，别藏在里面了，我都已经看见你了。”看着在一堆骨海之中，一个小狗大小的骷髅人趴在其中，样子明显的不得了，还在那里微微颤抖，等到吕烈站到它身后直呼它名字的时候，还在那里装模作样一动不动。

看得吕烈心急，直接上去给了那小骷髅人屁股一脚。小骷髅人啊呜一声跳了起来，转过头用异常吃惊的目光看着吕烈，嘴中还不断嚎叫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区区人类，你是怎么看穿我骨圣大人的伪装的！？”

吕烈都快无语了，怎么好不容易杀了九千多个骷髅，最后碰到的这个还是一个戏精？他指了指小骷髅人躺的一片骨海：“这不是废话么小弟弟。你躺的这里一片，就你一个是完整的，其他都是支离破碎的。你真以为别人都是傻瓜么，这都看不出来。”

“原来如此。”小骷髅人看了一眼脚下的骷髅海，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看来，凡人的智慧还是真是不能小视呢……不过很抱歉，也就到此为止吧……”

它骤地高歌发出一声尖锐异常的尖叫，平心而论，倒是把猝不及防的吕烈吓了一跳。紧接着，那个小骷髅人迈开一双小腿，就向着和吕烈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边奔跑还一边哈哈大笑：“哈哈哈……凡人！也只有这么凡人的智慧了！你根本无法预测我骨圣大人的下一步要做什么……等着吧，等到十个时辰一过之后，这场博弈输掉的人还是你啊。赢的人，永远只有我骨圣大人？”

“哦？原来这场比试还有时间限制啊。谢谢你提醒我，那看来，我得抓紧时间干掉你了。”

就在那个小骷髅人狂奔到最为得意的时候，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在它耳边响了起来，仿佛就在离它不到一米的地方。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区区人类，竟然能够跟上我白骨小圣君的速度……”

“大哥，你根本就是在原地跑动啊。你跑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我只是抓住你的背后，你就双腿在原地打转么……”

“啊，可恶的凡人，竟然能够设下这么狠毒的计谋，让我骨圣大人都……”

吕烈已经没有耐心听它废话了，咔嚓一声捏碎了它的头盖骨。

骷髅人幽幽叹息了一声，毫无反抗倒在了地上。清净了，这个世界终于。

伴随着隆隆的石佛出现，吕烈的赌注也由四十万点变成了八十万点。当通往第五层的大门在他面前敞开时，吕烈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直接走出去。因为他知道，在那扇大门之后迎接他的，绝不是什么温情如回家的行宫，而是*裸的残杀和饥荒。

或许说，现在的绝望之塔，当博弈房结束的时候，战斗才真正开始。

他不能死在这里，也不想死在这里。

……

和一万个骷髅厮杀了近乎一天的时间，就是再强大的异族也不可能不受到一点伤。此刻的吕烈伤痕累累，身心和体力都已经达到了最低点。如果他现在鲁莽地走出这扇大门的话，恐怕很快就会被外面等候已久饥肠辘辘的异族们乱刀杀死。

幸好吕烈身上还有至宝一般的存在，永恒之心。

破碎的肌肉和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咔咔咔慢慢愈合，原本已经快要消耗到极限的体力值也在慢慢回满。照这个进度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马上就能恢复巅峰满血状态了。

那么，这次等候在门外的，又是怎么样的敌人呢？

吕烈没有去推门，门外的异族们也没有催促吕烈。

看来双方都是极有耐心的家伙。

这样的敌手更令人恐惧。看来这一层的异族一点都不着急，一点点都不急于杀死门内的自己。或许它们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又或许它们中间出现了一个格外强大的存在，杀死了除自己之外的一切异族，所以现在这个仅存的家伙食物充足……

也或许，是因为四层以上的楼道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饥荒，一切都是他们这些底层挑战者的自以为是。

在博弈房中盘着腿的吕烈一动不动，这样的状态他已经维持一天一夜了。

现在，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决定推开眼前这扇门，到外面去看看。

现在的状态以达巅峰。

那门之后，究竟会有怎样的惊喜留给自己？

第140章 新的任务

当门被缓缓推开的一瞬间，吕烈的心跳也达到了最密集的程度。他可以接受门之外的一切场景，或是杀气腾腾早已等候自己多时的无数异族包围，或是一个巨大且可怕的生物踩在一地尸体之上，冷冷看着自己，这个第一千个送上门来的蠢物……

可是，无论吕烈想得再多，门后的场景还是让他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门外是一片虚无。

现在的他，打开博弈房的门后，身处离地两千米的巨树之上。

……

“这是老子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要不是眼前高空的冷风像是刀刃一般在自己脸上刮，吕烈几乎以为自己就是进错房间了。苏日按回到过去这种事情在三进四的博弈房中也出现过，但是那是博弈房啊。可现在的自己明明已经通过了第四层的博弈房，准备进入第五层的休息层，又怎么可能将自己传送回自己的过去？

吕烈关上了门，又打开了门，没有错，房间外面仍然是数千米高空的巨树。如果从上帝视角来看吕烈的话，那就会惊讶地发现，他在树壁之上开了一扇门，然后从这扇门后弹出脑袋，查看树外的情景。

吕烈彻底愣住了。在打开门之前，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性，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一种。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好，是继续呆在博弈房中，再呆上个七八十几个时辰，说不定那段时间过后再打开大门就正常了？还是就这么走出博弈房，回到巨树的世界中？

一切都起源于这里，可是一切却又都破灭在这里。

吕烈默默地呆在原地，思索了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了。

离开这里，前往巨树世界！

自己想要的，不就是回家么？不管这里究竟是不是真的巨树世界，但是起码这个机会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又怎么将这可能最接近自己家一次的机会就这么拱手送人？以现在自己的实力，想要在巨树上生存下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无论是成群的僵尸、怨毒的宫女、树妖姥姥还是树上之国，他都有一战之力甚至将对方碾压。顺着巨树往下爬，也说不定，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

这树上唯一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大概也就只有尧了。

虽然直到现在吕烈都想不通为什么绝望之塔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但是唯一值得肯定的，便是整座绝望之塔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得不太正常起来。

他扶着门外面的树壁，慢慢爬了出去。虽然吕烈不会飞翔，但是以他现在的指力，很轻松就插入了松软的树壁之中。就这样，吕烈慢慢的挪动着，就像是一只挂在树壁上的壁虎一般向下挪动着。

下树可比上树轻松多了。再说现在的自己也已经远远不是过去的自己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就在吕烈准备在这一片天地大展身手，开始往下爬的时候。整个巨树世界又开始隆隆震动起来，伴随着令人不安的金属撞击声，一道巨大的阴影正在慢慢浮现上来，笼罩住了吕烈的全身。

“我去……不会运气这么差吧……才刚一上树就碰到了尧或者黄泉巨人这等怪物？”

吕烈的脸几乎刷一下就白了。在这没有绝望之主的荒郊野岭碰到尧的话，自己估计都不够对方填牙缝的，碰上黄泉巨人也不是一个办法啊。在路上上吕烈还能和它过两招，可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空，黄泉巨人这一巴掌拍下来自己躲都没有地方躲。

他想要回到那该死的博弈房去。可是当手伸向树壁上博弈房的大地上，砰地一声，博弈房就这么严严实实合上了门。

“？”

“？”

“？”

“！尼玛！”

情急之下，吕烈在背后的阴影彻底吞没自己之前还伸出手拼命扣树壁，想要将那合拢得严严实实的博弈房门给扣出来。可是任是他力大无穷，在原地扣了半天之后才绝望地发现，树壁上的博弈房是真的消失了！

在门合上的那一刹那，树壁就变成了真的树壁，树壁后原本应该存在的博弈房也不见了！无论自己怎么开挖，都只是挖出来一堆毫无意义的树皮而已。

黑暗的阴影将头顶的阳光吞没，也彻底笼罩住了万里巨树树壁上的自己。

“吕……烈……”

一个苍老且悠久的声音，在吕烈的头顶慢慢传递过来。

在巨大的恐惧和无助之下，吕烈慢慢转过头颅，勉强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呵呵，幸好……”

那是一张熟悉的佛脸。

“奉上赌注。将七年前的黎远护送进入黄泉海，且找到其恋人，找出消灭永生者的方法。连个目标同时完成，则任务胜利，在这之中黎远、你、恋人中有任何一方死亡，或者选择放弃希望，则任务失败。

“时间不限。且，因为是第八层的最终任务，也是进入第九层之前的先兆。所以这次任务的难度是至高级别，在这场任务之中允许你回档三次，每次回档就回到你刚刚进入巨树的时间点，你之外的所有人记忆和携带道具全部回到初始状态。”

吕烈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任务发布者宏伟的身影，直到对方用隆隆的声音说完这番话，吕雷才下意识地跟了一句：“我……奉上八十万赌注……”

“担保成立，现在，任务开始。”

巨大的石佛在得到了八十万赌注之后，慢慢沉回到了深渊之底之中，只留下吕烈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究竟是什么鬼？怎么回事？”

一切都乱套了，乱套了，彻底乱套了……

这特么原来也是一个博弈房？还是第八层的博弈房？说什么通向第九层的最终任务，至高难度之类的鬼话……

自己明明才刚到第五层好么？

最关键的，也是最奇怪的问题——

现在自己明明应该进入的是第五层休息室，又怎么会被传送到这个地方来？

吕烈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皮。

嗯，看来得先排除做梦的可能性了。

第1章 黎远

现在自己的处境真是诡异到了极点。自己从通往第五层的博弈房中走出来后，并没有走到第五层去，反而进了进入第八层的博弈房，还被送回到了曾经的巨树世界，这次的任务还是将黎远护送进入黄泉……

等一等，刚才石佛是不是还说要找到消灭永生者方法？

开什么玩笑？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找到消灭永生者的方法，那当初整个未来人世界还会破灭么？黎远和尧还会来到这座巨树上么？那，自己还会遇到他们么？

吕烈就这么挂在巨树之上，像是一只失去了理想的壁虎一般，静静地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就在时间都快要凝固的瞬间，吕烈忽然感到树壁上一阵微震。他的感官一向十分敏锐，低下头一看。在他脚下大约二百米处，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背着一个大篓子，正向上爬来。

那少年也正好一抬头，和吕烈四目相对。

“黎、黎、黎……黎远？”

当这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吕烈面前时，他明显愣了足足有三、四秒，才仿佛不敢相信地轻声说了一句。那时候还背着一个大框子的黎远迟疑地抬了一下脑袋，看了吕烈一眼：“你认识我？”

吕烈心中想说的是岂止认识，简直和你在巨树之上不知道经历多少出生入死好么，而且最后五人组活下来的也只有我和你了。

可是现在的吕烈又怎么能告诉黎远这一切？从对方的打扮上来看，现在的时间点应该是自己第一次和对方相遇，黎远根本就不知道在随后的日子中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可能认识自己……

就在吕烈胡思乱想的时候，下方的黎远也在静静看着吕烈，他那双平静的眼睛中不断变化着微妙且不易被人察觉的波澜，不知道内心究竟在考量着什么。直到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过去了很久，第一个开口的人却是黎远。

而他说出的话，再次让吕烈刷新了对这个人的认知范围：

“失败……了么？”

“？”

“啊？”

吕烈还能勉强记得七年之前自己和黎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对自己说了什么。大约就是他是一个魔果猎人，来树上是为了收集这些果实，要不要一起结伴走啊这之类的话。可是现在时间节点重新回到了七年之前，纵使自己和他的对话不可能完全复制，也不可能差这么离谱啊。

上面就没头没尾冒出来一句失败了吗，失败什么？我分明什么都没有讲好么吕烈心想。

吕烈静静看着黎远。

黎远也静静看着吕烈。

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忽然之间，一个奇异而又闪电般的念头划过吕烈的脑海，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唇，颤巍巍地指着自己：“你……你……你，还记得我吗？”

等待他的，却是黎远在下面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好不容易在心中燃起的那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吕烈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是，这个时间节点，他怎么可能见过自己，更不要说说记得自己了。我这么一问，倒是显得自己太过愚蠢了。”

可是黎远的下一句话更加惊世骇俗：“但是我知道你是谁。”

吕烈呆呆地看着黎远。

他再次询问道：“我是谁？”

“你是吕烈，是一个来自朱石镇的流浪儿。你也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巨树之旅对你来不止是第一次了。在上一次巨树之旅中，你一定和我并肩前行，共同面对巨树上的无数困难和恐怖……虽然现在的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可靠的同伴。”

吕烈想说什么，但是黎远摇了摇手，示意他听自己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奇怪我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是么？但事实上却是，在见到你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从你的视角来看，你也只是和我经历了一次巨树之旅，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重新回到了这个时间节点罢了。但是如果我要告诉你，就像是这个时间节点的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一般，你又怎么能够确信，你真的只经历了一次巨树之旅？”

吕烈愣住了：“嗯……我？”

他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你是说，就像现在的你不知道自己已经和我经历了一次巨树之旅一样，现在的我也可能不知道，我可能在其他时空也经历过不止一次巨树之旅？”

黎远点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

“等一等……我的思绪有点乱。”

吕烈感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无比接近绝望之塔的真相了，但是他发现他错了。绝望之塔，比他任何时候想象的还要诡异。

“那么就把事情从头说起吧，”黎远说道，“从那个时空过来的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式神，叫做时间巨人吧。”

“是的。”

“时间巨人的能力是什么？”

“是……”

吕烈想了一下，还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愣愣看着眼前的黎远：“你让时间巨人将你的存在分隔在了无限的时空之中！？这样的话，每当你在因果扭曲世界之上死亡的时候，你就可以自动回到这个时间节点。”

黎远赞许地点了点头：“就连因果扭曲世界这种词汇你都知道。看来，上一次的巨树之旅我们已经走到很远很远了……”

“你疯了……”吕烈有些惊讶地看着黎远，“你知不知道，每次回到原地的你，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你’了！无论记忆是完全一样的、性格、智慧、身体、能力全部一样，可是复制品终究是复制品！真正的你根本不可能回到原地，用这样的方式，其实是你在巨树世界已经死亡不知道多少次了。你怎么能够……”

黎远只是淡淡回答道：“那又怎么样呢。疯掉的，只是这个世界罢了。多少人因为这个疯掉的世界已经忍受无尽折磨，最终崩溃。我这点小小的牺牲，如果对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丁点帮助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第4章 时间巨人之怒

黑暗之中，疯癫的笑声，无数道身影正慢慢从树壁之上爬上来，像是蟑螂一般涌动着。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两人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一次和七年前截然不同，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两道身影同时从树壁高处落了下来，就像离弦之箭一般扑向下方黑暗之中。

“两边侧翼交给我来防护，你负责迎战正面的敌人！”吕烈的耳边不仅有呼啸的风声，还传来了黎远的指挥。

“知道了，管好你自己吧。”吕烈杀心已其起，他可不管正面还是侧面的敌人，今天只要是落入自己手中的僵尸，一个都不能放过。

“给！我！死！”

伴随着越来越快的下降速度，迎面数百只僵尸向着吕烈撞了过来。白色的獠牙、诡异的笑声，这些可都是七年之前让他恐惧到极点的死敌啊。可是面前七年之后的自己，形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谁是猎杀者谁是猎物已被重新洗牌。

吕烈直接冲入了僵尸堆之中，两条手臂奋力张开，尽可能将更多的僵尸笼在自己的身体之下，将它们用力合拢在一起。

“咯咯咯……嘻嘻嘻……咯咯咯……”

被吕烈困在的僵尸们一边发出了可怕的嬉笑声，一边奋力张合着牙齿，想要突破吕烈的包围撕咬他身上的血肉。

伴随着吕烈一路向下快速推进，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的僵尸被他推挤在一起了，场面开始变得壮观了起来。感觉到身体下压着的僵尸越来越多，已经到了自己的力量已经快要承受不住的程度，吕烈知道时机到了，他紧紧抓住了最外侧的两个僵尸，双手奋力一振，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无数连接在一起的僵尸像是黑色的长河一般，直接被他从树壁之上“拉扯”了一下，丢上了辽阔的天空——

紧接着，便是快速坠入了黑色的树下深渊之中。

“嘻嘻……嘎嘎嘎……嘎嘎嘎……”

可怕的怪笑声很快变成了凄厉的嘶吼声。这些僵尸大约也知道坠入深渊之中自己会面临怎么样的下场，末日以至了，它们发出了悲哀的嚎叫声，不断向着天空徒劳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可是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第一波僵尸们就这么被吕烈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掷回了它们爬上来的深渊之中。

“哈哈哈哈……”望着下方树壁之上空出一大片的空地，吕烈不禁朗声大笑起来。与此同时，他下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准备迎战第二波僵尸。

“怎么样，黎远，我这一波不错吧。可惜的是没有留几只僵尸给你了，你也只能在一边看着我眼馋了。”大笑之间，吕烈转过头，对着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黎远说道。

“还不错，可是还有进步的空间。”黎远笑了笑，与此同时，他的背上无数道光芒汇聚在一起，逐渐幻化出了一个巨人的模样——时间巨人。

再一刻，下方的无数僵尸很快涌动了上来，将吕烈之前所造成的巨大破坏留下来的空白迅速填满了。

吕烈飞扑下去，刚想故技重施，上方仍然不紧不缓的黎远只是打了一个响指，平静地说道：“逆转。”

时间巨人向天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咆哮，紧接着，它口中吐出了如龙般的纯白色气焰，像是横扫一切的巨掌一般横扫了下方的僵尸。

只听下方被那白色气炎扫过之处，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其中响动，气势尤为惊人。但是片刻之后，时间巨人就仿佛力竭一般，口中吐出的气焰很快熄灭了下去。

不过若是被它气焰扫过之后的僵尸都被毁灭了，那时间巨人这一击的攻击范围也真是够大的了。

可是，当树壁上燃烧着的气焰熄灭了之后，露出了原本被气焰吞噬的僵尸。它们呆滞地停留在原地，迟疑般的相互看了对方一样，慢慢发现，自己的同伴在被上方那个家伙气焰扫过之后，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无数的僵尸一起狂笑起来，那笑声之中充斥着疯狂和嘲讽。仿佛在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又像是在嘲笑人类的愚蠢，排出了这么大的声势之后，竟然对自己一点点效果都没有。

“这是什么鬼……”

无数僵尸一起狂笑起来，吕烈在上方听得都觉得耳膜疼。他有些抱怨地看向仍然悬浮在树壁之上，平静地看着下方的黎远。“真是的，搞出这么大动静，竟然连一只僵尸都没有杀掉，这究竟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黎远了。”就连信任黎远者如他，都不禁有一些抱怨，心中想着。

仿佛看穿了吕烈的心思一般，黎远淡淡说道：“不要心急，好戏还在后头。”

那些在时间巨人的气焰之中幸存下来的僵尸，刚刚准备继续爬上去攻击这两个人类，忽然之间，前排的上百只僵尸发现自己没法动弹了——它们抓住树壁的手臂开始急速溃烂、腐坏，原本就剩下不多的肌肉以闪电般的速度掉落下来，露出了其中包裹着的骨骼。白色的骨骼像是被看不见的巨兽吞噬着一般，变成了易碎的黑色，黑色的骨骼也随即破碎了数截，在空中随风飘散。

僵尸们变成了骷髅。

骷髅纷纷碎裂开来，在空中化成了灰。

“嘻嘻……嘎嘎……嘎嘎嘎嘎？”

像是一道无声的号令一般，恐怖的破碎从前排的僵尸蔓延到了后排，无数僵尸这时候才知道那个人类的厉害。它们本能地调过来向下爬行，看起来想要躲避同类的诅咒一般。可是已经来不及，无论它们逃得有多快，只要之前被时间巨人的龙息横扫过的僵尸，全部在黑色长线的慢慢推移下变成了灰烬白骨中的一具。

上万具僵尸，开始溃败。

一时之间，场面甚是壮观。

“走吧。”黎远飞到吕烈身边，拍了拍吕烈的肩膀，“接下来还有更加难缠的敌手，我们要抓紧时间。”

第4章 时间巨人之怒

黑暗之中，疯癫的笑声，无数道身影正慢慢从树壁之上爬上来，像是蟑螂一般涌动着。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两人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一次和七年前截然不同，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两道身影同时从树壁高处落了下来，就像离弦之箭一般扑向下方黑暗之中。

“两边侧翼交给我来防护，你负责迎战正面的敌人！”吕烈的耳边不仅有呼啸的风声，还传来了黎远的指挥。

“知道了，管好你自己吧。”吕烈杀心已其起，他可不管正面还是侧面的敌人，今天只要是落入自己手中的僵尸，一个都不能放过。

“给！我！死！”

伴随着越来越快的下降速度，迎面数百只僵尸向着吕烈撞了过来。白色的獠牙、诡异的笑声，这些可都是七年之前让他恐惧到极点的死敌啊。可是面前七年之后的自己，形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谁是猎杀者谁是猎物已被重新洗牌。

吕烈直接冲入了僵尸堆之中，两条手臂奋力张开，尽可能将更多的僵尸笼在自己的身体之下，将它们用力合拢在一起。

“咯咯咯……嘻嘻嘻……咯咯咯……”

被吕烈困在的僵尸们一边发出了可怕的嬉笑声，一边奋力张合着牙齿，想要突破吕烈的包围撕咬他身上的血肉。

伴随着吕烈一路向下快速推进，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的僵尸被他推挤在一起了，场面开始变得壮观了起来。感觉到身体下压着的僵尸越来越多，已经到了自己的力量已经快要承受不住的程度，吕烈知道时机到了，他紧紧抓住了最外侧的两个僵尸，双手奋力一振，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无数连接在一起的僵尸像是黑色的长河一般，直接被他从树壁之上“拉扯”了一下，丢上了辽阔的天空——

紧接着，便是快速坠入了黑色的树下深渊之中。

“嘻嘻……嘎嘎嘎……嘎嘎嘎……”

可怕的怪笑声很快变成了凄厉的嘶吼声。这些僵尸大约也知道坠入深渊之中自己会面临怎么样的下场，末日以至了，它们发出了悲哀的嚎叫声，不断向着天空徒劳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可是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第一波僵尸们就这么被吕烈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掷回了它们爬上来的深渊之中。

“哈哈哈哈……”望着下方树壁之上空出一大片的空地，吕烈不禁朗声大笑起来。与此同时，他下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准备迎战第二波僵尸。

“怎么样，黎远，我这一波不错吧。可惜的是没有留几只僵尸给你了，你也只能在一边看着我眼馋了。”大笑之间，吕烈转过头，对着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黎远说道。

“还不错，可是还有进步的空间。”黎远笑了笑，与此同时，他的背上无数道光芒汇聚在一起，逐渐幻化出了一个巨人的模样——时间巨人。

再一刻，下方的无数僵尸很快涌动了上来，将吕烈之前所造成的巨大破坏留下来的空白迅速填满了。

吕烈飞扑下去，刚想故技重施，上方仍然不紧不缓的黎远只是打了一个响指，平静地说道：“逆转。”

时间巨人向天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咆哮，紧接着，它口中吐出了如龙般的纯白色气焰，像是横扫一切的巨掌一般横扫了下方的僵尸。

只听下方被那白色气炎扫过之处，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其中响动，气势尤为惊人。但是片刻之后，时间巨人就仿佛力竭一般，口中吐出的气焰很快熄灭了下去。

不过若是被它气焰扫过之后的僵尸都被毁灭了，那时间巨人这一击的攻击范围也真是够大的了。

可是，当树壁上燃烧着的气焰熄灭了之后，露出了原本被气焰吞噬的僵尸。它们呆滞地停留在原地，迟疑般的相互看了对方一样，慢慢发现，自己的同伴在被上方那个家伙气焰扫过之后，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无数的僵尸一起狂笑起来，那笑声之中充斥着疯狂和嘲讽。仿佛在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又像是在嘲笑人类的愚蠢，排出了这么大的声势之后，竟然对自己一点点效果都没有。

“这是什么鬼……”

无数僵尸一起狂笑起来，吕烈在上方听得都觉得耳膜疼。他有些抱怨地看向仍然悬浮在树壁之上，平静地看着下方的黎远。“真是的，搞出这么大动静，竟然连一只僵尸都没有杀掉，这究竟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黎远了。”就连信任黎远者如他，都不禁有一些抱怨，心中想着。

仿佛看穿了吕烈的心思一般，黎远淡淡说道：“不要心急，好戏还在后头。”

那些在时间巨人的气焰之中幸存下来的僵尸，刚刚准备继续爬上去攻击这两个人类，忽然之间，前排的上百只僵尸发现自己没法动弹了——它们抓住树壁的手臂开始急速溃烂、腐坏，原本就剩下不多的肌肉以闪电般的速度掉落下来，露出了其中包裹着的骨骼。白色的骨骼像是被看不见的巨兽吞噬着一般，变成了易碎的黑色，黑色的骨骼也随即破碎了数截，在空中随风飘散。

僵尸们变成了骷髅。

骷髅纷纷碎裂开来，在空中化成了灰。

“嘻嘻……嘎嘎……嘎嘎嘎嘎？”

像是一道无声的号令一般，恐怖的破碎从前排的僵尸蔓延到了后排，无数僵尸这时候才知道那个人类的厉害。它们本能地调过来向下爬行，看起来想要躲避同类的诅咒一般。可是已经来不及，无论它们逃得有多快，只要之前被时间巨人的龙息横扫过的僵尸，全部在黑色长线的慢慢推移下变成了灰烬白骨中的一具。

上万具僵尸，开始溃败。

一时之间，场面甚是壮观。

“走吧。”黎远飞到吕烈身边，拍了拍吕烈的肩膀，“接下来还有更加难缠的敌手，我们要抓紧时间。”

第5章 路程

上万只僵尸一起溃败的场景可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看见的。站在上帝视角看着下方壮观场景的吕烈几乎懵逼了。在他看来，就仿佛脚下一只体格比自己大上数万倍的黑色巨龙，正在一一种异常壮烈的方式慢慢崩塌，依附在其上的无数蝼蚁不断向着深渊之下坠落。

那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原来这个家伙的能力就是“加快时间流逝”啊，在一片区域之内，所有的时间都被黎远这个怪胎给人为加快了，不仅仅那些僵尸因为加速了腐烂而全军覆没，就连被气焰波及到的树壁上都露出了星星点点的斑驳，像是死皮一般。

真是可怕的能力，相比之下，刚才自己凭着一腔蛮力干掉的几百头僵尸，在这个家伙眼中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伴随着上万僵尸大部队的溃败，前方的道路基本已经被清理出来了。吕烈和黎远沿着树壁快速下降着，一路上零星遇到少数僵尸的攻击，吕烈凭着一身怪力很轻松就将它们击溃了。

一路沿着巨大的树壁飞速下降，周遭的环境也渐渐变得漆黑了起来，就像是乘着一道列车飞速驶向漆黑的隧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前行了多远，下降的都已经忘记了时间，可是跟在自己身边的黎远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吕烈也只好跟着他继续前进。

他无意中一抬手，发现原本悬挂在高处的月亮和满天的星辰都消失了，树壁之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无穷无尽的漆黑。

“这是已经进入了深渊了么？”吕烈心中思忖道。

“小心了！”身边的黎远骤地毫无征兆断喝了一声，紧接着，直接一把扯住了在自己之前仍在不断下坠的吕烈。像是拎着一只布娃娃一般，带着他向着树壁的侧边两个跳跃，身体轻盈地跳入了一处不易察觉的树洞之中。

被黎远抓住的瞬间，吕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的就像是一片纸头，周遭的场景在自己面前乱转，最终被黎远带进了树洞之中放下来后，他的脑袋还在原地嗡嗡嗡地转，落在平地之上几乎站不住了。“妈的，看来这个黎远单论力量丝毫不亚于自己啊，甚至比自己更加强大都有可能了。”吕烈估量了一下眼前黎远的实力，不得不做出一个更加高的推论。

待到他嗡嗡作响的脑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向黎远问道：“怎么了？”对方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嘘。”

两人趴在了树洞之中，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身躯，不知道在躲避着对面什么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吕烈原本的警惕心慢慢下降，所剩不多的耐心也快要被耗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们所躲避的这处树洞竟然隐隐约约颤抖了起来，远处传来了躁动不安且低沉的长吟声——有什么生物靠了过来，而且那个生物身躯之庞大，可能远远超过吕烈的想象范围。或许在他平生见过的所有巨物之中，只有那个从黄泉海底爬起来，能够遮天蔽日的黄泉巨人才能与之媲美。

那可怕的啸声在两人躲藏的树洞附近徘徊了良久，才慢慢散去。吕烈转过头，看见黑暗之中黎远的脸色苍白的可怕，虽然他的眼睛仍然镇定如积水。

他在……害怕啊。

那是……吕烈记得，就算当初在巨树之上面对尧的时候，在树半腰面对着黄泉巨人的时候，都没有看见黎远露出这样的表情。

两人之间仍然沉默着。

时间又过去了好久，直到那个巨大的生物留在这一带附近的震动都彻底散去，再也听不到一点点它的声音。吕烈才压低了嗓门轻声对着黎远说道：“那个玩意……究竟是什么玩意？怎么这么大？”

“请原谅我对这个家伙的出现有一些失态，因为有一些事情，确实不是人类的意志就可以轻易控制的。”在完全确定那个怪物走了之后，黎远才稍稍放松了一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毫不回避自己对那个声源的恐惧，“我很害怕它。因为在之前的许多个时空之中，无数个‘我’都死在了它手中。虽然时间巨人从来没有告诉我关于这件事，但是我仍然能够感受到……当自己面对它时，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的恐惧。”

能把黎远都杀死这么多次的……那究竟是什么啊。

“是龙……”黎远望着深渊的黑暗处，悠然说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龙这种动物的存在么？”

吕烈没有说话。在他很小的时候，在记忆的深处隐隐听到过这些生物的传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龙这种生物。”在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说道，“就算有，我也不相信，如此高贵的生物，竟然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龙难道就是嗜杀、阴暗的生物么？甘愿和一群僵尸、怪物为伍。那么与其说龙是神兽，不如说是可憎的怪物罢了。”

黎远笑了笑，从树洞之中站了起来，看向远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那是龙的尸体啊……就连这个世上最高贵的生物，龙都死在这片空间之中，真不知道这片空间的深处究竟存在着什么。而我唯一知道的便是，所有亡者和尸体都在这里以另外一种形式幸存了下来。而龙，自然也变成了僵尸龙。

“之前我们碰到的便是僵尸龙。”

这黑黝黝的空间之中，究竟还存在着多少可怖的秘密？

吕烈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知道了。这巨树越往下走，光线就越少，到了最后，只剩下身边那么微弱的一点点呼吸，才能证明黎远继续跟在自己身边。

他不再想这么多了。就这么不断往下爬吧，无论再前方等候着自己的是什么，但是吕烈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一定要用自己双眼去将真相看得一清二楚。

“上路了。”黎远拍了拍吕烈的肩膀，从树洞之中跨了出去。

第6章 幽闭症

在漆黑的巨树之下，两人又向着下方前进了一段时间。一路上偶尔又碰到了数次那头可怕的僵尸龙，每次对方在出现之前，黎远总是未卜先知一般拉着吕烈躲进一边的障碍物之后，然后过不了多久，伴随着远处传来的隆隆声，那个可怕的怪物就在附近出现了。

记得最危险的一次，躲在树坑下的吕烈和黎远和那个怪物简直已经到了擦肩而过的程度，巨大白色的龙骨慵懒地划过了树坑之上，无论吕烈如何努力地贴在树壁上，那冷冰冰的、略带潮意的巨龙的身体还是擦着他的手臂划了过去。

在那一刻，吕烈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幸好最终那头庞大的僵尸龙并没有注意到吕烈的存在，只是慢慢离去了。待到确定巨龙最终的离去之后，吕烈心有余悸从树坑之中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那手臂上被巨龙擦过的地方竟然已经开始溃败，不断冒出蛆虫和奇怪的小虫子，在紫色的烂肉之上来回翻滚，进进出出。

就是被擦到了那么一点点，自己的整条手臂都被咬的快要露出骨头来了。

一边的黎远看到之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幸好你是拥有永恒之心的家伙，不然的话麻烦可就大了。”他拿出一把小匕首，熟练且小心翼翼地将吕烈手臂上的腐肉全部剔除了干净。没过了多久，受伤的手臂上开始长出了新的肉，就算还有一丁点儿紫色小虫子没有被剔除干净，在其中乱翻乱跑，也很快从吕烈快要康复的手臂之上纷纷掉落下来，落在地上后被两人一通乱踩给踩死了。

“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直到巨龙在虚空之中消失很久之后，吕烈仍然心有余悸。他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在巨树上和无主之地的经历，已经让他无数次直面死亡了。可是那个怪物给他的压迫感却和其他任何一次面对的威胁的存在都不一样。哪怕是直面黄泉巨人都没有这样的压迫感，哪怕是在巨树之上第一次见到尧……那种窒息的感觉，才能勉强和刚刚的经历相提并论。

“我好像已经说过了，那是龙的尸首落到这里变成了怪物……”

“龙的尸首又怎么会落到这里？再说了，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龙这种生物的存在？”吕烈不禁有一些激动了起来，声音也变大了，“就算这个世界上有龙，那也一定是善良、完美的生物，而绝对不是那副样子！那么的可怖，就算是我们在之前遇到的僵尸，都没有它带给我们的这样阴冷感……”

吕烈的声音开始在深渊之中回荡起来。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一些失态，渐渐放低了声音：“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啊，或者说，你的心中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已经到了可以全部说出来的程度……黎远，我感觉我们再这么走下去，一定会碰我更加危险的东西。”

“你冷静一点，吕烈。”

吕烈强忍住内心的暴躁和恐惧：“你的意思是我已经疯了吗，黎远？”

黑暗之中，他感觉到一只冷冰却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你不要紧张，吕烈……”

“我没有紧张！”吕烈感觉自己内心有一条看不见的毒蛇正在抬头，正不断咆哮。

黑暗之中，对面黎远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又响了起来：“我不相信你会在这种情况下发疯，不，巨树之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都没有发疯，虽然我没能和上个时空的你一起登顶巨树之顶，但是从你能够登顶巨树甚至打到绝望之塔来看，你绝对不是那种意志软弱，会受到外界影响干扰的人。好好想一想，吕烈，多少次艰难的时刻你都挺过去了，如果你会死，那你早在之前的巨树之旅中就不知道死掉多少次了。你之所以还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便是因为你不是普通人，你比其他人都要强！你不会死，在巨树上的时候便是如此，在这里，也是如此。”

“这里是黄泉海之上，可能是我们到目前为止碰到过的最可怕的地方之一。但是我相信，我们最后一定能够通过这里，就像是当初我们通过巨树一般。”

不得不承认，黎远的话语中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能够将人狂躁的心灵迅速安抚下来。吕烈感到心中那条躁动的小蛇慢慢熄灭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对不起，黎远，我必须向你道歉。之前用这种态度说话是我冲动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任何一丝一毫心态上的变化，都可以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关系。”黑暗之中，对面的黎远说道，“事实上，当下到巨树之下一千多米之后，我的心态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变得狂躁、易怒、多疑了起来。这在我们未来人的病理学中叫做幽闭症，无论是心灵多么强大的人，我们终究是人。是人，就会被周围的环境影响。只要知道了自己心态发生的变化，将其克服，就可以了。”

对方不说吕烈还真没感受到，此刻的他沉下心来，望着周围一切黑漆漆、不见底部的诡异世界，确实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狂躁感在他的心间慢慢旋转。他心中那条作祟的小蛇又有起势的征兆。

黎远拍了拍手：“听着，吕烈，驱散幽闭症最好的方式便是集中注意力。现在你能听到我的拍手声么？”

吕烈点了点头。忽然他想到黑暗之中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于是出声道：“我在听。”

“很好。”黑暗的对面黎远又拍了拍手掌，“现在我们每下降五百米我便拍一次手。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暗示，也是对你的一种心里催眠。只要掌声响起，你就要努力压制住内心的不安和狂躁，从恐惧之中解脱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真的是心理作用，在听到黎远讲完这些话后吕烈的心态逐渐放松了下来。他回忆道：“嗯，就按照你说的这么办。”可是当吕烈开始下降时，忽然一个大恐怖、无限阴森的相反慢慢渗入了他的脑海。

第7章 第一次回档

“黎远……”吕烈缓缓开口道。他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更加镇定一些，可是他无论再怎么努力控制自己的声线，声音却颤抖的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声音一般，“你、你、你……”

“怎么了？”黑暗的对面，黎远的声音传了过来。光是听声音就能感受到对方非常困惑，因为黑暗之中的黎远看不见一切，也不知道吕烈那个方向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他慌乱到这种程度。

“你……你能，再，拍……一次巴掌么？”

黎远在黑暗之中等候了一会儿，听到的却是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他的眉头已经不易察觉皱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吕烈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对危险的本能嗅觉还是让他感受到了空气中一丝不详的气氛。

“当然可以。”黎远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平静，如吕烈所愿，他一边双手合十轻轻敲击了两下，一边不动声色，将封印在背上的式神时间巨人召唤了出来。

“去。到吕烈那边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出现意外的话，一定要想方设法将他救下来。”

黎远用意念和时间巨人做着无声的沟通。黑暗之中的时间巨人没有说什么，庞大的身躯慢慢飞向了吕烈的方向。

拍掌声在宁静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响亮，也传的格外远。双手敲击完成之后，黎远轻声说道：“吕烈，你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我……”

吕烈慢慢蠕动着嘴唇，他感觉自己的嘴巴已经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他的手脚开始冰冷起来，这是有史以来死亡离他最近的一次。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是他知道，或许跟随黎远下到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你只有两只手，对么，黎远。”

“是的。”

黎远沉声回答道。

“那么，你在黑暗之中击掌的时候，那只一直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又是谁的？”

吕烈还有许多疑问要问黎远，他卡死在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阴风向自己袭来。吕烈睁大了眼睛，一只大到可以笼罩天地的巨大惨白脸孔向自己扑了过来……

紧接着，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一冷，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色，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

当吕烈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巨树高处。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吕烈还没有从之前在深渊之中被一只怪手支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当他发现自己回到了起点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幸好，自己的心脏还呆在胸中老老实实跳动。

可是自己肩膀上被那只怪手抚摸过的冰冷感仍然存在，那份感觉，不似作伪。

还有那一张出现在自己面前，铺天盖地几乎要将自己吞下的惨白面孔……

即使时间已经仿佛过去了很久，只要一回想起之前遭遇过的事情，他就觉得鸡皮疙瘩像是冒泡一般一个个从自己的皮肤表面浮现起。

就在吕烈思索的同时，树壁的下方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动。他低下去头去一看，是背着一大筐魔果的黎远，在吕烈看向吕烈的同时，黎远也抬起了头，用询问带着试探的目光看着上方的吕烈。

吕烈逐渐明白了：是回档。因为在深渊之中的自己遭受了突然的死亡，所以根据绝望之塔的规则，自己直接回归到了刚刚到达这里的场景，迄今为止所有的变化也回归到了最初状态。

可是，在深渊之中杀死自己的又是什么？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怪手？那张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惨白面孔？还是那一抹穿透自己心脏的冰冷？

还是，它们三者本来就是一个整体？

“失败了……么？”

在两人在巨树上下对视了片刻之后，黎远果然又说出了上一次他们在巨树上相遇时的台词。而这一次吕烈并没有犹豫太久，将自己和他第一次在巨树之旅发生的一切，自己在绝望之塔的见证，以及自己被传送到这里来之后和他一起下到深渊中，没走了多久便被黑暗中潜藏的什么东西杀死，这一切的一切全部事无巨细告诉了黎远。

黎远脸上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表现，相反，有这份觉悟在时空轮回中重复了无数次他听得很详细，不时还停下来，询问吕烈一些细节上的问题。终于，当吕烈讲完了最后所发生的一切，自己通过回档又回到了起点之后，黎远若有所思，问了一个问题：“那么，你能够确定一件事情么——那就是在你被杀死，被传送回这个时间节点的同时，另一个时空的‘我’有没有被杀死？”

吕烈闭上了眼睛，努力去回忆那张白色巨脸出现之前黎远最后说的话，是“你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不对，还是“保持镇定”？也不是这句话，总之，让他回忆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体验。

想到了最后，吕烈不得不认输般的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在我死得瞬间那个时空的‘你’应该还没有死，但是在我死后，想必杀死我的罪魁祸首的一下个目标就是你了……十有八九，你也应该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黎远点了点头，似乎也对吕烈这个似是非是的答案早有心理准备。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想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又询问道：“吕烈，能不能将你遇害之前遇到的所有事情再给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说不定其中藏着能够让我们顺利通过那一道深渊的秘密。”

按照对方的要求，吕烈再次述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黎远关于细节提出了更多的问题，有一些问题吕烈作为当时的经历者都没有注意到，只好含含糊糊回答。两人的对话完成之后，巨树上的天空已经黑了。

“黎远，我们……其实更应该通过生命之门进入黄泉海。”吕烈犹犹豫豫，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第8章 如何通过深渊

“恐怕那做不到，我们必须从深渊之下经过那里。”没有过多的思考，黎远一口回绝了吕烈的意见，“在你来到这里之前的无数个时空中，我已经试图通过生命之门进入黄泉海无数、无数了，可是，每一次都失败了。我想，是因为生命之门原本就不是黄泉海的正门，从那里进入黄泉海的话会引起黄泉海中一些可怕的存在的注意。

“想要在黄泉海求生，只有选择正面进入！如果继续选择用生命之门进入的话，固然我们可以避开深渊之中一些危险的存在，但是付出的代价是进入黄泉海之后面对更加可怕的存在！”

“好吧好吧。”吕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虽然从感情上来说他万般不愿意再下一次深渊，面对那个潜藏在深渊之中可怕的存在，但是不得不承认，黎远说得也有一些道理。

如果这么多时空中的黎远都死在了生命之门打开的黄泉海，那么足以说明，生命之门这种进入方式确实可能会将他们带上一条死路。

既然已经确定了前进的发现，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怎么面对那个潜藏在深渊中，且悄无声息杀死了吕烈的存在。

黎远微微思考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树壁之上。随即，他询问了吕烈一个问题：“对了，既然绝望之塔给了你回档的能力，那么现在的你还剩下几次？”

吕烈回答道：“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拥有三次，被深渊之中潜藏的怪物杀死了一次，那么就只剩下一次了。”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只剩下一次机会了……”黎远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若有所思。

吕烈蠢蠢地问道：“就算我的三次回档全部用完，不是还有你的时间巨人可以回溯时空么？”

黎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用时间巨人回溯时空，那回到的也是只有我没有你的时空啊。光凭我一个人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巨树之上的时空了，都始终无法进入黄泉海救出我的恋人，事实已经证明，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做到。”

“更何况……”他的声音稍微轻了下来，指了指背后光芒有些虚幻的时间巨人，“尽管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只是第一次爬上巨树，但是作为这一次的见证者，时间巨人已经在无尽的时空之中带着不同时空作为同一个主人的我穿梭了无数次了。我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已经快要消耗到了尽头，如果这一次你的到来都不能帮助我结束这一场无尽的轮回的话，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

从黎远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他淡淡的厌倦。虽然作为这个时空的一个个体，他是第一次来到巨树上，但是在无数个时空中不断重复着巨树之旅的不同的黎远留下来的印记，却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消磨。这个时空的黎远已经感受到什么了，他的身体开始变得疲惫，不再像是第一次登上巨树时一般意气奋发，干劲十足，而是逐渐向着对一切厌倦的深渊滑去……

吕烈明白了黎远的意思，或许，这三次绝望之塔给与的回档，借助上天之手将自己送到了黎远身边，也将黎远送到了自己身边。这是对黎远来说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明白了，”吕烈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一次，我们一定要通到黄泉海底，为你救出你被封存已久的恋人。”

……

那么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障碍，便是那个潜藏在深渊之中，杀死吕烈却没有露面的怪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家伙既然能够杀掉吕烈他们第一次，就一定能杀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现在最令人头疼的是，不仅在临死之前吕烈就没有看到对方的真面目（只是印象之中看到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白脸），从对方只是将一只手掌搭在吕烈身上的这个动作，对方还是具有一定智能的存在。很明显，对方做了一个“戏耍吕烈”的动作，想要看着吕烈临死之前的恐惧和丑态。从这一点上，和吕烈在巨树上遇到的那些只知道嗜血嗜杀的怪物截然不同。

吕烈首先提出了对那个怪物的见解：“老梨啊，这不是我批评你。作为一个秘术师，你他娘的就不能在深渊之下弄个秘术出来，照亮四周么？这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上一段旅行之中，非要弄的我们两个人在黑暗中下行，让你省电，这下好了，到头来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你早一点点灯的话，那好歹最差我死之前也可以看到杀死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对吧。”

黎远无奈地苦笑道：“如果开了灯，我们在深渊之中只会死得更快好么。深渊之中潜藏的危险的生物多了去了，随便跳出来哪个都可以轻而易举弄死我们。你之所以没有感受到它们的存在，那是因为它们都性格温良。可是这些常年生活在黑暗之中的生物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光的主儿，你让我提个大灯泡下去，我可不保这光往它们身上一照，这些原本‘温良’的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吕烈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那我们干脆也别下去了，就搭个房子住在这里算了，说不定百年之后你我收拢了一大帮树下上来的冒险家，变成第二个树上之国也说不定呢。”

没想到就连这个玩笑般的提议也被黎远认真拒绝了：“再多的绵羊，也斗不过老虎。就像是你在第一次巨树之旅碰到的那个树上之国，那么多人，最后面对僵尸大军进攻时能打的也只有许无言、唐长老两个人。你想要学树上之国纠集一大帮人，最后全部变成僵尸的同类么。”

说到树上之国，吕烈又想到了那个最终死在云墟港口的小萝莉，和她生前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不管怎么样，这是吕烈在树上之旅时唯二觉得亏欠的人之一。他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回味。

第9章 再下深渊

“走吧。”身边一直沉默的黎远忽然说道。

“你想到办法了？”吕烈一愣，带着试探性的口气询问道。

黎远笑了笑，望着远处正在不断下降的夕阳，和被染成一片血色的天空：“没有想到任何办法。”

“没有想到办法？没有想到办法你还让我下去？”

“哈哈，人生之中很多事情你不去试一试的话是不会知道有什么结果的。反正坐在这里也不会商量出更多的结果，再讨论下去的话下方的僵尸就要涌上来了，还不如放手一搏。”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吕烈总觉得身边这个原本一直平静如水、藏着无数秘密的黎远变得开朗乐观了许多。对方主动伸出手，拍了拍吕烈的肩膀，“走吧，上路吧。下次再碰到那个家伙的话，起码我们比第一次有了更多的心理准备，绝不会像是上次那样，被对方莫名其妙杀掉了。”

看着黎远这张自信的容貌，吕烈无奈了。他不清不愿地说道：“好吧，那就陪你再去下面走一次……可是这次说好哦，如果再被杀掉的话，那下次和你见面的话，我就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走生命之门这条路了。”

“放心吧。”黎远缓缓召唤出了背上的时间巨人，对着它说道，“这一次，就算我们两个都被杀死，你拼上一切也要看到那张在黑暗之中杀死我们的凶手的脸，然后回到这个时空告诉我们，可以么。”

虚幻之中，时间巨人微微颔了颔首，表示它明白了。

“那么，就拜托了。”

“别这么悲观，吕烈。我们这次下去可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杀死。要知道上上个时空的我和你上树的时候，明明在路上遇到了那么多危险，那时候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回档的能力，可只有一条命啊。我们不也是一次都没有死么。相比这一次，那个潜藏在深渊之中的家伙能够逼到我们消耗到一条命，已经是它的极限了好么。”

“好……好吧。”吕烈迟疑着点了点头。

……

“嘻嘻嘻……哈哈哈……”

“人肉！我闻到了人肉的味道！”

在下树的过程中，日常闻到了这些妖魔鬼怪的嚎叫声。面对已经被自己和黎远联手屠戮过一次的僵尸大军，吕烈再次陷阵之时已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在僵尸群中杀敌如杀鸡，很快就将树壁下方上万只僵尸冲洗得一干二净。

而这一次，在杀敌方面吕烈赢了黎远。不知道为什么，黎远并没有召唤出背后的时间巨人，用逆转时光的龙炎快速清理僵尸们，而是选择了和自己第一次上巨树时一样的秘术师攻击方式。这样的攻击方式十分低效，可能，这个家伙也是想要将好钢用在刀刃上，留着时间巨人让它对付黑暗之中那个诡异的杀手吧。

“吕烈，你大约在潜入深渊之中多远之后被杀死的。如果预感快要碰到那个家伙了，请通知我一声。”

在呼呼下降的风声之中，耳边响起了黎远沉稳的声音。

“放心吧，毕竟是杀死过我一次的机会，如果离那个家伙快要出现的地方近了的话，我一定比任何人都敏感。”吕烈立刻回答道。这点对于危险的敏感性他还是有的，若是被杀死一次还不知道小心的话，那自己也不可能从巨树之旅中存活到最后了。

黎远这个怪家伙还是有一句话说到吕烈心坎去的：自己在巨树之上，在无主之地，在绝望之塔，到现在无论面对多少难关，还没有被杀死过一次呢。凭什么，还没有到黄泉海底，还没有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就被杀掉了？毫无疑问，这对于吕烈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或许，在心灵的深处，他也渴望着回到深渊之地，和那个干掉自己的混蛋好好较量上一番呢。

就在两人快速下降的同时，周遭的一切场景渐渐变成了暗黑色，远处渐渐响起了低微的龙鸣声。吕烈的脸上变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一把拉住了身边还无知无觉的黎远：“快随我到一边的树洞中去避一避，那个家伙来了！”

黎远没有说话，从吕烈的态度他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了。顺着记忆吕烈拉着黎远进入了附近树壁上的深坑之中，两人紧紧贴在了树洞底端，只怕附近路过的那个可怕的生物发现自己。在吕烈前脚进入树洞之后不久，远处就响起了令天地之间巨树都微微颤抖的龙鸣声。在黑暗之中，一道比黑更黑的阴影缓缓游荡了过来，覆盖在了吕烈和黎远躲入的树洞之外的整片区域。

（是那个怪物！类似龙死去之后化成的尸魔……）

就算不抬头，吕烈也知道从自己上方游过的是何等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上一次的轮回之中和那个龙尸数次擦肩而过了，这一次再直面它时吕烈明显震动了许多。躲藏在树洞中的这段时间，他不住轻声安慰自己道：“奶奶的，上一次轮回之中那个家伙那么多次和自己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现自己，这一次也不会有道理发现自己。”

两人躲藏在树洞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当远处的龙鸣声终于消散了之后，吕烈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和黎远一起从树洞之中抬起头。

黎远看了一眼远处那片黑暗之中，还能依稀看见的庞大身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个家伙，就是我们上一次在这里遇到的龙尸么。”

吕烈笑了笑：“是的，虽然样子吓人，但是一次都没有发现你和我，看来是一个笨笨的家伙呢。”又过了一会儿，他补充了一句，“记得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总是你第一个发现龙尸的存在，然后拉着我躲起来的。没想到这一次轮回之中，却是我第一个发现它的存在。”

还有一些话，放在了吕烈嘴中，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看来在几乎完全相同的条件之下，在不同时空，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之间还是起了微妙的变化。

第10章 手

吕烈担忧的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在接下来的路程之中，每每龙尸快要出现的时候，总是吕烈第一个发现了其踪影，拉扯着黎远来到安全的地方，而黎远变得就像是第一次来到深渊之中的吕烈一般，懵懵懂懂，浑然失去了之前的判断力和预感能力！

“虽然不知道还是不是因为时空的重复，黎远真的变‘笨’了，还是因为自己的预感能力变强，让黎远这个产生了依赖感……若是第二种情况的话还好，若是第一种情况，那可是很不妙啊……”

第五次在黑暗之中躲过了龙尸经过的路径，吕烈已经在心中暗自思忖道。

他不是一个藏着住话的人，更何况黎远也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伙伴。就这样，吕烈将自己的顾虑直接告诉了黎远。

“哦？”就算在黑暗之中看不到对面的面孔，但是吕烈仍然能够想象到对方扬了扬眉毛，“你的意思是，我的某种能力因为时空的重复变得重复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吕烈想了一想，还是承认了，“好吧，我承认，我就是这个意思。唤作之前的你的话，每次龙尸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出现，你往往就未卜先知般将我拉入了附近的藏身之处。而这一次在这里遇到你，似乎你已经完全失去了这种能力。”

黑暗之中，黎远的声音明显沉默了一会儿。过了片刻，他听到了黎远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声音变得有些沧桑了起来，“或许，你说的是事实吧。说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无尽的时空之中转化了多少次，只是这一次……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累、很累。就像是你说得，在某方面我的灵敏性已经开始变得迟钝。虽然未来人的理论科技中关于时空旅行者的重复旅行，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对不同时间点的同一个人造成任何相同影响。但是，我想，这一次，我是真的累了吧。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黎远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吕烈打断了他的话：“我听得懂你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了，告诉黎远这些。

黎远也是一个人啊。在巨树之上足智多谋、多智近妖的黎远，无论遇到什么天大的难题，都能够找出解决的方法。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开始有一些依赖黎远起了。他对他拥有最高的要求，他必须能够未卜先知，在危险到来之前洞察之前，不然的话，他就不是合格的大腿，不配被自己当做主心骨。

什么时候，自己忘记了，他也是一个人？

是人，就会恐惧、就会犯错、就会疲惫。这些年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黎远，已经很累了吧。可是在这场近乎残酷的游戏中，只要游戏一天没有结束，就没有人一个可以选择逃避，哪怕是试图以死来解脱。

更何况按照黎远的性格，无论面对怎么样的状况他都绝对不会选择逃避。这次对他是最好的机会，也很有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他更加不会逃避。

那么，自己为什么还非要揭穿他表面乐观之下所掩盖的那么最后一点点骄傲呢。

就算他已经真的累了吧，就算他开始变得迟钝、臃肿，不再睿智骄傲如曾经的黎远。

就让他再最后逞强这一次吧。

……

两个人继续在深不可测的深渊之中下沉着。

究竟还有多久才能抵达谷底呢，吕烈不知道，黎远也不知道。这无尽下降的黑暗无异于对于任何人都是一场肉体和身心上的双重摧残。若是没有一点意志的人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下，恐怕很怕就会发疯。

但是吕烈不会，因为于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在心间确定了自己要选择前进的道路，纵使身后的黎远没有说话，但是他相信，对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可能是之前的那一段问答，两人都觉得有一些尴尬，在那之后，吕烈和黎远就没有再答过一句话。

幸好在这段下沉的时候并没有附近的龙尸游荡过来，否则又是吕烈先发现对方的话，恐怕只会让场面更加窘迫。

两人在深渊之中滑行了有一段距离，骤地，吕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沉声对着身后的黎远说了一句：“小心了！兄弟！就是在大约这段路之前的方向，那只奇怪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可笑那时候我还以为那是黑暗之中你的手！然后在那之前一段距离，我就被杀害，会回档到了原地。”

在吕烈背后，黎远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一只同样冰冷的手轻轻搭在了吕烈肩膀上，那种糟糕到了极点的感觉，令吕烈几乎从原地跳了起来向着身后发动反攻。幸好这时候接着背后传来了黎远一具略带戏谑的声音：“就是这样子？”

（妈的，这个混蛋！）

伴随着那只手在老地方出现，吕烈几乎被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不过从对方略带调侃的声调中，他也明白了，这个家伙有点故意整自己的意思。看来之前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对方变得有些迟钝了，搞的黎远这个外表阴沉内心更加小心眼的家伙一直记恨到现在，时刻找着机会吓自己一跳。

他不禁哑然失笑。

真是一个孩子气的家伙。

不，与其说是孩子气，不如说是，就像是一个老头不服自己被人说老了一般。

想到这里，吕烈反而放下心来了，至少，从这个角度来说，黎远还并没有认输。这个家伙啊，虽然嘴上说着自己可能真的累了已经疲倦了之类的话，可是心里深处始终铆足了劲，准备给自己看看他的厉害，让自己收回之前的那些话呢。

“是的。”吕烈笑了笑，伸出手，抓住了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就像是现在你将手搭在我身上一样。”

“我将手搭在你身上？”这时，黑暗之中传来了黎远略带一丝惊慌和愤怒的声音，“我只是把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模仿那种感觉啊……我根本就没有在你肩膀上搭过手……”

“那么现在你肩膀上的那只手，又是谁的？……”

第11章 最危险的敌人

“我去！”吕烈的反应何其之快，在黎远接下来的话只说出三四个字的瞬间，他就像是被毒蛇咬中一般跳了起来，重重耍开了黑暗之中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手臂。吕烈连续向着反方向跳跃着，在这片黑暗的世界中他看不见一切，摸不着一切，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快速和那个该死的家伙拉开安全的距离。

终于，当吕烈在树壁上退到了一个自以为不会被攻击的死角之后，他慢慢停了下来，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注意着周围的一切，不让任何有异响的东西靠近自己。

“可恶，这次又没有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一想到当那只怪手出现在自己肩上时自己那副熊样，吕烈便觉得又是丢人又是好气。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在进入到自己第一次被杀的地区附近之时，吕烈已经非常全神贯注加全神贯注了，他可以很肯定地说，就算是方圆百里一朵花开花落，都逃不出自己的耳朵。

可是，那只怪手仍然悄无声息且成功接近了自己。

就在吕烈躲闪出去之后没多久，他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向着虚无的黑暗，吕烈大叫了起来：“黎远，你在哪里！？那个怪手好像向你的方向过去了，小心！”

四周一片静寂的黑暗，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就算明知道这样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形状，吕烈仍然放声高呼起来：“喂！你这个家伙，究竟死了没有啊。没死的话说一声啊……”

最不好的预感已经在吕烈的内心慢慢形成了：难道在自己躲避那怪手的一瞬间，怪手选择了将黎远作为杀戮的目标？

这么说，黑暗之中的黎远应该是死了吧。

不……吕烈随即推翻了自己的猜想：黎远不可能死。如果黎远死了的话，那绝望之塔的回档机制就自动发动了，那自己也不在这个地方了。之所以现在的自己还好端端呆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黑暗之中的黎远还活着。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题，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一样一目了然。

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黎远为什么不回答自己？

是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呼唤……还是现在的他出了什么意外，根本就听不清自己的呼唤？

吕烈不知道，他也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不知道在那看不见的黑暗深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艰难地向前前进着，试图回到刚才黎远在的位置。

如果黎远死了，那这一场冒险也自动被归结为失败了。就算没有绝望之塔的回档机制，吕烈也一定会选择回去救黎远。理由很简单，没有黎远，仅靠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在黄泉海中活下来。

“黎远！你究竟在哪里？！”

吕烈紧紧地抓住树壁，在黑暗之中嘶声力竭大吼道。再往前走，就又回到那个见鬼的怪手出现的地方，吕烈是多么希望此刻黑暗中的黎远能够发出一点声音，给自己一点提示啊。

“哈哈呵呵哈哈……”

黑暗之中骤地爆出了一阵愉快的笑声。

听到那阵笑声，吕烈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那是黎远的声音。不过随之滚滚的怒火也快要从吕烈的嗓子口冒出来了，他向着笑声的来源怒喝道：“混蛋！你他吗究竟在那里干什么？”

“干什么？”黑暗之中传来了黎远不以为然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只是为了和你开个玩笑啊。哈哈哈哈……笑死了，真的，你真的没有看见刚才你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在我说出那句‘不是我的手’之后，你几乎连滚带爬从树壁上落了下去。哈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太搞笑了。”

吕烈强忍住扑上去掐死这个混蛋的冲动。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忍着咆哮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询问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的行为可能引来多大的灾难？你知不知道你手落在我肩膀上的一瞬间我几乎就要向你发动攻击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慌不择路从树壁上逃下去的时候，我很有可能直接坠下巨树，摔死在深渊之中？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个玩笑，黑暗之中可能有其他生物已经开始注意到我们了？”

当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吕烈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对劲：是啊，如果自己都能想到的这些事情，为什么按照黎远的头脑却想不到？如果他知道开这个玩笑有这么危险，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黎远的性格……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奇特的变化……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黑暗的对面，黎远的声音依旧是嬉皮笑脸一般：“我也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可是，反正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拿来玩一下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黑暗中的这番话，就像是雷鸣一般轰然扫过了吕烈的脑海。

“你说……什么……？”

“再见了呦。”不知不觉，黎远的声音竟然渐渐变得有一些女声的味道，“下次来的时候请小心一点吧。毕竟，你的回档——只、有、两、次、了、呦。”

“你究竟是……”

吕烈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却是再也来不及说出口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回档机制……”

轰然一声，黑暗之中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了被碾碎的声音。吕烈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白昼的巨树之上。

……

吕烈知道，在自己面前，黑暗之中的那一个生物再次杀死黎远。

现在的情况很不利，不，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令人绝望的非常不利。

对方已经接连杀死了自己和黎远各一次，可是到目前为止，自己就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目前唯一知道的情报：

对方可以悄无声息的来到自己身边，让自己一丁点都没有察觉。

对方可以附身。

对方拥有人类一般的智慧。

对方知道自己的回档机制，并且有意识地想让自己输掉这一场博弈房。

第12章 附身

吕烈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多久，树壁之下再次传来了微微震动。他低下了头，下方背着一筐巨树果实正在不断向上爬上来的黎远也正好抬起了呕吐，两人四目相交。

已经第三次了。

自从自己通过绝望之塔重返这里之后，已经和黎远在巨树上邂逅了三次，同时也意味着他和黎远在深渊中死亡了两次。

“失败……了么？”

看着吕烈的眼神，黎远就知道，这是一个从未来时空穿梭回来的家伙。

他爬到了吕烈的身边，用钩绳固定住自己的位置。吕烈开始和他讲述关于在之前时空发生的事情，关于第一次巨树之旅的五人组，关于自己被绝望之塔传送到了这个时空，关于第一次在深渊之中自己被杀死，第二次深渊之中黎远被杀死……

……

听完了吕烈的故事，巨树世界高层的天空已经临近黄昏了。黎远依旧听得十分认真，可能是因为这是第二次和他讲述这段往事了，吕烈已经大致知道了他会对什么细节产生疑问，哪些方面需要重点提到。所以这一次黎远并没有打断吕烈的讲述太多次，也没有提出太多的问题。

当吕烈讲到最终黎远死亡之后，自己又被传送回这个时间节点之后，黎远轻轻叹了一口气。可以看得出来，就连他都觉得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所以说，你现在还有一次回档的机会？”

“是的。”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这一次下去之后再被杀死，那我们就仅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是的。”

“很不妙。”黎远叹息道。

是的，现在的情况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确实很不妙。他们甚至还没有进入黄泉海底，仅仅是因为想要通过深渊，就已经消耗掉了两次回档。

那么等到面对比深渊还要危险的黄泉海时，他们又能活下去的概率是多少？

迎着夕阳的红光，黎远静静思索着对策。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吕烈提出了几点疑惑：“那么，第二次，是因为我被附身之后死亡，才导致回档机制发动的？”

“嗯。”吕烈至今都不能忘记，当发现身边的黎远已经不是黎远时那一刻内心的无助和恐惧。

“你确定在回档机制发动的瞬间，那个‘我’已经死亡了吗？”

“当然，应该……是吧。”在第二次回档发动之前，吕烈唯一记得的，便是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被碾碎的声音。

黎远瞪大了眼睛，再次询问了吕烈一遍：“真的确定么？”

“我……”

吕烈开始迟疑了。

他本来想肯定的回答是。但是仔细想想，若是黑暗之中真的有什么东西被碾碎，那个，一定是黎远死亡前的声音么。

黎远直视着吕烈的眼睛，丝毫没有跳过这个问题的意思：“虽然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你再好好想想，回档机制的发生，可不可能不是我的死亡，而是你、或者黄泉海中我的恋人的死亡才导致的？又或者说，深渊之中那个家伙在杀死你之前，故意让你听到了碾碎的声音，也故意模仿我的声音在你耳边说话，让你产生了——‘被附身的黎远自杀导致回档’这个事实？”

吕烈开始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不得不承认，当时从吕烈的第一视角来看情况十分复杂，也不排除这种可能的出现性。但是，深渊之中的那个怪物那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黎远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下：“放轻松一点，不要这么紧张。我也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而已……之所以提出这个假设的原因——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深渊之中的那个家伙并没有附身的能力，它也从来没有附上过我的身体。之所以它这么做，就是为了给你制造一种错觉，让你在临死之前产生它‘拥有附身能力’的判断。”

“而那时候的我，也因为某种原因，已经和你分隔开了，根本不知道你那个方向发生的事情。这样，一切都有了操作的空间。在那个家伙伪装成我的声音和你完成了对话之后，发出碾碎东西的声音，然后将你杀死。”

吕烈：“……”

不得不承认，黎远分析的东西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总感觉怪怪的，哪里有点问题。

可是还未等吕烈细想，黎远就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能确定，‘我’是在什么时候被附身的么？”

“嗯？”

“就是说，我是在下巨树的时候就被附身，是在和僵尸激战的时候被附身了，还是直到走到那一段第一次你被杀死的路口，我才被附身的？”

吕烈又不说话了。老实说，黎远问他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有办法回答。说是对方究竟是在哪个确切的时间点被附身的？哪个时间点都不太像，哪个时间点却又都有可能。

现在仔细想来，为什么在深渊之中的黎远失去了敏锐的五感，每每龙尸出现都无法提前预料到？

很可能那时候的他就被附身了，所以失去了自己的直觉。

巨树上突破僵尸重围的时候，黎远没有召唤出来时间巨人？

说不定在那个时间点他就不对劲了，所以不敢召唤出时间巨人，怕和主人朝夕相处的时间巨人发现自己得异端。

仔细说起来，好像自己在问及黎远为什么没有感受到龙尸的存在时，那时候黎远的回答风格就和他原本性格产生了微妙的分歧……

真是哪个时间点都有可能啊。

黎远缓缓说道：“从一开始便是。”

吕烈还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嗯？”

“我的意思是，”黎远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说的话，“第二次回档之后，恐怕从一开始，你第一眼看到的那个‘我’，就已经被附身了。”

……

两人之间沉默了良久，天空之中劈过了一道闪电。

“你的意思是……第二次回档，我就根本没有遇到过那个真正的‘你’？”

“跟在我身边的那个‘黎远’，从头到尾都是虚假的？”

“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来，恐怕就是这样。”

第13章 谋略

“你又凭什么……”一时之间，因为这个事实太过耸人听闻，吕烈几乎难以接受。

“理由很简单，而且只有一个。”黎远平静地说道，“从你叙述起第二次回档之后我们的相遇我就开始怀疑了，恐怕在那个时空等待着你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从深渊之下一早爬上来伪装成为等候你的杀你者——换句话说，在第二次时空之中，我们根本就没有相遇过。

“要说理由的话，很简单，如果是真正的我，是绝对不会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进入一段自己已经被杀死了一次的深渊，更不会说出‘人生之中很多事情你不去试一试的话是不会知道有什么结果的’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黎远为自己的话语做了一个结尾：“如果是真正的我，不打没有准备之仗。”

留给我们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要通过这一场噩梦一般的考验。

“秘术·七十·残影。”

黎远手中快速翻动结印，巨树之上无数天地炁气快速向他的手掌聚集过来，不一会儿便显现成了一个淡淡的人影。在吕烈的注视之下，那个人影慢慢结成了实体，接近着，振翅一跃，直挺挺地飞向了两人脚下的深渊。

“那是……”

“那是探查前方的秘术。”仿佛在施展完这个秘术之后，黎远变得很疲惫一般，就连声音都沙哑了无数，“以天地炁气作为我的眼，代替我们潜入下方探寻一下情况。如果这深渊之中真的有什么东西对我们怀有恶意的话……它会误将这个秘术创造出来的残影当作‘我们’的存在，至少这样，我们就可以通过它来推断出那个怪物的攻击方式。”

残影在漆黑的深渊中消失了一段时间。黎远也闭上了眼睛，静静盘坐在巨树之上打坐，不再理会身边的吕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黎远，吕烈反而放下心来了，的确，之前那个“黎远”真的太反常了，活泼好动的根本就不像是自己真正认识的这个智者。

飞入深渊的残影并没有让黎远等候多长时间，没过了多久，便重新飞回了上来。

只不过当它回到黎远手中时，是手臂归手臂、腿归腿、头归头。

最后回到黎远手上的，是它的躯干。

“被砍成人彘了呢。”

望着手中四分五裂的残影，就连冷静如黎远者，都不由自主皱了一下眉头。

（看来这深远底下的东西凶得很啊。）

（也对试探闯入黄泉海底的自己两人充满了深深的敌意。）

黎远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残影木偶，不知道在想什么。

（究竟是怎么样的怪物，才会怀着如此大的恶意，将进入深渊的他们杀死之后就连骨头都不放过，而是切断成五节呢？）

眼看着巨树世界的天空渐渐变得昏暗了，吕烈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们还是通过树顶的生命之门进入黄泉海？”

“不，已经没有时间了。”黎远淡淡说道，“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么，上一次我们巨树之旅用了多少时间才抵达树顶？一年，接近一年的时间吧。可是绝望之塔不会给你这么多时间的，在抵达树顶之前，说不定你的博弈就直接被判负了。”

“我们别无选择，只有通过深渊下去。这是最快的捷径，也是最好的捷径。”

从深渊中被收回来的残影并没有给黎远更多的提示，他抚摸着着残影被截断的肢体的伤口……不过至少，根本吕烈的回忆和这个残影，黎远可以得出的结论是——那个潜藏在深渊之中一次次杀死他们的生物，目前为止只使用过物理攻击方式，还没有别的更加麻烦的杀伤力。这也算是对他们来说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黎远的背上慢慢浮现出了青色的烟色，一个庞大的巨人——式神时间巨人，正在从封印之中被缓缓召唤出来。

“告诉我，在上一次我们被杀死之前，你看到了什么。”

黎远没有回头，只是询问道。

“对不起，主人，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因为我看不见。”

时间巨人的声音从黎远的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诡异的凝重和*。吕烈抬起头看了时间巨人一眼，他惊讶地发现，时间巨人的双眼正在留着鲜血——它瞎了，而且还是永久性的。无论再经历多少次时间回溯，都无法恢复到失明前的状态了。

式神也会变得残疾么？不是只要主人不死，就可以利用自身的炁气将收上的式神恢复……

这个时间巨人……与其说是被抓瞎了眼睛，更不如说是受到了某种诅咒，永远无法睁开双眼，看到这个世界的诅咒。

它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东西，才会遭致如此下场啊。难道它真的在那片黑暗的深渊之中差点看到了它不该看的东西？

吕烈再次对深渊中潜藏的那个家伙的评分刷新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面对已经失明的时间巨人，黎远并未有表现出过多的哀伤或是别的激动情绪，只是依旧平静的下达命令。时间巨人没有说什么，伴随着烟雾散去，它消失在了黎远的背后。

现在唯一的线索，也是最重要的这条线索已经断了。作为这一场事件的见证者，在回档之后唯二不会被消除自己的存在，时间巨人却瞎掉了眼睛，再也不看见任何东西了。这大约也是深渊之中那个家伙的手笔，虽然粗暴，但是却很有效。

那么自己和黎远两人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再下一次深渊？恐怕第三次下去的话，仍然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被杀死，重新回到这个起点，然后再次白白浪费掉一次回档。

“吕烈，你说过吧，那个怪物，知道你有回档的事情。”

“是的。”

“看来那个家伙是真的很像消耗掉你的所有回档，让你永远被囚禁在宇宙长河的阿古斯通之中呢。”黎远说道，“我好像知道我们该怎么做了。”

第14章 疯狂的计划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又是这等蠢爆了的笑声。昔日能够把吕烈吓得隔夜饭都吓出来的诡异笑声，现如今听起来简直就比一大群鸭子在那嘎嘎嘎乱叫还要蠢。

说起来，今天也是第三次屠戮这些僵尸了。

上万的僵尸在下方的树壁中，不急不缓向上涌动着，就像是一条黑色的巨龙一般。

“喂，老哥，你真的确定……我们要用这个方法吗？”

吕烈率先钻入了僵尸群中，伸长了两条手臂，牢牢罩住一大排从下面不断涌上来，想要撕咬他的血肉的白齿红唇。吕烈只是稍稍双臂一振，就将数十头排在最前方的僵尸震得头破血流，直接从上方翻滚着落了下去。

不过这点同类的死亡丝毫无法阻止不断疯狂上涌上来的僵尸们的疯狂，随着上方一小部分僵尸被打落下去，下方更多的僵尸像是发了疯似得涌了上来，很快就将空缺的位置填满了。

“呵呵，老兄，我看你块头挺大的，就选你了吧。”

在无数狂涌而上的僵尸之中，一具体格特别庞大的僵尸在下方一路乱抓，横行霸道般将顶在自己之前的僵尸全部拉了下来，给自己腾路。吕烈一眼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它，并且对它的体格十分满意。当下直接越过了无数僵尸，遥遥向它伸出了手。

下方那具僵尸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看见那个上方的人族将手伸向自己，也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两人就隔着尸山尸海之间击了个掌。

“神经病啊你！”

吕烈直接怒了，谁特么要和你击掌啊。待到他再次伸出手臂，直接向着那僵尸王的天灵盖抓向。那僵尸王的体形比吕烈大上了起码三倍不止，也不知道生前究竟是什么东西，被吕烈这么一抓，就像是被抓住了后颈的小猫咪一般，再也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直接被他轻轻松松举过头顶，拉到了自己的身体。

“黎远！”隔着无数僵尸，吕烈摇了摇自己手中这具僵尸王，向着对方大声呼喊道，“我就选这具僵尸了，你看行不行？”

此刻那边的黎远也抓了一具体格庞大的僵尸，正摁在树壁上细细研究呢。听到吕烈的呼喊他回过头，点点头道：“嗯，可以，就是它吧。”

见得到了黎远的认可，吕烈也是喘了一口气，直接将自己抓到的僵尸王随手往树壁上一掷。吕烈的力量何其恐怖？这一掷之下僵尸王的脊椎都要被他摔断了，只是发出一阵毫无意义的咆哮，软绵绵的趴在树壁之上，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下方无数僵尸发了疯似的向吕烈涌了过来，想要将他拖下深渊。吕烈被它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弄得心烦意乱，冷笑道：“已经不需要你们这群蠢物了，给老子滚下去吧。”当下左右两边各伸出一只手，抓住下方的一大排僵尸，像是拉掉了树壁上的一层黑布一般将它们一起推下了深渊！

在回过头来看看自己捕获的这只僵尸王，真是脑袋小的出奇，像是个麦尖一般，脸上半张皮落了下来，另外半张完整的皮长得也不像人样，只是凸着那一只唯一发黄的凸眼珠子，无神地看着吕烈。

吕烈本来伸出手，作势要伸向它，可是看到对方这幅尊容，没有来的一阵恶寒。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回过头向着黎远的方向喝道：“老黎啊，我有点后悔了！我下不去手啊！你能不能……还有没有别的方法了？”

另一边的黎远早已消失不见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是一大堆僵尸之中传出来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赶紧的。不想在进入黄泉海底之前就消耗掉你最后一次回档的话，就快点决定。”

“妈妈的，这个混蛋，让老子都有点怀念起那个假的黎远了。”无可奈何之下，吕烈张开了双手，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僵尸王。

“嘻嘻？”

“给我老实一点，混蛋！”

在另一边，一道无声的秘术被施展了出来，“秘术·十二·融合。”

等到吕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血红色。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发现一层厚厚的烂肉包裹在了自己外表，让自己行动起来灵活性大大下降。不仅如此，他稍微有一点大的动作，那层烂肉外表就不断淅淅沥沥往下掉着肉渣，简直如同在下雨一般。看得恶心、动得难受，鼻子里闻到的尽是一些如同腐烂的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让吕烈抓狂的冲动。

而这一切的源头，恰恰是黎远的这个秘术造成的，也是他的计划之一。名为融合的十二号秘术的能力，就是让这只被吕烈抓住的僵尸王直接覆盖在了他身上，变成了他的一层外皮。不仅从外表看上去现在的吕烈和这群僵尸没有任何区别了，而且吕烈也具备了这些僵尸一些最基本的能力，比如说对同乐的感知，对气味的敏感程度。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将这层烂皮拖下来，仅仅在身上穿了几分钟不到，吕烈就有一种跳进大海彻彻底底给自己洗个澡的念头。

“妈的，恶心恶心！真是恶心透了！”

“好了，别抱怨了，还要干正事呢。如果这种方法真的能够让我们避开深渊之中的那个杀手，活着抵达黄泉海底的话，那就是付出再多的代价都可以。”在尸潮的另一边，另一只体格庞大的僵尸抓着树壁，也摇摇晃晃慢慢爬了过来。毫无疑问，那个家伙便是同样施展了融合术的黎远。只是就算到了此刻他也不忘了背上那一大筐巨树之果。一个背着一筐果子的僵尸，看上去就别提有多滑稽了。

周围的无数僵尸显然都是灵智低下的，一下子，它们失去了两个人族的视野之后，都变得有些迷茫了起来。无数僵尸向着天空大声嘶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在原地徘徊了起来。

第15章 群尸过界

这便是黎远的计划，既然无法从正面攻破深渊之中怪物的防线，那不如就混入这些原住民的僵尸之中。这些家伙本来就是从深渊之中冒出来，现在倒要看看，它们能够回到什么地方去。

虽然这些家伙实力弱小，但是好歹也是深渊中的老住民了，应该沾染了深渊之中的独特气息，不会轻易被其它生物攻击，也算是对深渊熟门熟路了。混在它们中间，那个怪手的主人就是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从这几万只僵尸中找到吕烈和黎远两个人吧。

不愧是智慧的化身黎远，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是完美的计划啊。

吕烈裹着身上这层僵尸皮，闷闷不乐的想着。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身僵尸皮他妈的也太恶心了吧！

伴随着无数僵尸此起彼伏的吼叫，既然在这树壁之上两个人族的气息都已经莫名其妙消失了，按照它们低下的灵智也根本不懂得融合术这种东西。像是一条巨大黑龙一般覆盖在树壁上的僵尸开始浩浩荡荡向着树壁下撤退了。

吕烈和黎远，就这么低调地混在众多僵尸之中。

……

无数僵尸浩浩荡荡向着深渊之下进发，就像是下水道中结队经过的老鼠一般。

刚刚披上僵尸皮的时候，吕烈还在心中抱怨了黎远好几句，可是跟着这些僵尸们走得久了，他发现，跟在这群僵尸之中……还挺有安全感的。更何况，入鲍鱼之肆久居而不觉其臭，这层僵尸皮披得久了，吕烈也不觉得有刚开始难受了。

在混乱的僵尸潮水之中，吕烈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附近那头披着僵尸王外壳的黎远，只不过随着僵尸们下降的深渊越来越深，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暗了起来。虽然披上僵尸皮之后自己的视力可在黑暗之中有了大幅度的记载，可是仍然很快就失去了黎远这个家伙的方向。

“唉，算了，反正等到了黄泉海底之后把这些僵尸杀光，也不怕找不出黎远。”

“希望这一次能够骗过深渊之中的那个怪物，安安全全通关。”

吕烈在心中不断祈祷道。

不知不觉，四周的环境更黑了。就算身为一只僵尸，他都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可是附近的僵尸们仍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熟门熟路不断向着深渊之下前进。

“隆隆隆隆……”

远处传来了巨大的龙鸣，那声音之恐怖，就连吕烈脚下的树壁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不好，是那个龙尸，按照时间算算，那个家伙也快要过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作为已经第三次来到这里的老玩家，吕烈马上想到了不一会儿便发生什么事情。他想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却担心等自己从树洞之中钻出来后，和大部队脱队。可是不躲的话，难道就这么直接从龙尸的眼皮子底下通过？

周围的不少僵尸也像是听到了那可怕的龙鸣，纷纷发出了不安的嘻嘻哈哈声。可是令吕烈感到奇怪的是，身边的僵尸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更加快速向着龙鸣的方向前进。

“这些僵尸这么刚的么？打算和龙尸正面碰一波？还是同为深渊生物的它们达成了什么PY交易，不会相互攻击？”

吕烈啧啧称奇，可是他在原地思考了片刻之后，还是紧紧跟随在无数僵尸潮水中。无论这些僵尸做出什么愚蠢的选择，他都只有跟着大部队了。毕竟，那个杀死了自己和黎远的怪手说不定已经在这个地方开始观察他们了，如果一大群僵尸中唯独两只脱离了大部队，对方就是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两只“僵尸”究竟是什么货色。与其面对即将到来的龙尸，吕烈觉得那个怪手的主人威胁更大。

他混在无数前仆后继的僵尸之中，一刻不停飞扑向了前方，涌向了自己未知的命运。

“隆隆隆隆……”

在黑暗之中，那龙鸣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在自己脑海中炸得隆隆直响。巨大的狂风从自己头顶刮过，仿佛一个大到自己无法想象的东西挥动着翅膀从自己头顶经过了。大部队前方的僵尸发出了更加喧哗的声音，嘻嘻哈哈乱笑个不停。可是从它们的怪笑声中，吕烈听不到一丝喜悦的意思，相反，他感受到的尽是绝望、恐惧、求饶的含义。

谁说这些僵尸彻底没有智商？起码它们也拥有类似人类的感情，在绝对君临于它们之上的力量面前，它们也会本能的感到害怕，表现出臣服之意。

在黑暗的前方，一张血红色的裂缝缓缓张了开来。吕烈呆呆地看着那张巨口就这么横躺在经过深渊的必经之路上，森白的牙齿上还残留着不知名野兽的肉渣和血肉。

而更令吕烈感到惊讶的一幕发生了，无数前方的僵尸们明明已经看到了这张巨口的存在，可是它们一边嘻嘻哈哈笑声，一边仍然前仆后继地涌向深渊之中——当然，等候它们的目的唯有堵在深渊必经之路上的这张巨口了。

无数僵尸像是自杀一般冲进了巨口，巨大的牙齿伴随着嘴唇的波动一上一下咀嚼着，将口中的僵尸压榨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到处都是断掉的人手、大腿、还有头颅和眼珠子横飞。

很快僵尸们的残肢便堵住了那张大嘴，大嘴咽下这些食物的速度比不上后来的僵尸涌上去的速度了，这样造成的后果便是密密麻麻再也塞不进。

巨口的主人稍微动弹了一下，不少还来不及进入巨口的僵尸从它的嘴唇上抖落了下来，嘻嘻哈哈惨笑着坠入了脚下的黑暗之中。

这是何等壮观和恐怖的一幕！

深渊之中的龙尸吞噬群尸的场面，可不是一个普通人生平能看得到的！

不过纵使眼前的场景再壮观，吕烈可没有陷入龙尸之口的觉悟。他假装在进击的队伍之中放慢了速度，让身边的僵尸们超过自己，先行向着龙口的方向扑了过去。而自己则不动声色拉在了后面，静观其变。

第16章 僵尸大潮

嘎嘎嘎嘎……

伴随着横跨在巨树之上的巨大血口一张一合，巨大的龙尸发出了满足的咀嚼声。无数飞速下奔的僵尸们发出了嘻嘻哈哈的悲鸣，可是它们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仍然前仆后继涌向了龙尸的嘴巴。

仿佛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填满龙尸的口腹之欲。

慢慢地，吕烈落在了僵尸潮流的后方。好在黑暗之中这么多僵尸人头攒动，也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场浩浩荡荡的血腥之旅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大约在吞噬了数百个僵尸之后，巨大的龙尸终于满足了。它张开白色如骨的翅膀，向天发出一声龙鸣，扑腾着直接飞离了树壁，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黑暗世界的生物链，真是残酷呢。”

在僵尸后潮的吕烈目睹了这一切，情不自禁感叹道。

前方的巨口消失了之后，浩浩荡荡的僵尸群继续进发，向着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又有数只黑暗中游荡的龙尸降临在树壁之上，就这么拦在路口长大了嘴巴，等着食物进入。这些龙尸不是同一个，它们的嘴巴大小也各不相同，最小的那只只是吃了几十只僵尸便满足地振翅离去，而在路上碰到最大的那张张开嘴巴的时候几乎占据了半个深渊，上百上千的僵尸奋不顾身投入它嘴巴之后就像是水滴投入了巨大的漏斗，根本填不满其中的一半。就在吕烈怀疑这个混蛋是不是把所有僵尸都给吃掉，准备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的时候，巨大的龙尸也被满足了，慢慢合上了噩梦般的巨口消失在了深渊之中。

就这么一路向下前进，上万只僵尸组成的大部队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了。可是就算是现在这点数量的家伙，也是气势惊人，一路雄赳赳向着树壁的下方前进。事实上，除了面对巨大的龙尸之外它们束手无策之外，它们也并不是深渊之中食物链的底层。好几次吕烈听到黑暗之中什么别的生物飞过树壁，直接被下方的僵尸不知道使了一个什么法子拉了下来，在无数尸潮之中发出一声悲鸣，就这么直接被生吞活剥了。

就这么，吕烈混在僵尸的大部队之中，一路下降着。

没由来的，他的心开始扑哧扑哧狂跳起来。吕烈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自己已经离第一次被杀死的地方近了，或者说已经要到了。那么，第一次在黑暗之中被穿膛的自己，第二次被附身的黎远，这一次究竟能不能活着通关这里呢。

越是不断向前，心中那种不安的征兆就越是强烈。吕烈一边默默祈祷黎远的方法有用，一边小心翼翼和周遭的僵尸保持同一步调，尽可能不要让别人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同。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领头的第一只僵尸忽然大笑起来。

“嘻嘻，哈哈，嘻嘻嘻……”

“嘻嘻嘻嘻……”

在静寂的黑暗之中，无数原本汇聚在一起的僵尸一起爆发出了可怕的大笑声。虽然吕烈不是僵尸，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大概能理解这些僵尸笑声的含义了。这一次的笑声中没有喜悦、没有恐惧、没有绝望，有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落在僵尸潮后方的他感觉到，前方的僵尸好像又出什么事情了。

（难道是龙尸又出现了？）

吕烈选得这个僵尸在众僵尸之中的体格本来就大，他努力踮起了脚尖，想要看清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令他失望了，前方一片黑压压的，根本就看不清任何东西。

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便是根本没有什么巨口横跨在巨树的前方。

“那是……”就在吕烈感到奇怪的时候，一个诡秘的声音慢慢传入了他的耳膜。

“呼哈，呼哈……”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呼哈哈哈哈，呼哈哈哈哈……”

“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吕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奇怪的声音忽大忽小，一会儿在自己耳边，一会儿又飘到了远处，漂浮不定，根本无法确定它的确切位置。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在吕烈附近的僵尸一起发出了异常悲鸣的狂笑声，接着，它们就在吕烈的眼前，在上千只僵尸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了原地。

拥挤的僵尸潮中莫名其妙空出了一片空地，很快就被附近的僵尸挤满了。可是刚才那消失在空气之中的僵尸还是引起了吕烈的注意。

“那是……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

吕烈情不自禁伸出了自己的僵尸手，揉了揉眼睛。这极度阴暗、嘈杂压抑的环境之下，这么多僵尸人头攒动，就算自己一时大意看花了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自己的太阳穴一直在跳，总感觉事情都没有这么简单啊。

他低着头，继续跟在大部队之中狂奔。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周遭又响起了那低低的喘息声，只不过这一回好像离得吕烈从所谓有的近，就像是在他背后轻轻喘息着一般。

吕烈如遭电击。他一边继续低着头狂奔着，一边余光不断扫视四周，想要看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这一回，轮到了吕烈背后一圈的僵尸发了疯的大笑起来，不知道在对着空气之中什么东西发疯。

“神经病啊。跑到一半就笑，还让不让人好好跑步了？”

吕烈心中嘀咕道，不过他也感觉到了周围的环境正在变得奇怪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正在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用一种看不见的方式慢慢吞噬着他。

就在吕烈跑着，忽然跑在他前面的一个僵尸哥们没有丝毫预兆就倒在了地上。吕烈一个不留神，差点被那僵尸绊倒。

“你他吗神经病啊！跑个步都跑不好！你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赶紧去死！”

吕烈本来神经就紧绷着，被这么一搞瞬间心态爆炸了，对着脚下那具僵尸破口大骂道。

接着，他就看见那具倒地的僵尸莫名其妙消失在了原地。

第17章 呼哈呼哈

这一回，吕烈非常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这个混蛋，真的，就这么活生生消失在了自己眼前啊！

周遭的无数僵尸一起发出了愤怒的狂笑声，但是很快它们便一拥而上，将那个消失的僵尸的位置给填满了，丝毫没有停下来思考一下，探究它们这个同类为什么会消失的原因。

算了，吕烈已经了解这些家伙的尿性了，在通过深渊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总之，拿它们同伴的性命去填就对了。吕烈已经不指望这些家伙面对这种情况能够做什么事情了。

唯一让吕烈感到恐惧的便是，那个让僵尸随机消失的神秘力量，会不会也盯上自己？

毕竟那个混蛋不像是龙尸之类的玩意，虽然强大，但是看得见摸得着，自己不想被对方干掉最好的办法就是跑慢点，别往对方嘴巴里送死就行了。

可是这次碰到这个隐形混蛋不一样啊。这个家伙搞人完全是看心情，没有一点点逻辑可见。说不定前一刻消失的是离自己距离十万八千里的前排僵尸，下一刻瞄准的目标就是自己了。这让他怎么搞？

吕烈身上的每一寸神经都变得紧绷了起来。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怎么办，仿佛除了祈祷，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帮助他度过此劫了。

“呼哈，呼哈，呼哈……”

那低低的*声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它出现在了吕烈的背后，背贴着背。吕烈能够感受到，仿佛一个无形的存在贴住了自己的后背，就对着自己的脖子不断吹气。

（难道这些僵尸的消失和这个喘息声有关？）

在慌乱之中，一道闪光闪过了吕烈的脑海。

他心中谎的一批，但是不知道多少次面对生死的经历早已磨练了他的心智，让他强行镇定了一下。一边不动声色假装加快脚步，试图摆脱身后这个诡异的呼哈声，一边用一双眼珠子四下拼命打量，想要找出那个恶心声音的来源。

这时，一个细弱蚊叫的声音在自己耳膜之中嗡嗡响了起来：“小心了，吕烈。在你背后东南方向，那个怪物好像已经盯上你了。不过好在现在它还要吞噬其它的僵尸，一时之间分不出手来对付你。你只要保持现在的步调前进，或许更快一些，就能摆脱对方。”

吕烈倒是微微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黎远的。对方虽然不在自己身边，但是大概又是使用了传音入耳之类奇怪的秘术，来达到了和自己对话的目的。

不得不说，秘术师这个职业虽然平均战斗力不是很强，他认识的人譬如苏文、三头、没有时间巨人的黎远，甚至说树妖姥姥的战力在现在的吕烈看来也不过尔尔罢了。可是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能够达成一些有意思的效果，比如说当初巨树之旅把他们从僵尸潮中救出来的星斗盘转，又比如说现在这手传音入密。

听到黎远的指点之后，吕烈情不自禁又四下张望了起来，想要找到这个“在自己背后东南方向”的怪物。可能是他的动作幅度大了一些，黎远的声音又在自己耳边厉声响了起来：“见鬼，不要回过头！那个怪物能够感受得到你再找它……而且，那个家伙根本就是隐形的，你不可能靠看到它……”

“奶奶个腿……”吕烈心中骂了一句，赶快加大步伐跟着大部队向前走去。他心说怪不得刚才那么多僵尸莫名其妙消失了呢，大约是被那个怪物吃掉了。那个怪物又是隐形的，所以当它将它们吃下肚子之后，在自己视角中那些僵尸也消失不见了。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就在吕烈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最快速度之时，那个诡异至极的喘息声又在自己附近响了起来，而且更加令吕烈感觉恐惧的是，这次那个声音似乎出现的位置比之前更加靠近了。自己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吐出的热气，在自己脖颈上微微发烫。

“你他妈的，这里这么多僵尸，你这个混蛋就不能去找别人麻烦么？”

吕烈快要崩溃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倒霉，只能在心中破口大骂道。

“黎远……老子现在该怎么办？你帮我看一看，那个混蛋是不是就在我旁边？老子要不要回头给它一拳？还是继续往前走？”

吕烈在心中默默念叨道。可惜现在的他也只有默默念叨了。毕竟他没有秘术师这么多奇怪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将自己的想法像是黎远传送给自己一般传送给黎远。

没想到就在这时，黎远像是能够读懂自己心思一般，那个嗡嗡叫的蚊子声又在自己耳边响了起来：“小心了！这个家伙……正在俯下身子用鼻子嗅着你！”

一片杂音。

“冷静一点……不要任何异动……就这么继续保持着前进……”

一片杂音。

耳边呼哈呼哈的声音越来越来，几乎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虽然不知道黎远这个家伙是怎么看到隐形的怪物的，但是一想到这个专门吃僵尸的混蛋就在自己的旁边，用打量着食物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吕烈就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一波一波的起。

“我该怎么办？”

吕烈轻声问道。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按照他平时的风格，早就回头一拳给那个家伙砸下去了。

可是若吕烈挥出这一拳，迄今为止自己混入到僵尸潮之中所做的所有努力可就全部白费了啊。这深渊还有这么长，接下来的路他们又该怎么走？

“不要动……就这么继续前进……”

杂音消失之后，耳边的黎远继续说道。

“我……别无选择……”

吕烈感受着一股股充满恶臭的热浪往自己的脸上、身上扑来，可是他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继续在浩浩荡荡的僵尸之中向前前进。

“呼哈，呼哈……”

“呼哈……”

冰冷的汗，从吕烈的额头不断流下来，打落在他的脸颊上。

第19章 绝望的人

那个熟悉的声音吕烈又怎么会忘记？正在当年被困在迷神城，被永远困在穷奇的蛋之中的苏文！

只是令吕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这个和苏文重逢。而且从对方的话语中可以得知，自己在绝望之塔恶兽之舌上看到的一切，也竟然都是真实的。

如果当年真是因为自己做出了这个错误的抉择，而导致苏文被困在梦中那么多年……吕烈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当初因为听信黎远而做出的选择竟然是这种下场！

只是现在的苏文，又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苏文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现在知道了么，前两次在深渊之中杀死你、逼迫你回档的人也正是我。我变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在深渊之中潜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候着你啊。现在的你只剩下一次回档了，等到这次我将你杀死在这里之后，你就会彻底失去你的所有回档。我倒想知道，没有了回档的你，又怎么可能在危机四伏的黄泉海底幸存下来？”

吕烈闭上了眼睛，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最后一点点力气说道：“苏文，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事实上，我也并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但是，请你现在不要杀死我……”

“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去黄泉海办。我答应你，如果在黄泉海中能够活着回来，我一定会来到这里将我欠你的一切还给你。”

苏文的声音在吕烈旁边冷冷响起：“你觉得我会答应你么？”

吕烈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冰冷下来。如果说扪心自问的话，就算当事人换做是吕烈，也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走了这样的自己。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留在这里被苏文杀死，和进入黄泉海中，从结局上来说又能有着怎么样的区别？

没想到，苏文幽幽的声音又在吕烈耳边响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说出来的话却让吕烈惊讶不已：“在取走你两次回档之前，我原本决定将你葬送在这里。但是在取走了两次回档之后，我还是心软了。我改变了主意，可以不杀你。”

吕烈微微一愣：“苏文……你？”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跟我走吧，苏文，说不定还能找到将你变成人类的办法，我现在是……”

那个酷似苏文的声音在一边冷笑道：“因为你只是我第二恨你的人。我最恨的人，便是当初让你将我留在迷神城的黎远！”

轰——

远处的尸潮传来了一声惊天巨响，无数行走在树壁上的僵尸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那道冲天火光燃起的中心。在那中间，一头格外庞大的僵尸冒着火光从波动源飞了出来，黑色的肌肉纹理在它身上一点一点融化，而显露在下面的，则是一具人类的身体。

那是黎远所寄生的那具僵尸！但是现在的他遭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攻击，原本那道罩住他的伪装已经快要失去效果了，他作为人类身负混入僵尸的这一事实，也即将曝光于深渊之中。

“那是……”

吕烈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同时隐向深渊之中的另一个巨人般的背影。

只不过那个人影显现在黑暗之中的只有一个轮廓，通体却是隐身的。也只有在如此庞大的火光之下，也勉强映衬出了它那可怕的样子。透明人影和黎远仅仅是交错了一个瞬间，就立刻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不留下一丝痕迹。

“你想要杀了黎远？”站在原地的吕烈有些发愣，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苏文的真正用意。如果说苏文现在不想杀了他的话，那唯一动手复仇的对象就像黎远了。可是，黎远死亡之后自己将自动回档到刚刚来到巨树世界的时候，这又和杀死自己有什么区别？

或许从一开始，苏文就根本没有想过放过自己两个人！

“闭嘴！”吕烈感到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罩住了自己的脑袋，他很清楚，现在自己只要有一丝轻举妄动，那张罩住自己的巨口就会合上，将自己的脑袋当作一粒葡萄一样咬碎。苏文的声音在耳边冷冷响起，“给我看好了，你现在唯一的伙伴是怎么死在这里的，你又是如何在绝望和痛苦之中继续回档，回到第四次巨树世界的。好好感受一下，我当时在迷神城的痛苦，比你现在经历的所有痛苦加在一起还要多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黑暗之中，黎远的身影正不断高速舞动，一边躲避着四面八方涌上来狂啸的僵尸，一边还在和黑暗之中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奋力搏斗。那个可怕的阴影……只有当它和黎远肉体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灵光一现看见它的模样。双方的实力差距正在不断被拉开，每一次和阴影之中的诡异身影碰撞时，黎远的脸色就会惨白几分，不过是区区数十招的交锋，黎远已经难以支撑，被逼到了接近死亡的边缘！

（奇怪，为什么他还不召唤出时间巨人？）

吕烈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努力寻找着机会想要过去帮助黎远，可是头顶那层看不见的透明巨口就这么牢牢罩在自己的上方，恐怕自己稍有轻举妄动，不仅救不了黎远，还会让这次的深渊探险提前结束。

“黎远，你……”

吕烈情急之下，张口想要对远方的黎远叫喊什么。

“不要紧张，吕烈，我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艰难。”

就在这时，一个轻轻的声音在吕烈耳中响了起来。吕烈一愣，那是黎远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淡定从容，确实没有自己看到场面上的那么狼狈。

而且身边那个发出苏文声音的怪物也无动于衷，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黎远的声音。看来又是传音入密之类的秘术。

只是黎远在激战之中给自己发的这段话又是什么意思？

吕烈站在怪物的巨口之下，等了片刻。过了一会儿，黎远的第二道声音传了过来。

第20章 透明怪物

依旧是黎远那平静而又淡泊的声音：

“我很抱歉，吕烈。当初是我让你抉择是否把迷神城中的苏文救出来的。我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我直接害死了苏文。”

黑暗之中，黎远的身影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眼看着他就要命丧黑暗之影的手下，吕烈情不自禁怒吼起来：“混蛋！道歉的话你以后要说多少说多少！就是跪在地上向我请罪都可以！只是，现在给老子活下来啊！”

黎远的声音继续从黑暗之中传了过来：“那是自然。只不过和你说这些话，是因为要给你一层心理准备。我必须杀光这些黑暗之中的‘苏文’，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你多么不愿意接受，无论是用多么血腥冷酷的方式……”

“因为，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苏文！”

吕烈眼神一凛：“你什么意思？”

就在他听到黎远这些话后，迟疑的瞬间，眼前的情景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听咔咔两声轻响，黑暗之中原本就伤痕累累的黎远看来是再也坚持不住了，一招不慎，竟然直接被黑暗之中那个巨大的隐形怪物一把抓住天灵盖，紧接着往深渊深处一拖。吕烈大吃一惊，他睁大了眼睛再想看看清楚，却只能听见在黑暗的深处传来了人类骨骼被咀嚼的声音！

“黎远！”

这下吕烈几乎坐不住了，就算之前有黎远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安慰，这突然起来的一幕几乎让他跳了起来：“黎远！……”

“不要乱动。”他双臂被一双无双的手给牢牢抓住，耳边响起了苏文略带得意的声音，“你要是敢过去救他的话，我就在这里直接啃下你的脑袋！”

吕烈几乎要疯了，气急败坏骂道：“你这个混蛋，黎远死了老子在这一关也直接回档了，你还杀不杀我又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说得苏文倒是微微一愣：“是喔，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不过她随即在手上加了一把劲，捏的手掌心中的吕烈肺都要吐出来了：“不过那个家伙可比你阴险狡诈多了，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在确定你们两个回档之前，你就乖乖呆在这里看好了吧。”

黑暗之中，咀嚼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看来此刻的黎远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而就算是作为一具尸体，他身上的肉都不多了。

黎远已经死了，两人的第三次深渊之旅，仍然以失败告终。

吕烈心中悲哀地想着。

“嘻嘻嘻，就连第三次进入深渊，想出了混入僵尸之中这么好的办法，仍然被我发现了。虽然不得不承认，你们的这套方法还几乎让我将你们错过了……不过，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我很想知道你们究竟还能想出什么办法通过深渊？”

将吕烈捏在手掌心中的隐形怪物肆意大笑道。从声音就可以听得出它内心的得意，得意至极，以至于自己作为“苏文”的声音都变形了自己仍然没有发现。

“等一等，不对。”

狂笑的怪物忽然停止了下来。一片漆黑之中，它那透明的，只剩下轮廓的巨大眼珠子贴在了吕烈的脸上，用奇怪的声音问道：“照理来说，那个叫做黎远的小子应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啊。为什么……你还没有进入回档状态？”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那个怪物身后响起：“因为你们杀死的只是我召唤出来的傀儡而已，根本就不是我。”

哗啦一声巨响，空气中透明的怪物直接被一双有力的巨手横着撕成了两半，无数液体和内脏喷射而出，溅在了根本没有一点反应还站在原地的吕烈脸上。当然，这些血液和内脏也是透

明的，凉凉的，却看不见任何东西落在自己身上。

他一把抹去脸上看不见的透明液体，再回首看去时，徒手撕碎透明怪物的，不是时间巨人，又是谁？

而站在时间巨人背后的那个人，自然也是黎远。此刻的他完好无损，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受，哪有之前被另一具透明怪物逼得节节倒退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

“黎远，你！？”一时之间战局的转变太大，吕烈惊喜交加，直接喊了出来。

黎远只是冲了过来，示意吕烈跟着他往前冲：“现在危机还没有解除，跟着我速速离开这片地方为妙！”

吕烈也不多废话什么，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深渊的深处狂奔而去。一路上无数僵尸发出凄厉的怪笑扑了上来，想要阻击他们，在前面开路的吕烈仗着自己一身可怕的怪力和爆发力，一拳一个一脚一队，区区僵尸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直接在尸堆之中杀开了一条血路。而这黑暗之中最危险的自然也不是这些在吕烈眼中战斗力几乎为零的僵尸了，而是那些透明、体形巨大的怪物，时不时神出鬼没摸到了吕烈身边，趁他一不注意就给他一拳对他一咬。

“吕烈，你再次放弃了我，就像是七年前你在迷神城那里放弃我一般……”

“你的良心就不会痛么！你难道对我就没有哪怕一丝丝的愧疚吗？……”

“留在这里，陪着我！直到永远，永远！……”

无数个苏文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凄厉响了起来，一会儿从东边飘过来，一会儿从西面飘过来，仿佛四面楚歌，又像是无数个苏文躲藏在黑暗之中一般。吕烈心中惶恐，不自觉之间脚下的步伐放慢了，想要看清楚这些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不要被这些魑魅魍魉给骗了，继续加快脚步，不然我们就会死在这里！”一边的黎远飞奔过来，一声大喝暂时震断了吕烈心中的迷茫。身边的时间巨人释放出万道金光，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将那些潜伏过来想要偷袭黎远和吕烈的透明怪人们一拳一拳打回深渊之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苏文？”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面对这眼前怪象，吕烈迷茫了，一边狂奔着，一边向身边的黎远大吼着问道。

第21章 星斗盘转

耳边呼呼的风声不断传来，背后无数苏文凄厉的嘶吼声一直在吕烈耳边缠绕，它们就像是这七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恶鬼一般，嵌在吕烈的心中，无论这些年他跑到天涯海角，都躲不过这记忆深处的声音。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吕烈向着黎远大吼道。

“哪一个都不是真的。”

黎远回答道。

“哪一个却又都是真的。”

吕烈还没有来得及问这个混蛋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又是什么含义，咔咔咔，在他们面前原本畅通无阻的树皮大道之上，无数只透明的巨手一下子落了下来，直接将眼前的巨树震出了无数裂缝。虽然这一击之下还不至于让整座巨树直接分崩离析，但是吕烈和黎远只觉得就像是站在秋千上一样，大地在不断摇晃，几乎要将他们震下深渊了。

“不好了，前路走不了了！”吕烈大吃一惊，几乎半只脚踏向深渊的他一个急停，硬生生将自己凌空的脚给收了回来，下一秒，吕烈转过屁股，准备向着来时的路狂奔上去。

在他身后的黎远一把拉住他，冷冷道：“你以为现在上去，还有的活路？”

面对身后步步紧逼的透明怪物，吕烈快要发疯了，大吼了一声：“那老子就得继续往前面送死！？”

“送死是不会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识了。”在一片混乱之中，黎远的声音依旧平静的像是寒冬的一滩死水一般，“抓住我的手，我要用星斗盘转送我们俩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不过，最终落在哪里可是就在天意了，这可丝毫由不得我做主。我就问你一句话，敢不敢跟我走？”

“敢！敢！敢！”吕烈连着大吼了三声，一把抓住了黎远的手臂。两人正要上路呢，吕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凑到黎远身边悄咪咪地问了一句，“老哥，不是又像是七年前我们的巨树之旅一样，半年时间变成一个智障？”

“这一次不会了。”黎远看都没有看身边的吕烈一眼，一边专心致志地结着手印，低着头回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上一个时空中的我大概是为了防止被天上的未来人感知到，所以将一部分秘术消耗的炁气用自己的灵魂代替了。而这一次则是完整版的秘术，没有任何反噬能力……”

但是接下去无论黎远说什么，吕烈都听不清。他只能看见黎远的嘴唇还在那里一张一合，像是絮絮叨叨向他述说着什么。黎远手中的结印已经完成，两人身上发出了紫晶色的光芒，给这浓郁的黑色抹上了一层诡异之色。那些本来扒在吕烈脚上的，腿上的僵尸，骑在黎远头上的僵尸，还有背后那正在大步赶来想要一巴掌拍死他们两个的巨大透明怪物，忽然之间纷纷就失去了目标，当透明的巨掌落在两人原本站着的地上时，竟然直接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身后数个落在地上的僵尸直接打成了肉酱。

黎远和吕烈成了虚影，并且他们的虚影正在快速黯淡。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令吕烈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一晚。也是黎远这么一个神奇的秘术，将他们巨树五人组从大恐怖之中解脱了出来，没有被无穷无尽涌上来的僵尸们吞噬。只不过那时候，吕烈的身边有食人枭，有杨威，还有……苏文。

可是现在，自己身边只剩下黎远一个人了，而这一次他们的敌人变成了苏文。

“再见了，畜生们。”吕烈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可是眼泪流的越厉害，笑声却是越发的疯癫和大声。笑到最后，口中开始不断咳出鲜血，弯下了腰跪在地上直不起来，却仍然阻止不了他的笑意。

“有劳你们了，就让我们下辈子再见面吧！”

紫晶色发出了最耀目的光芒，在他们消失之前，吕烈又看见了那张巨大惨白色的脸从虚空而来，出现在吕烈面前向他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

你、们、逃、不、掉、的。

会、死、的、很、惨。

那张大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吕烈仍是快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那张惨白的大脸，吕烈见过。

就是自己第一次下深渊之时，自己临死前眼前出现的那个家伙。

当时的自己虽然并灭有看清对方，因为对方仅在自己极度惊恐的情况下，出现了一瞬间而已。现在对方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一回却给了吕烈足够的时间，细细品尝和这个怪物面对面的恐惧。

可是，吕烈很快又发现了一个令自己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张惨白的巨脸，不是苏文的脸。

虽然这张面孔因为过度放大和扭曲，已经变得有些失真了。但是吕烈还是能确定，不是苏文便肯定不是苏文。就算是七年没有见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鹅蛋脸的女人也不可能变成马脸，挺鼻子不可能变成塌鼻子，大眼睛更不会直接缩水成两条黑线。

那么问题来了，这张在深渊之中反复纠缠自己，杀死了自己两次并且准备杀死自己第三次的脸，又是谁的？

从苏文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耳边，从她讲述着那段只有当初巨树五人组才知道的故事时，吕烈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那黑暗中出现的透明怪物，以及想要阻止自己进入黄泉海的人就是苏文。可是直到此时，他的心中才开始生出了一丝丝的困惑——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想错了?

那根本就不是苏文，而是一个披着苏文皮的……怪物。

“你究竟是谁？”

在自己的身体即将被传送离开这里之前，吕烈惊怒交加，狠狠看着对方大声嘶吼道。

你、逃、不、掉。

无、论、逃、到、哪、里。

对方仍然在表演着那拙劣且恶心的口技。

吕烈伸出脚，一脚踹向了对方硕大的鼻孔。

我可去您妈的吧。

第23章 蓝色

再向前走，那布满整个树壁之上的，赫然是密密麻麻人类的四肢和骸骨。

吕烈顺着黑暗一路向前走去，路途之中沙沙沙不断，无数骨骼在他的脚下被踩碎。

“这是……怎么回事？”

吕烈感到震惊，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在自己离开的这两个时辰之内，在巨树之上浩浩荡荡向着黄泉海中前进的僵尸军团，竟然就这么全部被杀死在了这里。

又是谁做的这样的事情？

吕烈首先怀疑的便是深渊之中纵横的龙尸，但是他很快否认了这样的想法，因为按照龙尸的心智，它们仅仅是一群按照本能行事的家伙罢了。它们只会将这些僵尸当作食物吃掉，而不会无缘无故虐杀它们。

他第二想到的便是那些迷神城出来的透明怪物，但是当吕烈在树壁之上踏出下一步的时候，他便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的脚踩在了一条巨大的、软绵绵的东西上面。

黑暗之中，一条仅剩下轮廓的手臂横躺在吕烈面前，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

那条透明的手臂，不正是透明怪物么？

死了，死了，都死了……

吕烈的视线穿过了横躺在自己面前的透明怪物的巨大尸体，他的瞳孔在黑暗之中努力收集着光明，想要尽可能看清楚在更远处的场景。

全都都死光了，在黑暗的深渊之中，一具具的尸体，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大地上。

无论是僵尸，还是透明怪物。

是谁杀死它们的？在自己离开的这两个时辰之内，又究竟发生什么了?

看到这里，吕烈的内心不禁产生了一丝后怕。若不是那个透明怪物的存在逼迫黎远用星斗盘转将自己转移走了的话，那自己就会一直跟在僵尸大潮之中，直到走到这里，一起被杀死。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透明怪物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了。

伴随着脚步声，黎远走到了自己身边。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觉得很奇怪啊，就算强大如透明怪物者，也和低贱无力的僵尸们一起葬送在这里了……这就是深渊，在这里，死亡就像是黑暗一样随处可见，上一秒你还可能以为自己是食物链的顶层，但是下一秒，你就变成了深渊之中其他生物觊觎的猎物。而这里最恐怖的法则是，无论是猎食者，还是被被猎者，都永远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

吕烈没有理会黎远，他只是慢慢蹲在了地上，用手指去一寸一寸抚摸那透明怪物的身体。

没有温度、没有知觉，死了，彻底的死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无论是作为苏文的一部分，是作为宫女的一部分，是作为怪物的一部分。是带着对自己的怨恨，还是曾经和自己并肩战斗的记忆，全部的一切的都化作了一地黄土。

“这样，对你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吕烈轻声道。

“走吧，不要在这里久留了。说不定杀死它们的凶物还在这一带附近游荡，在这里每多留一刻，便是多上一分危险。”

吕烈站了起来，望着自己的脚下。

那是一片化不开的如同墨汁一般的黑夜。

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现在，深渊之旅上最大的威胁，最终以这种意料不到的方式消散了。

吕烈和黎远继续向下前进着。

……

自从离别了苏文化成的怪物之后，吕烈和黎远在深渊之中继续前进了三天三夜，这一路上，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比龙尸更加可怕强大的化身；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奇异生命体的袭击，但是仿佛上天保佑一般，这种种的一切夹在一起都没有能够让他们使用这最后一次回档。无论是怪物，神魔，异生命体还是更加匪夷所思的存在，最终也只是他们这一路上的过客罢了。

在深渊之中的第四天，时间对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对于他们来说人生仿佛只剩下了黑暗，和眼前不断前进的道路。

在巨树的尽头，出现了一点蓝色的光。

纵使是异常微弱的，只能照亮极小一片区域的光，但是对于这片黑到了极致的世界来说也像是巨星一般闪烁。就像是一粒针落在了极度安静的密室之中一般。

“我们……”

“终于快要到了么？”。

在杨威叙述中的黄泉海是蓝色的。在黑暗的尽头忽地看到了那一点蓝色的光芒，自然不能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黄泉海。

吕烈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找到了黄泉海，离他的任务更近了一步，但是也意味着比深渊之中更大的危机即将出现在他们眼前。

吕烈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到达那个蓝色的光芒那里去。可是他还没有走两步，身后的黎远便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道：“小心了，不要接近那个蓝色的光芒！”

“不要接近那个蓝色的光芒？”吕烈一愣，“是黄泉海的入口有什么问题么?你发现了什么？”

黎远沉声道：“我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那还不快点进去黄泉海的入口？那鬼地方就是再危险，好歹在那里我们至少看得见东西啊。哪像这里这个鬼地方，两眼一抹黑，就是死在了这里，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的意思并不是我没有发现问题，”黎远冷冷道，“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黄泉海！”

吕烈一愣，黎远的话再次出乎了他的想象极限。待到他静下心来，运用永恒之心远超常人的视力再次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个远处蓝色的点，根本就不是什么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而是，一只巨大的、蓝色的、悬浮在空中的眼睛！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吕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这才制止住自己发出的惊呼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吕烈看清楚那颗蓝色眼睛的瞬间，那蓝色眼睛仿佛也感受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一般，转过眼珠子，正好和远处的吕烈目光相对！

第24章 蓝色巨眼

“见鬼，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个深渊尽头的巨大蓝色眼睛和自己接触的一瞬间，出于对于危险的本能，吕烈就闭上了眼睛。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是在脑海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被那眼睛锁定之后，会有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因为那眼睛看着自己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大猫看着老鼠一般。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吕惊慌未定，向身后的黎远问道。

潜意识中，他认为黎远已经洞悉了其中的蹊跷。

没想到黎远直接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吕烈顿时没话说了。

他在闭上眼睛良久之后，再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以一种极其别扭、怪异的角度，慢慢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了深渊尽头的那个巨大眼珠子。

巨大眼珠中的瞳孔转向了别的方向，像是在观察深渊之中什么东西一般。

吕烈在看了它半天之后，它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瞬间，深渊之中的那一点蓝光也熄灭了一秒钟。但是下一秒，蓝色眼睛又睁了开来，同时有转向吕烈这个方向的意思。

（不要和这个眼睛对视，不要让它看到自己。）

吕烈听到心灵深处一个无声的声音说道。处于本能，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深渊底处的黄泉海还是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取代黄泉海的竟是如此巨大的一只眼睛？

两人沉默了良久之后，吕烈对着虚空轻声询问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那只巨大的眼睛是什么东西，但是同样，他们两人也不可能永远等候在这里。他们早晚要下去，和那只占据了树壁的眼睛面对面。

耳边响起了黎远的声音：“不要等了，就这么大大方方走下去吧。那只蓝色眼睛已经发现我们了。”

吕烈一愣：“可是那……”

他能从那只蓝色眼睛之上读出强烈的杀机和危机感，但是同样，黎远也已经做出了他的判断，在这里耗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反正迟早要走下去，现在唯一的选择在浪费更多的时间之前主动出现在那只蓝色眼睛之前。

两个抉择，究竟该听从谁的？

吕烈的内心开始做起了激烈的争论。

如果是以前的话，那毫无疑问，吕烈会听从黎远的安排。

但是现在……自从吕烈知道了当初自己的放弃之后，并没有能够让苏文在穷奇梦境之中度过安稳的下半生，反而让她忍受了无穷无尽的七年折磨。吕烈开始不再信赖黎远，他开始知道，原来黎远也是个凡人而已，只是一个比较聪明的凡人。他会犯错，会失误，会做出无可挽回的错误决策。

但是这一次……

吕烈决定仍然信赖黎远。他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睁开眼睛，毫无畏惧直视着眼前的蓝色巨眼，和身边的黎远一起走向了他。

在他前进的一路上，蓝色巨眼一直直视着他，他也直视着蓝色巨眼。

没有人知道那个可怕的怪物究竟在想着什么，对待人类又是善是恶。吕烈不知道自己做出这个抉择，踏下这一步，会对自己此后的人生造成怎么样的影响（或许他已经做出了最最愚蠢的决定，没有以后了。）但是，自己这一路走来，又有哪一次是只有确定自己万无一失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才踏出脚步的？

随着自己距离的拉近，蓝色巨眼在自己眼中变得越来越大，可是无论他怎么前进，两者之间就像是隔着整座银河一般，无法靠拢。

蓝色的巨眼在吕烈的视野中已经大到足以支撑起半个深渊了，可是吕烈仍然没有来到它的身边。

就在吕烈怀疑自己的道路是否走错的时候，这场漫长如银河的大道，终于出现了奇异的变化。

走在树壁大道中间的吕烈和黎远，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飞起来了一般，慢慢悬浮在了半空之中，紧接着，向着那只蓝色巨眼的方向飞速飞了过去。

两者之间的距离正在被急速缩短。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吕烈被吓了一跳，但是他在感受到了那个蓝色巨眼暂时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低下头一看，发现是一条粗大如地毯的蓝色长腕，正托着自己脚下的陆地，将自己和黎远闪电般的举向那蓝色巨眼的方向。

而顺着蓝色长腕伸展出来的方向，吕烈吃惊地发现，正是那蓝色巨眼的下部。

越是接近，吕烈越是感到深深的震撼。

蓝色巨眼之下，那庞大的长腕还有无数条，就像是深海中庞大如星辰的巨大章鱼一般，托着巨眼本身悬浮在半空之中，翩翩起舞，也照亮周围无数在黑暗中漂浮的不明浮游生物。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着眼前这个头颅是一个巨大眼珠子的蓝色章鱼，吕烈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这个世界也太神奇了。无论他在沿路的风景上看到过任何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的生命形式，但是下一秒，总会有新的存在让他更加吃惊。

“那是盘悬一族，”身边的黎远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现在才发现……那个巨大的眼珠，便是盘悬一族在低压状态下的一种生命形式。而盘悬一族是三千万宇宙之中最大强大的生命体之一，是和绝望之塔的创造者，梦族的绝望之族曾在无尽空间中争霸的存在。”

“盘悬一族？梦族？那又是什么东西？”吕烈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接近的巨大眼镜，他情不自禁感到手心冰冷，“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个鬼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它的触腕抓住了我们，又想对我们做什么？”

而这一次，回答他这个问题的不再是黎远，一个尖尖细细、充斥着天地的声音传来，“因为在数万光年前，我们盘悬发现了这个生与死的法则颠倒的神奇世界。好奇心使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却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搁浅在了这里，等候了万年不能离去。”

第26章 黄泉国

此刻，那深渊之中蓝色的巨眼化作了一滩无尽的湖泊，跳入眼眶的感觉也像是跳入了水中。溅起一圈的波纹和浪花，吕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缓缓潜入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是死人的国度，亡者的世界，数百年前无数巨树神教信徒梦寐以求的极境，未来人类最终的救赎之地，是生与死颠倒之地，是因果法则是破坏之地，是黎远当初在迷神城描述的那比巨树还可要可怖千万倍的大恐怖之地，也是这一次吕烈博弈房的最终目的。

他终于来到了这里。

或者说，这里终于出现了他。

穿过了巨眼的瞳孔之后，吕烈和黎远一起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蓝色的世界。

这也是失去了重力的世界。

黎远和吕烈从天空之中缓缓坠下大地，在半空中，黎远张开嘴巴向着身边的吕烈大声嘶吼着什么，可是吕烈听不到，他甚至意识不到身边的黎远在对着自己说话，而是转过头好奇地看着这片神奇的天地。最终黎远迫于无奈，只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将自己背筐中的巨树之果抓了一大把，强行塞到了他手中，向他奴了奴下巴。

吕烈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也明白了黎远的意思：黄泉海是死人的国度，而他们两个活人贸然赶到这里来，必然会引发这里无数死物的主意甚至攻击。而这些巨树之果恰好是能够隐藏炁气存在的神奇果实，炁气便是这世上所有有生之物散发出来的气体，身边有越多巨树之果便是相对隐藏掉了一部分炁气，在这危机四伏的黄泉海中一定程度上也保护了自己。

吕烈向着黎远打了一个感谢的手势，抱过了一部分魔果，像是什么宝贝一般搂在怀中。同时，觉得脚下一重，他们两个人同时落在了地上。

吕烈转头向着这个世界的远处看去。

“天空是一片病态的，深沉的暗蓝，大地是一片浩瀚的海蓝，所有的生物在这里，都是蓝色的。”

“我向着天空伸出了手，发现自己得五指和手掌也变成了蓝色。”

“黄泉的国度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或者说，那蓝色的天空就是由无数密集到连成一片的星辰组成的。只是当时的我根本就感受不到这些。我看着天空，只是觉得无数的点在天空之上缓缓蠕动……知道脱离了黄泉国很久，我才想到，那便是无数枚聚集在一起的蓝色星辰在天空之上缓慢的移动。”

此刻，昔日杨威在巨树之上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要昨日记忆一般在自己脑海中一一浮现。

“杨威，你看到了么，我们终于来到了黄泉之国，那个将你五十年时光困在巨树轮回的地方。”

“这一回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解开黄泉国的秘密，给你的在天之灵一个交道。”

吕烈在心中轻声说道。

一边的黎远轻轻拍了拍吕烈一下肩膀，用手指在半空中写了几个诸神文字。吕烈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吧，巨树之果对我们的伪装不可能持续太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片死人的国度，同样也是绝对静寂之地。在这里，任何声音都会被吞噬于无形之中。

吕烈想了一下，也尝试着用诸神文字在半空中划了几个字：你找到准确的方向了么。

他本来也就试一试，没想到黎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向着蓝色大地的远处指了指。也不知道他指向的方向通往哪里，但是吕烈也懒得问了。在这里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将一件件事情解释得太清楚。两人顺着崎岖不平的地面向着黎远指向的方向移动。

在这片绝对寂静的大陆上，就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不知道为什么，吕烈忽然想到了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在陆地上流浪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一个传闻：人类如果在绝对静音的地方呆了太久，是会发疯的。就有一个残暴的君王，将自己的政敌投入特制的金属房间之中，将他们的四肢和嘴巴牢牢固定住，只在固定时间轻轻地送入食物和水。

过了大概一个月之后打开房间，发现这些政敌全部发疯了。

不过现在的吕烈倒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毕竟拥有永恒之心的他都不用进食饮水了，心志也是远甚于常人的坚韧。就算在这片诡异的荒原上走上十天十夜，恐怕都不会让其初心改变丝毫。

唯一出乎吕烈意料之外的是，据传闻黄泉之国是一个极度危险、恐怖的地方，就算是巨树和深渊两者加在一起的危险程度都比不上黄泉之国的十分之一。在进入这里之后吕烈就做好了激战的准备，甚至一进入这里就遭遇死亡，立刻回档到巨树上的结局都有心理准备。但是从这几天的路程来看……黄泉国除了没有声音、有些诡异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地方。

沿路途中也碰到过一些稀奇古怪的生命，比如说曾遭遇过蓝色的棕熊，只不过是半个棕熊，呆在远处的高原呆呆看着自己。当自己发现对方的目光转过头去一瞬间，那只蓝色棕熊直接转过身跑掉了，还在地上稀稀落落留下了一地蓝色的内脏和不知名跳跃的器官。

又譬如，长着三个脑袋的蓝色蟒蛇，又是那只蓝色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和黎远两人，只是在他们的道路上扭曲着身子缓缓路过，高抬着脑袋，仿佛就像是根本没看见这两个人类一般。倒是在它离去之后，它的尾巴上竟然长着一张蓝色的人脸，看见黎远和吕烈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之，惊讶的表情变成了极度怨恨和嫉妒之意，张开了蓝色嘴巴向着两人嘶吼着什么。可惜这个世界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那蓝色人脸奋力嘶吼着，很快就被蟒蛇拖着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在数天来，黎远也没有和吕烈做过任何交谈，只是低着头一路前进，像是这荒寂的平原上存在着一条只有他看得见的线索，指引着他一路前进，分秒必争。

第26章 黄泉国

此刻，那深渊之中蓝色的巨眼化作了一滩无尽的湖泊，跳入眼眶的感觉也像是跳入了水中。溅起一圈的波纹和浪花，吕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缓缓潜入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是死人的国度，亡者的世界，数百年前无数巨树神教信徒梦寐以求的极境，未来人类最终的救赎之地，是生与死颠倒之地，是因果法则是破坏之地，是黎远当初在迷神城描述的那比巨树还可要可怖千万倍的大恐怖之地，也是这一次吕烈博弈房的最终目的。

他终于来到了这里。

或者说，这里终于出现了他。

穿过了巨眼的瞳孔之后，吕烈和黎远一起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蓝色的世界。

这也是失去了重力的世界。

黎远和吕烈从天空之中缓缓坠下大地，在半空中，黎远张开嘴巴向着身边的吕烈大声嘶吼着什么，可是吕烈听不到，他甚至意识不到身边的黎远在对着自己说话，而是转过头好奇地看着这片神奇的天地。最终黎远迫于无奈，只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将自己背筐中的巨树之果抓了一大把，强行塞到了他手中，向他奴了奴下巴。

吕烈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也明白了黎远的意思：黄泉海是死人的国度，而他们两个活人贸然赶到这里来，必然会引发这里无数死物的主意甚至攻击。而这些巨树之果恰好是能够隐藏炁气存在的神奇果实，炁气便是这世上所有有生之物散发出来的气体，身边有越多巨树之果便是相对隐藏掉了一部分炁气，在这危机四伏的黄泉海中一定程度上也保护了自己。

吕烈向着黎远打了一个感谢的手势，抱过了一部分魔果，像是什么宝贝一般搂在怀中。同时，觉得脚下一重，他们两个人同时落在了地上。

吕烈转头向着这个世界的远处看去。

“天空是一片病态的，深沉的暗蓝，大地是一片浩瀚的海蓝，所有的生物在这里，都是蓝色的。”

“我向着天空伸出了手，发现自己得五指和手掌也变成了蓝色。”

“黄泉的国度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或者说，那蓝色的天空就是由无数密集到连成一片的星辰组成的。只是当时的我根本就感受不到这些。我看着天空，只是觉得无数的点在天空之上缓缓蠕动……知道脱离了黄泉国很久，我才想到，那便是无数枚聚集在一起的蓝色星辰在天空之上缓慢的移动。”

此刻，昔日杨威在巨树之上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要昨日记忆一般在自己脑海中一一浮现。

“杨威，你看到了么，我们终于来到了黄泉之国，那个将你五十年时光困在巨树轮回的地方。”

“这一回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解开黄泉国的秘密，给你的在天之灵一个交道。”

吕烈在心中轻声说道。

一边的黎远轻轻拍了拍吕烈一下肩膀，用手指在半空中写了几个诸神文字。吕烈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吧，巨树之果对我们的伪装不可能持续太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片死人的国度，同样也是绝对静寂之地。在这里，任何声音都会被吞噬于无形之中。

吕烈想了一下，也尝试着用诸神文字在半空中划了几个字：你找到准确的方向了么。

他本来也就试一试，没想到黎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向着蓝色大地的远处指了指。也不知道他指向的方向通往哪里，但是吕烈也懒得问了。在这里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将一件件事情解释得太清楚。两人顺着崎岖不平的地面向着黎远指向的方向移动。

在这片绝对寂静的大陆上，就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不知道为什么，吕烈忽然想到了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在陆地上流浪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一个传闻：人类如果在绝对静音的地方呆了太久，是会发疯的。就有一个残暴的君王，将自己的政敌投入特制的金属房间之中，将他们的四肢和嘴巴牢牢固定住，只在固定时间轻轻地送入食物和水。

过了大概一个月之后打开房间，发现这些政敌全部发疯了。

不过现在的吕烈倒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毕竟拥有永恒之心的他都不用进食饮水了，心志也是远甚于常人的坚韧。就算在这片诡异的荒原上走上十天十夜，恐怕都不会让其初心改变丝毫。

唯一出乎吕烈意料之外的是，据传闻黄泉之国是一个极度危险、恐怖的地方，就算是巨树和深渊两者加在一起的危险程度都比不上黄泉之国的十分之一。在进入这里之后吕烈就做好了激战的准备，甚至一进入这里就遭遇死亡，立刻回档到巨树上的结局都有心理准备。但是从这几天的路程来看……黄泉国除了没有声音、有些诡异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地方。

沿路途中也碰到过一些稀奇古怪的生命，比如说曾遭遇过蓝色的棕熊，只不过是半个棕熊，呆在远处的高原呆呆看着自己。当自己发现对方的目光转过头去一瞬间，那只蓝色棕熊直接转过身跑掉了，还在地上稀稀落落留下了一地蓝色的内脏和不知名跳跃的器官。

又譬如，长着三个脑袋的蓝色蟒蛇，又是那只蓝色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和黎远两人，只是在他们的道路上扭曲着身子缓缓路过，高抬着脑袋，仿佛就像是根本没看见这两个人类一般。倒是在它离去之后，它的尾巴上竟然长着一张蓝色的人脸，看见黎远和吕烈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之，惊讶的表情变成了极度怨恨和嫉妒之意，张开了蓝色嘴巴向着两人嘶吼着什么。可惜这个世界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那蓝色人脸奋力嘶吼着，很快就被蟒蛇拖着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在数天来，黎远也没有和吕烈做过任何交谈，只是低着头一路前进，像是这荒寂的平原上存在着一条只有他看得见的线索，指引着他一路前进，分秒必争。

第27章 生死不相两融

吕烈一度以为，黄泉国的世界是无限的。这没有边际的荒原就是一条被拉长的蓝色直线，从这里一直日夜不停地向前狂奔，就算跑至死亡，灵魂凋零肉体剥脱，变成一具白骨继续奔跑在这蓝色的大陆上，也绝对到不了黄泉世界的边际。

在黄泉国行走的第十天，吕烈和黎远终于碰到了一个对手。

一个可怕的对手。

黄泉巨人。

先是天空之中出现了无数只巨大的眼珠子，俯视着脚下的众生，伴随着吕烈和黎远位置的异动，就像是钟摆一样跟随着他们。

随之，吕烈感觉自己脚下踩着的平地的海拔被抬高了。那是一个隐藏在山岳日月天地之间的黄泉巨人，正在把它放置在大地之上的一面手掌抽离出来。

黎远向着身后的吕烈打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吕烈读懂了他的意思：要来了。

要来的，终究会来。他们冒冒失闯入了这片死人的国度，来到了不属于他们的世界。沉睡已久的死人不欢迎他们的到来，就像是当黄泉巨人和僵尸们迈过了深渊，来到生人的世界之后，活力无限的生人们同样不欢迎这些黄泉海的客人。

一个一个的黄泉巨人从大地和天空之中苏醒过来，践踏着脚下松软且粘稠的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向着他们大步踏了过来。

数十个、数百个黄泉巨人醒了过来，加入到了这场对生人的讨伐之中。

数千个、数万个黄泉巨人苏醒过来，整个黄泉国的世界发出了令人恐惧的啸声。吕烈看到世界变成了一川急流的小溪，正在呼啸着向自己压了过来。

“秘术·九十一·葬灭天地。”

当黎远发动秘术的那一瞬间，就连这蓝色的天空都为之变了变色，吕烈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巨大音波，但是随之黄泉国的世界又很快沉寂了下来。最先被波及到的是第一个向着下方伸出巨手的黄泉巨人，吕烈抬起头，他看见蓝色的大手覆盖住了整个天空，向着自己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最先腐烂、破碎的是手掌的中心，那是一个极小极小的小点，就像是一枚针扎在了大象身上一般微不足道，但是很快，以那个小点为中心蔓延开了一场可怕的极葬，无数覆盖在手掌上的皮肤化作了一星一点的小格子，快速地剥落下来，露出了皮骨之内的血肉。那蓝色的妖异天空，第一次被血肉染上一层朦胧的光华，蓝色显得更加妖异，红色显得更加鬼魅。

巨手的主人张开了大口，似乎在发出极度痛苦且不安的咆哮。只可惜在这片死人的国度，没有任何声音能够被传递出去，包括黄泉巨人的咆哮声。

蓝色的手已经失去了包裹在外表的皮肤，很快整只脱落成了红色，红色开始向着手臂蔓延，很快巨人的右臂也失去了原本蓝色的保护色，变成了红色。

红色仍然在继续蔓延，向着巨人的躯干蔓延，就像是一群赤红色的蝼蚁，在巨人躯干组成的肉体上永不满足吞噬着，前进着，很快将吞噬整个世界。

第一个巨人不得不在空中收回了自己的手，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颅——现在，它脸上的脸皮也正在快速脱落下来，变成了红色的头颅。它的全身已经赤化了一大半了，就像是一个没了皮的人，又是丑陋又是可笑。

因为最前端的黄泉巨人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黄泉巨人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像是发生事故的高速公路一般无数巨人撞击在了一起。

身后第二个、第三个巨人也开始发生了诡异的赤化。

无数黄泉巨人停下了脚步，皮肉开始脱离，大地之上，成百上千蓝色的巨人变成了红色。

如果此刻有人站在上帝视角，以黄泉之国的天空看向下方的话，定会惊讶的发现，这千年蓝色不变的蓝色世界，此刻一大半变成了红色。

血流成河，浮尸千里。

无数剥了皮的巨人半跪在地上，大声哀嚎着，无声地向着天上求饶。

场面壮观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方。

“这便是你们闯入生人世界的代价。希望你们这些无脑的巨人们，在今天之后幸存下来的人能够长点记性。”

黎远面无表情看着这些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巨人，一只蝼蚁，看着一群跪服在自己面前的庞然大物。

他的嘴唇无声蠕动了一下，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在告别了黄泉海中黄泉巨人一族后，吕烈和黎远继续在这片死人的国度中前进着。

日夜颠倒，星辰黯淡。

一路上，黎远没有说话，吕烈也没有和他有任何交谈。在两人踏上黄泉国的第二十一天，在这片荒寂且没有尽头的平原之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障碍物。

除了黄泉巨人之外的突兀存在。

那是一间蓝色的小茅屋，孤零零的矗立在无尽的蓝色大道之上。微微的风吹拂过大地，小茅屋上垂落在屋檐下的几根稻草也在微微随风飘扬，就像是等候着良久未归的外出主人一般。

无论如何，这间小茅屋的存在对于这片荒寂的天地来说，怎么看都怎么突兀。

这间小茅屋，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如果这间小茅屋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自己和黎远之外的旅人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曾经到过这里，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建造了这座小茅屋。

吕烈开始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在进入黄泉世界之后，他的所有生理指数都被自动压抑到了，心跳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吕烈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心跳了。

但是……

除了自己和黎远之外，又有谁曾经来到过这个死人的国度？

杨威。

但是杨威一直寄居在黄泉巨人的身体之中，他又怎么可能跑到这里，建起一座小茅屋。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在这里建起这座小茅屋的人，只有一个人。

也是他们两人此行寻找的对象。

第28章 小茅屋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便是无数年之前先黎远一步进入黄泉海的恋人！

那是在永生者被创造出来之后，未来人宇宙被摧毁到了几乎毁灭的程度，一部分未来人从遥远的星辰而来，来到了这个因果扭曲世界，想要在这里寻找到扭转因果悖论的方法。可是令人失望的是，他们在巨树世界困扰了不知道多少年，大部分未来人正在一点一点死亡，最终只剩下了黎远、尧和黎远的恋人三个未来人。

三者，也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黎远的恋人选择进入了最最危险的黄泉海，继续为人类的未来寻找一条新生的道路。

尧蛊惑了无数陆地上的人类为其献祭，最终将自己变成了另一种非人形式的怪物，一种恶魔。祂继续向着巨树之上爬行者，直到爬到了无主之地，爬到了绝望之塔，祂仍然在爬行着，没有人知道祂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而黎远，在巨树世界轮回了无数个时空之中，终于有一天，也来到了这片黄泉海的大地上，寻找着他恋人昔日的足迹。

而在荒原之上看到了那间极有可能是他恋人昔日留在这里的小茅屋之后，黎远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下一秒，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迈开大步走向了小茅屋之内。

（等一等，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吕烈原本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黎远，但是当他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的一瞬间，吕烈忽然改变了主意，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黎远侧过脸，看了身后的吕烈一眼，没有感情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光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之视线重现落在了眼前的茅屋之上，直接推开茅屋的大门走了进去。

只留在外面等候的吕烈哭笑不得。

不知不觉之间，黎远这个家伙……变了很多啊。

来到这里之后，能够明显的感受到，他似乎变得莽撞了许多，而与之相对应的，是自己反而沉稳了许多。两人的人设，在悄无声息之间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在黎远冲入小茅屋之后，吕烈又在外面等候了数息的时候，直到确定了这间外表普通的小茅屋也像是它的外表显现得那样普通，其中没有任何玄关。吕烈才紧随其后，推开小茅屋的大门走了进去。

在茅屋之内，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黎远的背影。

吕烈的目光随意扫视了一下，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之中只有一张蓝色的椅子，一面桌子，还有堆在墙角之中的几本书和几个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蓝色金属外壳铁球，体积比西瓜小上一些。除此之外，这间小茅屋之中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在黎远进入这里之前，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在黎远进入这里之后，这里也没有空间藏下任何人。

说明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不在这里。那个人虽然来过这里，但是仅仅在这里留下了一间小茅屋，和这些东西，便离开了。

此刻，黎远就站在桌子面前，静静地发呆。

吕烈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打扰他静思。

在黎远眼前的桌子上，布满了灰尘。而在那灰尘之上，有人用自己的手指写下了一行工整的文字。

吕烈不认识这种文字代表着什么意思，起码，那不是诸神的文字。

很显然，这间茅屋的主人可能从某种程度上意料到后面有人会来，于是在这里留下了一定信息，留给他们参考。

见黎远呆呆地看着这行文字，迟迟没有回过神来的意思。吕烈不得不打断了他的思索，询问道：“这行文字写的是什么？”

当吕烈说出话之后，他还呆了一下，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随即吕烈发现，在这间小茅屋之中，仿佛有着某些神奇的魔力，只要进入这里之后声音又重新出现了，自己的心脏开始跳了，血管重新流了，仿佛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之间都变回了活人的世界。

黎远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苦笑道：“这些我们未来人的一种冷门文字……也是我和她曾经在大学时共选的一节选修课，当时整个学校只有我们两个选了这门冷门语言的选修课。所以说，很有可能这段文字是她在这里留给我的。”

“这段文字的含义是……不要再前进了。立刻回去，回到属于你的生人的世界。”

吕烈一愣：“她……让我们回去？”

黎远道：“这行写在这里的文字就是这么说的。”

吕烈当时就逗乐了：“开什么玩笑，我们费了这么多力气，经过了这么多次轮回，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就为了来这里看她这行字？黎远，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写下这区区一行字就让我们回去，这是在看不起谁呢？”

黎远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将桌子上的灰烬打落。这行文字也随即消失在了其中。

他慢慢回过头：“我不会回去。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应该是前方出现了什么极端危险的事情，她认为按照我的实力不可能有能力应对，所以让我离去。但是，我不会走，我就该来到这里了，我迟到了数百年，又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离去。”

吕烈重重拍了拍黎远的肩膀：“不用太过担心，既然她是在灰烬之上写下这行字的，那说明她并没有离去太久。若是她离去太久的话，那这段文字就会被灰烬遮掩，在我们看到之前就消失了。”

黎远淡淡道：“你想多了。黄泉国的世界是绝对死寂、没有任何变动的。一秒钟，一年，和一百万年，在这里并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是在灰烬之上写下的文字，便已算是永恒。”

吕烈觉得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推理出来的一点点东西，就这么被全盘否定掉了。

“那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出乎吕烈意料之外的是，黎远缓缓说道：“就在这里等。”

“等她回来。”

第29章 前进或是停步

“在这里等候她？”

“是的，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吕烈自然不会同意这样的建议：“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会不会回来，说不定她已经进入了黄泉国的深处，现在我们坐在这里就是错失追上她的最后机会！说不定此刻的她正在遭遇什么危机，如果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追究她！”

“不要忘了，”吕烈说到最后，指了指自己，“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帮助你找到你的恋人，将她带离这里吗？为什么现在碰到了她建造的小茅屋，这是我们无比接近胜利的一次了，我们却要偏偏在此刻停下脚步？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黄泉国每多停留一刻，我们便可能遭遇多一分的危险。时间不允许我们拖下去，我们也不可能再拖下去了。”

面对吕烈一连串的质疑，黎远依旧不急不缓，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你说的这些都很有道理，我也在心中反复思量过数次了。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最终我还是做出了停留在这里的决定吗？”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了解我的恋人，如果她在这里写下让我不要再前进了，那必然有她这么写下的原因。我了解她，她也了解我，她知道在这之前一定出现了什么超乎我的能力能够对抗的存在，所以才给我留下了这么话。”

吕烈第一次动真火了：“愚蠢至极！我们从巨树上第一次认识到冒险到现在，哪一次面对的威胁不是远远超乎我们能力能够对抗的范畴的？如果做什么事情都畏手畏脚的话，那我们干脆什么事情都不要做，直接呆在巨树上等死好了！”

他在气愤之下，用手指指着黎远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我看错你了，黎远！你就是一个懦夫。像是你这样，永远都不可能做成任何事情！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能够活下来。我们每个人都赌上了自己的性命走到这里。如果你在这里都感到害怕的话，那陪着你来到这里的我又算得了什么？现在救得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你还没有我勇敢，你干脆当初就呆在巨树上，看着我一个人下深渊不就行了！”

面对吕烈几乎咆哮般发出的声音，黎远缓缓说道：“放松，吕烈。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吕烈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小茅屋内转悠了两圈，像是要消耗掉笼罩在自己心头的那层雾霾。

他心头的怒火渐渐消散了，向着黎远发泄完了之后，自己的心境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黎远继续说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请你冷静、仔细地再想一想，也是从你口中告诉我的……在之前的无数个时空之中，无数个我尝试了无数次进入黄泉海中，可是，请你告诉我，我有成功过一次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如果有的话，此刻两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吕烈沉默了片刻。就像是这一次之所以自己会被博弈房放置到巨树世界，就是因为上个时空的黎远，那个最初认识的黎远，在同一时间在黄泉海死亡了。感知到一个时空中黎远消失的绝望之塔自动发动了时空回溯，将自己送回到这个时空试图矫正历史。

想必在遇到自己之前的无数个时空中，无数的黎远就这样重复着这样的死亡。说起不负责任的话，若是此刻所有时空重叠在一起，那黄泉海中黎远的尸体恐怕能堆成山。

看着吕烈的眼眸陷入了沉思，黎远这才继续不急不缓说道：“如果换做以前的我的话，就算看到她留给我的字，按照我的性格也一定会继续前进，去前方寻找她的存在。但是现在的我想，既然之前那么多个我都死在了黄泉海，说明我在黄泉海中曾做过的某项决定是决定了我死亡的重要因素，并且这项决定在无数个时空之中我做了无数次，并且在下一次发生相同的事情之后我仍然会去做，正是因为这个某项决定，触发我的必死结局。”

“我一直在想，那个决定究竟是什么呢。在来的路上，在黄泉国中前进的时候，在和黄泉巨人战斗的时候，在进入这座小茅屋之前。但是当我进入小茅屋之后，我想我明白了。就是因为这行字，当我看到了之后第一个升起的念头绝对不是听照她的吩咐离开这里，而是立刻动身继续前进。既然是她都认证过的我不可能对付的难关，而我又主动去寻求面对，毫无疑问，这是极大可能促使我最终死亡结局的重要因素。”

吕烈不说话了。因为黎远的这段逻辑推理实在是有些烧脑，让他接受了这么大的信息量之后有些反应不过来对方究竟在说什么东西，还需要好好咀嚼一下。

黎远将自己上述的话简化了一下：“就是前数个时空的我很有可能就是死在这一关上，所以现在的我们必须慎重、慎重、再加之慎重的对待。”

吕烈仍然无法接受对方的看法：“可是就算是这样，难道我们就听从你的恋人的指示，乖乖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动？”

他出言质疑对方道：“万一你的恋人一天不回来，我们就一天待在这里？那要是你的恋人十年不回来，我们就十年呆在这里？是不是你的恋人一辈子不回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黎远：“我们并没有完全听从她的指示。她的最终目的是让我们回来，而我认为，需要在这里蛰伏一段时间，静观其变。”

吕烈：“每在黄泉国多呆上一秒才是最危险的，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危险的！若是我们最终死在了这里，才是最最愚蠢的死法。比继续前进后死亡还要愚蠢百倍，最起码，我们手中还有最后一次回档的机会，在前方遭遇什么危机死后好歹下次的我们还能做出反应。呆在这里莫名其妙死掉之后，我们可就，什么都剩不下来了。”

第31章 唯有等待

吕烈的情绪马上就被调动起来了，心中暗自思忖道：“难道这个长得怪模怪样的家伙，对这里真的知道什么？”

只听鹦鹉猴子用一种异常得意洋洋的口气说道：“黄泉之海，就是我们伟大的鹦鹉猴子殿下创造出来的乐园。这里是我们的乐土，也是我们的王国。在这里，我们就是最伟大的君王和无上的意志，没有人可以在这里违逆我们的意志。”

说到高兴之处，这个稀奇古怪的猴子手舞足蹈起来：“我，伟大的鹦鹉猴子三世，现在命令你这个愚蠢的人类，立刻倒过身子露出肚脐眼，一边用双脚打着节拍一边用双手跳舞！”

它伸出手指指向了吕烈，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陷入了迷之沉默。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我……”鹦鹉猴子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再次举起手指信心知足地对准吕烈，用更大声说了一遍，“给我跳肚皮舞，还要倒着身子，用双手跳！”

忍无可忍的吕烈终于爆发了，直接抓着这个蠢货的手，在“它们”的一片惨嚎声中将它抡了起来，当作大风车一般绕着自己的身子转了数十圈，紧接着当作一包垃圾一般狠狠砸向了墙壁。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就在这时，黎远正好走了进来，看来吕烈收拾鹦鹉猴子这暴烈的一幕。他笑了笑：“前面看你在睡觉，忘了和你说了。不要和这个东西说话，它是我在这世界将各种生物拼凑在一起的奇异产物，大脑混乱不堪，逻辑思维异常古怪。和他说话的话，不离三句你就会被气死的。”

躺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鹦鹉猴子仍然用昏沉沉的语调抗议道：“不是我……是我们……”

吕烈摇了摇头：“这鬼地方出产的都是什么东西啊，开启灵智之后都尽是些乌糟糟的东西。”

黎远：“这里原本就是因果扭曲世界之下崩溃的源头啊。要知道这俩货在众多怪东西之中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了。我最近在外面逛游的时候，还看到过更加荒谬的生物呢。”

说话之间，他将一堆手指状融合在一起的软体生物丢在了桌子上。

想必，这个东西就是这次黎远在外面的收获，也是新的实验对象。

吕烈凑上来看了一眼——这个一团融合在一起的玩意大约一个比一个正常人的头颅大上一些，没有眼睛，没有嘴唇，没有五官甚至没有脸。有的，只是满身长满了一堆尖尖长长的东西，像是人类的手指一般。吕烈仔细看了一眼，这些尖细物上面还有类似指甲的透明薄片。

在吕烈凑过来的一瞬间，黎远不动声色，将自己的右手往身后藏了藏。

血从他放在背后的右手指上不断往下流淌。

他受伤了。

好在，吕烈并没有对这个恶心的大家伙流露出更多兴趣，在看了一眼之后很快缩回了脑袋，继续回到墙角落睡觉去了。

在黄泉国小茅屋的第二天，就在黎远对这些奇异生物的实验中和吕烈的鼾声中度过了。

第三天，一天并没有发生任何特殊的事情。只是这一次黎远离开小茅屋的时间更长了，捉回了更多、更加奇形怪状的生物。而最为不安分的还是那只鹦鹉猴子，明明已经被用绳子套的老老实实，还缩在角落不断用语言攻击撩拨着吕烈。不出意料，他自然是被吕烈这个没事都要掀三分浪的家伙摁在地上又足足毒打了三次，才稍微老实些许。

第四天，仍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黎远原本预想中的那个她看起来并没有回到这里来的意思。

离约定的日子只有一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吕烈感到微微有些兴奋的同时，也用眼睛余光不怀好意的眼神偷偷打量着黎远。毕竟对方和自己先前争论究竟是该留该走，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是自己正确。

留在这里，无异于浪费时间。

可是黎远似乎仍然没有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依旧保持着前三天呆在这里的节奏，不断外出着，要么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要么就是挖一些稀奇古怪的石头和矿石一般，往桌子上一放，一研究就是一天，也不知道最终研究出来了什么东西没有。

伴随着吕烈躺倒在角落闭上眼睛，终于，第四天过去了，第五天也即将到来。

这是他们发现黎远的恋人留在这里茅屋的第五天，也是他们呆在这里的第五天。直到现在，他们两个等候到了现在，也没有有任何收获。

黎远的实验研究看来并无法帮助他对这个世界有更加进一步的了解。

他的恋人，也丝毫没有回到这里来的踪迹。

留给黎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事实上，黎远本人似乎也有些着急了。今天的他并没有像是前四天一般天天往外面跑，今天的他出乎意料选择坐在了小茅屋的门口，只是沉默凝视着远方的地平线，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他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今晚，明天他们就将继续踏上行程，向着黎远的恋人一路上留下来的痕迹继续前进。

吕烈坐到了黎远的身边。他也没有说什么。两个在时空之中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的男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一起看着黄泉海的风景。

这蓝天的天、蓝色的山、蓝色的一切，纵使看在眼里觉得又丑又是压抑，也不是一般人这辈子可以看到的景色啊。抱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吕烈发现，欣赏黄泉国的风景到还是一件挺惬意的事情。

“会回来么？”他终于承受不住这无尽的沉默，开口问身边的黎远道，“我们已经等到了现在，你还觉得今晚的她会回来么？”

黎远轻轻捏着地上一把沙。他的手掌合拢，似乎想要阻止蓝色的砂砾从自己手掌中逃脱，可是当发现无论怎么都都改变不了指缝间的沙粒越来越少这个事实之后，他选择放开了手，让最后的些许砂砾全部落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

第31章 等候的第六天

“我的恋人叫做秋。”

“在未来人的本宇宙还没有被毁灭的时候，我和她相识在一所大学之中，我至今仍然记得那一天，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当时作为大一生的我比她小上一届，为了查询一些资料，我进入了图书馆之后向当日值班的她询问了一些问题，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黎远就这么坐在小茅屋之前，静静地叙述着自己的过去。虽然一边的吕烈听不懂大学啊、图书馆啊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并没有出言打断黎远的话，而是选择静静听下去。

“说起来，也是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我和她认识到永生者出现，也已经快要十年有余了。但是我来说，她在我生命中扮演的角色与其说像是一个恋人，更不如说一个姐姐。她很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都要了解我自己。我想说，我原本以为自己也很了解她，但是当你刚刚问我她会不会回来的时候，那一瞬间，我的大脑竟然一片空白。因为我根本无法预知秋的行动。她勇敢、果断、机敏，总能在分岔路口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那是我远远比不上的。我无法预测，她究竟还会不会回来了。”

“但是如果将我和她的位置互换，如果现在走入黄泉国深处的那个人是我，而坐在你旁边的人是她。你询问她我还会不会回来了，她一定能够给出你准确的答案。”

“我想着秋在我脑海中的模样，我以为我想象的到。这十年来，她的一点一滴都已经融入了我的记忆之中，成为了我生命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但是，到了最后，在我的脑海中，秋只剩下一张空白的脸。我回忆不起任何有关于她的事情。”

吕烈拍了拍黎远的肩膀：“好了，不要想太多了。女人嘛，就是这幅样子。吗的，等找到这个女人干完这一票，老子可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说好了，到时候我要找到回到故乡的路，你可得好好帮我一把。”

黎远不是蠢人，也听得出吕烈再把话题扯开，想要安慰他。他当下微微一笑：“放心吧。如果我们到时候还能活着离开的话……”

“别说丧气话了。”吕烈骂道，“不是能够活着离开，而是一定。”

“嗯。”

两个男人就这么端坐在小茅屋之外，也不回去睡觉了，就这么静静等候着第六天的到来。

……

一夜无眠。

当第六天的早晨终于来到之后，终于，一切的等待都被证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浪费时间。黎远率先站了起来，回到了小茅屋之中：“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对的，吕烈。这里已经不会有人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他开始收拾那些从外面捡来的稀奇古怪的生物：“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赶紧上路吧。”

但是，这时吕烈却改变了主意：“在这里都已经等了五天了，再多等一天又会怎么样呢？要说浪费时间的话，如果这五天你的秋一直还在这黄泉的大地上前进的话，那现在的我们出发，无论再怎么赶时间，都已经错过了追上她的最好时候了。”

听到吕烈的话，黎远一愣，手中收拾东西的活慢慢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用狐疑的眼神看了吕烈一眼。

“别这么看我。”吕烈耸了耸肩，“老子以前在陆地上流浪的时候，最喜欢玩的一件事情就是赌博。而赌博这种东西，真是要么一念上天，要么一念下地狱。可是老子偏偏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那便是，只要投入一点点钱输掉了，我就会不断加注加注加注，直到把自己所有钱全部赢回来为止。而这样的坏处，便是我经常输到倾家荡产把自己都给卖了才罢休。但就算这样，我也从来没有改掉这个坏习惯。”

他笑呵呵地指了指外面，“所以，现在的时间还早，在这里再等上一天又会怎么样呢。说不定，就是因为多等了这一天，在这里的情况又出现了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黎远笑了，是那种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的笑。

“真拿你这个家伙没有办法，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而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就因为在这里多停留了那么一天，后面的故事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

“喂，老黎，既然还要在这里呆上一天，不如就说说吧，你那个恋人的事情。”

“怎么，你对她的事情特别有兴趣么。”

“呵呵，能让你亲口承认不如她的家伙，想让我不感兴趣都难啊。”

反正还要在这个小茅屋中多呆一天，黎远今天也不出去捕猎了，只是呆在茅屋之中，将自己前四天抓来的小东西们挑挑拣拣，选一些重要的准备带在路上。而吕烈则是依旧平躺在地板纸上，继续着自己的放假生活。

黎远的眼睛看着窗外的远处，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哦，对了，关于秋的话，我忘了和你说一件关于她的事情。”

“说吧，什么事。”

“未来人的永生者，就是那个摧毁了半个本宇宙，几乎将所有未来者赶尽杀绝的永生者。”

“嗯，祂和秋又怎么扯得上关系。”

“她，在他变成永生者之前，是他的女儿。”

黎远波澜不惊，用最最轻松的口吻，说出了这个惊天秘密。

“哦，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呵呵呵……”

“等等！老黎，你这个混蛋！你刚刚在说什么？你再特么给老子说一遍？”

吕烈就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般，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两只眼睛都快要喷血了，死死盯着黎远怒声道。

“我说啊，”黎远又将自己刚才的话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在永生者变成永生者之前，也就是永生者还是人类的时候。秋，是他的女儿。”

“她是永生者的女儿。”

吕烈眨巴眨巴了嘴，像是想要咀嚼这个突然起来的情报一般。

第33章 透明人

永生者昔日为人时的女儿，最后成了人类在对抗永生者路上走得越远的存在了？

这简直是……比小说还要荒谬的存在。

吕烈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来消化这个情报。

“真是令人吃惊啊。”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仍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那秋……永生者在毁灭本宇宙的时候，有没有对她手下留情啊。”

“并没有。”黎远道，“相反，作为永生者人类时和祂因果联系最强烈的存在，永生者反而最想杀死的便是祂的女儿。”

“可是，那毕竟是祂的女儿啊……”

黎远纠正了吕烈一个观点，“人类守护下一代的目的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基因。而永生者自身已经作为无限寿命的存在，不需要传统的繁殖方式来延续自己的基因了。祂是神，而不是凡人。用凡人的思维来思考神的话，无异是愚蠢的。”

“好吧……”吕烈喃喃道。虽然他根本听不懂黎远口中什么基因、繁殖之类的词汇，不过听上去好像就很厉害的样子。

两人沉寂了片刻，吕烈仍然不死心地问道：“那么作为永生者昔日为人的女人，你的恋人就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提供给你们未来人吗。”

只是吕烈能想到的事情，那些未来人自然也能想到。

“永生者为人时喜欢养些小猫，喜欢莫扎特的音乐和达芬奇的画作，他是右撇子，但是左手同样能够熟练写字和吃饭。他毕业于本宇宙最好的大学，供职于本宇宙研究所，中年开始举债做生意，失败之后在友人的介绍下又步入政坛……关于永生者的所有资料，我们每一个未来人几乎都倒背如流，他的档案上几乎每一个字我们都写下了长长的注解……可是，事实证明，这一切终究是他在作为人的时候的表现，而不是祂作为神的时候的表现。想要通过这些文字来推测出永生者的活动规律，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就连秋，她一开始来到巨树世界的目的是为了破解因果悖论，将她的父亲变成人。但是现在，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边是杀死那个永生者。”

“祂是永生者，已经和她曾经的父亲是截然不同两个人了。”

“好吧。”吕烈说道。

这场谈话就在这两个字中走去了终结。

这是黎远和吕烈两人在小茅屋中等候的第六天，时间就在平淡和平寂之中一分一秒地度过。

……

离他们约定离开这间小茅屋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时辰不到了。可是小茅屋的外面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来的痕迹。

终于，枯坐在地上的黎远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早已整理准备好的一箩筐生物标本：“好吧，是时候继续前进了。我们已经在这里浪费够多的时间了，没有更多的时间给我们浪费了。”

吕烈摆了摆手：“还有一个时辰呢，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了，你又着什么急。”

黎远无奈地又坐了下来。

最后一个时辰就在一点一滴中度过。

就在吕烈自己都觉得这最后的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小茅屋原本紧急的草门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打开了，吱嘎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黎远和吕烈同时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气息，正一步一步踏入小茅屋之中，可是他们的目力所及范围，根本就看不到敞开的大门之后任何有什么东西。

“又是透明人？”

黎远和吕烈的四目短暂交汇了一下。如果说是只有他们中的一个人在这里，感受到这股奇怪的气息，那还可能说是自己枯等太久的幻觉罢了。可是他们两个人都同时感受到了不对劲，那就说明某些事情真的像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了。

仅仅是眼神相交的一瞬间，并没有做语言上的更多沟通，下一秒，黎远和吕烈便像是闪电般跳了起来，同时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跳去，下一秒，左右出手，向着那大门之后十步方向的一片空地发动了凌厉的攻势！

吕烈在左，黎远在右。吕烈封锁住了对方撤回大门的路径，而同时黎远也堵住了对方继续前进的方向。一瞬之间，两人的配合已经让对方无路可逃，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等候着头顶的攻击直接落在身上。

可是，这原本密不透风的攻击，到头来还是落空了。

就在吕烈和黎远的攻击同时落在那道感觉的源头时，却一起落了一个空，吕烈的拳头和黎远的秘术砸在了地上，轰然一声在大地上砸开了一道裂缝。可是放眼望去，空气之中又哪有什么透明人被击中？

难道……是两人的感觉都出现了失误？

吕烈的眼角余光轻轻流动，观察着四周的气息。

忽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指向了小茅屋另一个截然相反的角落：“是那里！”作为吕烈的老战友，黎远已经不需要他说什么了，直接用手快速结出结印：“秘术·五十五·正方体。”银白色的正方形方格从空气之中喷涌而出，一下子将吕烈所指的方向给淹没了。在这个禁锢系秘术所控制的空间之内，无论对方是谁，想必都逃脱不了这一次的攻击了。

在秘术创造的无数方格子海之中，一个透明的人形缝隙，正被压缩在一起挤了出来。

果然……他们刚才的感觉并没有错。确实有一个透明的人形推开草门走了进来。只不过这个透明存在的速度快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竟然同时躲开了吕烈和黎远的第一次攻击，但幸好，在黎远的第二次大范围秘术攻击之下还是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看着那白色格子之中的人形空隙，吕烈冷冷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进来的？”

“呵呵呵，”空气之中传来了一阵尖尖细细的笑声，“已经多少年没有生人进入到这里了，除了五十七年前那个攀附在黄泉巨人身上进入这里的傻大个之后，已经多少年了啊……”

第34章 透明人

“你是……”

还没有等吕烈反应过来，空白方格子之间的人形空隙就慢慢消失不见了。一阵本能的强烈危机感再次浮现了上来，“这个家伙不仅速度快得惊人，还能轻易挣脱秘术的桎梏！”这是吕烈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但是还没有等他的身体产生与之相对应的反应，只觉得一阵清风向自己扑面而来。一只无形却能感受得到的手印在了自己胸口，那个声音在自己耳边悄然响起：“你看，我想要接近你，触摸你的心脏，甚至掠夺你的生命，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我不会无缘无故杀死你，你又为什么要害怕我？防备我？”

冰冷手指上的寒意慢慢渗入了吕烈的身体，吕烈只觉得下一秒对方就可以贯穿自己的胸膛一般。那种彻底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在得到永恒之心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了，哪怕当初面对强权无敌的尧，他一度被逼入了绝对的下风却仍然在积极寻求翻盘的机会。而眼下这种巨额面，令他压抑的喘不过气来，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砰，砰，砰，心脏在死亡的笼罩下又开始加速跳动了。

一边的黎远虽然不清楚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吕烈难看的表情，以及他胸膛上出现的那个手印，依他的眼色也大致看出了发生了什么。黎远不敢贸然发动进攻，生怕会伤及到吕烈，只是用眼色询问着对方。

吕烈好不容易顺上一口气：“你是谁？你究竟要做什么？”

还没有等那个将手掌摁在自己胸口的隐形人开口述说什么，在已经被推开的茅屋草门之上，另一个声音又从外面飘荡了进来，仿佛游荡到了吕烈的耳边，尖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生人竟然能够穿越深渊，来到这里，真是一个奇迹！深渊中那么多的老东西是活的太久了么，不仅眼睛不好使了，就连耳朵、鼻子都聋掉、坏掉了么？竟然放任一个生人来到了这里，死人的国度！不管怎么说，这一定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我们虽然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有了这个生人，很多事情就好办起来了。”

可是吕烈的的眼前分明没有一个人，那两个截然不同的脚步声、说话声，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眼前的一幕，似乎似曾相识，也许在哪里经历过。可是无论吕烈努力努力去回忆，都回忆不起。

摁在自己心脏上的手印慢慢消退了，可是那股和死亡并肩行走的寒意却深深嵌入了自己的心脏。

显然第一个进入这里的透明人十分有自信，看到吕烈停止了反抗的念头之后，也就暂时放了他一马。

“你们是谁？究竟要做什么？”

在虚空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之后，吕烈再次向着空气问了一遍。同时放在背后的双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时刻提防着对方的袭击。

可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也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怎么办？本来以为还要几百年才回下来一个人。没想到仅仅是过了五十七年便又有两个生人下来了。真不知道对我们是好事还是麻烦啊。”

这时候空气之中第三个生意加入了进来，这个声音用一种十分得意、甚至有些猖獗的音调怪笑道：“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就像是上次下来的那个傻大个一般，将他们两个人炼成人干，投入轮回之中进行无数次的淬炼。”

“愚蠢。”第一个声音立刻出声反对道，“难道上一个傻大个的失败还是没能让你明白了，人类这种生物，脆弱、懦弱、无能，浪费了我们积攒几千年的力量下来，铸他们不死之魄轮回之体，就算在轮回之中再等上几千年上万年，仍然没有带给我们任何收获。而唯一的收获便是失望，和一次次我们被浪费的力量。”

第二个声音发言道：“白蚩，那你又要怎么样？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将他们杀死在这里？我们需要的是离开这里的方法，而不是两具人类的尸体。”

第一个声音沉寂了片刻之后，道：“将事实告诉他们。”

另外两个声音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了类似吱吱嘎嘎的声音。“不行！绝对不行！吾等高贵的神族，怎么能够在这些低贱如蝼蚁的生物面前显露我们的真身。”第二个声音立刻都否定了它的论述。

第三个声音也随即尖声尖叫道：“杀了他们！还是直接杀了他们，将他们制成人干是最好的方法！”

就在这三个声音旁若无人大声讨论吕烈和黎远命运的时候，吕烈已经从它们的对话中想起了它们的身份：“这三个家伙大约就是杨威当初跟着黄泉巨人进入黄泉海，最终碰到的那些透明人！后来，也正是这些匪夷所思的透明人给予了杨威不死不灭的能力，将其投入轮回之中，在巨树上轮回了五十年。”

这时，一边一直保持着平静的黎远忽然张口插了一句话：“三位，你们争论到现在也持续了这么久的时间，能不能让我插一句话？”

第三个声音随即纵声狂笑道：“让你说一句话？无论一会儿我们是决定将你投入轮回，还是直接杀了你，反正你们很快就会忘记现在发生的事情了。猎物，又哪有资格向猎人提出要求？”

第一个声音沉声道：“废-物炽鬄，让他说。”

第二个声音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也说道：“人类，我们可以给你一些时间，让你来陈述自己的观点。”

“原来是这样。”黎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首先，还是先确定一下你们的身份吧。如果不出我的意料之外的话，你们就是外面那只盘悬族在和黄泉国融合的时候，分裂坠落到这里的杂质吧？只不过在这里生活了太长时间，吸收黄泉国中的怨气，不仅生出了自己的灵智变成了另一种生物，还萌生出来了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第35章 杂质

黎远的话刚刚说完，吕烈就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像是被重新塑造了一般，只能睁大了双眼死死盯住空气之中那些声音的来源。事实真的像是黎远说所的那样么？如果是的话，这群神通广大的透明人动辄自称是神族，没想到竟然只是一群盘悬一族落下来的杂质而已？

只是可笑可缪又荒唐，盘旋族区区落下来的杂质，都足以将自己和黎远两人逼到如此狼狈的绝境，甚至生死完全只在对方一念之间，真不知道外面那只和黄泉国融合的盘悬一族，又是强大到了何等的程度。

更加令吕烈担心的是，黎远如此揭穿它们的身份，这三个隐藏在空气中的家伙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甚至当场动手杀了自己两人？

时间在无声的沉默之中飞速流逝着。空气中原本喋喋不休的三个声音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像是彻底被黎远的这番话激怒了，又像是在静静思考着什么东西。

“可、可恶的人类……”第三个声音最先反应过来，它的声调都开始有一些颤抖了，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地侮辱一般，“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外面那个大怪物身上掉下来的一些泥垢。你是这个意思吗？渺小的凡人？”

“是不是泥垢我不知道，如果你真的要坚持这么认为的话，那姑且就算是吧。”听到对方声音中强忍着愤怒的意思，黎远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只是用最最平静朴素的语气继续叙说道，“我知道的事实只有一个，那便是，你们自出生之后就被困在这里很久了，无法离开这里，无法摆脱盘悬一族和黄泉国，无法进入更大的新天地，获得真正的自由。”

“整个黄泉国，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一座巨大的囚牢。”

“真是讽刺无穷啊，盘悬一族在进入深渊之洲，发现了深渊尽头通往了另一个世界，那是四人的世界。处于贪婪和对力量的追求，盘悬一族选择将这个世界和自己融合。可是呢，在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之后，它们却永远被搁浅在了这里离开不得。而它们融合过程中掉落的杂质又获得了新生的意志，同样被困在了黄泉国中，求解脱而不得。”

“够了！”第二个声音怒喝道。这一次它的声音充满了异常的愤怒，“摆清楚你现在的位置，凡人。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资格和我们平起平坐说话了，还以为现在是你们人类的全盛时代么？一个会被自己发明的产物毁灭的种族，没有资格对其他异族评头论足。”

黎远回击道：“人类创造出了快要毁灭掉自己的种族，确实愚蠢。但是很快，三千万宇宙都将被毁灭在永生者的手下，不止人类，还有黄泉国的盘悬一族，无主之地的梦族，欧宇宙的灵族，寄生在这个世界缝隙的你们……没有人能够在这场大浩劫中幸免于难。被愚蠢的人类创造出来的产物毁灭掉的你们，是不是显得更加愚蠢？”

这时候第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冷冷说道：“人类，或许你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但是请不要忘了一个离你们现在更加近的事实——那就是，不管是永生者还是无主之地的绝望之主，或许这些都是强大到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但是它们都远在天边。而现在，在时刻，能够决定你生死的人只有我们。我们一念之间，你的未来和命运都将改变。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在这里和我们喋喋不休未必是一件理智的需求。”

第三个声音自觉为它们扳回了一城，幸灾乐祸补充道：“别和他废话了，白蚩，这个家伙很大概率已经没有未来了。”

“不，我还有未来，人类亦是。”黎远向着空气伸出了手指，像是想要捕捉这三个声音的源头一般，“你们会和我合作，你们的命运也即将和人们牢牢捆绑在一起。”

他此话一出，空气之中的三个声音再次楞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了异常尖锐的嘲笑声，像是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吕烈在一边心想道，如果这三个家伙有实体的话，现在一定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嘻嘻，哈哈，嚯嚯嚯嚯，你们听到了……这个家伙在说什么吗……哈哈哈……他说，我们会和他合作？我们的命运还会被掌握在他手中？”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们见识过这么多进入黄泉国的异族，人类，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有意思的家伙……”

“他是谁？他以为自己是什么？神吗？哈哈哈哈哈？”

“人类，听着……哈哈哈，介于你如此幽默的言论，一会儿我们杀死你的时候，决定给你留一句全尸，永远地放置在这里。以至于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到你，一看到你，就会想起你那搞笑至极的言论。”

黎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它们，在等它们笑完。

吕烈也没有说话 ，他知道，黎远绝不会无缘无故挑衅一个比自己实力强大无数倍的存在。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么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待到三个可怕的声音的笑声慢慢平息了下去，黎远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它们瞬间鸦雀无声了。

“我有能够让你们离开这里的方法。”

一瞬间，空气之中的三个声音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刚才那些弥漫在空气之中的笑声，全部干干净净钻入了地下的缝隙之中，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踪影。

过了良久，一个声音才颤声开口道：

“你……说什么？”

“你再说什么？”

“给我说啊！为什么不说话了！？啊！？快给我说，再给我重复一遍，两遍，一千遍，两千遍！”

“我，白蚩，再次发誓，如果你胆敢骗我一个字，我将会将你炼成人干，投入永恒痛苦的地狱之中，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今天的谎言，付出永恒的代价！”

第36章 谈判

相对于三个声音逐渐变得失态，黎远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于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掌握了这场谈判的主动权，仅仅是因为他开除了一个这三个声音都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

黎远用略带嘲讽的眼神看着空气中三个声音扫了一眼：“不要那么心急。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能够让你们离开这鬼地方，去外面的大天地获得真正的自由。但是，交易是双方，我给了你们这么一份如此珍贵的礼物，你们又能为我做什么？”

第二个声音又咆哮了起来：“你疯了？人类！你竟然敢和我们谈条件？以你脆弱不堪的身躯，我们想要杀了你，只是一口气、一滴水的程度。”

“如果说我疯了的话，那你们一定是傻了。”黎远丝毫不以为然，只是冷眼旁观着三个家伙正一步步加事态的主动权将交到他手中，“就连进入黄泉国时在外面碰到的盘悬一族，我都可以它谈笑风生，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盘悬一族身上掉下来的泥垢罢了，你们又是哪来的脸皮大摇大摆自称是神族？我又为什么不能和你们平等的谈判？”

第一个声音强压住内心极度的怨恨和狂怒，用最最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们只是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罢了。没有关系的，就算你不交出让我们离开这里的方法，我们在杀了你之后也可以立刻附身你的身体，直接进入你的大脑，直接调出你的所有记忆来。”

第三个声音立刻发出了狂躁症般的大笑声：“哈哈哈，是的，别和他废话了，兄弟们，直接杀了他，想要什么东西我们自己动手去取。”

“哦，是这样么？”黎远索性找了一个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眼眸清澈不带丝毫慌张，“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好了，你们赶紧过来杀了我吧，也不需要我在这里和你们废太多口舌了。”

面对他那咄咄逼人的挑衅，三个声音竟然同时保持了沉默。

啪、啪、啪，黎远拍了三下手，微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从我脑海之中提取出完整记忆的把握，不会超过三成吧。就算是无主之地的梦主，在普通的人类主动进入它的绝望之塔深入它的梦境之后，起码在进入九层以上的塔层，它才有把握说是能够完全潜入对方的潜意识。而你们自比绝望之主，你们觉得你们的能力能比绝望之主强多少？最重要的便是，我也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如果当我察觉到自己的潜意识被入侵，记忆深处被提取出来之后，我会选择立刻自爆，也不会让你们探查到我的任何秘密！”

第三个声音立刻色厉内荏道：“那你就自杀看看啊，看究竟是我们附身你的速度比较快，还是你自爆的速度更快！”

黎远哈哈一笑，立刻回击道：“好，如果你们愿意奉陪的话，那我就赌上一把，看看你们在这里被禁锢了千万年之后，愿不愿意把这个唯一的机会给当作赌博赌掉！”

第三个声音仍然不甘下风，强硬说道：“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千万年，再等候多一些时间又能够怎么样？你若是真的要赌，便陪你赌上一把！”

就在两人争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第一个声音冷冷道：“给我闭嘴，废-物炽鬄。如果你这么喜欢叫嚣的话，那就留在这片死人的大地上，继续叫嚣个上万年好了！”

被称为炽鬄的声音嘟囔了两句，但似乎很害怕第一个声音，还是不说话了。

又过了片刻，沉默了一会儿的第一个声音才缓缓开口道：“人类，你是对的。你可能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了，我们不敢和你赌。或许突然出手控制住你的大脑有一定概率提取出你的记忆，但是哪怕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失败可能，我们也会三思而后行。”

见对方服软了，黎远也并没有得理不饶人，只是点了点头：“老爷子，我们在这里各取所需，相互合作而已。我们应该是朋友，而并不是敌人，没有必要弄得这么敌对。”

“很好，你是一个聪明的凡人，想必和你交易一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说明直到此刻，第一个声音已经把黎远当作是平等交流的对象，而不是肆意虐杀的猎物了。

“不过在和你交易之前，我们必须确认你的方法真的有效。这点没有问题吧。毕竟，不可能你说能够让我们自由，我们就立刻相信你……毕竟，曾经比你们人类强大无数倍的种族曾经进入黄泉国，都没有办法解脱禁锢在我们身上的桎梏，要是想让我们相信你，你也得拿出一些东西出来。”

黎远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第二个声音也缓缓开口道：“人类，你有办法证明你说得是实话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之间的交易也就免谈了。”

黎远说道：“我有办法。”

“说来听听，可不要试图蒙混我们。你们人类社会那些互相欺诈的愚蠢把戏，在我们神族眼中看来简直可笑的就像是幼稚园的勾心斗角一般。”

黎远：“我是一个秘术师，而我掌握了一种特殊的秘术——我能够说出一句话，然后让 听到这句话的人在一弹指功夫之后便忘记了这句话。这样，我将让你们离开这里的方法一一告诉你们，你们听完之后再在心中下定主意是否和我合作。如果满意，我开出条件，你们完成条件之后我再重复之前的话，如果不满意，你们也可以立刻杀了我，如何？”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秘术？”

“好，可以一试。”

“不过丑话提在前头，你们人类的秘术，对我们神族来说可能没用。也就是说，你说完那个方法之后我们说不定忘记不了，那么到时候掌握了方法的我们可就直接杀了你了。那就怪你自己学艺不精，不要责怪任何人了，如何？”

黎远点头道：“那是自然。如果那样，那便怪我自己学艺不精。”

第37章 方法

黎远的手印飞速结动，施展出了他此生可能说是最重要的一个秘术，“秘术·七十·契约之心。”

此刻，他的语言被施加了这天地间的祝福和诅咒，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化作神符，飞入倾听者的耳朵，然后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消失不见。

“那么，你们三个，究竟谁来做第一个倾听者？”

空气之中三个声音沉默了片刻，第一个最为沉稳的声音说道：“那么，就让我来吧。”

在黎远不远处，无数蓝白色的光环扭曲成了一团，逐渐在虚空之中显现出了一只西瓜大小的耳朵。那只耳朵慢慢漂浮到了黎远的面前：“请，请在这里说出你的方法。”

黎远走到了蓝白色耳朵的前方，对着里面，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迅速闪身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空气之中骤地爆发出了一阵惊讶的呼唤声：“那是……你说的是真的么？如果是这样的话，老二、老三，答应他！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我们……”

就在第一个声音激动的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咔咔数声响声，蓝白色大耳朵上面出现了细小的龟裂，很快那龟裂便不断放大，最后直接导致了整只耳朵化作了一滩散沙。

激动的声音也慢慢低沉了下去，最后变成了迷茫：“咦……之前他究竟说了什么东西？人类，你说的东西我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你还是再说一遍吧。”

黎远微微一笑道：“看来前辈已经答应了这场交易。”

这时候第一个声音才恍然大悟，刚才它确实听到了黎远谈到让它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它也明确表示了同意。只不过在这个人类的秘术影响之下，自己随即又忘记了他提出的方法。

“好，好，好。看来人类这个种族，我的却是之前小瞧了你们。你们，又和我们平起平坐，甚至坐地起价的资格。”第一个声音连说了三个好字。

就在这时，第二个声音缓缓开口道：“人类，就算白蚩同意了你的交易，我还是对此抱有怀疑。我能够用自己的耳朵听一听你的话？”

黎远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可以。”

然后，便是在相同的流程之下，在黎远说完相同的那句话之后，第二个声音沉吟了一会儿，也开口道：“人类，你的却又和我们要价的资格。”

随后它便一言不发，大约也是像是第一个声音一般，随即遗忘了自己听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事已成的时候，这时空气之中传来了一阵阵张狂的笑声，正是第三个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骄傲的神族，竟然就凭着这么一句自己都记不住的话，就这么向这个人类臣服了？老大，老二，你们还真是软脚虾一般的存在呢，还要去什么大世界寻什么自由，赶紧找块豆腐撞死吧。”

“住嘴！老二！”

“废-物炽鬄，这里好像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第一个声音和第二个声音同时出言怒喝道，看来对第三个声音得屡屡挑事已经耐心快要用光了。

第三个声音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显得更加张狂。看来它对人类的鄙视和恨意，已经令它达到无视第一个声音和第二个声音命令的程度了：“人类，我不知道你给我的两个哥哥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它们立刻答应了你的要求。但是想要这么简单就在我炽鬄面前蒙混过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你再在我耳边将你的方法说上第三边，让我也认同你，不然你别想和我们交易！”

第一个声音怒如狂狮，咆哮道：“炽鬄，我的话都不好使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第二个声音也向黎远沉声道：“不必理会这个家伙，我们继续谈我们的交易。”

未想，黎远只是微微一笑：“无妨。如果它真的不放心你们，也想要试一试的话，那我同样可以将这句话重复第三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人类，你有种。”第三个声音发出一阵刺耳且怨毒的笑声，“就冲你这句话，看来你们人类在我心中的形象，也是大大提升了不少。”

“那么少浪费我两位哥哥的时间了，赶紧来吧，将你的方法告诉我。”

一只漆黑色，还带着毛发的巨耳缓缓出现在空气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在一边看着的吕烈心中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有一阵冲动让他想要冲上前去，阻止黎远将这句话说上第三遍。但是看着黎远自信的笑容，吕烈犹豫了一下，脚步挪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走上前去。

既然炽鬄的耳朵已经显现了出来，那么第一个声音和第二个声音也不再言语了。看来它们已经默认老三替它们再最后确认一下这句话的含金量。

黎远走到了黑色的耳朵旁边，悄悄对着炽鬄说出了第三句话。

空气之中沉默了一会儿，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对人类最为反感的老三会怎么反应。出乎它们意料之外的是，第三个声音骤地在空气之中爆发出了一阵异常得意嚣张的笑声，那笑声显然绝对不是什么和善的笑容！

下一秒，老三异常张狂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知道了，这个人类的方法便是，他的同伴……”

一边吕烈的脸色一变！

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打得是这个主意——在自己忘记黎远这句话之前强行将它说出来，这样的话，就算自己忘记了，那么老大和老二也会记住它的话！

他想要出手，在这个混蛋说出来之前杀了它，可是，他就连它在哪里都看不见，又谈何杀了它，阻止它说出来？

“他的同伴……”

第三个声音在空气中还没有将完整的话吐露出来，只听砰地一声，像是气球被彩爆的声音一般，无数血肉凭空爆烈了开来，染红了整个蓝色的小茅屋。

老三的生意也戛然而止。

在试图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它自爆身亡了。

第39章 即将离去

黎远指向了一直站在一边发呆的吕烈：“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一个爬上了巨树之后，迷失在因果扭曲世界的旅人而已……”

第一个声音用嘲讽的口气说道：“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帮他找到回故乡的吧？”

黎远点了点头：“我希望你们能够帮助他回家。”

当他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原本已经轻松下来的气氛在那一瞬间又绷紧了起来，像是无数个看不见的火山即将爆炸一般。即使对方的身体是隐形的，吕烈能够感受到，此刻那个神族内心的愤怒和怨恨。

同时，吕烈的心也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纠了起来一般，他希望得到那个声音的承诺，既然黎远向对方许下了这个诺言，那就说明对方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情。但是从那个声音的反应来看，它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

吕烈害怕对方的回应。

“你，人类，究竟把我们当作什么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慢慢从空气之中一个字一个字传了出来，“带婴儿的保姆？就连回家这种事情都要我们去做？三千万宇宙，每个宇宙又有无数的重叠时空，我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凡人在哪个空间？”

“那就一个个去找，找到他的故乡为止。”黎远，“别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呆了上万年，就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继续在这里呆上上万年好了。如果你们的运气够好的话，那在一百万年之后，又会有一个新的家伙跌落在这里，而它恰好也知道怎么样离开这里。等你们好不容易抓住它，从它口中拷问出离开这里的方法之后，你的老二会哭诉着说道，如果一百万前我们答应那个人类小子的条件的话，那我们早就离开这里几十万年了。”

第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如果想要翻尽三千万空间，那就是一百万年都不止！等到那个时候，黄泉国和我们早就已经毁灭了！”

黎远毫不留情反驳道：“愚蠢！又不是让你们翻尽所有的空间！说不定你们翻到的第一个空间，第十个空间，就恰好是他的故乡。更何况，你们拥有在冥冥之中感知因果的能力，你们一定能够大大缩小搜查范围，而不是像两个傻瓜一般真的一个个将三千万空间翻阅过来。对于你们来说，只要你们想做到这件事，一定能做到，区别只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罢了。”

空气之中愤怒的声音消失了，仿佛对方在沉思黎远的条件。

吕烈静静等候着这个神族给出最后的答复，成交，或是不成交，无论怎么样，今天都会是彻底改变他命运的一天。

吕烈感谢黎远，并没有忘记他作为一个小人物的诉求。他们原本一个是来自三十万年之后的最后的未来人，一个却是原始宇宙中最最普通、最最没有价值的低贱平明罢了。是命运之手把他们集结在了一起，产生了交际。黎远一次次的帮助吕烈，让他度过难关。现在，他在寻找自己恋人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帮助吕烈实现最后一个愿望。

那便是回家。

“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必须回去向我们神族的长老汇报。”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不要离去，也希望在我回来之后，你们不要再提出新的愿望了。”

空气之中，传来了神族的声音。紧接着，最后一股气息也消失在了小茅屋之中。看来它也选择离开了这里。

虽然在对方离开之前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行或者不行，但是从对方的口气之中，吕烈听出来，这件事情大概率可以成功。

“黎远……谢谢你。”

吕烈看着黎远，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到。无数话到了最后，最终只化作三个字，那便是谢谢你。

黎远的脸上没有表情，在神族离开之后，他显得格外的疲劳，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样：“如果我的预料没有错误的话，这些神族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而在黄泉国，只要有了神族的庇护，我们有很大可能在这里活下来，并且找到秋。”

他看了吕烈一眼：“这一场博弈，是我们赢了。”

吕烈也笑道：“是啊。”

“但是也到了该分离的时候。”黎远缓缓走到了吕烈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而这一次，是真正的永别了。在完成这次任务之后，你将回到你的故乡，我也将带着秋远走天涯……也或许是得到了秋的死讯之后独自离开。不管怎么样，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吕烈感觉脸上一行热泪落了下来。他不知道此刻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苏文、杨威、食人枭、三头，绿蚁、小梦、铁甲龟、寒冰蟒、大黑牛、蔷薇虎、蒲公英，这些人，这些式神，一一离自己远去，现在终于快要轮到黎远了么。这一场无休无止的冒险，七年前那个流浪汉选择爬上巨树的那一刻，他又怎么会想到自己在巨树上爬了七年？而现在，这场盛大的冒险，终于要到了收尾的时刻了。

“不管怎么样，在以后的日子之中，我都会想念你的。”吕烈的热泪止不住往下流。他想要张口说话，说出口的却只是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支支吾吾。

黎远再次拍了拍吕烈的肩膀：“我也是。感谢你的陪同。不管是上一个时空在巨树之旅上，还是这一个时空在深渊之中的冒险。”

……

在神族离去的第二天早上，小茅屋的草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无数道令人感到恐惧的气息一起涌了进来，将这里挤得满满的。

“人类，你的提议，长老已经接受了，现在就让我们上路吧。”

第一个声音再次响起，神族答应了黎远的要求。它们将在接下来的日子帮助黎远找到失散在黄泉国几百年的秋，然后帮助吕烈回到自己的故乡。

在小茅屋之中，一座下方长满黑色长腿，宛若蜘蛛一般的蓝色巨兽已经准备就绪了。想必，这就是神族拍出来帮助黎远实现梦想的神兽吧。

第40章 前进

蓝色巨兽如同一座城墙一般缓缓移动到了吕烈和黎远的面前，它弯下了腰，口腔处裂开了一道口子，吐出了蓝色的长舌头，卷到两人面前示意他们上来。吕烈和黎远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上去。踩在这只巨兽舌头上的脚感是软软松松的。蓝色长舌头开始向上卷，不一会儿便达到了顶点，将他们放在了巨兽的后背上。

脚下一震，巨兽开始向前前进了。

这只奇异巨兽的背上有一个深陷进去的凹槽，就像是澡盆一般将他们包裹在其中，防止他们在颠簸的路上掉下去。黎远和吕烈躲在其中，等候着，在巨兽背上的中心部位忽然裂开了一条口子，渐渐长出了似人的嘴唇、牙齿、和舌头，这张新长出来的“大嘴”一张一合，发出了当初在小茅屋中第一个和他们对话的声音：

“听得见么，两个人类，听得见我说的话么。”

吕烈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不是最适合和这些家伙打交道的人。黎远对着嘴唇说道：“听得见你说的话，你有什么事么？”

嘴唇一张一合：“听着，人类。我们的长老想要亲自和你说话，它一会儿就过来。给你一个建议，我们的长老可不是像我一般好说话的人，你最好一会儿托着点。它一言不合，也是真的会命令鲲雷兽杀了你们俩的暴脾气。到时候我们交易破裂，没有人能从其中得到好处。”

黎远不置可否：“我知道了，让你们的长老过来吧。”

嘴唇紧闭不动了，又过了一片，它又开始一张一合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发出的是一个无比苍老的男人的声音：

“小人儿们，听得见我说话么？”

黎远依旧回应道：“听得见，你有什么事么？”

“咳咳咳咳咳……”在另一端，那个神族的长老发出了一长串咳嗽的声音，吕烈真担心它随时会咳出肺来，然后顺着这张嘴巴吐在自己脸上。但是它没有，过了许久，长老才能将自己要说的话继续说下去：“白蚩已经将和你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真是感叹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上面下来的小人儿，敢用这种态度对我们说话了。”

黎远回应道：“平等的对话，是由双方手中的筹码和利益决定的，而不是不同种族采取的不同态度。如果我拿不出你们想要的东西，又或者是你们的实力不足以强大到瞬间杀了我，那交易也就无从谈起了。”

“很好，”长老的声音仍然在继续：“如果你们这些小人儿真的能够帮助我们神族一族脱离这囚禁了我们千万年的无尽天地，那么你将是我们永生永世的恩人。不管是在这黄泉国内，还是黄泉国外，我们所有神族都将视你为永远的朋友。”

“不过，”它的话锋一转，淡淡说道，“你又用了一些小诡计杀死了我的族人，我们神族一向讲究公道，恩怨分明，这笔账却又不得不算。所以，在黄泉国内，我们答应过决计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但是在离开黄泉国之外，如果在这无边无尽的星空之中我们还有见面的可能的话，那任何神族与你见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断了你一条手臂，然后再谈报恩的事情。这一点，你没有意见吧。”

黎远冷冷道：“炽鬄的死完全是它咎由自取。如果神族怨恨我杀死了炽鬄，那么我想问一问，如果当初炽鬄说出了那句话，让你们知道了离开这里的方法，当时的我必死无疑。我死之后，谁又为我主持公道？是它先违背了游戏规则和交易内容，而我只是比它更加聪明而已。它的死怪不得任何人。公道，正义，在强权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好了，不谈这些了，让我们来聊一聊，你们对于第一个条件的搜寻怎么样了？”

长老似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了，通过这张长在鲲雷兽上的嘴说道：“通过对天地之中因果的感知，我们神族已经大致发现了你要找的那个人的位置。从这里全速加速的话，追上她大概只需要五天的时间……只不过，她移动的方向却是越来越像是黄泉国一些就连我们都避讳的禁区方向。一路上我们可能需要小心翼翼躲开一些大能，在另一些避无可避的地方我们神族也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到时候估计会死很多我们的神族。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神族只要还活得下来一个人，就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将你们护送到那里去。”

黎远点了点头，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完成条件之后，我也一定会按照承诺让你们自由。”

“另外，”长老的声音仍然在继续，“你那个朋友，他的故乡究竟在哪里我们也开始展开搜索了，虽然这可能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但是找到的话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吕烈沉默了一下，也说了一句谢谢。

“好了，小人儿们，我要说的只有这些了。”长老的声音忽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厌倦，“就在鲲雷兽的背上，好好睡一个好觉吧。在交易结束之前，天塌下来都有我们神族帮你们扛着。在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会叫醒你们的。”

……

吕烈躺在鲲雷兽的背上，在一摇一晃的前进中，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摇篮中的婴儿一般。他开始有一些困意了，他很快进入了睡眠状态，他睡的很熟。他有了梦境，那是关于黎远和他的恋人的梦

一切终究走向尽头，当有了开始的时候，就会有结束。

黎远的恋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呢？

是和自己在巨树之顶见到的那群未来人一把，丑陋矮小；又或者是拥有足够和黎远说描述的智慧和勇气相匹配的美貌？

她为什么要在小茅屋中留下这么一段话，让黎远绝对不要继续前进？她的去向又是何处，最终在目的地，等待着她的，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吕烈不知道，而这一切，也马上就要揭晓了。

第41章 在路上

当吕烈被叫醒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仿佛在鲲雷兽之下，四周传来了无数人声嘈杂的声音，那些声音全都被压抑到了极点，但是其中蕴含着愤怒、惊讶、恐惧、绝望诸多复杂的感情。就连鲲雷兽，这具庞大的巨兽，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不知道在害怕或是激动什么。

吕烈迷迷糊糊张开了眼睛，他看见黎远就在他的不远处，双腿盘坐在地上，只留给了自己一个孤独且消瘦的背影。吕烈稍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睡的有些麻木的肢干，那弄出的响声惊动了前面的黎远。他回过头，看着吕烈，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吕烈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用好奇的目光询视着黎远，像是在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远压低了嗓门，轻声说道：“在进入黄泉国的深处，神族遇到了可怕的敌人。现在，它们就在鲲雷兽的下方厮杀。”

吕烈一愣：“那是什么样的敌人？需要我们去帮忙吧。”

他很好奇鲲雷兽的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不见下方的场景，但是从他的视角来说，他只能听得见那些神族的声音，却听不见和它们作战的敌人发出任何声音。

“不，我不建议你下去帮助。甚至，我不建议你看到那战场的一幕画面，可能会对你的身心产生危害。”黎远说道，“就坐在这里，静静的等候吧。神族能够将这些事情处理好。而我们能做的也仅仅是等候。”

渐渐的，巨兽外面的金戈铁马之声慢慢远去。

无数神族的呐喊声也停息了下来，仿佛那和它们战斗的敌人已经尽数被消灭。

坐在鲲雷兽背上的吕烈感受到，鲲雷兽又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向着前方前进。

渐渐的，吕烈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从始到终，他都没有探出头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他也不知道那些和神族战斗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

又在平静在寂灭之中沉睡了三天。吕烈实在是太累了，太累了，他在梦中梦见了无数故人，苏文、杨威、食人枭、蔷薇虎、小梦、三头，还有他一路上曾经到过的地方，迷神城、虚无走道、树上之国、云墟港口、青铜祭坛、巨树之顶。

生命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攀登，没有人可以得到解脱。而在那攀登的尽头，奖励给爬树者的，唯有死亡。

唯一值得兴庆的是，也还好有值得兴庆的是，吕烈目前的这场攀登，已经快到了他的尽头。

吕烈又被从沉睡之中吵醒了，而这一次唤醒他的不是外面的声音，而是一副淡淡的恶臭。那味道像是在酷日下放了十天的鸡蛋和猪肉一般，又像是无数苍蝇产卵之地散发出来的味道。不算特别熏人，但是也绝对不好受。吕烈先是在梦中梦见他一个人攀爬在巨树之上，每次几乎都要攀爬到了近在咫尺的树顶，无数铺天盖的苍蝇黑压压的一片从他头顶经过，落下了无数不知名的污秽之物打落在他身边。他闻到了那种似真似幻的味道，感到内心恐惧，松开了紧紧抓在树壁之上的手，然后摔下了万丈山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目的地就在自己眼前消失。

他一次次在轮回中品尝着这样的坠落和恐惧，次数多了，吕烈也开始产生了怀疑。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然后，他就从梦境之中清醒了过来。

吕烈睁开眼睛的第一个，看到的依旧是黎远的背影。只不过这一次对方站了起来，站到了鲲雷兽脊背的边缘，皱着眉头看向下方，不知道内心在沉思什么。

鲲雷兽又停止了前进。吕烈能够感受到，因为大地不再颠簸，天空中的蓝色星辰不再向后移动。

“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烈询问道。

“在深入到黄泉国的禁区之后，神族保护我们的小分队遭遇了一群更加可怕的死亡生物的攻击，它们已经全军覆没了，就连鲲雷兽都被那些生物杀死了。”

“我们被困在了这里，前进不得，后退不得。”

在得到了黎远的答复之后，这明明是一个糟糕透顶，耸人听闻的消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吕烈的内心不禁没有任何波澜，反而有些倦意。

他甚至懒得站起来，走到鲲雷兽脊背的附近，看一眼那些攻击神族的死亡生物究竟是什么。

“那些生物暂时不会杀上来攻击我们吧？”吕烈只是问了这个一个问题。

“暂时不会。”黎远说道，“这些神族很守信用，在死亡之前拼死重创了这些怪物，让它们也暂时后退了。而且，鲲雷兽也死前也发动了一个结界，保护躲在它脊背上的我们，就算这些死亡生物卷土重来，一时半会它们也打不破这些结界。”

“看来这些家伙为了能够离开这里真的赌上一切了啊。”吕烈感叹道。

他接下来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离开鲲雷兽徒步行走吗。”

“不，”黎远说道，“这里已经不是凭借人类的力量可以生存的死亡禁区了。一草，一木，就连脚下的石头，都是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致命的毒物。当我们从鲲雷兽的背上下来的一瞬间，我们恐怕就会死。”

“现在我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便是等待。”

“哦。”吕烈敷衍地说道。不知道是表示赞同黎远的观点，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要结束这场对话。

他闭上了眼睛，又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过了片刻，黎远将视线从黄泉国的远处收了回来。他转过头，看着吕烈沉睡的模样。黎远的眼中有一丝歉意滑过：“对不起，吕烈。”

“我欺骗了你。”

“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而这场骗局的中心，便是你。”

“而现在，已经到了这场骗局收网的时候了。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也将在这个世界不复存在。”

“不过，在巨树上的那段时间，我将永远记住。你，吕烈，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42章 神族长老

轰、轰、轰……

外面不断传来了可怕的撞击声，一声比一声响。仿佛有什么极度可怕的庞然巨兽，在鲲雷兽的身体之外狠命地撞击一般。

黎远的眼中燃烧着白色的火焰，就算不站到鲲雷兽尸体的边缘看向下面，他心中都无比清楚，那些结界已经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当结界被撞击得破裂开来之时，便是自己和吕烈身死在这里的瞬间。

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慌的表情，他只是静静转过身子，走到了鲲雷兽脊背的中央，在那里，大地上有一条浅浅的缝隙——那是当初他们出发之时神族的长老用来和黎远对话来幻化出来的嘴唇。

“赶紧出来吧，如果再不出来的话，那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这场交易也自动结束了。”黎远看着脚下的缝隙，冷冷说道。

在这荒凉的黄泉大地上，除了远处的风声，没有任何声音回复他。

直到脚下的那道缝隙开始产生了奇异的变化。眼睛、鼻子、嘴唇，慢慢从死去的鲲雷兽的背上浮现了出来，像是一个原本就溺死在沼泽中的人，因为时光倒流而重新浮了上来一般。

一颗人头，长着蓝色的头发和苍老的男人的面孔，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兽背上，先是环顾了一眼四周，接着，才将目光放在黎远脸上：

“真是够了，小人儿。我们神族已经为你们做的事情够多了。我们为了这场交易闯入了禁区，触怒了黄泉国中许多我们以前想都不想象的大能。我们神族中最精锐的部队全部葬送在了这里，只为了能够让你们更加接近那个人。我们神族百万年培养出来的一条鲲雷兽，整个神族只有三条，现在为了你们死了一条……”

黎远直接打断了它的话：“而这一切一点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死在了这里，你们付出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已经够多的了，”老者仍然喋喋不休，“我们为了寻找这个原始人的故乡，消耗了数十万年的寿元，唤醒了三个沉睡百万年的长老出手。现在你又要我跨越长达光年的距离来为你们……”

黎远的眼眸子只是冷冷盯着那个老者。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剑，一种寒气十足的雾气，插在了老者的心口：“现在的决定权在你手中。你可以选择坐视我们在这里死去，也可以使用逆转因果大法，从长达光年的黄泉国赶过来，干预这一切危机的发生——只不过如果这么做的后果便是你有很大可能肉身崩溃，在这座不死的大地便变成一具单纯的灵体。而就算肉身不崩溃，这样也会消耗你巨大的寿元和精力。但是你不这么做，我们就会都死在这里。”

“选择权在你手中。但是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们神族，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即使再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身陨灵崩，变成这黄泉大地上无数具行尸走肉中的一具。而如果你不尽快做出选择，那么在我们死亡之后，你们神族之前所付出的一切，所有死去的同胞，将全部白白牺牲在这里。”

说完这些话之后，黎远转过头，不再看着那个地上的头颅。而在他之后，天空之中已经有无数赤红色的扭曲人影爬了上来——没有人知道它们攀附在什么东西上面，就像是天幕之上有一层透明的玻璃一般，而这些比壁虎危险十万倍百万倍的生物，就这么摸索着天幕，一点一点小心翼翼逼近被围在中间的吕烈和黎远两人。

砰、砰、砰……

那些赤红色的人影开始奋力敲打着这层看不见的玻璃，龟裂的裂缝已经在天幕之上出现了。看来用不了多久，这些家伙就可以穿过天幕，进来了。

而从它们狰狞的面容和发狂般的动作来看，它们绝对不是带着友善和交朋友的目的进来的。

在万物蓝色黄泉国中，这些赤红色的生命简直就像是走错了片场的超级反派一般，它们的红色在深蓝色的天际之下看起来也显得格外扭曲诡异。

吕烈仍然躺在凹槽的角落沉睡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日子他陷入了近乎病态的嗜睡状态，仿佛除了天塌下来之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唤醒他一般。

面对这一切，黎远只是静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天幕上的龟裂越来越多。他完全放弃了抵抗，将自身交到了命运手中。因为黎远内心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是这些赤红色种族的对手。这黄泉国的深处真是危机太多了，有些不可思议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作为渺小人类可以想象的对手。自己的反抗，对于它们来说也仅仅是杯水车薪罢了。

真不知道当初秋是怎么越过这些东西，进入黄泉国的深处的。

“好了好了，”背后那颗头颅无奈地说道，“你这个麻烦的小人儿，知道你厉害，怕了你还不成么。行吧，就按照你的意思，我会出现在这里。接下来的路程，我将亲自出手护送你们直到找到你们想要的人。这样，你总归满意了吧？”

住在脊背上的头颅慢慢蠕动着，像是想要从禁锢的脊背之上逃出来一般。伴随着它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手臂、身躯、背后的翅膀，还有双腿，正在一点一点被摇出来。

无数液体从这个新鲜出炉的怪人身上流淌下来，像是一个在炎日之下刚刚爬完步满身大汗的汉子一般。它，正是从黄泉国大陆的另一端传送过来的神族长老。

“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

蓝色的怪人从大地之上钻了出来之后，一步跨到了黎远所站未知的面前，看着天幕之上无数攀爬着的赤红色背影。

它回过头，用非人的脸孔冷冷看着黎远，“在我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之下，如果发现你不能把我族哪怕是一个人送离这个鬼地方。我，必将让你尝到令你后悔终生的痛楚。”

第43章 秋

神族长老向着天幕，只是微微挥动了一下手臂，无数赤红色的人影在天幕的尽头爆裂开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就像是一片片被打碎的蟑螂一般。

“可笑，可笑，真是可笑至极。这些血族，和千百万年前和我们神族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在两千万年前被我们驱赶到了这里之后，力量已经衰落到了不到巅峰时期十分之一的水准，看见我们神族的部队竟然仍然敢发动攻击。”

更多的赤红色人影攀爬上天幕，完全没有被神族长老那可怕的一臂之力给吓倒。当神族长老挥动第二下手臂的时候，更多的赤红色人影从天幕之上掉了下来，噼里啪啦乱作一团。

“这些家伙……都是野兽。在黄泉国中，所有的生物都向不死的意志臣服了，变成了象征死亡的蓝色，唯有这些家伙……也唯独是它们，始终记得自己作为生命存在的岁月，而保持着鲜艳的红色。在不死不灭的黄泉国中，所有生命在死亡之后都会复活，变成失去灵智的行尸走肉，而唯有这些家伙，它们死了之后就是彻底死了，不会有任何灵肉留下来。”

“作为它们的死敌，我仍然敬佩它们的疯狂！”

神族长老一遍一遍地隔空做着擦拭天幕的动作，赤红色的血族不断从天幕之上跌落下去，很快堆积成了小山一般的场景，但是更多的血族从四面八方前仆后继，纷纷试图涌上鲲雷兽那山峦一般的身体。

鲲雷兽留下的最后的结界已经破碎了，不断有血族从天幕之中的漏洞中钻进来，跳到它的脊背上，带着疯狂和血腥，向着黎远和吕烈飞飞扑而来。

吕烈静静地躺在地上，就算到了此刻，他仍然没有感受到周围的异动和异变。他沉睡在自己的梦乡之中，带着一种病态的安宁和快乐，与世隔绝。

神族长老一遍遍地重复着挥手的姿势，阻挡着不断涌来的血族。它的动作看似轻松，但是面孔上和身体上已经于不知不觉之间长出了龟裂的伤痕。他的动作慢慢变慢了，就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大动作，生怕自己一个挥手之间，就让自己的身躯彻底塌陷了。

无尽的血族不断倒在地上，更多的血族从后面涌上来。

黎远只是站在了神族长老的身后，静静看着这场拔河似的战斗。

看看究竟是神族长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先行死亡在这里；还是这一带的血族全部涌上来之后仍然无法用尸体填平两者之间的距离，最终被屠族。

这场漫长且惨烈的战争经历了一天一夜，终于，分出了胜负。

所有试图进攻鲲雷兽的血族全部被杀戮一空，赤红色的尸体浮尸千里，将目力所及之尽头的半个蓝色的黄泉国都染成了鲜艳的红色。从此，这世上最后的血族在这一场大战之中最终除名，变成了黄泉国中唯一一个以死亡告终的种族！

而此刻神族长老才缓缓放下了手臂。它的身上也早已千疮百孔，无限接近破碎状态。但是它撑住了，死死憋住这一口气，终于在自己破灭之前击溃了所有来犯的血族。

“为了杀光这些血族，我起码在这里耗费了五万年的寿元。”

“我的一生都呆在黄泉国，我仅剩的寿元又有多少？经此一战之后，就算你们将我送离这里，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啊。”

黎远淡淡道：“放心吧，长老，我一定会遵守诺言，将你们神族不差一个人全部送离这里的。”

神族长老没有回过头，仿佛生怕就算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令它灰飞烟灭。它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么，我们就继续上路吧。我能感受到，你要找的人，就在这一带不远了。”

……

沉睡中的吕烈忽然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在梦境的深处轻轻呼唤着他：“结束了，吕烈，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而离这场噩梦的结束，已经不远了。”

他依旧紧闭着双眸睡着，只是下意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舒适的微笑。

黎远走到了他的前面，最后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他半蹲了下来，双手快速结印，发动了一个新的秘术：

“秘术·一·归还。”

一只如同太阳一般散发着耀眼金光的手从虚空之中缓缓出现，这不是属于现世的手，它不能够抓取现实之中任何东西。但是，它却可以触摸到许多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东西。

在操控这只手抓向吕烈之前，黎远犹豫了一下。

仅仅是犹豫了那么一下。

只是下一秒，他就露出了释怀的微笑：

“都有劳你这么久了，就在送你回去之前，最后送你一件礼物吧。”

象征着太阳的黄金之手灌入了吕烈的胸膛，吕烈在梦中发出轻轻的哼声，像是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一般。但是下一秒黄金之手就从他的胸膛伸了出来，抓着一颗仍然在砰砰直跳的心脏。只不过那颗心脏并不是血淋淋的红色，而是银白的、闪烁着圣洁的光芒。

那便是传说中的永恒之心。

神族长老慢慢走到了黎远的身边：“你要的人已经找到了，就在前方。接下来的一点路……你就自己走过去看看吧。”

黎远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抓着这只永恒之心，走向了蓝色平原的尽头。

在梦中，吕烈依旧在微笑着。

……

在无尽荒寂的蓝色大地之上，黎远向前走着。终于，他看到了一个渺小的身影站在了平原的尽头，那是和深渊的交界处，在这个死人的国度，就算是深渊都是一种带着诡异色彩的、缓缓流动的蓝色。

黎远不禁加快了脚下的脚步。

他怎么能不内心激动啊，这是他等候了数百年的，并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的恋人。

秋，这些年，你究竟在黄泉国底干什么？

秋，为什么你不让我前来找你？

你是发现了什么，还是……？

不知不觉之前，黎远已经快要接近那个背影了。

第44章 黎远的回忆（二）

“秋，你还记得我么，我来黄泉国找你了。”

“当初在巨树上的时候，你就说在这里已经不可能找到对抗永生者的武器了，要去更加危险的黄泉国碰一碰运气。但是当时的我因为懦弱，因为侥幸心理，并没有答应你的要求。最终你失望离去了，只有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下了深渊，去了黄泉国。”

“在巨树之上的千万个日夜，我被孤独和负罪感折磨的千苍百孔，不成人形。在无数个巨树之上游荡的日子，我不断想着，如果当初我答应和你一起下黄泉国，又会怎么样？就算我们的最终结局是双双死在黄泉国中，也好过让你一个人下黄泉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危险险阻吧。”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断过下黄泉国，去寻找你的念头。但是在我来了黄泉国两次之后，我发现，这里的危险程度和怪物绝对不是我能应对的，强行向前走，我很快便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两次死亡的灭顶之灾。”

“这两次在黄泉国中我都死亡了，幸好我的身后还有你送给我的，号称为本宇宙最强大的式神，时间巨人的能力，它回溯了时空，让我在新的时空复活了——不，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我’和第一个‘我’已经不是同一个我了吧，尽管我们的记忆完全一样，外形、身体、年龄、性格、甚至DNA都一样……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在这无尽的时空之中轮回了多少次，在这黄泉国中死亡了多少次，我一直始终秉承着第一个时空‘我’那份想要见到你的意志。”

“我开始思考，不再莽撞。我想要去黄泉国找到你，但是不能再这种继续无限死亡下去了。我能感受到，时间巨人和我都很疲惫，我们两个马上就要耗尽所有的力量，在不断逆转时空的过程中最后迷失自己，彻底消失了……”

“我想了很多办法，通过巨树顶端的生命之门进入黄泉国，这样确实能够避开深渊之中的很多危险，但是从这个渠道进入黄泉国后我的出生地直接被放置在了一片禁区，面对一群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生物，我很快就被撕了个粉碎，进入下一次轮回了。我也试图到达过绝望之塔，到达许许多多其他的时空，想要寻求新的方法，但是，都失败了。”

“最终，在经历了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我意识到这个世上任何一种常规的方法都不可能成功。黄泉国就是死人的世界，生人的祭坛。没有人类能够在黄泉国为所欲为，没有人。”

“除非……”

“直到在一次偶然之中，我知道了黄泉国神族的存在，也了解到了它们迫切想要离开这个死人的国度的决心和渴望。”

“我知道神族拥有我们人类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和实力，它们在黄泉国生存了上百万年，也是这里的土著。我当时就在幻想，如果能够得到它们的帮助的话，那么找到你的希望就大大增加了。可是，怎么样才能得到它们的帮助呢？那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神族藐视人类，将我们视为蝼蚁一般可笑无知的存在，它们在黄泉国中发现了人类之后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将他们炼成傀儡投入轮回之中，代替它们探索黄泉国之外的世界……来缓和它们对外面的世界的渴望。这对它们，就像是一个游戏一样。游戏，你知道吧，人类，在它们眼中，只是玩偶一般。”

“我决定获得它们的支持，凭借区区人类的身体。无论是多少艰险困难，多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都会去尝试。”

“我在巨树之上又孤独地尝试了五百年……我试验了无数次，都失败了。神族不愿意降下它们高贵的身躯，和人类有任何平等的交流。我被一次次杀死，一次次被制成人干丢入轮回之中，回到我的初始地。就像是命运无数的嘲笑，嘲笑着我的妄想和天马行空的计划。”

说到这里，黎远停顿了一下。他的眼角有泪水滑出，可是他并没有动手去擦拭的意思。

“这听上去很蠢，对吧。秋，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你一定会嘲笑我的。你这么聪明，如果你我位置互换的话，你一定能够想出比我更好的办法。”

说到这里，他笑了，

“被这些神族炼成人干之后，唯一值得高兴的好事是，我可以节约一点使用时间巨人的力量了。原本在大约一百次轮回之后我就会消失在时空之中，结果硬生生被我拖到了现在。”

他继续叙述下去，这场没有边际的冒险，

“在重复了五百年没有任何意义的努力之后，我一度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徒劳地重复着，最后像是一个傻子一样消失在时空之中。但是，大约是上天看到了我的努力，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这种东西存在的话……”

“我在巨树之上，看到了某个我们过去的宇宙的世界，一个流浪孩子，他身上具有能够培养出永恒之心的能力。”

“那可是永恒之心啊！三千万空间无数生灵之中，都没有多少人能够培养出的永恒之心！当我看到了他之后，我欣喜若狂，或许，这是上天送给我的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知道，永恒之心不仅能够让持有者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力，它也是死亡的克星。我立刻想到，如果我的手中有永恒之心的话，说不定我能够帮助神族离开这个黄泉国。我拥有了和神族谈判的条件，说不定它们也会考虑帮助我找到你……不，这是神族无法拒绝的交易，它们一定会帮助我找到你！”

“如果概率有多小，这件事情我都要去尝试着做一做。”

“但是，如果我选择离开因果扭曲世界，去哪个宇宙寻找哪个小流浪儿，当我回到这里之后，我将丧失自己的大部分力量……我不能这么做，在这危机四伏的巨树世界，实在太危险了。到时候我就算是拿到了永恒之心，可是我却死在了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第45章 黎远的回忆（二）

“于是我布下了一个局。尧……如果你还记得那个孩子的话，那个对我百依百顺，无比信任的孩子。在你走之后不久，他因为再也忍受不了巨树之上这无尽的恐怖和虚无了，于是选择了自杀。当时的我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他尸体上的一些DNA给收集了下来，保存了下来。”

“我要做什么，是的，你没有想错。在这个时候，我选择通过他的DNA，将它重新复制了出来……我知道，如果你听到这些话的话，一定又会指责我背弃人伦，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聪慧的头脑和应变能力。如果是你还在的话，如果是你面对这种情况，你一定能够瞬间想到既不有违道德，却又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我不是你……我只有这么做，在这种局面之下，我只有这么做。”

“我创造出来了克隆人尧。我要利用他下树去将那个流浪儿孩子给引上树。尧很害怕，他知道，只要他下了树之后，他的力量就会快速流逝，在扭曲因果的影响之下逐渐变成一个废人。我告诉尧，只要他下了树去将那个流浪儿孩子给引上来，我会去接他，我不会让他变成什么废人。”

“尧很天真，他相信了我的话。可是我欺骗了他，从一开始，他只是我的利用工具而已。当时的我只想着要得到那个孩子的永恒之心，就算是面对真正的尧，我都能口是心非地欺骗他，更何况只是一个虚假的克隆体？”

“秋，你又笑了……原谅我吧。我的罪孽缠人，如果我死了，就算是地狱都不会收留我那肮脏的灵魂。我只希望你能够去天堂，这是我毕生的夙愿，这是第一个时空中‘我’的唯一遗憾，也是无数无尽个时空中‘我的’愿望。”

“为了那愿望，我不惜奉上一切，从身体到哪怕是灵魂。”

“我开始实现我的计划，在我的操控之中，尧这个孩子很听话，很快便离开了巨树传送到了那个空间。但是我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情——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超级计算机为我做各种运算，在传送的过程中我在浩瀚如海的数据之中弄错了一个小数点，很快这个小数点带来的恶果便显现了出来——尧最终被传送到了那个世界，但是他早了数百年。在他的那个时代，他和那个流浪儿的出生擦肩而过了几百年。他们不在同一个时空，根本不可能见面，更不要说尧将他呆上巨树了。”

“在陆地上的尧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错误。那时候的他仍然幻想着我会将他带回巨树，但是我没有……尧在陆地之上等候了我几十年，从儿童成长为青年，从青年又成长为壮年，离开因果扭曲世界之后，巨树的诅咒一直在他身上燃烧着，蔓延着。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和白天，他忍受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苦，仍然天真且期待地等候着我将他带回巨树，可是我没有。”

“我是一个魔鬼。”

“最终，他彻底失望了，他开始从内心诅咒我，怨恨这个世界。他选择自尽，想要用死亡来结束这无休无止的痛苦，可悲的是，就算是死亡这最后的权力，他都已经没有了。被杀死之后的他不断复活着，他变成了另一个永生者。他将永远存活下去，以这种诅咒的形式。”

“尧也展开了他的复仇。他加入了一个叫做巨树神教的组织，那个组织对着巨树——通往因果扭曲世界的通道，有着超乎人类想象的热情。他加入了这个组织，想要通过这个组织来寻找到解除巨树诅咒的方法。但是令他失望了，毕竟那个世界的人类的科技实在是太落后了。即使他利用他的智慧帮助那个时代的人类解决了无数难题，却仍然离解开巨树诅咒之谜差的很远。”

“最终，在无数个日月的煎熬之后，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要上树，解决巨树诅咒的方法，唯有正面去面对它。选择再次上树，他将受到更加可怕的巨树诅咒，但是这也是唯一的解决方法了。他要放手一搏。”

“这便是巨树神教两次远征的来历。”

“以他的才智和超越这个时代的人类的谋略，他很轻松地游说其地上的诸侯和大富商赞助他这次远征。第一次远征很快便失败了。不过这一切都在尧的计算范围之中，他早就知道仅凭那些过去的人类和原始人般的装备，想要征服这座巨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我猜想着当时他的心境，这也是他对我的最后的期待。他期待着树上的我看到这支远征军之后，能够想起他的存在。他用这种方法提醒着我，希望我能够将他带回巨树世界。”

“当时的我在干什么？当时的我，在努力创造第二个尧的克隆体，将他投掷到正确的时空之中，去带那个流浪儿上来。上天保佑那时候的我最终失败了，不然的话……我那原本就罪恶滔天的罪孽也会翻倍吧。”

“第二次远征尧亲自上阵，当然，这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不亲自上树的话他又怎么能够解除自己的诅咒？在巨树之上的远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他和他的军队遇到了无数险阻，巨树连百分之一都没有爬到，补给就已经不够了。军队之中士兵受伤惨重，士气低迷，甚至有凡人密谋着要推翻尧的统治回到陆地之上。而这一切，都被尧弹压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贸然的上树让他的诅咒更加剧烈，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哪怕牺牲掉这所有的远征军，他都在所不惜。”

“当他的远征军来到了巨树之上大约百分之三的地方，就是迷神城那一带附近的时候，军队中人数已经死亡过半了。他知道，无论再怎么样弹压，鞭策，这支由凡人组成的军队，都不可能指望他们再向上前进多远了。”

第46章 黎远的回忆（三）

“就在所有人包括尧在内都已经感到绝望了的时候，在爬到一定高度之后，尧忽然发现，巨树的内部竟然是空心的。出于一个秘术师的本能，他驱使自己的手下凿穿了巨树的树壁，进入了这片空荡荡的空间。”

“你猜他看到了什么，秋？”

“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够猜得出来吧，秋。”

“他看见了永生者的心脏。是的，在那里，便是永生者的心脏，因为扭曲的因果，它存在在了扭曲的世界之中。或许是机缘巧合，又或许是上天对我们人类这个种族的惩罚和蔑视。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寻找到的东西，尧只是随便爬爬便被他撞到了。永生者的心脏只在那里停留一瞬息的时间，只要将其击毁，便是唯一击败永生者的机会了。”

“但是尧没有，或许是因为处于对我的怨恨，而让他逐渐恨上了全人类。他没有没有选择击溃永生者的心脏，反而献祭上了整个远征军，试图将自己融为永生者的一部分。”

“他不再想成为人类，而是选择变成一个怪物。”

“后面的事情，想必你都可以推测出来了。在献祭了所有人，完成了那场盛大的秘术之后，尧却还是失败了。他身体的一半变成了永生者一族，但是另一边却停留在了人族的程度。巨树对他的诅咒只是消除了一半，另一半却变得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他开始怒吼，咆哮，不断向着巨树之上爬行，想要爬行自己的本宇宙，去寻找永生者，吃掉对方，来试图让自己彻底成为永生者。而他，哦不，它作为人的另一半仅存的一点理性告诉它，它根本不可能是完整的永生者的对手。于是它就在这巨树之上上上下下，无数年来不断徘徊着。”

“就在这攀爬的过程中，我不知道尧出于什么样的用心，它还是找了一个适当的机会，将一枚它在巨树之上所能找到的最强大的巨树之果丢了下去，落入人间之后砸在了那个流浪孩子的身上。那个叫做吕烈的孩子被果子砸中之后，便吃掉了它。为了压抑住体内的炎之力，他不得不爬上了巨树，去寻找更多的果实……而这一切都在尧的意料范围之内。我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的目的，让它选择了在这么多年之后仍然履行了和我的承诺，让吕烈上树了。或许……从后来一系列事情发展的蛛丝马迹看来，是尧也发现了某种方法，能让永恒之心缓和甚至结束它身上巨树的诅咒。”

“再后面的事情宛如流水账一般。秋，如果你还在的话，那你一定会笑着阻止我，不让我继续讲下去了。我在巨树之上碰到了那个被骗上来的流浪孩子。当时我欣喜若狂，急于帮助他得到永恒之心，然后拿走它。但是在随后的一系列冒险之中，我发现这是一个不错的小家伙，我渐渐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我开始忏悔自己这些年犯下的过错，我后悔、恐惧，甚至想象着，我身上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不是这世上在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意志存在，俯视着众生的一切，然后默默惩罚着我。”

“幸好，上天没有给我再次加深罪孽的机会。在我们爬到巨树的最后一刻，那个流浪孩子的身上仍然没有进化出永恒之心，而是保持着较为低级的黄金之心。我放过了他，选择纵身跳入了身后的生命之门。”

“在再次进入黄泉国之后，我经历了无数冒险，最终在机缘巧合之下，终于找到了一种能够取出对方身上永恒之心，而不伤及对方生命本源的方式。得到这种方法之后不久，我便再度在黄泉国的战斗之中死亡了。而下次时空的轮回之中，时间巨人告诉了我这种方式。我又在巨树之上看到了那个叫做吕烈的孩子，原来他到达巨树之顶之后不久就去了无主之地，最终在博弈房中被传送到了这里来，帮助我完成我的夙愿，进入黄泉国海底找到你。”

“所有的一切最终还是连接在了一起。我等到了神族的到来，和它们达成了盟约，它们为我找到你，而我将取下吕烈身上的永恒之心，帮助它们离开这个它们呆了上万年的鬼地方……我知道，这么做或许对不起那个叫做吕烈的孩子，我只能在取下永恒之心之后，让神族将他送回他原来的世界，尽我最大的努力弥补他……”

“我这一生，犯下的罪孽，对不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包括尧，它之所以到现在变成这副样子完全是我的原因。可是无数次的时空之旅已经耗尽了我的最后一点生命，恐怕在余下的时间中，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也没有能力去弥补他了……”

“幸好，在这里还是让我最终见到了你一面。无论怎么样，这些年的付出再多，都有了收获……我，死而无憾……”

黎远缓缓走向了那个坐在深渊边上的身影。

那是一具骷髅。

它的身上还穿着残破的红色长袍，依稀之间，黎远还能看见那个女子当年英姿飒爽的模样。

他走到了骷髅的身边，坐了下来。陪着她一起看着黄泉国的天空。

无数星辰在这个世界的尽头缓缓流动着，就像是一场永远不灭的盛宴般。

“多美啊。秋，能够在这生命最后的时刻和你一起看着星辰，就像是我们过去在大学时的那副模样……我，很高兴。”

……

神族长老站在了远处，冷冷地看着黎远和骷髅的背影。在这一刻，它并没有打扰这对恋人相隔时空长河的重逢。尽管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这种生物会对自己死去的同伴的尸骨倾注这么多的感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将其找到。对于它们神族来说，尸体就是尸体，不存在任何价值。

但是不管怎么样，神族最终还是兑现了对他的诺言，它们帮助他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个人。

尽管只是一具骷髅。

第47章 回家

黎远还是来晚了，秋已经死在了这个世界。在她死前，她独坐在这死人世界的尽头，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呢。

可是她到死都没有向这片世界屈服，最终，她没有变成这死者的大地之上的一具行尸走肉，而是像是一个凡人一般，化作了一具枯骨。

黎远在像是一个傻瓜般念念叨叨向她叙述完了这些年自己的游历之后，坐在了她的身边。一人，一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晚霞，仿佛回到了他们在本宇宙的校园时代。

神族长老在背后冷冷看着他们，但是并没有出手打扰他们的主意。

一天之后，神族长老身边的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只人形的巨大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声音：“长老，那一个小人儿的故乡也已经找到了。现在我们对他的所有诺言都已经实现，也是他该遵守他的诺言的时刻了。”

这永恒蓝色的黄泉国的天空被撕开了一角，天幕之后存在着是一片漆黑，无尽的漆黑。那狭窄的空间隧道也能容纳一个人进入。

吕烈仍然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从被抽离了永恒之心后，他将一直这么沉睡下去，直到十天后苏醒。

幸好，黎远抽离了永恒之心的瞬间，也将一个“源”放置了进去，不然的话，光是这么沉睡下去，用不了十天吕烈就会因为缺乏食物和水而在饥饿中死亡。

神族长老大步走到了吕烈的身边，将他像是一捆稻草一般一把抓了起来，直接甩手丢入了身后的空间裂缝之中。

在吕烈被空间裂缝吞噬的一瞬间，天幕上的龟裂也同时消失了。一切都烟消云散，像是这个空间裂缝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真是幸运呢。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也是人族。”神族长老冷笑道，“这样的话，我也能通过这种蹩脚的方式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这是你的第二个愿望，神族已经为你实现了！”神族长老转过头，看向了黎远的背影，“可以了，缅怀也要有个限度。我们神族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算是第一个愿望，我们已经将你需要做的所有事情都给做了。现在，是你旅行你的承诺的时候了！”

黎远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手中还捏着那只刚从吕烈体内提取出来的永恒之心。

“当然，我会遵守我的承诺。”黎远轻轻说道。他的嗓子哑了，已经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了。

他迈开步子走向了神族长老。在那一瞬间，神族长老才惊讶地发现，他原本的满头黑发已经变成了白发，且原本那张二十岁不到的年轻面孔已经变成了一张皱纹和老年斑密集的老者面孔。若不是神族长老还能在他身上感受到“气”的存在，他简直不敢确定，那个和自己做交易的小人儿是否就是眼前这个小人儿。

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仿佛在秋身边静坐的这一个晚上，已经耗尽了黎远此生最后的精力的寿命。

“你……”神族长老想要说些什么。它真的害怕，这个摇摇欲坠如风中残烛的老者，会在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一瞬间就这么失去了自己的神明。它族已经在这片大地上呆了太久、太久了，上万年的光阴，它们无比渴望离开这片大地，但是正是因为这样，在离实现自己目标仅差一步之遥的路上，它们才是更加的害怕会出现任何意外。

那个小人儿，就对你这么重要么？

这些“小人儿”的感情，作为神族的长老的它不明白。但是看着那个小人儿因为另一个小人儿的死，而一夜苍老百年，作为不同的种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内心的深处仿佛隐隐有了触动。

“放心吧。”黎远的眼睛已经浑浊了，但是他仍然用嘶哑的嗓子说道，“我会完成对你们的的承诺的。”

在走向神族长老的路上，黎远最后回头一眼看向了秋的骷髅。等他送这些神族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之后，恐怕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吧。他余下的人生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大约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秋。”

“就此离别吧。”

就在这时，黎远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他的目光落在了秋的枯骨之上。在那之上他，他仿佛发现了什么端倪一般。那是令他绝对没有想象到的惊人秘密。原来这一切……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果然，秋，这一切，果然都是你么。

“等等我。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验证一下。”

黎远忽然改变了主意，重新转身走向了秋的身边。

……

在吕烈逃上巨树之后，朱石镇一直流传着一个吃火的怪物的传说，一度在平和宁静的朱石镇引起了恐慌。这些传说在朱石镇这种偏远孤僻的小村镇中十分常见，譬如夜路的女鬼，躲在井口下面的白骨，灭人满门的黄大仙一般。随着时间的沉淀，也渐渐没有人把这个传闻当成一回事了。和无数其他鬼故事一般，这个传闻被朱石镇的诸多妈妈用来在夜半吓唬不听话的熊孩子。

但是在七年后的今天，镇上的愚民们照常围聚在巨树旁边，开始他们例行向巨树的祈祷时，忽然在巨树的上空裂开来一个黑洞，黑洞之中，一个闭着眼睛的年轻人被缓缓传送了出来。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他一般，将他推出了巨树的范围，缓缓放置了大地之上。

随后，那个巨树上的黑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所有惊呆了的村民慢慢围聚了看来，他们看见，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全是杂乱的胡子和长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多处污秽不堪。手上、腿上布满了老茧，一看就是长期从事攀爬工作导致的。

这些村民虽然愚笨，但是倒对和巨树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格外敏感。

“显……显灵！”

“天神显灵了！”

“天呐！几百年了！这是几百年了!这么多人攀爬上了巨树！……”

“终于，有一个人，活着从巨树之上下来了！”

第48章 静养

吕烈慢慢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木头制成的天花板，还有盖在身上的棉被，还床边点燃的一盆篝火。

“醒了，树神大人醒过来了！”旁边两个正在洗脸盆处绞着毛巾的丫鬟走过来，本来想给吕烈的脸上再擦上一把，但是当她们发现吕烈睁开了眼睛之后，纷纷惊喜万分地大叫道。有丫鬟冲了出去找人，没过多久，外面的走廊便传来了无数人杂乱的脚步声。

自从吕烈回到朱石镇，被这些村民发现了之后。这些信奉巨树的愚民爱屋及乌，对于吕烈的崇拜也达到了几近和巨树无异的程度。他们尊称吕烈为赎神大人，并且认为吕烈能够从巨树之上活着下来，必定拥有和神明无异的地位。

“这里是……哪里？”

吕烈感到自己异常的虚弱和无力，但是在虚弱之中却有着一种淡淡的安宁感。这两种截然矛盾的感觉如此融洽地并行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就好像，一个大病了很久的人终于摆脱了病魔，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生活。虽然此时的身子骨还没有恢复过来，但是病人也会觉得通体舒畅。

吕烈不明白眼前究竟是哪里，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努力回忆着在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却发现自己的记忆中出现了好大一片空白，那是吞噬一切的空虚，无论自己如何努力的回忆，都不可能从那其中提炼出一丁儿有意义的东西出来。

“难道说……这里又是一个新的错觉？”

毕竟在无尽隧道之中，在穷奇的梦之中，吕烈曾一度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他也曾将那些地方当作是真实的世界。可是那一切最终随着梦醒，只是被证实是一场虚妄罢了。

趁着身边那些侍女慌乱之中跑出去，他躺在床上，勉强扭过脑袋，打量了一下四面八方。他发现这间自己躺着的小阁楼奢侈的简直不像是自己这种人该呆的地方，到处都是龙纹凤印，高大的家具和散发着淡淡暖意和火炉……

很快，在丫鬟们的搀扶之下，几个穿着官服，大腹便便的官老爷便走了进来。

身后的几个丫鬟细心地在吕烈的脑袋上垫上了枕头，让他方便和官老爷的视线对视。几个官老爷向他拱了拱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树神大人，在这里住的可还舒适不？如果有一切需要的话，尽管提出来，薛某一定照办。”

吕烈只是瞪大了眼睛，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们。

他并非不能说话，只是突如其来出现在这个地方，又短暂失去了自己的记忆，现在吕烈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特别是这几个长得像是猪头，笑的更像是猪头的家伙。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对方把自己丢到大街上去，也不要呆在这个暖室之中，和这些猪头们共处一个空间。

见吕烈久久没有回应，那几个官老爷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身边一个眯起眼睛笑嘻嘻，像是如来佛一样的胖子也舔着脸，微笑道：“树神大人若是刚刚从树上下来，觉得身体不舒适的话，那我们先就告退了。改时间再来拜访吧。”

吕烈索性闭上了眼睛，根本懒得和对方说一句话。

几个官老爷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尴尬。但是面对这个几百年来唯一从树上下来的人类，他们自然是不敢起任何不敬之意，只是挥了挥手，带着自己的仆从离开了这间小房间。

吕烈听着这些杂乱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露出了一丝迷茫之意。

……

吕烈又在暖阁的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有余。这一个月后，虽然身体仍然像是植物人一般，就是微微一抬手，都感觉浑身上下无比的酸痛。但是吃喝漱洗都有身边的侍女无微不至照顾着他，也算是过的不糟。相反，从小习惯了在大江南北流浪的吕烈，又在巨树之上经历了那么久的生死冒险，在巨树上的时候别说吃饱喝足，就连睡觉都闭着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相对于以前的生活，现在简直如同天堂一般。

这么多天的静养，吕烈也渐渐想起来了巨树上的一些事情。

“苏文……”

“杨威……”

“食人枭……”

“三头……”

“小梦……”

“蔷薇虎……”

“紫魔……”

这些记忆中的面孔慢慢浮现出吕烈的脑海。每回忆起一个人名，他便缓缓蠕动着嘴唇，用轻若蚊鸣的声音让身边的侍女用笔记下这些名字。尽管他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那些侍女也并不知道这个几百年来唯一从从树上下来的人刚一能开口，就让她们记录下这些意义不明的名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她们还是照做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一定发生过一段不同寻常的往事。

吕烈闭上了眼睛。

有一个很重要的名字在他记忆的深处徘徊，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个名字。

一张模糊的脸，模糊的声音，还有一段模糊的记忆……

每当吕烈觉得自己快要看到记忆中那张脸的时候，他的大脑就会隐隐作痛，像是一根尖尖细细的针，慢慢刺进他的脑海。那感觉疼得令人发狂，吕烈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就这样，每当真相快要浮出水面之时，他无论如何都想不下去了。

是谁，那个人究竟是谁？

有人故意封印住了自己在巨树上的记忆的一部分，不让自己深究下去。他的记忆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是他想不起来。甚至每当他生起“想要想起来这个人”的念头的时候，那可怕的诅咒就会阻止他继续深究下去。

吕烈唯一能够知晓的，便是，那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和一片汪洋如血海的蓝色联系在一起。

……

半年之后，吕烈已经静养好了，可以下床了。

第49章 平静的生活

在得知了从巨树上下来的那个年轻人终于恢复了健康之后，当地的名门望族和官老爷们像是苍蝇一般涌了上来，嘘寒问暖，每天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吕烈也并不是愚蠢之辈，并没有像是刚刚下树一般桀骜不驯。他很清楚，那些大人物们敬畏什么，崇拜什么，想从自己那里获得什么。

虽然很遗憾，对于巨树上的事情吕烈记得的并不是很齐全，而且他也并没有遇到过什么传说中树顶的仙人，更没办法展现出点石成金，又或是长生不老之类的异术，但是这并不妨碍吕烈在每天看望他的三教九流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长期在大江南北的流浪磨炼了他一张嘴皮子，和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坑蒙拐骗更是他的招牌了。看到那些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名门人物聚集在他的床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这位唯一从树上下来的“树神”，吕烈张开嘴皮子就是一通乱吹，什么在树上遇到了天龙吞恶鬼，碰到仙人抚其顶，还有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什么珍奇异草绝世仙丹。还有天上来的天官册封自己为人间大将军，此后行走人间，逢凶化吉，气运加身，妖魔不侵，说得这些朱石镇上的大人物们一愣一愣的，看向吕烈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更加崇敬了起来。

毫无疑问，吕烈很擅长利用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和恐惧，以及大众的从众心理。他在朱石镇的地位水涨船高，逐渐变成了朱石镇的“活神仙”。他的影响力已经不仅仅在那些信奉巨树的愚民之中，而逐渐扩散到了朱石镇的所有富商和达官显贵之中。

有钱人争着抢着请他去自己家做客，县太爷和官府对他唯命是从，他过上了自己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富贵生活。这个昔日流落街头路边做冻死骨的流浪儿，终于在攀上巨树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之后，脱胎换骨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这也算是……巨树之上经历对于自己的奖励吧。

可是吕烈并不快乐。

他的内心深处总是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淡淡的悲伤感，他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没有完成，还有那个自己在巨树上认识的，对自己生命来说很重要的人的脸。可是他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事情，那件事就存在于他的记忆深处，时不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跳出来拨动两下他的心弦，他却拿它无可奈何。

巨树之上被封存的记忆，还有那件尚未完成的事情，已经逐渐变成了他的心魔。就像是一头大象住在他的心底一般，那大象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的的确确存在于这世间。

同时，吕烈也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某些奇异的变化。

他开始变得力大无穷，五官敏锐，身体各方便的柔韧性和协调性也高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或许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一开始的确给吕烈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困扰，比如说在早上喝茶的时候，他借过侍女手中的茶杯，根本就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握，茶杯就像是泡沫一般被他捏碎了。又像是在某个对自己仰慕已久的达官显贵家中相谈正欢，自己只是表示友好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两下，对方的肩膀就直接被自己拍脱臼了，躺在床上两个月下不了床。

自己变成了一个力大无穷的家伙，在这个人类的世界小心翼翼行走着。人类所创造的一切、所拥有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太过脆弱瘦小了，他必须极其小心、极其小心地和他们相处，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干扰。

直到从巨树上下来的大半年之后，吕烈才能控制住自己近乎无穷无尽的力量，在朱石镇过上正常的生活。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曾尝试着轻轻一跃。结果他跳跃的高度超过了朱石镇最高的庙殿，向上一直飞到了可以触摸云霄的夜空。他落了下来，在几千米的高空中准确落到了县太爷家的墙壁之上。在这细如长绳的墙壁之上，他发足狂奔，飞奔而过一座又一座的宅院和庙府，如履平地。

那时候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是跑酷。如果这个时代有跑酷的人的话，看到吕烈之后一定会尊称他为神。

吕烈仗着自己远超常人，甚至接近于野兽般的肉体，在朱石镇的建筑物之上狂奔着，像是用这种方式来发泄他内心的惆怅和不满。夜深人静的朱石镇，总有人能够看见一道漆黑的人影像是闪电一般从各个人家的房屋之上飞驰而过，一骑绝尘。有的人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也有的人相信这是山林间的山鬼潜入了朱石镇，众说纷纭。在七年前的喷火怪之后，朱石镇的大地上又有了新的传说。

一晃，吕烈就在朱石镇呆了五年的时间，这五年来，吕烈的生活很富足，他受到了朱石镇上每个人极好的待遇，不管是信奉巨树的人又或是不相信巨树的人。虽然人们开始期待着这个从巨树上下来的人能展示什么改善朱石镇的奇术，但是在发现了吕烈根本没有从树上的仙人学来任何东西之后，他们也并没有失望。因为吕烈在他们眼中变成了气运加身、福星缠绕的家伙，只要碰碰这个家伙，或者和他说上两句话，甚至只要他一天还呆在朱石镇，这朱石镇方圆百里的百姓或是权贵，都可以受到好运。

这五年来，吕烈的下树也激发了更多年轻人和巨树信徒的信心，想要挑战巨树并向上攀岩的人越来越多，并且还有不少人花了重金向吕烈请教爬树的诀窍。但是这一切都被吕烈拒绝了。因为他那残缺的记忆唯一还记得是，哪里有什么爬树的诀窍。这巨树之上又有什么仙人和天龙啊。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大恐怖和死亡罢了。

在许多人上了巨树之后再也没有下来，渐渐地，朱石镇这股爬树热潮也平息了下来。人们只能相信，吕烈是被树上仙人唯一青眼相加的幸运儿，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有资格上树。

第50章 朱石镇之劫祸

变动是从五年之后开始。

在这五年的时间内，世外的战争和分论仍然没有停止。只要这个世道一天不出现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不出现一个天下共主，军阀和诸侯之间的混战就没完没了，永远不会结束。朱石镇作为世外桃源已遗世独立十二年有余，终究有被打破的那一天。

自巨树上下来五年之后的一天夜里，吕烈正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忽然之间，他那敏锐的五官从地面上听到了朱石镇的远处传来了隆隆马蹄声，刀出鞘声，无数暗哑人声的嘶吼声。那声音就像是浪潮一般，不断向着朱石镇的方向势不可挡靠近。

吕烈猛然从梦中惊醒。他以为他是在做梦，就像是关于巨树的噩梦，这五年来一直在无数个深夜之中缠绕着他，让他寝食难安片刻安神不得。可是当吕烈从自己的床上下来的时候，那通过大地传来的隆隆的震动声仍然没有消失。相反，更加剧烈了。

此刻的朱石镇仍然一片平寂，家家户户沉睡着。但是在吕烈的视角看来，已经是千军万马向着朱石镇的方向前进。

“阿云……阿云！阿云！”吕烈摇动床边的铃铛，将下房沉睡着的丫鬟叫醒了。

“少爷……什么事情？”吕烈府上的两个丫鬟仍然没能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听到了吕烈房中的铃声，强行睁开惺忪的眼睛，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出大事了！”吕烈厉声道，“立刻给我穿衣，备马，我要去薛府一趟见薛老爷子！”

“可是这个时间，县太爷已经入睡了啊……少爷您知道薛老爷子的脾气，若是有人敢吵着他的睡眠，不管是谁可都捞不到好脸色……”两个丫鬟仍然唯唯诺诺，想要劝说自己少爷打消这个荒谬的想法。

听着远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吕烈感觉心中就像是有无数个战鼓在疯狂地锤击一般。已经没有时间，也来不及和这两个丫头解释了。他就这么穿着宽松的睡衣，直挺挺地冲上了大街。

“若是现在不叫醒薛老爷子，那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去叫醒任何人了！”

待到两个丫鬟反应过来之后，她们的少爷已经如同闪电般越过了她们身边，消失在了大宅门口。那速度之快，简直就不像是人类所能够达到的。

“可是少爷，您穿成这样怎么出去？”两个丫鬟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然徒劳地伸出手，想要阻止吕烈的离去。

狂奔在无人的大街上，吕烈耳边那隆隆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响，离朱石镇越来越近。难道长久以后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么？狂奔在路上的吕烈心中紧张地思忖道，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那自己和整个朱石镇又将何去何从？果然，这个乱世之中，就没有一处是真正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待他冲到薛府的时候，终究还是来不及了。无论自己跑得太快，就算是再来一次，也永远追不上死亡和因果。吕烈站在薛府的门口，呆呆地看着整个偌大的薛府已经被火海吞没，燃烧成了一片。府内有无数孩子妇女的啼哭声，都是被突然起来的大火困在其中，一时之间冲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场一点一点吧一切全部吞没，直至死亡。

还有一部分人，就在睡梦之中就这么被大火烧死了，对于他们来说，反倒是少了许多临死之前的痛苦。

整个朱石镇全都被惊醒了过来，可是没有人冲进薛府去救人。因为如雨般的火焰箭从朱石镇对面的山坡之上射了过来，将整个朱石镇点燃成了一片火场。黑暗的夜空下，无数人发出了悲哀痛苦的哀嚎声，在火场之中奔走，自救。

“是谁，究竟是谁！？……”

“为什么，我们都是平民啊……我们没有效忠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争世的想法……”

“为什么要屠杀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百年未经战事的朱石镇，一旦遇到了成建制的军队，就像是失去了羊圈庇护的羔羊一般，被饿狼们撕咬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吕烈双目血红。他冲进了薛府越发气焰冲天的火场之中，单手举起一整根垂倒在地上的栋梁，凭着声源冲进了一间被火焰吞没的房间之中，将两个啼哭的婴儿抢了出来。

一个妇人的下半身被压倒在烂木之下，动弹不得。但是当她看到自己的孩子终于被人闯进来救了出去之后，微笑着向对方点了点头。

大火蔓延开来，很快将这个无名妇人吞没在了其中。

吕烈抱着两个不住啼哭着的婴儿冲出了火场。在偌大的薛府，更多的人在嘶吼着、哀嚎声，等候着吕烈去救他们。可是吕烈又能做什么？薛府之中的火势越来越大，已经烧亮了半天漆黑的天空。整个朱石镇的火势也越来越大，已经快要燃到天际的尽头了。无数家人户中都有人被困在其中，每个人都在哀嚎，等着吕烈去救，可是吕烈又能救得了几个？他又能做什么？

火势水涨船高，周围的一切都被黑色的烟雾包裹了。站在火场的中央，吕烈感觉自己呼吸都开始出现了问题。他终究也是人，不是神。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已经救不出更多的人了。

他抱着怀中的两个婴儿，冲出了火场。

站在朱石镇的边缘，吕烈抬起头，最后看了一次这个对自己意义特殊的城镇。他看见的是冲天的火光，是无数悲哀的面孔，是山的对面一张张冷冰冰的弓床和金属头盔在月光之下的折射。吕烈转过身，最后一眼看了那巨树，面对着脚下这幕人间惨剧，它依旧深入云霄，高不可攀。

在骑兵们冲入朱石镇烧杀掠抢之前，吕烈抱着两个婴儿，像是风一般离开了这座城镇。

他记住了这些闯入朱石镇的骑兵的模样。

那一面紫色的“郭”字旗。

第51章 妖道

待到吕烈走后，他不知道，一队队的郭家骑兵冲入了已经快要沦为废墟的朱石镇。大部分朱石镇的镇民已经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只有极小一部分人活了下来。而这些人，老人和孩子全部被杀死，青壮年和女人被套上了绳索，赶入了郭家军的营帐之中，充当奴隶和妓-女使用。

这，才是这个世间乱世真正的模样。在中原一带诸侯相互攻伐，这种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也只有朱石镇这种偏远地区，才能一直安宁祥和到现在。而这份脆弱的祥和，在十二年之后，也终于被一支在中原吃了败仗、流窜到这里的残兵败将给打破了。

郭家军的元帅，一个五十多岁、身材魁梧的汉子，披着一身紫色的盔甲，只在盔甲之上露出两个眼睛。他在众多士兵的保护下走入了这座被焚烧的古镇之中，冰冷的双目冷冷打量着附近的一切。

“倒是一个粮草充足、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可惜了……”郭家元帅眼中流露出了一丝遗憾之意，“随后建宁侯的大军将至，如果我等驻扎在这里的话，只有死路一条。那就只能烧光、抢光这里的一切，在建宁军到达之前，不给他们留下任何资源。”

朱石镇上的大道上又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郭家元帅身边的数位将军转过了头，笑道：“是远方的孩儿又刺探情报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得到的情报是好是坏？”他们话音未落，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便停在了数位将军的面前，一个身材猥琐、披着荆棘甲的斥候翻身下来：“报告大元帅，朱石镇东方五百里传来加急军情，建宁军二十万人不日将至，请大元帅早做准备。”

那个冷酷的汉子看了一眼附近已经被烧的差不多的朱石镇，冷笑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建宁侯得到。孩儿们，把这朱石镇之上能拿走的东西全部拿走，有拿不走的，也烧光、杀光、抢光，就是全部毁掉，也绝不能留给身后的建宁侯一针一线！听明白了吗？”

座后无数将士齐呼：“喏！”

郭家军的元帅透过头盔的冰冷视线又冷冷扫了一圈自己的脚下：“这镇上，还有什么建筑物没有被点着么？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得尽快撤离这里。”

这时，一个身披黑色长袍的干枯老人从兵卒之中走了出来，慢腾腾来到了元帅的眼前：“禀告大将军，这朱石镇之上，还有一座硕大无比的物体，明明就放在众位将士眼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点着它，彻底遵守您的意志。”

“大胆妖道，何敢在大将军面前如此诋毁我等！”大元帅周围的统帅们额头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他们素知郭家大将军的性格，喜怒无常，杀伐暴烈，若是这座朱石镇之上真的有什么建筑物幸存了下来，违背了大元帅在进入镇前的指令，那么毫无疑问，等候着他们的将是严酷的惩罚。

只不过这些统帅们在训斥了那个古怪妖道之后，也都面面相视，眼底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们在进入朱石镇之后立刻策马绕着朱石镇逛了一圈，将眼中所看到的一切建筑物全部点着了啊。这妖道口中的遗漏，又是怎么回事？

大元帅微微一伸手，阻止了几个手下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的视线转过来，看这眼前这个躲藏在黑袍之中的神秘老人：“你们不要插嘴，让他将话说完……老道，自从你加入我们军队之后，我就一直觉得你这个家伙很有意思。那么，你就说说看吧，究竟是哪座巨大无比的物体，明明就在我们眼前，可是我们却没有点燃他？难道，你觉得我的这些手下都是睁眼瞎不成？”

他此话一出，就算附近大火滔天，所有人都觉得这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大元帅身边的统领们也纷纷将手摁在了刀把上，虎视眈眈盯着眼前的这个老道。只等他已没有办法自圆其说，就出刀将其斩杀。

老道微微一笑，转身反手指向了苍穹的尽头。那是暗与光的融合物，是天际和大地的交际处。

在朱石镇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天树。它拔地而起，从深渊之中扶摇直上九重天，深入云霄高不可攀。这座镇上没有人知道那座耸入云霄的巨树通往哪里，有人说它通往仙界，有人说它通往的是黄泉，也有更加虚无缥缈的传说，说在那巨树之上连接着的既不是仙界也不是黄泉，而是传送向其它世界的星空。至于真相，从来没有人知晓，朱石镇上的人唯一知道的是，爬上去的人也从未回来过，每年摔下来的尸体倒是不少。

当年的愚民将其视为神迹，年年祭拜。

即使是面容被黑袍隐藏在了阴影之中，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老道嘴角扬起的一丝残忍且诡异的笑容：“大元帅。在您来之前，这朱石镇的巨树之上，可是流传着仙人出没的传说啊，每年朱石镇无数人试图爬上巨树，寻找仙人的足迹，可是至今几乎没有人回到过。像是朱石镇这样的小镇自然是组织不起强大的人力和财力来攀爬这座巨树的，但是您不要忘了，随后赶来的建宁军大军有这样的财力，建宁侯也是一个有这样魄力的人。虽然老道看到，天地之中的冥冥气运全部加持在将军身上，可是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啊，攻占了这里的建宁侯也听说了这座巨树的传说，并对这座巨树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兴趣，然后……”

“不用说了，”听到这里，大元帅已经完全知道了那个奇异的妖道究竟想说什么，“寻仙？建宁侯已经手握二十万大军，三郡之地鼎力支持，若是再让他寻找到这世间真仙，本座还有什么筹码能和他一争天下？”

“烧！必须将这座通往天地的巨树给烧毁了！本座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不能让建宁侯那个狗奴才得到！”

第52章 烧树

“可惜了啊，身后的建宁军马上就要赶到了。不然的话，本座倒是很愿意派出人马，上这巨树寻找传说中的真仙。”

“烧！”

伴随着郭大元帅的一声令下，无数士兵围聚在朱石镇这座通天的巨树之旁，举起火把丢向了巨树。那些火焰一触及到树壁，很快就点燃了起来。冲天的火舌像是一道闪电一般飞驰直上，吞没了半座云霄之下的巨树。并且火舌还在往上蹿，直接将夜空的黑云染成了红色。

火势不断上升，但是当树下的所有人抬起头，没有人看得到那火焰究竟蔓延到了什么地步。因为这座巨树实在是抬高了。

一片混乱之中，当所有士兵将手中的火把一起投掷出去的瞬间，一个士兵一时失手，将原本应该投向巨树的火把丢入了深渊之中。他暗暗惊呼了一声，若是被那个残暴嗜杀的郭大元帅看见，自己必然将被当场枭首处死。

幸好，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燃烧的通天巨树之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手滑。

“真是好险呢……”

那个无名的士卒心中感叹道。他低下了头，顺着火把一路下滑所照亮的一片光明，看着巨树下方那深不可测的深渊。

坠入深渊的火把一直向下坠、向下坠……那一点星火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骤地，那个士卒的眼前一闪而过。他的瞳孔缩成了两点，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是……”

在一片混乱的人潮之中，除了那个士兵，没有任何人看到脱手掉入深渊的火把，以及那匆匆那火把照耀出来的东西。那个士兵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一般，又在着深渊边缘向前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那隐藏在深渊之中的究竟是什么。

无声无息地，一双黑色的手从深渊之中伸了出来，轻轻搂住了士兵的脖子，将他一把拖入了深渊之中。而在他附近的所有士卒们，全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身边少了一个同伴。

……

滋滋滋滋……

那燃尽一切，直通天际的火光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可是巨树下方的士兵们越来越惊讶地发现，那燃烧着的巨树仍然矗立不倒的立于深渊中央，丝毫没有被大火烧成破灭甚至坍塌的意思。没有人能够想象这座全部由木头组成的巨树能够在火光之下坚持这么久时间，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一座木树，而是一座铁树一般。

“大统制。”两个手下走到了郭大元帅的身边，先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已经疯狂燃烧着的火树，附在郭大元帅耳边，轻声说道：“已经不能够在这里停留下去了，建宁军的大军已经在二百里开外，随时都能赶到这里来。”

“必须亲眼看着这座巨树被烧尽。”也不知道怎么地，那个黑袍妖道的耳朵这么好，直接走了过来横站在两个将领中间，向大元帅建言道，“这座巨树是通往天上的巨树。如果落入了建宁侯手中，他就等于有了一把通往天上的钥匙。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大将军认为自己还有可能赢得了他么？”

“混账东西！如果现在不走，等到建宁侯来了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还谈什么以后不以后？”一个将领惊怒交加，向着那黑袍妖道怒骂道。

现在这军队之中几个上将心底都恨死这个妖道了，也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尽出一些异想天开可笑至极的点子。

另一个虎背熊腰的将领也走了上来，冷冷看着那个黑袍妖道：“老道，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这件事的话，那不妨就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封你个上将称号，反正到时候出了任何事情，你有权一个人全权处理，如何？”

那黑袍老人也不甘示弱，回应道：“呵呵，那若是建宁军来到此处之后……”

“不要吵了！”忽然，一边正在抬头看着火势的郭大元帅同时打断了两边的对话，厉声说道。

“郭大元帅！”身边还有几个参将从军阵中出列，仍然试图改变大元帅的主意。

“不要再说了，我心中已有决断。”郭大元帅并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便在这里再停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之后，无论这座巨树有没有被烧干净，我们必须都离开这里。”

军阵之中，有人发出了微微的叹息声。

“善。”黑袍老道轻轻说了一句，便退了下去。

……

郭大元帅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他在等候，等候半个时辰之后的结果。自己的军队在来到这个古怪的小镇上之后，已经被这座通天巨树耽误了太多太多时间。半个时辰之后，无论结果是什么，他们都必须离开这里了。

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也不知道这座巨树被烧到了何种地步。

就在郭大元帅微微感到一阵困意的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喧哗的声音。不少在军阵之中的士兵发出了窃窃低语声，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不解的东西一般。那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惧、和好奇。

“吵什么！给老子闭嘴！”同时，闭目的郭大元帅也听到了自己几个手下正在军阵之中来回走动，大声怒斥着维持军纪。可是仍然没有任何用处，那些统领吼得越是厉害，士兵之中的骚动声反而越来越剧烈。到了后来，整个军阵中无数人的低声议论声已经像是炸开了锅一般，根本止都止不住。

“元帅。”

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低语。

元帅没有理会他。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就像是一条没有底的小舟一般，正在慢慢地沉入一片汪洋湖泊之中。

“元帅。”

那轻轻的声音仍然在自己耳边低语，像是不打扰到自己便是誓不罢休一般。

郭大元帅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这些年杀人杀太少了嫌得自己太过温和了？为什么这个下人竟然不害怕自己？如果说第一次对方叫自己的时候自己没有睁开眼睛，对方就应该知趣退下了，究竟是什么给了对方这个胆子，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叫醒自己？

“元帅，出大事了。”

第53章 巨树的真面目

元帅睁开了眼睛，将自己快要坠入湖泊之中的思绪慢慢拉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他看到了令他一场恐惧的一幕。此后离开朱石镇，无论多少年过去了，让他回忆他当年看到的那一幕，他都会用相同的一句话来描述：如果地狱在人间有模样的话，那也不过如此了。

在他的眼前，那仍然被火焰和光热缠绕的巨树之上，那巨树外壳的皮已经被烧得殆尽，失去了它的伪装，而此刻裸露在外面，才是巨树真正的目的，才是这千百年来矗立在这天地间的东西！——

那是一座黑色、恐怖的巨柱，那巨柱通往了天际，连绵向无尽无穷的天空尽头，就像是上古时代女娲用来顶天立地的龟足一般！

而这并不是令元帅感到惊恐的地方，充其量，只是让他觉得好奇和吃惊而已。真正令元帅感到震惊的是，令在场所有兵卒骚动的是，那黑色的巨柱之上，用铁料缠绕着，密密麻麻，无数具已经碳化发黑的完整骷髅。那些骷髅被捆绑在巨树之上，它们有的张开下颚，头颅狰狞，有的手持生锈兵器，像是和什么无形的怪物肉搏，有的两个骷髅相互搀扶着，并肩前行，有的又扬起脖子看向天空，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东西。

密密麻麻。从这黑色铁柱的底端，一直蔓延到天空之尽，全是这种诡异的骷髅。光是郭大元帅等人看到的云霄之下的冰山一角，就有少有上万个。更不要说这黑色铁柱通向的天空，在那高处，更不知道像是这样的骷髅有多少了！

而这些骷髅，如果说它们唯一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便是全部向着黑色铁柱的上方，做着攀爬的姿势。

“恐怖至极，真是恐怖至极……”

军阵之中，无数从修罗场出来的老兵都在喃喃低语。

“这么多骷髅，真不知道为什么被捆绑在这铁柱之上，又是怎么被捆绑上去的……”

“建造这座通天黑柱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你觉得能够建造这等神物的存在，会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吗？”

“要不是今天一把火烧了这巨树的表皮，还真不知道这下面竟然回事这等东西存在。”

无数人低声窃语，无数人看着那黑色铁柱。不详的气氛慢慢在军阵之中弥漫开来。

附近无数被捆绑起来的朱石镇幸存者，当看到他们赖以信赖多年的巨树被焚烧之后，本来就悲痛欲绝。当看到巨树的外壳被烧尽之后，里面露出来的竟然是这种东西，是更加又惊又悲，当场不少人纷纷失声痛哭起来，已经全然不顾身后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刀了。

一时之间，悲怆的痛苦声在朱石小镇的上空蔓延开来，和黑色铁柱之上仍然残存着的燃烧的火星噼啪作响之声，相互交织在一起。

“哭什么哭？还嫌死得不够快？”

“再哭？再给我哭？再哭就把你们统统杀光，把你们一个个砍了脑袋，看你们还哭不哭了！”

不少负责管理俘虏的军汉纷纷叫骂道。但是当那黑色巨柱浮现出水面之后，在场的一切都开始失去控制了，他们的叫骂声也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既然这些家伙都这么想死，那就索性成全他们好了。将他们全部投入到这深渊之中，和他们最爱的巨树作伴长眠好了。”

有人发出了冷酷的指令。毕竟，郭家军在这朱石镇上耽误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想要离开朱石镇，躲避随后建宁军的追杀，就不能够带着这些移动缓慢的俘虏。那么就干脆将他们全部杀死在这里好了。

军汉们接到命令，将这些俘虏一个个提了起来，拉到黑色巨柱边的深渊，像是将饺子投入滚烫的沸水一般将他们一个个投了下去。一时之间，无数俘虏的哭喊声震天，更加显得这原本就不平静的夜晚混乱不堪。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就在这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之中，一个尖细至极、极其诡异的笑声忽然慢慢传了出来，那笑声越来越尖锐，笑的也越来越嚣张，就像是一把小刀子一般刺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之中，那感觉真是令人难受至极。

“混蛋东西，你究竟在笑什么！？”几个统领纷纷将视线投向了那个后背仍然抽动不已的黑袍老人身上，对他怒喝道。

这个神秘的老人身上背负一种异常不详的氛围，而这种氛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郁了。在场所有的统领都想着：不能让这个妖道再有机会在大元帅的身边妖言蛊惑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想办法将他给手刃了。

“你在笑什么？”大元帅将自己的视线从那诡异的黑色巨柱之上移了过来，转移到这个黑袍老者的身上。没有人知道喜怒无常的大元帅内心究竟在想什么——一个疯疯癫癫、没有眼色的老头，竟然敢在大元帅沉思的时候发出这种惹人烦躁的笑声。如果换做平时的话，那大元帅早就拔刀将他斩成两半了。

可是今天大元帅似乎格外的有耐心，不断宽恕着这个神秘妖道的放肆和逾矩。

“我在笑，大元帅与在座各位的愚笨和无知……不，岂止是愚笨和无知，简直是有眼不识泰山，白白瞎了长在你们脸上的这对狗眼招子！”

元帅的手下一听到这话，纷纷脸色一变，刀剑出鞘声不断：“放肆！竟敢在大元帅面前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今天不杀了你，那真是没办法正军法了！”

而身边熟悉大元帅脾气的人也知道，这个妖道死定了！

“让他说下去，本座又是怎么有眼无珠了？”大元帅冷冷说道。周围人一怔，只好将已经拔出来一半的刀剑收了回去。

“亲爱的王，恭喜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黑袍老人缓缓扯下了遮住自己脸庞的衣袍，缓缓说道，“如果你在这里杀了我的话，你将会错失一个一统天下的绝佳机会。”

第54章 妖道

当那个老头将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的黑袍取下来时，所有人才惊讶地发现，那个家伙……的头颅上缺了一个巨大的角。

就像是一个被人从后面挖了一大勺的西瓜一般，这个老头也是如此。连带着他的脸孔都变得有些扭曲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黑袍笼罩住他的脑袋的时候，黑布并没有在其头颅缺失的地方往下陷下去一块！

“那个……那个家伙还究竟是不是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少士兵纷纷往后退去，更多的人簇拥在了大元帅身后，拔出刀剑拦在了两者的中间。保护大元帅之声络绎不绝。

没有人知道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回事，但是只要稍微有一丁点儿常识的人都能明白，脑袋上缺少如此一大块的人，绝对不可能像是一个正常人一般活下去。可是眼前这个妖道却做到了，他自北平关外自荐加入了郭家军，一直作为一个神秘的幕僚跟在大元帅的身边。他和正常人一样吃饭、说话、睡觉，有时候甚至还召军妓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可以说，他除了性格阴沉一点，身上带着一丝鬼魅的气息之外，根本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也怪不得之前的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肯摘下头上的头颅。

这个家伙……是只蟑螂么？没了半个头颅竟然还能像是正常人一般存活这么久。

“你……究竟是谁？”

附近的士卒没有人敢靠近这个怪物。但是已经有人在远处架起了弓床，箭头对准了这个可怕的怪物。只等他稍微表露出一丝一毫攻击的姿态，就立刻乱箭射杀他。

一箭三百石的弓床，无数飞箭如雨般落下，别说这个老道只是个没了半个脑袋的废人，就算他是一只浑身上下披满了铠甲的猛虎，也只有被瞬间射成肉酱的下场！

大元帅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目光，于泰山崩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让军中不安的躁动略微平和了下来。他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兴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半个头颅的妖道：“你究竟是谁？还有，那个能够一统天下的机会又是何解？如果你能将这一切解释清楚的话，那我可以考虑不杀了你。”

妖道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就在众人以为他下一秒会解释的时候，他缓缓吐出了一句令所有人都大惑不解的话：“已经很久没有下树了啊，看来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认识我了。”

在场确实没有人知道这个老道的身份，以及这张脸所代表的含义。

只是如果吕烈当时没有逃离朱石镇，还留在这里并且看到这个老道的话，他一定会大吃一惊——虽然这个老道只有四分之三张脸，且衰老苍老到已经快不成人形了。但是，他年轻时的面容还是在这张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这是杨威的脸。

这个老道，是无数年之后衰老了的杨威。

正如同就算吕烈在这里，也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杨威会变成这幅模样，并且出现在这个鬼地方一般。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已经脑袋缺了一角的疯老道究竟想要做什么？就算他失去了半个头颅还能活着，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顶得住这么多弓床的齐射？或是说因为他的脑子缺失了一半，开始变得不是很好用了？

“那是什么？”老去的杨威指着自己背后的巨大黑柱，向着所有人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他自问自答：“这是锁梦塔！是这个世间，最伟大、也是最为成功的骗局可以说没有之一！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巨树，也不可能带着那些上树的白痴前往什么仙界和天国！所有上树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在梦境之中不知不觉融入到锁梦塔之中，血，肉，骨，灵，全部变成锁梦塔的一部分。”

“爬得越高，在梦中沉浸的也是越为深入。我真不知道那些爬到高处的家伙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老道抬头看向天空，顺着他的视线，人们看到在这座黑色巨柱的上方，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人骨被封锁在那里若隐若现。老道继续说道，“起码他们沉沉地沉睡在了他们的梦之中，深信不疑，那个上空的世界是真实的。”

“爬上锁梦塔的人越多，崇拜锁梦塔的人越多，锁梦塔的力量便越强大。你看看这通往天上的铁柱，这些，就是锁梦塔的血肉啊，它吃掉了那些凡夫愚民的信仰，茁壮自己的血肉，以此来长得更高越强壮，也正因为它越来越高越来越强壮，信仰它的人越来越多。”

“几百年时间积累下来，它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了令人无法想像的程度。它的影响范围也已经不仅仅仅限于朱石镇了……”

“老妖道，你究竟想要讲述什么东西？难道你是建宁军派来的奸细，是来拖延时间的？”有将领不断看着天空中月亮来大致判断时间，早已对他啰啰嗦嗦的言行不耐烦了。

“混蛋东西，既然你一早知道这就是锁梦塔，那为什么还要欺骗我们这是仙界巨树，浪费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也有心细如发的人还记得刚开始妖道说过的话，趁机向他发难道。

唯独郭大元帅抓住了他所有话中的重点：“所谓一统天下的机会……难道你的意思是，这座锁梦塔，能够为我所用？”

杨威那扭曲的脸笑了笑：“当然，元帅大人。”

“很好。”元帅冷冷道，“你不需要再将这座塔的过往和来历再一一复述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操控这座塔，如何获得它的力量，就可以了。”

杨威微微一笑：“再告诉您如何操控这座塔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告诉您……那就是，这座塔上千百年来，无数爬行者最终都死在了梦中，成为锁梦塔继续往上生长的血肉之一。但是唯独有一个人，活着从上来下来。”

大元帅面若寒霜：“那又怎么样？”

第55章 锁梦塔惊变

“那又怎么样？”大元帅冷冷反问道。

他并不在意有谁活着从这锁梦塔之上下来，他唯一关心的只有，怎么才能将这座锁梦塔收入自己的武器。还有，这个该死的老妖道究竟还要啰啰嗦嗦到什么时候。

苍老且诡异的杨威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个从锁梦塔之上活着下来的人……最可怕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锁梦塔上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全部都是梦境！他自以为自己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真实的，他是活着下来了，但是他并没有脱离那个梦境的范畴，他是一个自以为清醒的梦游者。现在他已经离开了朱石镇，向着中原的方向近发。梦就像是一场瘟疫一般，会逐渐传播出来，以朱石镇为起点，蔓延向整个中原，关外，乃至天下。很快，伴随着这个生者的离去，整个天下都将被拉入到这场梦境之中来，天下人做天下梦，从此以后，这世上将再也没有一个清醒的人！”

“你他吗究竟想说什么，疯子！”一个健硕的汉子拔出腰间的手斧，顶在了杨威的脖子上。他吗的，他们这群粗人，根本不关心什么梦不梦的，他们在乎的是怎么得到这座锁梦塔，怎么获得天下至尊的力量！

“你还不明白吗？蠢货！”杨威直挺挺地扭过脑袋，向着站在自己背后的那个汉子吼道，“等到全天下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如果你们还清醒着，那你们不就是这世上最后清醒着的人了吗？只要你们现在立刻去死，从这深渊跳下去，回到现实世界之中，那你们不就是‘一、统、天、下’了么！”

“不要相信这眼前的一切。假的，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当你们踏入朱石镇的那一刻，当你们接近这座巨树的那一刻，当你们将这座巨树当作是一座‘巨树’的那一刻，你们就都已经被催眠了！你们陷入了一个上千人的梦境之中，你们自以为还醒着，但是你们看到的，都只是你们梦出来的东西罢了！”

“赶紧醒醒吧，现在还来得及！你们要坚定不移地相信，你们所看到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一百八十度的脖颈扭转，这个世上没有正常人人能做出这种姿势。

“怪物……你这个……怪物……”那汉子失声尖叫道。在一片惊恐之中，他不再犹豫，挥起手中的手斧，直接对着那个妖怪的脖颈砍了下去——

噗嗤。

就像是一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一般，妖道那原本就有些残缺的脑袋很快落在了地上。那枚头颅在地上打着滚，蹦蹦跳跳滚向着大元帅的方向。

妖道的头颅睁开眼睛看着大元帅，此刻，他的眼睛竟然变成了一双血目：

“亲爱的元帅殿下，等您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想好了为您的新王朝起什么国号了么？”

元帅拔出了手中的长剑，上前一步，一剑刺入了那个妖道的眉心：

“你果然是建宁军派来的奸细。为了听你的胡言乱语，竟然在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在杀死了那个妖道之后，元帅大人不再理会什么锁梦塔，而是转身下令道：“准备好马匹，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他大步流星走向远方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几个手下异常诡异的声音：“元、元帅……”

“您看，那是什么？”

大元帅听见了无数铁链摩擦撞击之声，他回过头，看见挂满了人骨和骷髅的锁梦塔上，无数骷髅开始挣扎着扭动起来，似乎想要脱离这座锁梦塔的控制。而在锁梦塔超过云层的部分，已经有一层薄薄的阴影笼罩了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天上下来了一般。

“那是……”

杀伐果断的大元帅，这一刻迟疑了。他并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事实上，从一个最底层的小兵开始混起，在这乱世之中一步步走上高位，靠着别人的头颅和命开出一条血路来。大元帅的心智远远超越了一般人。但是面对这种魔幻至极的场景，他就连做梦都想不到。未知是人类恐惧的唯一来源，纵使他杀过再多人，武力再高超绝伦，这一刻，他还是有些犹豫了。

那个妖道，最后死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不是真的？

大地开始颤抖起来，整个朱石镇的大地就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的脊背一般，止不住的颤抖和恐惧。

“弓弩手……准备作战！”

到了这个地步，就是一个人都看得出来情况不对了，这座锁梦塔大约会发生了什么异变。骑兵们跳上了自己的马，严阵以待。弓弩手们搭上了箭，对准了锁梦塔之上，随时准备发射。

嘻嘻……

嘻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那是什么声音？”有人回头看向自己的背后，惊恐地问道。

“什么什么声音，我没有听到啊？”他身后的战友莫名其妙，回答道。

军阵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惊慌起来。恐惧这种东西就像是瘟疫一般，只要有一个人得到了，传播的速度远远超乎人们的想象。

“大人，有些不太对头！”

“百夫长，我们……我们先撤离这里吧……不太对劲，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太对劲。”

天空之上的那团阴影越来越大，逐渐扩散了开来，张开了双手和双腿，仿佛那天上有一个巨人，正在不断向着陆地上前进。

锁梦塔上的无数骷髅挣扎着，蠕动着，困住它们的铁链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整个锁梦塔都在发出这种金属摩擦的声音。

深渊之中，那无数人潮的笑声一波一波向着上方的军队传来。军阵之中，有人听得见，有人听不见，但是随着越来越多人听见了那来自深渊底端的诡异笑声，不少人甚至吓得腿都软了，半跪在地上，害怕的瑟瑟发抖不能自己。

“动摇军心者，杀！”

一个百夫长策马行走在自己的军阵之前，挥着大刀怒喝着。他还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弹压手下的恐惧之情。

这时，他听见背后有什么声音在叫着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只听咔嚓一声，自己的视界就乱飘了起来，飞上了天空。最后一眼在陆地上看到的，是自己那具还坐在马上，没了头颅的身体。

第56章 吕神将

从朱石镇离开之后，一晃，又是四年过去了。

这四年之中，吕烈也被迫投身到了这场乱世洪流之中。为了自保，他被迫参加了军队。但是很快，吕烈凭借着他惊人的身手和武艺很快便在战场之上大显身手屡建奇功，打出了自己的名堂。他万人敌的名号很快引起了几大大诸侯势力的注视，在一番波折之后，吕烈最终为当世乱世最为强大的四大势力之一，建宁侯李岩所效力。随后几次战役之中于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敌军过万，渐渐深的李岩器重，成为李岩手下七神将排名第三，地位、名望、财富滚滚而来，当年那个在江北四处流浪的小乞儿，如今已经不可与日同语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位神将如此痛恨姓郭的人，每逢在战场上遇到敌军祭出“郭”姓旗帜之后，吕神将必然大杀特杀，不全歼敌人绝不收营。而郭姓又本是昔日皇城一大门阀，在这滚滚乱世之中无数郭姓弟子在全国各地招兵买马，不少势力的家主都姓郭。久而久之，不少姓郭的将军因为害怕吕烈之恶名，只得纷纷将自己的旗帜由一个“郭”字改为了“国”字，以此来表明对吕烈的退避三舍。

又是在一场恶战之后，三万敌军被全歼在了北阳城下。迎着如血的夕阳，吕烈握着枪半蹲在城墙之下，一动不动，不知道内心在想着什么东西。

周遭的士兵们没有人上去打扰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姓吕的神将平时性格也不算是残暴嗜杀，但是每逢他一个人静静思索的时候，若是有人贸然上去打搅他，轻则受到军棍处置，重则被派往最严酷的战场当作炮灰。

吕烈的双手染满了鲜血，眼眸渐渐变成和远处的夕阳一般颜色。

九年了，距离自己从那巨树之上下来，已经整整九年过去了。可是自己仍然想不起来在那巨树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力大无穷的万人敌？那个烙印在记忆深处，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名字又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自己究竟在巨树之上做了什么，竟然呆了足足有七年之久？这七年之中，自己又是经历了怎么样光怪陆离的历险？

在两个士兵押送着一队俘虏进入城内的时候，原本俘虏们好好走着，当最后一个俘虏经过吕烈身边的时候，他忽然看着吕烈，用迟疑的口吻轻声说道：“吕……烈？”

吕烈从自己的沉思之中苏醒了过来，有些茫然地看向那群人。当那个俘虏第二次呼唤吕烈的名字的时候，吕烈才反应过来，是他在叫自己。

关于自己被从沉思之中打搅了，吕烈很不高兴，他非常不高兴。

无论那个人究竟是谁，都将面临他的狂怒。

在吕烈发怒之前，两个押送俘虏的士兵已经脸色苍白，生怕因为这件事情波及到自己的他们急忙冲上前去，狠狠扇了那个俘虏一个耳光，怒斥道：“混蛋！那是谁你好好看看！神将大人也是尔等可以随便打扰的吗？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那个瘦弱的俘虏被推倒在了地上，他身旁的所有俘虏都散落了开来，躲得离他远远的，像是害怕触及到什么瘟疫一般。吕烈站了起来，拄着手中的长枪，径直走向了那个摔倒在地上的俘虏。

那是一个岁数比自己略大的青年人，常年的饥荒和战乱，让他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当他看见吕烈迈着大步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之一。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了他奇异的魔力，他用舌头舔了舔自己流血的嘴唇，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吕烈大人……对不起……我不知道在这里已经是……神将……没有冒险您的意思……”

说话之间，吕烈已经走到了那个青年人的眼前。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神将大人下一秒就会一枪贯穿这个倒霉家伙的头颅，甚至不少人都闭上了眼睛。但是下一秒，却发生了令他们想象不到的一幕——

吕烈半蹲在地上，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对方。两者之间沉默了片刻，吕烈说道：“你再叫我一遍，我的名字是什么？”

“吕……烈？”那个年轻的俘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是小心翼翼，照着对方的意思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声名字。

轰得一声，吕烈的脑袋像是炸开了锅。

他又如何能不惊讶？吕烈这两个字，自从自己离开了朱石镇之后，就有多少年没有人再这么称呼过自己了。在那个朱石镇被血屠的夜晚，吕烈逃到了江南一带，他从此加入了军队，也改了名字，他对外人声称自己叫做吕恨天，而隐藏起了自己最初的名字，作为吕烈二个字的存在。

吕恨天、吕神将。

吕烈，吕小乞儿……

这两个身份，就像是二世为人一般，相互之间隔着遥远的银河。如今终于再次被人唤醒，一同被唤醒的，还有吕烈脑海之中轰轰作响的过往。

这个俘虏，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叫做吕烈？

难道他是当年朱石镇大屠杀之中，最后从朱石镇逃脱的人？

不，这不太可能。据说当年建宁侯的军队到达朱石镇之后，整个朱石镇布满了尸体，附近百里也没有一个活人，除了自己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人从朱石镇逃脱出去。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说话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朱石镇十分好认的口音。他绝不是朱石镇的人！

难道是以前在大江南北流浪时认识的故人？

这也绝对不可能，先不要说十九年过去了，以前见过自己面的人再放到现在眼前，也根本认不出自己。再说了，那时候自己只是一个随风飘泊的小乞儿罢了，今天这里乞讨一点，明天那里乞讨一点，所打交道的三教九流虽然之多，却又哪里有什么故人？

第57章 回忆

那么，在排除了所有其他选项性之后，唯一剩下的那个结果，就是不可能也变成可能了。

这个俘虏，便是和自己在巨树上认识的。

想到这里，吕烈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看押俘虏的士兵：“你们带着其他人先走吧。这个人，我有话要好好问问他。”

虽然不知道吕神将为什么会对一个这乱世之中最底层的小兵感兴趣，但是也没有人敢过问关于吕神将的过往和一切。两个士兵在点头哈腰之下，就驱赶着剩下的俘虏进了城了。

城外只剩下那个奇怪的俘虏和吕烈两个人。

“那么，就告诉我吧。”吕烈冷冷打量着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头猛虎在观察着蔷薇，“你又是怎么叫出我的名字的？别告诉我你是在江北一带流浪的时候认识我，记住我的。若是你的回答令我失望，我也不知道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张俘虏的面孔，和自己在巨树上的记忆中的任何一张脸都对应不起来。

食人枭、杨威、三头、苏文……

虽然自己已经忘记了在巨树之上经历了什么，和这些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唯一记得的，便是这些人的名字，还有他们的长相。

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自己必然能够认得出来。

这个俘虏，并不是自己在巨树之上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

那个年轻的俘虏闭着嘴巴，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东西。吕烈也没有催促他的意思，只是耐心地等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俘虏才开口道：“我姓孙，我的名字叫叫做孙晓。”

吕烈的瞳孔像是蛇一般竖了起来，他随手捡起一边的长枪，顶在了那个年轻俘虏的脖子上：“没有人在意你姓什么，你就是姓天王老子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怎么叫做我的名字的？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我就一枪杀了你。”

那个自称是孙晓的俘虏苦笑了一下，可是到了此刻，他的眼中反而没有任何恐惧的意思了，只是淡淡开口说道：“你应该不知道十六年名震天下的杀手之王食人枭叫做什么名字吧。他姓孙，叫做孙道方。”

“食人枭，是我的父亲。”

吕烈放在身后的左手逐渐握成了拳头。

孙晓只是静静看着吕烈，他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杀死自己，因为自己恐怕是这世上唯一能够解开他心中迷惑的人了。天上地下，独此一人。杀死自己，就等于杀了他的过去。而吕神将，最最想知道的便是自己的过去。

晃荡一声，吕烈手中的长枪落在了地上。他没有去捡那把失手掉在地上的长枪，更没有理会孙晓，只是回过头静静地坐在了地上。记忆就像是沉入长河的沙子一般，原本千年沉寂不动，但是现在，孙晓的这番话就仿佛在吕烈的脑海中掀起了狂浪一般。无数沉沙开始翻滚浮上了脑海，他的大脑开始疼痛起来。那种感觉绝对不太好，如果可以的话，吕烈真想回过头一枪杀了这个混蛋。

可是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知道真相的最好机会了。

食人枭，食人枭，食人枭……

孙道方，孙道方，孙道方……

吕烈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的场景开始产生了变化，这里不再是中原的烽火城外，而是变成了一条陈旧且巨大的吊桥，在那吊桥的四周，是那漆黑且不见底的恐怖深渊。无数宫檐阁楼隐藏在黑暗的深处，隐隐之间透露出一股狰狞之意。

“这里，是哪里？……”

“奇怪，为什么我对这里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感，可是更多的却是陌生？”

吕烈从地上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下。可就在他迟疑之间，黑暗的前方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催促他道：“吕烈，没有时间了，赶紧踏上吊桥追上我们！”

“这里是巨树世界的回忆？”吕烈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他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哪个催促自己的女声究竟是谁，在哪里。

“害我！害我！你们都要害死我！我死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就在吕烈迟疑的时候，他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自己的身体瞬移到了吊桥之上，一个苍老的声音状若疯狂大吼了起来。整个吊桥开始剧烈的晃荡起来，像是要将所有吊桥上的人一起晃入深渊一般。吕烈下意识地抓住身后的扶手，这时候黑暗之中又有人向着吕烈大声咆哮起来：“年轻人！你这个朋友疯了！快点想想办法！”

而同时，在他的脚底下，无数个声音在深渊之中放肆狂笑，*：

“我恨啊……好恨……好恨……真的好恨……”

“为什么……你们还活着……我却在谷底……下来陪陪我……”

“哈哈哈哈……你们下来了……我好恨……好高兴……你们终于来陪我了……”

吕烈的世界陷入了风暴之中，他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自己最后感受到的，便是整个吊桥都失去了控制，自己和桥上的所有人一齐坠落了深渊之中。

……

当吕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巨树之上的一条小路之中。眼前，便是十万米高的天空和漂浮过的白云，脚下是无尽的黑色深渊。若是一般人突然被场景切换到这种地方，恐怕回当场吓得裤子都湿了。但是吕烈又怎么能算得上一般人？从战场上的死人堆中爬出来，大风大浪不知道经历多少了。别说这种场景，就是再可怕一倍，都吓不倒他。

他开始细心观察周围的一切。

他已经隐隐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是在回忆之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被传送到这个鬼地方来，但是，想必和那个叫做孙晓的家伙有着莫大的关系。恐怕，解开自己巨树经历之谜，就在今日了。

这时，吕烈的身边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而那个声音，和在黑暗吊桥上时疯狂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58章 对答

“小子。你还记不记得，我食人枭来到这树上，是为了什么？”

食人枭！难道现在那个在自己附近和自己说话的人，是食人枭吗？当听到了这三个字的时候，吕烈隐隐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事。他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接下去对方所说的每一字。

可惜现在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根本动弹不得身体丝毫。不然的话，吕烈真想回过头去，看一看，那个叫做食人枭的家伙长得什么模样，究竟和自己记忆之中的长相是否完全一致。

只是对方的声音平息下来之后，吕烈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任何话，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当然记得。你从和我们碰面第一天起，就告诉了我们，是为了寻找多年前一个人跑到树上，最终消失的儿子……说来也真是可笑至极，当初我和苏文都隐瞒了自己的目的，黎远索性没说，杨威当时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自己却不知道。唯独是你，说的是实话。可是我们当时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相信。”

杨威？苏文？还有那个黎远？这些熟悉的名字一一出现在自己而耳边。而自己记忆深处那段被封存的历史，也像是一头暴跳如雷的猛兽一般，不断试图从自己的脑海中挣脱出来，将一切秘密告诉自己。

而那个说出这段话的声音，恰恰是自己的。这一点，吕烈可以说是很确信。已经快十几年过去了，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声音有一些稚嫩和青涩。但是无论如何，自己还是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那个声音便是自己的。

等一等……那个，黎远？

吕烈的太阳穴开始狂跳了起来。

自己想起来了，那个之前自己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的名字，那个在巨树之旅上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不正是黎远么？

他究竟是谁？和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在巨树上这么多人之中自己唯独对他的印象最深？又为什么自己唯独记不起他的名字？

千丝万缕的思绪流入了吕烈的脑海之中，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烧了起来一般，那种剧痛能够令人发疯。他想要大叫，咆哮，但是他忍住了。因为，这恐怕是最后记起自己回忆的机会了，自己绝对不能错过……绝对不能破坏……这一切……

被称之为食人枭的男人的声音又在自己耳边响了起来：“我现在也想通啦。都这么多年过去，就像是三头在迷神城所说的一般，我的儿子若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早被巨树异化，变成一个怪物了。找什么找，还找什么？”

只是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悲凉和无奈。只可笑可叹当时的自己，还以为他是在用调侃的语气向自己说出了这段话。

吕烈身体一轻，他感觉有人将自己拉了起来，示意自己往树上走：“去吧，你尽管向上爬。老夫在这里为你守着。那些僵尸过来，老夫能杀得一个是一个，能为你拖得一点时间是一点。”

吕烈的视野又是一转，眼前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是在他从那片虚无的记忆之中清醒过来前一瞬间，他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幻灭在黑暗之中的轻叹：“如果我儿子当年留在陆地上，没有来这个鬼地方的话……现在应该比你大个三四岁了吧。”

那声音是向自己说的。

……

回忆至此结束了。

当吕烈再次睁开眼睛，回到烽火城的城外时。周围的一切事物仍然没有发生变化，远处的士兵正在打扫着这战场，而那个被称之为孙晓的俘虏，仍然站在自己的眼前，静静地等候着自己向他提出下一个问题。

吕烈回过神来，再次打量孙晓的时候，发现他的眉目之间确实依稀有着他父亲的影子。

“你便是食人枭的儿子？”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吕烈还是再次确认了一遍。

对此，孙晓也毫不迟疑回答道：“孙道方便是我的父亲，如假包换的父亲。”

“那就奇怪了，”吕烈冷笑了一声，坐在了路边放置的草垛之上，同时也示意对方一起坐下来，“为什么我记得食人枭说过，他的儿子先他一步上了巨树，并且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下来过？如果说你也是他的儿子的话，要么你就是当年从巨树之下下来了。可是先不说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究竟小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当年你真的成功从巨树上下来的话，那么为什么朱石镇上的镇民一直很确定我是这数百年来惟一一个从巨树上下来的人？难道他们选择性地无视了你？”

“还是说，食人枭当初其实有两个孩子？”

孙晓想说什么，但是他还没有开口，吕烈便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他，“你先不要说话，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也是最令我感到不解的——那便是，就算你是食人枭的儿子好了，也就算你当初真的活着从巨树上下来了。可是，我想请问你，我从来就没有和你见过面，也只是通过你父亲的口中了解到了这个世界上有你这个人的存在。而你父亲在认识我之后，你就和他失散了，你又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就交出我的名字？”

说到这里，吕烈的眼中已经露出了一丝杀机：“说！究竟是谁派你到这里来，又是估计挑着这个时间点叫出我的名字的？接下来你的回答如果不能令我满意的话，那我可就不单单是杀了你的。我保证，会让你痛苦得后悔从你娘胎里钻出来。”

孙晓看着远处的残阳如血。过了一会儿，他回答了吕烈第一个问题：“吕上人。首先，我真的是我父亲孙道方的儿子，而孙道方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一个儿子，他并没有在外面有什么私生子之类的。”

吕烈的内心开始紧张了起来，但是他表面仍然云淡风轻，用嘲讽的眼神注视着他：“哦？那真是有意思了。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我，食人枭还活着，并且和你上演了大团圆这种俗套的剧情，然后你才知道了我的存在，不惜千里迢迢赶到烽火城只为向我说一句谢谢这般蠢得回答。我可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第59章 孙晓

“我能给出的答案很简单。那便是，当初在巨树上的时候，我也在迷神城！”

孙晓盯着吕烈的眼睛，说道。

吕烈哈哈大笑起来，下一秒，他抓住孙晓的脖颈，将他拎到了自己面前：“可是为什么我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你？我的记忆中，只有苏文、黎远、食人枭、三头和杨威在迷神城上！如果孙晓，那时候你也在的话，我一定会对你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没有！”

“更何况，你的父亲当时又怎么会发疯，突然攻击我们所有人？不就是因为他得知了在树上呆久了之后的人会异化变成怪物，他以为当时的你已经变成了怪物，失去了继续爬树的动力，所以才狂性大发的么！若是当时你就在树上的话，你的父亲又怎么可能变成那副样子?”

那一刻，吕烈是真的动了杀机。这个叫做孙晓的家伙说出来的话漏洞百出，与其说他真的上过树，吕烈更相信他只是一个在哪里听到过什么小道消息，跑到骗自己的小骗子罢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可就不止一枪杀了他那么简单了。吕烈会慢慢折磨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孙晓也算是豁出去了，面对吕烈咄咄逼人的眼睛，他的语气越发平静，“我确实在迷神城上，当时，在你们刚刚脱离虚无通道，进入迷神城的时候，当雾起来了之后，你们在迷神城中走散的时候，当你们在大街小巷和婴面人作战的时候，当你踏入了那间只有一个人能够进出的店铺的时候，当血雾灭城的时候……我都在一边看着。”

“只是我看的见你们，你们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我的父亲根本就不知道，他上树以来一直苦苦寻找着的儿子，就在他身边的不远处。可是他根本看不见啊。”

吕烈抓住孙晓脖颈的手上情不自禁加大了力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在万尸谷附近的那个树妖姥姥么，当年天下第一秘术师。”孙晓淡淡说道，“你还记得她当时是为什么被困在那里的么？因为当她来到万尸谷附近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奇怪的树，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就被困在了这座树上，和树融为了一体，再也离开不得了。”

“当时的你就应该想到，既然这迷神城附近有一座能够和人融合的怪树，应该就会有第二座、第三座……”

听到这里，吕烈已经知道了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他的瞳孔所成了两点：“那时候你是……”

孙晓惨笑道：“不错！那时候我也变成了一座怪树，就在迷神城的上方，静静地看着你们进入迷神城，看着你们经历一系列事情，看着你们最终离开了迷神城！可是呢，我不是天下第一秘术师，我只是一介匹夫罢了，被树融合的我根本做不到树妖姥姥那般，还能说话和控制其它树枝。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最后离开迷神城，却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这里，吕烈在心神动荡之间，也大致确信了对方真的就是当初在巨树上的孙晓。就算对方是一个骗子，也决计不可能对当年巨树上的世界这么清楚，什么树妖姥姥，迷神城，还有食人枭的发狂，自己这些年可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就根本没有想起来过，要不是今天对方告诉了自己这段往事，那自己的记忆还要再封存一段时间。

吕烈已经信了对方七成的话，但是他还是保持了一丝疑心：“你还有没有别的证据证明你自己的存在了？如果有的话，我才能彻底相信你。”

孙晓想了一起，握起自己的拳头，做了一个拉扯什么东西的姿势：“我父亲成名的兵器是流星锤。但是他出锤、握锤的姿势和武林主流并不相同。正常人是正手握把，以手腕发力，但是我的父亲是反手握把，就像是这样，出锥的时候也以大拇指、食指发力。”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错误的出锥方式。但是当年我的父亲在成名以前也是一个流浪儿，根本就没有师父教导他，所有的一切杀人技巧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以后成名了之后，才接触到各个名门的武技，但是那时候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改不过来了。”

“吕神将，你可以想一想，我的父亲当年在巨树上的时候出锥的姿势是不是这个样子？这份手势，天上地下，也就我父亲一个人独一份会了。不会再有其他人会用。”

吕烈看着对方，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小子……说得，好像确实有一些道理。

当年食人枭在巨树上出锥的姿势，现在仔细想来，确实有几分别扭。歪歪扭扭的，看起来不是很舒服。

但是吕烈关于巨树的记忆也只是恢复了一小半而已，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也不过完全就吃准了对方说的话是正确的。

不管怎么样，再光怪陆离的经历，也抵不过现实的证据。这个叫做孙晓的人……吕烈现在已经有八分把握确认对方真的是食人枭的儿子了。

吕烈温声说道：“如果你说的话真的全部是真的，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又是怎么从巨树上下来的？”

虽然吕烈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巨树上下来的了，但是他潜意识中却知道，从巨树上想要下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要是只是单纯的爬下来的话，那也不会朱石镇上几百年都不曾有一个人下来了。

孙晓回答道：“那就牵扯到另一端更加匪夷所思，离奇至极的故事了。我不愿意说……如果吕神将真的想要听，我也可以告诉你。”

吕烈淡淡道：“不想说的话，那便不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

他捡起了地上的长枪，一指烽火城的深处：“进城吧，既然是故人的孩子，那我自然也要好好招待你。”

第61章 蔷薇园

时间如同地下的暗流一般，就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这么悄无声息前进着。

在吕烈向全天下贴出了召集秘术师的告示之后，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年，两年，三年，就这么过去了。在这三年之中，也不是没有人揭下过秘术师的告示，被送到烽火城吕烈的军帐之中，可是根本就不需要吕烈亲自去接见，他的手下三下两句话，就试探出了对方根本就是想要来捞一票的骗子罢了。雷霆震怒的吕烈当场就这些骗子格杀，枭首示众。烽火城上那一排排的头颅也在天下告示着敢于欺骗神将吕烈的人会得到怎么样的下场。没有人再敢轻易接下吕烈发出的告示，来烽火城应招的人，也渐渐稀少了起来。

三年过去了，吕烈始终没有等到过真正的秘术师，更不要说试着解开自己脑海中封存的记忆了。在这段时间，孙晓不知道什么缘故，也偷偷从军帐中逃掉了，去向不知所踪。三年来在乱世之中不断有新的诸侯崛起挑战建宁侯的地位，作为建宁侯身后最后的神将，吕烈这三年来也一直东征西战，忙于处理军政，和各个诸侯军阀勾心斗角。时间久了，也渐渐忘记了三年前发生的这些事情。

三年之后，建宁侯战败了。乱军杀入了昔日坚不可摧的帝都之中，和将军府中的建宁侯，和躲在深宫中被当作傀儡扶持起来的小皇帝一起拖到了菜市场上，用凌迟处死。一刀，一刀，两人的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平息。这位大枭的最终闭眼，也意味着这场乱世已经来到了快要收官的阶段。

而同时远在烽火城的吕烈听闻了建宁侯的死讯，此刻他的身后只剩下不到一千甲士，而他的敌人则已经遍布天下。吕烈也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快要结束了，在终日惶惶不安的手下发动兵变将自己绑到帝都之前，吕烈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孤身一人逃离了烽火城，前往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他的老家，他昔日流浪的故乡，江北。

吕烈行走在江北某一座尚未被战火彻底摧毁的小城镇中，想当年他也是这么行走着，身上盖着一条残破的毛毯，手中拿着一个碗，一路向大小的过客乞讨着食物和钱。而在那样的乱世之中，人人自危，又有谁有余粮和闲钱给这么一个随处可见的流浪儿呢？于是那时候的吕烈有时候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去偷，去抢，去坑蒙拐骗，用尽一切方法让自己能够活下来。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被人逮到，狠狠地挨揍，被揍的连腿都给打折了。但是下一次，只要他的腿一好，又不得不去偷。

一晃十九年过去了，吕烈也已经从一个小破孩变成了一个快要步入中年的大叔。他行走在这人人自危的街道之上，用黑袍裹着自己的面庞，防止有人认得出自己来。可是从他身边经过的行人们，人人面带饥色内心惶恐，谁又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么一个普通的路人身上。

不知不觉，天空之中下起了雪，蒲公英大的雪花很快变成了鹅毛大雪，白色覆盖了整个城市。吕烈踏过雪地，一浅一深地行走在这座城市的尽头。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了起来，有屋舍的都回到了自己的房子之中避寒，而没有屋舍可以用来挡风避雨的……在这一路上，吕烈也看到了不少冻死骨。

每当到了冬天，就要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吕烈停在了大街的中央，附近已经没有什么路人了。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已经被冻得发紫的手掌。他开始感觉有些困惑了起来，过去这么多年，作为一个流浪儿的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这么多无尽的漫漫长冬，而没有被活活冻死的？

他不知道，他想不起来了。自从那一次见了孙晓之后，吕烈发现，自己不仅仅是想不起来巨树上有关的一切了，仿佛很多东西，就像是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细节，自己在朱石镇的生活，甚至在自己加入建宁军中的一系列事情，自己都开始变得想不起来了。

所有的东西正在飞速离自己远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片雪花落在了吕烈的额头。“或许，我该找个地方避寒了。”吕烈在心中如是想着。

他踩着松软的雪地，正踏步向前前进呢。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花园，那是满院子的蔷薇。血红色的花中女王傲然展开在这个白雪的季节。这是吕烈这辈子见过最壮观、最瑰丽的场景。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花，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可是玫瑰根本不会在冬天盛开。

吕烈犹豫了一下，他想要避开这座花园。但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吱嘎一声，花园的铁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姑娘的脑袋探了出来，向着吕烈微笑道：“先生，我家主人已经等候您很久了，为啥都走到了这里还要离去啊。”

吕烈的内心思索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对方的主人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等这里。但是沦落到此刻的吕烈，也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欺骗了。他走向了蔷薇园之中，在那个小姑娘好奇且热烈的目光之下走了进去。在他前脚踏入蔷薇园的瞬间，那小姑娘怕是生怕他反悔了一般，后手立刻将蔷薇园的大门关上了。

砰。

……

如果说这座北方的小小城市，园外已经是寒冬将至冰雪连天，那么在园内，便是如同暖春一般的季节和景色。

周围不仅有怒放的蔷薇，还有脚边缓缓流过的暖泉，还有院子中央绿意盎然的大树。

就连这院子内的太阳，都似乎比外面大上不少。

当吕烈走进去之后，他甚至热的想要脱掉裹在脖子上的黑袍。

而在大树之下，一个苍老的老人正坐在竹椅之上，等候着他。两个同样热烈的小女孩躲在老人的背后，一边给老人捶背，一边偷偷探出脑袋来打量着进入蔷薇园的这个不速之客。

第62章 蔷薇园

不知道为什么，走进这座蔷薇园之后，吕烈有一种莫名的淡淡的安心感。这种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就像是，回到了母胎变成胎儿的感觉。

不对……这个地方，自己肯定来过！吕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目光四处搜查了起来，在没有在自己记忆中找到任何对应物之后，他开始变得有一些迷茫了。

幸好，他的迷茫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因为原本在大树之下闭目休坐的老人像是察觉到了客人已经被带到之后，微微动了动自己的眼皮，用一种淡淡的声音说道：“客人来了啊……孩子们，我和客人私下有一些要紧话要说，你们先离开这里吧。”

将吕烈带进蔷薇园的小姑娘，还要躲在那个老人身后敲打着背的两个小女孩，听到这话之后，一起蹦蹦跳跳跑掉了。

待到园子之中只剩下吕烈和老人了之后。老人再度开口道：“孩子，你来了啊。来吧，不要拘束，随便在这个园子之中找一个凳子，坐在我旁边。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吕烈迟疑了一下，还是就近找了一条长板凳，慢慢走向了老人，放在了老人竹椅的旁边，坐了下来。他看着老人：“嗯……我们曾经见过面么？”

“呵呵，呵呵……”听到了吕烈这个不确信的口气，老人轻轻笑了起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你都已经忘记了。那是一个冬天，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你在园子外面躺在雪地之中，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当时的我想着做一些举手之劳善事吧，就让人将你带了进来……没想到当时这么一件对于我来说的小事，却深远地发展了下来，改变了许多人，许多事情。”

老人睁开了眼睛。和他腐朽苍老的外壳不同，他的眼睛锋利无比，就像是两把小刀子一般，一眼就能看清一个人身上的任何秘密。他就这么看着吕烈：“十九年了啊，吕烈，你的身上真的改变了很多。”

“呵呵，是么。十九年，确实能够改变很多人很多事情。不要说是旁人了，就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快要认不清我自己了。”

吕烈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尽管对着这间蔷薇园有着一定熟悉的感觉，但是吕烈还是没有想起过自己曾经来到过这里。老人就在这么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又合上了眼睛。

吕烈仍然没有消除对这间园子的警惕之心。因为他的敌人遍布天下，就算逃到了离帝都这么远的地方，就算已经离开烽火城很久了，但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还在觊觎着自己这颗项上人头，想要将自己的头颅献给现在坐在帝都掌控着一切的那位。

如果这个园子之中稍微有一丝风吹草动，他随时准备暴起，将这个看似气若游丝的老人作为人质，挟持着走出这间园子。

仿佛看穿了吕烈的心思，老人淡淡说道：“你似乎对这里很不放心啊。我能感受到，你一路遭人追杀，直到进入了这里之后，你仍然很紧张。你就像是一头受伤的猛虎一般，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吕烈也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很抱歉，尽管这么说很不礼貌……但是在我的记忆之中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来到过这里。这座蔷薇园，还有邀请我进入这里的您，都是对我完全陌生的存在。”

“而我，从来就不信任陌生人。”

老人听完了吕烈的言辞之后，缓缓说道：“原来如此，让我看看……你的记忆，好像缺失了那么一大块。”

吕烈不置可否。

“你还记得你在巨树上拥有的第一只式神，蔷薇虎么？你记不记得当时的你为什么要给它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你想起了当时作为流浪儿的你，在一个寒冬流浪到了这座城池之后，在快要被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的时候被一个蔷薇园的主人给救了啊。”

吕烈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那对方说出巨树两个字的时候，他几乎就要一个虎扑来到老人的身边，挟持住他了。可是最终吕烈这头危险的猛兽还是强忍下了发动攻击的欲望，在老人说完这番话之后，蔷薇园的周围也静悄悄的一片，根本没有任何伏兵杀出一拥而上将自己擒拿的迹象。

“你究竟是谁？”吕烈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恐惧，他大步上前了一步，冷冷质问道。

为什么这个老头会知道巨树的事情？他对自己的过去又有着怎么样的了解？

吕烈现在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自己的神经绷紧到最大。

老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实在是太紧张了，年轻人。我好像已经说过的吧，我，当年在这座城池的寒冬之中救了你。面对恩公，这可不是很好的态度，年轻人。”

就在老人眼神如刀割向自己的那一瞬间，吕烈感受到了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他已经不能再犹豫了，直接一声怒吼飞扑向了老人。但是仍然已经晚了，在吕烈的面前，所有的景物全部轰然倒塌，老人和他的竹椅一起消失在了树荫之下，连带着还有那座撑起半个蔷薇园的巨树。可是蔷薇园并没有消失，整个蔷薇园只剩下吕烈一个人呆在院中心。

“这是什么？幻术？”

吕烈尝试着向刚才老人消失的方位挥动了两拳，可是并没有触动到任何实质。

“爷爷，我可以进来么？”

就在吕烈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时候，他听到了园子外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吕烈转过了头，看见老人站在了园子门口，那时候的他虽然也是一个老人，但是比现在年轻多了，还能够站得起来。

老人打开了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园内的一切。

“爷爷，我真的可以进来么？”

“当然，快点进来吧。”老人只是慈爱地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说道。

看到那个小孩的面孔，吕烈的脑海轰然一下：这竟是过去的自己的面孔！

第63章 幻光

往事的一幕幕，像是回放一起飞速倒映在自己面前。

自己如何从冰天雪地之中被蔷薇园中的老人救起来，带到这个宛如天堂般的地方来的。自己又是怎么在这里幸福、快乐的成长。

在蔷薇园的这一个月来，这大约是吕烈此生度过的最快乐的一个月。这里有温暖的房屋，有吃不完的食物，有慈祥的老爷爷和服饰自己的小姐姐们。在这里，自己终于不用整日东躲西藏，不用担心受怕，也不用再忍受着饥饿和寒冷了。

但是有一天早晨，吕烈从棉被的睡梦之中清醒过来。他以为等候着自己的又是新的一天，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却发现，蔷薇园消失了，老爷爷消失了，小姐姐消失了，留给自己的，只有一间孤零零的房屋。

当时的吕烈目瞪口呆，只是呆呆地走出了房屋。年幼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仿佛这一个月来，在蔷薇园所经历的种种，都是一场幻光一般。

失去了依托的吕烈继续在江北的各个城镇村落中流落乞讨着，时不时做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只是偶尔，在无人的胡同中，他会回想起自己在蔷薇园的快乐时光。

在这将近五年的流浪时光中，吕烈被一个杀手组织抓住，和无数其他流浪儿关在一起，想要用最严酷的方式将他们培养成合格的杀手。在杀手组织中呆了两年之后，机敏的吕烈找了一个机会，逃出了这阴森的地下监狱，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利用机关打伤了前来追捕他的食人枭的一只眼睛。

吕烈被军队当成壮丁抓住过，被派往最惨烈的战场上送死。他凭借自己的小聪明和那么一丁点儿的运气，在战场上装死，混入死人堆中逃过了一劫。躲过这一劫后，吕烈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进着，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找一份杂活，好好生活。吕烈曾流落到江南一个比较富裕的城市中，在一间大酒楼中找了一个小二的活干。纵使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要干到晚上，酒楼的老板除了管他吃管他住之外不给他任何工钱，还有忍受着一些客人刁蛮无理的叱骂和怒责，而这一切，吕烈都忍受了下来。

吕烈在这间南方的小城镇中干了大概一年时间，他展现出来的吃苦耐劳的品质，和那股藏也藏不住的机灵劲，很快得到了老板的赏识。他在酒楼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渐渐地，他不需要干那些下等人干的杂活了，老板让他去记账，给他涨了工钱。一个酒楼的小女仆看上了她，老板为了留下这个机灵的小伙子，也表示出愿意撮合他们两个人的意愿。

一切事情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但是有一天，一支南征的大军路过了这座城池，也不知道是乱世之中哪位诸侯的军队。士兵包围了这座城池，封锁了一切逃出去的路径。城池里的人拼死抵抗，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开城投降，等候他们的必然是被屠城的命运。围城持续了整整一年时间，城里的食物很快就吃完了。人们开始宰杀马和耕地用的牛吃，牛和马也很快都被吃完了，男人开始吃女人，青壮年开始吃老人和小孩。吕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未来的媳妇被人乱刀砍死，当成一锅肉汤给煮了。他不是没有想过阻止，但是很快他就被守城的士兵们打翻在地上，揍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内心恨么？当然恨。可是他又能够去恨谁？恨那些吃掉他媳妇的家伙？可是那些守城的士兵如果不吃人的话，他们就没有力气守城。一旦让外面的军队攻进来，这座城池中的所有人都会被屠城、被杀掉。早一点死，晚一点死，又有什么区别？

吕烈眼前关于过去的场景又开始发生了变化。

最终，城破了，外面攻城的士兵冲了进来，见人就砍，见人就杀。这些恶棍们杀红了眼睛，昔日的一座繁花之城变成了地狱一般的存在。所有人都死了，媳妇死了，老板死了，那些揍过自己的守城的士兵也死了。吕烈瑟瑟发抖，躲在一堆死尸之中。他又奇迹般地逃过了一劫，离开了这座噩梦之城。

现在想想，或许，当时的自己就死在那一场屠杀之中，未免也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过去的吕烈继续向前前进着。

他不知道这天地之大，还有什么地方容得下自己。他漫无目的，不知明天的前进着。

终于有一天，他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城镇。这个城镇被唤作朱石镇，是这乱世之中少有的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地方。这座城镇的中央有一座直入云霄的巨树，当地镇民没有人知道那座巨树通往哪里，他们只知道，这几百年来，从来没有爬树者从那巨树之上下来过。

当时的吕烈根本就不关心什么巨树不巨树，一个连自己的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家伙，怎么有精力去关心这种事情。

再后来，天空中的巨树之果落在他的脑袋上，他被迫爬上了巨树去寻找下一个巨树之果，遇到了魔果猎人黎远，秘术师苏文、食人枭、杨威，又在巨树之上遭到了复活的活死人的追杀。这一切的一切，像是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在他眼前。

“我想起来了，这些事情，我全都想起来了。”

此时，距离下树，已经十一年过去了。当年那个青涩的小伙子已经快变成一个中年大叔了。中年大叔吕烈就这么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站在幻光的旁边，看着自己过去的一幕幕。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垂下来的手握成了拳头，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困扰了自己十一年的那块缺失的记忆，正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一一呈现在自己眼前。

这怎么能够不让他激动，不让他专注？

只是，在巨树上的记忆还没有播完，眼前的画面就突然戛然而止。

“醒一醒，年轻人。”那个苍老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第64章 被封存的记忆

眼前的一切开始崩塌。吕烈眨了眨眼睛，当他再次回过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蔷薇园之中。

眼前的老人依旧在他眼前，安详地坐在竹椅之上，动都没有动过一下。那个参天古树仍然也依旧绿衣盎然，静静地呆在老人身后。这满园蔷薇中的一切全部都在，就和吕烈之前走进来的时候一般，从不曾消失过。吕烈转过头，他看见那一个小姑娘和两个小女孩躲在一大片红蔷薇之后，悄咪咪地探出脑袋看着他的背影。当她们的视线和吕烈接触的时候，这些小姑娘惊呼了一声，又全部缩了回去。

原来刚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眼前的这个老人，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过去。

他……是一个秘术师。

“你究竟是谁？”吕烈看着眼前的这个老者，询问道。只不过这一次自己知道了对方确实是自己的恩公，口气之中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秘术师，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罢了，昔日的吕神将。”老者坐在自己的竹椅之上，慵懒地说道，“你不是曾经昭告天下，要请求一个秘术师来解开你失去的记忆么。我完成了你一半的心愿，我已经解开了你一半被封存的记忆了。”

“可惜，你来晚了。现在的我可没有能力支付你我当时所说巨额黄金了。”吕烈笑了笑，不知不觉之间，他对这个老人有了一丝好感，“不过你仍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谁？当年在这座小城镇救了我，可是却又放我离去，现在又在自己解开了我的一半记忆我真的很好奇，如果我和你只是萍水相逢过路人，你会总是在我生命中最迷茫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吗？”

老人眯着眼睛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身份的话，可能你就会在内疚之中一辈子走不出来了。”

吕烈淡淡道：“不会的。我这个人脸皮十分厚，无论你是谁，我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都不会对你产生内疚之情。”

“那我就真的说了喔。”

“你说吧。”

“我是苏文的爷爷。”

蔷薇园之中的空气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吕烈静静看着眼前的老人，老人也看着吕烈。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开口说第一句话。

那一刻，吕烈想起了在巨树上的很多事情。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人是自己对不起的话，那么，大概只有苏文了。

“关于苏文的事情，我很抱歉……”

“没有关系，我原谅你了。”

吕烈一点一点，慢慢跪在了地上，跪在了老人的面前。他的脊背开始颤抖，他像是一头野兽一般低低的痛哭起来。

“关于苏文的事情……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

“在迷神城的时候，我以为……我做出了对她最好的抉择……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的话……我情愿代替苏文，去在迷神城中忍受那暗无天日的七年……”

“七年……整整七年啊……我将她丢在了那里，让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老人只是淡淡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像是哄着一头小兽一般轻声对他说道：“没有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

“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雪夜，我在路边捡到了你。那时候，我就一眼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的‘缘’。那是你和我孙女的‘缘’，也只有你，有可能破开我孙女身上的‘劫’。”

“可是‘缘’这种东西不可言，不可名，不可触摸，不可预测。于是当年的我救了你一命，希望你能够最终替苏文挡下这一‘劫’。我并没有做什么，当年也不是为了你才救的你，我只是在即将到来的命运之上推了一把手而已。最终在巨树上发生的一切，我通过秘术，也推测出来了一点。这不怪你，要怪，就怪苏文她的‘劫’没有被破开吧。”

“她命中有次一劫，这怪不得你，也怪不得任何人。”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渐渐的，吕烈的哭声低了下来。他在老人的双膝之间，睡着了。

他睡的很沉稳，就像是一个孩子一般。已经快二十年了，他都没有睡的这么沉稳过。

……

当吕烈醒来之后，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了。

他仍然躺在蔷薇园之中，老人就这么坐在椅子旁，耐心地等候着他苏醒过来。

“我乃幻身之身，不能够在同一个地方停滞太长时间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或许到了改告别的时候。”

老人拍了拍吕烈的肩膀，说道，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探查了一下你的记忆。虽然你在巨树上的前半段记忆已经被我解锁开了，但是还有后半段记忆仍然被封存着。封存你记忆的人应该是另一个秘术师，而且，是一个比我高深许多的秘术师。我试图进入你的脑海，探查那一段过往，却被那个秘术师遗留在你脑海中的意念警告滚开。”

吕烈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询问道：“老先生，有办法解开我脑海中封存的记忆么。”

当然，吕烈也不奢望要求对方做的太多。如果对方说解不开，或许可以解开，但是可能因此身体会受到反噬的话，那吕烈自认为也没有资格让这个老人为自己做得更多了。

“当然有办法，再强大的秘术师，在你身上留下的也仅仅是一道意念罢了。如果老夫连这一道意念都对付不了，也未免白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老人傲然道。说起他的专业领域，他显得格外自信。

“不过，年轻人，你可想好了，你真的想要解开这段封存的记忆么。通过那个留在你体内的秘术师的意念，我能感受到，他当初封存你的记忆时，并没有任何恶意，相反，他有保护镍的意思。”

“恐怕，你那段巨树后期的记忆之中，封存着什么极为不好的东西。一旦解开的话，会对你造成结果难测的影响！”

第65章 被封存的过去

“我意已决，希望老先生能够解开封存在我脑海中的记忆。”吕烈说道。

这段巨树上的记忆，已经如影随形般折磨了他将近十二年了，如果他再不和这段记忆做个了断的话，那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了。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觉悟。他想要知道，自己在巨树上最后究竟经历了什么，让那个叫做黎远的男人认为封存了他的记忆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已经度过了一半的人生，在这乱世之中已经很不错了。他还剩下多少的人生呢？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就算知道了那段被封印的记忆之后，自己立刻就去死，他也认了接受了。

老者摇了摇头：“好吧，那便如你所愿，孩子。”

吕烈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自己。他转过头，发现那三个小姑娘又从满园蔷薇的墙壁后探出脑袋来，拼命向着他摇着头，示意他不要解开自己的记忆。吕烈向这两个小姑娘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老人说的话并不无道理，这三个小姑娘也是为了他好。可是，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要自己去选择。

现在，他已经选择好了。当记忆被解开的那一瞬间，无论自己面对的将是什么，自己都无怨无悔。

“那么，就满足你的请求吧，孩子。”老人的手搭在了吕烈的额头上。

神秘的吟唱在自己的四遭响起，吕烈感觉到一丝丝的暖意开始顺着老人的手指顺入了自己的脑海。那种感觉开始很舒服，暖暖的，就像是徜徉在温暖且安全的大海之中。可是很快，当那股暖流汇入自己的大脑深处之后，吕烈就感觉到了一阵刺痛。那疼痛的感觉开始是尖尖的，就像是一根小针刺入了自己的额头一般，渐渐的，那种轻微的、无力的疼痛感开始变得无法忍受了起来。刺入自己脑海的小针变成了一根巨棒那般粗壮。自己的脑海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波动正在袭来，就像是一只粗糙而可怕的大手，深入了自己的大脑，正粗暴的东翻西搅，想要搞乱自己脑海中的一切。

“年轻人，忍着点。如果你真的做好了觉悟，想要知道封存在你记忆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的话，那这点苦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

“因为接下来，会更加痛楚。”

“赶紧来到，老子忍得住。”吕烈咬住了牙齿，淡淡道。

蔷薇园后的三个少女捂住了眼睛。显然，她们大致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们也已经不再忍心看到那一幕发生。

一股异常恐怖的巨浪随即涌入了自己的脑海之中，那巨浪力量之可怕，根本由不得吕烈的意识做出任何拒绝的反应。原来之前的刺针尖细敢，和那巨棒捣鼓的感觉，只是为这巨浪进入自己的大脑做铺垫罢了。巨浪一路前进，直达自己的大脑内核。而在自己的大脑内核之中，吕烈能够感受到，在自己的大脑内核有什么东西被锁住了，就像是钢铁一般牢牢焊在那里，阻止着自己想起什么记忆深处的东西。

就在那里！吕烈能够感受到，就是那被封锁住的地方，留存着自己最想知道的过往！

巨浪一个浪头打在了铁锁之上，可是铁锁根本就没有反应，纹丝不动。倒是吕烈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抽搐从自己的大脑扩散开来，匀向了自己的全身。吕烈半跪在了地上，像是一只虾米一般蜷缩在地上。那可怕的感觉，根本就不是给人类沉睡的。

最可怕的是，那冲击铁锁的巨浪，只是第一波。如果想要打开自己记忆深处的铁锁，恐怕还需要更多次的冲击。

这一次冲击就要忍受这么大的痛苦，又怎么面对接下来巨浪的冲击？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年轻人。”吕烈的脑海之中回响起了苏文的爷爷的声音。

打心底里来问，吕烈想过放弃么，他当然考虑过一秒钟放弃承受着可怕的剧痛。可是，吕烈又想到了这十二年来自己记忆的深处永远隐隐埋藏着什么东西，那是折磨了他十二年的梦魇，这种痛苦已经远远超过了肉体上的折磨。要找出自己缺失的记忆中究竟藏着什么，这已经变成了吕烈这些年来唯一的信仰。

为此，他愿意承受这个世上的一切痛苦和折磨，也不要回到过去那条路上。

“我能够沉睡。”吕烈死死咬住了牙关。接下来的这段话，他几乎是用喉咙发出来的。

老人无声叹息了一声：“那么就如你所愿吧。”

一阵一阵的巨浪不断冲击吕烈脑海的深处，他感受着那如同无间地狱般的痛楚。他的手指深深剜进了大地之中，指甲都渗出血来了，可是他仍然没有放弃。“这是这十二年来我唯一的机会了。”当吕烈每次以为自己的意志力达到了极限，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就这么对着自己说道。他对那段秘密的渴望，已经超过了所有。

在巨浪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之下，记忆之中铁锁开始出现了松动，慢慢有了被打开的迹象。那秘密就在铁索之下，那秘密已经在自己眼中展现出冰山一角了。就差一点点，那秘密就要公布于世了。

“吕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感，仿佛它一出现，自己身上的所有伤痛，和痛楚，都渐渐平复了下来一般。

“黎……远？”

吕烈愣住了，迟疑地说道。他认得出来，这是黎远的声音，是黎远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回响。果然是他，是这个家伙将自己的记忆封锁住了。可是，他为什么又要这么做？

“听着，吕烈。这只是我留在你脑海中的一段意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正在试着打开这段被封存的记忆……”

“不要这么做，吕烈，这样很危险。”

“知道这段记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立刻停下。请，立刻，停下。”

第66章 真相大白

“请继续，将我这段记忆直到彻底打开为止。”

巨大的浪花不断冲击着吕烈的脑海，直到最后咔嚓一声，那封锁了十二年铁锁终于被彻底撞破了。那十二年前的记忆和真相像是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吞没了吕烈的脑海，将他彻底的淹没。在记忆的海洋之中喘不过气来。

还有，黎远，这个来自未来的人类……

吕烈在潜意识的海洋中睁开了眼睛，或者说，那段折磨了他十二年的消失的记忆重新付出了水面。

爬到树顶后的发生的一切，在虫洞下和未来人的战斗，进入无主之地，进入虚无兽的肚子，进入绝望之塔，博弈房的战斗，被传送到七年前的巨树世界，和黎远三次探险深渊，在黄泉海和神族签订了契约。

那些记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像是发疯一般涌入吕烈的脑海。吕烈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他想要闭上眼睛，拒绝接受这一切。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看下去。将这一切看下去。全部都看下去。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你一定要将其走完。”

吕烈睁大了眼睛，目睹了在黄泉海最后发生的事情。

在神族护送的鲲雷兽上，自己躺在鲲雷兽脊背的角落里，像是一条发病的懒猫一般，在那打盹。

就这样，鲲雷兽在黄泉的大地上行走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有余，自己就在鲲雷兽的脊背上打盹了一个月时候。“这不太正常。”就算是十二年后的自己，都看出事情的不对劲来了。

但是当时的自己只是静静沉睡在甜美的梦想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处境有多危险。而一边的黎远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只是瞭望黄泉海的远方。对身边已经沉睡了一个月的吕烈丝毫不管不顾。

“不对，这不符合黎远的性格。”

在吕烈的记忆全部恢复之后，他已经想起来了这个来自未来的家伙就是自己巨树之旅上最为可靠的伙伴。可是，就在黄泉国旅行的最后时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最终选择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而自己陷入长久的嗜睡之中，明显已经不太正常了。当时唯一清醒着的黎远，却根本没有任何调查自己嗜睡原因，帮助自己从嗜睡中解脱出来的意思。

就是一个傻瓜都看出来，事情正在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这究竟是……”

吕烈的眼中逐渐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终于，谜题解开了。当神族长老带着黎远和吕烈来到秋的枯骨面前之后。在几百年前的恋人面前，黎远终于承认了自己所做的所有事情——从一开始，吕烈爬上这座巨树就是在他的设计之中，在尧的设计之中。在黎远的计划中，吕烈原本就是一个作为永恒之心装载的容器，被带到这座巨树上来的。

只不过在后来的战斗中，吕烈渐渐变成了黎远最可靠的战友之一，黎远也渐渐将吕烈当做了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朋友来看，而不是一具单纯的容器。

看到这里，吕烈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该对黎远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了，是愤怒，怨恨，憎恶他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还是泯然一笑，依旧将他当做自己的朋友？吕烈平心而论，如果当年的自己逃到朱石镇之后，没有天空中掉下来的那枚巨树之果的话，那自己就不会爬上树，更不会经历这么多残酷的试练。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将会在朱石镇上继续当着他的流浪儿，平平淡淡度过他的十二年时光。然后，伴随着郭家军的入侵和整座城镇一起被烧死在那年的漫天大火之中。

他心中太明白了，从树上下来之后，他的人生之所以被改变了，他之所以拥有如此强大的神力，也是因为黎远的赠与。

平淡无奇的潦倒人生，又或是壮烈波澜的大人生。

幸也在黎远，灾也在黎远。

就当是……这一场试练之后黎远送给自己的回报吧。

想到这里，吕烈心中已经彻底选择了黎远当年对自己的计算和利用。吕烈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或者说，十九年前刚刚爬上巨树的吕烈是一个眦睚必报，斤斤计较的小人物罢了，但是在巨树上的七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在下树之后投身这滚滚乱世之中，又经历了一场水月镜花般的荣华富贵，经历了那么多背叛和鲜血。吕烈的心胸正在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他不能宽恕。

就像是当年烧杀掠抢朱石镇的郭家军大元帅，在三年前的一场战役中吕烈击溃了郭家在辽北一带的全部守势，带军入住北翔城之后，原本有机会亲手杀了这个恶贯满盈的老人。但是当他发现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之后，他放下了屠刀，转身离去。

这个残破的生命已经不值得自己去动手了。

虽然吕烈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杀人如麻的郭大元帅突然会发疯，以及他不断叫嚷着的“这个世界全部都是一场梦，而你，吕烈，是这场梦的瘟疫的扩散者”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展现在吕烈面前的记忆，那关于黄泉国的记忆，继续无声在他面前流动。

最后，神族完成了和黎远的两个约定，到了黎远该实现诺言的时候了，他将手伸进了吕烈的胸膛，取出了那枚永恒之心——

同时，他也将自己胸口的“源”取了出来，放进了吕烈空荡荡的那颗心口。

那是属于黎远的心，也是为吕烈失去了永恒之心的替代品。

在取出了自己的源之后，黎远原本就已经苍老不堪的面孔再次苍老了起来。他的面容布满了纵横苦涩的皱纹，原本犀利的眼神，也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变得混沌不堪。

这是属于黎远的赎罪，也是这些年他该付出的代价。

最终，吕烈的记忆尽头，他消失在了空间的尽头。他回家了。而在踏入空间大门的瞬间，一个身影一直在外面看着他。那个身影的名字，叫做“黎远”。

第67章 重现

原本被从胸口取出永恒之心之后，吕烈将会迅速衰老到数百岁的状态，留下所剩无几的生命。但是最终黎远选择将自己的“源”给了吕烈，也取代了吕烈承受这衰老的诅咒之罪。

当然，吕烈从树上下来之后获得的神力和远超乎常人的五官，也是黎远给他的“源”的功劳。虽然还比不上正牌的永恒之心，但是在凡间拥有源的吕烈也是近乎无敌的存在。在这乱世之中靠着自己的双手打下了一片大大的江山。

虽然最终也是落得这般下场，不过终究是大势所逆，靠着个人能力终究不能违背天的意志。

“这就是黎远封印我记忆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混蛋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就为了这种事情，让我生生受了十二年缺失记忆的痛苦？”

就在吕烈补全完自己所有记忆，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的时候，一边的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完成了你的所有心愿，到时间了，我也该走了。”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和心疼。但是，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这个年轻人自己选择了非要探索一切的真相，那么他也帮不了他。

老人身后的两个小女孩拉开了天边的帷幕，巨大的空间裂缝出现在这座虚构出来的蔷薇园之中。在小女孩推着老人的竹椅进入蔷薇园之前，一个小女孩最后看了吕烈的身影一眼：“爷爷，他会死么。”

“我不知道。”老人说道，“用秘术卜卦出来的所有结果，都显示这个年轻人已经选择了一条必死的道路。但是，这世上有这么多条命运的长河，谁又知道谁在下一秒会踏入哪一条长河之中呢。”

老人和他的蔷薇园一起消失在了空间裂缝之中，空旷的荒原之上，只剩下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沉浸在自己回忆之中的吕烈。

“原来，这些，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就在吕烈自以为自己已经读懂了黎远的意思，洞悉了一切的一切的时候，忽然，异变再次出现了——

吕烈的世界地动山摇，一座巨大的佛像慢慢从那荒古的大地尽头升了起来，巨大的石像在自己的耳边隆隆作响：“吕烈，你已经完成了绝望之塔第八层的挑战。虽然迟到了十九年的时间，但是现在，你可以继续下一层的挑战了。”

“一个故人，正在绝望之塔的第九层等着你。而这次的任务就是杀死这个你的老朋友，或是被你的老朋友杀死。赢家将作为博弈房的胜利者进入第十层，而如果能够完成第十层的博弈房，你将可以来到第十一层，在绝望之主面前提出任何一个愿望。”

望着这巨大的阴影慢慢将自己吞没。吕烈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起来，忽然之间，他明白了一切，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黎远要将自己的记忆封印住，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十九年中都忍受着这般的痛楚——

根本就不是因为黎远不想让自己知道事实。说来也是可笑，在将源交给自己之后，黎远还有几天的生命可以苟且？他又怎么会害怕这个世上的自己知道真相？就算自己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还能顺着巨树爬上去砍他么！？

黎远真正想要封印的，不想让吕烈知晓的，正是关于绝望之塔的这段回忆！

别忘了，当初吕烈之所以能够传送回巨树世界，见到上一个时空的黎远，正是因为绝望之塔中博弈房的任务！

而最终在吕烈的帮助下，黎远找打了秋的尸体，也算是完成了博弈房的任务。根本博弈房原本的进程，吕烈应该算是完成了这次挑战，即将被升入第九层。但是黎远不愿意看着吕烈在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梦境之中继续赌命，他想要让吕烈回家。于是他出手帮助了吕烈一把，他封印了关于吕烈的所有记忆，特别是绝望之塔的。

绝望之塔，原本就是梦族创造出来的虚假世界，绝望之塔之所以恐怖，其法则不可被违背，就是因为它扎根于每一个绝望之塔中的居民的潜意识中。无论在强大的人，都不可能战胜自己的潜意识。人族是这样，其他种族也是这样。纵使吕烈知道了那绝望之塔只是一场虚无，但是在他见证过绝望之塔所创造出来种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之后，只有他的心底有一丁点相信绝望之塔的力量所在，他就不可能违背绝望之塔订下的规则，在其中乖乖玩下去。

而黎远也是深知绝望之塔其存在意义的高手，他见招拆招，做出的解答便是从吕烈的记忆中彻底抹去绝望之塔这一存在。而被抹去了之后，吕烈的潜意识中也不再对绝望之塔有任何记忆，敬畏之情，当然不必再遵守绝望之塔的法则。

之所以黎远要将巨树上的所有记忆，特别是关于自己的存在也一同抹杀在吕烈的脑海之中，正是因为绝望之塔扎根于记忆深处是如此之深，就算抹杀了绝望之塔本身的存在，只要任何和绝望之塔有关联的人、物、或者事还存在，吕烈就总有一天会重新响起绝望之塔。

黎远的方法很有效，他保了吕烈在人间十九年的平安，让吕烈这十九年就没有一次想起绝望之塔，回到这个世界来。

他应该在他该呆的世界好好度完这一生，而不是回到这个充满杀戮和血腥的世界。

这是黎远最后的希望。

但是，在十九年之后，吕烈最终还是选择挣脱了自己的命运，重新回想起了在巨树上的一起。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怨不得任何人，他也不会抱怨任何人。

吕烈看着眼前这座巨大的任务发布者，他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接着变成了恐惧、绝望，重新平复心情，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牙齿，他开始微笑、大笑、最终变成了狂笑。

“该来的，总是逃不掉啊。”

“真是的，黎远，你将绝望之塔的出现推迟了十九年……十九年，已经够了啊，是时候和绝望之主、尧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第68章 最后的战斗

这是吕烈他生来的宿命，也是他迟到了十一年的归宿。他愿意接受这归宿，无论是在绝望之塔的第九层击败尧，迈向第十层甚至最终在第十一层见到绝望之主，提出自己的愿望，又或者是在第九层被尧击败，代替尧前往宇宙长河忍受无尽的阿古斯通岁月，对于吕烈来说，都是再完美不过的宿命了。

地狱的大门已经在吕烈面前缓缓被推开，无数雾蒸汽流淌了出来，将吕烈眼前的世界笼罩的一片模糊。吕烈大步踏进了这属于自己的宿命之地，在他的耳边，是海啸山崩般的欢呼。

这是一座巨大的古罗马竞技场，好多人，好多好多的人，就围坐在这竞技场周围一圈一圈之上的座椅上，对着走入竞技场的选手吕烈报以热烈的呼唤和掌声。

轰然一声巨响，当吕烈踏入这个竞技场的第一瞬间背后的大门就这么牢牢关上了，仿佛生怕他反悔逃出去一般。吕烈能够感受到，绝望之主也在害怕，害怕这个唯一从绝望之塔逃走的囚犯，这个逍遥法外了十一年的囚犯，会再次消失在自己面前。

可是，这里是吕烈他生来的宿命之地啊，吕烈又怎么会选择逃离？

在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吕烈走到了竞技场的中央。四周的聚光灯全部打在了他的身上，在那一刹那，他变成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吕烈的视线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在无数狂热的观众席上看到了苏文，看到了杨威，看到了食人枭，他甚至看到了紫魔，看到了千眼巨人，看到了千千万万个，无数个来自异空间的稀奇古怪的生物，他看到了阿古斯通。

他知道，这些都只是幻觉而已。出现在这观众席上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死去了。

但是至少，他们出现在这里，也说明他们仍然活在自己的心目中。

吕烈的视线一一扫过观众席，他在寻找着一个人。在这般嘈杂的环境之下，吕烈迟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他开始变得有些焦急了起来，但是他的内心却又升起了一丝侥幸的心理。他急于找到那个人，却又害怕自己真的看见那个人坐在观众席上。

最终，他在一个无人的小角落之中，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家伙。

黎远。

黎远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人群的边缘，手中拿着一杯鸡尾酒，静静地看着自己。他的沉着和周围狂热的人群显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吕烈的记忆中，他永远是那么冷静、沉着，仿佛这个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感到惊慌一般。

吕烈在看着他，他也看到了吕烈。

一时之间，整个竞技场都像是静了下来，这个世界只剩下这两个人。

黎远楞了一下。随即，他笑了，向着吕烈举起了手中的鸡尾酒，像是在说，加油吧，我知道的，你能赢的。

吕烈也笑了。他的眼眶之中流下了眼泪，他却笑着向黎远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了竞技场对面的出口，等着自己挑战的对手出来。

吕烈的心中很清楚，既然黎远也出现在了这个地方，那么只说明一件事情，那便是他已经死了。

至少，他永远活在了自己心中。

吕烈又想起了十一年，第一次和黎远见面的时候。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正在巨树上爬的自己感受到了下方传来的震动。他低下头一看，下方一个背着无数魔果的少年也正在往上爬，两人的视线交错，对方同样用那样眼神看着自己，从自己背筐之中取出了一个魔果，向自己举了举：“吃吗？”

……

轰然一声巨响，对面黑洞洞的出口之中传来了铁链被撕碎的恐怖声音。那声音涩得令人牙齿发酸，也充满了暴力的恐惧。难以想象，那究竟是力量多大的怪物，才能够将铁链当作纸条撕碎，发出那样的声音？

巨人践踏着大地，发出隆隆的回音，从黑洞之中走了出来。那便是尧，十一年没见，它变得憔悴了许多，身体也缩小了很多，可是他仍然是一个体积远超于吕烈的巨人——它那原本是迷神城的皮肤上伤痕累累，布满了无数道弹壳。这十一年，吕烈一直游荡在人间，而它就这么被迫等候在了绝望之塔中，就像是吕烈被封印的记忆一般，尧也被封印在了这里。

它忍受着第九层无休无止的战斗和痛楚，和来自三千万空间各地的最可怕的怪物之间的战斗。十一年，整整十一年了啊，它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坚持下去的。而在这十一年之中，尧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吕烈和黎远的恨意也是日益剧增。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唯一有支撑着尧活到现在的理由的话，那便是静静等候着吕烈解开自己的记忆，回到绝望之塔的那一天。

“吕——烈——”当看到吕烈的一瞬间，尧的眼睛变成了血红。整整十一年的仇恨一起化作咆哮怒吼了出来，震得整个竞技场都在微微颤抖。“吕烈！”尧肆虐地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仇恨，“今天，我就要在这里将你杀死，彻底剁成碎片！将你塞入地狱之中，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这也是我想说的。”吕烈淡淡回应道，“十九年之前，你在另一个家伙的诱导之下将巨树之果丢在了我的脑袋上，将我骗到了鬼地方，忍受了七年无尽的痛苦和战斗。虽然说，你也是当时黎远计划的受害者之一，但是当初一切始作俑者黎远已经向我表示了他的歉意，而作为另一个加害者的你，不仅没有对我表示任何歉意，反而对我怨气冲天，像是我害了你一般！”

“真正该下地狱的人在这里只有一个，那边是你！尧！”

尧踩着大地，发出了不安的咆哮。他已经不想去理会这个渺小的凡人说什么了，而是转头向着天空咆哮道。他的隆隆巨响盖过了这座竞技场所有观众欢呼的声音，他大吼着：“开始这场最后的博弈吧！杀死这个家伙，我将得到他的永恒之心，彻底摆脱巨树的诅咒而变成第二个至高的生命体——永生者。然后，我将挟无敌之势步上绝望之塔的高处，击溃第十层，向绝望之主提出我心中的愿望！”

第69章 屠杀

一座巨大的石头雕像缓缓降落在这狂热的竞技场中央，便是这一次的任务发布者。在那石雕巨像之上，正反两面分别拥有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正面对对立站位的吕烈和尧，那机械般的声音同时下达了命令：

“奉上赌注，将你的敌人消灭在竞技场之中，最强者的博弈房，注定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杀死敌人，则任务胜利；出现其他情况，一律视为任务失败。”

巨大的石像发出了隆隆的声音，音波化成了气浪，冲卷下来，震得吕烈的耳膜隆隆作响。逼得他情不自禁节节向后退去。

而在他的对面，尧巨大的身体时隐时现在这白色蒸腾的雾气之中，却纹丝不动。

“奉上赌注！”

巨大的石像怒吼道。

“我将仅剩的一千赌注全部奉上这一次的决斗。”

尧首先向前跨出了一大步，手中的赌注化作了晶莹的光芒，全部放置了石像的脚下，且向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已经完成了奉献。

竞技场上响起一片欢腾之声。

“我将一百六十万赌注全部奉上这一次决斗。”

吕烈向前跨出大步，将远胜于对方数倍的晶莹光芒撒入了石像的脚下，整个竞技场像是滴入了一点油的火场一般发出了惊人的呼啸声。吕烈原本就拥有八十万个赌注，在完成了黄泉国的任务之后直接翻倍变成了一百六十万赌注。这可能是绝望之塔诞生数百年年来，所经历过赌注最多的一位挑战者了。

“赌注的增加确实会让这竞技场的天地法则对我造成干扰，不过……”尧上前一步，冷笑道，“现在的你除了心脏中那个伪装的永恒之心，你还剩下什么东西？人类，你又凭什么和现在的我对抗！”

尧的话语像是气浪一般在自己耳边炸开。可是还没有等自己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尧就以和它庞大身躯远不相称的鬼魅速度挪动到了自己身体。一拳向着自己当堂砸下——

轰！

吕烈感受到整个世界都剧烈地摇晃起来。太大了，双方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飞了起来，像是一根无关紧要的棉絮一般飘向了远处。整个竞技场的欢呼声在他耳中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颗星球一般。他重重摔在了地上，五脏六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揉了又揉。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要不是对方在轰向自己那一拳时，竞技场的天地法则自动化作了一张透明的薄膜，罩住了自己身体的绝大部分，那么毫无疑问，刚才在对方那一拳之下，自己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吕烈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奉上的赌注是对方的一千六百倍，才让这场比试的难度减少了很多。可是这仍然改变不了双方之家异常悬殊的差距。差距太大了，真的太大了。他只是一个凡人，可是对方却是半人半神的怪物。尧说的没有错，自己没有了永恒之心，只剩下这颗号称是伪永恒之心的“源”，自己在它面前，又能做得了什么？

尧迈着得意的大步，哈哈狂笑着向吕烈走了过来。

“放心吧，等杀了你之后，我会剜下你的心脏，将其和其中的‘源’当作神物保存起来。就算现在才发现你已经没有了永恒之心，但是只要给我时间和这些材料，我依旧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培养出另一颗永恒之心出来！”

吕烈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在刚才那一摔之下折断了，他躺倒在地上，感受着粗糙的沙粒摩擦着脸庞的痛楚。他明明能通过大地的震动感受到对方正在向着自己逼近，可是他动不了。

“若是我还有永恒之心……”

“这点小伤，现在早就已经恢复了……”

吕烈被对方从大地上脱了起来，像是一条死鱼一般举过半空。

“你马上就要死了。许个愿吧，想好了在阴曹地府之中怎么和黎远那个混蛋去说！”尧哈哈大笑起来，一拳，又是一拳，砸在了吕烈的肚子上。吕烈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可是对方的每下一拳总能让自己继续感受到疼痛。

屠杀，这场竞技已经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天地法则仍然在忠诚地保护着吕烈，可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手之力了。就这么被活活击碎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尧发现自己一时半会杀不死这个生命力顽强的人类，它将他高高举了起来人，让在场所有观众都能够看见：“看看！都睁开了眼睛给我好好看一看！这便是一个凡人，一个爬上了巨树妄想和神抢夺东西的凡人的下场。他悲惨的一生，就算是临到死亡，他都没有任何可以回忆的东西。”

尧慢慢放下了吕烈，将他的面孔和自己拉近了：“你就是一个小偷，你和黎远，都是。你们偷走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现在，到了我将其拿回来的时候了。”

竞技场上的所有观众全部发疯了似的嚎叫起来，他们高兴。因为它们都是一群活死人，它们闻到了死亡的气味。那味道令它们如痴如醉，令它们高兴的发疯。

“我不是……”

吕烈所有的门牙都已经被打掉了，他像是漏风一般呢喃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下一拳，尧重重锤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吕烈的半个世界都黑了，这下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结束了呢……这一切……”

在临死之前，吕烈听到了周遭人潮的欢呼声，那欢呼声就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将自己不断向下拉，向下拉。

“我不是……”

吕烈用尽自己生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看向天空。

他看到了尧那比整个天幕还要庞大的拳头带着无人可挡的气势，向着自己当头砸下。吕烈知道，这世上已经灭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这一击了。他快要死了，他就要去天国见黎远了。

或许，当初听从那个老秘术师的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吕烈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是小偷……”

第70章 尧的灭亡

那一拳直接重重砸在了吕烈身上，也仿佛是砸在了这十九年荒诞如梦的人生之上。是时候给，给这场无休无止的闹剧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了。

尧的瞳孔也在变着眼睛。

“干掉了吗？这个小强一般的混蛋。”

在一阵烟雾狼藉之后，它缓缓挪开了自己城堡大的拳头。而展现在它面前的，展现在在场所有观众面前的，却是一副它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画面——

一团巨大的赤色火焰，化作盾牌一般挡在了吕烈面前，阻挡住了尧这原本可以击碎他生命的一击！

蔷薇虎！

在场所有观众再次响起了吃惊的倒吸声，震惊之后，掌声像是雷声一般在整座竞技场奔腾。这转折实在是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之外。

躺倒在地上的吕烈静静等候着自己的死亡，可是他等了良久，却没有等到尧那一拳落下。吕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竞技场周围的观众席上发出了惊人的呼声和啸声。他勉强睁开已经浮肿的眼睛，却看到了那头挡在自己面前的巨大红色火焰。

“蔷……薇……虎？！”

吕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是事实。为什么？为什么蔷薇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自己陷入了濒死状态，都已经出现幻觉了吗？

与此同时，挡在了吕烈面前的蔷薇虎也感知到了背后的吕烈在看着自己，它摇了摇尾巴，缓缓转过硕大的虎头，口吐人言道：“呦，主人，已经快十三年没有见面了吧。”

一瞬间，吕烈回忆起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蔷薇虎是自己的第一个式神，也是最强的式神。它在巨树之上曾经救了自己无数次性命，也是它吞吃式神的能力让自己认识了这么多伙伴。可是，若是没有它的存在，自己也不会上巨树，也不会经历这么多的事情……

吕烈对蔷薇虎的感情是在是太复杂了。他对它真是又爱又恨，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描绘此刻的心情。

千言万语，汇到最后只剩下一句话：“这回来了，不走了吧。”

“对不起，这一回恐怕便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了。”蔷薇虎又摇了摇自己的尾巴，耷拉下自己的脑袋，“还记得你在上上个博弈房中吃下的那枚巨树之果么。因为他吃下的那枚巨树之果，我又重新回到了你的身边。可是虚幻的东西终究是虚幻的，那一枚巨树之果，只能维持我出现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些年来，我便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静静地等候你有危险出现。十二年了，已经十二年过去了，现在需要我出现的时候终于到了。而这一战之后，我这次将真的回归虚无，不会再回来了。”

蔷薇虎身上的火焰忽然燃烧了起来。吕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他不知道身体内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从大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不要，蔷薇虎！”

“是当我不存在吗？”一边的尧彻底疯了，它咆哮着，骤地出现在了蔷薇虎的身后，一拳一圈抡向了对方。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阻挡自己杀了吕烈！谁敢阻挡它，它就要杀了谁！

蔷薇虎身上的火焰越是燃烧，越是凶猛，最后，成了笼罩整个竞技场的熊熊巨火。

“再见了，主人，这些年能够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蔷薇虎于烈火中绽放，于烈火中身影渐渐变淡。它依依不舍地回过虎首，最后看了吕烈一眼。

“小的们，出来干活了！我知道你们都听得见，就用你们的残灵，最后为主人效力一次吧！”

在那被火燃尽的天空，一点一点不同颜色的异光出现了。有蓝色的光团、有白色的光团、有黑色的光团、有红色的光团、有绿色的光团、有黄色的光团……

那是寒冰蟒、铁甲龟、大黑牛、小梦、绿蚁、小小鸟……

它们，全都来了。

在烈火绽放中，它们最后回过头，一起看向了吕烈的方向。

“再见了，主人。”

“叽叽叽、叽叽叽！”

“臭小子，俺老牛最终还是要死在你手里……不过算了，我乐意。”

“嘶……嘶！”

吕烈伸出手，想要阻止它们。但是它们已经如同流星一般全部投入了蔷薇虎的大火之中，一起飞向了远方的尧。

伴随着轰然的巨响，整个竞技场的外围直接被这冲天之火燃成了灰烬。坐在观众席上的所有观众在这一冲击之后全部被撕掉了伪装，变成了一具具骷髅坐在原地。但是那热烈的鼓掌声仍然没有断过，就像是它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般。

最不解的便是站在场中央的尧了。场外围的那些观众都受到了这一击的余波之后被摧残的如此彻底，更不要说站在中心的它了。

待到火焰散去之后，蔷薇虎、小梦、寒冰蟒、铁甲龟……它们全部消失了。

尧仍然站在原地，但是它的双眼变得迷茫起来。它身上的一身戾气和可怕的焰气全部消失了。它不再像是刚刚出场一般变得气焰嚣张，不可一世。只是……就像是一个没了家的孩子一般迷茫。

“我败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几百年前……我败给了黎远……现在……我又败给了这个凡人吗？”

“难道……留在我身上的巨树的诅咒，将会永远这么继续下去？”

尧的意志已经开始涣散了。它知道，在它在这座竞技场中死后，它的灵魂会被拉到宇宙长河的阿古斯通之处，承受着一年又一年的诅咒。而在那之上，它还要承受着来自巨树的诅咒。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尧的身体已经开始扭曲了，它就要崩溃了，可是在它崩溃之前，它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苍天要这么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想死，却不得。想解除自己的诅咒，却不得！想复仇！却不得！”

“为什么！这世间有这般人千千万，遭到这种下场的，只有我一个！”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回答我啊！苍天！”

第71章 第十层的博弈

尧嘶声力竭地咆哮起来。他的意识快要消失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永远不会死，在巨树意志的诅咒之下，他不仅将要承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还要被绝望之塔流放到宇宙长河中去，变成阿古斯通承受双倍的痛楚！

吕烈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纵使他受到了几乎致命的伤害，但是毕竟现在的他拥有黎远的“源”，恢复能力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更何况，在这个奉上了一百六十万赌注的博弈房，整个竞技场都在凝聚着气，慢慢恢复着吕烈身体上的创伤。

他走到了尧的面前。相比于尧巨大的身躯，吕烈就像是一个蝼蚁一般。但是他抬下头，用可悲甚至有一些同情的目光看着尧。

“你在看什么……”尧艰难地说道，“你在怜悯我么……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这个同样可悲的可怜虫……”

“我不是来怜悯你的。因为我也是一条可怜虫，如果我来怜悯你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来怜悯我？”吕烈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口，接下来，他做出了令尧大吃一惊的动作，他的手缓缓伸进了自己的胸口，一点一点，慢慢取出了十二年前黎远放进去的源！

伴随着吕烈怀中的源被一点一点抽出，他的身体也在遭受着剧烈的惩罚。他的头发开始变成了灰白、银白，然后不断向下掉落。他的眼睛变得浑浊不堪，皮肤变得松弛布满了皱纹，长出了老年斑。吕烈，正在从一个年轻人急速地变成老年人！

这也是其将源从身体内强行抽出之后遭到的惩罚，就像是当年黎远这么做之后很快生命力就挥发了一般，现在，做出同样举止的吕烈则遭受了更为可怕的惩罚。

“你……究竟要干什么？……”

离死亡只剩一线的尧惊呆了。它停止了无畏的咆哮，呆呆地看着吕烈。或许说，它的心中因隐隐约约已经知道吕烈要做什么了。可是它不敢相信，更不愿意承认！

“我要做什么你很清楚。”吕烈淡淡说道，“黎远是我的朋友。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么他在这个世上欠下的债，就全部由我来偿还！”

说话之间，吕烈已经将源缓缓放进了尧的身体。新的生命力，以这样的方式转移到了尧的身上。

此刻的尧，它的灵魂离进入宇宙长河之中只剩下几秒钟的时间了。

吕烈对着它那渐渐黯淡下来的身体做了最后的告别：“或许还是要在宇宙长河之中忍受几百年的痛苦，真是苦了你了。但是好好滋养那一方源吧。几百年后的一天，你可以长出新的永恒之心，然后离开那个鬼地方的。”

尧消失之前，眼眶中的怨恨消失了。它的眼睛静静看着吕烈，充满了不敢相信和惊讶的神色。因为以尧这辈子的经历和遭遇，它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明明自己和吕烈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明明对方已经战胜了自己，可以亲眼看着自己就这么下地狱了。可是，对方却为什么会这么做？宁可牺牲掉自己几十年的寿元，也要帮助自己留下最后一丝逃出宇宙长河的希望？

分明自己好几次差点致对方于死地……

想到了最后，尧反而笑了，他轻叹了一声：

“人类这样生物，真是令人看不懂啊。”

这上百年的怨恨，就在这一叹之间全部一笔勾销了。

尧消失在了竞技场。

等待他的，将是数百年的宇宙长河囚禁时光。那里是这个世上最为恐怖的地方，但是同时，对于尧来说也充满了希望。因为它不会和其他阿古斯通一般，永远被囚禁在那里。总有一天，吕烈留给它的源会让它祭炼出新的希望来，让它能够离开这个地方。

而仍然留在竞技场的，便是这绝望之塔最终的第九层获胜者，吕烈。在他的面前缓缓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色大门，而在那大门之后，绝望之塔的第十层，也是叩见绝望之主前的最后一层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进来吧，我和我的主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几百年？几千年？还是上万年？我和我的主人等候于此，已经多少年没有遇到过一个挑战者能够踏足此处了。你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人，进来吧，希望你的表现不要让我太失望了。”

“不然的话，我会很无趣的。”

吕烈一脚踏入了这黑色的大门之中，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黑色的神殿。他看不到这神殿之中有任何活物存在，也找不到那个神秘声音的声源。这神殿之中唯一供奉着的，便是一头石头雕刻而成、异常粗糙且荒蛮的，巨大恶魔雕像。

“向前踏步，立于吾主雕像之下。”那个根本就找不到声源的声音再次在吕烈的耳边响起，像是就贴在他的耳边说话，又像是游离在他的远处。吕烈没有任何犹豫，向前踏出了一步，进入到了恶魔雕像的阴影之下。

“很好，弱小且聪慧的凡人。”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显然对吕烈的反应十分满意，“我真的，当你踏入这个世界之后，我一开始还感到有些惊讶。因为我以为，在第八层胜出的人会是那个尧。”

吕烈淡淡说道：“废话少一点吧，感觉开始这第十层最后的博弈。我已经等不及，要到第十一层向绝望之主提出我的心愿了。”

“真是一个狂妄的小子呢，你就这么有自信自己能够通过这一关？”那个声音带着笑意说道，“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这第十层的博弈，已经开始了。”

“开始了？为什么我不知道？”吕烈抬了抬眉头，压制住内心的不安和躁动。他的余光开始环顾这间神殿的四周，博弈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如果不能快掉找到这个声音口中的博弈出现在哪里的话，那是不是自己很快就淘汰出局？

声音呵呵大笑起来：“不要太慌张，弱小且聪慧的凡人啊。我可不是暴戾的主，请你放心吧，就算淘汰掉你，我也会以一种让你心服口服，无法抗争的方式离开这里。而不是耍任何小聪明。”

第73章 光幕

在吕烈要说出自己的答案的时候，那个坐在座椅之上的黑影忽然站了起来，淡淡道：“等一等。既然是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登上这绝望之塔最高层的家伙，那么就让你的愿望变得更有意思一点吧。”

他伸出黑暗如深渊的手指，向着穹顶之上打了一个响指，只听咔嚓一声，一道巨大的光幕从上方落了下来，瞬间照亮了整个原本阴暗的第十层之塔。但是这并不是令吕烈感到惊讶的，真正令他惊讶的是，那光幕之上布满了一个个奇怪的小黑点，正在上面缓慢地蠕动着。吕烈匆匆扫了一眼，少说也有几十万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整个光幕横跨过整个绝望之塔的第十一层，一直从绝望之主的脚下蔓延到了门口。

也不知道在自己说出愿望的那一档口，那个叫做绝望之塔的家伙忽然搞出这么一手，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没有等吕烈开口询问，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的疑惑一般，绝望之主解释道：“这些光幕上的黑点，就是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所有在绝望之塔的博弈房输掉，最终被收进宇宙长河中的阿古斯通。”

原来如此，听到绝望之主的这番解释之后，吕烈再低下头去看这些一个个的黑点，顿时觉得它们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嚎叫和嘶吼声一般，弄得整个十一层阴气森森。

（当初在虚无兽肚子中碰到的绿佛和十字架骷髅，就是从这个光幕之上逃出来的吧。当时紫魔来捉拿它们，要将它们带回到宇宙长河的时候，是自己用永恒之心的能力杀死了它们，不然的话，恐怕它们现在还在这光幕之上受罪。）

正在沉思之中的吕烈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一层淡淡的阴影笼罩在了自己身上，他抬起头，才骤地发现绝望之主那个混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却一点感受都没有。他顿时吓了一跳，向后蹦了一大步。可是再次抬头望去的时候，发现就算双方的距离已经如此之近了，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绝望之主仍然像是噩梦最深处的幻影一般，根本看不清它的脸究竟长着什么样。

“不要害怕，人类。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恶意。”那个象征着绝望之主的黑影痴痴地笑了起来：“如果我想要对你有任何不利的话，在你上来绝望之塔的每一层中，我都可以动手中，轻而易举地杀死你。又或者是在绝望之塔第一层，尧要杀死你的时候，我就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但是当时，是我救了你。”

“所以，说出你心中的愿望吧，也说出你破解掉第十层无魇那个无解问题的方法。在这么多阿古斯通的面前，告诉他们你来到这第十一层的方法。这些年，我听够了这些蠢货在宇宙长河中哀嚎，说着什么绝望之塔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人到达这里之类的话……愚蠢！这不是有人达到了这里么！为什么被三千万空间最最不看好的人类，最最纤弱无力的人类，却反而是惟一一个到达绝望之塔顶层的种族！而那些强壮的、聪慧的、有异能的种族，千眼巨人们、紫魔们、熔岩一族们、婴面人们，却没有一个能够站在这里，而是全部在宇宙长河之中看着？”

“告诉它们！让它们彻底闭嘴。”

吕烈看着那光幕之中一个个蠕动着的黑点。听到了绝望之主的话之后，它们蠕动的更加疯狂了。仿佛它们根本就不敢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能够达到绝望之塔的第十一层，而且这个人还是最为弱小的人类一族。吕烈从某种意义上能够感受到，它们唯一坚持到现在的意念，正在慢慢崩塌。

“告诉我们吧……渺小的人类……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够通过第十层……到达这里……”

“我不服……我死都不服……”

“人类都能够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当初我们强大的千眼巨人一族却没有人能够做到……”

“给我们一个理由吧……让我们能够死不而瞑目……”

那虚幻的声音，在这绝望之塔中慢慢飘散了开来，逐渐变得真实起来。像是无数个死去却不愿意散去的亡灵一般，在吕烈的耳边轻声低语着，扭曲着，哀叹着。

吕烈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绝望之主，那团漆黑的黑影。

“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那个黑影冷笑道：“哈哈哈，有点意思。不愧是能够达到第十一层的家伙……原本我不打算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但是，今天你带给我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就破例允许你提问一个吧。”

吕烈注视着对方，用剑一般的目光，像是要试图去刺破对方那虚假的身躯一般：“为什么……要在我爬到第四层的时候断掉整个绝望之塔的供粮，并且加速我开启博弈房的时间？”

“你说的是那个啊，”黑影嘿嘿冷笑了两下，“因为我一度对绝望之塔的这些挑战者感到绝望。它们愚蠢、贪婪，不思进取。如果不是你的存在的话，就算让它们在绝望之塔上呆上一百万年，它们就连第十层的边都摸不到。所以，我感觉到了厌烦和无聊，就破坏了一小部分这绝望之塔的规则，想让它们那拙劣的表演提早结束。”

“不知道这个回答，能够让你满意吗？”

吕烈的表情变得冰冷了起来，渐渐地，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的手指向了绝望之主：“你撒谎了。为什么当初你要破坏掉绝望之塔原本的平衡，那真相很简单，而且只有一个，你能感受到我是这几百万年来惟一一个有可能爬到这里的挑战者，在第四层的时候，你就开始感到压力和威胁了。所以你破坏掉了平衡，只为了让我能够快点被淘汰！”

“那么，就让我告诉你吧，我那个能够杀死无魇的答案便是——”

吕烈缓缓张口道。

第74章 愤怒的异族

在绝望之主面前，在上百万被封印在光幕中的阿古斯通面前，吕烈向前踏出了一步，说出了他的愿望：

“我的愿望便是——”

黑影被阴影笼罩的面庞之下，那双只有在恶魔深处才能看见的双瞳收缩了一下。

“我的愿望便是——让你，绝望之主，不要在用梦骗人了！”

在吕烈说出了最后一个字之后，整个绝望之塔开始崩塌，绝望之主的身影也像是快要熄灭了火烛一般，疯狂跳跃了起来。

“不不不，不不不不……”

那黑影叹息道，它没有想到，吕烈的愿望竟然是这个。

“不不不，请不要……”

绝望之主已经失去了它一开始的风度，它没有想到，吕烈会给出这样的愿望。

这梦原本是虚幻的，无论吕烈说出怎么样的愿望，绝望之主都会以梦的形式将其实现。但是，吕烈的愿望，竟然是让它不用梦骗人！

没有了梦的它，又算得了什么？它的本身就是梦的一部分，如果没有梦的话，那它又算得了什么？整个绝望之塔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梦，它们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它们的立足之地。

整个绝望之塔开始崩塌，绝望之塔本身也是绝望之主创造出来的“梦”，既然吕烈已经不再允许它使用梦了，那么绝望之塔也不复存在了。

光幕之中的无数黑点开始躁动起来，不断砰砰地冲击着这禁锢了它们上万年的光幕。它们能够感受到，这囚禁住它们的力量也正在消失，既然作为梦的绝望之塔的力量正在消弱，那么囚禁它们在此的契约也快要不复存在了。

“不可以，不能实现你的愿望，这不允许……”

绝望之主开始四分五裂，笼罩住它的黑暗影子分裂了开来，无数张人脸从其中裂了出来，有欣喜，有痛苦，有平静，有愤怒……它们化作一个个幻影，全部冲向了吕烈。

绝望之主就是死，都不会想到，吕烈竟然会许下这么一个愿望。可是，这的确是破解第十层的无魇的问题的最佳答案了。这一场比试，这绝望之塔的十层博弈，确实是吕烈赢了。

“我不会就这么消失……我还要在这天地之间屹立上万年……我要吸收无数人的梦和灵魂……我要变成天地最强大……我要成为下一个至高的生命体……我要……成为永生者……”

“我不会死在这里……我不会死在一个凡人手里……绝对不会……”

那一张张从绝望之主体内飞出来的面孔悬浮在吕烈身边，撕咬着他，像是绝望之主的最后一搏一般。

它想要在自身毁灭之前，将吕烈也拖入无尽的万丈深渊之中！

那一张张虚幻的面孔撕咬着吕烈的血肉，尽管那只是虚影而已，根本对吕烈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在那一次次巨脸们上下颚的张合之中，吕烈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就像是自己身体之中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正在被对方大口吞吃着一般。

在无数虚影的攻击之下，吕烈本来就已经衰老不堪的外表加速了腐化，他的皮肤垂了下来，折射出一种异常病态的灰白。他慢慢弯下了腰，感觉大地上的重力千钧重，都快要站不直了。

“死，死，死！”

就在那些虚幻的面孔哈哈大笑，不断吞吃着吕烈的灵的时候，数个愤怒的咆哮声从光幕的方向传了过来：

“住手，绝望之主！今天死的人只会有一个，那便是你这个梦精！”

“你已经失去了操控梦的能力，你还以为你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绝望之主么！”

“让你也来感受一下我们被囚禁在光幕中万年的痛苦！

“去死吧，绝望之主！”

伴随着千万道玻璃被击碎的声音，不断有身影从那光幕的囚禁之中走了出来，身材庞大举着狼牙棒的千眼巨人，口吐五字真言的婴面人，一身火与石的熔岩人，还有许许多多其它星球来的异族。

这些异族们的冲击彻底将那光幕的最后一点屏障踏成了碎片，势不可挡冲了出来。有的异族冲向了吕烈，将缠绕在他身后的面孔一一撕咬下来，疯狂地攻击着它们，更多的异族像是发了疯似的冲向了已经快要消失的绝望之主，将它从虚无之中重新扯回来，按在墙壁上、地上不住暴揍。

这些异族们都是在博弈房中输掉博弈，被囚禁在宇宙长河中忍受痛苦万年的失败者，它们中一些人不乏到达了第十层，但是最终都因为无法回答出无魇的问题而被关入了宇宙长河。这上万年的囚禁和折磨，让宇宙长河中的贡品对绝望之主和无主之地宇宙之神的怨恨累积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只要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它们就想要将绝望之主置于死地。

“去死，去死，去死！绝望之主，今天也让你尝一尝绝望的滋味！”

“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也有今天！绝望之主！哈哈哈，你没有想到吧，绝望之主，你也有今天！”

在轰然声中，失去了力量的绝望之主被无数异族的拳头一遍遍的碾压，揍得血肉模糊，很快就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命，化作一滩黑水平铺在大地上。

就是那摊黑水，也有无数异族愤怒地冲上去一通乱踩。它们被这可恶的宇宙长河封印的太久，太久了，根本没有人能够理解它们内心已经扭曲到病态的怨恨。从绿佛和十字架干尸在虚无兽肚子中的所作所为，就能对它们的心态略见一斑。

不少慢了一步，后从光幕中出来的异族们看到了绝望之主已经身死了之后，不住纷纷扼腕叹息，说就这么打死这个混蛋真是便宜它了，应该将它养起来，当作最后一个阿古斯通献给宇宙长河，让它也尝一尝那种痛苦。

就在一片异族挤满了绝望之塔的十一层，乱哄哄的时候，整个绝望之塔的地基也已经崩塌的差不多了，开始向着下方倾斜。“绝望之塔快要塌了！”不知道谁吼了一声，所有人都拼命向着出口的方向逃去，而这一举动，更是加剧了绝望之塔的倾斜速度。

第75章 最后一件事

“恩公。”

“人类，谢谢你将我们从永无至今的可怕宇宙流放之地救出来。”

“你，人类，将永远是我们千眼一族的朋友，直到时间尽头和宇宙毁灭。”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们天魔族最大的恩人了。无论在宇宙的哪个地方，只要你的一句话，我们天魔一族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千刀万剐也在所不辞！”

在绝望之塔轰然倒塌之后，所有刚刚从光幕中逃脱出来，惊慌失措的异族们也发现，它们出现在了无主之地的一片空地之中，聚成了一个圈。每个异族的身上都布满了灰尘，看起来是它们几万年都停滞在这里，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果然，这一切都是梦。绝望之主是梦，绝望之塔是梦，博弈房时梦，宇宙长河和阿古斯通也是梦。

而现实中真实的它们，只是就这么在这个圈子之中静静罚站了几万年，都丝毫没有发现其中的破绽。

再从绝望之塔逃脱出来之后，吕烈自然就是他们最大的救星和恩公，各种感激之声络绎不绝，可是这些又都有什么意义呢。吕烈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百岁老人了，属于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绝望之塔倒塌了，黄泉国也已经去看过了。黎远、苏文、杨威、食人枭、三头，那些回忆中的人，最终也只能活在回忆之中了。

远处还游荡着不少迷茫的异族，它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绝望之塔忽然之间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这些异族大都是在在十层之下挑战着各个博弈房的挑战者，又或者是刚到一层楼的新人和赖在一层楼混吃等死的老油子。就这么，绝望之塔和塔上的所有博弈房就这么消失了，它们也被传送回了无主之地，自然迷茫。

无数异族像是海一般围了过来，将吕烈围聚在中间，感谢他最后提出的愿望彻底毁灭了绝望之主，也让它们恢复了自由。被光幕释放出来的异族们仍然络绎不绝，甚至平铺到了无主之地的远处。有些阿古斯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宇宙长河中忍受了上万年的痛苦，就这么有一天，莫名其妙被放了出来。它们中的不少人还以为是自己在宇宙长河中呆了太久，出现了幻觉。

甚至有异族向着吕烈的方向跪了下来，向这位来自人族的救世主表达它们内心的感激之情。

黑压压的一大片，无数异族向着吕烈的方向跪了下来，来表达心目中的感激和崇拜。

吕烈看着这片跪拜向自己的异族们。他的内心没有波动，这一跪，他受得起。这一跪，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他这一生，已经走到了尽头，没有任何缺陷了，他也做到了他该做的每一件事情。他不需要别人记得他的好，他也不指望这些异族们报恩。

除了那一个遗憾……

在这片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庞大的黑影没有跪拜下来。隔着无数异族的潮流涌动，它看着他，神情复杂。

这个家伙，就是上个时辰还和吕烈拼杀得死去活来，一度在第八层将吕烈逼迫到绝境的死敌，也是刚刚被关入宇宙长河，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关满，就被释放出来的尧。

此刻的尧在得到了“源”之后，身上诅咒被驱散的速度远远超乎它的意料范围。它身体的三分之一已经不再是岩石般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人类。

恐怕，就算让它这么在绝望之塔中一直带着，它根本不需要几百年的时候，就能将这个吕烈给它的源变成永恒之心，恢复人身，解除巨树的诅咒。

站在无尽异族跪拜中心的吕烈，迷茫了。在赢下了绝望之塔的最终博弈且消灭了绝望之主后，吕烈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又该去哪里。在这生命的最后尽头，又有什么适合他的归宿。

但是尧已经想好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它放下了内心的仇恨和傲慢，迈开大步，跨越了无数异族的障碍和阻隔，走向了吕烈的方向。

“吕烈，你衰老的速度真是太快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别忘了，你还没有去做！在完成这件事情之前，我绝对不允许你就这么衰老的死去，用这么窝囊的方式死去！”

所有跪拜的异族都惊讶地抬起了头，看着那个半人半神的怪物巨人大步走向了吕烈的方向。吕烈那是几乎接近失聪的耳朵也隐隐听到了尧的怒喝，他慢慢转过头，看向了尧的方向。

他浑浊的眼珠中，倒映出了尧的影子。

尧一边走向吕烈，一边伸出手指向了自己胸膛中的心脏。它做出了一件就连吕烈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它的手指伸进了胸膛之中，下一刻，将吕烈给它的源慢慢撕扯了出来，丢向了吕烈：

“拿着吧，这个家伙，在变成永恒之心之前，就先放在你这里了……毕竟，我只是中了巨树的诅咒而已。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而你们凡人实在是太脆弱了，如果没有源的支撑的话，恐怕你马上就要衰老而死了吧！”

“再玩成那件事情之前，我绝对不允许你死！用死亡这种懦弱且可笑的方式退场，这种事情我尧是不会允许的。”

“跟我回本宇宙吧。你是三十万前的人类，而我，则是半人，我们不在永生者的因果之中，永生者杀不了我们而我们却能伤害到永生者。”

“去击溃，永生者。如果黎远在你的心目中真的是你的朋友的话，那就再替他实现这最后一个愿望好了。”

吕烈呆呆地看着那片漂浮在半空中的源。尧看着吕烈，在场的所有异族都看着吕烈。它们在等候着吕烈的回应。

那一刻，吕烈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他第一次来到朱石镇的时候，想起了他的迷神城的无尽隧道之中看到的自己的过去，想起了在穷奇的梦中和自己的父母有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也响起了在迷神城中和苏文一段短暂却无疾而终的互有好感，也想起了在巨树的顶端，黎远和自己分别之时，当自己接触到真相时内心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那么，就去一次吧。”

吕烈笑了。

他接过了尧丢过来的源，将它缓缓装进了自己的心口。

第76章 降临本宇降宙

在源缓缓飞入到吕烈的胸膛，和吕烈的生命融为一体之后，吕烈的脸庞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脸上的皱纹开始慢慢褪去，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明，满头的银线也重现长出了黑发。他，正在从一个百岁老人的模样慢慢退回到年轻时代。

吕烈的脸庞从老年变成了半百，从半百变成了中年，从中年变成了青壮年，从青壮年又变成了略带些稚气的青年人。伴随着吕烈的每一次变化，无主之地上的异族们响了一阵又一阵低微的惊呼声。最终，吕烈的脸庞定格到了十六岁，也是他第一次爬上巨树时候的模样。

当吕烈接过尧手中的源，将他塞入自己的胸膛之时，他所表露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在吕烈彻底融合了那一枚源之后，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像是好像还不太适应如此年轻有活力的身体。最终，吕烈伸展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大声道：“那还废话什么，赶紧走吧！”

“恩公，请带上我们，我们也愿意随你去属于人类的本宇宙战斗！”

“敢毁灭恩公的种族的，便是和我们千眼巨人过不去，不管它是什么玩意，俺老狂的铁锤今天就要锤烂了它！”

“听说在恩公故乡肆虐的那个家伙叫做永生者？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也不知道我们这么多人赶过去，就是每人捶上一下，它还能不能当成它的永生者了？”

“哈哈哈，在宇宙长河呆了这么多年，好像没有活动手脚了，可把我憋坏了！”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走吧！”

在混乱的异族大地上，不少异族已经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准备在自己从宇宙长河中被释放之后打第一仗了。其中不少异族在光幕破碎的时候走出来晚了，那时候绝望之主已经被先出来的人锤死了，根本没有过足手瘾，还肚子里抱着一团火气呢。现在听说要去恩公的本宇宙打架，谁又会拒绝？还有一些异族本来是绝望之塔十层以下的，根本就和绝望之主没有任何仇恨，只是路过看个热闹。但是看到这么多异族摩拳擦掌要去本宇宙打架，也都凑热闹般跟了上来。

当然，也有一些从宇宙长河中被吕烈释放出来的异族，听说过永生者的大名，不愿意随它们去征战，趁着众人群情激愤的时候偷偷溜掉了。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吕烈和尧也懒得管它们了。毕竟吕烈当时喝破绝望之主的梦，也不是为了救它们出来，根本就没有想着让它们回报。

“这就是我在这个异世界的最后一战吧。”吕烈望向了无主之地的天幕，在心中呢喃着说道。

“这也是你毕生的夙愿，和与你分不开的宿命呢。”

吕烈的心中又想了那张脸。那张永远冷静、淡定的面孔。

上巨树时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黎远。

现在，为了完成黎远的愿望，而投入到这最后一战之后。

也算是始于黎远，终于黎远了。

一片闹哄哄的异族之中，有的长着翅膀的异族飞到了天空之上，大声嚷嚷道：“快，请婴面人一族的长老算一算人类的本宇宙在哪一个坐标，你们婴面人一族不是最擅长计算了么！”

也有嗓门大的异族一个人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大声道：“有人算好了坐标之后，还望告诉我一声。我们食空一族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撕开空间，进入异世界了！”

更有千眼巨人一族中的顶级强者，对着那食空一族的强者不屑一顾道：“你们食空一族最是磨磨唧唧，可笑至极。需要什么你们撕开空间啊，等你们撕开之后，恐怕这无主之地半个月就过去了。”

“还是交给我们千眼巨人一族来做吧。打开空间障碍进入新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棒子的事情。”

还有紫魔们大声囔囔道：“你们是不把我们紫魔一族的万人瞬移之术放在眼里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无主之地的天幕上，一道龟裂的裂缝被缓缓撕开，也不知道是在场的哪位大能撕开的空间。不少早有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异族们纷纷涌入了那黑暗的空间之中，在那里，是吕烈人族的故乡，也是被用永生者毁灭的因果世界。

无数异族像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远征军，踏入了这黑暗之中，消失在了这黑暗的深处。

吕烈和尧相识了一眼，也踏入了这黑暗的空间之中。

“虽然不知道我们这么多人能不能击溃永生者……”

“说不定，这一战，我们会死。”

“我们就像是可笑的飞蛾一般投入到火焰的怀抱之中。”

“或许，我们能够打赢这场战场。”

“不管如何。他或又是祂，已经不再是不可战胜、遥不可及的噩梦。”

永生者，最后一战。

……

本宇宙，战后纪元3014年。

守护在银河系第三悬臂附近的一支人类星空舰队，某一天忽然观测到了附近相隔了数百万个光年的仙女座星系中，一道白色的巨大大门缓缓被打开，紧接着无数妖魔鬼怪一般的怪物们从其中钻了出来，踏着毁天灭地践踏一切的可怖之意，来到了这个宇宙。

“在哪里？那个传说中的永生者，究竟在哪里？”

“这就是人类的本宇宙么？真是太荒凉了。人类呢？难道是我们来晚了，人类已经全部被永生者给毁灭了么？”

“杀，杀，杀，哈哈哈哈哈。”

无数异族的强者们踏上了一座座星辰，寻找着那个传说中永生者的下落。也有异族早已被憋坏了，挥起武器就在这片宇宙之中一通乱砍乱杀，毁灭星辰无数。

它们就像是一群出笼的饿狼一般。

也有异族竭力维持这支乌合之众的平衡：“愚蠢！这宇宙之大不知道几亿亿光年，像是你们这么寻找，就是找到这个宇宙毁灭也找不到永生者！”

“混蛋，敢骂我们伟大的熔岩一族愚蠢？你们紫魔一族是不是想在这里打上一架？”

“好啊，刚从宇宙长河中被放出来，还没有找到对手，就拿你们熔岩一族练练手好了。”

而隔着银河观看到这群妖魔鬼怪的人族士兵们瑟瑟发抖：“马上报告附近的总部。援军，我们需要立刻有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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