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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武争锋》


正文 第一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奉天王朝,诸武十六年立秋

这日,奉天北地边陲重镇筠天城迎来了立秋后的第一场雨,大雨稀里哗啦的浇了三天三夜,清晨时分才驻,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大雨过后,筠天城尽显飕飕凉意,高大的城楼被雨水冲刷的焕然一新,偶尔还有水珠从青色的瓦片缝隙间挤出,砸落在地上溅起无数朵小水花,城头上那块刻着“筠武天成”四个刚柔相济的大字巨匾,被洗刷的格外的引人注目。

此时,距离筠天城十几里外,奉天王朝为数不多的年轻辈实权将军魏向武亲率八千轻骑军浩浩荡荡向筠天城方向开来,形如游龙,浊水飞溅。

这让经见过当年奉金之战的筠天城子民,再次感受到了兵临城下的压抑感,尤其那些上了年岁的人,他们还清楚记得,当年大金帝国的铁浮屠就是踏着这种节奏而来。

当年奉金一役,奉天王朝北线溃退,防线紧缩,玉阳关失守,筠天城摇摇欲坠,先帝忧愤成疾卧榻数日而去,新帝登基后,内外交困,最终不得不以和亲之法暂保这座百年重镇没有落入金人之手。

八千轻骑军离城五里时兵分两路,一路大部队由副统领严博西率领,马蹄裹着泥泞向筠天城周边疾驰而去,另一路五百人精兵强马,由魏向武亲率直奔筠天城城主府而去。

时间刚要过午,偌大的城主府内只有寥寥几人,显得极其安静,似乎只有一张扣有鲜红大印的公文在城主董宣的手中微微发抖,董宣摸了一把额头上不争气的汗珠,肉墩墩的脸蛋紧绷,双眼无神。

过了几息,董宣才小心的看着精致案几后那个年轻将军说道:“卑职愿意全力配合魏将军。”

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精壮年男子,虎背熊腰,剑眉卷发,腰挂一把阔身长剑,精神闪烁的靠在椅背上,单手惬意的端着一精致的酒杯,男子正是镇远将军魏向武,当今驸马都尉魏向文的亲弟弟。

魏向武冷冷道:“皇命不可违理当如此,本将军也是奉旨行事,董大人若无其他事,可以走了。”

董宣对着魏向武深鞠一躬,转身朝府外而去。

董宣走后,魏向武看了眼站在他下首的严博西,然后小酌一口烈酒驱散一下沿路来的风寒,这才说道:“事情可还顺利?”

严博西立马躬身回道:“全在将军您的掌控在内,大多数刁民经不起一折腾就乖乖的交人了,也有一部分顽固分子卑职动了点手脚,不过……您那位远亲赵二柱受了点轻伤。”

“还有这等事?” 魏向武饶有兴致的盯着严博西。

严博西神色一凝不知该如何说起,他犹豫了一会才回道:“回将军,卑职等人奉命在泥井口一带搜查乱民,不料在一农户家中,撞见了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小妮子……”

魏向武皱了皱眉,粗壮的大手扶着案几一角,目光灼灼盯着这位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副手。

严博西用眼角瞅了瞅魏向武,接着小心翼翼的说道:“谁料那小妮子荤素不进,软硬不吃,揪扯中咬了赵二柱一口,赵二柱一怒之下就摸出了刀,说来巧的很,这一幕正好被他刚进家门的哥哥看到了,这小子也是胆大包天,直接就抄起一把砍柴斧砍中了赵二柱前胸…”

严博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不过……那小混蛋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正好符合咱们要抓的人,就被卑职擒了。”

魏向武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将酒杯轻轻的落回桌面后说道:“本将军送他的那副甲没穿?”

严博西挪到魏向武跟前,端起精致的酒壶又给魏向武满了一杯酒,然后才说道:“穿是穿了……被那个小混蛋一斧子破开了。”

“一斧子……破甲?”

魏向武疑惑的看了严博西一眼,脸色有点发青。

就在前不久,他费了他九牛二虎才杀死一名金人的骑将,那副甲就是他从金人骑将身上剥下来的,后来经过他一番改造,以五百两银子的亲情价送给了赵二柱,甲坏了倒是小事,拿去火拔营修理一下还能用,关键是那副甲他最清楚不过。

那副甲出自大良国有名的铸甲师,甲片所用材料乌黑闪亮极其稀有,防御性极好,只要不是遇到修行强者,普通人想要破开那副甲简直就是难比登天,凭他现在的境界想要破开那副甲也得略费一些周折。

穷乡僻壤,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可以破甲?

魏向武冷哼一声,面带不屑。

他七岁开始修炼,从最初连门槛都摸不着的宁息境,一路到今天连破三大境,更是在去年春早时成功迈入了灵颢境,算是五境小圆满,只等个天时地利人和时,合五境而入大圆满,冲开鸿蒙境后一举成为合五境高手。

如今算算也就十几年光景,像他这个年岁,这个境界,在泱泱大国奉天王朝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魏向武轻轻的皱了皱眉头,顺嘴问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严博西略作思考,马上回道:“回将军,那小子叫箫剑生,兄弟们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最多了。”

“箫……剑……生”

魏向武快速的在脑子里把这个名字过滤了一遍,确信在奉天王朝和他差不多境界的没有这号人物,更别说才十五六岁,他这才缓缓将眉头舒展开。

魏向武再没兴趣查问,他看了眼已经没了热乎气的菜肴,随便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抿了几口烈酒,然后看着严博西说道:“说点高兴的听听。”

严博西闻听立马来了精神,神情专注的说道:“根据卢总管得到的消息,小公主……最近时常去华沁苑练剑。”

魏向武刚想再满一杯酒,听到小公主三个字后,竟是把酒壶推至一边,双眼精光闪闪的看着严博西说道:“消息确切?”

严博西赶紧回道:“回将军,千真万确。”

魏向武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严博西,自己给自己满了三次酒,可能酒不醉人人自醉,很快他脸色有点泛红,然后冲着无所事事的严博西说道:“此番事了后,不管能不能将那少年抓获,本将先行回朝向陛下复命,剩下的琐事就你由全权处理便是。”

严博西精神为之一振,笑逐颜开说道:“请将军放心便是,卑职定会恪尽职守,不过……那胆敢行刺将军的上官雪是杀还是留?”

魏向武懒洋洋的靠在黄花梨椅背,神情玩味的说道:“当年上官云庭通敌一案已经平反,交给大理寺那帮老古董肯定是有点不妥,反正人已经被本将重伤,这事就由赵二柱秘密押送回京,交由四公主处理便是,也算让他将功补过了。”

魏向武似乎已经有了醉意,他朝严博西摆了摆手示意赶紧滚蛋,严博西很识趣,并没有半点吃瘪的尴尬,临走出三五步之后还不忘小声说道:“将军早点歇息,您将来可是要做驸马的人……”

严博西走后,魏向武悠悠靠着黄花梨椅背神色千变,双手轻轻的摩挲着酒杯,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

他第一次见到小公主,是在退朝后殿外长廊的青阶上,那时候小公主身着白裙摇摇而过,虽说才年方十一二还是花苞未放,十之艳色露七分,已是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如此佳人待长成,岂不是艳绝天下?

魏向虎使劲的甩了甩头,再次斟了杯酒,细细的体会着晶莹剔透的良玉酒杯,滑而不腻,闭上眼睛悠悠的嗅着酒中香,情不自禁的裂开了嘴。

“赵凌雪啊,赵凌雪……”

魏向武睁开眼时,一饮而尽杯中酒。

正文 第二章 生不逢时 逢时而生

已是深夜时分,夜空无月

凌冽的秋风裹着寒意和泛黄的枝叶,掠地而过,静静的撞击着筠天城的青砖黛瓦。

此时,筠天城演武场人头攒动,笼罩在一片灯球火把之中。

演武场外围是几百名手拿长枪的军卒,中央位置是一群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数众多,足足有二三百人,全部被严博西喝令站成井然有序的列队,人数虽多,但没有谁敢交头接耳,更别提其他的越轨行为。

他们眼神无助的盯着前方的严博西,脸被火光映的红彤彤的,已经难辨表情,只有靠近人群中间的一个少年似乎还显精气神。

少年很清瘦,两条不算粗壮的手臂并没有无力下垂,而是呈弓状,他死死的攥着拳头,眉眼清秀,尤其那双眼睛,虽然也是看着前方,但似乎在寻找什么,少年正是用一把砍柴斧破开赵二柱披甲的箫剑生。

此时箫剑生明亮的眼神透过层层人群游离不停,直到人群的正前方多出来两个人,他才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其中一人是魏向武,只见魏向武一只手负于身后,另一只压着刀柄,此时他的酒意早醒,正目光炯炯的盯着旁边的道人。

道人看起来已年过半百,身着紫色道袍,头戴混元巾,显得有点病态,脸颊消瘦,但目光却是异常明亮,隐隐能盖过火把亮光,他先是步伐轻盈的在这群少年面前来回穿梭,然后来到魏向武近前,拱手轻笑道:“此番紫运显于筠天城一带,为解陛下忧愤之心,就有劳魏将军了。”

魏向武同样拱手说道:“岂敢如此,为陛下分忧乃本将职责所在,倒是柳真人沿途劳累滴水未进,才是真辛苦。”

两人的寒暄声不高,基本也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几息之后,魏向武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见柳真人略一点头后,瞬间好似换了个人似得,移形换步间紫色道袍猎猎作响,几步就来到人群正前方,双手互搭拇指内含,手结道家乾坤印,万缕氤氲气自道人身体内散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二百多名少年罩去,氤氲之气每经过一名少年,如雨露遇到了烈阳脱变为肉眼看不到的气流,细如毫发顺着少年的百会穴位浇灌而下,体弱的少年当场昏厥,即便没有昏厥的少年也是面露狰狞之色,似乎在这一瞬间他们身体内千万个毛孔同时洞开,有无数道气流在身体间冲撞。

魏向武起先还能保持镇定,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少年昏厥过去,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大颗的汗水。

虽然他修行在俗世,但道家真人秘法也略懂一二,但如柳真人柳慕白这样的功法,他闻所未闻,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元阳之气,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他碾压而亡,这还是柳真人考虑到这些少年体质纤弱,有所保留了,不然……

魏向武悄无声息的将手置于丹田处,这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半柱香的时间后,已有大半的少年瘫倒在地,其他没有倒下的基本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衣襟,在场的这么多少年中,也只有箫剑生一人脸色还算正常,但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事,箫剑生一手捂着肚子,噗通一声蹲坐在地上。

又是半柱香时间,柳慕白鼓荡的道袍安静了下来,然后双目紧闭口出真言:“散”

随着这个散字出口,这些少年没了哪种被抽丝剥茧的感觉。

柳慕白转过身看着魏向武颤声道:“敢问魏将军,可有漏网之鱼?”

“这……”面对柳慕白的提醒,魏向武一时难以作答,他只好转过身从身后唤过严博西质问道:“给本将军一个交代。”

严博西登时脸如白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说道:“卑职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绝无一人漏网。”

魏向武冲严博西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然后冲着柳慕白含笑道:“劳烦柳真人了,这事也许另有蹊跷而已。”

柳慕白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心有不甘的再次看向人群,恰好与箫剑生炙热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一触即散。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昏厥过去的少年,逐渐的在秋风寒意中悠悠转醒。

柳慕白抬头看了看由黑变灰的天色,以陛下急等消息为由决定连夜返回,他拒绝了魏向武的留意,拒绝了魏向武派马队护送,更拒绝了魏向武赠与的盘缠。

柳慕白孤身一人上路,脸上无喜无悲,只是走前言辞恳恳的请魏将军要善待这些少年,魏向武点头应了下来。

柳慕白依然步履轻盈,如蜻蜓点水而行,只是走出了很远很远,筠天城已经是万家灯火亮起,他这才深深的回了一下头。

生不逢时,逢时而生

柳慕白想起少年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神,脸上满是震撼之色。

天刚微微亮起,筠天城城门口一侧早早张贴出了斗大的安民告示,大意就是筠天城乃我奉天王朝坚实的边陲守地,子民勤恳为我奉天王朝之幸事,筠天城已经恢复董大人执政,百姓可以安享盛世太平,那些少年体弱年幼不适合服兵役,朝廷本着爱民如子的做法,将人遣返云云。

筠天城西南一个名叫泥井口的小山村,村子很小,暮色时分,两个衣衫单薄的少年饥肠辘辘回到泥井口村,穿过一条又一条狭窄的泥泞小巷,这时,其中一个眉毛浓密脸色黝黑的少年一把拉住箫剑生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老大,要不你随我一起回我家吧,好歹有个热炕头,只要有我韩姜一口饭,就有老大一口,再说了如今林儿和你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一个人回去之后难免睹物思情。”

箫剑生看了眼熟悉的巷口,那扇紧紧掩着的木门,然后摇了摇头。

“老大……”韩姜还想说什么,已经泣不成声了,箫剑生别过头没去看他的脸,然后吃力的搬开韩姜的手指头,头也没回,脚步沉重的朝着那扇紧掩的木门走去。

泥井口偏西南有座叫瓦不愣的小山包,就在前天,小山包上多出了两个新鲜土壤的小土包,土包一大一小紧紧的挨着,土包的周围青草已黄,显得特别安静。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起,箫剑生彻夜未眠早早出现在山包之上,怀里揣着一些祭奠之物,按照隔壁刘大爷告诉的位置,箫剑生很快就找到了妹妹和爷爷的土坟,待他跪下之后,小心翼翼的抽出怀里的祭奠之物,含着腰点起三根粗糙的金黄色祭香,颤抖着手插进干裂的泥土中。

直到中午时分他才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沿着来时的路向山包下走去。

泥井口不大,总共加起来不到二百人口,村里以老人居多,成年的早些年已经被官府抓走冲了乡军了,他们或死或伤,基本很难看到回来的人,泥井口也不富足,基本是家家户户土墙土坯子房,略微殷实点的人家也就是是房顶上多几片青瓦,但民风淳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已是天大的大事了,其实在箫剑生被抓走的当天,已经有人草草的把他妹妹和爷爷安葬了。

又是一天清早,箫剑生悄悄的推开那扇木门,然后再悄悄的掩上,就在他刚刚走出那条泥泞的巷口时,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扑过来三四个少男少女,他们一出来就堵住了箫剑生的去路,拉住了箫剑生的胳膊。

箫剑生愣了一下,然后望着一张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声音沙哑着说道:“以后恐怕当不成你们的老大了……”

很久的沉默之后,就见一个可能着急出门没来得及扎辫子的丫头抹着泪说道:“剑生哥哥,听韩姜说你要给小林儿和爷爷报仇,但我听说他们手里有很锋利的武器,而且他们人人都骑着好马,你会吃亏的,有可能你会……”

“是啊,剑生哥哥,咱们不去报仇行不行?”

几人说完,韩姜又接着说道:“老大,我们都知道你有股子蛮力,就算我们几人加起来也敌不过你,但是那些官兵个个都会功夫,人数也多,而且他们手里的刀真的很快……”

还没等韩姜把话说完,箫剑生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都知道,在我八岁那年养父去世,后来流落街头被爷爷收留,爷爷对我像亲孙儿一样,如今又是为了我被官兵杀害,这仇岂能不报?”

“但是……”韩姜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然后狠狠的一跺脚对着其他人赌气说道:“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咱们肯定留不住老大的,不然他就不是咱们老大了。”

就见韩姜在转身之余,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包,然后还没等箫剑生反应过来,韩姜已经将布包塞到了他手里。

“这是俺偷偷从家里拿出来的一点碎银子,也就十几两不多,俺是想说你给林儿和爷爷报仇俺就不能和你一起了,俺是老韩家的独苗……”

“剑生哥哥,这是前线捎回来俺爹的恤银……”

“老大,俺家没有这些……”

箫剑生没有推辞,也没有当面道谢,双手接过这些沉甸甸的小布包,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回头看了眼熟悉的小巷尽头,快步向泥井口村口方向走去。

正文 第三章 秋风裹凄凉

日头还没升起,长空披着红霞

箫剑生背后斜跨着一个包裹严实的狭长包囊开始上路了,一路上行单影只,踩踏着清早的露水忧心忡忡的赶往筠天城。

时间已过午,箫剑生才气喘吁吁的来到筠天城下,他在城门口看过安民告示之后,又和周围的商家店铺打听了一番,得知魏向武率领的大部队已于前日一早离开了筠天城。

为了能追上大部队,箫剑生马不停蹄的进入城内,在马市转悠了一圈后终于狠了狠心,花了八两银子将一匹早年退役下来的枣红色驿马买下,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做准备,翻身上马直奔筠天城外。

出了筠天城便是广袤无边的草原,悠悠的白云下碧波万顷,一条由无数马蹄践踏和车轮碾压成的宽阔马道弯弯绕绕的伸向远方,此时魏向武率领的八千军马踏出的马蹄印还清晰可辩。

箫剑生第一次骑马,根本没办法驾驭这匹还算健壮的驿马跑起来,最开始时他没少摔跟头,一人一马走的相当吃力,差不多快走出十多里后,他才慢慢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

驿马虽老了点,但见过的世面也多,越发的通人性,接下来几乎不用箫剑生拍打吆喝,只需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马儿便稳健往前奔跑,随着耳边风声呼呼而过,他身后的筠天城很快就变小模糊起来。

筠天城除了军事位置特殊,其实并不大,背靠东西走向绵延数千里的墨山山脉,山南为奉天王朝的辽阔疆域,山北则为铁蹄飞扬的大金帝国。

箫剑生循着魏向武他们留下的痕迹一路往西南方向疾行,从日出跑到日落,再从黄昏跑到星星漫天,他和大部队相隔了一天一夜的路程,为了能尽早追赶上大部队,他放弃了吃睡的时间,只要马儿能跑的动他就不下马。

一人一马足足跑了两天时间,前方依然没有大部队的影子,枣红色的大马鼻子里喷着白雾,箫剑生将马勒停后,静静的趴在马背上,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

第三天快黄昏时分,青黄相间的小草越来越稀薄,地势开始出现起伏,大马体力透支严重越跑越慢,他不得不停下来让马啃食了一会路边无精打采的青草,顺便他也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硬的东西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箫剑生突然听到前方有马的阵阵嘶鸣声,他赶紧勒住缰绳,屏住呼吸训着声音往前看去。发现离他约莫二里的地方,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望不到头的大树林,树林边上集结着一队人马,他们穿着统一的戎服,和他几天前在演武场看到的那些军卒穿着基本差不多,人群正三五成群的忙乎着,有的在支军帐,有的在搭火架,忙的那叫不亦乐乎,看样子少说也有三十多号人,其中有个白衣女子没有参与进去,躲的远远的。

箫剑生细心观察一番,然后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形,拍着马兜了一大圈进入了树林里面。

离天黑还有段时间,箫剑生下马后找了颗歪脖子树把缰绳系了个活扣,他也找了块干硬的地方坐下后仔细盘算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一轮缺了牙的月儿清冷的挂在天空,似乎是起风了,树头带着树干左右摇晃,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箫剑生感觉了一下风吹的方,发现那片营地正好在逆风方向,便蹭的站了起来,猫着腰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猛兽,极其小心的向营地的位置靠了过去,大约离着营地还有五六十步的时候,他就近找了个能藏身的地方蹲了下来,略微将头探出一点安静的瞅着营地里那些军卒们。

虽然他不了解行军打仗夜里扎营有什么讲究,但他发现这些帐篷并不是胡乱搭建的,好像有官兵之分,看起来最舒适的那顶支在中间位置,其他六顶分散在四周,还有一顶看起来有点破,四周全是窟窿眼被被挤在了外面。

箫剑生目力极好,他眯着眼睛仔细看着每一张脸,借着风向的便利,还能断断续续的听到些动静。

此时,一个左侧脸上挂着条刀疤,胸口位置还缠着白布,长的也非常壮实的军卒应该是这群人的小头头,他被一群人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他们围着比军帐还高的火架大块吃肉大声谈笑,看的箫剑生肚子里咕咕直叫,独留下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显得很孤静,白衣少女手上脚上都带着黑沉沉铁镣,在远离人堆的地方抱着膝盖低着头。

当看清那张刀疤脸后,箫剑生的脸色异常阴冷,尤其是看到刀疤脸手中那口寸步不离的长刀,让他的眼睛都红了。他吃力的压制着那种欲要暴起杀人的冲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动静来。

就见一名浑身上下割不下二两肉的军卒手里正举着一个用牛角状的酒具,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正在高谈阔论,风往箫剑生这边吹,他能隐隐的听到那名军卒话语里提到了一个叫上官云庭的人,还提到了上官云庭的女儿,然后他发现那名白衣少女在那名军卒说话的时候悄悄背过了身子。

听到这里,箫剑生忽然记起一事。

当年养父家中那面掉了白皮的泥墙上曾挂过一副字——退敌千里,死而后已。

字虽然写的算不上大家风范,但透着一股狠劲,后来他得知这副字是出自养父醉酒之后,那八个字和上官云庭有关。

后来他问过养父,上官云庭到底是个什么人,值得一个家徒四壁的人浪费这么大一张纸,从那个时候起,尚在年幼的箫剑生便对上官云庭有了崇拜之情,他觉得上官云庭是个大英雄,但令人可惜的是,一个拥有战功无数的大英雄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

接下来,箫剑生又从其他军卒嘴里听到一些关于上官云庭的事,似乎哪个不拘言笑的军卒还说了要斩草除根的话,这让箫剑生隐约猜到了那名少女的身份。

夜色越来越深,那些军卒包括刀疤脸已经有点困意了,呵欠连天气氛诡异,就见那名刀疤脸干尽壶内最后一口酒后,脸色玩味的说了几句话后就钻进了中间那顶军帐。

刀疤脸回到自己的军帐后没多久,他的那些手下也是淫笑着一哄而散,箫剑生看着那名白衣少女此时回到了那顶破旧的军帐,原地只留下四名巡夜的,两个人提着长枪背着弯弓来回的在营地里晃悠,另外两人负责往火架里添加木料。

火势借着风猛涨,火焰直刺夜空,里面的木料烧的通红,噼啪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箫剑生发现四名巡夜军卒只剩下两人了,又隔了一会,剩下的两人也不挪窝了,他们时不时谨慎的瞅瞅四周,再竖起耳朵听听动静,然后嬉笑着一边烤火一边闲聊。

箫剑生不动声色的将背后的包囊解下来放在地上,从里面抽出一块黑布蒙在了脸色,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他又从里面摸出一把宽大的木柄斧头,用大拇指肚试了试刃口,做完这些他又将包囊系在身后,这是他全部的身家。

然后箫剑生小心翼翼的挪了个更加隐蔽的位置,正好刀疤脸的军帐能严实的挡住两名巡夜军卒的视线。

箫剑生又观察了一会,他感觉机会成熟可以能动手了,就在他刚要起身偷偷摸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中间那顶军帐的帘布突然撩了起来,紧接着一个壮实的身影手里提着一口明晃晃的长刀摇晃着出了军帐。

刀疤脸看了一眼两名还算恪尽职守的手下,满意的冲两人摆了下手后,示意他们可以去休息了,两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头也不抬往自己军帐走去。

箫剑生皱了皱眉,眼睛死死的盯着刀疤脸,直到刀疤脸绕过火架来到白衣少女的军帐前,他看着刀疤脸手中那口火光跳跃的长刀,心突突乱跳,眼神越来越冷。

刀疤脸犹豫了一下,随即抬手撩开了少女军帐的帘布,箫剑生紧了紧手中的斧柄也离开了原地。

就在箫剑生离着少女军帐不足十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军帐内刀疤脸扯着嗓子说道:“小婊子,和你爹上官云庭一个臭脾气,之前几次试探只不过想看看你还有多少能耐,修行者又如何,气海被封就是废人一个,来来来,陪大爷乐呵乐呵……”

“无耻之徒!”很快军帐内传来白衣少女激愤的声音:“你就不担心我杀你吗?”

“杀我吗?哈哈哈。”刀疤脸像听到了天地最值得笑的笑话,一窜大笑声之后,接着说道:“能杀我你何须隐忍到今天,劝你还是乖乖的自己把衣服脱干净,让本大爷享受一番,说不定……”

军帐内的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军帐内传出猛烈的金属碰撞声,随之便是一股强劲的气浪冲天而起,气浪将本就破烂的军帐撕裂成碎布散满四周,与此同时,刀疤脸壮实的身体倒飞而出重重的砸在火架旁边的地上,白衣女子也是倒在地上,那张足以乱了苍生的脸惨白如雪,血溅白衣。

“就这点能耐的话……”

刀疤脸淫笑着起身,摸了把嘴角溢出的血水,单手提刀踉跄着向侧卧在地的白衣少女走去,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几步远脸上蒙着黑布的箫剑生,登时打了个激灵,声音轻颤着喊道:“你是什么人,有几个脑袋胆敢闯魏将军的军营,来……”

还没等刀疤脸把下半句话说完,忽然看到箫剑生手中的那柄砍柴斧,那狰狞的刀疤瞬间扭曲酒醒了大半,然后毫不迟疑转身就逃,箫剑生亦是脸色大变,情急之下,他使出浑身的力量,将手中的砍柴斧照准刀疤脸的后脖颈飞了过去。

呼的一声,柴斧化作一道黑影。

刀疤脸刚跑出没几步猛然意识到脑后生风,本能的斜了一下身,想以此避开飞来的斧头。

“老大小心……”

这一幕恰好被嘈杂声惊醒出来查看情况的几名军卒看在眼里,他们眼睁睁的看到一个飞旋的黑影划过老大的脖子,又笔直的飞向那名刚从军帐内跑出的巡夜军卒。

这一瞬间,巡夜兵眼睛瞪得快脱框而出了,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六神无主,那双惊惧的眼睛里只看到一个黑影闪过,仅仅是感觉到身体和脑袋相连的位置,有那么一丝凉意,整个人一头栽倒,鲜血喷洒。

此时的刀疤脸还没有完全倒下,一具无头的壮实身体微微向前倾泻,血如井喷直射夜空,脑袋已经没了踪影。

箫剑生一斧毙两命,把自己都惊得愣了一刻神,那些杀气腾腾的军卒更是久久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他们干张嘴发不出声音。

此刻的箫剑生已经回过神来,几个健步跨到火架近前飞起一脚,一瞬间无数个熊熊燃烧的火球翻滚着飞向那群不知道如何的军卒和那些顶军帐,迎风暴涨的火球冲进了人群,引燃了周围两三顶军帐,营地突发大火,那些被缰绳窜在一起的马匹受惊过度,前蹄腾空而起,嘶叫着扯断缰绳开始四处逃窜,有的慌不择路冲向了火球,更有的冲向了自己的主人。

原本安静的营地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火海中马儿奔走,人头攒动,火光冲天烟雾缭绕。

趁着这个机会,箫剑生转身奔到少女身边将她拦腰抱起,他没做一刻停留向人群稀薄的位置冲了过去,先撞翻两个刚刚反应过来举起长刀作势劈下的军卒后,憋着一口气冲向夜色里。

直到这时,那些军卒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老大被杀了,那可是魏将军的远方舅舅啊,有人提着武器照着箫剑生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有人急忙冲过去抱住刀疤脸的身体瑟瑟发抖,还有的对着夜色拉满了弓,飕飕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没有经见过战场的血腥与千变,再加上死的这位身份太特殊了,个个都脸如死灰,手足无措。

正文 第四章 月儿朦胧人朦胧

朦胧的月色下,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正悠闲的享受着周围的夜草,突然间一个黑影从林间窜出来,重重的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马儿惊慌失措,挣断缰绳后开始向前没命的奔跑。

箫剑生看到花八两银子的枣红马很快就消失在眼前,脸色愁楚又苍白,他没敢冒然逃跑,而是就近找到一颗宽大树杆抱紧怀中的白衣少女躲藏起来。

此刻,他的心怦怦直跳。

劫囚犯,杀朝廷军职人员,如论那一条都是死罪。

不知道过了过久,军卒们杂乱的脚步声远去了,火把的光影也被风吹散了,箫剑生这才起身,抱着白衣少女沿着树林边缘没命的奔跑,跑不动他就走,恢复点体力后继续跑,他已是口干舌燥,衣衫早已被淋漓的汗水湿透。

这一夜,他记不清穿过了多少道山岗,蹚过了几条小河,为防止那些人发现上当后再杀回来,他一直坚持到天色亮起。

一缕缕柔和的山风迎面扑来,惬意的阳光紧紧的包裹着箫剑生清瘦的身体,他纵使有一身蛮力此刻也快支撑不住了,尤其是背后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感觉呼吸都艰难异常,他看了看四周除了山就是山林,这才放心的将白衣女子放在地上,再将那块令他呼吸不畅的黑布撕掉,然后伸手往背后摸去,手指正好触碰到一根硬邦邦的东西。

光顾着逃命,浑不知后背已经中箭,箫剑生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艰难的扭过头数了一下,后背上钉着五支黑色箭杆,衣衫上的鲜血触目惊心,最靠上的一箭在肩头上,将他的包囊都射穿了,里面的水葫芦也被对穿水已流干。

箫剑生略微的定了定神,他试着咬紧牙关用尽身上最后一丝气力握紧箭杆往外拔箭,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少女软绵绵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后,箫剑生被疼醒。

他半眯着眼睛,朦朦胧胧的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跪在身边,周围扔满了用来止血或者擦拭血迹的白色布团,像盛开在地上的红色花朵。

箫剑生猛然一惊,刚想翻身起来,就感觉脑袋被一只柔软的手压了一下,一个极其虚弱的女子声音说道:“再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一支箭。”

听到白衣女子的声音,箫剑生一声不吭的低下头咬着牙,直到白衣女子将那支箭有气无力的扔在一边,然后又用提前准备好的长布条帮他把伤口简单的包扎一番,他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箫剑生吃力的坐起身后,看着少女沾满鲜血的双手,他不知道这血是他的还是少女的,他盯着少女轻柔如水的眉眼说道:“原来你没死啊?”

少女并没有因为被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诅咒而动怒,她只是美眸瞪着少年回道:“只是气血攻心昏厥而已,莫非你盼着我死吗?”

箫剑生一阵无语,被少女呛的赶紧地低下了头,脸上挣扎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你叫上官……”

少女显得很吃惊,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了。

少女轻声说道:“看起来你不过十五六,以后管我叫上官雪姐姐就行,上官云庭是我爹爹,估计他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箫剑生有点恼火的看着上官雪,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很想问问上官雪芳龄几何,竟在第一次接触就敢让他叫姐姐,要知道在泥井口的时候,不管比他大的还是小的,都的管他叫老大,鲜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更没有谁敢在他面前自称姐姐。

上官雪应该是看出了箫剑生心生不满,轻吟一笑,比划着两个手指说道:“比你年长两岁,喊声姐姐你也不冤,对了,姐姐应该怎么样称呼你呢?”

箫剑生近乎用外人听不到的声音,很无语的说了三个字:“箫……剑……生”

就在这时,上官雪疑惑的看着箫剑生说道:“身中五箭,换做一般人即便不死也已重伤不起了,而且我还发现那些箭枝虽然锋利无比,但却不能对你造成性命之忧,莫非……你也是修行者?”

箫剑生此时显得比上官雪还要不解,可能是事情就发生在他身上,或者他还没时间考虑这个,现在被上官雪提起,箫剑生急忙拿过几支箭仔细端详起来。

正如上官雪所说,箭头非常锋利,但箭头上染血的部位还不到一寸,他身上除了一身粗布衣衫外没有一皮一甲,这就有点解释不通了,箫剑生思索了很久都没能找出问题的所在。

他除了空有一身蛮力之外,到现在连修行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哪怕最简单的拳脚功夫也没有接触过,何来修行一说,此时不光是箫剑生想不通,作为修行者的上官雪也想不通。

箫剑生皱眉头看着箭头上还没凝固的殷红血迹,说道:“可能是命大吧,或者……我先天拥有金刚体,反正……不死总比死了要好。”

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谈话,因为一个无解的问题陷入了僵局,再加上本就是两个陌生人,谈话也就到此结束了,上官雪没顾得上清理衣服上的干固血迹便开始闭目养神,箫剑生也是静下心来开始恢复体力。

正值中午时分,山坡上的光线十分充足,云白的像新棉花一样触手可及,感觉离天很近,反而离地很远,山石间倔强的小草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箫剑生和上官雪各怀心事,独自发呆。直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只黑灰色的野兔,一下子打破了两人的清净。

箫剑生看着野兔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了什么,着急说道:“咱俩不能坐以待毙,需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只要那些人不是真傻,肯定会根据那把砍柴斧找到我家,到时候他们回到筠天城打探不到我的消息,极有可能会把这一带作为重点搜查范围,等大队人马过来,咱们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上官雪点头默认,然后两人开始着手清理四周的痕迹。

上官雪带着脚镣手镣行动不便,负责清理地面上的血迹和带血的布料,箫剑生则重新返回山底,将残留在地下的血迹清理干净,将歪歪斜斜的脚印抹掉,做完这些他才返回原处,将箭上的血迹简单清理一番,小心的捆扎好放入自己的包囊。

然后,他看了一眼上官雪身上碍眼的那两副镣铐,从包囊里拿出一根短小的绳子,在脚镣中间打了个死结,绳子的另一头交到了上官雪手上。

箫剑生看着上官雪吃力的表情说道:“虽然重了一点,麻烦一点,但至少不会留下拖拉痕迹。”

上官雪嗯了一声,两人开始着急往山顶走去。

开始的时候上官雪还刻意的和箫剑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随着山路越来越陡峭,她就有点吃不消了,在翻越一道两人多高的笔直山石时,她不得不用眼神求助于箫剑生。

此刻的箫剑生除了后背有些疼之外,体力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脸色萧然的上官雪,虽然曾经抱了一路,但此刻却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接下来的路程,几乎都是箫剑生帮着上官雪白在走,或抱或背或拉着她白嫩的手,开始时两人都会脸红,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有时候为了缓解过于亲密接触的尴尬,两人都会问些不相干或者离奇的问题,一路走下来,基本已经无话不谈了。

就在箫剑生和上官雪艰难的翻上高耸入云的山脊后,几乎是同时,两人轻咦出声。

一片云遮雾罩之下,一条似乎将大地都斩为两半的天堑横在眼前。

天堑内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似有大江大河在奔腾,水声涛天,高大的树杆穿透了雾层,探出头来呼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偶尔一声撕破长空的鹰叫,只见一个展翅而起的黑鹰窜向高空直冲云霄。

上官雪显得心情不错,她看着箫剑生发自内心的笑着说出了那句憋了一路上的话:“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

箫剑生轻笑不已,他怎么会听不出来上官雪这是在说给他听,他知道其实上官雪要表达的是,谢谢你能让我还活着。

箫剑生压根就没想过她会说感谢之类的话,他也听不惯,他救上官雪完全是个意外,遵从本心。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还要难走,地势复杂多变,时不时还会遇到几处刀削般的垂直崖壁,有时候暗藏在枯枝败叶下的裂缝深到几丈,这一路多亏箫剑生半道上找到了一根细长的手杖探路。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就在这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阵水滴溅落的声音,箫剑生看了眼嘴唇干裂的上官雪主动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找点水回来。”

上官雪轻笑道:“那你小心点,前面可能有崖壁。”

箫剑生嗯了一声循着水声而去,上官雪看了眼已经绕过几颗参天大树的箫剑生叹了口气,正如刀疤脸所说她现在就是一废人,不然哪用的着箫剑生冒着危险去寻找水源。

上官雪精致的黛眉凝了一下,随即便神安气静的坐了下来,闭上眼睛轻轻的吸纳周围的清新空气,当初为了冲开魏向武在她身上留下的封印,她不惜性命之忧开始凝聚气海内的残留元阳之气,但为了对付刀疤脸,那点残留的元阳之气也散尽了,她现在彻彻底底就是一个废人,除非能有境界比魏向武高的人帮他破开那道封印,不然她的修行之路彻底的绝了,一旦行功运气必爆体而亡。

就在上官雪心神不宁的时候,箫剑生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他来不及喘息一口着急说道:“下面有个山洞,貌似水滴之声就是从山洞内传出来的。”

上官雪蓦然睁开眼后,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欣喜道:“那岂不是说……咱们可以在山洞里养伤了?”

箫剑生连连点头。

接着上官雪又不放心的说道:“万一魏向武派人搜山,山洞不会被发现吧?”

“除非他能一次性调集几千人马,少于这个数白搭。”

洞口如三角状,隐蔽于林间的一道山崖之上,离崖底两人多高,洞口周围树根盘结绿草遮掩,洞内有断断续续的水滴之声,轻响悦耳,上官雪只看了一眼就满意的点了点。

箫剑生看着洞口,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这段日子以来最灿烂的一笑。

接下来的时间,上官雪坐在山崖下闭目养神,箫剑生开始忙活着制作简易梯子,几段绳子,几根能承受一个人的干硬木棒,不到一炷香时间,简易梯子制作完成,箫剑生第一个先爬进了山洞,发现洞内不是很宽敞,但容纳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因为洞口隐蔽的好,算得上冬暖夏凉了。

隔了一会,他才笑着冲上官雪摆手说道:“里面很大很宽敞,冬暖夏凉,很适合咱两居住,我如今已经替小林儿和爷爷报了血海之仇……”

箫剑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上官雪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说道:“真没出息,若不是没有第二个人在现场,我真不愿相信刀疤脸会是你杀的。”

箫剑生随之一乐并没有反驳,他也有点不敢想象,杀刀疤脸原来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只是想起那匹枣红马,他脸上有点些许的失落。

正文 第五章 一夜又一夜

天堑内山风呼啸,偶尔还会传来阵阵猛兽撕裂长夜的心悸之声,箫剑生早早的将简易梯子撤回洞内,挡住洞口,这一夜,他和上官雪睡的非常踏实。

天色渐亮,轻柔的光线洒进山洞内,箫剑生感觉有点异样,忽然醒了过来,发现山洞内只有他一个人,简易梯子也不在,便着急往洞外瞅去,就见崖底一个穿着灰布粗衫的人影,扎着一个非常儒雅的云水剪月发式,正盘着腿静静的坐在一块大青石上。

箫剑生轻笑不已,昨夜睡的太香甜了,竟没有发现上官雪已经偷偷的换了他的衣服。

出于好奇心,他起身后悄悄的出了山洞,然后轻手轻脚的绕到上官雪身前,看着把他粗布衣衫穿出花样的上官雪,心事如泉涌。

之前是忙于逃命没仔细打量过上官雪,此时他才发现,即便是粗布破衫依然是娇颜悦目。就见上官肌肤若白雪,双眉修长如笔锋滑过,美眸轻合间隐隐藏着一丝丝倦意,嘴角微微上弯,一双纤手如玉正轻掐一个他看不懂的手诀,上官雪可能是感觉到箫剑生正在不怀好意的盯着她,便略一低眉说道:“只是借来穿穿,你若是想要讨回去,这便还你。”

箫剑生连连摆手说道:“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的穿在你身上比我穿起来顺眼多了。”

“那便好了。”

上官雪没再理会箫剑生,继续凝神静气的盘坐着,吐惟细细,纳惟绵绵,似已进入了一种微妙忘我状态,她的气海还被封着,封印一天不解她便一天不能修行,这对于一个修行着来说是非常残酷的事实,所以,她在努力的丰盈着气海,期待哪一天自行冲开那道封印。

箫剑生虽然不懂修行之道,但也深知此时不便打扰,就在上官雪吐气如兰的时候,他大大咧咧的在上官雪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学着上官雪的样子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双手不伦不类的也掐了个发诀,轻轻的吐气,悠悠的吸气。

他第一次感觉天堑内的空气是这么的清香怡人。

天色接近黄昏的时候,上官雪才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对面的箫剑生先是一愣,接着轻掩着朱唇而笑,险些笑出声来。

上官雪也没有挪动地方,一直等到斜着脑袋齁声如雷的箫剑生醒来,这才轻盈说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箫剑生夸张的伸了个懒腰,皱着眉头略微回味一番,看着眼前如仙子般的上官雪说道:“有啊,天旋地转的,有种撞墙的感觉。”

上官雪莞尔一笑接着问道:“除了天旋地转,还有吗?”

箫剑生摸了摸肩头的箭伤欣喜道:“好像伤口不怎么疼了。”

“继续说啊。”

“好像能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动静。”

上官雪美眸圆睁,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道:“这就没有了?好好想想,你身体某个部位感觉有什么异样?”

箫剑生很诧异的看着上官雪摇了摇头。

上官雪叹了口气,脸上显得有些颓废,就在她刚要爬上简易梯子的时候,听到箫剑生在哪里唉声叹气,独自人发呆,箫剑生看到上官雪略带鄙视的看着他,他张了张嘴又赶紧低下了头,脸色有点不自然的红。

上官雪重又折了回来,她看着箫剑生并没有催的意思,只是小声的提醒道:“只要你能清晰感受到的都算。”

箫剑生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吞吞吐吐的说道:“尿急……算不算?”

“……”

夜色凝重,只有依稀的光线洒向山洞周围,箫剑生还在哪里发呆,他不知道上官雪今天那根神经搭错了,竟然说他是流氓,这些日子以来,尽管两人相处一室,近的连她的心跳声都能听到,他何曾碰过她一下。

箫剑生苦着脸,将周围能踢动的石头踢了个遍,然后气冲冲的摸黑回到了山洞。

他从包囊里捡起一块干硬的白皮饼,张开嘴没有咬下,然后倒头就睡。

这一觉他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中,箫剑生感觉他的下腹处有一只又柔又软的手正在缓缓的往下压,他赶紧屏住呼吸,全身挺的僵硬,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那只手连续在他下腹处压了几个来回,但他没有再次渐入梦乡。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箫剑生匆匆的吃了半张白皮饼喝了一口山泉水出了山洞,一个人坐在那块大青石旁发呆,两眼通红。

箫剑生不知道上官雪什么时候过来的,就站在他身前。

上官雪继续打坐的时候,箫剑生也跟着打坐,今天上官雪白细灵巧的双手换个发诀,箫剑生也跟着换了一个,从沾满露水的清晨到日落之后的黄昏,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甚至上官雪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冷。

晚上的时候一如前夜,上官雪的手又出现了,这次箫剑生表现的很镇定,当上官雪的手往下压的时候,他感觉下腹处隐隐有丝膨胀的感觉,随之又迅速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三个晚上夜夜如此,那种隐隐的膨胀感很是奇妙,因为时间太过短暂,他又具体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很真实很舒服。

第六个晚上的时候,箫剑生期待的那只手再没有出现,他有点失落,久久难以入睡,但就在这时,他的手被期待了半个晚上的柔绵之手抓住了。

然后,上官雪将箫剑生的手放在了她平坦柔软的下腹之上。

漆黑的山洞内,箫剑生脸色通红,一直红到了脚底,身上滚烫的很厉害,尤其是耳垂,他有点无地自容。

最开始,他只能感受到上官雪体内发出的热度,慢慢的他才清晰的感受到上官雪下腹处出滚热一片,甚至这种滚热,能通过他的一方手掌传遍他全身各处,除此之外,箫剑生还感觉到上官雪下腹深处似乎还有东西在滚动旋转。

“这便是气海,气之海也,为念力所驱由浊气而凝化为元阳之气,进而推动体内四肢百骸之精气神血为我们所用,气海之盈1满多损纯杂决定一个修行着的境界高下,感觉到不同了吗?”

箫剑生微微喘着粗气,他听到一个柔细的声音娓娓道来,他选择不说话。

上官雪继续以近乎喃喃耳语的声音说道:“修行无难易之分,只有天资之别,有的人散尽家产万贯但苦于不是那块料,最终不见得能入了正途,但有的人自幼心思玲珑,感悟天机之道一点就透,诸如封我气海的魏向武七岁开始修行,如今才十几个年头,已经堪破灵颢一境,这种速度放眼整个奉天王朝也实属罕见。”

箫剑生很明显的感觉到,上官雪提及魏向武的时候,气海内的动静如翻江倒海一般激荡。

对于箫剑生,这一夜注定会漫漫无边,他一直在反复回想着上官雪说过的那番话,直到天色微微亮起,上官雪睁开眼睛后,他迫不及待的问道:“是不是……要花很多银子才能修炼到魏向武的境界?”

箫剑生虽然是修行的门外汉,但他也知道修行不易,不然满大街都是廉价的修行着了,修行除了要花大把的银子去买价格不菲的功法秘籍,还的托关系花银子进好的学院才行,简直就是往里喂银子。他现在满打满算就哪点家底,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两银子,还是几个好兄弟姐们偷偷拼凑出来的,这点钱简直就是兔子入虎口连个嚼头都没有。

上官雪岂能猜不到他哪点小心事,起初她没有任何反应,过了一会才转过身,整理了一下的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笑盈盈的看着箫剑生说道:“你想给我报仇?还是想帮我解开气海的封印?”

箫剑生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慌乱的摇了摇头才说道:“我只是想搞清楚身上的秘密而已,不然总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上官雪幽怨的瞪了箫剑生一眼,但嘴角还是轻轻的扬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两人天天如此,白天上官雪带着箫剑生打坐,夜色降临之后,在彼此看不到彼此的时候,两人就会静下心来感受着彼此气海的变化。日子竟也过的飞快,他带来的干粮已经吃完,本来是供应他一个人的,现在多了上官雪就可想而知了,最后两人不得不在打坐修炼之余,离开山洞采摘野果充饥。

经过一段日子下来,箫剑生隐隐的发现气海内有了那么一点点动静了,但还是不太明显,反倒是感觉力气又长进了不少,伤口也早已愈合的差不多,只是上官雪手脚上的铁镣成了他一块心病。

正文 第六章 及时雨

即将处暑之日,北方的大地迎来秋高气爽时,尽显萧瑟之意。

这一日,筠天城门下人头攒动,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更有一人快步挤过重重人群,激动的指着海捕文书上少年的画像说道:“这孩子老夫见过,差不多半个月前,他来老夫马市里买走了一匹枣红色驿马,当时看着挺文静的一个孩子,没成想胆子竟然如此之大,连杀两名军卒,这罪可就大的没边没沿喽。”

“是啊,看着长得眉清目秀的,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

……

当然,也有一些人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发表自己的看法,诸如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就斜跨着一个书箱,他扫了一眼着海捕文书,和周围几个差不多同龄人不屑道:“至我先帝驾崩以来,奉天王朝就已换了天,正所谓官不逼民不会反,以小生之见,这奉天王朝的气数……”

中年书生并没有把话说全,已经失望的摇着头而去。

但绝大多数人对这些议论声却是充耳不闻,他们眼里只有那行夸张大的黑字:凡有追捉此重犯者,不论生死,出赏钱白银五百两。

像这样的海捕文书几乎已经贴满了奉天全境,除了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

同时,离筠天城不算远的泥井口,以少年曾经住过的地方为据点,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暗访,隐隐有长期驻兵的迹象。

……

日复一日,箫剑生和上官雪在天堑内已经呆了半月有余。

箫剑生的气海虽然还是时有时无,即便有也是很难捕捉到,但他通过这段时间的打坐,身上的力气却大有增进,很让上官雪刮目相看,她越发是催促箫剑生没明没夜的苦修。

这一日,箫剑生趁着上官雪给他清洗衣服的空档溜了出去,他在天堑内足足转悠了半日功夫,日近中天的时候才回到山洞处,上官雪刚要生气的给他脸色,不料箫剑生晃着手中几块棱角分明的黑色石头块嘿嘿笑道:“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上官雪怔怔的看着箫剑生,眉头不尽舒展,直到箫剑生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那块大青石旁,上官雪这才美眸圆睁盯着那几块黑色石头吃惊道:“那天姐姐也就是说说而已,莫非你当真要替我砸断这两幅铁镣?可有把握?”

箫剑生掂了掂手中的黑色石块,一脸兴奋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就好比我修行一事,虽然目前为止还没多少精进,但总也有点希望不是吗?搞不好哪天练出个天下第一,真还说不准。”

上官雪笑着在箫剑生脑门上轻轻的搓了一指头,怪怨道:“凡事要徐徐渐进,千万不可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尤其是修炼这种事,最讲究水到渠成,寻求自然法。”

箫剑生连连点头称是,他已将上官雪的手镣抓在手里,然后把手镣放在大青石上,为了防止飞溅起来的石头渣子划伤上官雪那张娇柔至极的脸蛋,他侧过身用肩头挡住了上官雪,然后另一只手高举黑色石头猛然砸下。

登时间咔嚓之声伴随着火星子碎石飞溅,但黑沉沉的铁镣没有一丁点要断裂的迹象,箫剑生继续高举黑石,也不知道砸了几十几百下之后,他的脸色已由最初的兴奋变成了现在的深深皱眉。

他已经猜到这副镣铐是专门为修行者上官雪打造,但没想到如此结实,几乎是牢不可摧,直到他拿起黑色石头后手腕都在颤抖,一块黑色石头已经剩下半块了,他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但手镣纹丝不动,只有一个浅浅的印痕。

就在这时,上官雪探出头来忧心忡忡的说道:“剑生,我看还是算了……”

当上官雪看到箫剑生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后,她神色急切的再次说道:“魏向武知道我是修行者,所以不可能给我逃跑机会的,咱们以后再想办法如何?”

箫剑生停下来喘了口气,擦了把汗说道:“我还想试试。”

上官雪看着箫剑生坚持的样子,只能无奈的摇头。

这次箫剑生没有急着砸下去,先是返回山洞从包囊内找出一块废布料在手上绕了几圈,然后闭上了眼睛坐在大青石旁手里掐了一个发诀,差不多一柱香的之后,他蓦然睁开眼,顺手抓起一块更大的黑石毅然砸下。

只听咔嚓一声,似乎是惊雷平地而起。

上官雪感觉声音不对劲,急忙转过头去看,她先是看到大青石上溅满的点点血花,接着看到箫剑生手里的黑色石头只剩下不到一半大小,然后惊愕的看到那条困了她多日的手镣从中间断为两截。

上官雪难掩一脸的惊喜,她看着箫剑生并不结实的身体,甚至可以说是单薄的身体,思量久久才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箫剑生在衣衫上简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也是一脸惊喜的说道:“念通气海,元阳之气外发,力透全身,仅此而已。”

箫剑生说完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箫剑生以此法将上官雪手脚上的镣铐毁去大半,只剩下四个镣铐环考虑到有可能会伤到上官雪没法除去。

这一夜,上官雪没有再逼着箫剑生打坐修炼,她帮他清洗完手上的伤口,又简单包扎一番,两人倒头就睡,只是睡到半夜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被洞口外亮起的火光惊醒。

淡淡的夜色下,箫剑生透过三角状的洞口看着远处若隐若现怪石林立山头,透过白茫茫的云雾层依稀可辩山头上站满了举着火把的人群,他能看到的就不下数百号,视线之外看不到的还有多少,成千上万也说不定,箫剑生没敢往下去细琢磨。

此时两人的睡意全无,就在这时,他们所在的洞口上方传来阵阵山石的滚动声,在火光的照耀下,可见磨盘大小的石块黑影翻滚着从洞口前砸向崖地,轰隆作响,地动山摇,随着石块的持续滚落,山洞顶部开始有稀碎的石渣子纷纷落下,石与石之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箫剑生愣了一下,感觉这种阵势再坚持一会这山洞再难以坚持,肯定要崩塌,他赶紧将上官雪拉至身边,准备跳出山洞逃生,左右都是死,逃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山洞外动静堪比天崩地裂,声声入耳扎心,上官雪脸色虽白如冬雪,但她尽力的保持着镇定,柔软的唇贴近箫剑生的脸颊耳语道:“看来你还是想轻了杀死两名军卒在奉天带来的影响力,他们迟迟不肯搜山是考虑到晚上天堑内地形复杂,估计等天色微亮就会有大队人马进山了,到时候咱们可就……”

“确实如此。”

箫剑生有点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往洞口的位置挪了几步,细细的听了番外面的动静接着说道:“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得到咱们的消息的,按道理来说咱俩身上完全没有蛛丝马迹可循。”

就在这时,上官雪突然说道:“他们之中有修行者加入,咱们的赶紧想办法离开此处,如果让这些修行者感知到咱俩的位置,极有可能马上就会行动。”

“何以见得?”

“同为修行者之间的感知,虽然我气海被封,但意识还很敏感。”

……

滚动的山石刚驻停没多久,山洞的上方传来阵阵军马的嘈杂动静,在夜色下显得特别清亮,就听有个嗓门挺高的声音说道:“回严副统领,属下已命人将这褶秋山一带包围,就算那小子有天大的能耐也休想逃出去。”

紧接着一个低沉而洪亮的声音接话说道:“如此甚好,命你的手下随时待命,等天色微亮马上进入天堑之内,魏将军怀疑这小子很有可能就是他当初要找的那个小混蛋,所以魏将军说了,这次绝不能再让他逃了,若是如此,咱们都等着回去被砍头吧。”

“属下担心上官雪自己冲开封印,如此一来怕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您也知道咱们对付一个箫剑生不成问题,问题是那上官雪是修行者,她若想跑,怕是不好留下。”

“时间已过去半月,完全有这种可能,不过魏将军早已暗中联络了剑山山主霍青城,自家的逆徒就让他们自家解决,咱们没那个闲工夫替他擦屁股。”

山洞之上的谈话声时高时低,有可能已经有人进入了天堑之内,只不过没有继续深入,这越发让箫剑生和上官雪紧张不安,上官雪再次扒在箫剑生耳边小声道:“魏向武为何要找你?莫非和演武场之事有关?”

箫剑生有点心不在焉,他只感觉后背直冒凉风,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如今再次陷入困局,魏将军为何要找他,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所谓的将军,箫剑生猜来想去也不得其果,最后只好犹豫了一下说道:“莫非和我身体里的秘密有关?但这件事件也只有泥井口那些玩伴知道,不可能啊。”

悠悠的山风慢慢的冲淡夜色,眼看着就要天色亮起,箫剑生和上官雪开始有点坐卧不宁,然而就在两人愁眉不展苦无良策的时候,天堑上空忽然轰隆一声,似雷又非雷,沉闷的声音从天穹传来,消失于天穹之内,毫无准备的两人齐齐的往后退了几步。

还没待他俩回过神来,紧接着便有闪电袭来,一道立闪通天彻地,撕开夜幕,将天穹照耀的犹如白昼般,毫无征兆的一雷一闪过后,便如天人泄水般的倾盆大雨砸落而下,雨幕遮天盖地。

眨眼间天色巨变,这让箫剑生轻轻的舒出一口长气。他赶紧将收拾好的包囊斜跨在身,急匆匆和上官雪说道:“走!”

上官雪会意,紧跟箫剑生钻出洞口,两人冒着漫天大雨一口气冲向天堑深处。

正文 第七章 悦来春风

褶秋山一带,一场百年不遇的瓢泼大雨,足足下够了七天七夜,近午时分刚驻,彩虹如一扇巨大的门悬于天穹之上,似天门开启。

出了褶秋山天堑沟再往西行千余里,又别是一番风景了,荒岭叠着荒岭,黄沙漫漫飞舞,到处可见荒秃秃的不毛之地,人迹罕见,自古这里便被称作天弃岭,天弃之地,足可见其凄凉。

当然,这里真正荒凉的还有人为的原因。

其一,天弃岭位于奉天王朝、大金帝国,大夏国和西荒四国交界处,地处沙漠腹地,天气恶劣多变,正所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处于四不管之地。

其二,据传早在数千年之前,曾经有个叫秦的国家,强大无匹,铁骑遍天下,吞没四野,而天弃岭便是秦与西荒唯一的通商之路,秦荒古道。

后来随着秦灭,秦荒古道已不复当年一半的繁华,早已成了一片狼烟之地,杀人越货,重犯潜逃,走私偷贩,亡命天涯,成为这类人的天堂。

在天弃岭,天王老子管不着,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爷,来这里你可以骂着皇帝老儿的荤话喝酒吃肉。

此时,一座高不过一人的破旧龙王庙内,箫剑生和上官雪两人正挤在一个落满灰尘和蛛网的角落下,唠着一路来的辛酸。回想起几天前的逃亡,两人仍是心有余悸,幸得那场及时雨。

那晚他俩冲入雨中再没敢翻上山顶,一路顶风冒雨抹黑穿梭于遮天蔽日的林间,衣服早已湿透,饿了就从包囊内捡几个野果对付一下,困了在大树底下互相依偎着打个盹,一直到今天,两人已经记不清翻越了多少道山岭,脚上的鞋早已磨破。

大雨刚驻,箫剑生探出头看了看头顶上那条彩虹和深蓝的天空,他神色凝重的走出龙王庙,静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远处刚刚被大雨冲刷过连绵不尽的荒山头,趁着这个空档,上官雪悄悄的脱下衣衫拧干后再快速的穿上,用五指梳略微整理一下凌乱的黑发,显得脸色格外白净。

做完这一切,上官雪冲着箫剑生说道:“可以进来了。”

箫剑生进入龙王庙,先看了一眼那尊掉漆严重泥塑龙王像,然后看着好似焕然一新的上官雪说道:“按我估计,咱们还的西行百十余里才能走出这片荒山,如果上官姐姐不需要休息的话,咱们现在就出发,不然就在这破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也行,那些官兵应该不会料到咱们会来这里。”

“还是尽早出发为好,免的迟则生变,老天爷能帮咱们一次,不可能再帮第二次的。”上官雪担心的说道。

天弃岭不比褶秋山水草肥美,几乎可以用黄沙漫道来形容,而且越是往西,沙化越严重,一路上箫剑生情绪低落,鲜少有笑脸,上官雪早已猜出了他的思乡情愁,正所谓西出阳关再无故人言。

两人出了龙王庙昼夜不停的赶路,直到第二天晚饭时分,才远远的看到一块巨大的深灰色立石树立在山脚之下,立石后面是条并不宽敞的沙土小路,小路一直延伸出去两三里远,然后便是个只有一条街的黄突突小镇,可能是正值吃饭赶点的时间,小镇内人头攒动,显得还算有点人气。

箫剑生走到巨大的立石跟前,仰望着立石上不知凿刻于何年何月的四个大字——秦荒古道,字虽被风沙吹打的斑斑驳驳,但豪迈犹在之气,尤其是道字的最后一笔,如古道悠长,似陌路回荡,令的箫剑生一时间心潮澎湃,想起了诸多过往。

就在箫剑生感慨万千的时候,上官雪伸出一臂环着他的腰,陪他一起思绪千里。

箫剑生和上官雪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经过这一路来的接触,早已成为了彼此的依靠,精神上的支柱,不然他们谁也坚持不了这么久,此时,上官雪的秀发与箫剑生的黑发交错在彼此的肩头,身体紧紧的依偎,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上官雪望着前方的路感慨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听师叔提起过秦荒古道,一旦入了秦荒古道,你可以不拜天不叩地,但必须的拜见人面判官,只是不知道这魔头如今在不在人世间。”

箫剑生淡笑说道:“人面判官,听起来很邪恶的一个名字,估计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上官雪点了点头道:“出了秦荒古道,再往西行便是西荒范围,师叔说过,西荒有座无极宫,里面的几大长老全是当代武林至尊,尤其是宫主更是叱咤风云上百年,无极宫广纳天下英才少年,简直就是武林一大幸事,你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解开你身上的谜团,顺便还可以躲避官兵的眼线,奉天的爪牙再长一时半会也不敢伸到西荒的范围。”

箫剑生细细的琢磨着上官雪的话,若说之前他还没有接触修行,对于这等消息绝对不比一顿热乎饭来的实惠,只是眼下,他无家可归,背后还有官兵在追捕,他不可能一辈子就像老鼠躲着猫那般不堪,所以现在他急需强大的力量,扭转这种局面。

上官雪叹息一声,眼神幽幽的凝视着箫剑生,久久不愿开口道出那声即将不远的别离,箫剑生紧紧的攥着上官雪柔弱无骨的手说道:“我去西荒,那你呢?”

上官雪平复了一下心情,婉转一笑道:“秦荒古道偏西南没有多少路程便是临云山地界,当年师叔离开剑山后,听说这些年一直在临云山精研剑术,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今的剑术和修为会恐怖到哪种程度。”

箫剑生听的很是出神,他知道这世界有很多英雄,他们武功盖世,顶天立地,比如上官云庭,同时也有不少的败类,在他懵懂的年龄便知道英雄两个字,只是苦于没有见过世面,他的英雄情结只停留在做个孩子王,直到他被迫走出筠天城,然后偶遇上官云庭的女儿,再到刚才上官雪提到的师叔,他的英雄梦越来越清晰。

上官雪一连几次提到她师叔,而且每次提及脸上都洋溢着一阵崇拜之情,所以箫剑生有点羡慕的说道:“你师叔肯定是位英武的大英雄吧?”

上官雪使劲在箫剑生腰上戳了一下道:“岂止是英武,若不是当年之事乱了师叔的芳心导致容颜憔悴,师叔她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箫剑生有点吃疼道:“原来……你师叔是女的?”

上官雪不做回复,脸色中带着些许的自豪。

接下来,两人闲聊着向那座小镇走去,很快进入那条街道,这时候上官雪拉住箫剑生耳语了几句,两人这才融进熙熙攘攘的街头。

如今的秦荒古道虽不复当年的繁华,但也别有一番沧桑之意,街道两侧林立的商铺,高耸的酒楼,酒楼下面提着明晃晃屠刀的屠夫,某处还有胸口放着大石头的白发老人,牵猴的,遛马的,放开嗓子吆喝的,一副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天色已显黑,两人连续奔波数日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再加上身困体乏被街道两侧的袅袅酒香一勾引,就有点迈不动步了,在一处题扁悦来春风的客栈前,箫剑生和上官雪停了下来,箫剑生看到小二小眼睛一个劲的盯着那些穿着华丽的人群,按照上官雪的嘱咐,箫剑生阴沉着脸上前和小儿讨价还价一番,以一个晚上食宿下来八钱银子商定,总算松了口气,原来还怕对方看出他远道而来坐地起价,不过现在看来这价格还是能接受的。

一切谈妥之后,箫剑生和上官雪随小二进入了客栈。

客栈分上下两层,一楼用膳,二楼住宿,可能是客栈经营的不是很好,此时食客寥寥无几,五六张桌子空了一半,除了箫剑生和上官雪这桌,另外两张桌子被拼凑在一起坐着六七个人,有老有少,老的头发已经半白,但精神尚好,这些人穿着也很普通,一看就不是大富大贵之人。

其中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看到箫剑生和上官雪落座后,回头吃惊的瞅着他俩,圆圆的大眼睛像似会说话。

箫剑生只是随意的回了一眼,眼睛便落在了油腻腻的菜单上,箫剑生和上官雪都点了同样的一份冬瓜粥,一份蒸饼,热腾腾的饭食刚一上齐,箫剑生便如饿狼扑食般抓起蒸饼就往嘴里塞,那还顾得上吃相,上官雪就要悠哉的多,小口的品着并不香甜的冬瓜粥,一份粥只下了半份,一份蒸饼也只下了一半,然后推到了箫剑生跟前,秋水美眸眨了几下似在宽慰:“这一路上都在吃你的住你的,所以这福根就便宜你了。”

箫剑生看了一眼那半碗粥和半张撕咬的不齐的蒸饼,咽了下口水,本来有话要说,但奈何腾不出嘴来。

晚饭后,箫剑生和上官雪被安排在二楼的一间单独客房内。

客房是间极其普通的双人间,里面除了床榻,就只有一副掉漆严重的长条刷漆木桌,木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本来箫剑生打算要两间单人客房的,这样也方便休息和洗漱,只是考虑到如今的上官雪气海被封修为大减,他也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安全第一,再者,他提出一间客房的时候,上官雪并没有不自然之色,他也就如此安排了。

箫剑生和上官雪进入的房间后,不大会功夫,便有人端过来一个盛满温水的木盆,两人简单的洗了把脸,半盆清水变成了浑黄-色,沉在水底的全是泥沙,然后箫剑生端着木盆出去,很快换来一盆有点滚热的清水,两人又美美的泡了个热水脚,总算是解了些疲惫之意。

离睡觉的时间尚早,箫剑生和上官雪就聊起了一路来的所见所闻,和最近的修炼心得。

快熄灯的时候,有专门负责客房的小二敲开门后,将一壶温水和两个瓷杯放在木桌上,用眼角扫了一下箫剑生匆匆的退着出去了。

店虽小了点,但服务还算周全,箫剑生很满意的瞅了瞅水壶,将两个瓷杯涮了一遍满好了两杯,递给上官雪一杯,端起自己那杯长呼一口气,就要喝下。几乎就在他的嘴唇刚触到杯沿的一瞬间,他只感觉手中的瓷杯突然被东西撞飞出去,叮当一声瓷杯撞在墙上,水花四溅,瓷杯碎片落地后再次发出一阵叮叮当当声。

箫剑生吃了一怔,拉起上官雪以最快的速度退向床榻方向,就在这时,客房门上侵过桐油的白绵纸格窗上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箫剑生只看了一眼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上官雪虽然气海被封,但毕竟是境界在哪里放着,大大小小的世面也见过不少,她凝视着门外的人影说道:“门外的朋友,可否进来一叙?”

人影没有回应,只是往门缝的位置挪了一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两位远道的朋友晚上务必不要睡觉,否则性命堪忧。”

正文 第八章 学习机会

待那说话之人走后,门外再没了动静,箫剑生这才定了定神向门口走去。

他轻轻拉开门,看着空落落悠长的廊道,人影已不在,只有墙壁两侧灯龛内的几盏昏黄的油灯。

他重新关好门上了闩,坐回床榻,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疲惫。

上官雪在他对面坐下,自责道:“都怪我,一时大意,险些酿成大祸。”

箫剑生看着脸色黯然的上官雪,安慰道:“这事不能怪谁,要怪就怪咱俩江湖经验欠缺,险些着了奸人的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权当吸取教训好了,哪位前辈既然好心提醒,那咱们就的多留个心眼出来。”

上官雪声音弱弱的嗯了一声,脸色才看起来稍好了些。

……

可能和地缘有关,客栈的生意有点清淡,尤其是入夜之后显得有点太寂静了,偌大的一家客栈二十多间客房,此时只有两间客房内亮着灯火,一间在廊道中间位置,另一间远在廊道尽头。

靠近廊道中间的客房内,箫剑生轻轻的将油腻的灯芯挑高了些,灯光跟着亮了几分,他重新回到床榻在上官雪对面坐下,已很再难进入凝神状态,索性就悄悄的起身来的门前,看着那人在门格白绵纸上留下的一个小孔,暗赞了一声好绝活,然后回到床榻位置,看着同样心不在焉的上官雪询问道:“上官姐姐,可知那人使得一手什么暗器?”

上官雪略一思索说道:“那人并未借助任何外物,只不过是一缕精纯的元阳之气而已,准头和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修为应该要比魏向武高出一截,如他现在的修为境界,已经可以用意念来操控几把飞剑,做到百丈之外夺人首级不难。”

箫剑生蓦地剑眉微凝,丹凤眸子微转:“上官姐姐,你说意念还能操控飞剑?”

上官雪表情怪怪的看着眼神痴迷的箫剑生,对于这种连她都望尘莫及的东西,也就无法解释太多,说多了怕多箫剑生日后的修行不利,仅仅的是像安抚一个爱问为什么的孩子一样,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背说道:“听姐姐的话,好好修炼就是,那一天等你的境界到了那个地步,甚至会比他做的更好呢。”

箫剑生知道上官雪是为自己好,但还是有些许的失落,他重新盘腿坐好,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过了一会,等箫剑生略带困意的合上眼睛后,对面的上官雪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好看的眸子如清水般看着被油灯映红的那张脸,轻轻叹息一声,脸色不尽自然。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木桌上油灯的灯头越来越小,某一刻,回光返照般的炸燃了一下,直接熄灭,只有廊道的灯光透过门窗映射进来,客房内显得更加昏暗。

随着客房内油灯熄灭,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廊道一头传来,很有节奏的轻触地面,声音由远及近,然后在箫剑生和上官雪两人所在的客房门前停了下来。

箫剑生和上官雪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两人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映在门格白绵纸上突然显现出来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箫剑生刚要起身,却被上官雪抓住了手。

上官雪朱唇紧紧贴着箫剑生的脸颊说道:“他们不是刀疤脸,更不是刀疤脸手下那些酒嚷饭袋的兵,你若过去一旦被发现后,以这些人的心性肯定是凶多吉少,就算咱们俩绑在一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冒然过去没有半分胜算,只能白白的丢了性命。”

箫剑生连连点头,他明白了上官雪的意思。

悠长昏暗的廊道,箫剑生和上官雪所在的客房门前,两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女静默的站在那里,高瘦的男子敞着衣衫,露着墨黑的胸毛,手里握着一把平头长刃刀,在灯光下寒光闪闪,显矮显胖的女子脸色挂着三分柔笑,胸前那两坨山紧紧的抵着那扇门,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一柄短小轻巧的黑剑。

两人看起来都不大,三十左右,眉宇间带着几分相似。

下一刻,男子慢慢的弯腰侧身,眯成单眼顺着并不严实的门缝向客房内窥去,就见暗淡的光线下,床榻上两个少年紧挨着侧身平躺,他们面对面似乎睡的很酣甜,脸色从容,呼吸均匀。

当男子的目光落向肌肤更白一分的少年身上时,他狠狠的咽了口口水,似笑非笑看着那张侧脸,尽管客房内光线昏暗,但男子还是清清楚楚的看清了那张令他神魂为之颠倒的白嫩小脸。

尤其是那两座精致高挺的小山丘,虽然和旁边这位呼之欲出的波涛没有可比性,却是最令男子心痒难耐啊,他下意识的摩挲着手间光滑的刀柄,呼吸开始加重。

其实在箫剑生和上官雪进店时分,已经有阅人无数的店小二悄悄通报了他们,小儿抓耳挠腮用尽了毕生的赞誉美词,少年是多么的俊朗,腿是多么的修长,丹凤眸子是多么的清凉,女扮男装的少女是多么的诱人想犯罪,臀部是多么的挺翘,但再多的言辞还是照着真人差了三四分。

矮胖女子看着男子瞅的入神,便心痒难耐的挤开男子,眉眼瑟瑟的顺着门缝看了进来,那几根圆滚滚的手指时而抓向自己的大腿,时而变成拳头握的吱吱响,此情此景就缺一句配词,贼老天是多么的眼瞎啊,老娘我很久没吃过如此丰盛的菜了。

就在女子有些挪不开目光的时候,男子已经悄无声息的将手中的刀顺着门缝伸了进入,锋利的刀刃紧紧的抵着已经快变成朽木的门闩,随着男子手间微微使力,锋利的刃已一点点陷入木闩之中。

就在这时,女子突然间用肉滚滚的手抓住男子的胳膊,悄声道:“且慢!”

男子瞪着女子不瞒道:“还慢个屁,你该不会对那小白脸有了那个吧?”

女子不紧不缓的回骂道:“狗屁,老娘是那人吗?”

女子看着有些心浮气躁的男子继续小声说道:“哥哥请细想一下,这么多年间,咱们屈居在这秦荒古道过的有声有色,靠的不仅仅是从快刀门学到的哪点本事,更多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妹妹之见,咱们先别急着下嘴……”

女子圆滚滚的手指指了指廊道尽头,男子缓缓的泄了口气,缓慢的将刀从门缝内抽了出来。

随着门外动静悄然消失,箫剑生和上官雪两人长长的喘了口气,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箫剑生抬起袖口轻轻的将上官雪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来的香汗擦了下去。

上官雪快速的坐起身,苦涩道:“看来……那人早已经知道了这对狗男女的阴谋,现在咱们肯定是不便走出客栈,只能寄希望于那人能手刃了那对狗男女。”

箫剑生好奇道:“以着上官姐姐之见,那对狗男女合起伙来,和刚才那人谁更胜一筹?”

上官雪略作思索说道:“修行也需修性,如若品性不佳修行之路必不长远,那对狗男女如此肆无忌惮,既是天赋异禀又如何,怕是早已辜负了快刀门前辈们的心血,落败是肯定的,但依仗着在自己的底盘行事,生死暂不好料定。”

在箫剑生面前,上官雪很巧妙的避开了一些尴尬用词,道理虽浅了几分,但箫剑生还是懂了,安心不少。

几息之后,廊道尽头的另一间客房内传出了清晰的打斗声,声声回响在廊道之内,似乎有桌椅断裂的声音,有门窗飞出去砸在墙壁上的声音。

正如上官雪预料,这场修行者的打斗高下立判,很快就有女子的惨叫声如狼嚎般顺着廊道传到了箫剑生他们的客房,偶尔还有男子的痛哼声,打斗声渐渐稀落。

出于安全考虑,箫剑生没敢第一时间走出去观摩这场修行者之间的打斗,已经觉得这晚的住宿钱算是白花了,眼看着就要收尾了,他岂能再错过。

对于这种修行者之间的打斗,机会太难得,尤其是这种近距离的观摩难遇,箫剑生可不愿意错过学习的机会。

箫剑生不顾上官雪阻拦猛的跳下床榻,向门口而去。

正文 第九章 江湖救助

箫剑生来到门前,伸手将上面留下刀刃切口的木闩移开,快速的拉开一扇门,半依在门框上,探出上半身借着昏黄的灯光向廊道深处看去。

恰在此时,廊道尽头忽然传来清脆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折断了,箫剑生使劲的皱了一下眉头,还没等他完全的回过神来,接着又是嘭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爆裂开了,声音甚是吓人,随着一个尖锐的女子惨叫声音戛然而止,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高个子精瘦男子手里拖着一把长刀狼狈至极的冲入廊道。

高个子男子刚一站稳,一位看起来六七十岁瘦骨嶙峋的花白头发老者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老者穿着极其普通,灰色粗布长衫拖地,花白的头发发尾系着一短绳,腰间还系着一条黑布拧成的长绳,长绳的一头垂落在脚下看着有些绊脚,另一头吊着一个磨得油光铮亮的大号水葫芦,形象完全和高人不沾边。

箫剑生看着老者有几分眼熟,他突然想了起来,入驻客栈当天,他和上官雪吃饭的时候,临桌有几人,其中那个半百头发的老者和那个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姑娘令他记忆最深。

高个子男子看到老者紧追不舍,登时脸如死灰,声音颤颤的说道:“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杀了我妹妹,何必还要赶尽杀绝,放晚辈一条生路,晚辈愿将这悦来春风双手奉上,如何?”

老者打量了一眼廊道和凌乱的客房,一副嫌弃的样子,咂了砸嘴说道:“年轻人,话别说的这么难听,你妹妹是作死,自己撞到水葫芦上自绝了小命,和老夫可没有半点关系,至于你这什么春什么风,老夫一过路之人,兜子太小装不走啊。”

“……”

高个男子苦笑连连,还是极尽心平气和的说道:“前辈,当真没有可回旋之地?”

老者摇头道:“你这廊道太窄了,回旋不开啊。”

就在高个子男子感觉快吐血之时,老者忽然一乐道:“想要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的……”

高个男子精神一震,眼冒精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但紧接着,老者指着高个子男子那条握刀的胳膊说道:“自断一臂!”

箫剑生站在门口听的清楚,这老头不仅没有点高手风范,乍一看还有点无赖的感觉,但他确的暗暗叫好,如这高个子男子,之前用下三滥的手段不一定害过了多少人,能有今天也是咎由自取了。

就在箫剑生静下心来等着这场好戏如何收场之时,高个子男子突然怒道:“死老头,逼我出刀。”

就见高个男子手中那把长刀,忽然由拖刀变为横刀,那刀似乎刹那间有了灵气,嗡嗡嗡三声过后,那把长刀好似延长了数尺,化作三道雪亮的白光,随着高个子男子身形晃动,三道白光分上中下三路斩向老者的脖子,腰身和膝盖三处。

三道亮光刹那而至,老者竟是双目微眯立于原地不动静静的欣赏着那悦目的刀光,直至刀光离他不足尺许距离,老者这才抬起袖口轻描淡写的一挥,箫剑生只感觉眼前有黑影闪过,三道刀光遽然暗淡无光。

随着嗡的一声长啸,长刀笔直飞出刺入廊道墙壁之下,竟有一尺之深,随着眼前的黑影散去,老者一只枯手抓着高个子男子的手腕处,随着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骨头碎裂声,高个子男子刚才还在握刀的那条手臂如面条般垂了下去。

因为疼痛,高个男子五官已经移位,他目眦欲裂的看着对面的老者,竟是口吐黑血说不出一个字来,就听老者嘿嘿一乐道:“年轻人,露馅了吧,连最起码的握刀都不会,非要学人家用刀,华而不实有何用处,快刀门那点东西快要被你糟践光了吧。”

握刀……华而不实……快刀门……

就在箫剑生细细的琢磨着这几个字眼的时候,就见老者目光炯炯的望着悠长的廊道,朗声道:“偷的好,偷的巧才算是偷,不然,还不如不偷的好啊。”

老者再次挥袖,高个男子倒飞出去,足足跌出几丈远。

老者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大步而去。

此时的箫剑生脸色极其难看,他正要转身退回客房内,就见高个男子突然起身,冲着不远处的箫剑生怨毒的瞅了一眼,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箫剑生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就在箫剑生感到不妙之时,高个男子已经腾空跃起,几个健步奔至长刀之前,左手摘刀、左手横刀、左手出刀一气合成,箫剑生只感觉眼前雪亮的刀光闪动,竟有一种令他要窒息的感觉,他脑海里想着如何如何避开这刀光,如何如何闪退回客栈,然而那刀光似乎带着某种威压,此刻的他连腿都迈不开,后背紧紧的贴近门框,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一道如闪电般的刀光。

电光火石之间,早已守护在箫剑生身后的上官雪秋水眸子璨若星辰,双指作剑将这些日子来气海内积攒下的元阳之气尽数迸出,随着修长的双指点出,一道无形无影的涟漪之气激射而出和刀芒相交于一点,突然间,原本亮如闪电般的白光遽然暗淡,眨眼间没入箫剑生胸口。

箫剑生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撞向门框,不堪重负的门框直接断裂为数节,箫剑生胸前位置,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贯通胸口,随着血线缓慢裂开,他的胸前血流如注。

高瘦男子脚下奔走速度丝毫不减,看着血染胸前的箫剑生,眼露不屑之色,狞笑着就要冲向廊道深处,就在他和箫剑生错身的一瞬间,箫剑生忽然间怒目圆睁,早已蓄力的一拳丝毫没有预备正中高个男子的心口。

咔嚓一声,清晰的骨断之声响彻整条廊道。

高个男子突然驻足,胸口下陷拳头大一块,他的双目在这一瞬间布满了血色,眼神灰暗无比,长刀再次脱手,身体倒飞出去,半道上喋血无数。

箫剑生似乎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华而不实。

梦醒后的箫剑生看到侧躺在地下的上官雪,面无人色,他来不及按压身上的刀口,冲跑过去将上官雪抱紧怀中,吃力的冲向床榻,轻悠的将上官雪放下。

这已是上官雪第二次气海受伤,按照当初上官雪所说,气海乃一个修行者的根基,伤及气海不仅修行境界会跌落,甚至有可能以后也会绝了修行之路,面对双目紧闭,嘴角淋漓淌血的上官雪,箫剑生身体轻颤,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上官雪朱红色的唇轻轻开合了一下,箫剑生赶紧将耳朵贴到上官雪唇边,就听上官雪气若游丝的说道:“你真的很傻。”

箫剑生苦笑道:“你比我还傻。”

上官雪睫毛微颤,吃力的抓住箫剑生的搁置在她脑后的手,还想再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第二次进入了昏迷状态。

箫剑生来不及细想,第一时间抓起包囊随意的跨上肩头,然后正打算抱起上官雪离开客栈,想在街面上寻家医馆,忽然,他听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等他回头看时,发现一个眼睛很大很水灵的小姑娘无声无息的站在敞空的门口。

小姑娘星眸微转间说道:“大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箫剑生冷冰冰道:“有事?”

小姑娘嗯了一声,借着廊外的光线,踩着满地的碎木渣子走了进来,来到箫剑生跟前,吃惊的看了一眼上官雪,然后伸开紧攥的小手,将一大一小两粒丹药小心翼翼的放在箫剑生能看到的位置,然后又将一个磨得油光铮亮的水葫芦放下,这才声音清脆的说道:“我爷爷说了,大粒的是给你的,小粒的给姐姐的,千万别服错了哦。”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赶紧抬起头,借着阴暗的光线看着两个滚圆的丹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小姑娘并没有耽搁时间,基本就是说完就走,只是快到门口的时候,箫剑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强行挤出一丝笑说道:“替我谢谢你爷爷。”

小姑娘婉儿一笑,眨巴了几下大眼睛:“我爷爷说这叫江湖救急,不用谢的。”

小姑娘说完,人已经快步离开了。

正文 第十章 黄沙漫道人影直

小姑娘走后,箫剑生便将大粒的丹药用水服下,隔了一会,他觉得这丹药没什么问题,才将小粒的丹药帮上官雪服下。

箫剑生虽是普通人,但也不孤陋寡闻,知道一些丹药的妙用。

初始,丹药入喉,箫剑生并没有感觉到异样,就在他怀疑丹药的药效时,忽然感觉到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如一股冰凉的清泉流向他的身体各处,片刻之后,那种清凉的感觉消失殆尽,箫剑生吃惊这药效神速之余,舒舒服服的展了个腰。

他低头看了眼胸口那道伤口,血迹已凝固,那种钻心的灼疼感也消失不见。

再看上官雪,面色逐渐红润,气息也有最初的短促变的绵长。

就在这时,上官雪忽然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话,箫剑生赶紧将耳朵贴了过去,因为声音太小,他只听清两个字,丹药。

看到上官雪没事,箫剑生放心不少,他给上官雪加盖了一件衣衫,马不停蹄向那位老者居留的客房走去,客房已是人去楼空,地下凌乱不堪,一具脑袋血糊糊的女子尸体倒在一片碎木渣子之间,身下一大滩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箫剑生本来有事求助那位老者,让他出手解开上官雪气海的封印,顺便再道一声谢,既然对方已经匆忙离开,他只好悻悻然返回,路过那把长刀跌落的地方,他将刀捡了起来,顺便看了一眼高个男子的尸体,发现已经死透,箫剑生苦笑着离开,感觉不到丁点的成就。

他知道刚才那一拳虽然很重,直接击碎了高个男子的胸骨,但凭他哪点能耐还不足以一拳轰死一个修行者,那一拳顶多就是个诱因,高个男子真正的死因是之前就身负了重伤。

箫剑生回到客房时,上官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苏醒过来,正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动作缓慢的整理着他的包囊,箫剑生赶紧上前将上官雪扶在床榻上坐下,然后从包囊内找出一块闲置的布料将长刀裹好,只露刀柄出来,再将那把刀竖着放入包囊。

一切收拾完毕,箫剑生对上官雪说道:“如今整座客栈安静的可怕,恐怕再没了活人,不然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早就有人上来看究竟了,甚至不排除高个子男子在这一带结党营私的狐朋狗友,会听到动静过来查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咱们的尽快离开这里,现在离天亮还尚早,如果还有营业中的客栈,改投下一家也行。”

上官雪没有接话,只是神色有些紧张的翻开箫剑生的衣衫,看到那刀口仅仅是破开了一层皮肉,而且血迹已经凝固,这才如释负重的说道:“我听你的。”

箫剑生跨好包囊,回头看了一眼空落落的客房,扶着身体孱弱的上官雪向廊道尽头的楼梯处走去,下了楼梯,一楼也是没有一个人影,就在他们刚要跨出客栈大门的时候,听到某处有哼哼唧唧的声音,借着昏沉沉的灯光,箫剑生看到一个角落里,窝着四五个五花大绑的人,个个鼻青脸肿,嘴里还塞着油腻腻的抹布,正不住气的向他发出动静。

箫剑生没有理会那几人,扶着上官雪快速的出了悦来春风。

街外黑漆漆一片,一轮清冷的弯月挂在夜空,三五颗闪烁的星星像在眨眼,借着清淡的月色略微能分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墙,偶有回旋的劲风裹着沙尘和杂物沿街而过,箫剑生扶着上官雪摸黑走了一程,并没有再发现亮灯的客栈,便放弃了投店的打算。

因为天色太黑不便于赶路,另外箫剑生还打算再购置一些应用之物,防止出了秦荒古道再难遇到集市,所以先的找个地方等到天色亮起,箫剑生扶着上官雪一路走一路留心周围的打样的店铺,最终两人在一处可能是茶馆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茶馆门前正好有间用来挡风挡雨的小木棚,两侧封闭,两侧敞开,木棚里面放着三张简易的木桌,总算找到一处可以暂歇的地方,还不用掏银子,箫剑生快速的摸到一张长凳子,小心的将上官雪扶坐了下来,然后他也紧挨着上官雪坐了下来。

为了防止吵醒正房的主人后被赶出来,箫剑生和上官雪基本没有说话,防止突然有人追来更不敢眯眼,只是在困意袭来的时候,两人才悄悄的说上几句解解困。

夜色漫长,箫剑生和上官雪就那么干瞪着眼睛等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亮了起来,两人悄悄的离开了茶馆,往前走了一程,天色终于大亮,街上逐渐有了行人,两侧的店铺也陆续的开始营业接客。

在一家粥铺前,箫剑生和上官雪停了下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定,唤来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却很勤快的掌柜,简简单单要了两碗谷米稀粥,然后又打包了些干硬饼食,快速吃完付过钱之后继续沿着街道往西走。

路过杂货店的时候,箫剑生领着上官雪进去转悠了一圈,购置了几双鞋底结实的包头鞋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两人这才开始上路,一直沿着秦荒古道这条大街往西而行。

两人越行越远,街道也越来越窄,两侧的建筑变的稀稀拉拉,差不多走到街尾的时候,箫剑生看到一家小型的屠宰场皆贩卖一些牛马羊的营生,他便让上官雪原地休息等候。

箫剑生进去之后很快就牵出一匹矮脚马,连同马具下来总共花费十二两银子,这个价格对于囊中羞涩的箫剑生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庞大的买卖,心疼与否都写在脸上,不过当他看到身体虚弱的上官雪,也就觉得值了。

这匹矮脚马虽个头小了点,只要不是策马扬鞭,驮着上官雪一人赶路应该不是问题,而且还省草料,美中不足就是那四条小短腿走的肯定慢。

箫剑生将上官雪托上马背,自己在前面牵着缰绳引路,慢悠悠的行走在坑坑洼洼的沙土小道上,秦荒古道已经渐渐远去,放眼远望,前方尽是起伏的荒山头,一条几乎没有人迹的山路在山头和山腰间穿行,道旁偶尔能遇到几簇枯黄的野草,几颗半死不活的小树苗。

西行之路黄沙漫道人影直,似乎除了那轮金灿灿的太阳在东起西落,这条道上就只有三个活物了,两个人一匹喘着粗气的矮脚马,箫剑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日落,更不知道离无极宫还有多远。

眼看着天色即将黑下去,箫剑生回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路,吃惊的发现远处的黄沙在掠地飞舞,犹如一条金色的巨龙朝他们这边疾驰而来,他下意识的拉紧缰绳,正要给这条土龙让出道来,然后忽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轰隆声,紧接着,箫剑生发现五六个端坐在高头大马的少年,一路吆喝一路扬鞭奔驰而来。

就在箫剑生和上官雪还在缓慢而行的时候,这群少年已经策马扬鞭飞驰而过,他偷偷的看了一眼,这群少年个个背着华丽的武器,穿着高档布料缝制的衣衫,这些天以来,这是第一次在路上遇到行人,而且看样子还是群富家子弟,箫剑生细细的打量着这群人,尤其是那几匹矫健的马匹,突然间,那群少年在他们前方勒转马头停了下来。

紧接着,马群中走出一骑着白马的少年,应该是这群人的头头之类,少年瞅了一眼箫剑生,随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矮脚马上的上官雪,拍着胯下的白马小跑了过来,箫剑生感觉不对劲,赶紧上前将马背上的上官雪挡在了身后,同时,他皱着眉头近距离打量着这位衣着考究的少年。

就在这时,少年嘴角轻扬冲着箫剑生戏说道:“报出名号听听,兴许本少爷一高兴就放你们过去了。”

箫剑生一来不想和他们起冲突,二来他怕这些家伙也来自奉天王朝,他知道自己的现在的身份很特殊,有可能已经家喻户晓了,出于机警,他就随便编了个名字说道:“奉天人士,快刀门屠小生。”

其实他也是灵机一动,随口说了个名,至于姓氏为何是屠,就在前天晚上他和上官雪不经意间说起了快刀门,上官雪提起过快刀门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合五境高手屠铁林,所以他想借着这些信息周旋过去。

果然,少年听完箫剑生的名号后先是一愣,紧接着轻蔑一笑不屑道:“放屁,快刀门有你们怎么寒酸的吗,矮脚马气儿断啊。”

少年瞟了一眼矮脚马背上的上官雪,眼睛突然铮亮起来,然后摆手示意其他同伴过来,一时间五六名少年齐齐拍马将箫剑生和上官雪围在中间,只见为首那名少年指着上官雪扯着嗓子笑道:“哥几个说说,这位主是男是女,谁若说对了,回了无极宫之后,本少年的功法秘籍你们随便看,本少爷用过的妞,只要你们不嫌弃,随便选随便乐呵,如何?”

可能是筹码足够吸引人,其他少年一瞬间跳下马后来到上官雪近前,垫着脚尖往上官雪胸前身后看,甚至有人还一边看一边说着荤话。

“许哥要分家产喽,若我能猜对,许哥是不是舍得把曲柔师姐容小弟赏心悦目几日?”

“以我看啊,眼见不一定为真,容我上去亲自捏了捏不就知道男女了?”

“若说是带把的,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白白嫩嫩的,简直就是骗鬼呢,哈哈!”

“许哥,功法秘籍小弟不缺,若我真能猜中,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在黄掌教那里递个话,让小弟在观潮日那天来个巡视玩玩可好?”

……

此刻的箫剑生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的手下意识的向身后摸去。

就在两名少年嬉笑着要对上官雪动手动脚的时候,箫剑生撕开狭长的黑色包裹,抽出一把白刃长刀,他学着高个子男子临死前那个横刀诀,手握白刃长刀挡在了两名少年面前。

随着箫剑生抽刀拉开架势,那两名少年下意识的停下往后退了几步,同时也毫不示弱的抽出了家伙,但就在这时那名为首少年轻笑道:“今天的事就到此吧,本少爷还有更要紧的事办,并不是惧你一个快刀门的小弟子,今天姑且饶你一次,但你他娘给本少爷记好,最好不要再让本少爷看到你。”

“哥几个,咱们走喽!”

随着那为首少年吆喝一声,其他的少年群起跟之,一溜烟消失在茫茫黄沙漫天之间。

正文 第十一章 我等你的天下第一

人群走后,箫剑生的额头才开始往外冒汗。

日头西沉,天色渐暗。

远处昏天与荒地的连接处,几个黄突突的高大土堡,像巨人般耸立在一道厚实的绵延的矮墙之上,上官雪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土堡感慨说道:“当年秦国为了抵御西荒的入侵,筑起了这道城墙,如今秦已成为记忆的尘埃,城墙也快化为人世间的一捧黄土了。”

箫剑生眯起眼看了看土堡方向,感叹道:“是啊,国破山河残存,如若那秦国想久立于天地间,必先自强,人亦如此道理。”

上官雪轻笑不语,笑了几声过后,美眸凝视着箫剑生,一脸认真道:“我等你的天下第一,如何?”

箫剑生庄重的点了下头,牵起矮脚马向着土堡方向走去。

这一夜,月牙儿分外的明亮,天色的星星也格外的闪烁。

千疮百孔的土堡下,一圈用土块围城的圆中火烧的很旺,干枯的树枝烧的噼啪作响,箫剑生背靠着土堡,上官雪靠着他的腿,两人没有睡意,看着夜空发呆。

仿佛是触景生情,亦或是眼下一幕让他想起了很多。

他记得养父活着的时候,爷俩晚上经常会坐在小院内仰望满天星斗,偶尔养父兴致高的时候,会抓着他的小手指着天穹上最亮的几颗星星,说着一些他当时还听不明白的疯话。

虽然那时候他还小,但有些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养父快去世那年,一天晚上养父喝了不少酒,他坐在养父腿上,养父坐在石凳上,和他说着诸武八年间的诸多事,这夜养父话忽然特别多。

养父说每晚子夜时分,常有一颗璀璨的紫运星显于筠天城上空。

养父还说他在一颗快枯死的老榆树下捡回了自己,

箫剑生遥望着满天星斗说道:“上官姐姐,你相信紫运降世一说吗?”

上官雪平静的说道:“相信,并非捕风捉影之事,实有史料可查,都说紫运将,天下乱,民更王,乱纪生。”

不知过了多久,天依然墨黑一片。

箫剑生说道:“那晚……老者说华而不实之时,我总感觉他是在和我说,他告诉我如何蓄力,如何迸发出最强的一击,所以我就出了一拳。”

对于那晚的事,上官雪虽然不像箫剑生那般厚颜无耻的去偷看,但一直在专注的听,老者那番话确实值得推敲,还有后来的赠送丹药,她一直想不通。

人不同,机缘不同,只要对箫剑生有好处就行,上官雪没去想太多。

上官雪柔声道:“所以你就杀了一位修行者,而且那人的境界还不低呢。”

箫剑生苦笑道:“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上官雪使劲靠了靠箫剑生的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安慰道:“无论如何,你杀了那人是事实,使你将来对力的掌控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你的修为能及时跟进的话,实际战力不容小觑。”

箫剑生傻笑着,目光落在星星闪烁的遥远天边。

柴火已经烧尽,一抹亮色从东方升起。

箫剑生悄悄的牵过矮脚马,将事先准备好的包囊和那把长刀一并挂在马鞍上,然后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只能送你到这了,我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上官姐姐多保重。”

上官雪缓缓的抬起头,美眸盈盈的看着箫剑生说道:“翻过那道墙,再无故人言,希望你在无极宫能解开身上的秘密。”

箫剑生轻轻点头,准备将上官雪扶上马背的时候,上官雪犹豫了一下,随即扑进了箫剑生怀里,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上官雪拍马而去,那一抹身影很快消失在天际之间。

“上官姐姐,你越界了。”

箫剑生喃喃一声,向着那道灰色的土墙走去。

……

……

据传,在很久很久之前,曾有一名为无极的云游老人,游走天下八万里,途径一片浩瀚的沙海后,被这里的荒芜之气所吸引,老人便在此地徒手画了个圆,将自己画地为牢。

老人仙逝之后,他的躯体化作了万仞秀峰,他的毛发化作了峰间的树,他的气息化作了仙雾缭绕,他的五官化作了五座宫殿,他曾经画下的圆成为了一片环状的碧玉湖,平日里碧玉湖无风无浪,湖面如镜,静静的守护着五座宫殿,但每隔六年,碧玉湖便潮起潮落一次。

后人感恩老人的壮举,便以老人的名命名了这处沙海奇景,无极宫,碧玉湖因其神似一条首位相连的龙,取名神龙湖。

神龙湖有一大禁,便是不准戏水游玩,犯此令者,玉影九剑必诛。

然而就在前几天,有几名负责巡视湖区的记名弟子听说有人在神龙湖畔洗脚,甚至有人看到那人脱的光不溜秋的跳进了湖内,等几人赶到之后,那人已经穿好衣服离开了,原地只留下一些水迹和一堆食物残渣。

这事经层层上报,令的整个无极宫哗然,上到几大长老,下到记名弟子,议论之事不绝。

“我无极宫立宫无数年头,此等羞耻之事还是头一遭,六年大考过后,必须将这人揪出来,哪怕他是贵为一国的皇子皇孙也不能开这先河,切记!”

“有可能是其他门派乘着宫主远游未归,想以此来试探下咱们的护宫大阵,也说不定。”

有长老拍案而起,脸色潮红,几大长老应之。

……

“玉影九剑竟然没有发现戏水之人,太邪门了,该不会是那些大点的宗门想乘着观潮日搞点事出来吧?”

“玉影九剑一直由墨染师姐负责,有没有发现,你最好去问问师姐便知。”

“即便玉影九剑没有发现,莫非那湖底铁锁莲花阵也瞎了吗?”

“看来……不是好兆头啊。”

作为无极宫的弟子,对于这等事也是自是无法接受,很多人在暗地里险些咬碎了钢牙。

……

最近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但苦于三天后便是无极宫的观潮日,届时宫门开启,迎接天下八方游客,再逢六年大考之日也将来临,无极宫上下忙于此事,也就暂时没有追查下去,只增派了一些记名弟子暗中留意戏水之人,一经发现杀无赦。

这日,箫剑生早早的醒来,斜跨着包囊从一片浓郁的林子里钻了出来,他本来打算把身上这件长衫洗干净,等观潮日那天也不至于被人当做要饭的,这几日他也遇到几人,打听了一些无极宫的事情,六年的大考就在观潮日期间进行,那他更的穿的像样一点。

只是箫剑生离着湖边还有两三里地的时候,远远的就发现湖周围拉起了警戒线,而且还有统一服饰的人来回的在湖边巡视,箫剑生彻底的绝了洗衣的念想,他有点后悔当日光顾着扎猛子,把洗衣一事就抛在脑后了。

此时,位于神龙湖正南方向的渡口上,湖面上船只穿梭来回,负责接送远道而来的游客,渡口附近的游客明显比前几日多了几倍,箫剑生略微拍了拍了身上的尘土,快速向渡口走去。

一艏能容纳上百人的大型船只,静静的候在渡口处,渡口上已经挤满了花花绿绿的人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穿着都很考究,箫剑生那身极其普通的蓝色长褂混在人群中就有点碍眼,好在他并不会注意别人的脸色,只是低着头随着人流猛挤,终于在即将满员的一瞬间,箫剑生闪身跳上了甲板。

大船平稳启动,悠悠的破开湖面向着仙气缭绕的无极宫开去。

箫剑生站在人群中间,正兴致颇高的透过人群欣赏着微蓝的湖面,听着周围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忽然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

正文 第十二章 点火

箫剑生快速回头,发现一个大鹰钩鼻子对着他,正用鼻孔对着他喷气。

他愣了一下说道:“是你?”

鹰钩鼻子少年似乎带着三分自来熟,轻轻的拍打着箫剑生肩头,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却在他身前身后不停地瞅,似乎是没找到那个骑矮脚马的少女,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失望,冲着箫剑生讪笑道:“是啊,快刀门大名鼎鼎的屠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箫剑生轻笑一声,他能感觉到此刻正有几双眼睛盯着他看,但他依然不动声色的说道:“是很巧,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替我向你们许少爷问个好,告诉他这次无极宫之行就不去叨扰了。”

鹰钩鼻子似乎有点吃惊箫剑生的镇定,或者脸皮之厚,竟是犹自乐出了声,然后故意挑高声音说道:“无极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若是游玩,劝你船到对岸马上下船回头,若是还想参加六年大考……”

可能是有事缠身,亦或者是感觉和箫剑生这样高谈阔论有失无极宫弟子的身份,他这句话没有说完整,大有深意的瞅了眼箫剑生,挤过人群向船头走去。

箫剑生看着那身蓝色的长衣,联想起湖边那群统一服饰的人群,想要解开身体的秘密,必先成为无极宫的弟子,也就意味着要顺利通过六年大考,箫剑生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

箫剑生对无极宫的了解有限,甚至连人家大门开在那个方位都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基本都来自别人的议论,据说,这次无极宫六年大考要比以往几届都隆重,早在一年前就派发了邀请函发往各地,届时将有来自江湖各大门派的代表人物前来。

至于为何如此隆重,究其原因恐怕只有极少数人能猜到,无极宫宫主胧月突破了那层境,届时将亲临考场。

这条船上大多数都是赶考的和陪考的,鲜能看到据说来自其他门派高手,或许是这些自持身份高不愿意和船里的说话,或者是无极宫另有安排,总之,甲板上显得很安静,只有寥寥数人在小声议论着。

大船平稳的驶向对岸,箫剑生一直脸色紧绷,时而看向湖面,时而望向远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湖面上荡起了缥缈的白雾,大船似在云雾间穿行,透过白雾能隐隐看到前方拔地而起的一座高达万仞的青色翠峰,翠峰有路隐于仙气之间,峰间有层层宫殿,依山而建,峰回路转,如仙境般。

随着大船的缓慢减速,安静了一路的人群开始雀跃起来,纷纷往前涌去。

船停,箫剑生随着人流踏上跳板。

下船之后,人流在几名无极宫弟子的带领下继续前行,穿过了一片金黄色的农田和一片田舍后,终于能看清无极宫的真容,一条全部由青石铺设的山道穿越缭绕的云雾悠悠而上,万千宫殿,青砖黛瓦,令得第一次见识世面的箫剑生眼睛都看花了。

箫剑生走的极慢,远远的跟在一位老者身后,他一路走一路幻想着拾级而上之后,手扶雕栏立于峰顶,放眼远眺神龙湖的潮起潮落,然而,就见那位鹰钩鼻子少年快走几步,挡在众人身前。

鹰钩鼻子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诸位见谅,家师黄觉掌教考虑到诸位一路舟车劳累,所以让诸位暂住在田舍之内,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前来分发准考腰牌,参考生会随同前往考场,至于陪考的和观光之人……”

还没等鹰钩鼻子少年将话说完,就见走在箫剑生前面的哪位老者,突然走出人群,声如洪钟的说道:“无极宫,这次是不是过分了?”

鹰钩鼻子没做回应,甚至都没看哪位老者,只是冲着人群略一抱拳便转身而去。

老者冷笑一声,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的请柬,当众撕得粉碎,暴跳如雷道:“老夫自太白山而来,跋山涉水千里,为的就是能一睹三圣宫风采,没成想这无极宫如此托大,这是准备得罪整座江湖不成?”

老者话音刚落,人群中钻出一少年,少年生的白白净净,一身轻衣便衫也是十分得体,就见他从袖口中探出双手,冲着那暴跳如雷的老者抱拳道:“晚辈眼拙,请问前辈……可是太白山五祖之一的裘云鹤老祖?”

老者正在气头之上,根本就没看眼前少年,冷冷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莫非你个黄口小儿还能有法子登顶三圣殿不成?”

少年摇头道:“没有,据晚辈所知,三圣宫供奉着无极宫历年来的三位宫主仙位,而且传说中的无极仙尸也在三圣殿内,晚辈可没那个福气,观尸一日如清修三年,恐怕这天下间也没有几人吧?”

老者吃惊于这少年知道的还不少,但这越发涨了他的戾气,老者手指少年说道:“既无法子,你放的什么屁?”

少年依然不急不怒道:“法子虽然没有,但晚辈听说就在前几日,来自奉天王朝的青云观的柳慕白已于昨日入了三圣殿,恐怕此刻已有所悟。”

“贼老道柳慕白?”

裘云鹤突然大笑三声道:“柳慕白算什么鸟人,他青云观又算个什么鸟,他柳慕白能入三圣殿,老夫就能。”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老者猛地提起一口气,好似整个人长高了数尺,再看老者往前连踏数步,竟是身体拔地而起向着那座翠峰而去。

就在众人议论着刚才那位老者能不能闯入三圣殿,如果硬闯会是什么结果的时候,箫剑生却在使劲的皱眉。

他早担心的就是奉天王朝来人,这样一来他逃犯的身份恐怕再难遮掩下去,尤其是柳慕白又不是一般的人,如果一眼认出他,执意要将他送交给官府,他肯定反抗不得。

就在箫剑生一筹莫展间,刚才那位善于煽风点火的少年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轻蔑一笑,似在自言自语道:“太白山算个屁,裘云鹤连个屁都不算,这座江湖上有我剑山在,他太白山就的消失,千年祸害留不得。”

少年因为刚才那句话没人听到,但却忘了离他不远处的箫剑生,箫剑生深深的皱了个眉头,刚才发生一幕,抛开他不知道的江湖恩怨不说,他对这位善于挑拨离间的少年没有丝毫好感,尤其是少年提到剑山时,箫剑生打了个寒颤。

曾经上官雪和他说过,她之所以知道了魏向武的行踪,这些消息就是剑山山主霍青城告诉她的,当时,霍青城告诉她魏向武在奉天和大金的边境上受了重伤正在筠天城调养,她便义无反顾的连夜下了剑山直奔筠天城,最后却被早有准备的魏向武封了气海。

事后上官雪推测得知,原先江湖上流传的剑山早已成为了奉天王朝的走狗并非虚言,霍青城之所以要借魏向武之手置她于死地,一来,为了他独子霍海之事,当年她明言拒绝霍海,已经成为整个剑山人人皆知的事;二来,为了给朝廷表忠心,将上官云庭一家斩草除根。

少年似乎很得意,冷笑着向田舍走去。

就在这时,箫剑生也疾走几步,冲着少年的背影说道:“霍海,果然是霍海。”

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目光阴冷的打量跟上来的着箫剑生。

正文 第十三章 搅局

“你认识我?”

被箫剑生诈出真名的霍海从袖管中探出手,手里多了一柄秀气的短剑。

箫剑生故作吃惊道:“刚才听你点评那老家伙是个祸害,我便觉得过瘾,算是有感而发,莫非你的名字……”

“霍海,来自剑山!”

霍海有点后悔刚才的小得意,脱口而出的时候竟然没有留心到眼前这个家伙,不过,他上下掂量一下箫剑生,发现对方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衣服上都掉渣,也就松了口气。

霍海没有反过来问箫剑生姓甚名谁,径直向田舍走去。

既是带着父命而来,这次大考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的顺利晋级,不然剑山的千秋大业何以为续,他有的是花不完的银子,就不信这无极宫没有明白人。

霍海的背影离开了视线,箫剑生这才冲着那背影冷笑一声。

脑海里上官雪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不允许在大考前出现任何的负面情绪,即便他对晋级的把握并不大,但既然来了,就的争取。

裘云鹤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后事如何,没人会关心,最多也就当是有些震惊那一跃冲天的神通。

人群逐渐分散开向田舍走去,随着上岸的船只增多,入住田舍的人多了起来,好在无极宫峰脚下,这种依田而建的舍有很多,无极宫还不至于在接待上落了俗套。

不仅如此,无极宫的饭食也是相当可口,几乎没有人会为吃住问题大发牢骚。

第二天,天色刚亮,便有无极宫弟子端着笔墨纸过来,挨家挨户的登记参与大考者的名字、籍贯和曾经所属门派,只要符合年龄,有志于无极宫未来大业的都派发了准考腰牌,获准进入天一书院。

当两名身穿蓝色院服的无极宫弟子进入箫剑生所在的田舍后,箫剑生紧紧的皱着眉头,负责记录的无极宫弟子手执狼毫悬于纸上,因为刚吸足了墨,那墨又悬而不乏,导致一滴墨汁滴落在纸上污了一大片,他的神色由冷转到不屑,看着箫剑生面无表情说道:“莫非你不是娘生爹养的,连名字都没有吗?还是叫什么阿猫阿狗说不出口?”

箫剑生看着对方有些急不可耐的脸色,和冷嘲热讽的语气,终于说道:“箫剑生,奉天人士。”

似乎是缺了一项,旁边那位无极宫弟子刚要提及时,就见提笔的哪位冷笑道:“算了,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修行的地方愿意接纳,顶多就是敛地摊货行家,估计早早就被淘汰掉了……”

箫剑生接过悬在他头顶上方的腰牌,目光平静的看着两名无极宫弟子走出田舍大门,他才跨起了包囊。

早起的阳光穿透无极宫上空缭绕的仙雾,暖暖的洒向距峰脚最近的云浮宫天一书院,这座集天下半数天赋异禀人才的书院此时人山人海,先一步赶到的人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翘首以盼的看着正北方位还没有人员进出的春风阁。

天一书院占地极广,四周千年苍柏幽幽,此时东南西三个方位上,夏溪亭,秋毫社,冬令渊,三间半敞开式的教习室分置陪考家长、云游客和江湖中人三方人士,下方的青石坪上则是待考生。

此时,待考生已经到齐,差不多有近千人,排列有序的坐在书案前,正目光炙热的盯着春风阁。

就在这时,有一行人穿过一条雕栏玉砌的雨廊向春风阁走去。

随着一行人越走越近,领头一名三十岁上下,身着湖蓝色长裙的女子,女子即将步入春风阁的时候,夏溪亭中某处有人神色凝重道:“无极宫胧月宫主亲自驾临,看来无极宫这届六年大考大有看头喽。”

“是啊,自上任宫主之后,除了墨染丫头和寥寥几个出众的弟子之外,无极宫再无可以震撼天下的人才,胧月再不过问,怕是无极宫也要青黄不接了。”

能慧眼识人的不止夏溪亭,其他教习室中也开始有人紧盯那行人了,声音从最初的猜疑到确认,再到有人激动的喊出声来。

“快看,来自南海归墟的道人。”

“有意思啊,姓柳的也在此列,莫非这奉天王朝自奉金一役之后,是想重新抛头露面?”

“如果老夫猜的没错,柳慕白身后应该是西荒许家才对,听说许家这一带出个了不起的天才,才十七八岁就已经五境小圆满,这许家该不会是为了造势而来吧?”

“怪哉了,太白山裘云鹤久不行走江湖,谁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随着一个老妇人话落,人群中不少人都看向了远处一个捂着半边脸的老者,只见老者像似害羞一般,手捂半边脸低头猛走。

随着那行人相继进入春风阁,那种带着潮动的声音,才渐渐的平息下去。

就在这时,有位文质彬彬的老教习走在待考试生的前面,望着乌央乌央的人群,深深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才冲着在场所有人鞠了一躬,声音如灌耳般说道:“本人陈申平,代表无极宫欢迎诸位远道而来的俊彦天才,今天能齐聚我无极宫,乃我宫之荣幸,然而即是考,便有落第一说,还望各位认真对待,能成为我无极宫记名弟子者,当是我无极宫之幸事,若不能,也是天下苍生之幸事,我无极宫何德何敢将天下济济人才收于一箩……”

接下来,陈申平浪声的宣读考核规则。

“第一考淘汰式,由本教习在近百本典籍中随即抽取一本,摘以万字文作为今日考核之用,通读三遍,你等用心记忆,然后默写于纸上,一字不差者为通过,不然则淘汰。”

“第二考文以明道,一文引之,明修行之道,明天下之道,明自然之道。”

“第三考紫虚九鼎,传说天有九鼎,需有万夫力,方能动之分毫,今以九鼎测试你等炼体之效,须知这炼体乃修行者之基石,还望诸位天才有此准备。”

“第四考,且拭目以待。”

……

陈申平的声音回荡不休,完全没有咬文嚼字,几句话就将考核规则言明,虽不说面面俱到,但对这些待考试来说绝对的公平。

此时位于青石坪上的待考生足以千计,许多人在来无极宫之前已经是响彻一隅的天才,但此时也有些激动的缓不过气来,尤其听到宫主胧月的时候,看到宫主原来这么年轻,恨不得一下子扑将过去。

箫剑生位于众考生中间位置,他第一眼看到胧月的时候,也是激动万分,只是在看到另一个身影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了,好在那紫衣道人并未向下首观瞧,不然箫剑生怕是的找个地缝往里钻了。

他当初在筠天城的时候,就和那紫衣道人接触过一次,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随着一声来自峰顶的钟鸣,陈申平怀中抱着一本灰扑扑的书再次出现在青石坪上,他面色平静的看着一双双如饥似渴的眼神,正色说道:“淘汰式无他,就以出自圣人域一位前辈的《守天辩日》为考点,本教习将随即选读此书中万字文通读三遍,你等用心记忆,也算是送各位一场造化。”

陈申平缓缓的翻开那本灰扑扑的书,然后清了清嗓子念道:“天道之外,是无涯,六合不存,六合之内,是四方,天不存,道三升,一升德,二升性,三升极,极分阴阳,阴阳分五行……”

初始,众考试听的云里雾里,直到教习念过百字后,人们才精神猛然大发,忽然有种跳出青山外的感觉,更是有人随着那如浴春风声音开始不自觉意念直沉气海,这些完全就是一本发自内心深处的本能,只要你认真的听,便会入理,如药入病体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此时的箫剑生深深的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想在这些枯燥的字词中理出一点头绪,但他完全理解不了,根本无处下手,甚至因为太过专注,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粒。

就在众考生全神贯注之际,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飘在了头上,似乎是一缕风,或者是一片叶子,他们有些不解,甚至以为这便是天道的世界,如此的奇妙?

然而,就在这时,春风阁中有道女子的身影一冲而起,那双纤细的足腕似乎踩着一缕缕空气而上,那修长的身影一高再高,直至与这座秀峰平齐。

女子立于万仞高空,脸色平静的看着前方一黑漆漆的东西柔声说道:“今日今时是我无极宫六年大考之日,前辈莫非要搅局不成?”

正文 第十四章 借人

胧月飞升之快,之静谧无声,天一书院也只有几人有所察觉。

那些仿佛陷入一种奇妙世界的考生,更是无知无觉。

直到上空有肆无忌惮的桀桀笑声传来,这些考生才如醍醐灌顶般睁开了眼睛往上空看去,第一眼看到那口瘆人的黑棺,还以为这便是他们脑海里的那方世界,随着视线的逐渐清明,这才发现周围的苍柏在摇晃,苍柏的树叶在纷纷下飘。

“娘啊,那是棺材?”

随着一个长相憨憨的少年惊异出声,又有很多考生都抬起了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那口墨黑色的棺材,胧月的身影离那口棺材不足两丈,众人看不到她此时的神色,只能看到她飘飘如仙子的身影。

这一刻有人激动,有人看到了将来自己的人生,忽然有人才意识到糟了,刚才陈申平念到哪里了竟浑然不觉,似乎什么都没有记住。

陈申平面色冷淡的盯着那本灰扑扑的书,不紧不慢的念着,好像天上之事和他没有丁点关系。

“天为极,道为终,天之外不可知,道之外不可想,天道是永恒……”

“我的道便是永恒。”

箫剑生没有理会外界发生的一切,喃喃出声。

当初,裘云鹤一飞冲天,他仅仅是震撼了一瞬间。

刚才,胧月宫主如仙子飘然而上,他没看到,也没法感慨。

至于那口黑棺,他认为不关他屁事,偌大的无极宫用不着他来操心,天塌下来还有比他高的人顶着,所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比晋升为无极宫弟子来的实惠。

“要么就去死,要么就活的像个人,死不死活不活,人不人鬼不鬼,真是百十来年活在狗身上了。”

柳慕白冷笑一声,懒得去理会那黑棺中的人。

然后,他那深邃的目光瞅向了众考生中的一个人,自筠天城一别也有段时间了,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样了,现在看来还是那样,会装,会投机取巧,别人都在震惊,唯独那小子一本正经的听那教习瞎说。

柳慕白怎么想,其他几位肯定不知道,但他刚才那席话,有几人心里却是跟着冷颤。

“柳真人,你就不担心那活死人昼明找你秋后算账?”

裘云鹤顶着个黑眼圈,幸灾乐祸的看着旁边的柳慕白。

柳慕白冲裘云鹤笑道:“本来就是来找我的,你以为他真敢找无极宫的麻烦,无极宫那几个不出世的老家伙,估计这世道没几个人愿意招惹吧,裘老头,莫非你另一只眼也瞎吗?”

裘云鹤被骂的脸色灰呛呛的,无语的垂下了头。

昨天也是在气头上,刚一来到三圣宫门前,正好就碰到这贼老道刚出来,本来他想顺着门缝往里看看,是不是能瞄一眼那无极仙尸,不成想刚一凑近,这贼老道就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拳头,他是想骂不敢出声,想动手知道自己的斤两,在小孩子面前威风一下还行,控制不住火气不行啊。

就在这时,天空中再飘下郎朗笑声,震的周围的空气嗡嗡直响,苍柏的树叶纷纷脱落而下。

“搅局不敢,但看不下去是事实,你们无极宫让一帮废物记忆《守天辩日》,这明摆着就是让他们落入圣人域那老不死的幻境里不能自拔,还谈个鸟的记忆,我看叫欺诈还差不多,胧月丫头,老夫说的在理不?”

胧月轻笑道:“以我看前辈看不下去也是假,搅局只是个幌子,前辈说他们是废物,莫非你们搬云山那帮就不是废物了吗?我无极宫好歹敢堂堂正正招考,搬云山敢吗?”

搬云山敢吗?

棺材中人似乎在掂量这句话的分量,然后才笑道:“哈哈哈,不是不敢是没必要,实话和你丫头说吧,老夫此来是想和你借个说话的人?”

胧月冷冷道:“不借!”

“当真不借?”

“莫非前辈打算抢吗?”

“有何抢不得,老夫在乎过名声吗?还是你无极宫那些老怪物出关了?”

上空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柳慕白担心的扫了眼全场,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下一瞬间,柳慕白剑眉倒竖,猛然间也是一撩紫色道褂往前跨出几步,直上高空,仙风道骨的身影越过众考生头顶,跨过天一书院的屋顶,再跃上苍柏之顶,驻足之时,人已经出现在胧月身侧。

柳慕白冲着黑棺笑道:“昼明,说来听听你要怎么样个借法,说完赶紧滚,貌似这里没人欢迎你吧?”

“痛快,不亏是重阳老祖最看重的得以门生,那老夫就直说了。”棺中人昼明桀桀笑道:“老夫和你借个人,你不能不答应吧?”

柳慕白下意识的哦了一声说道:“这个真没法借给你,即使有也不借,好了你可以滚回搬云山了,不送。”

随着柳慕白的断然拒绝,昼明沉默了几息,随即长叹一声,这声音虽然并没也多大的动静,但在下方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本还是翠绿的苍柏叶子,还没到落叶归根的时候,竟是纷纷挣开树枝,朝天空中一个位置聚拢而去。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无数片翠绿的枝叶悬在天一书院上空,犹如一道绿色的雨幕即将倾泻而下,若说之前,人群只是感受到话语里的针锋相对,但此时已经是一道无尚的威压,压的好多人有种要跪下膜拜之意,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只能咬紧牙关苦苦的支撑。

这一刻,箫剑生猛然扑向书案,就在他脑袋即将触碰到书案的瞬间,他用双肘吃力的将身体撑了起来,他侧着头看了眼还在津津乐道的陈申平,随即挺直了腰身,擦了一把额头上将要落下的汗珠,皱着眉头继续聆听。

就在这时,胧月一改清澈如水的眸子,不经意间一道淡紫色的光线穿透那绿色的雨幕,娇喝道:“前辈执意要在我无极宫施威风吗?”

昼明不屑说道:“如何?”

胧月美眸轻合,柔指轻掐,忽然间无极宫上空那层无边无际的缥缈仙雾以她为中心,为旋涡中心,开始旋转凝聚起来,仙雾眨眼间凝为一块漫无边际的五色之云,天一书院上空的威压再次猛增,近千考试中也就一二百人还能咬牙坚持下来,基本绝大部分考生早已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甚至已经有不堪重负的待考生当场吐血昏厥了过去。

即便还在苦苦挣扎的,也是面如死灰般可怕,对于箫剑生来说这一幕和当初筠天城演武场何其的相似,但明显要比那次严重的多,得亏他现在虽然境界没长,但力气长了不少,坚持的是辛苦了点,但还是能应付。

相继又有人升空,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几个老头,来自南海归墟的道人,来自西荒许家的长辈……

就在这时,只听柳慕白认真的说道:“昼明,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踏平你的搬云山,你难道不惦记你的狗窝吗?”

下空众人听的明明白白,柳慕白要踏平搬云山,其中不乏了解柳慕白的人,他们暗暗吃惊,这可不是柳慕白的为人啊,这贼老道一向胆小怕事,善于左右逢源,怎么会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昼明在沉默,胧月美眸盈盈的看着柳慕白在细思,南海归墟的道人也在侧目打量着柳慕白,几个老头也在神情玩味的看着柳慕白似笑非笑。

就在活死人昼明细思极恐的时候,柳慕白大手一挥,口出发诀:“散。”

那道绿色的雨幕眨眼间没了生机,纷纷化作枯黄的叶子坠落而去,紧随其后,那漫无边际的五色仙雾也被胧月驱散而开。

“柳慕白,今天老夫好话已经说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老夫也不勉强,我想这天下之大,不止你柳慕白一人知道那人的下落吧!”

柳慕白挥手道:“随你!”

昼明愤怒之余,黑棺如风卷残云般退离了无极宫上空。

大考还的继续,但人们的心情久久难平复。

昼明摆出如此大阵仗到底要借谁?

貌似在场诸位,没有任何人能想到答案,除了柳慕白本人。

刚才一幕已经够震撼人心,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几位神一般的人动用神通,但那种足以仰望的手段确实太过震撼了,从修行到今日,谁曾见过?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才是真真的震撼人心,这些少年少女天才们,无不是各地方精英中的精英,怀着对武道对无极宫最大的虔诚,此时看着场间落满青色苍柏树叶的青石坪面露惨色。

陈申平轻咳几声,轻蔑一笑,提醒那些还在云里雾里的考生,他已经两遍已经念完,大多数的考生都因为刚才一幕耽误了记忆,所以还剩下最后一遍,他们再不敢东张西望,都已经闭上了眼睛打算聆听第三遍,但陈申平仅仅是读了几个字,突然加快了语速,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将一篇长篇大论念完。

陈申平缓缓合起书本,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懒洋洋的看着下首诸位考生,冷冰冰的说道:“诸位天才,我相信你们之中不乏过目不忘,过耳留声之人,如果准备好就开始吧。”

就在这时,位于最后排的一个少年高高的举起了手说道:“教习大人,敢问刚才被打断了,还做的了数?”

陈申平冷笑道:“难道你们来之前没人说过考场如战场吗?”

刚才那位少年已经涨红了脸,暗骂这叫什么狗屁道理,明明就是刚才有人过来故意搅局,打断了我们的记忆。

陈申平似乎乐意看到这种场面,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道:“难道你在和人生死决斗的时候,也可以提诸般条件吗?”

下首众考生终于有人低下了头。

陈申平再道:“难道是你们对我无极宫没有信心?”

三个难道,下首众考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申平的话不仅让近千名考生哑口无言,夏溪亭,秋毫社,冬令渊,三教习室的诸人也是不知所措,暗道这无极宫确实如传闻中的霸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这是无极宫自编自演的一出戏,以此来淘汰大批的考生,然而细思之下陈申平的话又不无道理。

既是对我无极宫没有信心,那千里迢迢的为何而来?

和大多数考生反应不同,箫剑生却如释负重的摸了把汗。

按照平时,有好戏看他绝对不会错过,然而今天是考场,所以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他的目标很清晰,通不过记忆考核就进不来无极宫,也就等于他想要解开身上的秘密,需要付出更多的辛苦。

箫剑生瞅了一眼离他并不算远的霍海,霍海此时正手托下巴脸色阴沉,似乎正在绞尽脑汁的想那些繁琐的词句,不远处那对双生姐妹正在互相交头接耳,似乎正在交流《守天辩日》的内容。

在周围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青石坪上安静异常,偶尔有风吹过,将书案上那张宣纸掀起一角,吹的哗哗作响。

接近中午时分的时候,催命般的钟声回荡在天一书院上空,有无极宫弟子面无表情的将那些写满的,写了一半的,写了几十个字的宣纸一一撤走。

不到一炷香时间后,陈申平当场宣读:“此次大考,参与考核者九百八十六人,能一字不落将万字文默写者一百八十四人,天温涛、郑之庭、向源郎……霍海……鹿小跳、鹿小立、陈一鸣……”

箫剑生的名字如他的座位一样被夹在中间。

正文 第十五章 为天下苍生谋不平之人

随着钟声响起,第一考淘汰试宣告结束。

近千考生淘汰者十之七八,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令四方人士不满之余议论纷纷,然而又无可指责,无极宫需要的是天才中的天才。

这将又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这次考核之上,最大的几个看点莫过于来自剑山的霍海,来自大良国的鹿家两丫头和来自西荒的向源郎,这几人似乎隐隐有六年前许家的味道。

当年大考,许家的许相依便是最大的一匹黑马,如今在无极宫众多入门弟子间算是非常出众的一员,被宫主和几大长老一致看好,那许相依有望在近几年内五境大圆满进入登堂入室弟子之列。

所以,今日许家的几位长者,便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各位陪考家长争相讨好的对象。

霍海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但场上的表现却是可圈可点,他是今日为数不多让陈申平另眼相看之人,记忆力极其的惊人。来自鹿家的双生丫头鹿小跳和鹿小立虽然表现距霍海差了分毫,但因为是双生丫头,长相秀美,记忆力同样出众,便令的在场人刮目相看了。

还有西荒的向家,完全沿袭了向家的诸多优点,抛开相貌不说,性格稳重,处变不惊,只这两点便值得很多天才少年去学习,何况向家乃是西荒四大家族之一,财力之雄厚令人咋舌。

在回田舍的路上,箫剑生显得忐忑不安,心神不定,并没有因为通过淘汰一关冲淡半分。

他担心在接下来的三场考核中,自己也会成为被淘汰之人,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众天才少年,都是些家底殷实的大户子弟,见多识广,想反,他所读书籍有些少的可怜,仅限于养父桌头上哪几本发了黄的卷角书,好在他所求并非脱颖而出,只要能留在无极宫便足矣。

另外,他还担心柳慕白识破身份。

今天柳慕白看他的眼神,他总感觉那双眼神中藏着很多东西,好在那搅局人的出现,分散了柳慕白的注意力,不然柳慕白会不会当场把他指认出来?

箫剑生没敢往下想,觉得想多了也没用,现在已是箭在弦上待发,没有退宿之地。

箫剑生紧紧的攥着那块腰牌,虽为青竹而制,但握在手中却是温婉如玉,清凉沁人,他就这么紧握着摩挲着,像似牵着妹妹的手一样舍不得放开。

箫剑生走的不快不慢,脑海里也是不紧不慢的想着上午记忆考试的诸多事。

比如那篇《守天辩日》,里面有很多东西他没法理解,但却觉得讲的都是大道理,肯定会对他日后的成长有用,索性他就一边随着人流往前走,一边想着那些枯燥的字句。

天为极,道为终,天之外不可知,道之外不可想,天道是永恒……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天道便是终极,便是永恒,那天道又是何物?

为何天之外不可知,道之外不可想?

莫非天外有天?还是修行之人越修越白痴,最后把自己都修糊涂了。

他当初也是一时兴起,竟然说自己的道便是永恒,如今连一层境都没有摸到的人,敢妄称自己的道便是天道,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红,好在当时说的声音低,再加上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箫剑生这才稍稍放心。

箫剑生在回田舍的路上,看到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正北几个一脸认真的少年包围期间。

其中一个少年说道:“向源郎,被淘汰并不觉得多可惜,毕竟家父年迈大批的生意需要我来帮衬着经营,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甘,你如何能做到不受干扰,还请告知。”

被叫做向源郎的少年故作神秘的一笑说道:“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你不在修行者行列,就感受不到字里行间文字的困扰,其二,需要你在洞悟之余还要有十足的毅力排除干扰,方能捅破万字文中那层无形的堡,这便是淘汰试的玄妙之处,看似简单,实则玄妙至极。”

箫剑生侧耳旁听,连连点头。

在快接近田舍的时候,箫剑生又看到了霍海,正在和一名无极宫弟子称兄道弟的攀谈,两人显得很亲密,直到箫剑生出现,霍海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带着那名弟子快速的走开了。

箫剑生望着霍海鬼鬼祟祟的身影狠狠的握了一下拳头。

简单的吃过午饭,箫剑生怕误了下午的考核,就没敢睡觉,一直到有无极宫的弟子过来,确认完腰牌又核实了名字,便领着不到二百人再次向天一书院走去。

还是青石坪位置,还是那个姓陈的老教习,只是手中的书换了,换成了一摞还没有装订起来的黄色单页纸,纸张很旧,边角已经磨出了毛。

在他们经过时,陈申平正在聚精会神的翻动那些发黄的纸张。

随着一道钟声响起,陈申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眯着眼睛望着下首的众考试,眼神还是一样的冷,冷的有些残忍。

“文以明道最讲求自然之道,以文悟道,文则有益于天下,以道治家,治国,治天下,修行之道也如此,只有悟其中之奥义,才能重走前辈的辉煌之路,曾经有位故交,文采之高足能成为天下儒学的范典,成为天下诸国文武百臣案上之常客,曾有好学之士评论,此人文采足能与大夏国士禄文中比肩,今天的考核内容就出自这位故交之手。”

陈申平简而言之对文与道的透彻理解,下首考生听的是如痴如醉,只可惜,陈申平只字不提他哪位故交的名字,只会勾起众人的好奇之心。

就在这时,一个摇着折扇的公子哥欣然说道:“据我所知,那禄文中早已隐退,倒是奉天王朝还有一人,文采完全可以和禄文中齐眉,可以说是享誉天下也不为过,此人虽出生草野,但如今是奉天驸马都尉魏向文身边的人,要知道那魏向文可是文状元出身。”

霍海饶有兴致的接话道:“你说的此人可是孙廷博大学士?”

霍海说完之后,脸色带着三分得意,似乎觉得同为奉天人士,脸上有光吧,他还故意看了一眼陈申平。

只见陈申平冷着脸摇了摇头,示意无极宫几名弟子将考卷分发下去。

几息后,箫剑生轻轻的接过那薄如蝉翼的考卷,小心的铺平,在他看清这篇千字文的标题后两道剑眉忽然凝结起来,粗重的鼻息吹斜了考卷,他颤抖着双手缓缓的扶正,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依然没有动笔的迹象。

柳慕白再次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陈申平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要不是有宫主在场,估计早提着耳朵赶人了,真乃朽木一块。

有已经作答完的考生长出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面露浅笑,在看到箫剑生时,对着自己的考卷连连点头,这其中霍海作答最为迅速,他第一时间搁笔。

几乎就在所以考生都挺直了腰杆,坐等那一声钟鸣的时候,箫剑生终于抬起头睁开了眼。

他毫不犹豫的在『臣不谋于荆棘,天下人和,民同乐,东扶犁,西修平,南渠分水,北草孤危,则金可拔』这行字的正下方工工整整的写下了三行小楷。

第一行,臣不谋于荆棘,天下人和,应为:臣不谋于荆棘,天下为和。

第二行,《治于大同者论》全文九千七百六十二字,一百七十三个同字,需全观,方解其大同之意,本卷千字文,有以偏概全之疑。

第三行,也就是关于《治论》文作者的简述,他再次用小楷修改,将文雅之士改为,为天下苍生谋不平之人。

就当箫剑生沉甸甸的将最后那人字写完时,他发现青石坪寂静异常,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他看到春风阁中诸人对他指指点点。

他看到陈申平早已停止了整理黄页的动作,眼神异常清淡。

……

箫剑生脸色凝重,小心翼翼将考卷抚平放正,恭恭敬敬对着考卷鞠了三个躬,悄然退去。

正文 第十六章 几鼎之力

已是深夜,皓月当空。

朦胧之意穿透渺渺仙雾,落入田舍之内。

箫剑生久久不能合眼入睡。

脑海里那个曾抓着他手,看星星的清瘦身影总挥之不去。

他冥冥中感觉天空之上,极远之地,有双温暖而柔和的眼睛,正无声的注视着他。

莫非,这便是天意?

他清晰记得,在养父去世那年,严令他将《治于大同者论》背的滚瓜烂熟,他不觉的养父是个文雅之士,仅仅是个心里装着天下的落魄读书人而已。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箫剑生随其他考生拾阶而上,进入天一书院。

青石坪上冷清了不少,但紧张的气氛却浓烈了很多。

第三考紫虚九鼎,监考为三名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不敢说生的虎背熊腰,但绝对一眼就能看出是修行者中的强者,气宇轩昂完全不同于陈申平。

一名身着金黄色长褂的中年修行者几步来到众考生面前,压了压手,全场皆静,他声音嗡嗡道:“本人无极宫掌教黄觉盛,在考核之前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诸位。”

考生们马上严阵以待,紧张的端详着新面孔黄掌教。

一般在学院或者学宫这些修行之地,教习和掌教有着本质的区别,教习多为饱学之士,多与文史关联,当然也不排除皆休之人,诸如其貌不扬的教习陈申平,掌教多与武道修行有关,比如眼前的黄觉盛。

黄掌教接着说道:“何为炼体,将作何解释?向源郎你来回答。”

很多考生听过向源郎的名字,但对不上号,此时只见一翩翩少年向前迈了两步,抱拳躬身道:“我辈修行之人,需以体格强健的基石为主,元阳之气充盈为辅,气如神龙湖中之水可以枯竭,所以才有每六年潮汐涌动,与天地,与日月,与浩渺轩宇互应,得以清泉水自流,保神龙湖万年不见湖底。”

向源郎思索一番再道:“至于何为炼体,我想应该可以比作固若金汤的湖底和湖堤,永不可摧。”

黄掌教轻笑两声说道:“须知万里长堤也能溃于一蚁穴,以本掌教之见,想要固若金汤,除了防患,最终于的还是强健本体。”

箫剑生下意识的看了眼面色凝重的向源郎,若有所思的握紧了拳头,似乎能感觉到那充盈的力量遍布全身各处,就在这时,天一学院上空钟鸣之声悠悠传开。

突然间,天地之间起了一阵风。

风吹而过,带动着青石坪四周的千年苍柏跟着摇晃起来,从树头一直到树根部,几息之后,围绕在树根部的黑色泥土便裂开了缝隙,合抱粗的树干似要挣脱大地而出。

直到此时,众考生才注意到青石坪正上空出现了九口古色古香的青铜大鼎,每口鼎足有他们住宿的田舍那么大小,众考生恍然大悟。

在一双双惊奇目光注视下,九口青铜大鼎缓缓下移,如九座山峰即将砸下,一股莫名的威压当空罩下,众考生明显能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压力接踵而来,相比之下,前日出现的黑棺,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怎么可能,我的腿好像迈不动了。”

“不妙,我的腿也挪不动了,莫非是这鼎在作怪?”

这股自上而下的威压来势凶猛无比,也或许是这些考生压根没想到这紫虚九鼎原来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将诸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刻的箫剑生也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初始时,这股力犹如一条密集的水墙缓缓移动,身体还能做些抵抗,很快他就吃惊的发现这股力能穿透身体,进入体内,融于血液,似乎整个人的从五脏六腑开始正往一处挤压,全身的血液也因为这股力的作用感觉要断流。

箫剑生使劲攥紧拳头,尽量将身体放松,不去想不去反抗,然而还是无济于事,尽管他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却不知道如何去抵抗,他突然意识到这股力无处不在,他的身体也成为了力的一部分,他开始莫名的心慌起来。

其实,从发生到现在也就几息的时间,很多考生就有些坚持不住了,他们开始想着法子冲出去,情愿放弃这第三场考核。

就在这时,青石坪外三个掌教互相抵着眼色,似乎在嘲笑这群考生。

“看来昼明说的没错,你们就是一帮子不折不扣的废物,什么向家,什么鹿家,牛家马家的,如果连一炷香时间都坚持不住,不如趁早滚出无极宫。”

“是啊,放弃并不是一种耻辱。”

“按照规则,后面的三考是积分累计,放弃不一定就意味着淘汰。”

果然,就在这时有一个少女当场吐出一口血,摇摇晃晃的向青石坪外走去,马上有无极宫的弟子将少女名字记录在册。

紧接着,又有人走了出来。

胧月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几名中途放弃的考生,转身对柳慕白道:“柳前辈,你猜这些考生能坚持多久?”

“不好说,有些东西比境界来的更难。”柳慕白看着考场方向,皱了皱眉说道:“天资固然重要,但缺少了心性和毅力,就是一副美丽的躯壳,但向家那子嗣坚持一炷香时间应该没有问题,还有来自剑山的霍海,应该也不成问题,其他人暂且难断。”

春风阁中,来自许家的长辈兴致颇高的瞅了眼来自夏国的一位老妪,说道:“都说你们大夏国人心思细腻,那你不妨猜一猜这些考生中,谁能坚持到最后?”

老妪最初好像并没有兴致做这些无用评论,但考虑到自家的孙女也在其列,便说道:“要我说,我猜那个少年。”

老妇人手指的正是箫剑生。

此时此刻的箫剑生虽然坚持的也很辛苦,但他脸色明显挂着一层难以察觉的舒坦之意,别人有可能不知道,但到了老妪这个份上,一眼就能看出箫剑生在借着这九鼎的威压在淬炼身体。

许家长辈似乎觉得无趣,便将目光投向那对双生姐妹,两人看似弱不禁风,但一直在咬牙坚持,漂亮的脸蛋早已没了原形,此等心性实属难得。

半柱香之后,众考生身上的衣衫早已经被汗水浇透,个个龇牙咧嘴,脸色苍白。

九口青铜大鼎随着继续下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鼎的外部多出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紫色之气,正绕着九口鼎飘逸而下。

柳慕白眼神炙热的看着宫主胧月小声道:“不是凡物吧?”

胧月轻盈一笑道:“柳真人什么时候也变的如此凡夫俗子了?”

柳慕白尴尬笑道:“吃的五谷杂粮,不凡夫不行啊。”

隔了一会,柳慕白继续问道:“这九鼎可有什么来头?比如和那个传说中的紫虚九鼎……”

“胧月宫主倒是说说看,老夫也极想知道。”

裘云鹤也是眼神痴迷的望着九鼎,一阵啧啧称奇,如此神奇之物,如果放在太白山用来淬炼众弟子,岂不是妙哉。

胧月岂能不知这两位打的什么主意,她笑道:“是不是和传说中的紫虚九鼎有关难说,本宫主只知道这九口鼎沉积在神龙湖底万年不止。”

柳慕白和裘云鹤同时面露诧异之色。

随着时间推移,鼎外紫气越来越浓,快接近一炷香的时间时,那流动的紫气竟是自上而下蔓延开来,如九条紫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就在四个教习室内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紫色雾气连绵不断的充实着青石坪场地,场间再次有人不堪来自九鼎的威压,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紧接着,再次有脸色惨白的考生身上黯然的走出青石坪。

时间一点点溜走,有人不堪那山岳般的威压选择了放弃,有人还在咬牙坚持,但情况也不容乐观,可能是到了崩溃的边缘,甚至有人冲着九口鼎脏话连篇发泄情绪,还有人想要蹲下身体减小压力,只是在他蹲下的那一刻,再也没起来,有眼疾手快的无极宫弟子,快速冲进去将昏厥的考生抬了出来。

随着紫气大范围的扩散,整个青石坪已经处于一片朦胧之中,很难再分清里面的人影,这期间陆陆续续的又有人放弃,他们鼻孔和耳朵流血不止,眼睛黯然到有些不忍直视。

放弃的考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惨,他们如行尸走肉般,眼神呆痴,拖着僵硬的四肢向青石坪外走去。

此时的青石坪,如紫色的海洋般,氤氲的紫气隔绝了外界的窥视,除了像柳慕白这些怀有大神通之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惊异之事。

随着钟鸣响起,大批的考生或走或爬活互相搀扶着开始向青石坪外挪动,只有少数人还在坚持,其中就有向源郎和霍海。

半柱香后,霍海出来了,头发散乱,七窍流血不止。

又是半柱香时间,再次有三个少年互相搀扶着出来了,刚走几步,就已经吐血不止。

此时,几乎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西荒向家家长身上,眼睛里满是羡慕之色。

一阵阵剧烈咳喘声至氤氲的紫气中传来,披头散发的向郞源挪动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向氤氲紫气外走去。

青石坪外,向源郎擦去嘴角渗出的血迹,若有所思的回了一下头。

向源郎竟然超过了两炷香时间,一时间,整个天一书院都在欢呼,嘹亮之声此起彼伏,甚至几名在场的无极宫弟子也是看着向源郎暗暗点头,佩服不已。

胧月看着被几名弟子搀扶着走远的向源郎,皓腕翻动,玉手轻掐。

就在这时,柳慕白忽然说道:“胧月宫主,莫非不想再看一场好戏?”

胧月吃惊一憋柳慕白:“已经是五鼎之力,你的意思……还有人能坚持?”

自有无极宫以来,鲜有考核生能冲破五鼎之力这道线,当年许相依距离五鼎之力似乎还差了一点点距离,即便是如今的入门弟子,能跨过这条线的也不多,登堂入室弟子中,倒是有几位天才绝绝般的人物,不过最多也是七鼎之力,莫非……

胧月没敢细思下去。

柳慕白笑道:“不妨拭目以待?”

时间如静止了一般,全场鸦雀无声。

春风阁中,柳慕白神色凝重,眉头拧紧,双目紧紧盯紧那氤氲紫气,胧月满脸担忧之色,以她现在的境界竟然感觉不到里面还有人存在。

“我看还是不要等的好,多数已经爆体而亡了。”

“向源郎都出来,里面不可能再有人了。”

……

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议论声越来越多,包括无极宫几大长老,他们也认为在七鼎之力下,还有人能坚持下去。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天一书院鸦雀无声。

随着氤氲的紫气袅袅飘散,九鼎消失于天一书院上空,衣衫褴褛的箫剑生面色安静,盘腿而坐,似乎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他悠悠的伸了个懒腰,缓缓的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

正文 第十七章 戏水之人

“他是谁?出自哪个门派?”

春风阁中,许老爷子一句话道出了太多人的心思。

此时,大多数人还没从那副画面中回过神来,毕竟眼前这少年在九鼎的威压之下坚持的时间有点不合乎常理,而他的身体又是那么的单薄,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

向源郎才坚持了两炷香时间,当年的许相依距离两炷香时间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这少年竟然坚持了三炷香?还是四炷香?

恐怕没几个人能记得清了,当时那种情况,在多数人看来,既是里面有人也是死人,谁还会去留意一个死人如何。

许家老爷子看着面色如水的老妪,说道:“若非老夫亲眼所见,有谁敢想象,你是对的。”

老妪双眼微眯,从箫剑生转到了两个双生丫头身上。

柳慕白笑眯眯的看着胧月说道:“胧月宫主,没让你失望吧?”

胧月轻点几下头,没有说话。

她眼神柔和,看着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箫剑生。

柳慕白继续说道:“不瞒你说,这少年从第一考的时候我就注意上他了……”

胧月轻笑两声,这才低声说道:“难怪你宁愿得罪死鬼昼明,也不愿意把他交出去,原来如此,不过他能不能无极宫还的看最后一考,你不需要给我演这一出好戏看,因为我说了也不算。”

柳慕白显得很无奈,干笑两声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是说的那个意思。”

柳慕白的意思完全就是三个字,你懂得。

说完之后,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再待在春风阁中,时间也到了该午休的时候,那些受伤的弟子还的调样身体,他也就转身闪人了。

人群渐渐散开,向秀峰下走去。

箫剑生拒绝无极宫弟子过来搀扶,只收下了一个通体幽绿的琉璃小瓶,然后快速的揣进了怀里,他抬头看了眼春风阁,没发现柳慕白的身影,但却和胧月对了一眼,赶紧收回了视线。

箫剑生一边活动着发酸的四肢,一边脑海里反复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快速的向田舍走去。

在半道的凉亭内,箫剑生看到了靠着木柱半仰着的向源郎,另外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向郞源冲箫剑生友好的点了点。

在峰脚下,他遇到了那对双生姐妹和一老妪。

他刚想着尽快回去,把在九鼎威压下那个感觉重新回味一下,却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箫剑生,还请留步。”

箫剑生对老妪能叫出他名字显得很吃惊,但回头看着面色慈祥的老妪,挠了挠头说道:“前辈有事?”

老妪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箫剑生,然后才说道:“大良国鹿家于云芝,打扰莫怪。”

于云芝主动提及身份,倒让箫剑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了,而且于云芝的态度还十分的和蔼。

箫剑生斟酌了下用词,说道:“大夏国听养父说过,但鹿家……小子耳拙,前辈莫怪。”

于云芝大方的点了点,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但和她一起的那双生姐妹,其中一女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少女怒视着箫剑生说道:“别臭美,不要忘了还有最后一考呢,笑道最后再得意也不迟。”

“妹妹严重了,他不是那个意思的。”

另一女子赶紧将她妹妹拉到了身边,似乎觉得很不好意思,轻轻颔首说道:“箫公子莫怪,我妹妹脾气不好。”

同样是女子,而且还是双生姐妹,模样不分彼此,但性格似乎完全相反,倒是有点稀奇。

别过于云芝三人,箫剑生快速的回到了田舍内,将门比起,开始暗自琢磨起来。

……

出了天一书院,翻过一道清翠的山涧,跨过近千台阶,再穿越一片由绿藤遮掩的山洞后,又是一处青砖黛瓦,名曰丹霞殿,属无极宫五大宫殿之一。

此时,丹霞殿某一处,一高出青砖地面三尺的八角形石池周围,排列有序的站满了待考的学生,那些陪考以及云游者和宫主胧月等人则是在远离八角石池一处曲廊内谈笑风生。

宫主胧月此时兴致颇高,时不时的会向这群考生瞅上几眼,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身着米黄色长裙的婀娜女子身上。

女子姓秦,名墨染,在无极宫中除了宫主、几个很多人都不知道名字的老怪物、几大长老、几大执事,几大掌教和教习这些人外,其他人见到秦墨染都的尊称一声大师姐。

秦墨染二十刚出头,生的肤白貌美,温婉一笑可令无极宫诸宫殿失了色,虽有点夸张,但无极宫上下近千弟子莫不敢不承认。

就见秦墨染冷冷的环视一周众考生,说道:“本人无极宫秦墨染,最后这一考便由我负责,听黄掌教说你们是他见最废的一批废物,本姑娘倒是乐见一群废物是如何通过这第三考的。”

众考生你一眼,我一眼,上下打量着秦墨染,似乎有一种错觉,那冷冰冰的声音并非出自眼前这女子之口,然而现实就是如此,秦墨染短短一句话带出两个废物,即使脸皮再后的考生也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们紧紧的握着拳头,面色同样冰冷。

甚至有人暗暗的发声:“如果我们是废物,那你又算什么,看样子比我们也年长不了几岁,莫非还能御剑飞行不成,还是比我们能多御驶几剑?”

秦墨染并不热衷于看别人的脸色,她缓走两步,来到距离八角石池几步远处,冷冷道:“此池名玉影,连通神龙湖底,以润养玉影九剑而得名,玉影九剑乃我无极宫第一道屏障,凡擅闯神龙湖者九剑必先感知,后杀之。”

众考生面面相觑,难怪在神龙湖旁逗留几日间,竟然没发现有人敢接近神龙湖,原来是有玉影九剑名声之外。

与其他考生反应不同的是箫剑生,他全程都是在听,尤其是当秦墨染说道感知和杀之的时候,箫剑生的下巴紧紧的抵在胸前,恨不得更低些,他的后背早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曾看到神龙湖畔突然多出了警戒线,忽然增派了弟子巡视湖边,箫剑生没敢再细思下去。

就在众人心下骇然之时,秦墨染继续说道:“既是修行,御剑之术便是最基础的本领,所以这最后一考便是御剑,所御之剑便是这玉影九剑。”

秦墨染话音刚落,突然间,玉影池中传出如琴音的九剑齐鸣之声,随之,九道剑的残影破空而去,直刺仙气缥缈的虚空。

随着九剑消失于虚空,众考生才回过神来,他们再看面如寒霜的秦墨染时,脸上已经多了一份发自本能的畏惧,如今还没有正式拜在无极宫名下,已经被这位大师姐打击的体无完肤了。

“御九剑……”

“传闻无极宫有一独处盛夏的秋意,说的应该就是秦墨染了。”

秦墨染并不忌讳众考生怎么样去言她,像这样的声音她早听腻了。

随着峰顶的钟声响起,第三考按序而来,正式开始,众考生后退着散开成圆环状。

首先有来自大金帝国的考生双目紧闭,不经意间手指曲弹,玉影池中有一剑飞出破空而且,飞上数十丈高空,一柄黑色的短剑在空中优美转身,落回池中。

接着又有人选择席地而坐,猛的睁开眼,伴着那道凌厉的目光,有双剑同时飞出,双剑直上高空,华美转身,筱筱声不绝于耳,落回玉影池。

最令众考生吃惊的还数来自西荒向家的向郞源,他同时御剑三柄,有剑西去,有剑南旋,还有一剑悬留空中如灵蛇吐信,搅的空气呲呲作响。

来自剑山的霍海表现也相当不俗,三剑凌空而走,轻如灵燕转身,如此美妙的御剑本领,如若对敌之时,完全可以做到藏锋一击。

就在众人连同远处的人群叫绝之时,来自大夏国的鹿氏姐妹,同时到玉影池边,可能是两姐妹心有灵犀吧,竟是合气之下,七剑飞出,穿透氤氲仙雾之上高空而去。

这一刻,众人俨然已经忘记了是在考核,他们彼此欣赏着对方的凌空飞剑,暗暗的揣度着他人的御剑本领和运气方式,仿佛一场空前的六年大考变成了互相学习印证的盛会。

直到有一个不愿意正面视人的少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玉影池边。

喝彩声没了,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箫剑生蹑手蹑脚的来到玉影池边,他先是弯下腰向玉影池中看去。

玉影池内宽一丈之余,池内仙雾升腾,渺渺而行,有柔风扑面而来,池壁光滑玉如,壁上有繁奥的符文隐隐透着银色光芒,箫剑生尽量的靠近玉影池,能看到九剑的华丽剑柄却看不到剑身,他试着凝神静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九剑的身影,然后,他用意念沟通气海,似乎有那么一缕气通过他的意念落入了池中,箫剑生顿时一喜轻咬牙齿暗暗祈祷,剑起!

在众人不可抑制的哄笑声中,有一把剑碰到了另一把剑,发出叮当一声,再没了动静。

“如果你的剑,能如你戏水的身影般灵动……”

不知什么时候,秦墨染已经站到了箫剑生身后,没人能看清她那张艳而不腻,美而不张扬的俏脸此时是什么表情。

“嗯,简直不可理喻,只是一届力夫而已,竟敢来无极宫参加大考,这少年不知来自哪个宗门,哪个地方,这要是传扬出去,将置无极宫的颜面于何处,以老夫看此等考生还是尽早的轰走了事为秒。”

说话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似乎觉得这等丑事发生在无极宫,让他脸上也无光,竟是说完之后大踏步的离开了。

胧月突然看向不远处的柳慕白,轻笑道:“好戏连台?”

柳慕白没有接话,只是冲着胧月抱拳,像似在辞行。

就在这时,裘云鹤忽然拦住柳慕白说道:“柳真人,该不会是打算去搬云山走一遭吧?”

柳慕白怒极反笑道:“管你屁事,裘老头你别忘了,去搬云山可是路过太白山的。”

裘云鹤愣了一下,当即脸色惨白。

正文 第十八章 有剑悬空,蓄势待发

六年大考,随着一名装扮奇特的女子出场宣告结束。

女子姿色并不出众,胜在那双迷离的眼神诱人,眉毛又细又弯,嘴唇薄又小,一身纯黑装束干净利落,脑后扎了个大号的马尾辫,毫无发型可言,虽然御剑本领之术不算炉火纯青,但贵在一个奇字。

在女子的妙手操控之下,那柄黑色的玉影剑如能共鸣一般,如臂使指,最最称奇的当属那一剑升空之后,竟然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了,当时向郞源皱了眉头,秦墨染表现的颇有兴致,在场众人中只有一人脸色平平的。

就是那穿着很不讲究或者讲究不起的少年,为了让玉影剑动一下,整个身体都快探到玉影池里去了。

因为他看不到女子御剑奇在何处,所以就并不觉得奇了。

当然,箫剑生表现的再如何不伦不类,在这群天才少年少女眼中,也仅仅是一时之乐,并不会被人关注多久,甚至吃顿饭的时间可能就忘了,毕竟学业有专长,修行有深浅,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反倒是秦墨染可能是无心之中说的那句话,成了人们的谈资。

“如果你的剑,能如你戏水的身影般灵动……”

不少人听到这句话后畏于秦墨染在场,便没敢大声议论,但各自内心的强烈反应都刻在了脸色。

“真的还是假的?秦墨染竟然看这家伙戏水。”

“莫非……传的沸沸扬扬……神龙湖有人戏水是真事了,真是大逆不道,神龙湖在无极宫那是敬若神明的圣水之地,竟然有人敢……”

“当日秦墨染不是说玉影九剑是神龙湖的第一道屏障吗?为何没有就此时就地斩杀之?”

考核已经结束,但这件事好像才开始。

第三考结束之后,箫剑生忐忑不安的往峰脚下走去,他不像其他考生,考完之后能彻底的解脱,可以借着还没有放榜的时间,看看无极宫的奇峰仙境,登高远观神龙湖陶冶情操,但他不能。

他没有别人可以纵情放纵资本,他没有可退之路,若晋级,他还可以留在无极宫,若淘汰,他想不到自己能去往哪里。

如今奉天王朝回不去,泥井口更回不去,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临云山去找上官雪,但又抹不下面子,也不想给上官雪找麻烦,所以,一路上箫剑生都感觉心神不安。

尽管这几日下来,在无极宫好吃好喝好招待,自己独处的田舍也未曾有人过来打扰,但箫剑生就是感觉心神不宁。

这一日,天色离黑还尚早,箫剑生连续琢磨了几天的两个问题毫无头绪,为何秦墨染说他戏水灵动,戏水那天他已经确定周围没人,才脱的光不溜秋的快速扎入水中,看来还是大意了,还有为何那女子的剑可以凭空消失。

眼下这两个问题让箫剑生头昏脑涨,所以他干脆就起身向天一书院走去。

沿路上,他看到了向源郎和另外一个长相美貌的女子手牵手向一片农田走去,还看到霍海怀里揣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神色鬼鬼祟祟的向不远处的田舍而去,在他登上一座凉亭后,本来箫剑生打算歇歇脚松缓一下心情,但他发现凉亭内已经人满为患,他只好继续往上盘去。

但就在他转身刚走几步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戏说道:“曾经湖畔戏水郎,敢叫师姐脸如霜。”

箫剑生听到戏水郎三字后本能的转过身,就见一身着无极宫弟子服的男子眼神轻蔑的看着他,如此敏感时刻他不想把事情搞大,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和无极宫的弟子发生冲突,吃亏自不必说,恐怕想要晋级的希望越发的渺茫了。

就在箫剑生压下心头火气选择离开的时候,那名无极宫弟子继续说道:“哥几个看到了吧,就是这个怂包搞的师姐这几天闷闷不乐,若不是师姐她宅心仁厚这小子还能参加大考,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箫剑生终于停下了脚步,将身后的包囊往上提了一下。

“矮脚马儿跑的慢啊,我说你那美妞怎么没有一道跟来,我家许公子可是日思夜想不能眠啊。”

“师哥,莫非你说的那个翘臀妹被这个家伙……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了,哈哈。”

都说是一回生,二回熟,但箫剑生看着这名无极宫弟子没有一点熟络的感觉,在他想象中,无极宫应该是一方庄严清净之地,竟然也有如此污言碎语之人,但箫剑生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和这等人计较,就在他刚刚转身迈上一层石阶时,就感觉身后一阵风动,一道人影已经越过他的头顶拦住了他的去路,一如当日那名白马公子哥拦着他和上官雪的去路那样,让他有种强烈的压抑感。

“我们许哥说过,他不想再看到你,你总该知道怎么办吧?”

“从这里滚下去……”

“是啊,滚一个让大家开开眼……”

从来不缺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人,犹如一柄柄带着血的刀,句句戳中箫剑生的心,令的那张率直的脸越来越冷。

箫剑生下意识的看了看来时的路,从这里滚下去至少几百个台阶,而且还很陡峭,曲曲折折通往峰脚之下,他无声的笑了一下,绕开那名拦路的无极宫弟子继续往上走去,仅仅走出几步,就感觉一侧的肩头被一只手按住了,还没等箫剑生反应过来,随之而来一股磅礴的大力由他一侧的肩头传遍全身,似要将他压的屈膝跪地,箫剑生不屈的一挺身,只听咔嚓一声,他脚下的青石条断为两截。

“跪下,想入无极宫首先过了本少爷这关再说。”

箫剑生面色微颤道:“如此嚣张跋扈,莫非无极宫就没人管这等事情?”

“管?你也太天真了些。”

那名无极宫弟子再次加大手间的力度,箫剑生额头上开始汗如泉涌,滚热的汗珠顺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颊滚落而下,被一阵山峰吹落峰间,箫剑生开始咬牙坚持,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微微弯曲的膝部挺直。

此时的箫剑生犹如一颗挣扎的野草,誓要挤开重重山石,破地而出,然而一块重达千斤的顽石挡在他头顶,他可以选择屈服,草茎蜿蜒而上绕开那块顽石,也可以选择有可能永远出不来头,被顽石阻断那片天。

他还可以选择将那块顽石掀翻在地。

一股滚烫的东西,在他喉间转了一圈,被箫剑生硬生生压了回去,他脸色妙无生气,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或许是箫剑生的并不愤怒的眼神让对方觉得没有成就感,或许是箫剑生那快要变了形的脊柱再次挺直了让对方觉得无趣,还或许就是一种征服的本能……

无极宫弟子猛喝一声,一瞬间,他将气海内全部的元阳之气挤压而出,化做一股精纯微妙的力量传导入箫剑生身体里面,融于他的血液,挤进他的心肺之间,那股力势如一头发疯的野牛,在箫剑生的身体里面横冲直撞寻找破体而出的缝隙,箫剑生压下喉间的滚烫血液,但却没能阻止耳朵,鼻孔里面的血液喷出……

忽然间,箫剑生彻底的安静了下来,静静的感受着这股力。

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似乎他放弃了抵抗,他的脊柱扭曲,他的双腿严重弯曲,他体内的热血任意横流,他的拳头缓缓的舒展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

箫剑生趁其不备,猛然扣住肩头上青筋暴起的手腕,一点一点的抓紧。

“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许相依会把你……”

一声凄惨叫声打断了少年即将出口的后半句话。

箫剑生扬起眉眼近近的看着那种五官严重变形的脸,满足而无声的再次笑了一下。

凉亭中,正在兴致勃勃等着看好戏的一群人,齐齐的变了脸色,他们突然发现跪下的并非那个少,而是他们口中一向高傲冷漠的师哥钟一横。

箫剑生脸色凝重的低着头拾级而下,他不愿再看山道两侧诱人的美景,经过凉亭出,他听到了一声声粗重的喘息声,能清晰的感受到一双双即将失去理智的眼神。

突然间,有飞剑至高处远处而来,绕开峰间的青石,避开沿路上的行人,穿过凉亭内一少年的腋下,贴着一少女饱满的胸前飞速而过,刺进了浑然不觉的箫剑生后心之间。

弯弯曲曲的青石阶上,有看到这一幕激动的考生奔走相告,有第一次看到杀人场面腿软发抖无极宫弟子,有视若无睹的无极宫长辈一级人物,除此之外,在一处极其安静的小院内,一个低头沉思的身影,忽然睁开了美眸。

然而,箫剑生并没有像这些双眼睛看到的那样倒下,流血不止,四肢抽搐,气绝而亡,他仅仅是感觉钻心的疼了一下,回手摸了一下那冰冷的剑锋,无法拔出,只能回去慢慢想办法。

箫剑生放慢速度,继续向峰脚下移动,只是在他感知不到的地方,有一青色的短剑悬空而立,蓄势待发。

正文 第十九章 如果我让你跪下,你愿意吗

青色苍翠秀峰的某处,一颗枝干横生苍老的梧桐树下,一身华贵白衣的冷峻少年,正细心的把玩着一只修长柔软的小手,少年将这只似若无骨的小手从小指到拇指逐一把玩一阵,然后索然无味的看着怀中那可怜楚楚的碧玉人儿。

那碧玉般的人儿欠了欠身体,小声道:“相依师兄,真要杀那少年?”

许相依看了眼细腰间的青色佩剑,目光深沉的说道:“有些事情,你最好连打听都不要,免得引火烧身。”

少女不经意间身子轻颤了一下,想起了前日黄昏时分,许家那位长辈将许相依从他身边约了出去。

许相依在少女圆润的臀部拍了一巴掌,缓缓起身,眺望远方。

以他现在在无极宫的身份和地位,去为难一个考生似乎欠妥,但既然爷爷临走时有话在先,他就的必须无条件服从,以家族利益为重,作为许家年轻一代最拔尖的天才,作为家族特意花了功夫将他安排在无极宫历练一事,许相依知道自己肩头上的分量。

他清楚记得,爷爷临走是丢给他的那句话。

如果有可能,这个人我许家也想借回去。

如果我许家借不回去,别人也休想。

……

石阶陡峭而漫长,一个背后插着一柄短剑的少年行走其间。

因为疼痛,少年不敢走的太快,只是小步往前迈着。

然而,他的背挺得笔直,目色清冷如水,漆黑的眸子如一席无底的深渊,将过往的行人尽收眼中,他并不愤怒,他知道现在的愤怒毫无意义,他只是想将这些是是非非牢记在心。

少顷,少年心头冷颤,剑眉倒竖,他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意破空而来,这一刹那,少年本想加快脚步离开这是非之地,但他发现他做不到,在这股杀意的笼罩之下,他连抬腿都做不到。

少年唯有将气海内那点少的可怜的元阳之气运转起来,护住周身。

突然间,有一青色短剑无声无息的破空飞来,刹那而至,如灼烧到极高温度的剑尖携带着耀眼的红芒刺向少年后颈。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青色短剑在距少年后颈寸许之间,突然悬停,剑尖处红芒暗淡,随即青色短剑掉转原路返回。

就在所有人意犹未尽的准备散场之时,有两个飘逸的身影竟是相约而至,出现在少年身后。

白衣许相依。

烟罗紫长裙秦墨染。

待人们看清这两人时,再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低着头往后退缩,尤其是刚才那名无极宫弟子,更是脸色潮红,目光躲闪不敢去看许相依一眼,一只手护着那只腕骨碎裂的胳膊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很远,将中间地带留给了两个无极宫的耀眼般天才人物。

许相依微皱了皱眉,略显意外的说道:“一件小事而已,竟会惊动了大师姐,实在抱歉。”

“人命关天都是小事,那对许师弟来说什么事才是大事?”

秦墨染目色流转,缓缓从少年背后的短剑上移开,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风度翩翩的许相依,语气婉转含蓄而又夹杂着某种质问的味道:“无极宫有规定,即便弟子之间比试也是点到为止即可,切记伤及性命,更不用说明目张胆的击杀这种劣事,以许师弟现在的修行境界来对付一个仅仅才摸到门槛的修行者,这种事需要我说破吗?”

许相依脸色微变,他远远的看了眼那名无极宫弟子,快速的收回目光,然后用手指着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少年,语气不屑说道:“既然师姐用宫规说事,那师弟就依宫规论事,乡下佬毫不顾忌同门之情,下手阴狠毒辣,竟以藏巧之法先伤我师弟在先,事后还无歉意可言,如果按宫规而论他是要被逐出无极宫的。”

秦墨染冷笑道:“此件事情谁是谁非,我会调查清楚,然后如实上报给执事堂,就不劳烦许师弟了吧?”

事已至此,应该就算结束了,大师姐亲自出面,许相依再怎么横行无忌也该有所收敛才对,然而,让众人意外的是,许相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轻蔑一笑道:“恕师弟愚钝,想问师姐为何要袒护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乡下少年,总的有个说词才对吧。况且这乡下佬还仅仅是个考生,在没有放榜之前,便不是我无极宫的人,既如此,师弟我动手杀个外人,师姐有何道理阻拦?”

听到此处,不少人已是胸中了然。

原来传说中,许师兄和大师姐不对付并非空穴来风,看样子是确有其事。

大师姐秦墨染一向孤冷行事,除了负责玉影九剑一事,基本不参与弟子之间的琐事,然而今天却因为一个还没入宫的少年走到了人前,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许相依师兄虽然入宫时间比大师姐晚几年,境界也不及大师姐,但因为许家的关系,再加上自身潜质受到几位长老的重视,在无极宫中一向说一不二,就连一些登堂入室的高层弟子也忌惮他三分,看来今天这事,并非明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不少明眼之人目光开始转投那个穿着破旧的少年。

十五六岁,面目清瘦,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一身粗衣布衫,莫非长了副好面孔,怕是扔进人堆里早就被淹没了,如此普通一少年难道也有强大的靠山?

不然怎么会惊的动秦墨染?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时,大师姐秦墨染竟是迎着许相依有些逼人的目光,语出惊人道:“请问许师弟,我如何行事需要和你说明吗?”

“既是如此,我如何行事,师姐未必管的着吧?”

许相依朗声笑着,一步步向少年走去。

“若这位师兄执意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似乎已经被遗忘在一个角落的少年,坦然而动,迎着许相依了走了过去,少年三步一皱眉,面对咄咄逼人的许相依不亢不卑道:“只是,我想请问这位师兄,如果我让你跪下,你愿意吗?”

“想找死本少爷便成全你!”

盛怒之下,许相依言出法随,一掌击出,雄厚的掌力还未触及到少年的肌肤,少年已如离弦的箭矢向峰脚之下激射而去,这还不止,突然有旁观者发现自己腰间的佩剑自行飞出,瞬间化作一道星失紧随在少年身后。

这一幕出人意料,但也合情合理。

就在人群从震惊到失声的眨眼之间,秦墨染飘逸的身影腾空而起,竟是后发而至,右臂将身在半空的少年一把抢在怀里,同时,秦墨染左手并指为剑,面对飞逝而来的那一剑,虚空划过,那金刚所铸的一剑竟是随着一声轻响碎为几截。

此刻,秦墨染搂着血染衣襟的少年身在虚空,美眸欲怒还羞,脸如银霜,玉足轻点间似要瓢落在地。

然后就见许相依望着虚空之中的秦墨染和那乡下少年,狂笑道:“早就听说,大师姐的秋水剑法已经出神入化,今天若不开开眼界,实在是可惜了。”

“你……随便。”

虚空之上传来秦墨染的娇音萦萦。

人群哗然,似乎担心无极宫两大天才过招殃及自身,开始纷纷退后,有意无意的将这片空间留给了秦墨染和许相依两人。

忽然间,一道白影一步跨出,眨眼之间,许相依人已经出现了百丈之外的虚空之上,此时的许相依目露精光,身影飘动如风,双手掐诀间,七柄白色的刀影自起周身空气中凝聚而成,须臾之间,从不同角度斩向还未落地的秦墨染。

“许家七截刀……阵,太奇妙了。”

“难怪许师兄面对大师姐都有恃无恐,竟然在无极宫修行之余还涉猎了阵法,看来今天秦墨染她不好收场了。”

平时许相依走的近的几个无极宫弟子,在认出许相依的手段后,竟然不顾及在场观众的表情,震撼出声。

秦墨染本想着先将手上的少年搁置地面,不料许相依一出手便是以阵法锁她的秋水剑,看样子已经对她这套剑法研究多时,不然也不会料到秋水剑法还没到大乘之时,诸多破绽还没来及弥补,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阵法绞杀。

细思之下,秦墨染心下骇然,秋水般的眸子彻底被决绝而充实,看来师傅嘱咐的很有道理,这少年如何成才难料定,但若不严加提防,必将是无极宫一场劫难。

正文 第二十章 秋水无情

相传,这秋水剑法起源于剑山一代剑女苏剑凝,本命为秋水无情剑法。

属孤情之剑,最讲究清心寡欲,杀伐果断,出手绝情。

然而,秋水无情剑被传播开来之后,已经失了那份情韵,毕竟是失了正主的那份剑心,只有其态并无其神,后来经秦墨染细心研究,日夜揣摩,终将这套秋水无情剑法归纳融合为如今的秋水剑法。

秋水剑法,顾名思义,剑法大成之日,剑气如秋雨之水泱泱不绝,挥洒自如,无懈可击,可惜,如今的秦墨染剑法虽有,但还没有练出剑心,还不能做到真正的人剑合一,所以,可发挥出的战力也大打折扣。

许相依也正是抓住了这点,而且他点名要领略秋水剑法的精妙,以秦墨染的孤傲性格,是断然不会再用其他招式的。

随着秦墨染以指为剑,将秋水剑势铺洒开来,以她为中心百丈范围内是风雨不透,虽然肉眼看不到其中的剑影走向,然而那磅礴的剑气足以将境界略低之人绞杀成泥。

许相依以周身空气凝聚的那七柄刀,避其正面锋芒,以侧面应战。

首先,七柄长刀将秋水剑幕压制到一个有限的范围内,然后才如快刀暂乱麻之势,分七个方位刺入秋水剑幕之中,以破军之法进行果断斩伐,一炷香之后,那密不可透的剑幕已是千疮百孔,许相依的七柄白色刀影也只剩下四柄。

“秋水剑法之妙,实在让师弟大开眼界,然而,最妙不过大师姐的那双芊芊玉手,真是让师弟赏心悦目,可惜了,师姐这玉手如雪,终究也只能握剑。”

“无耻!”

秦墨染话语不多,脸色如水,沉默应战,更显冰清玉洁。

许相依见话语没能让秦墨染分心,便轻笑着脚下涟漪轻点,几个腾挪已逼近秦墨染百丈范围。

刚才秦墨染一剑秋水问情,虽然没能起到太多的效果,却将许相依白色的华贵服饰割裂了几个小口,这让许相依看着从容,实则内心波澜起伏。

再看秦墨染虽然怀里裹夹这一个人看似吃力,却也应付自如。

秦墨染很清楚,许相依想以投机取巧之法扰乱她的剑势,然而,秦墨染始终坚守本心,面沉如水,岂是那么容易方寸大乱。

她只是按照师傅的吩咐,不能让这少年有性命之忧,不然,岂有许相依说话的时间。

几息后,秦墨染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再看许相依,早已变幻了刀法,一生二,二生四,整整十六柄白色的刀影,将秦墨染和少年团团围困中间,秦墨染再想突围,依然是慢了分毫。

此刻,许相依目露凶光,嘴上却是滑腻腻道:“呀,师姐,你的抹胸衣破洞了,小心春光大显啊。”

秦墨染终究是女人,尽管知道这是许相依在诈她,但她还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仅仅是刹那之间,许相依双手起了个看似凌乱的发诀再变,登时间,三十二柄刀影以球形将秦墨染和少年包围的水泄不通,而且刀影时快时慢,旨在扰乱秦墨染的视线。

尤其是处于秦墨染身后方的几刀,以诡异刁钻的角度奇速突进,斩向秦墨染身上。

“糟了,师姐要吃亏!”

“没想到这许相依手法如此阴狠毒辣,看来为了这一天没少下功夫。”

不知何时,下方观战之人已达几百人之多,像一条蜿蜒的游龙一般,从峰脚一直延伸到峰顶,人群中不乏秦墨染的倾慕者,然而他们除了嫉妒那少年好福气之外,面对着许相依也只能做个会说话的哑巴,默默的替秦墨染捏着一把虚汗而已。

就在众人评头论足,兴致盎然之时,忽听有人喊了声不妙。

面对危急关头,几个实在看不下去的登堂弟子,神色紧绷,目赤欲裂,再想提醒秦墨染已然没了先机。

肉眼可见,秦墨染在意识到身后危机时,玉足虚空轻点,硬生生将曼妙的身影拔高数尺,但也仅仅是将刀口换了位置,本该斩向那纤腰上的一刀落在了圆润笔直的腿上,还有一刀,正破空袭来,落向秦墨染颈部。

这一刀,静谧无声,似是斩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秦墨染怒道:“这是为何?”

少年脸色抽搐,嘴角有血溢出,忍着痛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箫剑生!”

“……”

听到这三个字,箫剑生喜忧参半,喜的是堂堂的无极宫大师姐竟能叫出他的名字,忧的是他不知道大师姐为何此时提及他的名字,箫剑生悬着沉默,不敢再去让大师姐分心。

虚惊一场,没人能看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刀落在了哪里,但大师姐没事,这让不少人深深的抹了一把汗。

对于大师姐和那个少年的简短对话,没人能听的清,只能看到两人配合的非常默契。

箫剑生在中了许相依一掌之后,登时昏厥,但随着秦墨染和许相依的打斗越来越激烈,他早已经转醒,苦于高手之间的过招,别说帮个小忙,连刀势剑影都看不清楚,只是他突然发现秦墨染搂抱他的那条纤细手臂忽然松动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秦墨染的一条腿有血喷溅而出,他也不知道哪来的感觉,完全依据本心将腿提起,这才歪打正着的替秦墨染挡下了一刀。

不然,那一刀会落在秦墨染的什么位置,很难预料。

虚空之上,秦墨染黛眉紧皱,银牙紧咬,朱红色的樱唇轻颤,清亮如皓月的丹凤眸子死死盯着对面那张嬉笑的脸。

许相依再次变幻七截刀阵发起攻击,刀法纯熟,刀刀逼命,秦墨染脸色变幻,内心极度挣扎,要不要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在这时,许相依对着下首某处浪笑三声,不屑道:“合五境也不过如此,师姐的秋水剑法是不是也该换了名字了,比如春风流……”

秦墨染娇喝道:“许相依,你太卑鄙了。”

许相依哈哈笑道:“师姐看出来了?”

就在许相依巧使手法,七截刀阵快要压制的秦墨染没有退路时,秦墨染怒道:“早就猜到你隐藏了境界,只是我不愿意相信,毕竟是同门,实在没想到你会卑劣到如此地步。”

许相依山笑道:“师姐若是真后悔,不妨将那玉影剑池让出来,好让师弟为师姐分解些忧愁,可好?”

“休想!”

天色近黄昏,下首观战之人确实越聚越多,议论之声也是越来越多。

有说大师姐秦墨染必败,有说既是大师姐败下阵来,许师兄也不敢真对大师姐下手,同样都是无极宫天才中的天才,失了谁都是无极宫的损失,还有说许师兄也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因为元气的大量消耗,他的身影已经出现了不稳的迹象,毕竟御空战斗最消耗体力,一方面要技能消耗是个无底洞,令一方面御空技能需要气海内的元阳之气随时保持充盈。

就在人群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之时,秦墨染竟是面对飞驰而来的密密麻麻小刀视若无睹,她纤手隔空一抓,忽然间手里多出了一把蓝色的长剑。

此剑剑身修长,有蓝色光焰缠绕流转,奇妙无比,剑柄也长,由一种极其稀罕的蓝色宝石雕琢而成,整剑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犹如水凝而成,恰恰,此剑名为水露。

虚空之上,水露的剑影一如秦墨染修长的身影那般悦目,似乎极具灵性护主心切,水露剑竟是面对那些诡异的小刀嗡嗡鸣响。

随着秦默然皓腕绝妙的翻转,水露随着她的身影舞出一片水蓝色的剑影,剑影之下许相依寄出的小刀皆碎,化作缕缕青烟消失而尽。

本在兴头上的许相依,脸上已经堆积了足够多的笑容,但随着七截刀阵的破碎,他脸色的笑容还未绽放,突然间变作了龇牙咧嘴的一幕。

许相依惊恐之余,灵动的身影猛然拖着一道血线踉跄后退,眼看着水蓝色的剑影即将斩过许相依的腰身,就在此时,突然间无极宫上空的缭绕仙雾似乎是被一只手撕了一块,竟有一块仙雾化作了一支长矛,对着秦墨染和许相依中间的位置激射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携带着古老质朴气息的声音嗡嗡道:“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丫头还不助手?”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不管是秋水剑法,还是七截刀阵,在那条由仙雾凝成长达百丈的长矛面前,都不堪一击,顷刻间变的支离破碎,二人的身躯也是被震的后退出百丈之外,一时间噤若寒蝉。

好在那人出手很注重分寸,箫剑生随着秦默然在后退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不适,似乎就是一阵强风拂面而过,眨眼间,将他和秦默然震出百丈之外,捎带着将他后背的那柄短剑也震飞出去,可惜的是,箫剑生刚才光顾着惋惜那柄短剑不知飞向了何处,根本就没有很好的去体验那股力的巧妙之处。

少顷,秦墨染护着箫剑生快速掠回地面。

“无极宫弟子秦墨染,给四长老请安。”

秦墨染一丝不苟的弯腰躬身,向着云浮宫方向行弟子大礼。

许相依同样飘落在地,瞬间乖巧的像个孩子似的,面向云浮宫方向恭敬道:“无极宫不肖弟子许相依罪该万死,打扰四长老清修,还望四长老不要责罚大师姐,我和大师姐仅仅是在切磋而已。”

几息后,那苍老的声音回道:“你确实够不肖的,你爷爷还好?”

许相依的脸色随着声音而变化,最后激动万分道:“托四长老洪福,爷爷他老人家身体康健,爷爷本来打算借着这次大考拜会您老人家的,不过他听说您在清修,就没敢叨扰,倒是让弟子给四长老带了个话,庄园不日将建好,非常适合清修,希望四长老抽空多去。”

“很好,难得他还能记得我这个死鬼,你们两个也散了吧,没事好好想想明年宫比之事,到时候正大光明的打上一场岂不快哉。”

几息后,许相依脸色铁青望着秦墨染的方向说道:“多谢大师姐手下留情,今日未尽兴,咱们明年继续。”

许相依又冲着箫剑生说道:“一回生,二回熟,从今以后咱们也算熟络之人,以后还要经常走动,所以好好活着。”

箫剑生皱着眉头,道:“可以!”

许相依并未等着秦墨染回话,或者他知道秦墨染不可能给他回话,一个人转身默默的向着秀峰高处走去,直到此时,人们才发现许相依师兄受了不小的伤,白色的锦衣长袍已经被切割的不成样子,最重的那道伤口还在胸前的位置,看着足有一尺多长,虽然被衣服盖着,但通过衣料上的血迹也能判断出受伤程度。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目送许相依离去。

日头已是西下,人群也逐渐的各奔住所而去。

原地只留下箫剑生和秦默然二人。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说道:“今日多谢秦师姐,天色已晚,就不耽误师姐回去疗伤了。”

箫剑生回身抹了把汗,一瘸一拐的向山下走去。

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秦墨染说道:“你要去那?”

箫剑生顿了一下,说道:“田舍。”

秦墨染再道:“从明天开始,田舍就不属于你了,若能榜上有名,你可以选择居住。”

箫剑生急问道:“若榜上无名呢?”

箫剑生刚问完这个问题,就对自己失望的摇了摇头。

似乎问的有些多余,榜上无名,肯定是哪来哪去。

然而,他确实不想离开田舍。

前有碧玉般的神龙湖,四周还有成块的田野,背后还靠着魏巍青山,每天早中晚还能听到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山间,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他或许会很喜欢这里。

秦墨染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只是在箫剑生能伸手够得着的地方拿出一个玲珑的玉质小瓶,平静道:“先回去疗伤吧。”

箫剑生笑着说道:“谢谢秦师姐,疗伤止血的丹药我有。”

只是他下意识摸向怀里的时候,发现那个翡翠小瓶不见了,但他又不好意思再索要,便有些尴尬说道:“可能……是忘在田舍了。”

“记住,修行可以不择手段,在你弱小的时候,没人会把你当回事。”

秦墨染冷着脸将精致的丹药瓶扔给了箫剑生,转身离去。

箫剑生一直等到秦墨染的背影融入无极宫的大背景后,这才冲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鞠躬说道:“这些我都懂。”

无极宫有五大宫殿,分别为:三圣宫、丹霞殿、云浮宫、玉宵宫、青宵殿,另外还有九处一直不对外开放的洞天福地,就连处于上层的入室弟子也没有资格进入,除非能成为某个长老或者成为宫主的摘传弟子,才有一丝机会。

五大宫殿,又以三圣宫最为神秘,传说中的无极仙尸便陈列其中,也属于无极宫的禁地存在。

至于其他,如丹霞殿,为历任宫主起居之地;云浮宫,为长老或为无极宫做出重大贡献者才有资格出入;玉宵宫,类似于藏经阁,内藏典籍无数,这也是无极宫立宫根本之一;青宵殿,为诸阶层弟子修行温习之地。

青宵殿又分为两大院:天一书院和天道院。

天一书院,取与天合一之意,为记名弟子和众多入门弟子所在,诸如被誉为天才中的天才许相依便是天一书院最耀眼的弟子之一,只待来年宫考,名正言顺的进入天道院,到时候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令众多无极宫弟子梦寐以求的天道院,乃是无极宫天才弟子求经问道,问鼎天道之地,院内弟子如那天穹之上的最闪亮的星辰一般,需合五境大圆满方有资格进入,所以一般从天道院走出的弟子,一旦立足江湖,便是各方势力包括朝廷争抢的对象。

大师姐秦墨染之前便在其列,在天道院,秦墨染虽不是境界实力最高,但她天资聪颖过人,所以才能在众多天才弟子中脱颖而出,是为数极少能成为宫主胧月摘传弟子之人,身份自然要比几大长老名下的亲传弟子高一筹。

天色渐暗,偌大的无极宫安静异常,在无数尊灵石灯塔的陪衬下,此刻的无极宫犹如一个沉睡中的巨人,箫剑生缓步行走在巨人的怀抱里,向远处的田舍走去。

他刚刚推门而入,忽然发现一个灰布袍的清瘦背影正歪着脑袋,嘴里还神神道道的说些他听不大懂的疯话。

箫剑生以为走错了屋子,刚要退出来的时候,就听那人慢腾腾说道:“本事不大,胆子倒不小,经不住两拳头,还学着和人打架,明天便是放榜日,我看你也该收拾收拾滚蛋了。”

“前辈是在说我吗?”

箫剑生微微一怔,感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灰色的背影也曾在哪里见过,很快他就猜出这声音的主人是哪位了,负责第一二考核的陈申平教习。

箫剑生一脚门槛里,一脚门槛外,真的是进退两难。

陈申平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箫剑生躬身行了标准的弟子礼,含笑着:“陈教习真会说笑,您是正主,小子才是客人才对,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

那知这老教习陈申平根本就不安常理出牌,忽然变了脸色问道:“箫文是你什么人?”

箫剑生当即蒙了,额头上汗如雨下,全身颤抖。

他借机扫了眼来人手里的那摞纸张,仅仅了看过几行字后,就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显然陈申平是有备而来,这样他更不能说出和箫文的关系了,如此一来就等于间接的暴露了他在奉天王朝逃犯身份。

好在陈申平并没在继续逼问他,只是伸了个懒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办正事要紧,说不说都没关系,你只需要帮本教习把这些稿子从头到尾的查看一遍,如有遗漏差错之处,补上即可。”

箫剑生本想多嘴问句为什么是我,但一想到第二考的时候,他在那种卷纸上留下的字迹便也释然了,一个是箫文的至交好友,一个是箫文的养子,不发生点什么似乎也说不过去。

就在箫剑生伸手要接过那摞纸的时候,陈申平忽然将手缩了回去,一本正经的说道:“记得,别弄脏了,更不能把哈喇子和饭渣子弄上去,不然本教习保证你出不了无极宫。”

箫剑生将陈申平送出门外,就在他回到屋里刚要关门的时候,陈申平突然停下来回头说道“墨染那丫头没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箫剑生摇头道:“可能是觉得不方便吧,但秦师姐给了我一瓶丹药。”

陈申平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方便与否只在一念之间,难怪能被胧月一眼看中,原来两人是一个德行,哎,估计这辈子都尝不到男人是什么滋味了。”

忽然,箫剑生很想大笑一声。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挂名弟子

送走陈申平,箫剑生打来一盆清水,关好门,退去沾满血迹的衣物,挑亮烛火,然后看着腿上的伤口发了一会呆,开始清洗伤口。

大伤口有两处,一处在后背偏腰椎一寸处,另一处在大腿上,至于划破皮的伤口不下十几处,一如前几次负伤,伤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看着很吓人,其实并无大碍。

其实,箫剑生最担心的还是许相依那一掌,当时他昏厥了过去,并没有感觉到那掌力的恐怖,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后怕,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的话,估计早就死在那一掌下了。

他的眼神里没有恨意,没有绝望,只有毅然,清澈无比。

箫剑生呆呆的看着水中的少年。

乌黑的头发,剑眉丹凤眼,鼻子又挺又直,除了脸颊消瘦一些,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俊俏少年郎,箫剑生细细的打量着水中的自己,怎么看也不像短命的主,忽然,他放开声笑了起来。

笑够了,开始包扎伤口。

箫剑生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冰冷入手的玉质小瓶,药瓶通体白色,上面镌刻着“鹿鸣”两字,瓶体略比拇指大一些,软木塞和白蜡封口,显然还没有被打开过,箫剑生在打开软木塞之前,将玉质的小瓶放在鼻子底下吸了几下,发现还残留着一丝秦墨染身上的味道。

几息后,箫剑生将软木塞拔掉,看着里面十二颗仅有米粒大小的红色药丸,感觉太小了,都不够塞他牙缝。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一次性倒出六颗药丸。

既然秦墨染没有安顿他如何服用,如何把握剂量,他只好按照上次小姑娘留给他的那粒药丸,按大小六比一倒入嘴里,药丸又苦又涩,箫剑生皱着眉头才咽下。

接下来,他翻来覆去的想着陈申平说过的那句话。

明天便是放榜日,我看你也该收拾收拾滚蛋了。

陈申平是随意说起,还是从中知道了什么,这让箫剑生陷入了无尽的苦思之中,他太在乎这个结果了。

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一直盘腿而坐,但他并没有打坐,他感觉浑身燥热,心跳加速,意识开始模糊,仿佛进入梦境。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颗老到皮开肉绽的老榆树下,四周长满了野草,飞满了黑色的蝴蝶。

这是一个箫剑生从未来过的地方,天是紫色的,云是紫色的,远处的山也是紫色的,他还隐隐听到有人在他头顶上方说话,说话的是两个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没一句是他能听懂的,疯话。

箫剑生忽然感觉到阵阵恐惧和不安。

箫剑生试着起身逃离这里。

但他惊愕的发现,根本动不了,他的意识支配不了这具躺下的身躯。

就在这时,榆树枝上垂下来一只黑头青色身子的蚕虫,蚕虫一边旋转,一边靠近他脸,很快蚕虫便落在他的脸上,蚕虫开始晃动这黑色的脑壳大摇大摆的向着他鼻孔里钻去……

箫剑生怒目圆睁,惊恐的望着天。

……

今天是无极宫六年大考的放榜日,整个无极宫沉浸在一片沸腾之中。

尤其是位于青宵殿的天一书院,到处是奔走相告的身影。

天一书院门两侧有道八字墙,八字墙两侧有专门张贴宫内事务的位置,此刻,两张醒目的朱红榜单前早已经被清早赶过来的考生、家长以及凑热闹的无极宫弟子围的水泄不通。

似乎是为了看的更清楚一些,或者想找寻名字跃然纸上的满足感,人群一堵争相拥挤起来,男的还好说,顶多是出一身臭汗,只是那些专门为了看榜穿着鲜丽衣服的少女,就有点吃不消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高耸的地方被挤的变形了,位于人群中间的一少女早已是面红耳赤,恨不得用那细长的眼角将前面那人心肝挖出,离少女不远处还有一位和她长相极其相似的少女,忽然愤怒的一回头,杀气腾腾的怒视着身后之人,脱口而出:“流氓。”

无极宫作为天下能排进前五的大宗门,历来是众多天才少女少年争相进入的目标,然而,无极宫考核的淘汰率也是相当吓人的,比如这一届,近千人的考生,犹如一座金字塔,无极宫只挖了塔顶一块,仅仅三十六人,剩下那些落榜考生,又将是几家欢颜,几家哀愁。

随着榜单前人群滚雪球般猛增,议论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忽然有人激动道:“果然如我所料,这榜首非向源郎莫属,这次西荒向家在其他三大家族面前又可以威风一次了。”

有人认同,频频点头。

也有人有异议,极力争辩道:“兄弟这话不敢苟同,别忘了许家也是西荒四大家族之一,而且论天资许相依似乎不比那向源郎差,六年前同样是三科满分,同样是榜首位置。”

“那又怎么样,第三考紫虚九鼎,向源郎明显要比当年的许相依强了那么一点点,以我看赶超许相依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貌似还有个家伙,第三考的成绩还在向源郎之上,又该怎么说?”

似乎有人回想起了那一幕,嘴角轻挑道:“原来你说的是那穷酸少年啊,我好像记得他在最后一考时,完全没有表现出修行天赋,可以说就是瞎猫逮了只死耗子,估计早就哪来哪去了。”

随着几名少女的加入,议论到最后已经完全脱离了考核的内容,诸如那向源郎风流倜傥,风雅不俗等等,再如来自金国的那公子哥是多么的镇定自如,来自剑山的霍海虽然人长的一般般,但早在考核之前就将田舍转了一遍。

其实,自有爱清静者,他们似乎并不专注于自己的考核成绩。

比如远离人群的向源郎,他在听到人群讨论自己的时候,脸上并无成就感,甚至有少女投以炙热的眼神,他也是恰到好处的轻笑而过。

向源郎今天一身轻便素装,黑发梳洗的如流水般整洁,他身边还站着一身段极好的少女,少女紧紧的抓着向源郎的手,一直不愿抬头视人。

少女低声道:“小哥哥,你等的那个人会来吗?”

向源郎左顾右盼道:“应该会,挂名弟子也是弟子,而且还要看挂在谁的名下,对他来说记名弟子反而是一种束缚,如此便最好。”

少女好像没有听懂向源郎的话中之意,接着问道:“以小哥哥的意思,他岂不是比你还优秀。”

向源郎说道:“可以这样理解,他是没有修行,属于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天才,我恐怕还达不到那种地步。”

少女还是不理解,自己的小哥哥已经如此的优秀了,为何还那样说,但不解归不解,她最终也没有问出那个敏感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笑着向榜单走来。

人群中不少人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少年,一个脸上没少擦粉的少女捂着小嘴老远就招呼道:“霍公子,你就不要往过来挤了,我已经给你看好了,三科二十七分,位列第四,你可要记得答应阿英的事哦。”

霍海轻笑着冲那女子很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说道:“一定,本公子向来一言九鼎,不过既然来了,还是看上一眼最好。”

霍海几乎没用挤,便来到了人群前方,目光随着榜单上的名字逐渐下移。

向源郎,一考十分,二考十分,三考十分,积满分。

陈一鸣,一考十分,二考十分,三考九分,积二十九分。

郑之庭,一考九分,二考九分,三考十分,积二十八分。

霍 海,一考九分,二考八分,三考八分,积二十七分。

……

当霍海看到位列榜单末尾的那个名字时,忽然凝了下眉头。

箫剑生,挂名弟子。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蚂蚁上树

六年大考成绩已经公布于众,入学相关事宜也都写的清楚。

明天第一节文课将在春风阁中,顺带分发学院服和学生腰牌,至于修行课,另行通知。

榜单前人渐稀,只剩下几十个被淘汰之人和几名榜单上靠后的少年,还在那里评头论足,对着那三十六人的名字指点江山,众人讨论最多的并非榜单上前三的名字,恰恰是那最末名的挂名弟子。

比如那位挂名弟子将来能不能晋升入门弟子,他的修行之路将终结于哪个境界等等。

似乎看着个挂名弟子的名字,心中颇有一份心安,即便和无极宫无缘,但对未来的修行之路也充满了期待,随着时间推移,又有几人在看榜后选择默默的离开,那些榜上有名者,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被淘汰者那回首一别时的心情,他们也不需要知道。

万人同过独木桥,总会有人被挤落水中。

这便是修行之路,残酷而又现实的惨烈,越往高处越寒,每一个修行者几乎都是踏着血色之路一往无前,诸如这三十六名弟子,或许诺干年后还仅仅是入门弟子,想要破茧成蝶为登堂入室弟子,成为无极宫魂魄般的存在,进入天道院付出的还将更多,修行之路有一道门槛,太多人百年之后仍迈不过去那道坎,止步于合五境之前。

只有成功迈入五境之后才能称作一方强者,因为五境之前,修行者所靠为意念修行,你只需要有持之以恒的毅力,万里挑一的天资,再加以殷实的家底,学有小成并不难,但五境之后,便需冥想这方天地,放眼于浩渺的天际,触摸那遥不可及的天道,所以能迈过这道坎的,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说是千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日落时分,天一书院门前人迹已寥寥,有一腰间挎剑的少年用剑柄指着榜单上箫剑生的名字,不屑道:“挂名弟子,还真不如回家种田,我爹要是知道我在无极宫混了个挂名弟子,估计的打断我的腿。”

“是啊,与其大把时间浪费在这里,真不如回家种田呢。”

就在这时,一名长袍已经洗到发白的少年,悠悠上前,神色平静道:“挂名弟子也是弟子,只要是无极宫弟子,日后刻苦一些,照样可以晋升为入门弟子,有何不同?”

跨剑少年白眼道:“刚才有人问过教习,挂名弟子仅仅是挂了个无极宫的名字而已,至于将来如何,和无极宫没有关系,吃住自己解决,听课还需要另外花钱,一年两套学院服也的白花花的银子,既是修行功法秘籍总的有吧,那也的去租借,就这几项下来,一般的人家怕是坚持不了几年就的被掏空,同于不同岂不一目了然?”

接着,那少年故意提高声音说道:“诸如咱们这位天才中的天才箫剑生,自以为有几分蛮力便想着一鸣惊人,咱们暂且不提他是有没有那么多银子,就说那年龄,十五六了才开始修行,怕是早过了黄金年龄了,现在想起来,我爹还真是疼我,七岁开始逼着我修行,八岁宁息,十岁那年连破归元和虚天两境,十二岁意守,十五岁灵颢,虽然比不上向源郎和陈一鸣,但和那箫剑生比起来,本少爷已经很知足了。”

“哈哈,人家箫剑生那是大器晚成。”

“恩恩,大是有了,算是成功一半了,至于另一半成与不成,我看够呛,听说那厮还不长眼,不知何故竟开罪了许相依师兄,日后的日子啊……”

挎剑少年一副替古人担忧的脸色。

少年脸色几次变幻,最后在别人的欢声笑语中默默的向山下走去。

……

天色渐黑,不远处的田舍内时不时发出别人家嬉笑的声音,箫剑生快速的将门窗关严实,总算是声音小了很多,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包囊解开后,脸色茫然的看着那堆琐碎的银钱。

他狠了狠心将五两银子颤抖着手指划到一旁,估计够一个月的听课费用,决定明天先付一个月,其他的以后想办法再凑,至于想什么办法,他现在还没有注意。

既然已经决定了,箫剑生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翻看陈申平留下的那些纸张了,这份手稿应该是靠记忆临写出来,没有书封,只有正文,中间有很多缺字的空隙,缺字的地方都被点上了红点。箫剑生粗略的翻看几页便心里有数了,也是出自养父之手,书中讲述的是奉天王朝和大金帝国一役之后,奉天王室该如何养战,如何安民,如何权分文武百官。

这本书应该叫《诛心汤》,箫剑生曾经背过,至今记忆犹新。

箫剑生挑亮烛火,利用陈申平留下的笔墨认真研读起来,遇到缺字错字的位置,他都详细做了记录,甚至遇到陈申平着重划线的位置,他还用用小楷简要注释。

尽管做这些对他来说没有难度可言,但胜在内容广泛,一番折腾下来也快天亮了,箫剑生揉了揉发呆的眼睛,洗了把脸开始盘腿打坐,直到田舍外陆续传来走动的声音。

箫剑生将书稿用布包好,小心的放入包囊,再将昨夜准备好的五两银子另外放好,回头看了眼田舍紧掩的木门,这才忧心忡忡的向天一书院走去,路上没少遇到面熟的人,都是和他一样这才晋入无极宫的各天才,只不过人家是记名弟子,他是挂名弟子,箫剑生感觉彼此之间有层微妙的关系,所以,对于有人投射来的目光,不管是轻蔑还是不解,他一一友好还礼。

直到快接近书院门口的时候,箫剑生远远看到名动本次大考的向源郎,和一妙龄少女肩并肩而立,似乎在等人。

女子用肩蹭了蹭向源郎说道:“他来了。”

向源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目光一直看着前方。

女子捋了捋飘逸的几缕发,好奇道:“清秋想知道小哥哥为什么还要等他,昨天很多人约你去畅谈,你都一一回绝了。”

向源郎目光柔和的看着叫冷清秋的少女,平静道:“很简单的道理,好比那蚂蚁上树,人们只会看到那些块头大色相好看的,因为这些蚂蚁往往爬的最快,最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很少会有人注意那些落在后面,不紧不慢从不掉队的那只,况且,他到现在都没有突破一层境,却能留在无极宫中,我想那些长老以及宫主本人应该比我更具慧眼才是。”

“其实,为人处世也是一种修行。”

向源郎补充了一句,冷清秋听的云里雾里,便娇滴滴道:“小哥哥真坏,竟然说人家是蚂蚁,那你是啥?”

“我是那棵树。”

冷清秋笑的花枝招展,婀娜的身段和泉水叮咚般的声音惹来一束束会放电的目光,好在这些人看到冷清秋和向源郎亲昵的举动,便很识趣的看向了别处。

就在箫剑生和向源郎交错的时候,向源郎说道:“箫兄晚上若有时间,我有几个朋友想和你结识,如何?”

箫剑生当即一愣,还以为是大名鼎鼎的向源郎在和别人打招呼呢,直到他转身,才发现两双眼睛很真诚的盯着他。

箫剑生发现忽然所有过路的人都在盯着他和向源郎的一举一动,便有些不知所措:“怕是……有些不方便吧,抱歉了向兄。”

向源郎倒是不在乎这些折射过来的目光,而且他能想到箫剑生所指的不方便具体是啥,从容说道:“如此的话,那我再定时间,什么时候箫兄方便就什么时候来,可好?”

箫剑生似乎有些始料不及,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向源郎竟然会主动的接近他,这越发让他有些说不清的不安,就在他冥思苦想着去还是不去之际,冷清秋婉转说道:“你这人,我小哥哥可是在放榜日足足等了你半天时间的。”

箫剑生这才没有拒绝,认真的点了点头,便随着向源郎向天一书院走去,身后自然少不了各种议论。

春风阁中,整整齐齐三十六人,箫剑生选了最后排的位置,局促不安的望着门的方向。

几息后,有响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箫剑生也紧张到了极点,他的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五两银子,而且也想好了说词。

就在这时,陈申平背着手迈着方步缓缓而入。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第一节课

今日陈申平显得一点也不古板,也褪去了那层文质彬彬的外衣,或许是为了在第一节课上留个好印象,也或许他本性就不是古板之人。

众新生看到陈申平进来,便急着拱手作揖。

陈申平一挥手道:“俗,太俗了。”

既然教习如此说了,学生自然放轻松不少。

很快就有人小声嘀咕起来,内容多是这第一课陈教习会讲什么大道理,会不会为了以后好管理,给这帮学生一个下马威等等。

对于大多数修行者来说,文课是极其不重要的,然而又是极其的重要,因为你不明大道理理,修行后期也就很难参透那些大道真理,修行历来就是内外皆修,亦或者称文武双修,不然修行者便是一介武夫而已,终触摸不到那无上的境界。

就在众人小声议论的时候,陈申平目光直直的看向后面的箫剑生,小步挪了几下。

陈申平说道:“无规则不成方圆,何为挂名弟子,挂其名而不担其事,是为挂名,既是挂名弟子,便要遵守挂名弟子的规矩,请问你交钱了吗?敢坐在这里听课?”

箫剑生当即一愣,那张白净的脸登时就涨红起来,他后悔昨晚整宿没睡,为了改陈申平那些破手稿,他甚至在想,那份手稿要不要今天交给陈申平。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正要将那五两被汗水浸透的银子拿出来时,就听陈申平再道:“文课每课一两银子,修行课每课二两银子,如果需要无极宫内的各种武器器具来推演和演练,还的多加一两银子,本教习知道你没有那么多银子,所以你以后就不要过来听课。”

箫剑生低着头用力的搓着地面上的青砖,恨不得能搓出一条地缝,一头钻进去。

这和他昨天晚上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所以,他此时有些无助,有些茫然。

不用来听课,就意味着今后在无极宫文课方面不能在精进,修行课也得不到师者的指点,完全要靠自学成才吗?

箫剑生坐在后排,望着别人的后背,他们或交头接耳,或偷偷的发笑,或不经意回头瞅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怜悯之色。

就在箫剑生愣神的时候,陈申平接着道:“出去帮我把外面那些学院服搬进来,按照名字分发完,你就可以离开了。”

箫剑生恍恍惚惚的起身,走向门外。

在众人异样的注视下下,箫剑生抱着一大摞崭新的学院服走了回来,轻悠的放在脚下。

每件学院服上面都用纸片写好了名字,箫剑生扫了一眼最上面那件,低着头说道:“刘子豪。”

人群中很快有人举起了手,箫剑生快步上前,将学院服恭恭敬敬的放在案角上,返身退回。

“冯文庆。”

“冯文庆。”

“天温涛。”

“郑之庭。”

……

箫剑生继续低着头念着那些陌生的名字,他一连念过二十几个人的名字,期间没有一人会说句感谢的话,都是翻着眼睛看着他,甚至他没有将学院服放平,或者压了个角,轻则瞪他一眼,重则责怪道:“学院服很贵的,你赔得起吗?”

箫剑生无言以对,他确实赔不起。

陈申平悠闲的渡着步,春风阁内显得很安静,其实并不安静。

箫剑生再次念道:“向源郎。”

向源郎站了起来,对着箫剑生笑道:“我自己来。”

向源郎在一双双诧异的目光中走了出来,快速上前接过箫剑生手里的学院服,临走时还不忘小声说道:“晚上,引凤亭相见。”

箫剑生看着向源郎的背影,点了下头。

差不多半柱香时间后,箫剑生将三十五套学院服分发完毕,这期间还有一个人是主动过来领的,便是鹿小跳。

箫剑生对鹿小跳印象挺深,觉得这个少女不像其他人那样说话尖酸刻薄,心思也还单纯。

完事之后,箫剑生犹豫了一下,毕恭毕敬的将那摞手稿交给了陈申平,陈申平理所应当的随手揣进了怀里,并没有再看他一眼。

箫剑生对着陈申平的背影鞠躬作揖,跨过门槛而去。

春风阁中响起了陈申平抑扬顿挫的声音:“第一节课,咱们讲礼规,同窗之间,师生之间,父子之间,君臣之间……”

箫剑生觉得可笑,实在不愿意多听一字,便向山下走去。

反正离晚上的时间尚早,他的时间又非常的充足,索性在下了山道之后,沿着当初来时的路穿过一片金色的田野后向神龙湖而去。

神龙湖还是那么的安静,湖畔的每一颗卵石都是那么的滚圆,箫剑生随意的捡起一黑一白两颗鸡蛋大小的椭圆形卵石,一手一颗,一边把玩一边向着湖边而去。

远远的望去,神龙湖犹如一面翠玉镜子,令人心旷神怡,心情自然也就安静了不少。

箫剑生懒洋洋的坐在湖面边,将手中的两颗卵石放入水中,随意的冲洗着上面的细沙,直到将一黑一白两颗卵石洗的光润无比,晶莹剔透,纯洁无暇,白的如眼白,黑的如眼瞳。

箫剑生脸色平静,目光轻柔的盯着两颗卵石发呆。

“你便是秦墨染口中的灵动身影?”

箫剑生猛然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个白袍青年,此人肤色很白,眼眸细长特别有神,黑色的长发齐腰被捆扎在身后,腰间挎着一柄黑鞘长刀,正不骄不躁的看着箫剑生手间的两颗卵石,那狭长的眸子似在笑,但又极其的认真。

箫剑生起身笑道:“你是来笑话我的,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白袍青年说道:“有区别?”

箫剑生点了点说道:“如果你是来笑话我的,虽然我不一定能打过你,但我会骂你祖宗十八代,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我倒要谢谢你能陪我站在这里无聊。”

白袍青年摊了摊手说道:“可惜都不是,笑你没有成就感,还不如笑许相依好点,毕竟那许相依垃圾了点,野心也还有点,好歹也算有点胆子敢叫板秦墨染,你呢?除了九鼎之力还有什么值得我笑的吗?”

箫剑生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极力压制住心跳问道:“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为何对我的事知道的这么多?”

“天道院,弈平生!”白袍青年狭长的眸子微动,轻笑道:“告诉我你如何能做到戏水神龙湖而不被玉影九剑发现,我可以替你杀了许相依。”

箫剑生继续后退,甚至他都不敢去看弈平生似笑非笑的眸子,对于许相依他有的只是忌惮,忌惮对方恐怖的实力,而对于眼前这位主,虽然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刚才是不是在吹牛,但已经足以让他感觉到后怕。

凭直觉,箫剑生能感受到弈平生身上那种杀伐之气,以及无常的心情。

在弈平生逼视下,箫剑生故作轻松道:“想杀便杀,但和我没有关系,如果我想杀谁,会自己动手,现在打不过许相依,不等于十年二十年以后还不是许相依的对手,如果弈师兄没事,那我先回了。”

箫剑生抱拳转身,快速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就在这时,弈平生冲着他的背影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箫剑生突然感觉不对劲,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身体已经被弈平生提了起来,随意一抖手腕,像丢沙袋般将箫剑生向神龙湖中扔了出去。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昨日重现

碧绿如翠玉般的湖面某处,随着一条高达几十丈的水柱冲上空中,一圈圈涟漪激荡着向四周飞速扩散,以这些涟漪为中心,周围百丈内的湖水开始剧烈涌动起来,如那煮沸的水锅,水花翻腾不休。

同时,无极宫峰顶玉影剑池,池壁上的繁奥符文像活了一般,跃然而出,化作流动的银色线条,在这一瞬间,九柄携带着远古气息的黑剑,似是赋予了生命冲天而起,在虚空之上游弋转身,以眼睛不可捕捉的速度循入玉影剑池内。

此刻,无极宫这座秀峰地下万丈深处,地下的泉水叮咚着穿越石缝而过,突然间有九条白色的光影如九龙戏水一般,在石缝间穿梭而走,眨眼之间便冲入神龙湖底,九柄黑剑似有灵性一般,准确无误的找到落水的箫剑生,呈八方悬天九个方位逼近箫剑生。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之后,立于湖畔的弈平生狭长的眸子越凝越细长。

“师傅,我弈平生是你亲徒弟吗?你这是置我的生死于不顾啊。”

弈平生叹息出声,对着峰顶某处遥手施礼,转身远去,仿佛箫剑生的死活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内,神龙湖底到底发生了,箫剑生在湖底又经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恐怕只有箫剑生本人最清楚。

在这一炷香时间内,无极宫四大宫殿早已发现异动。

丹霞殿,一席曼妙的身影望着弈平生离去的方向,满意的点了点头。

云浮宫,几个长老各有各表情,有长老望着丹霞殿方向长吁短叹,有长老脸色涨红。更有长老甩动袍袖决然出宫,同时脸色阴沉道:“作为一宫之主,真令老夫失望啊,简直就是置我先辈颜面于不顾,如此堂而皇之的胡闹,我看咱们有必要聚一聚了。”

青宵殿,大门紧闭,内里雷霆之声不断。

天一书院春风阁,正在讲读礼规的老教习陈申平,在某一时刻,对着箫剑生曾经坐过一刻的那张案桌,似笑非笑,昏昏沉沉的目光忽然放出了奇异的光芒,这一动作让不少学生看在眼里,震撼在心里,他们本以为陈申平只不过是个朽木般的教习,然而在那一瞬间,让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通往丹霞宫的山涧有九处洞天福地,几百年如一日,周围原本通达的幽径早已被绿色遮掩,洞前青藤如帘如瀑,风雨不透,哪怕是无孔不入的声音也别想着钻入一丝,对于无极宫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里是不可逾越的禁地,然而对于那极少数人来说,这里不仅仅是禁地那么简单,几乎就是死亡的禁区,任你是宫主还是长老,还是什么执事,没有征得里面人的同意,便是半步也不敢入。

当日,柳慕白也是有有心窥一下洞内的大千世界,是如何的奇妙,然而他仅仅是走到某处,抬起的腿再没落下,决然折转而回。

至于原因,恐怕只有柳慕白自己最清楚不过。

就在刚才某一时刻,其中一个洞口深处的一块石壁上,忽然传出三声咚咚声,声息极小仿若无声,似有人在用指关节敲击,但是很快距离很远的某处石壁,同样三声敲击回应。

似是某种暗号,亦或者是一种不为人知的语言沟通。

……

神龙湖下百丈处,俨然一方水下世界。

箫剑生脑海之中乱作一团,若是能开口,恐怕早已将弈平生的祖宗十八问候遍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弈平生略施手法封了他的几处经穴,让他挣扎不得,呼吸不得,还睁不开眼视物,只能硬生生承受无尽湖水的挤压,身上多处伤口也在湖水的挤压下早已崩开血流如注,好在箫剑生精通水性,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依然坚守心神不乱,等待脱身的机会。

不知道过了过久,箫剑生忽然感觉浑身一轻,根本来不及细想原因,第一时间睁开有些发胀的眼睛瞅向水中。

湖底深处并非他想象中的黑暗一片,虽不足以看见湖底,但也能看出几十丈范围,某一时刻,箫剑生显出了淡淡的慌乱之色,他发现在湖中畅游有些束手束脚,竟控住自己的速度和方向。

箫剑生记得第一次一个猛子扎入水下,完全不是这回事,那时候他凭借着高超的水性完全能随心所欲,然而今时……

他游水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平时最擅长的憋气,让他头昏脑涨,不知所处何处。

箫剑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正在被一股看不见的暗流裹夹着向湖底沉去,这股暗流之强,远远超出了他能反抗的范围,他只能束手无策的让自己的身体随着暗流漂移,一点点向湖底坠去。

他已经来不及想太多,飞快的脱去外层的衣衫,将包囊系紧,也不再做无畏的挣扎,凝神静气的任由这股暗流将他卷入更深的水下。

似乎是过了很长时间了,箫剑生眼前豁然开阔,竟是如看到星光璀璨的夜空,细看之下,一口大的离奇的黑色巨鼎倒扣在那里,巨鼎四周散布着各种折断的武器,断剑,断刀,枪头,在这一时刻竟然发出了幽兰色的光,猛的一看确实如那苍穹之上的星星点点。

箫剑生黑眸轻颤,终于意识到了这暗流的来源,心里骇然猛的拼出全力向上游动,然而他吃惊的发现,不管他多用力蹬水拔水,身体却在一点点靠近那口黑色巨鼎,黑色巨鼎似乎能散发出巨大的魔力,一点点吸引他过去。

箫剑生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镇定。

直到此时,他才吃惊的发现,眼前这口鼎像极了当日考核时的那几口鼎,只不过是个头小了十几倍不止,仿佛就是锅与碗的比例。当日那口鼎若非他放弃抵抗,任由那威压肆无忌惮的进入身体,恐怕早已被挤压成一堆血水,那么这口黑鼎该多恐怕,箫剑生没敢细思下去。

随着他无限制的接近黑鼎,涌动的暗流让箫剑生连闭眼都做不到了,似乎水中正有一种无形的大手在揪扯他的身体,和上次的情况完全相反,他清晰的感知到身体正一点点绷裂,他深深的感受到了那种被五马分尸的折磨。

他的意识正随着这种巨大的疼痛一点点模糊,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迫自己放松,至于为何,他也说不清,完全是一种发自身体里面的本能。

眼看着距黑鼎已不足十丈,箫剑生脑海之中最后一丝清明也即将被混乱所侵袭,然而,就在这时,他隐约感觉眼前有剑影浮动。

……

正午时分,悠悠钟声自峰顶而来。

秦墨染身影僵直,面无表情,清冷的眸子紧盯玉影剑池。

云浮宫,随着时间缓缓的推移,几个长老脸色也缓和了几分,有人冷笑,有人长叹,有人默默走出宫门。

“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天理循环无常,岂是我们等凡人可以揣度。”

“非要整个挂名弟子出来,胧月这是离经叛道的节奏啊,不过可惜了,人算终不如天算,哈哈……”

又有一脸色不悲不喜的长老,背着双手,目光幽深的望着远处,冷笑道:“看来……段紫松言之有理,想让昨日重现,岂是等闲之事。”

天一书院,礼规早已讲授完毕,陈申平略显心神不宁,跨出门槛快步走出书院,行色匆匆,早有好事的学生远远尾随其后,向神龙湖走去。

丹霞宫这个鲜有人出入的地方,弈平生垂手而立,不敢去看胧月的脸色。

在他眼里,师傅从来都没有严肃过,这种严肃让他有些不适应,亦或者是心神不宁。

几息后,弈平生小心说道:“师傅,是我下手重了吗?”

胧月似乎没有听见,也可能是听见了也不知如何作答,他神情肃然的看着天,目光透光那氤氲的仙雾,在那浩渺的不可触及的地方,苍穹之上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紫。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言之道

这世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讲的很有道理。

白袍青年弈平生将新来的挂名弟子投入了神龙湖底,到现在为止,那个可伶虫还没上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消息如长了腿般,不胫而走,引发了大批的议论。

“见过倒霉的,没见过像他那样倒霉的,刚得罪完许相依,现在又招惹了弈平生,我看这小子这下子要玩完了。”

“是啊,该是那小子倒霉,许相依见了弈平生都的绕道走,慢不说他一个挂名弟子。”

“哎,听说刚被陈申平老教习撵出了春风阁,可能是去神龙湖畔散心去了,估计现在魂都散没了。”

午时刚过,不少人忘记了饭点,一股脑涌向神龙湖畔而去,浩浩荡荡有数百号人,其中不乏天道院中那些进入合五境大圆满的弟子,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将冷漠刻在了脸上。

修行一途,最讲求对生命的漠视。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都不敢提刀杀人靠什么修行,有哪一个修行者不是踩着那万千头颅往上行。

何况仅仅是个挂名弟子,没钱又没家世,更不可能有任何背景,死便死了。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大考前,曾有一事让几个长老拍桌子瞪眼,据说有一考生在神龙湖中脱的光不溜秋的玩扎猛子呢,这几天无极宫中有传言,说当日那名戏水少年,和如今的挂名弟子是同一个人,这就有意思了。

第一次玉影九剑没有发现,已经有人盯上秦墨染了,如果第二次玉影九剑再不斩杀那落水少年就有点说不过去。

以往几年,无极宫每年都会派专人进行打捞一些沉入湖底的修行者尸体,据说是那些人在修行一途上再难以精进,所以便冒着葬身神龙湖底的危险,以玉影九剑来砥砺剑道或者磨砺心性。

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剑阵没有问题,问题就在秦墨染身上。

秦墨染不是一直负责玉影九剑吗?莫非是看着那乡下少年长的好看,下不去手,所以,这一小部分人是来看秦墨染好看的。

当然,也有零星的几个人,发自内心的不希望箫剑生出事,比如向源郎,冷清秋和鹿小跳,三人看起来就没有别人脸上的轻松写意。

除此之外,还有些因为身份不便于露面的,不自觉的向高处攀去,他们也想见识一下,宫主胧月力排众议,执意要将箫剑生收入挂名弟子的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们依稀还能记得第一位挂名弟子榆畔关,便是落得个神秘失踪的结果,所以,有不少人正在揣摩胧月的心思,应该跟那失踪的榆畔关有关,很可能是不甘心。

此时,通向神龙湖的人群犹如一条蜿蜒长龙,陈申平脸色阴沉,一改往日的儒雅,健步疾走,就在他离湖畔不足百丈时,突然间,一柄黑剑破开水面眨眼间钻入了氤氲的仙雾之中,游弋转身循入玉影剑池之中。

在一片惊呼声间,又有三柄黑剑冲出水面,以奔雷之速而去。

紧接着,又是四剑随后,四道剪影一瞬而逝。

九剑已有八剑循入了剑池,最后一剑却迟迟没有出现,不少人开始瞪大眼珠子在湖面收寻箫剑生的尸体,似乎只有这样才说的通,那最后一剑应该是随着尸体一起浮出水面的。

此时的陈申平目光微颤,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位一向以大道理说教于人的老教习脸上为何写满了不甘与懊悔,而陈申平在望眼欲穿之时,脸上的文雅之气早已褪去。

几息后,陈申平喃喃道:“谁敢说我的修行之道只有言之道?”

就在陈申平脸色决然的那一瞬间,平静的湖面上突然间隆起一个方圆十丈的大水包,随之,一柄黑剑刺破那大水包,激荡着冲天而起,一个光不溜秋的人影一臂前伸,单手紧握剑柄,另只手死死的捂着脸,如一条刚刚被钓离水面的泥鳅,随着黑剑一起冲上高空,一人一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壮阔的圆弧,坠落于峰顶某处。

在这一刻,所有人竟是望着那赤条条的身影发自内心欢呼出声,他们早已忘记了自己是来看热闹的,应该咧开嘴耻笑才对。

那副画面久久的定格在所有人的脑海里,那少年似乎有些胆怯和害羞,那柄黑剑似乎也不情愿和他亲密接触,一直在空中颤抖着,想从少年手中挣脱出来。

曾有学习御剑飞行的弟子,往往因为不能全身心的操控脚下的飞剑,而失去平衡一头栽下来,便是这个样子,被飞剑拖着而行。

一名身着学院服的入门弟子,意犹未尽的看着身旁的同伴说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据说玉影九剑被大师姐养的极通人性,除了她鲜有人能握的住。”

旁边少年摇头苦笑道:“这事恐怕的去问大师姐了。”

少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诡异笑道:“大师姐现在应该很忙吧?”

……

人群散去,零零散散的向无极宫方向而去,陈申平缓缓的踩着卵石低头而行,尽量的板着面孔,直到神龙湖畔只剩下他一个人影,他才长长叹息一声,紧绷的脸色缓缓的松弛下来。

陈申平忽然停了下来,幽深的目光远远的看着东方,苦笑道:“十六年前,你说你后继有人了,要敬老哥一杯酸不溜秋的老酒,你明知道老哥滴酒不沾,那晚被你灌的伶仃大醉,十六年后,老哥怕再遇到你,便学会了大碗的喝下烈酒,文兄你不仗义啊,欠陈申平一顿酒,看来……我只能找你儿子代你喝过了。”

“放心吧,孩子比你出息多了。”

……

一天之后,一身白衣的箫剑生出现在丹霞宫某处,精神焕发,眼神如电。

三天之后,以大长老冯默白为首的五大长老同时出现在丹霞宫,这日胧月鲜有话说,脸色清冷无比。

“小师妹,师兄们可以对你听信那柳慕白蛊惑人心之言既往不咎,但你身为一宫之主,也不能随性而为,当年师尊将无极宫托付于你,曾有言在先,凡事要经过几个师兄一起合计,如今你一意孤行,可对得起师尊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小师妹,大师兄之心日月可鉴,你最好多斟酌几日,我们几个师兄弟念你最小,便不会于你计较,交出箫剑生,宫规处置,或者干脆卖昼明一个人情,可好?”

胧月始终端坐在一片木质的珠帘之后,一言不发,美眸紧闭,吸纳有声。

就在这时,沉默了很久的四长老祝敏压了压手说道:“小师妹如今已不是过去的小师妹,依我之见,咱们还按原计划行事,哪日小师妹她自己想通了,估计也不会归罪咱们几人。”

“另外,关于许相依一事,还望师妹再斟酌一下,以许家现在的崛起势头咱们不妨拉拢一下,将来是对无极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那孩子除了争强好胜一些,其实品质还属上乘,如今也算先一步合五境而大圆满,师妹是不是可以考虑将他收入你门下?如此算来,九名摘传弟子也算是的大吉之数了。”

“远了不说,那箫剑生简直不可理喻,光不溜秋的现身于墨染丫头身旁,成何体统,这要是传扬出去,我无极宫的脸面将何存?”

二长老段紫松话音刚落,珠帘后面的胧月穆然起身,冷冷道:“几位师兄的好意,师妹心领便是,但诸位师兄不要忘记,这宫主之位可是师尊临行前托付给师妹的,所以,我如何行事还没到需要看别人脸色的时候,如若哪日师尊云游归来,诸般错误决定,全由我一人承担,于你们无关。”

“至于挂名弟子箫剑生,你们怎么想我管不着,但不愉快的事最好不要在我眼皮底下发生,那时候师妹估计就很难做人了,关于拉拢许家一事,四师兄以后莫要再提起。”

……

丹霞殿长廊外,五大长老脸色都不自然,其中四长老的脸色最为阴沉。

走出长廊,步入下山的石阶,四长老祝敏冷笑道:“如何行事,才算不在小师妹眼皮底下?”

走出老远的大长老冯默白突然停下,目光灼灼的看着祝敏说道:“还是四师弟眼光独到啊。”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引凤亭夜话

夜色清淡,山风习习。

离玉影剑池不远处,有一半悬于天的巨型崖石,崖石造型奇特,远看如祥凤展翅一冲云霄,近看似鸟喙啄食,在夜色的映衬下,鸟喙的形状分外逼真,颇有祥凤引颈啄食夜空的感觉。

祥凤背上建有一座纯木结构的凉亭,凉亭上有一木匾,引凤亭。

引凤亭往北,沿着一条刀背似的山脊拾级而上便是丹霞殿,宫主胧月起居清修之地。

引凤亭垂直往下,穿越一片浮动的缥缈云层便是九处洞天福地。

此时引凤亭内,正有十几人把酒言谈,貌似有些话不投机,借酒消愁之意,一坛坛黑瓷的空瓶被整齐的码在一处,连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阵阵酒香。

就在这时,冷清秋轻轻的靠在向源郎身侧,柔声道:“小哥哥,这么晚了箫剑生还会来吗?”

一身体壮实的少年站起身说道:“我看够呛,三天前他就没敢露面,我听说那小子这几天一直被关在一个叫静听的地方,这次不像上一次,惊动的高层太多了,而且害的大师姐也寸步不离丹霞殿,恐怕这以后即便不被处死,再难有自由之身,依我看咱们还是散了吧。”

向源郎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浓黑的天色,平静说道:“他肯定会来。”

一名其貌不扬的少年用眼角凝视着向源郎,喷着酒气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凭什么相信他,总的有个说法才行,难不成请我们喝几坛酒,就想让哥几个在这陪你熬夜?向源郎你也想的太美了吧?”

向源郎看着那名似已半醉的少年轻笑道:“凭我姓向,西荒再写不出第二个向字来,还有,这酒不是我请你们,而是你请我们。”

就在那少年脸色微怒的之时,向源郎接着道:“今天叫你前来,并不是想化解掉你和箫剑生之间的不愉快,而是你要给他道歉,还的再付些药费。”

向源郎伸手做了个快快掏腰包的动作,惹的一鹰钩鼻子少年腾一下站了起来,手按剑柄涨红脸说道:“向源郎,我华堂春很好奇,你堂堂的向家二公子,竟然为了一乡下少年得罪许相依,你如此拉拢他,莫非收了什么好处?”

向源郎微微一笑道:“一个人的眼光有多远,他的路就有多长,华堂春,是不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

华堂春略显意外的说道:“向源郎,你是打算让我们哥几个背叛许哥改投你名下?你就不怕得罪了许相依,到时候下不来台面?”

向源郎搂着冷清秋滑软的肩头缓缓起身,笑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养哈巴狗的爱好。”

“你……”

“向源郎,我完颜家族也乃是大金帝国御赐,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你是西荒向家二少爷我们就怕你吧?”

向源郎摇了摇头,不屑的看着以完颜家族傲娇的少年,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头,似乎是怕别人听不清,故意大声说道:“完颜是大族不错,不过据我所知,完颜少爷的母亲是一牧民之女,想必你的童年过的并不快乐吧,你母亲视你如珠似宝,指望你出人头地,完颜庆,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叫完颜庆的少年当场怔住,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想不到,向源郎不仅知道的他的名字,而且还直接点出了他的身世,要知道那段不堪回首的童年生活,这个世上鲜有人知。

完颜庆额前早已布满了汗珠,再不敢和向源郎对视一眼。

眼前这看似温文尔雅的少年太可怕了,字字诛心啊。

向源郎轻笑着又看向那名其貌不扬的少年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叫殷洪烈,早年前殷家曾隶属于奉天朝廷,后来奉天和大金帝国一役后,殷家举家迁移到了西荒,这里面那些不可告人的事,还需要我一一说起吗?”

殷洪烈神色微颤,当即抱拳对着向源郎低声说道:“谢谢向公子不点破之恩。”

殷洪烈倒也识趣,主动的退后了半个身子。

……

“几位都是家世显赫,而且也已经是入门弟子,肯三更半夜的等我一个乡下小子,实在是觉得很荣幸啊。”

十几双目光同时往远处瞅去,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面带春风且含笑,缓步走来。

向源郎轻笑着让出一个地方,示意箫剑生过来坐,其他人则是各人各表情。

箫剑生冲向源郎点头谢过,清冷的眸子扫过在场的五位少年俊彦,刚才向源郎和这些人对话,虽然他没有听到,但看着五人的脸色,他已经猜到了不少内情。

这些人都是他和上官雪在来时的路上遇到过的,因为对上官雪曾言语轻挑,所以箫剑生早已把这几张脸烂记于心了。

箫剑生冲着鹰钩鼻子少年华堂春笑着道:“当日住宿田舍,你收了我五两银子花出去了吗?”

华堂春暴怒,手指箫剑生眼窝道:“血口喷人谁不会,可有证据?”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离着他不远处的一个大个子少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照着华堂春后背就是一阴拳,直接将毫无防备的华堂春打出了引凤亭,如果在多使一份力,怕是此刻的华堂春早已跌落崖石之下了。

只见刚才偷袭人的少年,冲着箫剑生咧嘴乐道:“兄弟高有才,来自大夏国,以后咱们都是自家兄弟,除了许相依之外,有谁敢对箫兄横眉竖眼,你就找我高有才,专爱管闲事。”

向源郎看着高有才欠揍的表情,用眼见瞪了对方一眼,高有才一拍脑门乐道:“当然,有向二爷在,那许相依算哪根毛。”

箫剑生冲着高有才含笑抱拳,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转悠了一圈,目光落在穿着学院服的殷洪烈身上。

箫剑生说道:“当日你偷袭我一剑,我也捏碎了你腕骨,这件事就算扯平了。”

箫剑生接着说道:“至于你们四人,在来无极宫的路上,对我上官雪姐姐言语不敬,这件事没法扯平。”

高有才叉着腰横眉立目的帮腔道: “都表个态吧,是不是需要我帮忙才能开口啊?”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如果让他们给向源郎赔礼道歉,几乎没有二话,但是给箫剑生道歉,确实有点低不下头,也开不了那口,一个乡下少年而已,如果今天真低了头,这话传到许相依耳中,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在打许相依的脸。

少顷,箫剑生笑着说道:“算了,与其听些违心的话,倒不如耳根清净点好,至于道歉这件事,以后我多的时间。”

箫剑生转过身,看着人群中耀眼的两姐妹,冲其中一少女道:“没想到姐姐鹿小跳也在,今天晚上好不热闹啊。”

就在这时,另一名少女看着箫剑生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姐姐,而不是妹妹鹿小立?”

不光是鹿小立面带期待之色,在场人中不少都目光炯炯的看着箫剑生。

当日,鹿家双生姐妹进入无极宫,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出众,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然而苦于长相太过相似,那些有意接近的俊彦才子愣是不知道如何打招呼,现在经由箫剑生提起,顿时引起了人们注意。

箫剑生有些犹豫,似乎觉得有些话难以启齿。

高有才憨笑这拍了拍箫剑生的肩头催促道:“你倒是说说啊,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似得。”

在场中,除了像高有才这种天生没心没肺的货,还有几位天生自来熟的少年,竟是主动挤过来,冲着箫剑生贱贱的笑道:“箫兄,你不会是把人家扒了玉米吧?”

箫剑生登时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好在夜色正浓,恰到好处的掩饰住了他的脸色,反倒是有些古怪精灵的鹿小立大方说道:“如果能说的本姑娘心服口服,可以依你一次,如何?”

鹿小跳使劲的拉扯了一下鹿小立,责怪道:“傻丫头,你忘了祖母临行前的话了?”

鹿小立这才努着嘴消停了下来。

箫剑生忽然清了清发干的嗓子,小声说道:“这个世界没有完全一样的东西,人更是如此,就拿鹿家姐妹来说,姐姐鹿小跳文静识大体,眉眼间自带三分慧气,妹妹鹿小立豁达伶俐,唇角有七分稚幼之色。”

一时间,不少眼光往鹿家姐妹脸上招呼,就连刚才被一拳轰出引凤亭的华堂春也是忍着痛,远远的眉开眼笑。

箫剑生压了压手,再次语出惊人道:“还有一点,如果从长成的角度看,姐姐鹿小跳如山波澜壮阔,妹妹鹿小立像峰挺拔娟秀……”

夜色下,这座位于无极宫深处的引凤亭惊呼之声回荡在天际之上。

向源郎没忍心去看被一顿粉拳追打的箫剑生,目光落向了华堂春几人身上。

向源郎冷笑道:“每人一百两银子,酒钱另算,十二瓶窖藏黑狐再算你们一百两,至于你们五人怎么样分摊不管我的事,这些钱三天后交至箫剑生手里便可。”

五人中,其中一名长相自带三分笑的少年看着向源郎说道:“没想到堂堂的西荒向家二少爷也开始抢钱了,有点意思啊。”

“如何?许相依能让你们活的像人,我就能让你们过的像鬼。”

向源郎轻笑不已,他根本不计较别人怎么样看待他。

这好比一棵参天大树,岂会在意下面几株野草如何?

箫剑生被鹿家姐妹追出了很远,他并没急着回到引凤亭,直到向源郎和那帮人讨价还价完毕,箫剑生这才回到人群中间,脸色平静从容,他并不觉得向源郎过分,反而觉得十分的解气,当然,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那钱,一想到能一下子到手那么多钱,箫剑生开始心砰砰乱跳。

就在昨日,向源郎偷偷的溜进静听,说要给他演一出好戏,箫剑生也算是有所准备,不然还不得乐坏了?

……

丹霞殿一处偏僻的院落,在周围幽静的参天古木下显得极其静谧,似乎与无极宫隔绝了开来,很少有动静能传进来,里面的动静也传不出去,这里便是无极宫很特别的一个地方,静听。

三日后,静听的小门被人轻幽的推开一角,华堂春鬼鬼祟祟的将一包白花花的银子顺着门缝塞了进去,临走时他隔着厚重的门板心有不甘的瞪了眼正在打坐的箫剑生,这才愤愤而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枯木逢春

六年大考已过去一月有余,新晋的三十五名记名弟子也开始了按部就班的学院生活,原来的文课教习陈申平突然离开,新换来一位年轻的教习,虽然讲起课来没有那么抑扬顿挫,但却多了层和学生之间的互动,倒也让干巴巴的文课有了点水色。

修行课继续由黄觉盛和冯镇天两位掌教负责。

据说这黄觉盛年轻时也是名声远播的天才,所以学生们也就打心眼里服气,美中不足的是这黄掌教脾气不好,常常有爱调皮捣蛋的学生被收拾的鼻青脸肿,但又没处说理,只能叫屈连连。

至于挂名弟子箫剑生,早就被这些勤奋好学的天才精英忘在了脑后。

倒是偶尔也有人提起,只不过神情多是不肖与之为伍。

这一日,便有一名学生像大白天见鬼了似的说道,他亲眼看到挂名弟子箫剑生,随老教习陈申平驾着一独木小舟出了神龙湖。

……

出了无极宫,南行三百里,据说在千年之前,这里曾经水肥草美,远不是现在看到的黄沙漫漫。

陈申平皱眉望着远处连绵不断的沙丘,对箫剑生说道:“千年之前,曾有位叫董武的神勇将军,在此与秦国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对垒,董武陈兵二十万,但大秦一路来折戟断矛,在加上连续的征战,仅剩八万步兵,你猜这场战争谁会笑到最后?”

箫剑生不假思索道:“肯定是大秦国。”

陈申平大感意外的看着箫剑生说道:“为什么?”

箫剑生乐道:“典型的以少胜多,不然你也不会说起。”

陈申平猛的在箫剑生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愤愤不平道:“和那箫文一个德行,不按套路来。”

箫剑生骄傲道:“那是我爹。”

这一刻,陈申平皱巴巴的眉头舒展了大半,开始领着箫剑生向战场中心地带走去。

“这里戾气太重,不适合修行,吸纳容易出现偏差。”

“出现偏差会是什么后果?”

“魔人,已经算不上人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陈申平指着前方一排早已树根在外的树架子说道:“树木与人一样,从幼苗到枯死,其实也是一种修行,然而,他们修行选错了地方,可悲又可叹。”

箫剑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既然不能修行,你带我来这里干啥?”

陈申平故作神秘的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脚踩细软的黄沙继续往前走,箫剑生突然委屈的说道:“陈叔,你当日为什么把我赶出了春风阁,还骗我说文课一节课一两银子,其实根本用不了那么多,我现在有钱,把你包下来给我讲课都没也问题。”

陈申平瞪着箫剑生说道:“胡闹,为什么不叫老师或者陈教习?”

箫剑生说道:“养父曾经说过,爱面子的人才会斤斤计较,既然出了无极宫,叫什么都没有人能听到,反而能拉近咱爷俩的关系,不是更好?”

陈申平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他这知道和身边这小混蛋纠缠下去会没完没了,而且还的生肚子闷气,索性就第一个问题说道:“文课本来就是哄人的,不大张旗鼓一些,无极宫到哪里挣银子,教习也的吃饭穿衣,胧月不也的要买胭脂水粉打扮自己吗?何况,你跟了箫文那么多年,还听的不腻味吗?”

箫剑生思考了一下,认真的点了点。

两人很快就来到那排枯树架跟前,只是和远远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眼前的树架每个都在十丈之外,即便是倒下的,也有五六丈高,箫剑生可能觉得这些树就这么默默无闻的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很可惜,人世间又少了几处阴凉地,便有些黯然神伤。

然而,陈申平根本不理会他的情绪变化,径直向一颗最高大的树架走去,就在箫剑生望向那颗枯树的时候,陈申平突然探出一掌,向前拍去,箫剑生根本没有看到陈申平如何动作,就感觉自己被一股热浪推搡出了好几丈,紧接着,那些枯树发出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动静,眨眼间的功夫,几十棵枯树登时变为粉末混入沙粒间,原地只留下那最大的一株。

陈申平轻笑着将宽大的手掌搭在那棵枯树的一支根茎上,几息后才收回了手掌。

陈申平看着箫剑生吃惊的脸色说道:“根茎便如一个人的气海,只有气海丰盈,人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如那董武,虽力大无敌,神勇无畏,然而终究是如那无根之树,最终气竭而亡。”

箫剑生虽然有些理解不了陈申平所说何意,但觉得应该对他以后修行有用,便牢牢的记下了这番话。

三天后,两人出了漫漫黄沙之地,向西而去,箫剑生脸拉的很长,似乎有种被骗的感觉,还不如他之前背着斧头砍树有意思呢。

在经过一处荒漠中的小镇时,两人停了下来。

小镇人口稀少,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满大街的男子眼睛瞪得比驴还大,似乎正在寻找哪家的女人不守妇道了,好去撩骚一把。

在黄橙橙的太阳快要落山时,陈申平催促箫剑生叩开了一农户的家门,里面走出一位头发纯白。脸上皱纹纵横的老者,老者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只是眉宇间挂着一份不易察觉的颓废。

老者叫黄泰,小镇叫下关窑子。

晚上箫剑生和陈申平留宿黄泰家,住的是东厢房,喝的是瞪眼米汤,可能是累了,箫剑生喝完米汤就摇摇晃晃的躺下睡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走风漏气的窗户里溜进来的阳光刺的他眼睛生疼。

箫剑生醒来之后并没有下地洗脸,而是盘腿坐在土炕上,眼睛朝着东方发呆。

他昨夜做了个很特别的梦,梦到那棵枯死的老树竟然长出了绿芽,绿芽又变成了一株参天大树,如蛇窜般的树根铺满了整片黄沙之地,整片沙漠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片绿洲。

准确的说箫剑生是被那个梦吓醒的,不然他睡到日上八竿也不见得会醒。

两人出了门,箫剑生发现老者正在一用烂衣服拼凑起来的铺垫上盘腿打坐,出于感激他决定和老者辞个行,然而,他对着老者一连问了三遍老丈,老者始终没有睁眼敲他。

陈申平拍了拍箫剑生,愁眉苦脸说道:“已经死了。”

箫剑生吃惊的看着陈申平说道:“陈叔,你杀的?”

陈申平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颇无奈的说道:“可以这么说,我只是告诉他,你就算修行到百岁也休想进入合五境,结果这老哥就气绝身亡了。”

箫剑生小声说道:“刽子手啊。”

陈申平哈哈笑道:“半个,另外半个算我送他一场造化,与其看不到彼岸,不如心中没有彼岸的好。”

……

龙炎城作为西荒的都城,繁华程度完全可以媲美奉天的都城中京城,箫剑生和陈申平离开了下关窑子后临时改变计划,直奔龙炎城而去。

此行路途遥远,又没有马匹车辆可乘,按照陈申平估计,从下关窑子出发到达龙炎城起码的半月时间,这半月时间全部消耗在赶路上,着实有点枯寂,所以在陈申平的逼迫和劝导下,箫剑生开始迎来了地狱般的日子,背书,内容全部为养父箫文亲笔所写,总共八本书囊括了箫文不得志的一生。

《治于大同者论》、《诛心汤》、《醉心贴》、《草根论》、《泥炉夜话》、《观心亭》、《大同观自》和《存孝集》,八本书从不同角度展现了箫文忧国忧民之心,和对国家泣血般的失望。

按照箫剑生的说法,这些书已有几年没有背过,有的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他需要在脑海中整理一番,所以陈申平也是尽到了长辈的心,每天只让他背诵一本。

其实,陈申平早已经把这个滑头的小子恨的牙根都痒痒了,箫剑生记忆力极其的惊人,岂能瞒得过他。

这一日,箫剑生刚刚口干舌燥的背诵完文笔犀利的《醉心贴》,正好路过一片小树林,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梦境,便央求这陈申平给他解梦。

“算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梦。”

陈申平看着箫剑生越来越挺拔的身子和逐渐幽深的眸子,欣慰的笑着看向了远方。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水甜不?

就在昨日,九大长老齐聚丹霞殿,很晚才散去。

以大长老冯默白和四长老祝敏为首的五个长老先行离开,众人脸色都不是很自然,尤其是四长老祝敏,脸色阴沉的都快挤出水了。

大长老冯默白说道:“你们谁知道陈申平和那小崽子此行的路线?”

二长老段紫松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师兄你是想……”

“老二,你想多了。”冯默白老气横秋道:“我是担心他俩的安危,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啊,西荒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也是暗流涌动,若非还有人忌惮我无极宫,怕是早已蠢蠢欲动了。”

就在这时,四长老祝敏会意的笑了一下。

随后三长老林丘山和五长老云尘等四位长老也陆续出了丹霞殿。

林丘山无奈摇头道:“老四有些过了,身为宫主,小师妹自有她的打算,我等长老们只能起到帮衬的作用,这越界的行为怕是取不得。”

五长老云尘轻笑两声,似乎没有心情说话,只是简单说道:“小师妹压力山大啊。”

……

丹霞殿深处,一间不算宽敞的书阁中。

秦墨染眸色深沉的看着胧月,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师傅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透过隔窗远眺。

秦墨染从来没见过师傅如此感伤的一面,所以她心跳的特别快,似乎有什么不详的事情要发生。

忽然,胧月回过头,目光清澈的看着秦墨染:“墨染,你怎么看待箫剑生那小子?”

秦墨染忽然想起那小混蛋光不溜秋的和自己借衣服一事,眸色里满是杀气,她下意识的咬了下莹润的下唇,晶莹的耳垂透着红润,有些犹豫不定,虽然有过几次接触,但要说清一个人似乎有些为难。

胧月看着秦墨染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这孩子秉性纯善,是块值得精雕的璞玉,但也是块辣手的好料子。”

秦墨染不屑道:“不就是在奉天王朝杀了两个军卒,莫非那奉天会为了两个可有可无的人和我无极宫要人不成?”

胧月摇头道:“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当初,我也是猜那柳慕白为何不请自来,后来才得知,原来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老家伙贼的很。”

秦墨染吃惊道:“柳慕白是为箫剑生而来?”

胧月点了点,泯了口茶,笑着说道:“临走时,贼老道告诉本宫一事,箫剑生身体里面可能有一层能隔绝探视的奇妙甲衣,而且还具有极强的防御作用,没有合五境的境界根本破不开,最主要的是那层甲会随着他日后境界的提升而提升,可惜的是那小子虽然有所察觉,但还不知道自己得了天大的宝贝,所以才会来无极宫,目的就是想搞清楚他身体里面的秘密。”

秦墨染眸子微颤,震惊道:“难怪呢,那日小混蛋受了许相依一掌还能平安无事,原来他……”

秦墨染轻咬皓齿,她有些后悔当日出手太早了,早知如此,应该让他多受点苦头才对。

就在胧月低头品着茶香的时候,秦墨染想起箫剑生偷偷藏在静听中的那些银子,竟是一瞬间心情大好。

秦墨染小心问道:“师傅可知那奇妙甲衣?”

胧月落下茶具,轻轻摇头。

少顷,胧月说道:“只是猜测并没有根据,如此奇妙的甲衣,倒让师傅想起一物,传闻中的乌儿蚕甲,但乌儿蚕甲仅仅是有记载,到底有没有存不存世还是个未知数。”

秦墨染哑然。

胧月又补充了一句,“或许只有问那几个老祖宗了。”

胧月想起了那几个见不得光的老怪物,轻笑着皱了皱眉头。

秦墨染走后,胧月犹自出声:“柳慕白,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主的,别以为你不说,本宫就不知。”

……

这一日,箫剑生和陈申平二人来到一个叫米洛的地方。

米洛是个小镇,全镇不到一千人口,有一条弯弯绕绕的小河流经这里,背靠美女峰,河水清澈,鱼儿悠闲的随波逐流,常有村民提着自家的木桶过来挑水。

陈申平挽着袖子,弯下腰捧着清凉的河水往脸上泼,惬意之极,一边泼还一边说道:“听说米洛是出美女的地方,要不要带你去见识一番。”

此时箫剑生正上游泡着脚,他极其享受的闭着眼睛,修长墨黑的睫毛随着细细的清风来回的轻摆,感受着欢跳的鱼儿溜过脚边,箫剑生懒洋洋的说道:“陈叔想去的话,我就陪你去就是,别老拿我说事。”

就在这时,箫剑生忽然感觉有人过来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河中趴着了。

箫剑生怔怔的看着独自走远的陈申平,刚要起身,就发现河对岸冲过来几个村民,有的举着扁担,有的提着水桶,边跑边骂,他顾不上拧干身上的水迹撒腿就跑。

“这天煞的东西,别让大爷再看到你,不然不敲断你的腿……”

箫剑生远远的还能听到一个老头气急败坏的骂声。

陈申平看着气喘吁吁的箫剑生,喜道:“水甜不,是不是比神龙湖的水好喝?”

箫剑生没理会陈申平,低头跟在后面猛走。

接近中午的时候,太阳暖烘烘的洒了下来,可能是饭点的时间,米洛街头溜达的人已经很少,只有一些贪玩的孩童会没头没脸的从街角巷尾突然冲出来,箫剑生和陈申平漫无目的的走在米洛的大街上,偶尔有商家会从店铺后面探出头来打量几眼风尘仆仆的两人,可能是觉得穿着有点寒酸,便失望的缩回了脖子。

客官住店不,吃饭不,歇脚不……

将这些最客套的揽客话都省去了。

就在这时,有几个慌慌张张的人冲了过来,边跑边喊:“了不得了,光天化日抢人了……”

“赶快去报官,南宫家杀人了……”

随着喊声的传开,两侧的店铺开始有询问的人伸出了半拉身子,但一听说南宫家杀人,便马上缩了回去,咔嚓一声将店门紧紧关上。

箫剑生突然发现陈申平加快了步子,便好奇问道:“陈叔莫非要去看热闹不成?”

陈申平头也不回的说道:“只要南宫家出事,肯定是大事,既然遇上了岂有不看之理,不然热闹被人看完了,以后想起来会后悔。”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候后,街面上出现了争相往回赶的人群,一个个惊魂不定的样子,穿过人群往远了看,街道一侧出现了一座高大且建筑考究的门楼,门楣上一大块匾上刻着南宫两字,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人家。

此时,两个丫鬟样的女子正一个头南,一个头北倒在离府门不远处,身下蔓延出来的血水已经流出了竟有一丈还多。

陈申平皱了下眉,看了眼离南宫府不远的一处二层酒楼,酒楼上四个鲜红色的幌子特别的醒目,尤其是酒楼的招牌,回春楼。

似乎是发现有人引头,便有胆子大些的远远的跟在陈申平和箫剑生后面往倒地的两名丫鬟走去。

箫剑生看了眼两名死不瞑目的丫鬟,感觉死的挺蹊跷,衣服完整,身上没有伤口,脸色也没有痛苦的表情,显然是死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断气了。

箫剑生刚要问陈申平这是怎么回事时,就见街道对面打马飞奔过衣着锦绣的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只见年轻男子横眉立目直接拍马冲入南宫府,老一点的男子在那座二层酒楼前勒马急停,冲着酒楼喝道:“不知道哪位朋友如此胆大包天,我南宫瑾的女儿也敢下手抢?”

几乎就是同时,酒楼的二楼传出一阵放荡的笑声,“南宫瑾,你女儿的腰很细啊,啧啧。”

就在南宫瑾翻身下马,怒气冲冲的将要冲入酒楼之时,突然间,一件粉色的女子外衣像一条长矛般刺破酒楼窗户飞向南宫瑾的胸口,眨眼即到,南宫瑾脸色大变,歪了下身子将将躲过那长矛的刺射。

就在这时,陈申平感叹道:“这年头女人长的好看,不见得是好事,这不就被花九天盯上了。”

正文 第三十章 高人的难言之隐

南宫瑾看了眼地上现出原形的衣物,脸都绿了。

一眼便能确定,这是他女儿的衣物。

他冲着二楼高声道:“花九天,你要什么条件能放过我女儿,尽管说出来,我南宫瑾能满足的一定满足,还请高抬贵手不要再脱了……”

还没等南宫瑾把话说完,二楼再次有衣服撞破窗户飞出,南宫瑾可能是气晕了头,一个不留神,被那白色的衣服团正中胸口,一口老血喷出随即倒地,后脑勺磕碰在硬邦邦的砖石地面上,很快就有血溢了出来,看的箫剑生一阵阵揪心。

好在这南宫瑾年轻时候也曾练过,所以倒地后很快就挣扎着翻身而起。

南宫瑾顾不得后脑勺流血的伤口,颤抖着手抓起地上那件白色的衣物,嘴唇哆嗦,眼神震颤,急火攻心,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就是活该,平时看他们一眼都的被南宫家人撵着打,今后看还怎么在米洛街头耀武扬威。”

“可不是,家里发生这种事情,南宫老头怕是再没脸见人喽。”

“水灵灵一个姑娘不便宜街坊邻居,今天便宜了一个淫贼,我看就是报应吧。”

……

各种对南宫家的不满和酸溜的声音渐渐传开,更有一些冷笑中的男子绘声绘色的说起那南宫花翎眼睛是多么的招人稀罕,鼻子是多么的小巧挺直,肌肤是多么的白嫩,仿佛是亲手摸过一般,令在场的不少围观者连连长呼短嘘。

或许,这就是很多人真实的心里,自己得不到宁可毁去才满意。

据说那花九天最近这段时间像在米洛扎了根,没少祸害米洛的黄花大小闺女,报官也不管用,花九天武功极高,轻功更是了得,来无踪去无影,官府倒是派过来几名腆着肚子的捕头,屁大的用不管,最多就是大摇大摆的在街上招摇一圈,花九天该逍遥谁家姑娘照旧,根本还不如一只看家狗叫唤几声来的实在。

南宫瑾强压着怒火:“花九天,我南宫先祖好歹也曾拜王封侯过,你今天放过我女儿,我南宫瑾保证不追究的你罪责,如何?”

“既然如此,那花某人岂不是更不能放人了?”

终于,随着一声刺耳的淫笑,二楼的窗户被人推开了。

一张坑坑洼洼的男人脸笑眯眯的探出窗户,同时,一个光洁如玉的女子后背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正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环着柳腰。

这脸够花,确实配得上花九天的名字。

在场不少人都见过南宫花翎的花容月貌,在看到那背影的同时,顷刻间就六神无主了,不少男人偷偷的背过脸去,狠狠吞起了口水。

箫剑生看着那佳人的后背,脑海浮现出了上官雪那日在土地庙中的曼妙身影,他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花九天,老夫再问你最后一遍,我女儿放还是不放?”

南宫瑾失声高呼,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众人眼皮底下光着后背,眼睛通红,登时举起颤抖的胳膊一挥,就听一阵动静后,顷刻间,南宫府院墙上,屋顶上登时有黑压压的护院跃上,手中的黑弓拉满瞄准了二楼的花九天。

忽然间,随着一阵令人发毛的笑声,又是一件女子衣服飞出窗外,向地面人群中飘落而去,眼看着那件淡粉色的衣物即将落向一名挑夫头顶,但那衣物却像被风吹了一下向陈申平飞了过来,几乎就在飘向陈申平头顶的一瞬间,陈申平不经意的一歪头,那件淡粉色的衣物正好挂住了箫剑生的包囊,再没飘起来。

箫剑生回头只看了一眼,俊俏的脸就通红一片,整个人像是被一座大山压制住了,连眼神都是直的。

箫剑生着急看着陈申平问道:“陈叔,现在怎么办?”

陈申平笑道:“还能怎么办,先收起来,一会还给人家姑娘就是。”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在一双双怒目睽睽之下,赶紧将那间三角状的淡粉色衣物抓下来揉成一团塞进了怀里,然后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南宫瑾,发现南宫瑾早已气得胡子眉毛乱颤,哪还有心事关心这些,箫剑生这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

终于,忍无可忍的南宫瑾厉声道:“放箭,但别伤了小姐。”

随着南宫瑾一声令下,嗖嗖的箭矢破空声登时响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枝争先恐后射向还在淫笑的花九天。

眼看要见血还可能死人,绝大多数的围观者开始惊慌失措的抱头鼠窜,但箫剑生那会放过这种观摩学习的机会,他不退反而还往前挪了几步,旁若无人的看着那破空而去的箭枝。

头顶之上,密集的箭枝像箭雨一般飞向二楼窗口处的花九天,花九天隔空一掌拍出,箭枝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在空中一滞,登时就有箭杆不堪两股力的挤压,纷纷折断掉落,但还有一箭,似乎没有受到花九天掌力的干扰,笔直穿过折断的箭杆,射向他一侧的肩头。

花九天瞬间脸色大变,知道这一箭真实的力道并非出自那群护院之手,便侧肩躲避,只是那支箭像长了眼睛一般,眨眼之间箭头转向,以更快的速度射向花九天。

花九天躲避不及,登时肩头暴起一朵血花。

花九天当即龇牙咧嘴,再没心情戏弄南宫瑾,目光在扫过人群,最终锁定其中一假装怕加血而捂住眼睛的人影。

花九天皱了下眉眼,利用这个间隙,他单臂搂着衣不遮体的南宫花翎纵身跃出二楼窗户,射向南宫府门楼,就在第二拨箭枝将至瞬间,花九天脚尖轻点门楼上的那块府扁,身体急转往西而去。

箭枝落空,府扁折断砸地,南宫瑾看了眼砸在砖石地面的府扁,眼睛翻动昏厥了过去。

箫剑生忽然焦急道:“陈叔,咱们追还是不追,那淫贼已经负伤,沿路肯定会留下血迹。”

陈申平看了眼花九天离去的方向:“随性便好,遵从本心,修行最讲求自然之性,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还修个屁的道。”

箫剑生再度哑然,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南宫府内一股脑冲出几十匹高头大马,向西追去。

箫剑生压低声音看着陈申平:“陈叔,会骑马不?”

陈申平勉强的点了点。

此时,正好有两名精壮的护院拍马经过箫剑生,他忽然跳起趁其不备,分左右手将两名护院的扯下马背摔翻在地。

箫剑生翻上马背拍马而去,陈申平摇了摇头,翻上另一匹。

直到陈申平和箫剑生跑远,两名护院壮丁才捂着屁股,朝着陈申平离开的方向尖叫着喊道:“不好了,有人抢马……”

自家小姐都被人抢走了,再喊抢马了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

一年轻俊朗的男子狠狠的在这么不识货的护院后心踹了一脚,骂道:“两个废物,给本少爷跑着追。”

……

米洛镇外,一群人看着挡在视线前方的一片密林,个个如丧考妣,尤其是那名年轻人,恨恨的拍着马原地打转,双目失神,任由热汗横流。

路面上滴答的血迹已经不见,目标已经跟丢,偌大的一片林海,想要找到花九天已是不易,何况花九天虽然负伤,也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应付的了。

如今,父亲急火攻心,不知道境况如何,如果再追不回小妹,他南宫正颜有何脸再入南宫家门。

南宫正颜目光游离,茫然的望着前方的密林。

就在这时,有两人从他眼前拍马而过,向着西南而去。

南宫正颜对下首护院急问道:“他们是谁?”

一众人面面相蹙,纷纷摇头。

南宫正颜决然说道:“罢了,但愿是友非敌吧。”

南宫正颜挥手间,几十名护院身负弓箭和手提长刀分兵三个方向追击而去。

……

还是那条河边,箫剑生和陈申平两人驻马站在河边。

箫剑生擦拭了把额头上滴答滴答的汗珠说道:“刚才射中花九天的一箭应该是被隐藏的高人加持了力道,不然不可能射到花九天近前,更别说射伤。”

陈申平不可否认:“是啊,这世界隐藏的高人太多了。”

箫剑生突然笑道:“高人是高人,就是有些缺德,缺大德了,明明可以将南宫小姐救下,偏偏装神弄鬼,屁个高人。”

陈申平面色阴沉,沉默了几息,小声道:“或许……高人也有高人的难言之隐吧。”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老夫并非君子

河水清澈见底,流的不紧不缓。

涓涓细流冲刷着马蹄上粘粘的泥土。

箫剑生看着河水想起了第一次过河时的场景,笑着道:“陈叔,侄儿有一事不解。”

陈申平冷道:“讲!”

箫剑生说道:“如你所说,修行要遵从本心,但你侄儿我光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但打不过那花九天救不了那南宫小姐?莫非我应该死在花九天手下,以死明志?”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难,陈申平一时无言以对。

箫剑生再道:“如果今天放过那花九天,我这道心就算不完美了,日后对修行肯定不利,本来能做天下第一,结果混不进前五,又该如何?”

陈申平继续沉默。

箫剑生接着再道:“陈叔,这一路上我悟出一点东西,你要不要听?”

陈申平老气横秋道:“讲!”

箫剑生认真说:“修行如磨刀,将一柄钝刀磨砺出锋,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申平歪了一下脖子,算是点头认同。

“陈叔……”

“贤侄,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找人吧,那花九天可不是什么好货色,说不定那姑娘现在已经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箫剑生苦恼道:“找又谈何容易,这里山山沟沟林林水水的,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啊。”

陈申平犹豫片刻说道:“那花九天既是御空而去,必然要动用元阳之气,如此一来,便有轨迹可循,势必周遭会留下蛛丝马迹,如果能循着,找人就容易多了。”

箫剑生有点恼火道:“陈叔早说就好了,咱们何必耽误这么多时间呢。”

陈申平看着箫剑生被风荡起的衣襟,心中一时冲动,想把这混蛋再扔进河中,不过,他想了想也就作罢,白眼道:“你也没问啊。”

接下来,箫剑生没有再理会陈申平。

他端坐马背开始闭目凝神,任由意念飘忽不定玄妙而出。

这一刻,箫剑生完全处于一种说不清理不清的无我忘我状态,他的意念无孔不入,细致入微的感受着周围气机的变幻,原来天地之间的那层轻薄之气并非一成不变,它有疏密之分,有方向之辩,也有形状上的区分,如那河水溪流,气机便随着水形而动,如那一草一木,气机便围绕着草木周而复始的流转,再如那远处的美女峰,气机万千,复杂之极。

差不多几息之后,箫剑生的身体开始悬空而起,离开马背一丈多高,仿佛他的身体下方有快浮动的云,托着箫剑生开始行云而动,这让一旁的陈申平为止震撼,这小混蛋还没有突破那一层境,竟然意念已经强大到可以循走的地步,如果到了合五境之后,岂不能成就传说的中一念急转三千里。

陈申平有些眼热,但更多的是欣慰。

这一刻他容光焕发,再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教习,眉宇间浩气波动。

又是几息后,箫剑生还没从那微妙境中脱身出来。

他仿佛在笑,笑世界的渺小,笑人间的冷漠,笑天地间的凄凉。

然而,他又似在哭诉,哭诉这万千年来人间的不作为,杀戮无处不在,战火无处不蔓延,苍生一命如蝼蚁。

忽然间,箫剑生大笑了起来,身形再度拔高,他笑苍生不自力,他笑万民如飞蛾,他仿佛高居星辰日月之上,俯瞰这人世间的沧桑变迁。

就在这时,陈申平脸色大变,猛的飞身而起,将箫剑生从漂浮状态打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就在刚才,他看着小混蛋周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芒,这让谨小慎微了的陈申平登时热汗滚流,身形俱颤,他不能任由这小混蛋再继续冥想下去。

刚才,陈申平看的清清楚楚,箫剑生已经由合五境之前的靠意念沟通这方天地,成功跨入了冥想状态,而冥想状态只有突破了合五境之后,才能领略到的沟通星辰之力的一种微妙境界。

陈申平紧张的看着四周,他的意念在刚才那一瞬间覆盖了方圆百里,以此来保证箫剑生的绝对安全,他抹了一把汗,又一把汗,但也是擦拭不尽。

太可怕了!如果他刚才不强行打断箫剑生从意念到冥想的飞升,一个不慎,无极宫也在难保他,这人世间怕也难有他立锥之地。

回去之后,他将如何向胧月交代。

百年之后,他将如何面对好友箫文。

……

已是深秋,河水冰凉

箫剑生兴奋的从河水中站起身来,但脸色的笑容马上变成了要杀人的冲动,那表情不亚于他正在做一场春梦,绝色的可人儿已经层层褪去衣衫钻入了温暖的被窝,就在他刚刚撩起被叫的一瞬间,被人浇了一瓢凉水,他如何能不怒?

箫剑生感觉头顶火烧火燎的疼痛难忍,恼火的看着陈申平背影说道:“陈叔,你有些不为人师表啊?第一次将我扔进水里也还情有可原,但第二次,你总的给我个说法吧?”

陈申平板着脸说道:“贤侄,你冤枉陈叔了,刚才你是不知,你在马背上打坐,是那马儿看你不顺眼才将你抛入水中的。”

箫剑生似在怒火中燃烧,他看着那浑身溅满水花的马匹,骂道:“畜生就是畜生,回去之后就将你杀掉,包张大号馅饼吃掉。”

马儿似乎听懂了箫剑生的话,先是可怜楚楚的看了陈申平一眼。

然后滴答滴答的来的箫剑生近前,用头轻轻的蹭这他湿漉漉的衣衫。

箫剑生终于耐不住一匹马的撒娇,叹气道:“下不为例啊。”

马儿一阵欢快的嘶鸣。

陈申平再次抹了把汗水。

就在这时,箫剑生兴奋道:“陈叔,我知道花九天藏身在哪了。”

陈申平急道:“在哪?”

“随我来便是。”

箫剑生并没有说出具体方位,直接翻身上马,蹚过河水后向着远处的一道山坳里奔去,陈申平紧随其后,不到半柱香时间,两人奔至里山坳前,小心翼翼的弃马而行,然后攀上一个小土坡,居高临下看去。

就见一块半人高的山石后面,南宫花翎浑身不着片缕平躺而卧在一处杂草从中,神色平静,嘴角微微勾起,只是雪白的肌肤显得有点白惨的厉害,似乎是身受重伤失血过多。

花九天已不知去向,这让箫剑生有些恼火。

箫剑生摸了摸怀里那件衣物,忽然转头看着陈申平说道:“陈叔,现在怎么办?”

陈申平瞪了箫剑生一眼:“这还用教吗?”

箫剑生用手捂着眼睛,只透过指缝看着南宫花翎,小步往前挪去。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箫剑生抱着南宫花翎走出山坳。

此刻的南宫花翎穿着箫剑生之前的打补丁衣服,好在这姑娘现在还处于昏睡状态,醒来之后会不会和箫剑生急眼,陈申平很担心。

陈申平正目色凝重的看着几十里外的一片山林。

山林内半人多高的秋后枯黄野草,随风而舞。

密集的野草从中,花九天正气喘吁吁的透过缝隙看着远处的陈申平。

箫剑生将南宫花翎放置在一平坦之处,独自向那片草丛走去。

身后的陈申平担心道:“贤侄,他能像拍苍蝇似的拍死你。”

箫剑生头也不会说道:“这不有你吗?”

被揭穿的陈申平并没有尴尬,紧随箫剑生而去。

花九天似乎也觉得躲躲藏藏太无趣,便主动现身,化作一道人影御空而来,在离箫剑生和陈申平几丈处站定,抱着侥幸说道:“自古君子不成人之美,但也不夺人所爱,老前辈,可否行个方便,日后花某定当回报。”

陈申平一本正经说道:“老夫不是君子,不用遵守那些条条框框。”

花九天还是不甘心说道:“花某可以改邪归正,不再修炼邪淫之法,何况花某也并未玷污那姑娘身子,还望前辈念在一脉江湖,放我一马。”

花九天冲着陈申平恭恭敬敬作揖到低。

陈申平似乎是被花九天的诚心所动,叹了口气指着箫剑生说道:“并不是老夫难为你,只是我这侄儿爱慕南宫小姐多年,如今她变成这样日后还如何见人,你说,你还能活命吗?”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江湖规矩

箫剑生看着陈申平认真的表情,有种如坐云端的错觉。

他有些琢磨不透,陈申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人师表肯定算不上,文质彬彬也徒有其表,貌似老奸巨猾还沾点边,信口雌黄是经常的事,或许因为养父那层关系,对他还过得去。

不过,这就行了,他不强求太多。

但就是这样一个心眼不是很大的老头,刚才张嘴就说要杀人,杀人的理由也是随口捏来,也就是说他要想杀人,总会有理由的,而且箫剑生有种感觉,这老头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他要是吃不准的事,估计跑的比兔子还快。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信,甚至可能还会挖苦几句,但就在前几天,他突然发现陈申平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不知为的那般,莫非这就是江湖中传言的如假包换,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世外高人?

不过,那花九天真的应该千刀万剐,不为别的,就冲他当众羞辱一单薄女子。

接下来,陈申平和花九天再没有言语上的交锋,彼此间的距离也有几丈拉开到百丈,眼看要动手,箫剑生一口气也退出百十来丈,感觉不会波及到自己,然后才找了处高的位置等待有人出手。

在临危之前求生,这是人最原始的本能,尽管此刻的花九天知道再没了退路,但还是心存侥幸说道:“前辈,当真要动手?”

陈申平表情很夸张的看着花九天,那神色完全就是我都准备好了,你还和我说这个,有没有点江湖规矩?

花九天见陈申平铁了心要他死,也没有了侥幸心理,脸色开始变得铁青,长长的吸入一口气,双手交叉探入袖中,自宽大的袖口间抽出一红一白两柄尺许小剑,然后将两柄小剑剑尖相抵置于胸前一尺处。

突然间,随着花九天衣服的鼓动,他体内的阴寒之气宣泄而出,顺着他的手臂再通过两柄小剑,眨眼间萦绕在两柄小剑的剑尖处,形成一云状的蓝色光团,花九天神色由铁青转为阴冷,他看着不算远处的陈申平,挥剑而出,那团蓝色云状物被挑上高空,眨眼之间,周围的温度俱降,同时有飕飕的风声自他袖中而出,以花九天为中心方圆百丈内地面上山石,枯草,断枝落满了晶莹的白霜。

陈申平身上也布满了白霜,但他还没出手,他只是细心的看,认真的听,安静的等。

看白霜凝结成无数的冰针,听白霜冰封这四周的空气,传来如老鼠啃木蹭蹭般细微杂音。

周遭的天气一瞬由深秋进入阴风呼啸的寒冬,箫剑生眉毛和睫毛和头发上也出现了结霜的迹象,他感觉寒气入体有些不舒服,便快速起身裹紧衣物再退百丈。

在他这个位置看去,前方出现了一座蓝莹莹的像鸟笼般的冰雪囚笼,将陈申平囚在笼中。

箫剑生的目力极好,尽管离着远,但他能清楚看到,那蓝莹莹的囚笼由无数柄晶莹剔透的修长冰针凝结而成,针芒寒光闪闪全部朝向陈申平。

随着花九天一阵阵比寒风还入骨的冷笑,无数的冰针刹那间脱离了囚笼,飞向陈申平,但陈申平依然未动,任由数也数不清的冰针刺向身体。

箫剑生使劲的皱着眉头,看着落在手背上的白霜不是熔化,而是如白色的虫子一般,向皮肤之下钻去,一阵冰冷刻骨的痛由外入内,同时手背之上出现了万千针眼,往外渗出细如牛毛的血珠。

箫剑生很细细的感受着那沁入骨髓的冰寒与虫咬般的疼痛,快速调整好坐姿,一边观摩一边催发自己的气海抵抗落在身上的白霜。他气海之内的元阳之气少的可怜,将将能抵抗住一部分白霜。

但他又不想错过这场战斗,只能咬牙坚持。

箫剑生使劲摸了把脸,将挂在眼角睫毛上挡着视线的白霜抹掉,看着陈申平逐渐迷糊的身影,嘴角狠狠的抽了一下,尽管他不相信陈申平会败,但战场之上瞬息千变,生死亦在眨眼之间。

就在箫剑生眯着眼睛在冰针内寻找陈申平的身影时,就听囚笼中的陈申平高声说道:“贤侄记好,这套淫*乱功法最忌讳纯正的元阳之气,你以后对敌,遇到这种倒霉蛋,一定先以念力压制,再以元阳之气冲散他的邪气,这样他就成了秋后的蚂蚱了。”

箫剑生一一牢记在心。

因为只有一个围观者,还有些自顾不暇,也就没有人会注意到花九天刚才那愤怒一瞥的表情,这是他利用近一千个女子的阴寒之体才练成的一套神功,竟然在那老匹夫嘴里成了淫*乱功法。

花九天怒不可瑟,手中两剑化作两道闪光,以难以形容的速度悄无声息的飞向陈申平,陈申平轻笑,目光中一抹白芒闪过,字正腔圆口出六字真言:“沉锋,斗罡,毙帐。”

这一刻,似乎天穹之上有剑斩下,落在囚笼之上,地表之上有罡风生起,掀起无数细沙碎石冲向囚笼,两者呈现天与地合拢之势将那高耸的囚笼夹在中间,随着一阵阵令人头皮都发麻的咔嚓声,无数冰针顷刻间化为袅袅白气被驱散,两柄小剑也被震飞不止踪影。

花九天被震退十数丈,口喷鲜血,肩头那处箭伤更是再度撕裂,血流如注。

震动的余波将毫无准备的箫剑生掀翻在地。

陈申平若无其事道:“花九天,不打算请出你的灵主让老夫开开眼界?”

箫剑生嘴里嘟囔着,狠狠的瞥了眼陈申平。

虽然身上的白霜已经褪尽,但嘴里、鼻孔里塞满了沙土,脑袋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刚才一席话他也只听清灵主二字,但他能隐约猜到肯定是花九天压箱底的手段,他便忍着钻心的疼起身,往前挪了十几丈,再度坐下。

花九天脸色纠结了一下,痛快道:“好,那就让你所愿。”

陈申平负手而立严阵以待,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细细的打量着自花九天背后凭空浮现出的一尊模糊人像,人像由虚凝实,竟是高达二三十丈,犹如一尊威严的天神下凡,寸步不离的守护在花九天身后。

人像黑色衣裙,裙摆随风而舞,头顶花翎羽冠,细腰腿长,胸前饱满,一切都很真实,唯独面孔若隐若现不好辨识。

陈申平朝箫剑生挥手道:“后退百步!”

箫剑生再没敢迟疑,身形急速后退,一口气后退了二百步,这才敢端详那人像的招展身姿。

就见花九天探出食指,咬破指肚,点向自己眉心处,同时冲着人像躬身施礼低声唤道:“三代弟子花九天,请灵主助我灭掉那一老一少。”

陈申平却是冷笑道:“装神弄鬼,如果是她本尊,老夫倒还忌惮一二。”

箫剑生听说连他也要灭掉,顿时有些心神不宁,只见那灵主的人像遽然间双目光芒绽放,双臂探向虚空似要将那浮动的云多扯下来,陈申平仰头望去,灵主人像已经手握两条和身高等长的墨黑色长矛,随着花九天退让到一边,人像手中的长矛向着下方的大地投射而去,一支朝向负手而立的陈申平,另一支射向远处的箫剑生。

那长矛亦是阴寒之物,上面结满了如狼牙般的尖冰,携带着足以将空气的冻僵阴寒之气,所过之处连周遭的气机都被冰封的一滞。

箫剑生想要躲避发现已经晚了,他的双脚和这方大地连为了一体,根本动不了丝毫,此时,他只能亲眼看着大地之上的尖冰眨眼之间蔓延而来,顺着他的双脚再蔓延而上,但凡被冰齿翻盖之下,衣服俱碎成粉末。

箫剑生幽怨的看了眼陈申平,既然跑不掉就只能自救了。

他回想起在河边时,进入的那种微妙境界,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浴血重生之路

箫剑生选择在黑色长矛夺命之际闭眼完全出于感觉,一种他也说不清的自我本能保护,之前,他从哪个奇妙的境界中能看清万物的气机流转,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在那种状态下获得了安神。

这好比在他年少最无助的时候,多想牵一下父亲宽大有力的手,然而,他的童年里只有养父,尽管养父对他也是千般的好万般的疼爱,但有种情叫血浓于水。

黑色长矛不分先后刹那而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陈申平目色复杂了的看了箫剑生一眼,突然双手置于气海之上猛然下压,一股至纯至刚的元阳之气由他的气海而发,通过他的嗓子,最终在冲开嘴的瞬间变化成了一个字:“散!”

简简单单一个字,包含了这些年来他对天道的另一种认识,这种认识凌驾于同境界的修士之上,和普通的修行有很大不同,被他称之为言之道。

道可道之言,言可言之道。

所谓言之道并非以言语扰乱人心,更有别于佛修的闭口禅,十年不开口,一遭吐言天地灭,只是将他对天道的认识付诸于三言两语之中,天道亦是一种道理,只不过绝大大多数修行着将这个道理付诸于剑尖刀刃之上,而他将这大道理归纳总结为几句简言。

说来也巧,这个散字便是前几天箫剑生在给他念书是心有所悟而来,出自箫文的那本《醉心贴》,三千大道鸿蒙紫气,我以草木皆应之,虽然是箫文酒后乱言,但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所以,这个‘散’字,并非让那黑色的长矛散去,而是灵主的人像被一字驱散,没了本源,那黑色的长矛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基石之墙,有型而无神,杀伤力俱减。

巨大的灵主像随着陈申平一字出口,如瓦解的山头,倾斜而倒,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黑色长矛被陈申平屈指轻弹,化作一道黑烟消弭于无形。

但箫剑生那边就没有如此的轻描淡写了。

黑色的长矛直接穿进了他的身体,但没有透出来,在他身体里面化作了一股极其阴冷的寒气,肆意的游走于他的五脏六腑之间,血液之间,箫剑生面色狰狞跌跌撞撞起身,踉踉跄跄摔倒,再艰难起身,再摔倒,如此反反复复。

他本意是想往陈申平身边靠拢,但百丈的距离,他摔倒了无数次,凭他现在的意念完全压制不住那股阴寒之气。

陈申平突然说道:“手结天盖,谨守心神,用意念封印七窍,化掉那缕阴寒气,便是你的造化。”

箫剑生闻听赶紧就地而坐,至于天盖印,上官雪之前教过他。左手拳右手掌,掌心向下,盖以拳之上,此印可以宁神守心散郁。

此时的箫剑生脸色惨白如纸,双目墨黑如斗,就连白眼仁都变成了黑色,耳垂通红,眼角上挑,鼻流黑水,满嘴的银牙咬的嘎吱嘎吱响,他的身体时而前倾,时而后仰,消瘦的脸颊扭曲的完全没了人样,谁也不知道此刻的箫剑生正在经受一场多么残酷的磨练。

既然选择了修行之路,便也选择了一条浴血重生之路,没有人能帮了他,强大只能靠自己。

陈申平仅仅是轻描淡写的看了箫剑生一眼,便看向了远处的花九天。

此时的花九天虽然还站的笔直,但已是强弩之末,身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染红,灵主像崩散,对他的反噬很大,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便是这个道理,他看着陈申平过来,并未挪动脚步,也并未再做没有结果的求情,也仅仅盘腿坐下,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等着陈申平结果他的性命。

然而陈申平并未这么做,“你现在的战力只有三境,等会让我侄儿与你一战,你若能赢了他,算你运气好,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若你输了,就不用我说后果了。”

花九天悠悠说道:“为何会这样,你是在羞辱我技不如人,还是怕杀了我得罪灵主大人,将来找你算账。”

陈申平笑道:“你想的太美了,可惜都不是,老夫只是借你的命让我侄儿突破一下而已。”

“老混蛋,灵主不会放过你的。”

“那也要看他有没有留住我的本事才行,我若想跑比兔子还快。”陈申平继续笑道:“对了,你们灵主身材不错啊,长发飘飘,柳腰细腿。”

花九天虽然脸上表现的大无畏,但既然陈申平给了他活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去珍惜。他第一时间往嘴里塞了一把药丸,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都有,然后开始闭目养神,颐养静摄。

再看箫剑生那边,此刻他还没有消化掉那缕阴寒之气,身体还在剧烈的颤抖,但他脸色已经非常的平静,并没有因为体内的那股黑气的冲撞而失守本心,他的结印手势也是如山岳般毫无动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风中夹着浓浓的雨水腥味凉飕飕吹来,箫剑生终于睁了一下眼睛,冲着陈申平笑了一下之后再度闭上,而此时花九天的脸色已经归于正常,他也在陈申平授意点头后巡回了两柄小剑,正摆放于双腿之上,以中指划过锋利的剑锋,有血渗入剑身之内。

并没有电闪雷鸣,毛毛细雨斜着从天而降,滴落在人间,渗入黑黄的泥土。

就在这时,箫剑生抹了把脸色的雨珠,突然说道:“陈叔,我好了,可以一战。”

陈申平点头道:“一会杀了花九天,那两柄剑就名正言顺的归你了,虽然有些拿不出手,但学习奴剑术还能凑合,等日后修为有成,可以去借兵山找适合你的武器便可。”

箫剑生并没有问借兵山是什么地方,怎么走,终究要走,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花九天一直在听着那爷俩的对话,脸色极其难看,杀意浓烈。

他猛的站起身,来到箫剑生跟前,直言道:“你凭什么杀我?凭拳头,凭胆量,还是凭有人给你撑腰?”

箫剑生笑着起身摇头道:“凭心,凭你该死。”

花九天不屑一笑,将红色小剑从袖中抽出。

陈申平脸色平静的退出箫剑生和花九天的战场,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将鞋子脱掉后倒出里面的泥沙,然后倒扣在地下,又随手捋出根干硬的草茎,开始剔起了牙豁子。

就在这时,花九天袖口微动,忽然黑剑飞出,直刺十几丈外箫剑生的咽喉,同时他的人也化作一个残影直奔箫剑生而去。

箫剑生身形未动,突然喝道:“凝!”

这个散字学的有板有眼,字正腔圆,理所应当,似乎比陈申平那个‘散’字还多了一份刚猛。

陈申平猛的抬头看向箫剑生,满脸的震惊很快变作了想扔鞋砸人的怒气冲冲。

花九天并没有因为一个‘凝’字身体停滞,反而冲杀的更快杀心更浓,几乎距离那柄红剑也就五步距离,就在红剑将至之时,箫剑生猛的出拳相应,以拳头的平面砸向红剑的剑尖,剑没有飞出箫剑生的拳头却有血飞溅,就在箫剑生拔剑在手,目光牢牢锁定花九天极快的身影之时,花九天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陈申平目色凝重,但并未提醒箫剑生,此刻花九天正在他头顶上空。

箫剑生脸色微变,突然意识到身后有人,他猛的转身,将手中的红剑以他能发挥出最快的速度向后刺去,然而却刺在一道黑影之上。

“小子,你可以去死了!”

等箫剑生分辨出花九天已经出现在他身前时,他果断转身,惊愕之间,一道黑色的剑芒已切向他的咽喉。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雨停,天晴

花九天之所以敢近身击杀箫剑生,首先,少年不是那老头,如果他刚才和老头对战是也敢近战,无异于等于自杀,光是对方磅礴的气机就能将他绞杀身亡,更不用提那包含了天道玄机的真言,字字诛心,远比他手中的两柄归兮要锋利的多。

其次,这要源于他对箫剑生的暗中观察和年龄上的判断。

他在与陈申平对战的时候发现,这少年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修行者的痕迹,不然也不至于离着几百丈身上还挂满白霜。

这少年顶多刚刚突破宁息境,身上根本就没有丰盈的气机波动。

事实确实如此,箫剑生现在还是修行的门外汉。

所以,花九天出剑并无取巧之法,直接就是杀招,一剑封喉。

箫剑生也没有让花九天失望,在黑剑还未袭来时,他并没有把握住剑气流转的先机,眼看剑尖已经抵近咽喉,也没有做出规避的动作,仅仅是很笨拙的用手中的红剑沉力隔档,但还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黑剑的剑尖如黑蛇吐信般划过箫剑生的颈部,留下一条猩红的血槽。

一剑得手,花九天悄然后退,静静的看着雨水冲刷过少年的颈部,狰狞的切口处雨水混着血水细细流淌。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处的少年,叹息中黑剑自行收入袖中,好整以暇的等着少年气绝身亡。

然而,箫剑生并没有如花九天预料的那般轰然倒地。

箫剑生只是感觉脖子处凉飕飕的一下,似乎有一股极寒的气流沿着伤口灌进了体内,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箫剑生感受到那双诧异的目光后皱了皱眉,并没有去看远处的花九天,而是在细细的回味着刚才那一剑包含的气机,如瀑布倾泻,气机浑厚,一气呵成。

这算是他走出泥井口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人对敌,对方还是合五境之上的修行者,压力之大可见一斑,但他并没有给自己压力,一切顺其自然。

在秦荒古道时,那黑心的店老板的那一刀让他感悟良多,两相对比之下,同样是正面突袭,一个是人猛刀也刚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举刀砍过来,而花九天则是本身气机内敛,将一切都收放在一剑之上,高下立判。

箫剑生又想起了那老者的话,华而不实。

几息后,花九天不可思议的看了陈申平一眼,但陈申平根本就没有看他,呆呆的坐在雨幕下,安静的享受着远方的密云浮动。

等花九天再看对面少年时,少年正在擦拭着脖子上的血水。

似乎很疼,少年一直死死的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但脸色很平静,他从那张脸色看出少年的心里活动。

花九天好奇说道:“你很让花某意外,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吗?”

箫剑生平静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花九天轻轻的点了点头,也学陈申平的样子坐在雨幕中,但他不是看天,也不看地,却是目光深沉的看着远处的少年,他不知道少年身上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能逼着他亮出现在最强的手段。

花九天若有所思的看着自虚空而下的雨幕,心神激荡,只感叹这贼老天待他也不薄,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个人便是他决意要杀死的那个少年。

花九天手掐斗状发诀,黑剑自他袖中再次飞出,红剑也趁着箫剑生不注意脱手而出,一黑一红两柄小剑,如那心心相惜的男女紧紧缠绕在一起,逆着雨幕旋转而上,一飞冲天直至百丈高空,调转剑头后盘旋而下,瞬息间竟是形成一道形如龙卷风般的旋涡。

旋涡急速而下声势渐长,将周围本要坠地的雨滴也卷进风暴中心。虽然声势大不如前,但却是花九天此刻能发挥出最强的一击,如今他实力大跌,但对天道的认识还在,这就不影响他的手段百出,他不相信一个还没有突破一层境的少年能承受这么强的一击,不然他花九天真的就可以去死了。

风暴自百丈高空旋转而下,风暴中心不计其数的雨滴被拉伸的犹如一柄柄锋利的小剑,透着怪异的光芒,随着雨滴的集聚增加,风暴已由最初的透明变成了墨黑色,乍一看如那传说中行风布雨的黑龙无二。

天空上传来阵阵沉闷的雷鸣,风呼啸而过,将箫剑生的破烂的衣袍吹的噼啪作响,他束发的绳子早已挣断,任由那头黑发随风乱舞,箫剑生脸色平静如常,除了身体偶尔会被风吹的后仰一下,几乎是稳如山岳一般。

此刻的黑色风暴距他头顶不足五十丈,如万把利剑悬于头顶,但箫剑生都没有抬眼去看,他只是在试着用意念判断哪些复杂的气机流动,他先是抽丝剥茧般的找到两柄小剑的位置,再用意念锁定,如此反复,似乎所有的雨滴都在他脑海里清晰可见。

风暴的声势越来越大,在离箫剑生头顶十几丈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人合抱粗细,处于风暴正下方的箫剑生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似乎下一刻就会被风暴碾压成渣。

在花九天眼中,如果这时候箫剑生选择起身躲避,或者向陈申平求救,完全可以不用急着去死,然而那傻傻的少年并没有,他只是在安静中等待着被风暴淹没,绞死在其中。

周围的亿万雨滴凭空消失,偶尔还会有小水珠坠落渗入泥土之下,大部分都被旋风或卷或吸了过去,陈申平本来沉浸在雨中发呆,雨幕的消失令他极度反感,他看了眼那道旋风,气呼呼的指着花九天说道:“快点结束,不然我要反悔了。”

花九天平静的笑道:“应该……该结束了,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箫剑生整个人已经在地面上消失了,他原先的位置只有一道令地面砂石都不安的黑色风暴,游走在方圆几百丈范围之内,或急或缓,风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显得显得凄凉无比。

陈申平再没了立锥之地,冲花九天瞪了一眼,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土,骂骂咧咧扬长而去,原地只留下花九天平静的看着那旋风在地面上肆意的扫荡。

十几息后,旋涡声势渐小,花九天意念冲入风暴中心,但却找不到少年的人影。

花九天撩起衣服擦了一把汗,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了很多,脸上的坑坑洼洼之间已经堆满了汗迹,犹如一个个小湖泊,任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那双已经布满血丝的目光中已经出现了阵阵不安,他继续盯着旋风中心位置,但还是察觉不到少年的气息。

找不到既是生机全无,亦或者是少年有什么本事能隔绝他意念的探视,花九天当然不会相信一个连一境都不到的少年能身怀这等奇遇,按照他的判断,那少年应该已经死于非命了,而且多数是被风暴中的归兮两剑绞杀的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但按照他对刚才那老头的判断,他又觉得不可能,太不合乎常理了。

花九天显得有些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他强迫自己又等待了几息,便决然起身,向着风暴走去。

就在花九天再掐手诀,打算驱散风暴收回归兮的时候,突然间,那黑色的风暴竟是不受控制的一个急转将他也卷了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申平回到原地坐下了,冲着那风暴频频点头。

他半眯着眼瞅着那碍眼的风暴中心喊道:“贤侄,收获不小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声风吼,和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陈申平皱了下眉,感觉有些不对劲,情急之下大袖挥动,像赶饭桌上的苍蝇一般将那旋风冲撞的支离破碎,顷刻间,黑色的旋风渐停,露出中间的两人,一个如血人,浑身布满了像蛋裂的伤口,一个如白纸人,胸口插着一柄精巧的小剑,剑身已经没入了白纸人的身体里面,只留剑柄和剑格在外面。

就在这时,花九天艰难的开口道:“其实,我已经猜到了结果,但也无妨,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我花九天没有白死,现在能告诉花某是怎么回事了吧?”

箫剑生摸了把挡住视线的血水,声音颤抖道:“因为我想你死,就会想尽办法让你死。”

花九天显得很不甘心:“仅此而已?”

箫剑生龇牙咧嘴一番,强忍着身上难以计算的伤口带来的痛楚,开心笑道:“突破算不算?”

花九天已经摇摇欲坠,但他没有再吃下那疗伤的丹药,摇了摇头继续等着下文。

箫剑生想了一下说道:“你的剑气刁钻怪异,但正好碰到一个不会用剑的人,你想急着杀死我,但巧的很,我并不担心自己会死,起码就你现在三层境的实力,很难杀死我,所以我有很多时间去琢磨你的手段。”

箫剑生接着再道:“我承认你很强,如果你的实力不是三境而是四境的话,接下来死的可能就是我。”

花九天已经眼球深陷,目光游离不定,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憋在喉间不肯咽下,他极其艰难的朝着箫剑生轻轻的摇了头。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你是想问自己精心布局的风暴为何会转向主人,你只有问他了。”

箫剑生指了指远处的陈申平。

花九天翻了下眼睛,缓缓的扭过头看向陈申平,利用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嘴,但他发现陈申平已经起身,悠哉的背着双手向远处走去。

此时,雨停,天晴。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花翎

花九天还有一句话憋在喉间没来的说出,便一命呜呼了。

眼睛死死的盯着陈申平的背影直到眸子里混沌一片,算是死的很安静。

箫剑生身上尽管伤痕累累,从头到脚不知道被那两柄小剑和雨滴划开了多少道血口子,但眼神比之前更清亮了,看起来精神也很饱满,这便是突破一层境的好处,整个人焕然一新,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劲,比喻成浴血重生也差不多。

然而他心头总有那么一丝沉重,如果花九天以四境的实力来和他战斗,会是什么结果;如果最后关头,不是陈申平暗使手法又会如何,对于箫剑生来说,这是两个恐怕永远琢磨不透的问题了。

但总的来说,能亲手杀死花九天,兑现了他之前的说下话,兴奋要多过于那丝沉重。

宁息境或许对于那些天才少年来说不值得一提,对箫剑生来说却是意义非凡,虽然这一天来的晚了几年,但终究是入了修行的门槛。

为了这一刻的到来,他曾害怕过,也曾焦虑过,因为他曾听到别人议论,十五六岁已经过了修行的黄金年龄,即便天赋再出众,但想触摸缥缈的天道已经失了先机,被拒之门外。

或许自己是个例外吧,箫剑生表情轻松写意,显得很无所谓。

他一边走,一边还原着当时的情景。

当他被黑色的风暴卷上高空那一刻,四周暗黑一片,感受着四周雨滴都变成了杀人的利器,他内心极度恐惧和挣扎,感觉到自己只剩一口气了,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心跳都逐渐的放慢减弱,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接近于死亡的过程。

然而,当他被风暴卷向最高处时,他的脑海里混沌一片,那种伤痛已经发展到了制高点,似乎随时都能让他疼的昏厥过去,好在他的意念非常清晰,一直锁定这两柄小剑的气机,他本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吃过的苦何其之多,自然他能忍受别人不能承受的苦楚,再加上他从小体力超于常人,所以在那段最难捱的时候,他刻意让自己去感受那伤痛,来保持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直到他清楚的看到一扇安静的大门。

大门古老而浑厚,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沧桑,大门还未开启便有耀眼的光线自缝隙间穿透而出,那光线很刺眼很温暖,犹如万丈光芒从天穹照到地面,然后随着一阵悠扬的推门声,大门洞开,耀眼的光束穿过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修补着他身体上的伤痕,直到再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没有教科书式的指引,这扇大门对他来说就有点意外和突然。

在下降的过程中,箫剑生手臂穿透雨滴和旋风,将一柄红剑抓在了手里,然后在风暴的中他看到了披头散发的花九天,此时的花九天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他记得在养父的《醉心贴》中,有一句话令他触动过。

这句话的大意就是,不管你生前是皇帝老子,还是文臣武将、王爷皇后,亦或者是庶民百姓,但死后便是死人,生前可以等级森严,可以富贵贫穷,但死后终将是一捧黄土埋一堆白骨。

生是前世结下的果,死是为后世埋下的因,如此无尽循环。

他想把这句话用在此处,没什么来由,符合不符合情景都无所谓。

这便是他突破后的感悟,或者是对生与死体验后的一丝理解,这让他有些理解陈申平曾经说出的‘散’字,和他后期突然想到的‘凝’,生为凝,死为散,貌似很有道理。

箫剑生认真的思考一番,抬头见那雨后的白云悠悠,便对着天空高呼道:“散!”

云真的散了,不过是被风吹散的。

箫剑生又对着地下一个有蚂蚁爬进爬出的小洞说道:“凝!”

不知道是不是真起了作用,那些黑色亮晶晶的蚂蚁竟是一股脑往小洞里爬去。

‘散!’

‘凝!’

……

箫剑生乐此不彼的变幻这口型,虽然收不到什么效果,但很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他随手从袖间抽出两把小剑,翻来覆去的端详了几遍,擦掉上面的血迹,手指从剑尖划过剑脊,越过剑格,最后停留在玉质的剑柄上,做完这些他感觉心情平静了不少,似乎身上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可惜那短命鬼死的太快,他都没来得及问出剑的名字。

如今这两柄剑有了新的主人,总的有个名字才对,箫剑生脑海里涌现出很多响当当的字眼,不乏那些通天彻地泣鬼神的词语,比如牛鬼,蛇神,赤胆,越秀等等。

但都被箫剑生一一否定,不是这些名字不好听,而是离他满意还差了一点点,最后,他忽然脑洞大开,想起了南宫花翎,感觉这个名字还挺上口,而且也很符合两柄小剑的来历,索性就叫花翎吧。

箫剑生脸色终于绽放出满意笑意。

他小心翼翼的收起花翎,精气神饱满的向远处的陈申平走去。

他很感激陈申平特意给他安排的一场搏杀,他也隐隐猜到了陈申平带他此行的目的,他一边走,一边想着类似于感激的词语。

他还想起了上官雪,想起了上官雪的那只手,总是让他有种青春勃发的冲动。

陈申平看着精神焕发的箫剑生,笑道:“算你还不笨,有陈叔当年一半的聪慧劲,照此下去再勤能补拙一些,应该不会止步于合五境。”

箫剑生同样笑着道:“陈叔,那你现在是几层境,我的成就总不能低于你吧,不是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前浪推在沙滩上吗?”

陈申平摇头苦笑,笑而不语。

这让箫剑生有点不快,他很讨厌那种装清高的人,也不喜欢那种装高人的高人。

箫剑生撇了撇嘴再道:“既然不说,我权当你羞于启口好了。”

陈申平突然转过头,很认真的说道:“大概六层是有了,但离七境还差临门一脚。”

箫剑生好奇道:“修行修到穷途末路是几境?”

这是一个很令陈申平纠结的问题,他也的琢磨很长时间才行,而且什么叫穷途末路,不应该叫前途一片光明吗?

少顷,陈申平才说道:“有史以来的记载是八境通玄境,也就意味着对天道的理解达到了玄妙的境界,不过这种人已是活宝贝般的存在了,稀缺的可怜,整个人世间加起来也不够两巴掌数,咱们无极宫就有一位,你们奉天王朝的重阳老祖算一位,武当山好像也有一位,西荒的许家应该藏着半个,至于其他,如那圣人域应该该有,而远在大陆南方的南海归墟应该也有,至于夷人域、神冢、东杲这等小地方,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陈申平又补充道:“如果花九天嘴里的灵主还在世,按照我的了解,也差不多进入八境了,至于再往上……”

陈申平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那虚无缥缈的一处天空,目色中带着一份孩子般的憧憬。

箫剑生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受教的点了点头,随后惊讶问道:“无极宫这位通玄境的老人家不知道收不收徒弟?”

陈申平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眼箫剑生,继续发呆。

箫剑生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接着问道:“那陈叔你找到那扇门了没有?”

陈申平忽然将一个药瓶丢给了箫剑生,同时没好气的说道:“你该吃药了,刚刚突破一层境根基不稳,小心留下后遗症,到时候别说七境,合五境都找不到门。”

箫剑生被这句话吓的愣了一下,当即拔开药瓶木塞子,直接瓶口对嘴往嗓子眼里倾倒,似乎药丸有股让他很不习惯的味道,他咽的很是勉强。

就在这时,箫剑生忽然想起了一事,便问道:“陈叔,那个南宫花翎……”

陈申平有些可惜的说道:“走了,经此一事,估计再不可能回到南宫府了,或许人世间会多个光棍,或许会多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总之,世事难料。”

……

还是那条河,箫剑生简单的清洗了一下伤口,将身上血渣冲洗干净,白衣已经快变成血衣了,索性就忍着心疼团在一处用石头压实了,然后快速的从包囊里翻出那身他参加考核时穿过的粗布长袍,穿上之后,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这才恢复了一丝人样。

就在这时,陈申平目光中远处收回来,拍着箫剑生瘦弱的肩膀说道:“又该下雨了,这次恐怕是瓢泼大雨,咱们的找个好的避雨地方才行。”

这一天,距离西荒都城龙炎五十里外,一老一少正悠闲的穿行在被车马碾的平平整整的官道上。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河边有人独饮

官道很宽,至少能并驾五辆马车,太阳斜着照下来,将箫剑生和陈申平的身影拉的无限长,再有五六十里便是西荒的都城龙炎,庞大浑厚的城池轮廓早已映入视线,箫剑生开始精细盘算起来,进城之后先找家便宜客栈歇脚,然后抓紧时间修练,争取将最近感悟到的东西巩固一番,再利用闲暇时间好好的逛一逛素有三大名都的龙炎城。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陈申平忽然停了下来。

等一列全副戎装的马队远离之后,陈申平拍着箫剑生的肩膀,说道:“贤侄啊,陈叔有事要先行一步,如果事情办的顺利,七天后龙炎城的青麻街,有家百年老字号董记铁匠铺,到时候记得去那里找我,如果那时候陈叔还没去,你千万别等我,出了龙炎城往西北方向走,到时候我会找到你,切记不要在城中耽搁时间。”

可能是事发突兀,箫剑生毫无心理准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

他的直觉告诉他两人肯定是遇到大麻烦了,陈叔之所以选择独行,应该是觉得带着他处理起来碍手,这已经超出了历练的范围,虽然箫剑生从陈申平脸上看不出了端倪,但那番话语已经能说明问题,至少不会是访朋会友这么简单,再加上前几日陈申平无来由的说要找地方避雨,箫剑生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询问陈叔到底是何事,即使问了陈申平不见得会说,其实分开走虽然没了陈申平这个便宜保镖,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情,既是出来磨砺,就得独自去面对这个纷杂的世界。

箫剑生笑着目送陈申平离去:“陈叔一路保重!”

陈申平走出了十几步后,身影顿住语重心长叮咛道:“花翎能不露尽量别露,免的给自己带来不便,如果董记铁匠铺的老板和你有眼缘,到时候你可以找他给你将花翎改造一番,还有就是,如果碰到与你攀谈之人,切记不要透漏挂名弟子的身份。”

陈申平越说越玄乎,箫剑生心里有些没底了,好在这是西荒的地界,他并不担心碰到奉天的官兵,而且他也初来乍到,并没有几个熟人,所以就心宽道:“陈叔放心办事就成,你侄儿我也是从小到大欺负人长大,有事我会自己处理好。”

陈申平放心的点了点,放开步伐扬长而去,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日渐西下,秋风萧萧,带着深秋浓浓的寒意。

箫剑生孤身上路,心情有几分沉重,沿着官道向龙炎走去。

官道上普通行人稀疏,行走期间的大部分都是些进城回报军务的官员轿车和一对对列装整齐的马队,为了不妨碍通行,箫剑生一直贴着路边走,因为整条官道只有他一个人,偶尔会有高大的军官停下马好奇的瞅过来,箫剑生亦是面带微笑的回望一眼,然后再低下头步伐从容的往前走。

可能是觉得他穿着普通,加之年龄也不大,所以那些人仅仅是警觉的看上几眼,便匆忙打马而去。

在离龙炎城不足二十里的时候,高耸的青黑色城墙已经显出了狰狞,各种防御搂也是很好的起到了威慑的作用,至少让箫剑生看着很不舒服,似乎里面正有一双威严的目光盯着他肆无忌惮的审视。

箫剑生掏出随身的水葫芦,猛灌几口,将水葫芦放好后继续赶路,差不多半柱香过后,他身后传来了稀稀拉拉杂乱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而近,由快而缓,从声音分辨应该是四五个人的样子,既是路就少不了路人,这一路上也遇到了好几拨,箫剑生便没放在心上继续悠哉的赶路。

马蹄声很近后,有一匹马踏着零碎的步子朝箫剑生走了过来。

箫剑生感觉马要停下,便停下脚步往后看去,只见一个英姿勃发的中年男子正投来询问的目光:“少侠,可否也是赶往龙炎城?”

箫剑生见中年男子长的仪表堂堂,穿着也很讲究,尤其是头上的精致的发髻,和坐下的青眼雪白高头大马,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之家,出于谨慎箫剑生又目光扫过中年男子身后几人,总共三匹马四个人,一个和中年男子年龄匹配的美妇,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童,男童可能是路上染了疾病,被中年美妇用薄被子裹实抱在怀里,中年美妇身后是两名女子,一大一小,年龄大些的有十八九岁,似乎有心事不愿意正脸视人,但通过侧脸也能看出女子长的可圈可点,年龄稍小三四岁的女子,长相中等偏上,正好奇的看着箫剑生,两女子穿着也很体面。

感觉像一家子,气氛很和谐,箫剑生也就放松了警惕,冲着男子抱拳说道:“城里的远方舅舅捎信说最近生意挺好,需要增一个拉风箱的伙计,小子合计着在家里待着纯属荒废青春,顺便也出来见识一下世面,所以便在此偶遇大叔,大叔可是也赶往龙炎城?”

这便是寒暄,明明都要进城了,还要多此一举的问问是不是赶往龙炎城,但箫剑生和中年男子都没有表现出不妥之意,就见中年男子挑了挑浓黑的眉毛,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其实在路上已经有人告诉我最近龙炎城因为护城大阵一事严禁,已经三天没有开启城门了,但我想着都快到了,不过来看看心理不踏实,真是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早知如此,便迟些日子动身好了。”

箫剑生也是皱了皱眉头,想着这一路上果真没看到普通的路人,进进出出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原来是城禁,也难怪了。

但箫剑生想不通这中年男子为何要找他寒暄几句,应该不会是为了找个心理平衡才对,就在箫剑生想打问下这城门还的几天开启,以免耽误了和陈叔的约定时间,就在这时,中年美妇小心的拍马过来,先是上下打量了箫剑生几眼,然后冲着他温婉一笑说道:“敢问少侠,你家远方舅舅可是开铁匠铺的?”

箫剑生早已想好了说词,点了点头道:“正是,听说拉风箱是个卖力的活,我还担心我这小身体能不能吃的肖。”

中年美妇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对面的少年倒是机灵,一出口便猜到她要说什么话,便换了个赞赏的口吻说道:“龙炎城大小铁匠铺近千家,重名重姓的也不止二三百家,不知少侠找的是那家,光城西的燕儿巷就有不下十家,城南丹青街就更多了,光姚记的分铺就多达十二家,再说青麻街的,似乎也不少于十五六家,看少侠应该是第一次来龙炎城,如果没有准确的位置找起来就有些困难了。”

箫剑生故作吃惊的挠了挠头,没想到一个妇道人家已经把这种男人的粗活了解的这么透彻,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只好拱手说道:“婶婶倒是对这些粗笨活计了解的甚详,到时候小子挨家挨户的找便是,反正这些铁匠铺也一时半会的搬不走,不需担心。”

“这就难说了。”

就见那一直不愿低头视人的女子抬起头自高而下的看着箫剑生平静说道:“现在龙炎城扩建护城大阵,最紧缺的就是铁匠和木匠,听说城西的燕儿巷挖地十余丈,内置各色弓箭不计其数,军中的弓箭又不能随意调用,最后还不得苦了这些铁匠,我猜现在的铁匠铺十之七八已经被征调了,你去了也等于白去。”

箫剑生这次是真吃惊了,如果真如这位姐姐所说,他和陈叔的约定岂不是就没有年月了,就在箫剑生一筹莫展间,中年男子忽然笑道:“咱们不妨先去了城下再合计,此时说来也徒增烦恼。”

女子安静回道:“舅舅说的是理。”

箫剑生也是抱拳说道:“如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在中年男子的授意下,一行六人分乘四匹马赶往龙炎城下,刚才那名说话的女子将自己的骑乘大方的让了出来,箫剑生有幸自己独乘了一匹枣红马,倒也落得个腿脚轻快。

差不多天色将黑后,六人已经来到了龙炎城下护城河边,正如那中年男子所说,用以防御敌袭的跳桥已经升起,高大的城门紧闭,浑浊的护城河水散发着一股作呕的味道,青黑色的城墙犹如一张冷冰冰的脸,将除了箫剑生他们六人之外的几十号人拒之城外。

城外荒芜一片,便说农户田舍,就连简易的客栈也没有,看来这些人决定在护城河边过夜了,有的人呆呆的望着城墙,有的人斜躺着在护城河边已经睡去,更有人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歇脚之人,似乎也有人注意到了箫剑生他们的加入。

箫剑生突然注意到,中年美妇刚跳下马背,便止步不前,美眸正穿过人群看着一个方向,就连怀中的孩童哭闹都似没有听到一般,清淡的夜色下,那里有个独饮的裸*胸中年汉子,旁若无人的吃着黑漆漆的肉干,喝着黑瓷坛里的美酒。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一口酒一条命(1)

箫剑生自幼在箫文身边长大,对于酒他有特别的感触。

也专门翻过相关的典籍,知道什么样的酒容易醉,什么样的酒温凉润喉,什么样的酒如穿肠毒药,都逃不过他敏锐的鼻子,诸如那生猛的男子此刻喝下的酒就无异于穿肠毒药。

辛辣中夹杂中一种桀骜不训的烈,第一口入喉下肚心脏会遽然减速,甚至骤停,这酒至少由三种烈酒勾兑而成,浓烈的酒气中还散发着一种辛酸腐败的味道,说明酒里面掺杂了活物,比如致毒的五步蝎,双齿蛇,红巾蚁等等这些令人生畏的毒虫毒物,普通人别说喝入肚里,就算是隔着瓶口瞅一眼,看着那枝枝茬茬的画面,保管你看一眼吐三天,如果是真喝到肚里……后果可想而知。

诸如这男子如此饮酒之法,必然有其特殊之处,所以,箫剑生第一眼看到这名中年男子,就生出了提防之心。

如今陈申平不在身边,凡事都的小心再小心。

中年男子抱着酒坛慢悠悠起身,嘴里还叼着没有嚼碎的肉干,闷声闷气的说道: “我是该叫你青柳呢,还是喊一声何夫人?罢了还是叫你青柳吧,这样显得亲近点。”

中年妇人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脸色显得很苍白,但却异样的平静,似乎正在纠结一个问题,所以她第一时间没有给予抱酒坛男子回复,几息后,美丽的眸子轻松会意一笑,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她身边的男子,细声细语道:“何少鸣,这是咱们的命吗?”

叫何少鸣的中年男子犹自发笑出声,小心的将孩子接过来,将头压得很低,在孩子额头上蜻蜓点水般亲吻一口,又细细的替孩子紧了紧薄被子,边抬头边说道:“如此也好,总算不用再跑了,看样子小画儿也累了。”

何少鸣沉重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颤抖着手将怀中孩子的薄被完全蒙上,再没去看那孩子一眼,叫青柳的中年妇女快速的偏过头不去看孩子挣扎出被角的小手,目色痛楚的看着身后两名女子,两名女子本想扑过来阻止何少鸣的动作,不料青柳突然伸手挡在她们身前:“都退后吧,画儿还小见不得血雨腥风,这样便最好了。”

年龄稍大的女子神色绝望的牵起旁边少女的手,果断退出了几十丈。

箫剑生也是感觉气氛不对劲,一步步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何少鸣猛的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抱着酒坛发笑的男子冷冷说道:“周陵,你好算计啊,你毁了青峰岭不说,还要抢夺阵谱,如果今天被你得逞,这老天真就该瞎了。”

箫剑生静静的看着着一切,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原来这真的是一家人,应该是出自叫青峰岭的地方,为了保住手里的阵谱,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看到这个可怕的江湖,做父亲的忍着挖心之痛,结束了孩子早早的一生,他何尝不想阻止悲剧的发生,但他明白自己还没有那个能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周陵看也不看何少鸣怀中已经不再挣扎的孩子,目光死死的盯着他身后的两名女子,冷笑道:“小儿子死了,不过你还有一个丫头,一个外甥女,何少鸣啊,何少鸣,莫非你就不担心我杀了你们两口子之后,将他俩卖到那春楼被天下男子逍遥快活,一本阵谱而已,放在你手里是死的,或许,放在我周某的手里还能将青家的祖传阵法发扬光大……”

今夜的月牙儿格外的明净,犹如一块打碎的明镜悬挂在城头之上,清冷的寒风吹过,青柳身上的衣裙裹紧那具朦胧的身躯,饱满的身体凸显在人群之下,尽管是半老徐娘一样的年纪了,但不少人还是投来了火热的目光,直到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才开始沿着护城河远去。

何少鸣怀中的孩童已经没了气息,他还是那般镇定的抱紧在怀里,矗立在瑟瑟风中,似乎正在听着风儿的悲凉乱语,青柳往前迈出一步,如泣如诉的笑道:“我青家的东西不需要你这贼人染指,你便死了那条心吧。”

“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根本没指望你主动交出来,既然如此,该走的过场还的走走,好久没有杀过女人了,都忘了从哪里下手了。”

周陵手里托着黑色的酒坛缓缓走来,那双黑幽幽的脚上根本就没有穿鞋,光着脚板踩踏着地下的碎石嘎吱作响,脚板碾过,碎石又变成更碎的小石块,他脸色始终挂着一抹得意的笑,朝着青柳伸出了油乎乎的手掌。

就在周陵迈出第五步的时候,早有防备的青柳果断出手,婀娜的身段脚尖离地尺许滑出十丈远处,同时不知何时握在手心的五块彩石,突然绽放出五色之光,光线中隐约有像女儿针线一样精细的符文,青柳素腕翻抖间五彩石排成一直线,带出一道彩色亮光,如一柄无色的剑刺向周陵心窝。

一掌出,掌风呼啸而出,似乎是里面夹杂着肉眼看不见的刀剑,青柳胸前连续爆出好几团血雾,像迎风散开的朱砂吹散在夜色之下,猩红耀眼。

同时,青柳婀娜的身体毫无怜香惜玉的被震退十几丈才堪堪止步,已是血洒前襟,那位年龄尚轻的女子想冲过去护住他娘亲,但被何少鸣一声喝退,她只能无声的任清泪横流。

周陵再出一掌,就当那掌风即将饱和之时,自何少鸣的马匹上有两剑飞出,如切割开夜空的闪电一般令人目眩,先至的一剑飞向周陵的咽喉,周陵轻笑一声并未做躲闪举动,但那一剑在离他喉咙一尺寸断为数截,后至一剑突兀的出现在周陵面前,正当周陵想以同样的手段震断时,那剑却怪异的凭空消失。

周陵看着何少鸣吃惊道:“你出身自鬼柔?”

何少鸣只是冷笑,并未给予对方答案。

那柄凭空消失的剑再出现时,已经如一条柔蛇缠上周陵的手腕,突然间,那锋利的剑头往前一突,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绕着周陵的右臂盘旋而上,剑走之处,血肉横飞。

周陵意识到上当,猛喝一声将剑震飞,但他那条胳膊亦是血肉模糊,白骨外露,好似在屠宰场绕了一圈回来,令人不忍直视。

借机缓了口气的青柳,猛抬素手,皓腕翻动间有五色光线袭向周陵面部,但被周陵以那只血手接住握在手间,他的左手依然托举着那个黑瓷酒坛。

箫剑生看的清楚,那五色光线并非什么稀奇之物,只不过是五块彩石。

周陵脸色狰狞,失望的摇头道:“你的小天罗阵对我没用。”

随着他冷笑,只听“嘎吱”一声,五彩石登时黯淡无光变成石粉。

青柳眼见彩石粉碎,但没有一丝惊慌,反而平静说道:“是吗?”

周陵似乎是哪里觉得不对劲,刚要纵身跃起时,以他为中心方圆几十丈范围内,地面开始塌陷,顷刻间,巨大的动静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成百块巨大的石块自地面飞起冲向周陵。

箫剑生随着受伤的青柳和何少鸣一推再退,直到感觉不到地面的震动,此刻的周陵已经被巨大的石块湮没期间,箫剑生本以为大局落定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番打斗虽然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但那每一招每一式好像都击中了他的心中,震撼无比,尤其是何少鸣使出的那一手鬼柔剑法更是让他想起了当日玉影剑池考试时的一幕。

但青柳和何少鸣并没有放松警惕,四只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巨石堆。

猛然间,“轰隆”之声不断,上百块巨石冲天而起,已经越过了城墙的高度,乍一看还以为是天降巨石雨般,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浴血之人从巨石雨中走出。

周陵手托酒坛,对着远处的何少鸣夫妇狂笑。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一口酒一条命(2)

周陵这一笑,竟让连带着周遭的气机变得紊乱起来,护城河的水也跟着哗哗作响。

箫剑生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修行痴人。

事实确实如此,周陵在西荒有个响当当的名头,周痴,世人皆说他修行修的走火入了魔,修的人性颠倒,修的好歹不分,杀人全凭一念间。

周痴有个天大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些稀奇武学典籍,失传的阵法阵谱等等,只要他认为有用的,可以增加自己实力的,都要抢过来据为己有,至于死多少他从来不关心,那怕是皇帝老子的御书房他也敢闯一闯,似乎这个世界就没有他畏惧的东西。

就在前些天,他不知道听谁说起,青峰岭有传自大良国阵法大家青氏一脉的阵谱,周痴不吃不喝直奔青峰岭,几乎是一口气杀进青峰岭,当时正值何少鸣和青柳有事外出,只有两个儿子值守,结果可想而知,年轻人不知道这周痴的威名,硬是把命搭了进去,等何少鸣和青柳回到青峰岭之后,青峰岭已是狼藉一片。

后来得知这行凶者正是周痴,面对杀子之仇,何少鸣和青柳仅仅的悲痛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带着带着年幼的儿子、女儿和外甥女打算避难龙炎城,龙炎城毕竟人口稠密,相信周痴再神通广大一时半会也找不上他们,但是,他们还是错估了周痴的能耐。

箫剑生仅仅是看出来的,然而不少在此等候进城的人干脆就认了出来,一看是周痴,早就躲的越远越好,就在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伯看着箫剑生呆呆的神情,好心的提醒了他几句,震惊之后,思量过后,他不动声色的随了大溜往后退去。

就在刚才,周陵被巨石堆深埋的时候,何少鸣借着和他错身的一瞬间,将一物塞进了他的怀里,箫剑生吃惊之时,何少鸣冲他使了个眼色,箫剑生已是明了,这应该是何少鸣自觉今日凶多吉少,才有所托付,至于为什么会是他,箫剑生想不通。

此时他也没时间去想,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一家子身上,虽说江湖之上打打杀杀再正常不过,然而,如果一下子绝了根这种死法还是令人动容的。

此时的周陵俨然变了个人似的,就现在的战力而言,他要比巅峰时期的花九天高了一个档次,箫剑生有种直觉,何少鸣夫妻已经压不住这头即将发狂的猛兽,即便手段层出不穷,但在战斗方面两人的表现远没有周陵强悍。

境界虽然和实力挂钩,但战力或多或少还受其他诸方面的影响,甚至这种影响有可能扭转一场战局,比如临战经验多寡,战斗者的心性是否足够坚毅,再比如死战之下求胜的欲望,再加上修行者的炼体程度等等方面往往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走向。

显然何少鸣和青柳在这方面距离周陵有一定差距。

箫剑生用眼角余光扫过浑身浴血的青柳和气势大不如来时的何少鸣,两人都显出了颓废之色,刚才何少鸣那一剑虽重创了周陵,但也有些伤敌一千,自损三百的后果,再反观周陵,仅仅是看着凄惨而已。

笑够的周陵面无表情的托着酒坛向何少鸣夫妇走来,坚硬的地面,每一脚下去都深陷一个大脚印。

就在这时,何少鸣和青柳耳语了几句,不知道他和青柳说了什么话,青柳的脸色忽然变的凛冽起来,隔着夜色看了眼身后的两名女子,猛的玉足轻点地面飞身跃上百丈高空,毫不犹豫的素腕翻转结出几道印诀。

周陵冷笑一声忽然间加速冲向何少鸣,完全无视了青柳在他四周布下的浓浓的杀机,他脚步不停,任凭那些比刀剑还快,无形无影的线条切割过身体,在他身体表面留下深可见骨的血槽,没了剑的何少鸣直接并指为剑,脚步轻盈身形飘动,手间似真剑在握,一气之下便是十几剑,剑剑落在周陵要害部位,依然没能让周陵停下半步。

“何少鸣,当日你两个儿子就是这般死的,我看你也该步他们的后尘了。”

就在何少鸣神情悲痛之时,周陵冷笑一声,直接隔着几十丈丈远一拳轰出,何少鸣当即以双臂护住胸口,只听“咔嚓”两声,何少鸣的身体腾空而起,掉落在百丈之外,当场口吐鲜血,双臂皆碎,胸骨内陷。

还没等两女子跑向何少鸣身边,周陵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拔地而起,现身之时正好在青柳的身体下方,青柳脸色微变,刚想滑步出去,只感觉腹部一阵剧痛,一只油乎乎的大手直接穿透了那具娇柔的身体将他高高举起砸向地面。

周陵五指在青柳的腹部内肆意使力,青柳娇躯颤抖,面部扭曲。

周陵完全无视青柳痛苦的表情,平静说道:“交出阵谱,让你死的痛快点。”

青柳艰难的睁圆眼睛,看着周陵狰狞的面孔悠悠的说道:“休想。”

伴随着阵阵冷笑,周陵的那只手再次使力,青柳虽然已是痛不欲生,但她依然目色清澈,甚至嘴角轻轻的勾出一个弧度,似乎在嘲笑周陵,你就是一个疯子。

周陵大怒,像拖着一具尸体一般拖拉着青柳向何少鸣和那两名女子走去,青柳已经猜到了周陵要干什么,所以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但饶是如此,依然不能阻止“咔嚓”之声进入耳朵,等她睁开眼睛时,何少鸣已经身死道消,一颗脑袋只剩下了半颗,鲜血飞溅出几丈远处,两女子不堪回首刚才那一幕,已是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没了人样。

周陵托起酒坛,猛灌几口酒,吧唧了嘴笑道:“阵谱。”

青柳瞥了眼两名女子,柔声说道:“凤儿,玉琢,怕死吗?”

叫凤儿和玉琢的两女子都是拼命的摇头。

凤儿看着快要奄奄一息的青柳说道:“娘亲,凤儿不怕死。”

三女的表现彻底的激怒了周陵,不待叫玉琢的女子说话,周陵发狂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送你们一家人去地下团聚去吧。”

周陵猛的扬起了巴掌,对准青柳的头顶就要拍下,就在这时,一声冷笑至远处传来。

“都说你周痴喜怒无常,胆大包天,连皇宫都敢闯个来回,我看未必。”

就在周陵寻着声音往前看时,一个清瘦的少年缓缓走出了人群,沿着护城河边向周陵已经青柳三人走了过来。

清瘦少年笑道:“周痴,本少爷要和你赌命你敢吗?一口酒一条命,谁不敢谁是孙子。”

周陵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狂笑出声。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一口酒一条命(3)

似乎觉得这个少年有些意思,周陵收起笑容嗤之以鼻道:“大爷知道你想救青柳一家子,但就是乐意和你玩,不过在此之前得说道说道,你得了何少鸣什么好处,阵谱,功法,还是睡了人家的姑娘?”

一言就被戳穿,而且还答应下来,箫剑生暗暗的松了口气。

他镇定自如说道:“在本少爷喝酒之前你先放了青柳再说,不然人死了,赌的也就没意思了。”

周陵倒也干脆,冷哼一声,直接将青柳震了出去。

两女子赶紧上前抱起青柳,开始进行止血和包扎伤口。

周陵将手上的血迹在自己裤子上蹭了噌,凶巴巴的看着箫剑生,等着下文。

箫剑生看了眼青柳,外伤还好,但内伤有些辣手,极有可能里面的脏器都被周陵震碎了,恐怕青柳挺不过今夜。

好在两女子只是受了点惊吓,有些悲伤过度,其他情况还好。

箫剑生笑道:“何少鸣为了破阵谱,可以扼杀自己的亲生骨肉,若说他会将阵谱交给一个外人,你信吗?”

周陵转了下眼珠子,点了点头。

箫剑生继续笑道:“周痴,你觉得我和两位天仙姐姐般配吗?”

周陵咧嘴而笑,发现这个穷酸小子长的还行,嘴上功夫有一套,倒是胆子够大,再看两名女子,个个饱满圆实呼之欲出,确实称不上般配。

周陵冷哼一声,继续等着下文。

箫剑生挑衅道:“所以说嘛,本少爷既不为财也不图色,只不过是在来时的路上软磨硬泡的搭了个便骑,人要懂的知恩图报,仅此而已,接下来我喝一口酒,你放一个人,你敢吗?”

青柳忽然睁开眼睛,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孩子万万不可,酒里有毒,只需一口就能将你毒死,你并不欠我青峰岭什么,用不着拿自己的命来赌。”

周陵阴森森说道:“是啊,如是赌输,我会把这小子拆开剁碎泡酒喝。”

箫剑生冲着青柳笑道:“无妨紧要!”

青柳看了眼箫剑生,沉甸甸的四个字,她向好像从中悟出了什么,悠悠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周陵骂骂咧咧的将酒坛飞向了箫剑生。

酒坛还挺重,箫剑生抱着酒坛在原地转了一圈,才堪堪站稳脚跟,里面的酒水也是飞溅的几乎要泼出坛口,周陵脸上的表情像割肉一样难看,还好箫剑生没将酒水洒出来,不然估计周陵当场就能将他一巴掌拍死。

箫剑生顺着坛口看了眼,发现还剩半坛子酒,至于里面泡的什么光线暗的不足以看清,他先擦了擦边沿,然后闭上眼睛对着坛口使劲的吸了一口气,这才一手抓坛口,一手托坛底,随着坛中的酒水哗哗作响,箫剑生将酒坛托高,屏住呼吸将一大口酒水倒入口中,随着一股辛辣无比的液体在他喉间打转,箫剑生视死如归的咕咚一口,将那口酒水吞入肚里。

随着酒水下肚,箫剑生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高大的城墙如那黑森森的鬼城一般恐怖,那轮高挂的明月也是变的无限长,如一把血色的长刀悬在城头,他明显体力不支,身体晃动的厉害,酒坛中的酒水也跟着他晃动不已,周陵目色沉重的盯着酒坛,担心这小子暴殄天物。

忽然间,就听“噗通”一声,酒坛随着箫剑生砸在地上。

箫剑生浑身乏力,胸前像压着一块巨石,肚子里好似有无数的虫子在撕咬般难受,他试着调节了一下呼吸节奏,总算没有将酒水返吐出来。

少顷,他目色呆痴的看着周陵说道:“现在青柳的命是我的了,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周陵大笑一声,对青柳说道:“何夫人,算你走运。”

青柳紧闭的眸子无声的睁了一下。

这边赌酒,很快引起那些夜宿护城河边的人的注意,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有说这小子疯了敢和周痴打赌无异于与虎谋皮,有说这小子是在硬撑,保证第二口就的死翘翘,夜色下,几十双明亮的眼睛全部集中在箫剑生脸上。

周陵杀气腾腾的看着箫剑生,极想知道这小子将酒水灌到哪里去了。

刚才他全程在仔细观察,并没有发现箫剑生作假,他也查探过箫剑生的气机,就一普通少年,酒肯定是没有问题,只需一口,别说毒死一个普通人,毒死一头牛头没有问题。

这酒不仅毒性强,泡制起来也非常麻烦,两年下来,他也就炮制了一坛而已,里面的毒物毒虫倒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是这酒里他另外加了一样东西,沉积于千年荷塘之下的腐败莲根这个太难觅到,只要这三样东西混在一起,超过七七四十九天,全部的精髓方能入酒。

就在周陵百思不得其解时,箫剑生第二次托起酒坛,咕咚一口。

忽然间,箫剑生脸色狰狞,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身体里面传来令人毛发悚然的“嘎巴”声,紧接着箫剑生猛的颤抖起来,睁着血红色的眸子狂笑着扫过青柳,扫过两姐妹,目光盯着年龄较小的女子脸色,声音沙哑道:“凤儿姐姐,扶着你母亲离开这里。”

凤儿犹豫一下刚要起身搀扶青柳,周陵突然伸拳头挡住青柳和凤儿的去路:“交出阵谱再走!”

箫剑生亦是晃晃悠悠原地起身,看着周陵不屑笑道:“周疯子,阵谱重要还是给人家当孙子重要?”

箫剑生又指着夜色下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说道:“几天后,你给本少爷当孙子一事传的满天下皆知,我看你以后行走江湖只能像缩头乌龟一样做人了。”

周陵怒目而视着箫剑生,旋即一拳砸向空中,引得一阵轰隆声。

箫剑生瞥了眼忧心忡忡的玉琢,再次托起酒坛。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说道:“且慢,这第三口就不妨留给我尝尝。”

众人举目望去,发现城墙之上,残月之下,正站着一个鬼魅般的白色人影。

箫剑生剑眉无力下垂,将酒坛放了下来,双眼紧紧的盯着那道人影。

周陵怒转身形,双臂摇晃,目中喷火。

外围的看客,感觉事情再次出现转局,登时做鸟散状。

下一刻,白色人影自城墙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飘然而至箫剑生面前,箫剑生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想起将他扔进神龙湖一幕,顿感头痛欲裂。

正文 第四十章 葬山河

弈平生一向吝啬自己的笑容,此刻也是。

而且,他说要尝尝,那就一定要尝尝。

箫剑生像在做梦,看着弈平生那张不拘言笑的脸使劲甩了甩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弈平生这是在替他解围。

箫剑生提醒道:“这酒有毒。”

弈平生沉色道:“我知道。”

箫剑生笑着道:“这是我和周痴的赌局,你不方便掺和进来。”

弈平生白眼道:“和我没关系,我只知道有人怕你死在这里。”

箫剑生惊讶道:“谁?”

弈平生摇头道:“等你这趟游历结束,只要能活着回去,就会知晓。”

箫剑生苦笑着起身,哪有一丝醉意,快速将酒坛递了过去,弈平生单手提住坛口仰头猛灌一口,眉头一皱,又随口将酒水吐在地上,冷冷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箫剑生眼神躲闪,犹豫了一下笑道:“第一口确实难以下咽,喝第二口的时候,我将肚里的酒水返吐回酒坛,其实就等于我只喝了一口酒,顺便漱了个口。”

弈平生继续追问:“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箫剑生揉了揉肚子,说道:“酒水下肚,用意念挤压成水团悬浮于体内,再快速的吐出去,便不会对身体造成大伤害,五岁就知道的小儿科。”

弈平生使劲皱了皱眉,忽听“咔嚓”一声,酒坛化作无数的黑瓷碎片,里面的酒水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大爷早就该一掌拍死你个兔崽子。”

心头之火已经接近燃烧的周陵,一拳轰向箫剑生。

箫剑生嘴角微动,面不改色,身形不动,就见弈平生冷笑着上前一步,以肩头迎击出去,无声的隔空对撞,简单而粗暴,没有地动山摇,也没有飞沙走石。

弈平生白衣飘飘小退两步,脚尖点地站稳身形,周陵化作一道黑影翻出丈数,手臂传来瘆人的骨断声,伤口崩裂,洒血满地。

周陵痛的龇牙咧嘴,逼视着轻描淡写的弈平生厉色道:“你又是谁,敢在周大爷面前撒野?”

弈平生淡淡道:“无极宫,弈平生。”

清清淡淡六个字,甚至都没有传出太远。

片刻后,周陵眸子里那股戾气渐渐消散,指着箫剑生问道:“他呢?”

弈平生摇头道:“无可奉告。”

周陵怒道:“你们无极宫好大的架子,难怪世人都说无极宫走出来的人个个蛮横不讲理,今天我周陵算是领教够了。”

弈平生摆了个无奈的手势,说道:“这和我没关系,如果你有问题,或者让你这痴人下不了台面,你可以去找胧月理论。”

周陵浑身一哆嗦,怒极反笑,瞥了眼箫剑生,连说三个好,愤愤而去。

箫剑生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快步向青柳走去。

他将怀中的阵谱恭恭敬敬递上,小声说道:“有些惭愧,还望青柳前辈早日康复。”

青柳已无法坐立,美眸似睁似合,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嘴唇轻启无声。

凤儿缓缓的抬起头,面色憔悴的看着箫剑生,柔声说道:“我和玉琢姐姐明早就带母亲回大良国,希望阵谱能在你手中发扬光大,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箫剑脸色凝重,给青柳行了个晚辈礼,小心翼翼将那本皱皱巴巴的薄书放入怀中,悄悄退下。

这一夜注定会很漫长,箫剑生眼望城头那轮残月,一夜未眠。

前半夜,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天道为何物,为何让人生死相逐。

后半夜,天色快亮时分,他隐约听见凤儿和玉琢低低的泣声。

天色微凉,看了一夜护城河水的弈平生来到箫剑生跟前,说道:“陈申平那边遇到点麻烦,这几日就靠你自己了,这个能不用最好别用。”

弈平生随手丢给箫剑生一个翠绿色的玉牌,玉牌做工考究,清凉沁人,顶端有红绳窜珠可悬挂,两面都有阴刻字样,一面是“无极而有道”,另一面是“无极”。

箫剑生将玉牌攥入掌间,心思泉涌。

这种玉牌他见过两人悬挂,秦墨染和许相依。

天色大亮后,箫剑生帮着凤儿和玉琢捆扎好何少鸣夫妇还有那孩童的遗体,一直目送两女子悲戚的身影渐行渐远。

护城河边,箫剑生对着浑浊的河水整了整行头,解下包囊将阵谱放入深处,腰牌贴身放好随时取用。

伴随着一轮火红的烈日升腾,吊桥缓缓落下,箫剑生随着心存一线的希望人群涌向城门方向。

恰好有一列整装待发的披甲军士护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轿驶出城门,就在城门将要闭合时,箫剑生用脚尖将厚重包铜刷漆城门抵住,小心将玉牌递给一位驻守在此的威严守城。

城门内侧,几名守城将士轮流传看着精致的玉牌,目色凝重,手间轻柔,似乎担心那常年把玩精铁生出的老茧划出碍眼的印痕,最后玉牌传到一位国字脸守城手中。

“这是无极宫天道院的腰牌,做不了假,也没有人敢动这种心思。”

“最近时日,无极宫常往来于龙炎城,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等只负责看守城门,其他无关事项无需多管。”

城门外侧,箫剑生心跳突突,眼睛顺着门缝向内窥视,但只能看到一条极其宽大的青石街道。

少顷,城门洞开,年轻的守城恭敬有加的将玉牌交于箫剑生,最后目色中满是羡慕的看着清瘦的少年步入城中。

在城中,箫剑生信步走动,细细打量着这个庞大臃肿的世界,相对于他出生的那个雨天不易出行小地方,每一条街,每一座楼似乎都藏着言说不尽的秘密,望着这座纯由人,树和建筑构筑的磅礴大城,不知该走向何处,甚至找不到吃饭投宿的地方。

快中午时分,箫剑生跟随着一辆红漆轿车进入了一条悠长的小街,街道两侧青漆小楼散发着令人陶醉的异香,轿车停下,箫剑生也远远的停下,只见轿车珠帘划开,一双白玉般的圆润小腿先伸了出来,随后,一轻纱罩面的年轻女子缓缓步下轿车,后头瞥一眼身后,摇摇步入小楼。

箫剑生摇头苦笑,自觉跟错了对象,便折返出小街。

恰有一队华贵鲜丽衣服的公子哥喧嚣着打马过来,为首一名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轻扯叫缰绳,抬头眼望,似在寻那最上等的货色,最会勾栏叩指的姑娘。

就在这时,不知哪家楼内传来温婉的女子声音:“咱家有临摹最为微妙的葬山河图卷,这位公子要不要上来观摩?买不买都无妨。”

青年男子轻轻驻马,目光瞥向一处“春花月柳”招牌的青楼,朗声道:“图中那女子可曾忧伤,眉眼可清秀,侧脸线条可流畅,若是连这三条都达不到,看了还不如不看,却是毁了本公子的心中的那份思念,本公子不缺钱,缺的是时间。”

终于,二楼的雕栏处探出一身影,正是刚才马车归来的哪位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温柔笑道:“女人看女人终究有三分保留,男人看女人才能十分熟络,说多了无义,徒增公子心结,还请公子上楼亲自鉴赏。”

青年男子略一犹豫跳下马背,向身后摆个手势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箫剑生听的清楚,自叹如今的有钱有势人真会寻乐子,放着花台美貌娇娘,偏要在画中作乐。

想着青麻街的铁匠铺,箫剑生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剩下的几名俊彦公子亦是跳下马背,连带刚才那位青年公子的马匹交于楼下专应的小厮,争先步入“春花月柳”搂。

只听其中一名公子说道:“听家父说,葬山河图原作来自地下几十丈深处,若非此次大阵扩建,这副画也见不了天日,从图卷配色分析,很可能出自一盲人之手,并非那些画道大家心血来潮所作。”

他旁边的一位公子接话道:“如此说来,倒非看不可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确认过眼神

出于好奇心,箫剑生很想看一眼葬山河图卷。

少顷,他径直向“春风月柳”走去,但刚走几步,就发现一双警惕的目光正上下左右打量着他。

又往前迈了两步,终于经不住那眼神的逼视,失落转身而走,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条小街。

在街口,箫剑生向路人打听到了青麻街的大体位置,位于龙炎城的北偏东方向,如果乘车或者骑马,只需半日,光靠腿的话就不好估算了,当时那位老人便是这么说的。

箫剑生想了想,决定先去青麻街看看,董记的铁匠铺是不是像玉琢所说的关门大吉了。

虽说是深秋,但城中无风,依然显得暖融融的。

箫剑生穿过一条由茶楼、饭店、客栈混杂的青砖小巷径直向北而去,然后又拐进了一条很宽敞的大街,街边立有很醒目的路牌“升平大街”。

升平大街是专门经营字画、古物、书坊,偶尔也有几间专门代人书写诉状、书信的小牌坊,所以整条街显得墨香浓浓,街面上流动的人也多是些文雅之士,他们或停或看或交谈自然的流露出一种腐朽的味道。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箫剑生在一个街摊前停了下来。

街摊前已经围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言谈举止中似乎正在点评和争论一件规格颇高的艺术品。

“虽然不能一睹原品风貌,但经过唐心姑娘巧手勾勒也极具收藏价值,老夫愿意再多出十两银子,收藏此葬山河图卷。”

“魏老板这话就有点强词夺理了,区区十两银子小弟也出的起,我多出十五两银子购此佳作,诸位若是想看,完全可以去鄙人开设的茶楼,一边细酌香茗,一边细品葬山河图,岂不快哉?”

忽然,一拄着龙头拐的白发老者,将拐杖在地下猛的一戳,对着众人说道:“使不得啊,刚才有‘春风月柳’的姑娘重金卖走一副,那是为了招揽那些出手绰阔的公子哥,你冯老板总不能如此钻营吧,以老夫看,咱们还是依着唐姑娘,她说卖谁就是谁,别仗财欺人,信不信老夫将你那茶楼也买下?”

冯姓的茶楼老板看了眼老者微怒的脸,开始低头品画,再不言语。

箫剑生缓缓走近人群,清澈的目光穿过人头间隙,正见一年方二八女子俯身在一条形案桌上专心勾勒,玉碗翻动,倩手中一支细豪巧密而精细的游走在熟绢之上,叫唐心的女子细长而弯的柳眉随着画笔时而微皱,时而轻挑。

就在这时,唐心轻叹一气,似乎受到这些围观者的干扰有些入不了心,便抬起头看向众人,那双桃花眸恰好与箫剑生对了个正着。

唐心温婉一笑,避开箫剑生的脸对着众人柔声细语道:“当日葬山河图原品出世,祖父被接入宫中鉴赏,唐心有幸随祖父一睹其神韵,此葬山河图全凭记忆临摹而来,上不了庭堂,所以诸位也没必要争抢,唐心倒是有个主意,大家不妨听听,谁能说得出此中缘由,本女子愿意免费将此画赠与他。”

唐心刚把话说完,便引起一阵雷动般的叫好声,本就有些人掏不起那购画的银两,如何能不激动?

此时,唐心笔下的葬山河图已然快成形,只剩点蕊收笔。

“颇有唐大家的风范,如此便甚好,让在下先来说说看。”

一显胖的中年男子挤出人群,用粗实的手指敲了敲案桌,高声说道:“画中女子身材妖娆多姿,举目望远残破的山河,实乃抒发感伤情怀。”

接着又有人说道:“从画中女子穿着上来看,此女子并非我西荒人士,倒是像那奉天深闺姑娘。”

“此女子妙就妙在只是一张侧脸,以我之见,仅以此并不能解读太多,倒是……即便是侧脸,这长相也有些夺人双目了。”

“老夫也正有此意,只是这天为何是紫色,而不是蓝色,也不是红色,这就值得推敲了,莫非是那瞎子染错了墨?”

……

众说其词,各执一言,唐心始终笑而不语,谁都能看的出,这些夸夸其词并未说到她的芳心中去。

时间过的很快,日已西斜,围堵的人群却只增不减,大有此画不认主,人群便不散去之意。

就在这时,箫剑生绕过案桌,从唐心的角度仔细端详着等待墨干的葬山河图,将那图画从右到左细细品了一遍。

整幅画以凄凉的山河、碎石、野草、极少的奇异花朵和仰望天穹的白发女子为主调,整体给人一种绝望之感,沧桑之美。女子及腰白发随风而舞,发髻散乱,一袭白色衣裙血迹斑斑,紧紧裹着一具极致的曼妙娇躯,很是触痛人心,同时,画面给人一种窒息的动感,唯独画中女子不已正脸视人,双臂亦不是自然垂落,所以,整副画的点睛之处便在白发女子侧脸上。

趁着别人咽口水润喉之际,箫剑生说道:“诸位长辈都是眼神独到之人,一席话令晚辈受益匪浅,小子倒认为画既是葬山河,那它的主旋律应该从悲壮说起,山河破碎,家园何存,葬山河意味着生灵涂炭,百姓无家可归,有家无人可居,妇盼夫归,家盼子回,所以以我之见,本画中女子神情凄凉,实则也在此列。”

唐心第二次瞥了箫剑生一眼,柔声道:“继续。”

人群中也有不少神色凝重的看着箫剑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倒是刚才几位争执比较激烈的几位,神色轻佻。

箫剑生冲着众人轻笑道:“画中女子确实是奉天人士装束,她的双足在花草间并未踩实,此间笔墨细腻并非原作者手误,而是女子是位修行者。”

人群鸦雀无声,更有几人频频点头,仿佛恍然大悟。

箫剑生继续说道:“画中女子只虽是侧脸,但不难看出,她的容颜极其极致,尤其是那双眸子,笔端重一分轻一分都令人痛惜,说是倾城倾国也不为过,人间罕见,美中不足便是早早白发,我猜是为情所困,心有情结千千。”

唐心忽然调转脸看着箫剑生,急道:“为何?”

箫剑生从唐心一侧来到另一侧,鼻端满满的清香味道,他此时才注意到唐心的穿着和容貌,属于那种传说中闲的住深闺,舞得起长袖,拿得起画笔,弹得起弦丝,落得下黑白子的琴棋书画皆通之人。

箫剑生看着唐心执笔的素手说道:“女子白发为那般?多为用情致深,我确认过她的眼神,怒而不宣,更不茫然,她在等他归来。”

天色将黑,可能是觉得无望,开始有人懊恼的散去。

唐心一边听着箫剑生细细点评,一边收拾着画笔,纸张等,案桌清理一空后,小心翼翼的将刚刚画好的葬山河图卷好,用丝带捆扎好,大大方方的交给了箫剑生。

箫剑生略显意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拄拐老者这时笑道:“人家姑娘倾心相赠,你这小子倒是表示一下啊。”

箫剑生冲着唐心微笑点头,将画卷小心接在手里,看了看天色,正欲转身离开找一家便宜客栈投宿,就在这时,唐心忽然说道:“公子请留步。”

箫剑生惊愕转身,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副葬山河图卷。

唐心轻笑着说道:“唐心斗胆替祖父做次主,可否请公子到府上一叙?”

什么?怎么回事?

唐心要把这穷酸小子引荐回家,见唐大家?

一时间,众人以为听错了,但再看唐心姑娘认真严肃的脸色,做不了假。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无极宫三件事

箫剑生对于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况且又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又不知如何回绝,毕竟人家姑娘主动邀请,他若一口回绝,是不是就落了俗套?

他看了看即将黑下来的天色,迎着唐心殷切的桃花眸子,歉意道:“今天怕是不便讨饶了,唐姑娘说个地址,或者咱们约定个时间在哪里见面,到时候我来找你如何?”

唐心灵机一动,展颜笑道:“也好,那就三天后还是这里,不见不散。”

箫剑生点头笑着离去。

等他走后不久,街头远处快速驶来一辆精致豪华马车,马车只能遮挡雨的斗状顶,车前斜跨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者卷缩在车前昏昏欲睡,当马车离唐心几步处,老头突然睁开眼睛,熟练的停马驻车,然后跳下马车冲着唐心取笑道:“一日不见,小公主就交了新朋友,害的老夫无聊了一天,快跟黄伯说道说道,是那家的公子哥了,姓甚名谁,黄伯替你把把关。”

唐心嗔了老头一眼,娇羞道:“黄伯你怎么和我爷爷一样,都爱管闲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交新朋友了,只不过人家看他人挺机灵,想把他引荐给爷爷而已。”

黄伯轻轻的揉了揉马鼻,眉开眼笑道:“人老喽,刚才莫非是我看花眼了?”

唐心没再理会老头,吃力的将案桌搬入附近的一家古董店,付了点碎银子作为租借费,然后噘着嘴钻入马车。

……

出了升平大街,约莫两个时辰后,箫剑生终于百里挑一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一家只有几间客房的小客栈,老板是老两口,可能仅仅是为了挣个糊口钱,客房价格极低,箫剑生大大方方的付了三天的房钱。

在一条没有名字的巷子,一家没有名字的小饭店内,箫剑生匆匆吃了几张菜饼,又匆匆的赶回了小客栈,等他关紧门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才算安静了下来。

自从突破宁息境之后,这些日子一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路上,几乎没怎么吸纳打坐,箫剑生整了整床铺,简单的清扫一番,面向南盘腿坐好。

双手迅速结印,心神合一意守气海,先天一气自虚无中来,虚无之气自然而然沉入气海,浑然如梦境。

约莫半个时辰后,箫剑生疲惫的睁开眼睛,凝神、入定、吸纳这些环节都没有问题,但就是收效甚微,不足以颐养气海之气,仿佛周围的空气被抽干了一样,只能维持人的正常呼吸,在他意念探视之下,气海始终混沌一片,如那龙炎城护城河的水质。

按照陈申平所说,修行者的气海在合五境前后有着本质的区别。

修行初期,修行者需五行和合化而为丹,结丹如凝露,初始混沌不辩,随着境界增长,丹变清澈,合五境之后,丹色趋于金色转变,为上品金丹。结丹初凝于心,后降于气海处。

这也便是,有人管气海叫丹田,说的通俗一点便是气海之内结金丹,元阳之气以复杂繁奥的运行轨迹绕丹而行,颐养与反哺同步进行。

丹降之后,便是正式进入修行之门,需要将天地间的阴阳五行之气化为元阳之气悉心温养,方能脱胎换骨,如婴儿般茁壮成长,由混沌到清澈,再到金色。

按照古史记载,再对照道家金丹九转说法,基本能确定丹有九重,每一重对照一个境界,每一境界都对应一次质的飞跃,这便是修行者之间,以境界划定实力,越境便如跨越鸿沟,有天壤之别。

当然,同境界之间,因体质不同战斗力也不尽相同,如力量悬殊之下,完全可以弥补境界的差距,这便是被视为不可能实现的越级挑战。

而修行中被视为天堑鸿沟的还属合五境前后,五境前吸纳周围的虚无之气便可满足修行,但五境之后,随着所结之丹趋向金色,虚无之气再难满足,这便需要冥想远在九重之上的星辰伟力。

此刻,箫剑生脸色通红,剑眉紧锁很是着急,想着种种可能,最后才想到了龙炎城的守护大阵。

他碎碎念道:“如此大的阵法,势必要吸纳方圆百里的虚无之气,那么在城中的修行者就可怜兮兮了,除非能有一套上乘的吸纳之法,或者,也借助阵法来和龙炎城的守护大阵虎口夺食,或许能行。”

想到此处,箫剑生快速的打开包囊,将那本阵谱取出,郑重放于身前位置。

面对包裹严实的阵谱,箫剑生心情异样沉重,脑海里全部是何少鸣和青柳染血的身影,良久后,他对着阵谱行了个别样的礼仪,将其放归原处,眼见瞥向床头处的花翎双剑之上。

夜间的龙炎城更显庞大狰狞,轮罩于一片氤氲的雾气之中。

如若某位境界高深之人,御剑于龙炎城上空极高处,便能发现,龙炎城犹如一条盘卧的黑色巨龙,龙尾指向无极宫,龙头高高翘起,更显栩栩如生。

巨龙的双目处隐隐绽放出金色的光柱,而这两个位置恰好是龙炎城的极重要位置,皇宫,皇宫分前后两殿,正是龙目所在,龙炎,龙眼也。

此刻,距龙炎很远的一处偏僻位置,一个薄衣粗衫少年面色似水,端坐于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木床之上,少年在能掌握的几个发诀之间快速的来回切换,便有一黑一红两柄小剑时快时慢的起伏于一间很小的客房之中。

初始,双剑只可合并而行,飞行距离也短的可怜,但随着少年额头上滴答出的汗珠增多,双剑堪堪的能绕着客房飞行一圈,有时少年刻意让两柄小剑穿过灯烛的火焰,令的那火焰“噗噗”作响,几欲闪灭。

时间就这么在双剑的无休止的飞行之中溜过。

快清晨时分,随着少年口中轻吐“散”双剑便于突然分离,划出一道秀丽的光线,如两个调皮的顽童出现在少年身前身后,随着少年口中再出:“凝”,双剑猛的合二为一。

……

这些日子以来,无极宫并无新鲜事发生,一切按部就班的运作中,显得很安静,一个憨憨傻傻的少年三天两头就跑一趟静听,每次都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冲着一个叫向源郎的少年大发牢骚,向源郎也仅仅是笑而不语。

但就在前几日,无极宫发生了三件事,忽然变成热闹起来,弟子们无心修行,师者亦是心浮气躁。

其一,一份神秘画卷被人带入无极宫,引得不少人争相观看,尤其是高层。

其二,有奉天王朝贵客造访无极宫,一名身份极其尊贵的少女在一名武将和大队精兵强将的陪伴下,将一份沉甸甸的鎏金贴交于胧月之手,据说女子姓赵,名凌雪,十五六岁,是当今奉天王朝最得宠的小公主,生的一副足以迷乱天下之脸蛋。

其三,位于引凤亭下方深渊处的洞天福地内,一白衣卷发老者突然显于无极宫内,老者苍老的已经不能以年月而论,他时而轻笑,时而点头,时而消失不见,只身进入神龙湖底,鬼魅般的身影无视人群,像游戏人间般在众人的身体间穿行,据说,能亲眼目睹老者身影者,只有为数不多的天道院弟子和一些教习、掌教,最后,老者给无极仙尸行了大礼,消失于丹霞殿之中。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雨幕

从昨夜到第二天,箫剑生如深闺中的大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吃不喝不眠,端坐在破旧的床上,一颗心沉浸在奴驶花翎双剑上,经过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熟悉花翎双剑的气机流转,花翎双剑终于能随着他的意念运转起来。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箫剑生已经能熟练的操作花翎双剑,在身体周围兜着小圈。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花翎已经能不停歇的围着他绕转数遭,甚至还可以将那灯烛斩出豁口。

箫剑生抹了把汗,稍加歇息,继续乐此不彼的奴剑练习,一直到夜深人静月朗星稀时。

就在刚才,他尝试奴驶花翎双剑,钻出门缝飞出客房,随着他一念出,花翎消失在客房之内,循入黑漆漆的夜空。

破床上的箫剑生眉开眼笑,精神抖擞。

他能感知到花翎双剑已经越过客房屋顶,飞上丈许高空,在夜色下急速游走,如两尾嬉闹于深水中的锦鲤,在夜空中留下一黑一红两条绚丽轨迹。

箫剑生轻笑,一念起,花翎双剑急转而上,猛的循上数丈高空,窜出十数丈之远,他的意念随着花翎的逐渐远去,似乎有些竭力。

箫剑生在昏黄的灯烛下,坦然而笑。

遥想大考时,他连让玉影动起来的资格都没有,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便能奴驶双剑,虽然和许相依那种奴剑杀人于无形的怪才比起来不值一提,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就在箫剑生沉浸在一片喜悦中时,他忽然感觉自己与花翎之间的联系突然中断。

箫剑生趿拉着鞋子冲出客房外,夜色空空。

他感知不到花翎的存在,那熟悉的气机荡然无存。

花翎丢失是小事,但被人看破是大,他记得陈申平临走时说过,花翎能不用尽量别用,言外之意就是花翎之前的主人生前身份太特殊,花翎一旦暴露于众,后果可想而知。

箫剑生面如寒冰,毫不犹豫的瞅了一眼那面矮墙,就要通过矮墙攀爬上屋顶,结果就在刚要冲上矮墙时,忽然迎面吹来一阵风,将他从矮墙上吹翻在地。

虽然矮墙只有一人高点,但没有防备的摔落下来,恰好又是臀部先着地,地面全是鸡蛋大小的卵石,箫剑生疼的龇牙咧嘴,刚想对着黑漆漆的夜空骂一声贼老天,不料就在他抬头的瞬间,看着屋顶上剑尖对准他的花翎双剑,心跳突然加速,脸色大变。

花翎双剑上萦绕着一股强大而陌生的气机,箫剑生瞬间如临大敌,再顾不上臀部开花,翻身而起,身体侧转便想躲开花翎剑尖。

然而,就在他有此想法的瞬间,花翎突然而动,直夺他的双目。

在箫剑生的眼中,花翎双剑变成了两根绣花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来,在他惊颤的目色中放大,他连遮挡眼角闭上眼角的时间都没有,感觉双目刺疼,眼前一黑,整个世界漆黑一片。

似乎过了很久,箫剑生看着筷子一样摆放在身前的花翎双剑,心情复杂至极。

他不想再骂贼老天了,他想骂人。

刚才分明就是有人作弄了他一番,而且这个人的实力让它感到恐怖。

箫剑生回到客房,抹了把滚滚而下的汗珠子,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一直盯着险些戳瞎他双眼的花翎到天色微微亮起。。

街上的行人还很稀少,箫剑生认准了方向以最快的脚程赶往青麻街,几乎是走走跑跑,沿途打听了几次路况,总算在近中午时分来到了陈申平所说的青麻街。

然而,当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彻底的心凉了。

玉琢说的没错,青麻街十几家铁匠铺全部关门,有的店铺内还留个看门的,还和过往的客人寒暄几句,有的则干脆铁锁挂起,里面做工的家伙什也搬了七七八八,光溜一块块横匾在哪里。

董记铁匠铺也一样,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里面的地上似遭了贼一样,地面上洒满了铁屑和一些废弃的金属边角料,就在箫剑生摇头走下台阶时,隔壁一个杂货铺的老板凑过来问道:“这位少爷可是找董海川掌柜?”

箫剑生转身,看着佝偻着腰身的老人笑着点头。

老人叹了口气,感叹道:“董老板早在前几天就被官府征走了,几个帮工也遣散回了老家,以后怕是有命活着回来,也没精力经营这铺子喽,都是养家糊口,以后可咋办。”

箫剑生知道,老人其实是在感叹他自己,毕竟这一条街都属于连带性的经营,铁匠铺,杂货店,农具店……其中少了哪一行当,其他的也会受到冲击,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官府征调,谁敢不从。

箫剑生向台阶下走去,他迈了四五层台阶后,忽然转身看着老人昏黄无神的眸子说道:“老丈,敢问最近有没有像我一样打听董海川下落的人?”

老人都没用想就说道:“有过,三天前有个教书匠来过,在门口转了一圈就走了,就在前天,有五六个人来过,这不临走时还给了我二两银子。”

老人冲箫剑生笑着摸了摸油花花的布兜。

箫剑生笑着看了老人一眼,转身快速而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上已经阴云密布,箫剑生闻着空气中的雨腥味,加快了脚步。

为了赶时间,箫剑生出了青麻街口,他没有回客栈,直接快步向升平大街方向而去,沿路上他时快时慢,不时的回头查看,专门走人多的地方,穿街走巷足足一下午的时间,眼看着天色将黑,但离和唐心约定的地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溅起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箫剑生一边顶着雨往前走,一边思考着要不要再去赴约,毕竟天色已晚,很可能人家等不到他已经回去了,在他走出铁牛巷的时候,天色彻底的黑了下来,如倾倒一样的雨幕越来越激烈,街头上人影开始稀疏模糊起来,偶尔有披着蓑衣顶着斗笠的行人踏着水花折入就近的泥巷子中。

箫剑生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快步折入另一条大街,街头上除了偶然还开张的几家店铺有灯光溢出,整条街的梧桐树下,只有他一个人影在移动。

按照箫剑生估计,出了铁牛巷左转便是升平大街的另一个街口,然而铁牛巷不宽,却无限的悠长,尤其是在道路两侧梧桐树的陪衬下,更显的悠长没有尽头。

就在这时,箫剑生听到了清晰的马踏水溅声,清清凉凉的传到了他的耳朵中。

路的正前方有五人,都罩在蓑衣和斗笠之间,看不出年岁和男女,这五人全部立在瓢泼雨中,手中清一色同款式的长刀斜在这些人脚下,在远处还有一辆马娇,白色的马匹立在雨幕中显得很刺眼。

身后同样也是五人,蓑衣斗笠装扮,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长刀,手里端着随时而发的弩箭,一步一步逼向箫剑生。

箫剑生看着街道两侧店的铺快速熄灭的灯烛,整个身心被雨水浇灌的凉飕飕一片。

他回头望了一眼不足百丈的五人,冷笑一声,就近在一颗梧桐树下站定,没有任何预兆,便有箭矢破空的声音,在雨幕中划出五条水线射向箫剑生,他几乎没用思考一个急转身躲向树后,顷刻间五支精短的箭矢全部命中树干,发出“嗡嗡”的轻颤声。

其实箫剑生在箭矢划出的一瞬间就已经锁定了方向,所以他很轻易的就躲了过去,真正让他头疼的是远处那辆马娇,到现在为止,他还判断不出马娇中坐着什么人,没用任何气机外泄,遮挡的严严实实,在雨幕中仅仅是个庞大的轮廓而已。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剑是用来杀人的

漆黑的夜空下,人影、马轿都成了模糊的轮廓,唯有那刀光、箭尖依旧闪亮。

银色雨线遮天蔽日倾倒而下,稀里哗啦,淹没了所有的动静,铁牛巷很快出现了坑坑洼洼的积水。

箫剑生躲过第一轮弩箭,脑海急速快闪,谁要杀他?

从对方手中同款式的长刀和弩箭上看,这伙人应该隶属于朝廷或者某个江湖组织,如果说是朝廷派人杀他,最有可能的就是奉天朝廷,但这里是西荒都城,奉天还不至于这么胆大妄为;如果是某个组织,他想不起曾经得罪过哪个帮派,或者那个神秘组织,况且,他这次和陈申平出来的极其隐蔽,知者甚少。

是谁出卖了他的行踪?箫剑生脑海中快速的梳理着线索。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那个杂货铺的老人,在联想到奕平生临走前那番话,那老家伙果然有问题,仅仅为了二两银子……

箫剑生背靠粗实的树干,剑眉倒竖,眸中杀意一片。

雨夜中,铁牛巷两头,十几道人影目色阴寒,小心翼翼的划开积水的水面向着那名少年所在的这颗梧桐树靠拢过来。

前几天,他们接到上头命令,要杀掉一名来自无极宫的普通弟子,他们所做的就是潜伏在龙炎城伺机等待,就在下午时分,他们得到密报,那名无极宫弟子已经离开了董记铁匠铺,正往铁牛巷子而去,为了不出现纰漏,上头专门派了一名四境的修行强者。

按理说,即便是无极宫的普通弟子,那也是天才中的天才,应该多派修行者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只是上头说了,这个弟子很特殊,还没有正式开始修行,只不过力量不容小觑,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幅阵容。

五名刀手,全部是个顶个的快刀手,猎杀经验丰富。

五名弩箭手,亦是百步穿杨之辈,再加一名四境修行者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少年猎杀在铁牛巷中,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在巷口也设置专人把守,争取做到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对方人数不算多,但准备足够充分,此刻的箫剑生每一步进退看似是被逼的无所适从,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慌乱,借着夜色的遮掩,他快速的在粗大梧桐树间移动。

箫剑生并不认为想让他死的背后之人就这点人手,既然敢在西荒的都城对他动手,肯定很了解他,现在明面上看到的只有十人,至于那辆神秘的马轿中是什么人,还有暗处有没有埋伏,这才是他担心的。

箫剑生将身体完全藏在树干背后,他闭着眼睛,轻吐轻吸,凝神静气,将意念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在稀里哗啦的雨声中,准确的捕捉那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极力的判断彼此之间的距离,九十丈,八十丈,六十丈……

当那持刀的五人脚步声出现在三十丈左右的时候,箫剑生猛然睁开眼睛,同时,花翎双剑自他袖中激射而去,其中黑剑便于隐匿循入高空,破开雨滴怪异无声的出现在那群持刀的人群前,红剑则循入地面,贴着地面疾走,朝着五名弩箭手而去,血红色的剑身藏匿于一汪积水之下。

就在昨天夜里,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剑是用来杀人的,要让敌人感知到你的杀意,不必花哨,不必华而不实。

忽然,持刀五人之中位于中间那人,一双藏于斗笠后面的狠辣眼睛微微一凝,向着两侧同伴轻摆手势。

顷刻间,有两人身影闪动窜入了树间,其他三人则是双手持刀目露寒光,略一躬身目光盯紧箫剑生藏身那可梧桐树,任由地面水花飞溅,脚步不停向箫剑生冲杀而来。

当他们暴起的身影出现在离箫剑生十五丈的时候,其中一人似乎感觉到了花翎黑剑凌冽的杀意,身形出现了那么一滞,就在这时,早已蓄势的花翎黑剑直接化作一道黑线飞过那人的颈部,花翎黑剑没有再次循入高空,突然略地而行,在一名持刀者刚刚跨出一步,即将抬腿跨出第二步的时候,他的身后一道黑线一闪而逝。

夜色中没有惨叫,只有两条血线在雨水中狰狞张开,其中一人的颈部被切开,任由雨水灌入,猛烈的砸向地面,另一人脚后跟被切断,他的身影一颤,刚想回头看一眼,不料眼角余光中,一道黑线瞬间而至,在他颈部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线而去。

两名同伴手捂颈部,怪异无声倒地,令的中间那人阴狠的目光中出现了那么一丝的慌乱,他没有回头,直接身体暴起冲向高空,蓑衣在空中舞出了“呼呼”风声,等他落地时,已经清晰无比的看到一张白净而没有一丝慌乱的少年脸庞,正冲着他似笑非笑。

就在那人手中的长刀毫无花哨的对准那张脸劈下时,他忽然感觉眼睛火辣辣的刺疼再难以睁开时,箫剑生的拳头已经出现在他的斗笠前,同样毫无花哨的一拳,长刀依然在手,只是雨夜中多了具无头的尸体,尸体胸口上插着四支箭,另一支箭插在箫剑生的肩头上。

树干间,还有两人持刀隐秘而行,他们已经看到了刚才同伴倒地的一幕,甚至第三名同伴眼看着离成功只差几步,但最终也没有冲杀到那个少年近前,其中一人无声的对着雨幕叹息一声,非常憋屈的暗骂了一句,谁他娘说这家伙没有修行?

似乎为了给自己壮胆,也或者想告诉同伴计划有变,但在他侧身看向同伴的时候,那人已经不动了,长刀柱地,单膝跪地,身下的血水混着雨水潺潺而流。

但他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身影再次加速时,脸上已经一片茫然。

箫剑生早已忍痛拔出了那支箭,正背靠着树干,目色阴沉的看着五名持刀中最后一名,其实,他并不想在龙炎城开杀戒,奈何此时身不由己。

就在最后那名持刀者离目标不足三丈时,他已看清了那张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惨白的俊俏脸庞,他甚至看到对面那张脸微微勾起的嘴角,但他的下一步,无论如何地迈不出了,他的脚筋断了,持刀那条胳膊只剩一道血线犹如螺旋般盘旋而上,他想爬过去,将手中的刀插入少年滚烫的胸口,只是他突然发现脖颈处凉飕飕一下,比那雨水还凉几分,眼角便开始模糊起来。

五名持刀手全部倒地,奈何那少年一直藏身树后,即便他们的弩箭百发百中又如何,刚才一轮激射仅仅是射中了对方的肩头,其他四支箭全部被同伴的尸体挡了下去,龙炎城终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横行的地方,所以五名弩箭手显得有些慌乱,他们不知道那名美其名曰修行强者何时出手,但他们不能等,五人略微一合计,分出两人扔掉弩箭冲入雨中,另外三人继续伺机射出绝杀的一箭。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有剑击水来

就在箫剑生背靠树干,凝神闭目,大口喘息之时,有两人身形鬼魅,脚尖点水而来。

箫剑生没做理会,刚才连杀了五人,意念消耗很严重,身形有些疲惫,他要抓紧时间休息,好应付接下来的马轿中的大人物。

当两人冲到离猎杀少年不足三十丈时,他们停了一下,彼此互相点头,然后两人拉开距离猛然提速,在雨幕中留下两道矫健的身影,就在两人离少年不足二十丈时,两人齐齐抽出腰间白刃长刀,以更快的速度直接冲向那颗树下。

两人虽然不是修行者,也没有修行者感知敏锐,但像做这种摸黑杀人的事早已轻车熟路,早在有灯光的时候就已经锁定了少年的位置,之后任凭少年怎么挪动位置,都逃不过那对耳朵和眼角对暗夜的适应能力,只不过,自从看到五名同伴无声无息的倒下那刻起,他们的判断出现了那么一丝迟钝。

所以,对于藏匿于脚下积水中的红剑全然不知道,甚至对于那柄瞬间而至,破碎雨滴后悬停于头顶上方的黑剑也是浑然不觉,就在两人刚刚出现在少年身后十五丈左右的时候,积水平静的水面冒出几朵水花,一道红线笔直划过其中一人的颈部,当他明显感觉呼吸困难身形不稳的时候,另外一人本能的想要护住自己裸露在外的颈部时,一道黑线绕着他的持刀手腕旋转一圈,白刃长刀突然坠地,当他感觉到手间空空的时候,脖颈处已是凉飕飕似有风吹过。

他们到死都不会想到,少年为何专挑脖颈处下刀子。

只因为被他们暗杀的少年,虽然可以奴剑杀人,但境界也很低,做不到一剑透体而过,只有找好下手的位置,比如脖颈,比如眼睛。

几乎是一两个呼吸之间的事情,两名弩箭手倒地身亡,没有抽搐,没有喊叫,横卧在雨水中。

剩下的三人,眼看再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就在他们进退两难的时候,那辆远处的马轿缓缓动了一下,忽然间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眨眼间循上百丈高空,马轿中那人以剑为眼,在百丈高空已经锁定了箫剑生的位置。

箫剑生神色微颤,明显感知到一股凌冽的杀意笼罩而来,转念之间,花翎双剑召回近前,悬停于他身外十五丈左右,剑尖朝外,静谧无声。

这一刻,似乎时间都停顿了下来,只有那银色的雨线划破黑暗,落在箫剑生早已湿透的身上,可能是在雨水中浸泡的时间长的缘故,箫剑生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连嘴唇都是白色的。

就在他一颗心越跳越快的时候,忽然间,有一剑自百丈高空击水而来,锋利的剑刃顺着雨滴拍击而下,雨滴在顷刻间化作一道道绣花水剑刺向箫剑生所在的位置,天空中的雨滴何其之多,所以就有无数的绣花水剑刺向箫剑生。

最初,箫剑生还能奴驶花翎双剑击碎一部分绣花水剑,几息过后,他的身上已经分不清汗水和雨水,整个人背靠树干气海空空,随着意念接近枯竭,花翎双剑击碎雨滴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坠落在地面上。

紧接着,一支接着一支的绣花水剑刺向箫剑生,顷刻间,除了后背,他的身体其他部位被刺出数百个细小的血洞,数百道殷红的热血很快变冷融入雨水中,流向地面,血流成河。

箫剑生双目紧闭,嘴唇紧咬,盘腿而坐,仿佛他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身上的血液流尽。

忽然,马轿往前挪了十几丈,一个苍老而清凉的声音笑道:“老身本不想以近乎合五境的实力欺负你一个年幼娃娃,然而职责所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么……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箫剑生似乎是没有听到马轿中自称老身者的笑声,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没有时间给予回应。

此刻,百丈高空处的长剑,已经不屑于小打小闹,突然出现在箫剑生身前二十丈处,剑尖指向他的颈部,修长的剑身猛的一阵轻颤,将附近的雨滴震飞出去,化作一道雪色光影刹那间飞射而来。

箫剑生脸色沉着异常,似浑然不知长剑即将夺取他的小命,此刻,他的世界里完全空白一片,他正在那白色的世界里寻找一样东西,或者是一种感觉,曾经在那条河畔,他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境界,那个境界里,他就是主宰,似乎只有找回那个感觉,他才有可能将这柄长剑挡下。

长剑呼啸而来,穿透梧桐树树冠,斩落枝叶无数,直刺箫剑生咽喉位置。

然而,就在此时,雨停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下来。

马轿中轻咦一声,突然有人掀帘而起,一双深邃的眸子微怒之下向外张望,就见漆黑的天空中,银色的雨线悬浮在空中,离地面尺许距离,一柄修长的飞剑剑尖抵在一个少年的咽喉处不进丝毫,少年被外界突变的动静惊醒,惊愕的看着杀意凌冽的长剑,一时手足无措。

少倾,他想将飞剑挪开,然而任凭他如何使力,那剑丝毫不动,少年只好快速起身,避开剑尖,目色清冷的看了眼远处的马轿轮廓,转眼,他又看向铁牛巷更远处,一辆马车,轻笑出声。

马车后面还紧紧的跟着三人,他们头顶斗笠,身批蓑衣,手中的弩箭无力的指着马车中的一老一少,却不敢激射而出。

就在这时,马轿中老妪对着马车里昏昏欲睡的车夫说道:“黄道凌,你可认得老身,可知道老身为谁办事?”

叫黄道凌的车夫打了个悠长的哈欠,口中喷出的白雾竟然喷成个圆圈,依然没有人样的斜躺着说道:“你是谁管老夫何事,老夫早没了纳妾的心思,你就少来这套吧,至于你替谁卖命,更不干老夫的事了,老夫只是凭心做事,也算是职责所在,快把你那绣花剑收了吧,别吓着孩子。”

老妪怒道:“不收又如何,难道你还敢……”

还没等她将话说完,悬停在空中的长剑“嘭”爆裂开来,变成碎金属片落在积水中。

老妪忽然大怒道:“黄道凌,莫非四大家族的事,你也敢插手?”

车夫黄道凌悠悠的坐起了身,在马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待马车来到箫剑生近前,他笑着说道:“四大家族老夫惹不起,但还不至于将老夫吓的违着良心行事吧,算了不和你一个妇道人家瞎说了,老夫还的赶着回去补觉。”

黄道凌再次打了个哈欠,就在箫剑生看着这老头感觉挺投缘的时候,马车中一个女子冲着箫剑生急急说道:“说你呢,还不快上车,等着被欺负吗?”

箫剑生这才恍然大悟,跌跌撞撞向马车跑去。

马车载着唐心和箫剑生冲入夜色之下,雨继续开始倾倒而下,只不过雨中多了个老妪的身影,目光如火,誓要将那马车中的三人烧成一片灰烬。

雨幕中,马车化作一道黑影一气驶离铁牛巷,加速向南而去,箫剑生几乎是刚爬进车中,不管不顾的伸了个懒腰,眼睛悠悠无力闭上,很快就发出了呼呼的齁声。

唐心看了眼浑身染满血迹的箫剑生,担心道:“黄伯,他受了很重的伤,要不要找医馆瞧瞧?”

车夫黄道凌头也不回懒洋洋回了五个字:“放心,死不了。”

唐心看着那烂泥般的背影怒道:“好好说话!”

黄道凌这才略微正了正身体,笑道:“意念接近枯竭,能在近五境高手下捡回一条命,怎么也的付出点代价,估摸着的睡个十天半月,不然气海会受损。”

马车渐行渐远,一直到雨快停下的时候,马车才开始减速而行。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画中,画外

这些天来,唐心并没有提笔研墨作画,或者说,她的纤毫再勾勒不出符合她心境的画作。

一连数日,日日如此。

直到第五天的早晨,少女才在自己的闺房中闭起门窗认真的研起墨来。

就在这时,有脸色红扑扑的丫鬟轻轻叩开唐心的闺房们,两人低头耳语几句,唐心匆匆忙忙扔下手中的画笔,快步绕过一条水榭长廊,向着一处偏房而去。

离唐心住处不远,一间翰墨飘香的书房中,一穿着随和得体的老者很随意的附身在宽大的紫檀木长桌前,桌上横着一副卷轴,卷轴似乎已年久,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腐朽味道,老者沿着卷轴一寸寸看过去,神情极其认真。

少倾,老者似乎有些眼睛发酸,他这才抬起头来,出神的望向窗外,似在对着那卷轴画喃喃道:“都说你出自一位盲画师之手,但老夫为何没此眼光呢?”

几息后,唐心推开书房门,冲着老者含笑之后,引进一个白衣束发的俊朗少年。

少年提起衣摆,小心跨过门槛,认真的迈步而行,给老者行礼。

“晚辈,见过唐大家。”

少年看似镇定如常,实则内心并不平静,路上唐心告诉他如何称呼自己的祖父,还说祖父是个性格怪异的人,让他见机行事,但当他一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那些话就变模糊了。

少年能看到出来,老者并不是修行者,但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让他压抑的味道,这可能是和他久居上位,加之经年累月的书香熏陶有关,所以,箫剑生有些拘谨。

老者没有抬头,依然沉寂在画中,他粗重的眉毛紧凝一下,开门见山道:“听下人说,你来自无极宫?”

老者声音不高,但很有穿透性。

少年略作惊讶,但看着自己这身崭新的衣衫,想到那块玉牌后很快释然,点头道:“正是,只不过还没有正式开始修行。”

老者似乎对修行者很反感,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含首而立的唐心,厉色道:“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往家里带人,尤其是习武之人,他们身上的杀气太重,练刀的手岂能和握笔的手相提并论。”

唐心轻轻颔首,眸子紧盯自己的脚尖,不敢言语。

老者接着说道:“至于葬山河图卷,你就不用再操心了,而且我已命人将春风月柳那副画高价收了回来,一会会让下人将你的画笔全部收走烧掉,至于陛下那里我自会有说辞。”

老者表现的极其不耐烦,冲着唐心和少年摆摆手,示意二人出去。

唐心目色中带着一丝酸楚,少年倒是表现平淡,虽然他没接触这种级别的大户人家,但在养父的书籍上看的多了,能如此待他就算不错了,所以,少年看了唐心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正当他一脚跨过门槛的时候,老者突然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把那副临摹的画留下再走。”

气氛忽然变的紧张起来,少年尴尬的骑在门槛上,脸色微冷。

唐心见此诺诺小声道:“爷爷,那副画是心儿愿意送出去的,所以,就不必收回了吧?”

老者威严的目光离开桌面上的画卷,振振有词道:“心儿你说,他一个舞刀弄枪之流,要一副画何用,免得哪天横死街头,卷轴落在他人之手,岂不是坏了我唐家几千年的名节?”

唐心还想说什么,被老者一道逼视的目光压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箫剑生笑着说道:“唐大家此言差矣,首先,我会不会横死街头不是你说了算,再者,自古文人雅士,虽无舞枪弄棒的本事,但光凭一张嘴,口诛笔伐令的天下苍生不安之事多如牛毛,你无非就是想把武者和文者分门别类,是不是有些太过武断?”

老者猛的抬头,不屑的看着喋喋不休的少年,怒道:“你还没资格和老夫谈论这些,把画卷交出来走人,不然,别说我唐家欺你一弱小后辈。”

少年感觉这老头岂只是性格怪异,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他后脚跨过门槛,就要闪人,不料身前忽然多了一个萎靡不振的老头。

黄道凌看着少年吃瘪的表情,老怀大慰道:“要不要老夫帮你点什么?”

少年知道这个老头不好惹,而且对他有救命之恩,知道今日之事再不能由着性子来,本来他想带着这幅画卷好好的研究一番,如此一来,只好忍痛割爱了。

就在箫剑生打算从身后的包囊翻出那副画卷的时候,唐心忽然走过来,看着黄道凌说道:“黄伯,连你也糊涂了,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来之理?”

黄道凌笑道:“痛快人办痛快事,走到哪都不吃亏,小子,你说是吗?”

少年认真点头,觉得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但又合情合理。

少倾,他将葬山河画卷拿出来,快步上前,轻轻放在老者身下的桌角上,就在他退身之余,眼睛余光扫了眼那副葬山河真迹,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但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尤其那片紫色的天空,让他目光不能自拔,似乎那紫色的天空在流动,目光透过那片紫色的天空,似乎是一个又是一方世界,那个世界中同样有一个女子,也是目视紫色天空,和唐心临摹的画卷中女子竟是目光交汇在一处。

少年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自己摇醒。

他快速的抓起桌角上的画卷展开,在老者的怒视下,将画卷和真迹首尾对齐放平,似乎这才舒服了一点,但那种眩晕的感觉还是不能彻底消除。

为了不彻底激怒这位老者,少年小心向门口退去。

少年走后,老者竟是盯着两幅拼接严合的画卷轻咦出声,似乎那画卷再不是枯燥的一副荒山野岭,那画中的女子也鲜活过来,尤其是女子的目光……

老者忽然抬起头,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说道:“你要去哪,让黄伯送你一程,龙炎城最近不安全。”

唐心会心一笑,乘机揪了揪少年的一角,小声提醒道:“爷爷和你说话呢。”

少年能从话语中听出,老者对他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至于原因,他现在没时间去琢磨,想起之前陈申平交代的话,少年直言道:“打算现在出城,去西北方位找个人,如果黄伯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去就可以。”

……

还是那辆马车,马夫黄道凌卷缩在车前,浑浑噩噩的似睡似醒,逐渐提速向城外驶去,车中少年与唐心面对面而坐,少年一路都在看天,看周围的风景,唐心则是看着少年的侧脸,眸色中有一丝难言的苦楚。

她的本意是想引荐少年给祖父,尝试能不能以少年对那副画独特的见解,将祖父从画卷中带出画外,不料,祖父今日的表现让她有些很是无奈。

少倾,少年转过身看着唐心说道:“唐姑娘不必如此,你爷爷脾气确实古怪了些,但也是性情中人。”

唐心小心的避开少年直视的目光,轻声道:“用不着你来安慰我,祖父他会理解我的苦衷的,倒是你不必耿耿于怀就行。”

少年轻笑,不再说话。

只是过来很久,少年才说道:“或许你祖父此时已经走出了画卷也说不定。”

唐心吃惊的看着少年,一时语塞。

马车又驶出十几里,翻过一道缓和的山坡后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就在这时一直卷缩的黄道凌冲着车中的唐心和少年招呼了一声:“孩子们,坐稳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黄尘漫道 犁地而行

随着车夫黄道凌话落,马车突然加速,有风起,黄褐色的沙土飞扬。

眨眼睛的功夫,马车进入了一片黄沙漫天之间,马车的车厢开始出现扭动的迹象,连接处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颠簸的极其厉害,给人的感觉就像整个马车离地腾空而起,这让车内的少女唐心脸色大变,桃花眸子微颤,乌黑的头发也散乱起来。

车厢内的少年箫剑生紧紧的抓着四周的车壁,来稳固自己的身体,剑眉倒竖,双耳微动,听着风沙中不一样的动静,突然间,唐心被颠的跳了起来,就在飞出车厢的一刹那,被箫剑生空出一手抱了过去,少女的脸色再次大变,心跳愈来厉害。

马夫黄道凌回头看了一眼,暗笑道:“小子,算你还是个爷们。”

马车一气疾行出几十里,颠簸的越来越厉害,箫剑生的手臂已经绷直,上面的青筋历历可见,少女唐心则是不敢看、不敢听,低着头紧紧的抱着某人的不算粗壮的腰,她或许不知道这天色为何说变就变,但箫剑生能猜到,这是黄道凌故意造出的气氛,或许是为了掩盖马车的痕迹。

几息后,马车发出的动静越来越脆裂,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那高速旋转的轮子,还能不能坚持住,似乎下一秒就将飞出去,车厢也将解体,就在这时,黄道凌突然站起身来,反手一巴掌重重的拍在车顶,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不见,好像马车也平静了起来。

透过马背往前看,已经不见天色,只有两道黄沙筑成的土墙,像两道耸立的山坡快速在眼中略过,黄沙中夹杂着枯枝,乱叶,石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黄道凌笑着感叹道:“好多老熟人啊。”

箫剑生突然将头抬起,急着问道:“黄伯,都有谁,有没有无极宫的人?”

黄道凌侧耳聆听了一会,说道:“有,至少一位吧。”

箫剑生轻松叹息一声,突然对着黄道凌说道:“黄伯,让我自己走吧,你们也该回去了。”

黄道凌回头看了眼箫剑生,眼神中有几分惊讶,但并没有写在脸上,他平淡说道:“小子,你不后悔?”

箫剑生坚定的摇了摇头道:“自己的路自己走,没什么后悔的。”

少倾,马车停下,两侧的沙土墙消失不见,但远处的天际还是沙土飞扬遮天蔽日,浑浊不堪。

箫剑生捋了捋少女乱糟糟的头发,一跃跳下马车,然后对着马夫黄道凌抱拳行礼,郑重说道:“黄伯一路辛苦了,代小子谢过唐大家的好意。”

箫剑生义无反顾的走入黄沙漫天之中,直到这时,车中的少女才敢抬起头,但她只是看到了一道清瘦的背影,人已经远去。

马车折返出几里后,唐心一直闷闷不乐,黄道凌斜了眼少女,取笑道:“丫头,后悔了?”

唐心噘嘴道:“才不后悔呢,没良心的东西,吃完喝完睡完,拍拍屁股就走了,连个谢字都没有,像他这种人才不后悔呢,哼……”

黄道凌怪腔怪调的笑声让少女顷刻间芳心大乱,自知言语有失,脸色晕红一片。

过了很久,唐心才低低的感叹道:“至少也该留个名字下来啊。”

“男儿就应该像他这样,少些男女事,多些江湖事,想当年老夫那也是风采绝绝,天下无二,只可惜耐不住性子啊……”

少女掩嘴轻笑间,马车沿路加速,驰骋于蓝天白云之下。

……

箫剑生没有回头,眯着眼睛朝着沙尘飞扬中走去,一身崭新的白衣早落满了细沙黄土。

开始时,他还能走的轻松,约莫半柱香后,步伐渐渐的慢了下来。

又是半柱香后,他有些抬不起腿,呼吸困难,胸闷异常,前方的天空俨然已经变成黄褐色,仿佛天地相连不分彼此,天地之间没了地平线,箫剑生停下来抹了把汗,将包囊系紧继续往前走。

箫剑生边走边留心周围的气机流转,根据他的判断,前方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强者之战,时不时有磅礴的气机转动而出,但还不等细心把握,已经被撕裂粉碎。

箫剑生眉头紧皱,暗暗咋舌,以他目前的境界根本没法锁定那些紊乱的气机痕迹,如此一来,该是什么样的高手过招,才能将这方天地的气机搅乱,他有些担心再往前走是不是连他也被撕碎。

此时的箫剑生已经明显感觉吃力,他的气海甚至会不受控制的加速运转,令得他难受异常。

忽然间,一股磅礴的气机裹夹着黄沙而来,箫剑生一个没留神被掀翻在地,他快速起身,抖了抖白衣上的沙土接着再走,紧接着,又是一连窜难以言说的撕裂疼痛袭击了箫剑生的身体,他嘴角开始有血丝流出,双目灼痛,再难睁开。

箫剑生背转身,长长的吸入一口气,忽然间,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力量,撞击了一下他的胸口,他接连后退几步卸掉这股力。

此刻的龙炎城,正处于烈日当空照的时候,城内人影密织,热闹非凡。

城中某处,掘地几十丈,忽然一股黑雾顺着那挖掘过的铲印升腾而上,不少来不及撤退的力工,顷刻间倒地一片。

春风月柳二楼,某个飘香的雅室间,一女子轻轻褪去长纱,露出令人遐想的锁骨。

青麻街,董记铁匠铺隔壁,一老者细细看着面前堆积起来的银两,眯开眼笑,下一瞬间,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路过老者门前,还是抬起那黝黑的脸膛,往里看了一眼,老者所在的杂货铺,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

还是那处翰墨飘香的书房,一老者细细的品着香茗,端详着桌案上一新一旧两幅画卷,眉梢轻轻颤动,关起门来后,不可抑制的对空长笑。

……

此时,位于龙炎城西北某处。

一个面目狰狞双眼紧闭的少年,五官流血不止,浑身颤抖难以抑制,双拳紧握护着胸口,身体夸张的向前倾着,正一尺一尺的往前挪动,他每挪动一步,就的剧烈咳嗽一阵,有鲜红的血滴溅落在白色的长袍之上。

少年不管不顾的继续前行,身后一条悠长的黄土沟,似是那黄牛挂着铁犁勾勒而出,少年每一脚都陷下去半尺之深,走的极其艰难,到最后,他只能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动着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袭红日穿透黄褐色的沙尘铺洒大地,将少年的身影拉的无限长。

少年无知无觉的还在低头猛走,他的脖子已经僵硬,衣衫已湿透,牙齿撞击的“嘎嘎”响。

少年甚至不知道,此时正有三道人影忧心的看着他,他的每一步,落在那三人目中,都像一声响鼓,那么响亮。

其中一个长衫染血的老者,看着少年的惨状轻轻点头,嘴角而动,但没有声音发出。

老者身边的白衣青年,亦是头发凌乱,白衣早已片片缕缕,手间的长剑挂血,插入大地直至剑柄。

还有一面色清淡的女子,眸子中仿佛再无他物,只有那倔强而来的少年。

女子掩嘴轻咳几声,抹去嘴角的血丝,刚想跑向少年,就听一个沙哑而威严的声音说道:“墨染,别胡来!”

叫墨染的女子不解的问道:“为何,这样下去,小师弟势必气海受伤,陈教习莫非不知道?”

就在这时,白衣青年笑着道:“小师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这家伙鬼的很呢,你看的只是表面而已,其实他在感悟沿路上留下的那些气机,和梳理那些紊乱的能量波动,以此来激发自己的气海。”

秦墨染眸子微颤,轻咬朱唇,远远看着少年的人影,感觉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其实好像并没有那么疼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春暖花开

箫剑生浑然不觉前方的三人,一颗心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很大,天空是紫色的,阳光和煦,大地起伏无垠,弯弯曲曲的小河无声流过,到处点缀着美丽的鸽子树,野草丛丛,春暖花开,好一副花开似锦的壮丽山河。

在这个世界受到的伤痛,在那个世界很快就被抹平。

在这个世界渺小的他,在那个世界就是唯一的主宰,没人会打扰到他,他可以随意的无拘无束行走,随意的笑出声来,随意的做各种放肆的动作,随意的采摘脚下的野花,甚至可以哭出声来。

唯独,那个世界他很孤单,找不到第二个声音。

在这个世界,他双脚陷入地下尺许不能自拔,他已经筋疲力尽,他全身都是伤口,伤口上沾满了砂石和黄褐色的泥土,触目惊心,尤其是他的一条胳膊已经扭曲变形,手指上的指甲缺失严重,这一切他也浑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正有一双纤细的手,轻轻的梳理着他杂乱的头发,整理着他的衣襟。

天色已黄昏,白衣奕平生终于看着陈申平忧心的问道:“陈教习,小师弟他……会不会受到了某种困扰出不来?”

陈申平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走到箫剑生面前,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手指轻轻的凑到箫剑生眼前,强行将他眼角扒开,一双绽放异彩的紫瞳忽然盯住陈申平,似要将他看穿,陈申平连忙后退数步,有些口齿不清说道:“不能再等了,赶快回无极宫请老祖出面,不然……”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倔强,凭着一境的实力,想把周围的那些紊乱的气机和能量全部消化掉,这也就是少年体质特殊,唤做别人早就爆体而亡了,即便如此,少年的意念还是薄弱,极有可能是元神被控在自我的那方世界不愿意或者出不来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元神,简言之,没有元神的人纯属一个躯壳。

元神一旦离开身体太长时间,那么这个人也将毁去,当然除去那些境界极其高深者。

还没等陈申平将话说完,近水楼台的秦墨染直接将箫剑生抱起,腾空而起,有剑如长虹西来,她没和陈申平、奕平生招呼,曼妙的身影直刺长空而去。

……

丹霞殿中,胧月正伏在书房案头,细心的看着一卷轴。

忽然间,她挥动衣袖,书房门打开,紧接着有三道人影慌乱闯入。

胧月看了眼眸色微颤,香汗淋漓的秦墨染,再看到秦墨染怀里的少年时,深深的皱了下眉头,略带怒意的目光扫过陈申平和奕平生,直接从秦墨染怀里接过脏兮兮少年,冲入夜色之下,很快人影就消失在引凤亭之下。

她之所以让陈申平带箫剑生出去磨砺,为的就是让箫剑生再修行之前树立一个博爱的世界格局,告诉他这个世界除了有杀害他爷爷和妹妹的凶手,大部分人都是向善的,知天下而行天下,将来成长起来,不管那紫运将以何种方式出现在人间,出现在少年身上,最起码他有一份自己抉择,不然这世界就完全成了那副葬山河画卷,成了那个盲人眼中的荒凉世界,成了那个可以预见的疯子脑海中的疯狂世界。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胧月之所以如此着急,她知道这少年一旦身死,紫云必将另寻其主,到时候天下会是什么样的,恐怕没有人敢想象,局势没有人可以控制。

……

某日,清晨的无极宫如虚似幻,隐匿在氤氲缥缈的仙雾之中,空气清新欲滴,人影攒动,五座宫殿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影。

天一书院,书声琅琅,新换的年轻教习正带领着众学生通读一篇来自鬼柔的精短小文《方界》,小文晦涩难懂,极不押韵,不少学生听的晕晕沉沉,很快就趴在身前的长桌前补齐了昨晚没睡够的觉。

这些人中以憨憨傻傻的高有才最为显眼,口水横流,潺潺而下,竟然不知不觉流到他身旁一位少女身下,少女纤细的手指忽然感觉不对劲,猛的脸色涨红,使劲的捶了高有才一拳,高有才浑浑噩噩起身,死死的抓着少女的手,惊叫道:“娘啊,箫剑生你总算死回来了,哥们刚才正梦着和你偷看小跳洗澡呢,你倒好……”

几乎所有的目光,在这一瞬间都集中在高有才身上,然后又看向了鹿小跳。

年轻教习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留下一句“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扬长而去。

春风阁内顷刻间乱成一团糟,所有的弟子做鸟散状而去。

高有才更是被鹿小跳和鹿小立姐妹撵着跑的死去活来的,眼看没地方躲藏,向郎源也只是投来一束同情的目光,随即背着手和冷清秋双双向神龙湖而去。

走投无路的高有才化作一溜烟向静听而去。

静听的门虚掩着,肥胖肩膀撞开门后,直接翻滚在地,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像大白天见鬼一样的看着院落中的一幕,使劲的揉着眼睛。

静听的院落中有个鼓形的石墩,白衣长发的箫剑生此时心无他物的正在打坐,脸向门外,脸色极其难看,白衣奕平生正在捂着嘴脸,抱着扫帚轻轻的扫着院落内的落叶,大师姐秦墨染则是端着一盆水,蹑手蹑脚的清洗着静听的窗棱和窗户上的角角落落,还有四五张陌生的面孔,也是各忙各的,但均是动作很小心,生怕制造出杂音。

此时的高有才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些人除了大师姐秦墨染外,其他人一个都不认识,但最近也听说过,他在脑海中一一都对上了号。

李陌离、井言、勾天成、陶芊芊,青玄,都是些天才中的精英,平时别说见面,连咳嗽声恐怕都听不到,然而,此时全部都集中在静听中。

这些人怎么全在集中这里了?高有才脑袋有点不够用了,好在他不傻,眼见情况不对劲,马上就往门外跑,似乎两条腿有点不听使唤,他感觉那扇门忽然变的好远。

高有才好不容易冲到门边,刚要往外闪人,不料迎面扑过来两个女子,尤其是那叫鹿小立的女子直接抬腿直接在高有才的大肚腩上来了一脚。

鹿小立扯着婉转的嗓门骂道:“高大胖子快说,你和那人面兽心的箫剑生什么时候偷看我姐姐洗澡了,说不说,不说老娘今天就废了你。”

鹿小立作势就要往高有才的裆部招呼,那旁若无人的气焰连鹿小跳都拦不住,高有才一时无语,赶紧加紧双腿,然后捂着脑袋一副打死也不能打脸的样子。

这时,就听一个女子冷冷的说道:“什么人打扰我师弟的清修?”

说话的是一个手拿木质小簸箕的面容清秀女子。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补天

静听在无极宫是个很特别的一处院落,依山石而建,风格简朴,色彩以青为主,院内古树参天,丈许高的院墙大门一闭,足够的清净,外面的很多动静都进不来,里面的声音也出不去,很好的诠释了木匾上的两个黑字,静听。

院内铺满了条形的青石,一条挨着一条,严丝合缝,院中央一个磨盘大的鼓行石墩,清晰可见被岁月侵蚀的痕迹,沿着和地面一色的青石台阶往上,跨上几层后是处类似于田舍那样的建筑,门窗全部是采用原木的本色,经过诸多的岁月后,木色显旧,看起来就更舒服了,很普通的三间式格局,正门双扇大门,正对着的是会客的地方,木凳,木桌,一应俱全。会客厅的左右两侧是两扇小门,连通着卧房和书房,卧房内有床,书房内有书架,但没有书。

箫剑生彻底的睁开眼,已经是几天之后的清晨。

可能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寻找陈申平的路上,所以,他睁开眼后显得很是惊讶,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后脸色才平静下来,起身跳下石墩,看着静听干净的院落,焕然一新的门窗,皱了皱眉,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拾级而上,先进入会客厅,在木凳上抹了一把,一尘不染。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目光一闪瞅向卧房,身体几乎比目光晚到一步。

床榻上的被褥已经换成了新的,那床发黄发霉味的不见了,这让箫剑生很是着急。

他关心的不是那床破被褥,而是放在被褥下面的银子,全部不翼而飞,好在包囊还在,不幸中的万幸。

额头上控制不住的汗珠渗了出来。

接下来,他翻遍了整个静听,包括院落的犄角旮旯都没放过,确定是不翼而飞了。

他开始盘腿坐在石墩上,细细的回想着过往的事情。

按照记忆,他应该是下了黄道凌的马车后,在找寻陈申平的路上才对,然后路上遇到了境界很高的修行者打斗,紊乱的气机扰乱了那方天地让他举步维艰,为了接近那群人,他不得不细心的理清那方空间内的能量,梳理那些如乱码的气机,尝试着让自己的身体去吸收,似乎他成功了,但不知为何,他最后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他依稀记得,那方世界里,花香草绿鸟儿略空低飞,天却是紫色的,他很自由很自在……

但是现在,他又是在静听……

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他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箫剑生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之中,他突然想到了陈申平。

就在这时,院门突然被推开,箫剑生下意识的瞥了眼进来的人影,慌忙跳下石墩,躬身行礼:“挂名弟子箫剑生,见过大师姐。”

行过礼后,箫剑生依然没敢抬头,局促的目光总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

秦墨染倒是很随意,轻笑一声,说道:“静听很适合修炼,若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住下来。”

箫剑生眉开眼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合适,皱着眉小声询问道:“大师姐,喜欢是喜欢,但是……”

但是后面是什么,秦墨染一清二楚,但她就是不接话茬。

秦墨染随意的在院中转了一圈,迈上台阶进到里面,三个地方都转了转,然后才出来,但还是没有去看箫剑生,美眸盈盈的往上看去,看看被树冠遮挡成方形的天,又看了看落在瓦片上的黄色树叶……

箫剑生有点着急,猜不透大师姐到底是过来干啥的,但又不好意思再把但是后面补充完整,就这样,他又忐忑不安的等了几息。

秦墨染才冷冷说道:“银子我已经帮你交过了,你安心的住下来就可以。”

箫剑生看了眼大师姐那张永久不化的冷冻脸,很想问一句,难道就没有剩余吗?哪怕一两?

但话到嘴边他没敢问出来,那样就会显得自己太抠门。

箫剑生轻笑着低声道:“谢谢秦墨染大师姐的照拂。”

秦墨染愣了一下,当即听出了小师弟话语中对她的不满,别看在大师姐前面加了个名字而已,如果细琢磨,那便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不过,能让小师弟吃瘪,她很开心。

此刻,箫剑生已经摆出了一副慢走不送的脸色,秦墨染视若无睹,依然我行我素的看着院落上那方天,几息后,才悠悠说道:“过几天你便正式修炼了,但修炼之前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做,需要把你断片的那几天一一记起来才行。”

箫剑生看着秦墨染久久的回不过神来,过了很久,他才试探着问道:“如何找法。”

秦墨染说道:“安静坐好便是。”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向石墩走去,然后盘腿坐好,闭目凝神入定。

秦墨染则小心翼翼的端坐于箫剑生后面,也是凝神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秦墨染的带着磁性的声音传入箫剑生耳中:“为何要杀人?”

箫剑生突然笑道:“仇恨无限大,心中装不下,便杀!”

秦墨染继续道:“为何要修行?”

箫剑生沉声道:“欺我弱者,我亦欺之弱!”

秦墨染长长叹了口气。

少倾,眸色微凝再问:“花九天欺南宫花翎柔弱,便肆意欺凌,周陵欺青柳弱,便任意杀伐,董武二十万大军不敌大秦八万残兵,便有十万亡魂仰天悲悯,奉天王朝与大金帝国一一,玉阳关失手,山河残破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冤死者有何其多,又将如何?”

箫剑生猛张开了双臂,花翎双剑齐齐飞出,直接飞上数十丈高空,隐隐与院落内参天的大树树顶齐平,秦墨染闻声而动,修长的玉指快速结印,点在箫剑生后颈某处,箫剑生两条手臂才无力的垂下,花翎双剑也悠悠落在他身前。

就听箫剑生咬牙切齿道:“杀穿天下,解我郁郁之气。”

秦墨染没有再问下去,转身离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背对着箫剑生冷声道:“古语,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是为修,兼济天下,是为行,杀穿天下,是为魔之道,小师弟安心修炼便是。”

……

这天夜里很晚的时候,引凤亭内有七道人影,或坐,或站立,他们眸色沉沉的看着静听方向,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才有人打破局面问道:“大师姐,小师弟那边情况如何?”

那背靠柱子的女子低声道:“心性坚毅,但杀气太重,如若不能像武当山那样做到止杀之心,将来必成后患,这时师傅最不愿意看到了。”

接着,又有人问道:“那师傅的意思……”

女子叹了口说道:“如将这五天时间补齐,小师弟依然做不到心怀天下,按照师傅的意思,将他逐出无极宫,但按照老祖的意思……”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急切问道:“将如何?”

女子沉声道:“强行剥离小师弟身上的气运。”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起身,忧心忡忡说道:“那样岂不是令得小师弟身亡,天下也将大乱?”

女子重重的点了点,说道:“所以小师弟的事情,就有劳各位了。”

正文 第五十章 请他吃红烧肉

秦墨染什么时候走的,箫剑生浑然不知。

秦墨染和他说过什么话,他现在只记得要把断片的几天记忆找回来,所以按照秦墨染的交代,他一直在那坐着,尽力回忆着过往的事情,从随着陈申平出行,杀掉花九天,和周陵赌酒,遇到唐心,和唐家老爷子闹的不愉快,一直到黄道凌送他出了龙炎城,再以后的记忆完全是空白,直接就回了无极宫。

箫剑生一坐就一天一夜。

这一天可谓是脱胎换骨的一天,从痛不欲生到汗流浃背。

似乎体内有无数柄小刀,正绕着他的身体周而复始的切割,他开始尝试窥探那些游走于身体里面的小刀,他调集气海内元阳之气来堵截,都没有成功。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身体已经湿透,犹如浸泡在雨水中一样,经过一天的天人交战后,他终于意识到那些小刀原来是别人留在他身体里的气机,紊乱异常,强劲无敌,完全已经超过了他能控制的范围。

明白了这点,他不再围堵那些紊乱的气机,开始仔细梳理起来,隐隐的竟然梳理出上千条之多,吃惊之余,他开始让意念附着在其中一条之上,然后将这条气机完全吸收进他的体内,紧接着开始梳理第二条,第三条……

一直到夜幕降临后,有百十来条气机被他消化吸收,剩下的那些太过淋漓和磅礴,他已经没有办法在消化掉,只能暂时忍着。

即便如此,箫剑生也像吃了一顿特别美味的大餐,感觉虽然疲惫到了极点,但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比之和陈申平出去的时候还要充沛。

其实最让他感觉欣慰的并不是身体释放,而是来自外界的改变。

曾经外界对他无动于衷的气机,似乎也对他有了反应。

这就好比,他之前冲着一个长相颇好看的,胸脯又丰满的姑娘招手,人家连白眼都没有给他,但现在姑娘愿意对他绽放出了笑容。

气海内的变化也是尤为明显,比之以前充沛了不知多少。

天色越来越晚,静听院内夜归的鸟儿叽叽喳喳,从一棵树窜到另一颗树,互相追逐嬉闹着,说不出名字的昆虫亦是叫的甚欢,这让箫剑生心情大好,顿觉浑身轻松。

他对着夜空眉开眼笑,双袖间突然飞出两道黑影,如今身在无极宫再不用忌惮有人捉弄,所以花翎双剑肆无忌惮的冲天而去,瞬间飞出几十丈之外,循入夜色之中,几息后,苍老的大树上开始有脆嫩的叶子落下,似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随着他意念肆意挥洒,花翎双剑再次跃上新高度,逼近五十丈高空,然后在夜空中急转而走,飞向天一书院方向,只是有些力竭,堪堪不足百丈,箫剑生就有些力不从心。

相隔数天,奴剑飞行从十几丈到如今的五十丈,看似没多大差别,然而其中辛酸只有他知道,那代表他的意念强大了几倍不止,如此下去,他的花翎双剑用不了多少时日,将能横跨神龙湖。

箫剑生看似面色如水,实则内心如大江翻腾,久久不能平息。

随着夜空中一声清亮的“散”出口,花翎双剑如那夜归的鸟儿,飘逸转身,各奔东西而去,几息后,夜空中又是脆生生的一声“凝”,双剑合一,直线归来。

箫剑生缓缓起身,眸色深沉,忽然心血来潮,此时他想去试试玉影九剑,是不是也能如此。

“遥想当初玉影池,有心无力大煞风景,如今关起门来苦修,倒也有点意思,不过,能不能杀人还不好说呢。”

不知何时,静听屋顶最高处端坐着一人,嘴里嚼着半片树叶,静静的看着箫剑生奴剑。

经过这番历练,箫剑生亦不是那个喜欢承让的少年了,其实他在奴剑之前就知道屋顶上坐着一个人,虽然看不到人,但他能感知到对方充盈的气机,比他要强的没有边际,然而对方一直不动,他就权当是路人了。

箫剑生并没有仰望人的习惯,所以他悠闲的在石阶上坐定,冷笑道:“我是该把你当客人呢,还是过来取笑我的路人,如果是前者,不放下来一叙,如果是后者,最好是哪来哪去。”

箫剑生起身就要回屋,结果屋顶上那人急道:“等等,你这人……”

很快,一道人影飘落在石阶上,借着朦胧的夜色静静的打量着身前的少年。

箫剑生亦是看着这个比他长几岁的男子,好奇道:“我好像不认识你,有事,就说事。”

男子牙疼似的捂着半张脸,笑道:“听大师姐说你很抠门,没想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连最简单的待客之道都抠没了。”

箫剑生乐道:“那的分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之为客。”

他本以为能激怒对方,好暴露意图,或者能将对方气走最好不过,然而,事与愿违,对方似乎脸皮很厚,不吃他这套。

男子说道:“你刚才奴剑全程我都看到了,要不要听听不同的意见?”

箫剑生想了一下说道:“事先说好了,我不会说感谢的话,你愿意就不妨指点一二,我听听有没有道理。”

夜色下没人会注意到男子的表情,那是一种恨的牙根都痒,拳头攥到关节发白,但又不能发作,他谨记大师姐和大师兄的话,小师弟不光抠门,而且从来不吃亏,尤其是嘴上,至于小师弟有什么优点,让他自己去发掘,最关键的一点是不能欺负小师弟。

男子强作欢颜笑道:“双剑意念加持有力,并不困于表象,显然受过高人的指点,对不对?”

箫剑生点了点,确实如此,那日晚上他在客栈奴剑,莫名其妙的被捉弄一番,但就是那一次,让他对奴剑有了新的感悟,不必华丽,能杀人的剑才是好剑,所以,他在铁牛街大开杀戒,就是凭的这点。

男子有点心花怒放,接着说道:“剑到五十丈左右的时候,看似你加持在双剑的意念有所枯竭,实则你体内的气机非常充沛,只不过还没有转换成你自己的,如果你能花一定的时间加以消化,必将冲破第二境。”

箫剑生忽然看着对方,吃惊道:“你是陈申平还是秦墨染大师姐派来的?”

男子抿嘴轻笑,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继续说道:“难道你不好奇留在你体内的那些气机来自哪里?”

箫剑生有想过,但是想不到,被男子一提及,他才恍然大悟道:“来自我失忆的那几天?”

男子已经不想再点头了,冲着箫剑生乐道:“陈教习说的没错,你有点孺子可教。”

箫剑生刚想问对方,陈申平还和你说我什么坏话了,但对方似乎已经不愿意再多说,缓步走下台阶,在院中央兜了圈,感觉从正门出去很没面子,表达不出他此时的心情,临推门时选择了跳上墙头,然后转身说道:“你这人很无趣,竟然不问问我的名字。”

箫剑生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夜色中有人笑道:“李陌离,别人都尊称我二师兄。”

在李陌离翻下墙头,还没舍得走远时,箫剑生小声道:“没听过。”

李陌离走后,箫剑生并没有急着回屋,他在院中绕着那石墩悠悠的转着圈子,犹如一头拉磨的倔驴。

他一边转圈,一边回想着李陌离的今夜那番话,感觉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无极宫,甚是苦恼和憋屈,忽然间,他冲着夜空吼道:“谁能告诉我,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我请他吃红烧肉。”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门被推开一条缝,快速的挤进来五人,两男三女,为首一个挑灯笼的少年,个子挺高肚腩挺大,他刚进门就催着后面那位公子哥赶紧将门关好,然后神色慌慌张张的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箫剑生借着灯光看清几人长相后登时就笑了。

挑灯笼的少年是高有才,上次在引凤亭见过一面,算是投缘。

高有才身后有些放不开手脚的两名女子是对姐妹花,长相极其相似也不俗,如果单论长相和身材没有几个人能分的清,但箫剑生却能一眼看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后面那位依然潇洒的公子哥是向郎源,不过今天神色也有点不对劲,挽着向郎源手臂的是冷清秋,一如既往的胶合。

箫剑生看着本该大大咧咧的高有才今天却一反常态,顿时好奇问道:“见鬼了,这幅德行?”

高有才使劲的喘了口气说道:“娘的,比见鬼还可怕,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不?”

箫剑生笑着道:“李陌离,走前告诉我名字了。”

高有才四下瞅了瞅,确信院中再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他可是胧月的第三个徒弟,早已是合五境高手,论名声仅次于大徒弟奕平生和二徒弟秦墨染,但论实力不次于奕平生,那许相依在他面前也的夹起尾巴做人。”

箫剑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并没有觉得李陌离有多可怕,反而那秦墨染才让他感觉心里没底,整天一副冷冻脸没个笑模样,完全就是生人勿进,还有那奕平生基本和秦墨染一个德行,不过现在想来也说的通了,人家两人可是胧月的徒弟,不冷点傲点也不符合身份啊。

箫剑生不以为意的看着高有才笑道:“那又如何,李陌离苦口婆心的和我唠叨了一会,不也被我气得灰锵锵的走人了?”

高有才刚想说你他娘吹牛,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大呼道:“我把这事给忘了,你如今是胧月宫主最小的徒弟了,说来说去李陌离算是你二师兄是一家人了,你小子肯定不怕,哪像我们……”

“停停停……”

箫剑生大吃一惊,赶紧拉住高有才没有让他说下去。

然后他看着向郎源问道:“这……倒地是怎么回事,什么小徒弟二师兄的,高有才被李陌离吓傻了,你应该不至于吧?”

向郎源犹豫了一下,谨慎说道:“你确实不是在戏耍哥几个?”

箫剑生愣了片刻才说道:“不把事情说清楚了,谁耍谁还不一定呢。”

向郎源终于正了正脸色,觉得箫剑生确实有可能不知道实情,毕竟据他观察这厮清醒过来没几天,之前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便目色里满是羡慕的说道:“你光记得自己是挂名弟子,就不好奇你这一挂,挂在谁的名下吗?”

箫剑生指着自己的脸吃惊道:“你总不会说是胧月宫主吧?”

向郎源重重的点了点头。

箫剑生又看向了鹿家姐妹,认真说道:“都说漂亮的女人不会说谎,说谎的女人容易变老,而且还嫁不出去,你俩总不会骗我吧?”

鹿小跳微微不悦道:“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做不了假的。”

和姐姐鹿小跳正好相反,鹿小立登时就火冒三丈了,撸胳膊抬腿作势要教训箫剑生,不过她转念一想,那脾气登时就没了,似乎觉得很委屈,有些激动的说道:“本小姐当时也在场,信不信由你,而且你如今是飞上高枝变凤凰,我们哪有胆量再戏耍,不过话说话来,你攀上高枝以后不会六亲不认吧?”

箫剑生渐渐的收起了笑容,眉头紧皱,心里五味杂陈。

似乎过了很久,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高有才已经将手中的灯笼在树杈上挂好,然后搓着手走了过来。

偷偷的瞄了眼鹿小立,轻轻拍打着箫剑生的肩头,兴奋道:“话说那日,哥们被鹿家姐妹撵的上气不接下气,还险些中了鹿小立的断子绝孙脚,最后走投无路只好寻到你这里避难,你猜哥们撞开门后看到了啥?”

箫剑生没有追问,只是脸色挂着好奇,等下下文。

高有才前所未有的认真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叙述,一改往日的嬉笑,表情很是郑重的说道:“你大师兄白衣奕平生,比咱们新换来的教习还温和,正抱着一把扫帚仔细的清扫着院内的落叶和杂物,你大师姐秦墨染一如概往冷冰冰的脸,正端着一盆水,细细的擦洗着窗户的角角落落,还有你其他几位师兄和那位精灵古怪的小师姐也是各忙各的,似乎怕吵到你,都是轻手轻脚的。”

高有才绘声绘色说道:“什么人打扰我师弟的清修?”

然后,他缓了口气,或者说是换了个语气,声音中满是嫉妒感慨道:“你那小师姐护犊子啊,当时那一声警告,险些把你兄弟我吓破了胆。”

箫剑生的眉头越凝越紧,似乎如那千千结,已经难以解开,今天晚上这席话已经超出了他的想想,忽然间身边多了这么多人,他那颗孤单惯了心很难接受,养父去世后,他有了新的家,爷爷和妹妹死后,他以为自己会很孤独,会一个人行走,不料,他又有了“家人”。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向郎源走过来搂着箫剑生的瘦弱的肩头,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神秘兮兮的在他耳边说道:“这些只是巧合,其实我们过来是有要紧事告诉你的。”

箫剑生惊讶的抬起头,向郎源神秘一笑,将一个布包的东西交到了他手里,等他翻开后发现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学院服,还未曾有人穿过,学院服上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布料香气。

向郎源看着箫剑生怔怔的样子,解释道:“三日后,宫内决定让我们参观无极仙尸,说是参观,其实就是让弟子去感悟,你应该听说过,观尸一日,胜过清修三年,机会太难得了。甚至我听不少天道院的怪才说,运气好的家伙在观尸的过程中听到大道之音,这对以后的修行有着莫大的助力。”

箫剑生突然笑道:“你的意思让我混进你们人群,偷偷摸摸的蹭个好处?”

向郎源白了箫剑生一眼,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万一被学院识破了,你可千万别把我们几人出卖了。”

箫剑生笑着点了点头,将学院服郑重收好,虽然脸上古井不波,但对三日后的观尸已是期待万分,他现在是一层境,至于那大道之音他不敢奢望,如果能借此机会突破二层……

他没敢深思下去。

似乎起风了,风吹树叶沙沙做响,挂着树上的灯笼左右摇摆不停。

静听院内,一群人有说有笑,偶尔高谈阔论,话到争锋处也是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高有才特意给箫剑生补了一课,从他和陈申平走后说起,一直到他回来,中间无极宫发生了什么大事,趣事一件不漏,甚至连那新教习面无表情授课都模仿的淋漓尽致。

不过,最令箫剑生感兴趣的还是那奉天的小公主来访,究其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高有才说叫赵凌雪的小公主容颜倾世,十五六岁已是璧人长成,细柳眉桃花眸,肌肤白腻如玉,连步态都令人陶醉,一身得体的裙装衬托的整个人完美至极,据说,赵凌雪的出现在无极宫整整轰动了数日,可惜,来访的还有一位叫魏向武的将军,简直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赵凌雪,这让不少天才少年含愤不悦。

高有才望着墨色的夜空,摸着下巴感叹道:“如此佳人,不知该嫁给什么样的人才不浪费那绝世的容颜,我肯定是不行,人家压根看不上我这身肥膘,向郎源再努力一点不一定有机会在那英雄大会上崭露头角,说不定就能博取那美人的芳心。”

向郎源望着那摇晃的灯火,搂着冷清秋白玉般的肩头,笑道:“我有一人就足矣。”

冷清秋见机乖巧的靠了过去,脸色微红。

然后,向郎源看着箫剑生调侃道:“据说那英雄大会的请柬提前一年发出,不仅无极宫有份,不少大宗门、各大书院、大小国也都收到了请柬,到时候可以说是一次天下的盛会,不过话说回来,赵凌雪可是你们奉天的肥水,你小子到时候可的加把劲了,别流了外人田。”

箫剑生败兴说道:“我是懒蛤蟆,没指望。”

这句话一出口,马上就得到了鹿家姐妹的一致认同。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灯火即将扑灭,众人也有了困意,逐渐散去。

向郎源他们走后,箫剑生没有回去睡觉,而是一个人坐在石墩上低着头发呆。心思泉涌难平静,他已经猜到了那个不愿意让他死的人是谁了,胧月。

虽说胧月宫主对他青睐有加,但他并没有因此自喜,反而压力山大,感觉这漫漫长夜和整片天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好在今夜难得的放松,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对于那几日的断片记忆,似乎有了模糊的印象,对于那位据说护犊子的小师姐,他好像依稀记得长得古怪精灵的,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很讨人喜欢。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门内乾坤

这两日,箫剑生寸步不离静听,吃喝全在忍耐中度过,他要赶在观尸之前做好两件事。

第一件,将那段缺失的记忆找回来。

第二件,消化掉体内那些紊乱的气机,这些气机一日不消除,他便一日不得安神,身体上的折磨还能承受,但精神上的折腾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因为他不知道那些气机长期占据他的身体将会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箫剑生端坐于石墩之上,雷打不动般的安稳一坐就是两天,期间似乎有人推过门,爬过墙,但没人出声打扰他,他一个人很清闲,可以放开思绪想着之前发生的点点滴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苦思了两天后有了眉目,就在第二天黄昏时分,箫剑生拍打着酸麻的膝盖,晃动着僵硬的脖颈,他随手捡起不知什么时候落在膝盖上的几枚黄枯叶子,反过来调过去细细把玩一会,起身跳下石墩,一脸轻松写意。

这两天过的让他有些恍惚,似乎是度过了漫长的五天时间,好在之前那段空白记忆,如今就像他手中的落叶,叶脉清晰。

他从跳下黄道凌的马车开始梳理,慢慢记起了曾有过一场飞沙走石的打斗,那是一场他现在还不能理解的战斗,完全看不到人影,只能通过战斗的余波远远的感受那种令的那方天地都颤抖的可怕,他为了找到陈申平,强行逆着那些紊乱的气机波动走去,身后留下的足印如犁过的地般清晰。

他的鞋底早已磨掉,只靠着脚板维持着前行,他的脚底板上血泡与血口纵横交错,已经麻木到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不知道脚板会不会也磨掉,但他坚信如他这个年龄的修行着,必须付出那些天才少年所付不起的东西,哪怕生命。

直至最后他举步维艰,寸步难进,他开始冒着生命危险,双手结印以修行的方式试图呼吸那些气机,经过无数次痛苦的尝试他坚持了下来,是否成功,对他来说完全没有衡量的标准。最终将那些如刀锋般的气机吸入了体内,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沉重,他的身体犹如一只被灌满水的水葫芦,再也经不起一丝的挤压,他的意识被逼入一处连他自己都支配不了的境地,似乎是一种本能的逃避之法,他的思想进入了一个有山有水有花草有鸟鸣的世界,简直就是一方与世无争的桃源之地,那里没有伤痛和哀愁。

之后,他挖掘最深层的记忆,得知自己被大师姐带回了无极宫。

然后,好像进入了一处泉水叮咚的山洞,他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桥走了好久,最后被一个闭着眼的老者一掌击落水中,冰凉的泉水让他全身结满了蓝色的冰精,不仅冰封了他身体里面那些紊乱的气机,更是连他的思想都封冻,他隐约记得在那泉水中被冰封了三天时间。

他还记得,最开始老者对他极其厌恶,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者帮他解开上身的衣服,用十二道金色的长针分别从他的头顶、后颈、腰眼、脚底、丹田和胸口位置打入他体内,最后那长针抽出来以后全部变成了紫红色,好像从这以后,老者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

在临别时老者送予他一句话,只有六个字,末世人,离世经。

再后来的记忆中,他回到了静听,听到很多关切的声音,甚至他还记起有位师姐给他用清水细细的擦拭身上的血迹和泥沙的一幕,不知道这位长相甜美的师姐会不会就是那位爱护犊子的小师姐,陶芊芊。

箫剑生长呼一口气,来不及缓歇,再次坐上石墩进入冥想状态。

他的意念如雨滴润土,一点一滴的深入,直至清晰的感知到剩下那些气机的位置,他开始尝试将气机带入气海之内,慢慢吸收。

然而,这一次好像与上一次有些不同,他突然发现体内那些磅礴如刀锋的气机变的钝了,绕转的速度慢了很多,切割的疼痛完全可以忽略。

……

静听外的天色还显亮,但静听内因为古木苍天遮挡的缘故,要比外面暗淡几分。

箫剑生忘乎所以的消化着那些残余的气机,只听院门吱呀声响,被人推开了一条小缝,很快就有两人的迈着轻缓的步伐走了过来。

箫剑生眼睛眨动,在这关键时刻未做理会。

就在这时,一个莞尔如山泉潺潺的女子声音道:“师姐,今天已经是第二天,小师弟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秦墨染依旧冷冷道:“芊芊,就你惯着他,以大师兄的意思应该在把他扔进神龙湖底,让他好好的反思去,只要淹不死就行。”

陶芊芊诺诺道:“小师弟不是小吗?凡事都的一步一步来,欲速则不达。”

秦墨染冷哼一声:“如果师傅从龙炎城回来,见他还是如此,到时候洞天福地那里就很难交代,你应该清楚触怒几位老祖的后果,按照师傅的说法,小师弟那五天的记忆被一种恐怖的东西吞噬了,所以老祖才传了他离世经,这可是老陈祖当年悟道于无极仙尸的大道之音,离世经为当年无极仙翁在离世前的意念所化,经过几代祖师的不断完善已经堪称规模,如果能编写成册足以乱了天下,如果这还不足以暂时镇压对抗那种恐怖的存在,恐怕这个世界再无手段可使用。如果不是小师弟有此劫运,老祖们哪里舍得什么离世经,就连师父和几位长老都没有这个福分。”

秦墨染反问道:“小师妹是不是感觉有些暴殄天物?”

陶芊芊先是震惊,随之手指缠绕着自己的辫子,一边玩耍一边乐道:“哪里是暴殄天物,小师弟修行比别人晚了十几年,如果没有这离世经,那才是暴殄天物,小师弟可是身怀……”

秦墨染突然惊咦出声,牵住陶芊芊的手向台阶处走去。

两女子找了处远离石墩的台阶坐下,秦墨染小声道:“师妹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如果让有心之人听取,你会让小师弟死无葬身之地,上次随陈申平教习远游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如果不是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小师弟就是当年那孩子,当时的场景我们三人都不一定能应付的下来。”

陶芊芊亦是脸色惨白,再不敢言语。

秦墨染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不管你是从哪听来,到这里止步便是,小师弟身份太过特殊,少一人知道此事,对他对无极宫便是一份保障。”

秦墨染当机立断,停止了谈论箫剑生身世一事,换了个话题说道:“陈老祖上次神游和柳慕白见了一面,确认了一些事情,顺便去了趟泥井口,也就小师弟童年的地方,情况不是很好,所以这次陈教习再次去小师弟的家乡,希望能带回好消息,或许对小师弟有所帮助。”

陶芊芊轻轻的点这头,她忽然发现小师弟有些不对劲,猛的站了起来,却被秦墨染按住肩头。

陶芊芊吃惊道:“师姐,小师弟他……要破境?”

秦墨染也是吃惊连连点头,她记得陈申平说过,小师弟破一境到现在不过一月时间,有些不敢相信,但看举动确实像,但又和他们当时破镜是的场景有些不同。

就在这时,箫剑生犹如被仙人扶起,身体缓缓飘起,双足离开石墩一丈有余,他双臂展开,面向东方昂首挺胸似在迎接朝阳的升起,他浑身沐浴在一片白光之中,朦胧的身影飘然欲仙。

某一时刻,箫剑生突然睁开了双目,看着遥远的地方一扇古老沧桑的大门,沿着门的缝隙有紫色耀眼的光线饱满溢出。

他含而不笑,随着嘴角的张开,他的喉咙内似乎有东西在滚动,少倾,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离他而去,随着那道声音离开静听,那扇大门缓缓开启,门内有星辰闪闪堪比真实的浩渺夜空。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末世人

今夜静听很静,连院子内千年古树的叶子都静的一动不动,欢快的虫鸣声连成一片,位于东侧的屋内烛火安静的泛着黄红色的光晕。

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能看到两名身段妖娆的女子落座在两张红木椅子上,一名脸色俊朗的少年则是随意的在地下走动,三人似乎聊了很久,聊的极其尽兴,其中一女子看了眼口干舌燥的少年,起身后摇摇而去,很快便端来一杯热茶,少年端起白瓷茶杯,怔怔的看着水中一朵金色的菊花,花瓣正在缓缓的舒展开,随之水也变成了金黄色,少年眯着眼睛顺着那热气闻了闻,轻轻啄了一口芬芳的茶水,冲着女子微笑说道:“菊花茶驱寒散热,明目清肝火,小师姐想的真是周到。”

陶芊芊没有落座,而是随意的站在少年身侧,笑道:“师弟喜欢就行,以后小师姐每天给你沏一杯如何?”

箫剑生有些受宠若惊的挠了挠头发,脸上洋溢着一种久违的轻松,忽然意识到不妥,便小心问道:“小师姐,这金菊花很贵吧?”

就在这时,秦墨染很难得的冰山融化了一角,噗呲笑出声来:“这是皇朝贡菊,盛开之地至今是个谜,所以产量稀缺的很,而且经过通晓药理的大家细心加工过,刚才你说的那些功效仅仅是冰山一角罢了,真正的好处师弟下去慢慢体会,至于价格……有价无市。”

箫剑生刚啄了一口茶水,忽然如鲠在喉,有点难以下咽,脸上一阵抽搐后向陶芊芊投来询问的目光,陶芊芊轻笑道:“没大师姐说的那么夸张,师弟随便喝就是,大不了今年西荒皇宫我让爹爹克扣一点,反正那些家伙喝了纯属浪费。”

箫剑生脸上越发的精彩起来,忽然感觉手中的瓷杯有万斤之重,不过,他仅仅了喝了两口而已,竟然感觉身体里面似乎有一股气在流动,一遍遍的冲刷着他的五脏六腑,气流所过之处无不舒畅,整个人像似沐浴在一片春色盎然的大自然之中,充满了活力。

箫剑生突然叫道:“能补充元阳之气?”

陶芊芊会心一笑。

秦墨染白了陶芊芊一眼,笑着道:“就你宠着他,没有一点做师姐的样子,我看像丫鬟。”

陶芊芊一个激灵,赶紧将给箫剑生编辫子的手缩了回来,诺诺道:“师傅说了,小师弟从小受了很多苦,所以我这做师姐的总的有所表示才是,大师姐你不也是上次为了小师弟武器的事,皱了一整天的眉吗?”

秦墨染微微脸色一沉,轻声道:“终究找不到适合小师弟的武器,不过这事师傅会有安排,师傅说借兵山上有支长枪,已经千年没有认主了,到时候让小师弟去摘了试试。”

箫剑生向秦墨染投来关切的一瞥:“大师姐,师傅没说是什么样的长枪?借兵山又是什么地方?”

秦墨染简单说道:“借兵山在西荒南端的神冢内,你暂时就别想了,那老妪高深莫测,即便去了也进不去,没有师傅的手谕小命都的搭进去,至于兵器一事,师傅没说,具体师姐也不得而知了”

箫剑生低头继续品茶,内心却是无比的激动,似乎有些做梦一般,但茶水有点烫嘴,他知道这不是梦,只不过有些突然。

不过,箫剑生并未沉浸在喜悦之中,而是快速的梳理了一下脑海的东西,感觉有很多东西需要当面请教两位师姐,但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他不可能缠着两位师姐一件一件的问下去,所以,箫剑生认真思考了一番,看着两位师姐问道:“在我的记忆中,那位老者好像和我说过六个字‘末世人,离世经’,刚才听两位师姐谈论过,可知如何解释?”

似乎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秦墨染和陶芊芊同时陷入了沉思,过了很长时间,箫剑生已经将白瓷杯中的金菊茶喝了个底朝天,甚至那花瓣也被他咬下去几瓣,足足又是半柱香时间后,秦墨染起身离坐看着箫剑生认真解释道:“传说无数年前,这个世界曾经毁灭过一次,陷入一片灰色之中,天地不分,日月星辰全部暗淡混沌,而当年天地间有一位至强者名无极仙翁,在天地毁灭之后又留世万年,最终因为孤独不得不出去寻找知音,无极仙翁绕地八万里,最终一无所获,哪怕是一只蚂蚁也没有找到,最终心生解不开的郁结坐化于此。”

箫剑生微微颔首,那日参加大考时坐船过神龙湖,曾有位老者提及过,但远没有大师姐说的这么详细。

这世界莫非真有那永世不灭的仙人吗?箫剑生双手交叠细细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普通人活个八九十年已经算是长寿,听上官雪说修行者能活几百年,甚至对天道理解颇深之人能活过千年不足为奇,但和仙人比起来似乎少了两个字,永存,便是天大的差距。

就在这时,陶芊芊接着说道:“无极仙翁在坐化前,曾留下了自己这一生最宝贵的财富,也就是他的思想和意念,说到底他还是希望世界上不只是他一个人存世,希望能在未来找到知音,不希望自己是末世人,说到底,这时一种博爱,是咱们难以企及的思想高度。”

陶芊芊话有所指,说完之后,若有所思的看着箫剑生,希望他能理解了无极仙翁的那种博爱思想,而不是只懂得无休止的复仇与仇恨。

箫剑生轻轻的放下茶杯,认真道:“这确实是一种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如果想领悟无极仙翁的思想,必须有他一样的忧万世万民的胸怀,我知道两位师姐的担忧,是担心师弟陷入复仇和绰杀的无限循环之中,然而,师弟我自幼生活在社会底层,深深知道万民真正所需,恩和怨向来分明。”

“我杀刀疤脸,他无缘无故杀我爷爷和妹妹。”

“我杀秦荒古镇那男子,他色迷心窍,色欲熏心想占有上官姐姐,上官姐姐是上官云庭在世唯一的骨肉,乃忠良之后,师弟不允许有人对她不利。”

“我杀花九天,因为他修炼了邪功,此人不除天下不宁,只可惜师弟实力低微,无从知道那位灵主是谁。”

“我杀严博西,是因为他平了我爷爷和妹妹的土坟,祸不及死人。”

回忆过往,箫剑生胸口起伏剧烈,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小屋内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安静异常,只有三人的呼吸声是那么的响亮,箫剑生知道小师姐的担心也是胧月的担心,或许也是那位老祖的担心,然而,他只是想坚守本心。

不知过了多久,陶芊芊拍着箫剑生的肩头慷慨说道:“小师弟,师姐支持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秦墨染美眸快速扫过最小的师弟和师妹,眼中没有一丝责怪,有的只是一丝担心和宽慰。

秦墨染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细声细气道:“每个人活成自己便好,不然修行也就没也意义了,我和师傅都认为无极仙翁的思想化作了人间烟火,他的意念却被咱们的几位老祖领悟到了不少精髓,但也不是全部,不过即便如此,那也很了不起了,就拿师弟你来说,若不是那离世经的作用,或许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箫剑生明显一愣,但脸色很快又平和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了一幕,曾经被那位老祖十二道金针灌入体内,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传功,在后来他吸收那些剑气的时候,确实顺利的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应该也是离世经的功劳。

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离世经在他体内是什么样的存在,如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就在箫剑生愁眉不展疑惑间,陶芊芊突然语出惊人道:“毕竟那经书不在我们体内,这种刁钻的问题就没法回答你,最直接的办法,你去问无极仙尸。”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人在画中游

去问无极仙尸。

看似是句玩笑话,但陶芊芊的脸上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难得的正儿八经一次,箫剑生也知道这不是玩笑,而是在提醒他,这让他想起了向郎源留下的那身崭新学院服,便冲着小师姐会心一笑。

结果,陶芊芊冲他吐了吐舌头。

三人又聊了一小会,陶芊芊和秦墨染终顶不住哈气连天,和箫剑生打过招呼告辞而去。临开门时,秦墨染一只手搭在门手上,回身说道:“大师兄之前给过你一块玉牌没有弄丢吧?”

箫剑生旋即一愣,下意识的往腰间摸了一下,面色一喜,将那块翠绿色玉牌摘下来,尽管夜色浓浓,但玉佩却发着幽绿色的光亮,他以为大师姐要收回去,反正也用完了,也该物归原主了,便将玉佩双手恭敬奉上,不料秦墨染只是在玉佩上瞥了一眼并没有去接,笑着道:“这个是师傅的意思,也是你在无极宫除了挂名弟子之外的另一层身份,切记保管好,有此玉牌你会很多方便。”

另一层身份自不言而喻,便是胧月弟子的身份,箫剑生将那块玉佩握的很紧,夜色恰好将他脸上的激动遮掩了下去,就在这时,陶芊芊见箫剑生有些木讷,细心解释道:“就是说有此玉牌,你在无极宫可以白吃白住,甚至……当然,也不能太过招摇了。”

陶芊芊小巧的舌头在嘴里绕着弯,箫剑生愣是没听明白,小师姐在说什么,好在只要能白吃白住就够了。箫剑生顿时眉开眼笑,快速将玉佩重新在腰间放好,然后笑盈盈的替两位师姐拉开门,目送两人离去,直到听不到脚步声,这才匆匆忙忙回到西屋。

他这里没有计时的东西,但也能估摸到已经是后半夜快天明时辰,便拉开软绵绵的新被窝和衣钻了进去,为了能精神饱满的迎接一会的观尸,他没有胡思乱想倒头就睡,很快便沉沉睡去。

火红的骄阳穿透缥缈的仙雾直射而下,箫剑生连一刻也没有赖床准时起身下地,在小木盆里精心洗了把脸,沾着水梳理了一番头发,对着水盆细瞅一番,似乎有些不认识对面的少年,完全和他刚进入无极宫时判若两人,再换上向郎源送给他的院服,整个人精神了百倍。

箫剑生出了静听,沿着青石小路穿梭于一排排修建的整齐的小树之下,很快拐入了一条宽敞的青石山道,山道绵延起伏,两侧各色古木参天,虽然是深秋时分,但草香花香依然浓郁,在无极宫除了冬天白茫茫一片之外,其他季节都是如春一般,山道曲曲折折可谓四通八达,可以通往无极宫各处宫殿。

山道上行人行色匆匆,有穿新院服的刚入门弟子,也有院服已经洗的发白的老生,这些人有的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也有单人独行,步履很急,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箫剑生全程都是低着头板着脸快走,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头来了好奇的目光,崭新的院服,上面折叠的痕迹还在,从侧面看上去好比一个纸人一般,有人讪笑着指指点点走远,有人走远了还在回头看。

箫剑生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之处,便低着头鬼鬼祟祟拐入树林和杂草之间,使劲的揉搓这身上崭新的院服,然后又在地下弄了两手泥沙在院服上摸了几下,这才满意的拐入大道,直奔三圣宫方向而去。

箫剑生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入宫时的一幕,当初太白山一长老执意要去三圣宫瞅那无极仙尸,结果着了霍海的道,被煽风点火一顿,结果被柳慕白打了个乌眼青,一时间成为了无极宫的谈资,从侧面也反应出这无极仙尸的重要性,而且无极宫一直流传着观尸一日,胜过清修三年的说法,如此好处,肯定是令得所有地址争相观瞧了。

差不多日山三竿的时候,山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远远放过去,清一色的学院府,如一一滴滴黑色的墨点落在一幅山水画中,缓慢行动,好似人在画中游一般,令人神往。

好在箫剑生尽量靠着路边走,院服也经过了简单的处理,总算再没被人注意上。

又是一炷香时间后,终于能看清远处一座独立于众山峰的孤峰,孤峰之上古木环绕,尤其是那生在半腰处的卧龙松,虬枝峥嵘,别有一番看头,就是在这些树木与山石之间,隐藏着一间间古朴的建筑,有的悬空于半山之间,有的则干脆坐落在几块巨石之上,沿着山道往最高处看是一座青色的砖石牌楼,牌楼上有字,凭箫剑生的眼里,将将能分清那三个大字,三圣宫。

箫剑生没有急着继续往上攀爬,而是在道边一颗山松下小歇起来,他并不是真累,而是在等人,低着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过往的人影。

就在这时,一个腰间挂着长剑的白色人影快速而来,只见他仅仅是用足尖轻点一下青砖,整个人便窜出丈许远,因为速度快的缘故,那身白衣被风撤的猎猎作响,白衣少年刚从箫剑生跟前经过,已经有身材学院服的少年等候在此,连忙抱拳施礼,声音谄媚道:“许师兄竟然也和我们一起爬这山道,真乃我等眼福。”

许相依驻了一下足,但没去注意说话之人,冷冷道:“如何?”

少年有些局促,声音颤颤道:“听闻许师兄早已入了合五境,何不御剑而行直上三圣宫,不是更省力?”

许相依轻笑一声:“黄掌教有安顿,说今年的观尸日开放天数短暂,人又杂乱,所以要防止不相干人等混入其中。”

许相依说话的同时向箫剑生这边瞥了一眼,似乎没有发现异常,便打算继续赶路,又一名少年好奇道:“还有如此大胆之人?”

许相依冷哼一声,白衣飘飘而去。

只待许相依走远了,刚才那人才对着同伴无趣的抱怨道:“依我看,许师兄有点小题大做了,天一书院老生新生加起来就哪点人数,莫非不是人人有机缘观尸吗?还是天道院那些家伙们想来趁火打劫?”

他的同伴呵呵一笑,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个挂名弟子。”

少年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炯炯的往回看去。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大道之音

这名少年也是经同伴提醒才想了起来,刚才那名在树荫下懒散的少年好像在哪里见过,但等他回头看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原地只留下几根折断的松树枝。

此刻,箫剑生已经穿行在茂密的树间,嘴里嚼着一根松枝,嘎吱嘎吱作响,对他来说穿林而行和走山道差不了不多时,反而还清净了不少,箫剑生暂时决定不再等向郎源几人,毕竟向郎源在天一书院是明星人物,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偷偷的盯着,反而更容易被人识破。

日经中天的时候,箫剑生差不多也快接近那处高大的牌楼,然后瞅着人少的空档小心步入山道,低着头向最后十几个台阶走去,当他跨上最后一层台阶后,视线豁然开阔,只见孤峰在此被削出一块平整之地,牌楼就建筑此处,整个牌楼从楼顶算起有三丈多高,算不上多气势恢宏,但三圣宫几个醒目的大字便是最大的气势,青石基座,青石夹柱石,剩下全部为木料经过能工巧匠搭建而成,包括楼顶的瓦也是以木代替。

不少身穿学院服的弟子紧紧盯着那三个字在神往,而箫剑生却瞅着四下无人故意绕过牌楼向后面的石阶快速走去,石阶分三条,中间最宽有雕纹栏杆夹道,两侧窄些紧挨着山石,顺着笔直的天道的石阶往上看能看到三座宫殿的顶部,蓝色琉璃瓦,各种祥兽看的清清楚楚。

箫剑生快步向两侧的石阶而上,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有吵闹之声传入耳中,就在这时,只听那声音似在指挥人群,厉声喝道:“为了保证这次观尸盛宴顺利进行,许师兄令我等在此排查不相干人员,都他娘站好队形一个个进入,别想着插队,更别想着蒙混过去。”

箫剑生摇头苦笑,没想到这许相依做的这么绝,竟然派专人把守,感觉想混进去有些困难了,除非向郎源亲自出面,但也希望不大,毕竟刚才听许相依说这是的黄掌教意思,这就有些棘手,不过既然都来了,哪怕不让进去在外边看看也行,不然这半天时间可就浪费了。

箫剑生一口气冲上那最后几级石阶,视线豁然开阔。

只见平坦的峰顶之上,三座一字排开气势磅礴的九层楼阁拔地而起,足有二三十丈高,顶部已经隐匿在缥缈的仙雾之中,难辨真容,此刻正有一列身穿院服的长龙笔直排向中间那座楼阁的木门前,人虽多但几乎没有议论之声,只有霍海守在门前指手画脚,在霍海身侧还有几名少年,没有意外,鹰钩鼻子华堂春也在场。

就在这时,箫剑生看到了身穿院服也依然俊朗的向郎源,正在和旁边的几人窃窃私语,在向郎源前面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腆着肚子不停左顾右盼前后张望的高有才忽然看到箫剑生低头走来,刚要举高手和箫剑生打招呼,鹿小立突然将他胳膊压了下去。

高有才扯了扯嘴角刚要质问鹿小立,猛拍自己额头,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刚才有些鲁莽,便自觉的合上了嘴,用眼角余光瞅着箫剑生傻笑,箫剑生远远的瞪了一眼高有才,向队伍的末尾走去,恰在这时,霍海抬头望向走来的箫剑生,四目相对,霍海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

然后冲着身旁的华堂春乐道:“那厮来了,提前说好了打人的事我不掺和,见血的事更别指望我,我和他没仇没恨还同是奉天王朝的子民。”

华堂春冷笑着拍了拍霍海的肩头,挤弄了一番小眼睛,并没有说话,有这番眼神就够了。

陆陆续续有人迈上了台阶,进入木门里面,令得后面的人心动不已,不自觉的加快的脚步,不大会的功夫就轮到向郎源他们几人,霍海远远的看到向郎源过来,主动站前寒暄道:“早课上多日不见向二少爷,估摸着是去哪里闭关去了,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应该快合五境大圆满了吧?”

对于修行着来说要逾越的第一道坎便是合五境大圆满,同样是合五境,但小圆满和大圆满一字之差,鸿沟之别,向郎源现在是五境不假,虽然在五境上已经多年,但还没有摸到大圆满的门槛,所以,霍海此言一出向郎源眼神马上凌厉起来,不过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霍海,似乎没兴趣再看第二眼,然后看向了缩着脖子的华堂春。

向郎源当着这么多人说道:“如今许相依有了新的看门狗,你这老狗用处不大了。”

华堂春脸色突然变白,小眼睛叽里呱啦的翻动,狠狠的攥了下拳头,刚想争口气说点硬话,不料看到了虎视眈眈的高有才,一下子就蔫了,向郎源轻笑两声也没再难为他,主动让开门口位置,示意冷清秋和高有才还有鹿家姐妹先进。

几人会意,迈上台阶向木门走去,随着又有人陆续跟进,很快就轮到了箫剑生。

当他刚要准备跨上台阶的时候,霍海直接伸手挡住了去路。

霍海直截了当说道:“别人可以进,但你不能进。”

箫剑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只是脸色平平的问道:“为何?莫非我不是无极宫弟子?”

霍海冷笑道:“至少你现在还是挂名弟子,我知道你不服气,你可以找许相依理论,或者找黄掌教也行。”

霍海看了眼排在箫剑生后面的十几人,再次看着箫剑生说道:“还有事吗,没事就把门让开,别影响其他人通行。”

就在这时,向郎源突然说道:“如果我不进去,是不是可以把名额让出来?”

霍海吃惊的看着向郎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将那双白皙的手从袖间抽出,来回的搓了几下,他在犹豫,他在权衡利弊。虽然现在他和许相依走的近,但不等于就敢得罪向郎源,同样是西荒的四大家族成员,他这个外来户惹不起。

似乎想起了许相依的话,霍海笑道:“向二少爷这样做,会令霍某很难做人的。”

霍海很委婉的拒绝了向郎源的提议。

其实,箫剑生本想阻止向郎源的,但他也想看看这霍海的真面目,所以就暂时忍着发声,向郎源有些意外的看着霍海笑着道:“考虑清楚了?”

霍海点了点头:“不需要考虑,霍某是遵照黄掌教的意思办事。”

向郎源冲着箫剑生乐了一下,迈上台阶走向了那扇门。

向郎源走后,似乎死了一顿饭的华堂春重新活了过来,提了提刚才压下去的领口,正了正神色,刚要将箫剑生往一旁撵,就见箫剑生向台阶走了过去。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一屋不扫 何以扫天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华堂春眸子里闪耀着仇恨,第二次用他那特有的鹰钩鼻子对着箫剑生喷着热乎气,声音带着浓浓的挑衅:“废材挂名弟子箫剑生,竟然高攀上了西荒四大家族的向二少爷,说说看,你给了向郎源什么好处他才处处替你说话,该不会把那位大胸脯师姐介绍给向郎源了吧?不过可惜了,如果那日你能成人之美,今日也不会落得个处处受气的地步,何苦呢?”

箫剑生冷笑着往后退了几步,他身后那列十几人也不得不往后退出几步。

箫剑生用袖口煽动着周围的气流,争取将自华堂春鼻子里喷出来的令他作呕的热气尽数驱散,华堂春说到大胸脯师姐,让箫剑生想起了上官雪,说不清道不明,心里有些异样的牵挂,当日分别时,上官姐姐身上还带着伤,担心他错过无极宫考核时间,不顾娇躯上狰狞的伤口,执意一个人一匹矮脚马颠簸而去,那纵横交错的剑伤全拜眼前之人所赐,箫剑生虽然很想手刃了华堂春,但眼前环境不允许,而且他现在也没有那个把握。

箫剑生发自内心的叹息一声,眸光移向了华堂春身边的少年,来自剑山的少当家,如今无极宫和许相依打的火热的颇有心计的霍海,他点水般的和霍海对视一眼,眸光回到华堂春身上,平静说道:“关于那日的事,我很抱歉没有一斧头将你砍碎,至于在无极宫我捏碎你手腕一事,实属有些放不开手脚,如果给我第二次机会,我会将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华堂春呵呵乐道:“可惜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华堂春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异常兴奋道:“你应该知道无极宫是除了武当山之外的第二个止杀之地,是容不下一个逃犯容身的,为报私仇斩杀奉天王朝军籍人员,你想借无极宫宝地躲过来自奉天的追逃,而且还想在此休息,且不说你是不是那块料,你觉得可能吗,天下哪有两全其美之事,这件事在上次魏向武将军拜访无极宫时,已经和几位长老交涉过,长老们答应了将你交由他处置,所以,你觉得宫主会为了一个废材得罪一个堂堂的实权将军吗?”

华堂春甚是得意,口水飞溅,声音越挑越高,引得后面排队之人个个竖起来了耳朵,津津有味的听着,小声的议论着。

“原来如此啊……”

箫剑生深深的低下头皱了皱眉,再次抬起头时,明亮如电般的目光直刺霍海,霍海并没有躲避,而是迎着箫剑生的如刀如电的目光讪笑道:“本来念在同出自奉天王朝,不想和你计较此事,岂料你竟然敢勾结我剑山的弃徒上官雪,所以就不得已而为之了。”

箫剑生无奈的摊了摊手,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对于这种颠倒黑白的世道,他更懒得去争辩,只是内心深处在咆哮,在魏上官云庭的在天之灵不甘,一护国大将军最后没有马革裹尸还,最终死在了自己人手中,唯一的遗孀现在也成了剑山的弃徒。

箫剑生不想再做口舌之争,主动将位置让了出来。

然而,当他准备下山之时,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的有人在拔剑,同时有人冷笑道:“承蒙驸马魏向文赏识,我剑山承前启后将在奉天王朝乃至天下间发扬光大,今天将你拿下,我剑山将属首功一件,所以别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你没有投胎一个世家,得罪了惹不起的人。”

箫剑生意识到有劲风自背后西来,猛然回头时,霍海手中的长剑已经凌空斩下,那剑光裹持着剑山独有的煞字诀和无极剑法的刚猛,箫剑生来不及驱双剑花翎,更来不及做其他的躲避动作,只能任由一剑斩向后颈。

眼看着就要有人血溅当场,那些排队准备进入楼阁的弟子登时大乱,躲的躲,闪的闪,叫的叫,登时乱做一团,然而没有什么动静能阻止霍海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霍海为人谨慎很难见他出剑伤人,然而出剑必见血,就在这时霍海手中长剑落下,箫剑生凭着舍弃一条手臂格挡,锋利的剑刃一剑触碰到到手臂上纤细的毛发,剑刃下方正对的那处皮肉已经显出了血痕,然后就在这时,有一片金黄色的树叶不知来自何处,刹那而知,正好落在剑刃之下,只听“锵”一声,长剑犹如斩在金属上,一阵巨大的反弹之力,霍海手臂麻木虎口血肉模糊再难握持住剑柄,长剑脱手飞出。

霍海大惊失色,四下看时却找不到人影。

箫剑生亦是惊魂未定,缓缓捏起那片树叶,发现只是一片很普通的梧桐落叶。

只听一个声音自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固有圣贤为天方地圆而大打出手,今有两顽童为了屁大点小事出剑伤人,老夫并未他意,只是负责清扫三圣宫这一带,几百年如一日从未停歇过,落叶知秋本事天道循环之数,可以清扫干净,然而最烦那血迹斑斑……”

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人手里端着一把只有几根竹枝的破烂扫把缓缓绕着楼阁扫了过来,其实扫把并未沾染地面,但地面上到落叶缺自动向两侧分了开了,老人桑老的手背如一片陈旧的腐叶,慢条斯理,不急不缓清扫了过来。

老人并未因为前方有人而停下手中轻缓的挥动,佝偻着腰身缓缓晃动着脑袋,很有节奏的扫了过来,没扫一下方圆一丈范围内的落叶尽数散开,砖石缝里的尘土全部荡漾起来,形成一道细长的龙卷落向孤峰之下。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目色微变,似乎有人听说过三圣宫有怎么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人,每天定时清扫周围的落叶和灰尘,但没有人能说出老人的来历和名号,这些人都知道老人十有八九是位不出世的高人,然后面对飞扬的尘土,依然本能的做出了躲避的动作,或用衣袖掩着口鼻,或快速的向后推开,只有一个少年静静的看着老人手里的扫把,露出了天真的微笑。

少年记得爷爷家里也有这么一把破旧的扫把,春夏秋用来扫尘扫落叶,冬天用来扫血,他清楚的记得,每每下雪的时候,总喜欢抱着破扫把清扫小院内的漫漫白雪,一直扫到村口的位置,而那个时候,小林儿总会跟在他身后留下一窜调皮的小脚丫。

老人的将扫把停在了箫剑生脚下,懒洋洋的说道:“公子,请抬脚。”

箫剑生一边后退,一边笑道:“我见孤峰之下的石阶飘满了落叶,但老丈为何不去清扫,是嫌累吗?”

老人停下了清扫的动作,随意的抖了抖夹在竹枝间的落叶,低着头说道:“一屋都扫不清,何以扫天下?”

箫剑生觉得老人说的很是在理,轻轻的点头道:“如果我用老丈的手中的扫把,不知能扫清这天下否?”

老人缓缓抬起了枯树皮般的脸庞,竟然是位盲人,双眼塌陷,脸上的皮肤已经垂了下来,老人干笑一声,将手中的扫把递给箫剑生,同时,声音颤巍巍的说:“试试便知。”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轻轻的接过了老人手里的扫把,瞬间脸色大变。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贪念

一把破的老掉牙的扫把而已,所以箫剑生并没有多想,单手接过,只是还没来的及调整好清扫的姿势,整个人被扫把拖着跪倒在地,扑通一声,膝盖砸中地下的青石砖,那块青石应声碎为两半。

跪倒的方向也是令人汗颜,正好面对着盲人老者。

箫剑生脸色涨红厉害,顷刻间汗流浃背,他根本来不及尴尬,因为他需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抱紧怀中的扫把,倒不是说这把破扫把有多珍贵,值得他敝帚自珍,而是这扫把太重太重了,即便是精铁所铸也不至于如此,如怀抱万斤石的重量。

箫剑生大口喘着气,脸上毫不掩饰的吃惊,斜着脸瞥了老人一眼。

然而,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既然说好要试试,就不能半途而废,箫剑生开始原地调整呼吸,意念沟通气海,用近乎压榨的方式,将气海里的元阳之气源源不断的调集至双臂双腿之上,做好挺身而起的准备。

银牙咬碎,他刚刚将僵硬的身子拔高一尺,又是扑通一生,膝盖之下显出了斑斑血迹,下方的砖石变成粉碎,很快被血水染成暗红色。

老者哈哈而笑,一脸嫌弃道:“既不过年,也不过节的,这跪拜之礼未免太重了些,老夫并不是你认为的世外高人,所以跪了也白跪。”

箫剑生尴尬万分,周围没有愿意扶他起身的人,只有哄笑的人群,逼视的目光,和敌视的眼神。

箫剑生咬了咬牙,咧了咧嘴,痛苦说道:“老丈,你是个骗子。”

盲人老者再次哈哈笑道:“是你牛皮吹过了头而已,须知做人最忌讳一个贪字,一念贪,万载尽毁有之。”

箫剑生龇牙咧嘴道:“太晦涩了,你直接告诉我何解?”

老者一脸不快道:“离世而不忘世,身死道未消,便是其解。佛家重因果,你已经得了天大的好处,何须再来此地,若能守得本心,便不会有今日今时事,这便是因果,懂否。”

几息后,箫剑生汗流浃背,面无人色的重重点了点头,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老人家,我现在后悔了。”

盲人老者面无表情说道:“后悔也的自食其果,把这一带打扫干净了再和老夫说后悔吧。”

盲人老者双手背后,摆动着灰扑扑的长衫作势要走,这下霍海和华堂春几人急了。

刚才盲人老者和箫剑生对话,他们哪敢多嘴,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老瞎子绝对不是简单的一个扫地老人,所以他们只有倾听的份,连大口喘气的动作都不敢有,如今老者要走,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

霍海犹豫了一下,恭恭敬敬给老人行了个礼,并没有欺老人是盲人而动作有所不到位,声音恳切道“小辈无极宫入门弟子霍海,奉天人士,如有打扰老前辈也属无奈之举,实因眼前这小子乃我奉天王朝虐杀朝廷武官之逃犯,而且还助纣为虐,帮助我剑山逆徒上官雪逃脱,还望老丈成全。”

盲人老者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霍海和华堂春诸人,捋了捋下巴上那缕灰白的胡子,皮笑肉不笑说道:“想让老夫成全不难,但需这娃娃替老夫清扫干净这里再做计较。”

盲人老者悠然自得飘然而去,苍老的身影眨眼睛隐没在松林之中。

霍海冲着老人离去的方向再次抱拳施礼,他已经很知足了,如果刚才那老者若执意要护着箫剑生,他即便动用再多的关系,起码在无极宫范围内不能再动箫剑生,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箫剑生确确实实没什么来头,并不像外界传说的有大人物罩着,不然这死瞎子就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了。

这一带虽然大的离奇,但地上并没有太多的杂物,仅仅是些落叶杂草浮土而已,清扫完毕慢不过半月,他等的起。

只要能将箫剑生拿下,哪怕再等两月都行,眼前这少年对于剑山来说是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他费了不少人力财力才打听到砍杀刀疤脸凶徒的下落,里应外合也少动用人脉,只要拿下箫剑生就不愁找不到上官雪,到时候蹂躏她千遍万遍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吗?

霍海面对着已经挣扎起身,还没有站稳脚跟的箫剑生轻轻一笑,再没多看一眼,开始招呼着华堂春向楼阁内走去,至于剩下的十几号人,自然是都没什么问题了。

在楼阁内某处,阴暗狭窄又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巷道中,华堂春扯了一下霍海的衣角,问道:“就这样放过那厮,许师兄那里倒是好说,但黄掌教那里恐难交代吧?”

霍海随意的在一侧的掉漆严重的木墙上摸了一把,冷冷道:“如若黄掌教追究起来,将那盲人老者推出去便是。”

华堂春心悦诚服的对着霍海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加快了步伐。

楼阁外,箫剑生很想抽自己个嘴巴子,但腾不出手,只能望着比泥井口还大的青砖地面呆呆发愁,少倾,脑子里开始翻腾出盲人老者舞动扫把的一幕,扫把悬于砖石地面之上寸余,随意而动,地下的落叶断枝似逃也一般纷纷躲避,然而回到现实,他连手中的扫把都挪不动,扫把向长在地面上一般,就这样一人一扫把互相依靠着足足一炷香时间。

这一炷香时间内,他做了平生最窝囊的一件事,用脚尖将周围的枯枝落叶搓了个细碎,然后一跺脚,那些细小的碎块被他脚下扇动的风吹的远远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箫剑生瞥了眼陆陆续续走出楼阁的无极宫弟子,看着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生不出半点羡慕之色,现在想来那瞎子老人绝对是个藏在犄角旮旯里的世外高人,不然为何能一眼看出他身上有《离世经》在流转?

被那位据说是老祖还是祖宗的莫名老者强行将离世经灌入体内,至今他不知道如何用,仿佛对他开了一扇古朴的大门,但门是上了锁的,对他的修行也没起到多大的帮助,仅仅是帮他快速的吸收了哪些残留的剑气而已,如今被他贬入后宫一直没有尝试过,今天一眼便被盲人老者看破,箫剑生内心震颤的同时,似乎也生出了几分期待。

如何才能将那离世经发扬光大,他不用,并不否认悟自无极仙尸意念的离世经不够强大,而是他砸不开那道锁,扣不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箫剑生低下头,吃力的抱紧怀中的扫把,如蜗牛窜动一样挪动着破旧的扫把,将一片被风吹来的落叶由一块砖石推到了另一块砖石上,就在这时,有人轻轻的拍打他的肩膀,箫剑生后知后觉的看着那一张张苦涩的脸,平静道:“可有收获?”

嘴角还挂着血丝的向郎源摇头道:“想觅无极仙尸的大道之音何其的难,百丈范围之外便叫人眩晕吐血,暂无他法。”

箫剑生又看向脸色惨白的高有才,高有才苦笑道:“味太重,兄弟将前天晚上的饭食都吐尽了,何止一个惨字可表。”

箫剑生没有去看鹿家姐妹和冷清秋,已经从她们捂着口鼻的动作猜到了结果。

……

回到静听,天色已经很晚,箫剑生草草吃了点干食,喝了口烫嘴的清水,正准备挪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西屋歇息,就在这时,小师姐兴冲冲的推开了门,手里大包小包拎了一堆。

陶芊芊大吃一惊,看着死狗一般的小师弟,心疼之余免不了追问到底,结果知道真相后却只能眼神安慰,然后给箫剑生快速的沏了杯金黄色的菊花茶。

箫剑生手捧白瓷茶杯懒,好奇说道:“小师姐可知那盲人前辈是哪路神仙?”

陶芊芊轻轻坐在箫剑生身边,拍着他的腿咯咯乐道:“曾经和某位老祖打赌输了,便自戳双目,发誓做不成神仙便不离开三圣宫,世上恐怕就这么一个疯人黄放翁,还被你遇上了,师弟命真苦。”

箫剑生不以为然道:“小师姐可知他们打的什么赌?”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或者不便说起,不过陶芊芊看了眼箫剑生恳切的神色,依然痛快说道:“为了抢一个徒弟,收徒收到自残的份上,确实够疯狂的。”

箫剑生忽然像笑,但又笑不出口,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小声感叹道:“什么样的人才有这等福分,能让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失了心智?若是那人心性好些这黄前辈还算值得,若是歹毒之人,岂不寻遍天下也找不来后悔的药?”

陶芊芊刚想提醒箫剑生要谨言慎行,不料门外有人突然说道:“不知道本宫的心性如何?”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白了少年头

听到声音后,箫剑生猛然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小师姐。

陶芊芊轻声道:“别愣着,快去给师傅开门。”

箫剑生忙不迭的小跑着向门口走去,就在他打算拉门的时候,那扇轻便的对扇木门已经被胧月从外面推开,此刻的胧月一袭红色长裙如血,随意云髻,黛眉微皱,白皙的脸上尽显憔悴,美眸轻凝扫过脸色僵硬的箫剑生,裹着一身寒气快步而入。

箫剑生低头垂手,闪身一旁。

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宫主,曾经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谈笑间都带着一种柔美和傲气,那张青春永驻的脸此刻却有些憔悴,胧月的眼神不是很亮,反而显得很疲惫,她的肌肤还是很白皙,但上面挂着一层清霜。

箫剑生没敢靠的太近,本能的拉开了一段距离,脑海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胧月乃一宫之主,自有山岳一般的容忍之量,不可能计较刚才那番话,然而,他依旧忐忑不安,面无人色。

胧月小步慢走拐入西屋,箫剑生亦是小心跟上。

陶芊芊早已抬头挺胸等候,看着胧月先是一愣,随后笑盈盈道:“师傅辛苦了,刚回来马不停蹄的来看望小师弟,您先歇会,我去沏茶给你暖暖身子。”

胧月轻嗯一声,并没有说话,然后在箫剑生软绵绵的床榻上坐了下来,修长的双手很随意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目光安静的在小屋里游走,环视了一周后,最后落在了屋外忙碌的箫剑生和陶芊芊两人,缓缓的眉梢自然弯起,脸色也舒缓了很多。

不大的功夫,一杯金黄色的菊花茶递到胧月手中,茶水正热,一股清香伴着热气袅袅而起,金黄色的茶水还在茶杯里打着晃,胧月瞅了眼双手微微颤抖递前的箫剑生,伸手接过晶莹剔透的茶杯,正色道:“世界事很是奇妙,曾经有人认为为师坐不住这宫主之位,曾经有德高望重之人为了为师打赌收徒,然而,他们都没有得逞,过去的事……不说了,小子你觉得为师的心性如何?”

箫剑生屏着呼吸,屏着心跳,低着脑袋,脸颊滚淌,犹犹豫豫说出了自己都可能听不到的声音:“您如仙子一般美丽大方,心怀天下苍生万物,实乃我无极宫之福气。”

胧月听的很是认真,似乎很是享受未来有可能问鼎天道巅峰的少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胧月却是轻笑一声,认真说道:“本该择日聚齐你那些师兄和师姐,有模有样的将你收在我名下,然而,琐事繁多,便省去那些繁文缛节吧,喝了你这杯茶就算收下你这个徒弟了,为师有可能这些时日不能常驻无极宫,不便言传身教,日后自己勤勉便是。”

箫剑生脸色坚定,快速的双膝落地俯身下去,恭恭敬敬给胧月行了稽首礼,声音颤巍巍道:“师傅放养便可,弟子属野草的命,不需要师傅操劳,何况有几位师兄和师姐照拂,师傅不必挂心。”

胧月轻笑出声,没有等着茶水降温,直接殷红小嘴轻啄一口,轻声道:“难为你了,起身说话。”

箫剑生应声而起,和陶芊芊站成一排,胧月将茶杯交给他,然后看着身前最小的两位弟子感叹道:“走南闯北,山珍海味,终比不上自己家里舒坦。”

箫剑生不知道胧月何意,便没敢接话,只见低头而立,显得很乖巧。

陶芊芊转到胧月身侧,一边捶着后背,一边笑道:“看来师傅在龙炎城待的并不开心,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芊芊先把这笔账记上,日后找他算清。”

胧月冷哼道:“目前还没有。”

胧月按住陶芊芊的手臂没让她继续锤下去,目光微眯看向角落里那盏灯烛,起身而去,素手穿透火焰,将那燃烧的已经发黑的灯芯掐掉,忽然间那灯火炸亮起来。

胧月收回目光,看着箫剑生一字一句说道:“一盏青灯燃古今,可知何意?”

箫剑生顿了一下说道:“万千流星通霄宇,小子愚笨并不知何意,但是确知道朗朗上口,应该是首好诗。”

胧月清澈的眸子透着些许的赞赏之意,缓缓道:“回来后,先去了一趟三圣宫,正好遇上了黄放翁。”

胧月虽只是说了半句话,但箫剑生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便心急说道:“黄老祖让弟子清扫三圣宫。”

胧月叹息道:“他人瞎心不瞎,你照做便是。”

箫剑生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胧月自怀着掏出一封信,交至了他手里,说道:“这是为师在闲暇时写给神冢万姑的信,时机你定,争取将那借兵山的九转天玥拿到手。”

箫剑生对这件事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所以脸色从容道:“一定不会让师傅失望。”

胧月点点头目光透过隔窗望向远处,随意的整理了一下发髻,深沉的目光扫过箫剑生和陶芊芊,再没有只言片语便向门外走去,等箫剑生和陶芊芊反应过来的时候胧月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下。

陶芊芊空自叹息道:“师傅又离宫而去,这次怕是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了。”

箫剑生也是看出了胧月心思很重,能让一宫之主将心事显于眉间的事肯定不是等闲事,所以当小师姐也走后,箫剑生将被褥叠整齐了,将向郎源赠送的学院府脱下换上他那身白色的长衫,又换了双耐磨的厚底鞋子,反身来到院中,向石墩走去。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亮起,赶往三圣宫参拜无极仙尸的弟子们还没有上路,箫剑生已经走在了通往三圣宫的路上,墨色的夜空,星光依稀,应该将立冬了,夜风裹着寒气袭来吹皱了他单薄的衣衫,他裹了裹衣衫加快了脚步,一口气冲到牌楼之下,靠着冰冷的夹柱石稍微喘息一阵,一气攀上峰顶。

黑沉沉的楼阁耸立在夜色之下,没有灯光溢出,偌大的青石坪上有落叶断枝从他脚下滚过,箫剑生目光穿透夜色,找到那把被他赌气扔在地上的扫把,正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未曾有人挪动。

他走过去半蹲在地,搓了搓手直到双手发烫,猛然抓紧扫把的短柄一气呵成提了起来,然后双臂使力一寸寸移动着扫把,在一块青砖上缓慢划过,扫把掠过之处,不管是落叶还是断枝均已成为粉末,随风吹散在夜色之中,然而又有新的落叶在青砖上划出“呲呲”的响声滚了过来,似乎和他赌气一般赖在哪里不走。

箫剑生目色平静,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虽然成效不是很大,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手中的扫把仍没有离开原地,但他感觉手中的扫把却是轻了几斤分量。

此时,有一道灰锵锵的人影踩着地下的落叶出现在箫剑生身后,他下意识的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到黄放翁带着耻笑的目光,笑道:“黄老是来看我笑话的?”

黄放翁并没有因为被叫出名字而吃惊,很随意的点了点并不否认。

箫剑生轻笑一声,没做理会,继续做着无用的动作,黄放翁亦是默不作声,只是眸色深沉的站在箫剑生身后看着他迈腿的动作和听着他喘息的频率,差不多半柱香时间后,黄放翁离去。

一连数日,日日如此,黄放翁定时定点的出现,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箫剑生也习惯了盲人老者的出现,招呼也就懒的打了。

直到立冬这天,整个无极宫沉寂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自黑色的夜空坠落人间,落在箫剑生的头上肩山身上,远远看去犹如一个会挪动的雪人手里抓着一把白玉扫把,在三圣宫地上落雪的青石坪上缓缓移动,树叶已经被白雪严严实实盖住,此刻的箫剑生正在清扫雪花,在他身后是一做和他差不多高的小雪山,尽管这天的气温已经非常寒冷,然而依旧单衣的箫剑生并没有感觉到寒意,只因为他的头顶上方悬着一盏青色的灯。

不知何时,一个盲人老者高高的站在小雪山锋利的山尖上,神情庄重的看着挥动扫把的白头少年,少年不理他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然而今日盲人老者有些憋的慌,似乎不吐不快,他几欲开口,嘴里哼出了声,但少年并没有听的意思,依然我扫我的,你尴尬你的。

直到盲人老者有些不耐烦了,很生气的将那小雪山压塌,少年这才听到动静回了下头,不满的看着瞎眼老人,嘴里却是笑着道:“小雪时,我便能下山了。”

盲人老者微微颔首道:“离世经九盏灯,你只点燃了青灯一盏,怕是还不是那霍海的敌手,这山你还是下不去。”

箫剑生微微一怔,停下手中的清扫动作,怒视着盲人老者,低骂道:“你这个老骗子。”

老者却是很受用的哈哈大笑,这一声不知又震落了多少挂在树弯上的雪花,纷纷飘向三圣宫青石坪。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造势

立冬一场雪,如约而至,纷纷扬扬足足下了三日才驻停,整个无极宫银装素裹煞是迷人,好似一夜之间无极宫换了白色的新衣,远处的宫殿换上了白色的檐顶,各种树木灌木在光线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天一书院更显得活跃异常,尤其是经过三天的观尸之后,不说人人都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机缘,但起码都没虚此行,有不少人在观尸的第二日便突破了几年下来都没有机缘摸到的新境界,即便那些没有突破之人,也是收获满满,气海丰盈欲要炸裂。

所以,此时此刻的天一书院,处处可见身穿院服雀跃的学子,神色陶醉的驻足于白茫茫之间,或三五成群,或孤身一人,像那西荒四大家族向家的向郎源,便在文科结束之后和冷清秋手牵手出了春风阁向田舍方向而去。

突然,一阵哀嚎声传来,天一书院的青石坪上,高有才像个雪球一样翻滚出了很远,刚刚抱头起身,脑后又中一雪球,随着雪球粉碎,高有才再哀嚎一声,被鹿家姐妹和来自鬼柔的一黑衣女子用雪球撵的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高有才一边吃力的在雪地上滑着跑,一边叫嚷道:“你们几个娘们等着,完事我让我兄弟全把你们睡了……”

高有才的声音传说了很远很远,震的挂在树梢上的白雪纷纷掉落。

鹿小立冻的有些发红的小手里还攥着一个没有扔出去的雪球,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眸子看着高有才消失的身影,碎碎念道:“老娘就怕他没这个胆。”

就在这时,有几道身影出现春风阁的隔窗前,其中一鹰钩鼻子少年看着高有才消失的地方,骂骂咧咧:“这死胖子,当日在引凤亭被他阴了一拳疼了好几天,我华堂春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来自大金帝国的完颜庆投来同情的目光,看着华堂春笑道:“打狗还需看主人,高有才背后有向郎源撑腰,恐怕不好对付,虽然你已经是四境的高手,但我听说那没心没肺的死胖子也破了四境,如果真要干起来人家吨位占了天然的优势,你自然讨不到好处。”

华堂春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的霍海,志得满满道:“他有向郎源又如何,咱还有许相依师兄,同样都是西荒四大家族成员,谁怕谁还不一定呢,关键时刻咱还有黄掌教撑腰,如果还不够打压那花花公子向郎源,云浮宫四长老和……”

霍海目色微凝,突然伸手捂住了华堂春的嘴巴,快速的转过头在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春风阁内已经再没有其他人,这才如释负重道:“口无遮拦,小心隔墙有耳。”

华堂春尴尬一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气氛一下变的安静起来。

完颜庆为了调和气氛轻笑两声,目光直视鹿家姐妹说道:“要不咱们哥几个打个赌如何?”

完颜庆轻点这头,目光炯炯的看向霍海和华堂春几人。

霍海手指轻轻扫去落在精致隔窗上的白雪,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完颜庆,问道:“赌什么?赌谁能趴下鹿家姐妹的抹胸?”

殷洪烈似乎对这个赌约很感兴趣,望着正弯下柳腰在雪地里攥取雪球的鹿小跳舔了舔嘴唇,淫笑着拍手道:“这个提议甚好,我赞同。”

就在这时,完颜庆神秘兮兮的说道:“扒下抹胸还不够,必须是扒下裤子才算赢。”

霍海不屑一笑,目光扫过鹿家姐妹包括那名来自鬼柔的女子,声音挑衅道:“虽然鹿家姐妹颇有姿色,但几位都是出自名门世家,这点定力应该还是有吧,霍某任务这个赌注是不是有点太拿不出手了,寒碜了些,既然要赌就把筹码下大一点,这才不失身份。”

霍海的提议似乎很对众人的心思,开始有人思量起来。

少倾,华堂春马上来了精神,看着霍海痛快道:“霍兄应该早已有了计较,但说无妨,只要在无极宫引不起巨浪滔天,华某愿意试试。”

“霍海,你倒是说说,别卖关子。”

“只要你霍海敢,我完颜庆有什么不敢的。”

霍海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挨个看向众人,确认好几人的态度后才说道道:“谁能助我拿下挂名弟子箫剑生,我霍某愿意奉上黄金五十两,如果诸位兄弟还觉得不够,到时候那日离开无极宫,奉天王朝从四品以下官,包在霍某身上,至于鹿家姐妹,让她两乖乖的暖床完全是小事一件,诸位兄弟请考虑。”

一时间整个春风阁去鸦雀无声,似乎只有粗重的喘气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五十两黄金是个什么数目,即便对于这些从小就衣食无忧,视金钱如粪土的世家子弟来说,那也是一笔庞大的数字,至于那从四品的官位倒是小事一桩,而且再加上鹿家姐妹这对并蹄莲,已经足够的吸引诸人,然而,此刻却没有人第一个开口。

能透过层层残酷的挑选,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尤其是霍海的赌注下的越大,期间需要冒的风险也越大,抛开向郎源不说,箫剑生似乎和陈申平教习走的也比较近,但最关键的是箫剑生背后是不是还有大师姐秦墨染给撑腰,如果属实即便霍海搬来一座金山,诸人也的好好掂量一番了。

霍海以及料到了诸人的担忧,轻轻的拍着华堂春的肩头说道:“据我所知,你在哪厮手下吃过两次亏,第一次,秦荒古道路上被箫剑生一斧子劈断几个胸骨,第二次,在下山的道上,被捏碎了腕骨。”

华堂春替自己辩解道:“那是被偷袭,做不得数。”

霍海笑着扫过诸人,正色道:“秦墨染不好惹,但不等惹不起,退一万步说,到时候那瞎老头有意偏袒箫剑生,我霍某也有办法让他不能插手。”

几人齐齐望向霍海,殷洪烈好奇道:“别绕弯,快说。”

霍海用深沉道:“造势!”

正文 第六十章 雪人

那日黄放翁离开时,指着那破旧的扫把,掷地有声的留下一句话。

“如果做不到挥洒自如,借兵山不去也罢,殊不知那九转天玥乃是人间神兵利器,其上玥珠相传为五色凤凰甘液所凝,岂是那么随意得手的吗?”

黄放翁走后,箫剑生没有继续清扫青石坪,拥着扫把席地而坐,这一坐便忘记了时间,仿佛与世隔绝起来一般。

这日,有天道院的弟子御剑划过三圣宫上空,俯瞰下空时,惊奇的发现在离阁楼不远处的青石坪上有一雪人,雪人眉眼具是如真人一般,手里还抓着一把银色的扫把,本来有很多调皮的鸟儿打算落向楼阁,但看到雪人后纷纷转向,叽叽喳喳飞向雪人手中的扫把,从这根枝跳上那根枝,好不欢腾。

因为那雪人太过逼真了,所以他便悬停下来仔细观瞧一阵,轻笑着御剑离去。

翌日,天空中多了不少御剑而行的修行强者,他们慕名而来,只为看一眼那惟妙惟肖的雪人,这其中便有比雪还冷颜的秦墨染和喜欢护犊的陶芊芊,两女眸色深沉的看着自己最小的师弟,此时被大雪包裹,席地而坐在冰冷的大雪之中,陶芊芊目色楚楚几欲要冲下去将小师弟背回静听,最终被秦墨染喝止。

秦墨染柔声道:“如今小师弟有难事没有来求助咱们,也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想必也不愿意让咱们露面,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你我包括几位师兄师弟最好不要抛头露面,以免坏了小师弟的计划。”

陶芊芊会意,两女御剑而去。

这几日,箫剑生闭目凝神静坐于三圣宫青石坪,一颗心不问世事,沉寂在无极仙尸意念所化的离世经微妙之中,一盏古朴散发着荒凉气息的青灯悬于头顶,有光线自青灯光影中溢出,沿着他的身体如春风润雨一般滋养着那单薄的身体,随着那光线不断的渗透入那具入冰雕般的身体,箫剑生身体里面膻中穴位置又隐隐亮起了一盏灯,一盏更为古朴久远的青灯。

初始,灯火如绿豆大小,摇摇欲坠。

差不多半日之后,灯头如那绿豆发芽滋长,迸发出幽静的绿光,以一段洁白的手骨为灯芯长燃不熄,绿色的灯火散发着一股极寒之气,若仔细分辨能发现,那绿色之气其实是由无数条肉眼难以察觉的细丝汇聚而成,深入他的体内,游走于筋骨百髓间,所以此时此刻的箫剑生能清楚的感受到一个人深处两个世界之中,他的躯体如在荒芜的沙漠在接受烈阳的炙烤,他的筋骨却在受着地下极深处寒冰的磨砺,若非他的身体异于常人,这种冰火两重天两种极致之态随时都能将他身体撕裂,痛苦程度自不必言说。

然而,他知道这便是离世经的真正精髓所在,拼了性命也的咬牙坚持,所以对外界的寒风呼啸早已失去了知觉,至于外界现在关于他的传言,更是无从知晓。

这几日,无极宫从天一书院到天道院,在闲暇之余人们都会聚在一处议论纷纷,说那来自奉天王朝的挂名弟子箫剑生,原来是个杀人恶魔,他不仅杀死当今驸马都尉魏向文舅舅的逃犯,而且劫走了朝廷重犯上官雪,那上官雪原本是反贼上官云庭之女,另一层身份是剑山的叛徒,箫剑生自知罪大恶极难逃一死,便将祸水西引才逃入无极宫,而且这厮颇有手段,竟以一平平之辈能成为无极宫的挂名弟子,而且还以见不得人的手段博得了大师姐秦墨染和老教习陈申平的青睐,消息不胫而走,令的不少人在气氛之余加入了讨伐逃犯箫剑生的队伍行列。

更为可怕的是,消息传播数日,将向郎源、鹿家姐妹和高有才也卷了进来,甚至已经有人暗中知道了箫剑生的藏身之地,频频派人过去查探,但碍于人单力薄不敢前去声讨。

关于声讨逃犯箫剑生的消息如酿酒一般,时间越长酒香越醇,版本也是越多,几天下来,正有一股专门针对箫剑生以除恶护卫无极宫为名义的势力正在暗中悄悄崛起中。

此刻,已是深夜时分,位于三圣宫青石坪的雪人,胸口猛然凹陷,随之一股极寒的白气自雪人的鼻孔中喷出,雪人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随着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冰封了几天的那双丹凤眸子缓缓睁开,护在雪人眼睛外面晶莹剔透的薄冰碎裂成针一样锋利的冰碴子,噼啪落地。

与此同时,位于三圣宫所在孤峰半山处一座狭小破殿中的黄放翁亦是睁开了眼睛,苍老的身影离开热气腾腾的铺垫,推门而出,化作夜色中的一颗流星降落在雪人身前。

黄放翁用塌陷的眼窝凝视着箫剑生,气愤道:“小子,为何不一气呵成点燃三盏灯?殊不知这等机缘浪费掉再想找回,可就难如上青天了。”

随着一阵碎冰坠地的叮叮当当声,箫剑生长身而起,看着面前的黄放翁反问道:“前辈点燃第三盏青灯用了多久?”

黄放翁恍然大悟一般,乐道:“老夫点燃第二盏青灯用时半月,第三盏差不多两月之久,莫非你是担心欲速则不达?”

箫剑生缓缓提起手中的扫把,双臂一震在冰冷的地面上移动起来,随着扫把掠过,原本坚硬如铁冰雪混杂的地面马上传来剧烈的响动,成块的冰雪被驱逐而动滚落在一旁,箫剑生将周围清扫出一丈见方的位置后,这才苦闷道:“非是晚辈不想点燃那第三盏灯,前辈应该知道每盏灯之间是不能换气的,晚辈闭气五天点亮了第二盏灯,如果一次类推,点燃第三盏灯需要闭气几月或更长时间,晚辈担心那许相依霍海之流前来闹事,晚辈或许会就此身亡,或许会误了大事,若他们执意要来对付晚辈,晚辈到时候总不能束手就擒吧?”

黄放翁了然,但却又有些不解。

便往前挪了一小步,疑惑问道:“其实……你只需亮出那块玉佩,一切便烟消云散了,而且日后你在无极宫中行走,那些绊脚石会自动的让道,何乐而不为?”

箫剑生望着那深色浩渺的夜空仰天长笑,几息后才低下头认真说道:“曾经随陈申平教习简短的游历差不多一月时间,虽不说收获满满,但也是看到了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和人情冷暖,从陈教习匆匆忙忙离开那天,晚辈便猜到了不少端倪,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只不过是得不到应证罢了。后来晚辈出龙炎城寻找陈教习遇到一番天人大战,如果晚辈那几天突然丢失的记忆找不回来也就作罢,但晚辈找了回来,甚至将那场大战的剑气也都带了回来,后来通过对剑气的消化吸收,晚辈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剑气,前辈您猜这些剑气是谁的?”

黄放翁皱了皱眉陷入了沉思,他沉思并不是在思考结果,而是在认真考虑眼前这小子刚才那番话,这心机可不比那霍海差啊,莫非奉天王朝的人都爱怎么算计吗?

黄放翁笑道:“你是想找出真正的背后之人?”

“是,晚辈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师傅的羽翼之中,虽然暂时还做不到斩敌于当下,但起码的分清敌我。”箫剑生长呼一口气,继续说道:“曾在大考时,华堂春偷袭晚辈一剑,我捏碎他手腕,后来半道杀出个许相依,以飞剑刺杀我晚辈,再加上他和大师姐一番缠斗,最终这一战以四长老出面而收场,当时晚辈并没有分辨剑气和气机的能力,但却将许相依剑招一一记忆了下来,后来经过一番对比和推演,终于知道当日在龙炎城西截杀陈教习、大师姐和大师兄之人中便有许相依”

箫剑生忽然提高了嗓音问道:“晚辈相信前辈的人品,知道前辈是个明白人,虽然目有所缺,但心似明镜,这些杂毛事肯定瞒不过前辈您,所以请前辈说句实话,其实许相依是在杀我而不是陈申平教习,对吗?”

黄放翁大大的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这小子竟然会考虑的如此周祥,最后竟然把自己也套了进来,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不说也不行了,纸包不住火万古不变的道理。

黄放翁没有犹豫,干净利落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就在这时,箫剑生重重将那扫把拍在地上,以扫把落地点为中心,无数道冰缝蔓延而出,一直到方圆十几丈外才听不到冰裂的动静,箫剑生剑眉倒竖,脸色阴沉的看着黄放翁问道:“请前辈详细告知,他们为何要针对我?”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闷雷滚滚泄天机

夜色深沉,三圣宫青石坪安静的很,似乎很适合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些避人耳目的悄悄话。

黄放翁脸色深沉,本来缺了眼睛就显得有些吓人,此时越发显得狰狞,他稀疏的白眉如白色的瀑布垂落而下,浅浅的盖住了那双塌陷的眼窝,此刻正用深邃而黑色的眼窝望着那洞天福地的方向,用意念传音骂道:“几个老不死的,你们都欺我黄放翁眼瞎是不?”

很快,便有幸灾乐祸的声音回应了过来。

黄放翁再传音:“当年老夫眼瞎时,便已决定在死之前只问大道不问世间事,莫非也是天意使然?”

……

如此往复几个来回,黄放翁的脸色越来越差。

但箫剑生听不到,他只能看到黄放翁的神色正在缓缓收紧,那张苍老的脸更显老气,佝偻的腰身更显佝偻。

少倾,黄放翁看向楚楚而立的箫剑生,感慨万千,历来道破天机的人除了那些道门佛门的老不死,大多是那些用于糊口营生摆卦摊算天命的瞎子,果然是造化弄人。

他声音压的很低,语速极慢,似在用力翻动着一本泛黄的老黄历,又似在述说一件陈旧的往事:“十六年前,也正是你刚刚出生那年,天现异象苍穹泛紫,有紫运降于筠天城一襁褓男婴,老夫记得这一年最是不太平,圣人域时隔百年有人出来走动,南海归墟一门自归隐以后也于这年露了面,大金帝国的铁浮屠也于这年血洗了筠天城和玉阳关,奉金一役之后,奉天王朝老帝于这年暴毙新帝登基,改年号诸武,诸,诛也,意义不言而喻。可以说紫运的降世令得八方云动,朝堂不安。”

就在这时,黄放翁遽然驻口,好似停下了翻动那本老黄历的动作,苍老的身影变的僵硬,深邃的眼窝面面夜空,双手颤抖着遥对夜空躬身行一大礼,口齿轻启,晦涩而难懂的喃喃声飘向夜空。

突然间,夜空之中传来一声滚滚闷雷,像一个巨大的车轮自无尽远处翻滚而来,直到接近楼阁的第九层时才悄然消失,黄放翁下意思的再施一礼,同时声音沙哑道:“时也,命也,运也……”

再次有滚滚雷声而来,却不再是车轮般的翻滚,而是犹如石坪上落子,清脆悦耳,一连窜响亮的落子声清晰无比的落在三圣宫的青石坪上,淹没了黄放翁的声音,箫剑生脸色苍白,坏里紧紧的抱着那扫把浑身颤抖不已。

差不多半柱香之后,雷声渐隐,黄放翁终于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然而,那男婴的去向却成了秘,直到十六年后,有南海归墟道人通过天衍术才推出,当年的男婴一直隐藏筠天城一带未曾离开,实在令天下人不敢想象。”

随着老者的缓缓叙述,箫剑生似乎看到了一个穿着浑身上下补满补丁又单薄瘦小的男孩身影,步履蹒跚的回到了那处早已在风雨中变为废墟的院落,男孩用沾满泥巴是手将那只已经变成三条腿的凳子扶正,想要坐上去,结果木凳子顷刻间化作一地腐烂的碎木渣滓,男孩沮丧而去,穿过几条泥泞的巷子,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想要看一眼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但发现已经是人去屋空,满院杂草丛生。

箫剑生猛然抬起头,看向黄放翁低声问道:“晚辈便是那个去向成谜的男婴?”

黄放翁点头道:“正是,但凡你的身份一暴露,必将引得天下再次大乱,这也是为何当初柳慕白没有当场指认出你,他之后更是说服胧月收你为徒,为的也是让你在无极宫的庇佑下快速成长,其心日月可鉴,是你的大恩人,如若没有柳慕白暗中使力,你以为在出了秦荒古镇后的那场争斗,许相依可以饶过你?”

直到此时箫剑生明白,那日他伤了华堂春之后,明明许相依已经做好了杀他的准备,然而却突然收手了,原来如此,现在再想起臭老道那双眼睛,已经舒服了很多。

箫剑生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低声问道:“是谁有这个能力,能瞒天过海十六年,将晚辈隐藏在泥井口,莫非是养父?”

黄放翁想起了陈申平那晚和他敞开心扉的长谈,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嗜酒如命的落魄书生也是佩服不已,脸色淡淡道:“箫文纯属一介书生,他可没有这个能力,这个问题老夫也难回答,应该只有他知。”

黄放翁用手指了指墨黑色的天穹。

箫剑生似乎有些纠结,很快陷入了沉思之中。

似乎过了很久,他身上的衣服因为雪水的缘故已经变的如件铠甲般坚硬,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才正色道:“想必大考当日,那昼明所借之人应该就是晚辈,当日在龙炎城西那场大战也是因为晚辈而起了,如此说来,晚辈以后恐难有消停日子?”

黄放翁笑着点头。

箫剑生突然变的沉默起来,扫把落地恍然不知。

夜色下,黄放翁能感觉到此刻的箫剑生正在极力的压制身上气机爆发,然而几息后,那种担心还是发生了,箫剑生膻中位置的青灯遽然晃动起来,幽绿色的灯头再次变的绿豆大小,几欲熄灭,他的眼目中爆发出了紫色的光芒。

当日那老不死给箫剑生强行灌输离世经,本意便是以此来压制他身体里面随着境界增强而蠢蠢欲动的紫气,以免被有心之人识破,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无极宫只能以离世经来隐藏箫剑生的身份,就在刚才,黄放翁突然察觉少年因为激动而紫运悄然滋生,险些将好不容易悟出的一盏青灯冲灭,好在他早有了准备。

只见黄放翁以苍老的大手轻扶箫剑生头顶足足半柱香时间,直到箫剑生的眸子恢复正常人的黑色,那盏青灯重新燃烧起来,黄放翁才长出一口气收手而立。

箫剑生亦是如恶梦初醒般,大汗淋漓。

等箫剑生心情平静之后,黄放翁才缓缓道: “古语有云,紫运将,天下乱,民更王,乱纪生,天下将因你而乱,难免会生灵涂炭,正如柳慕白所说,你是逢时而生之人,所以你的命运注定将多舛。”

箫剑生整个人已经虚脱,一屁股瘫坐在地,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是胡乱的点着头,等他醒来后黄放翁已经不在,他只依稀记得黄放翁临走前和他说了一句话:“谨记,无极宫虽大,不一定就能全力保你周全,你要有此准备。”

夜已深,寒风习习,这晚箫剑生没有回到静听,而是木讷的抱着那破旧的扫把,机械式的挪动着两条腿,地下的冰雪,冰雪下的僵硬的落叶枯枝,被一把破旧的扫把尽数清理干净。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天色微微亮起,有几道面色冷冽的身影出现在了三圣宫牌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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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青石坪上落子

早起的太阳带着久违的热度,缓缓的炙烤着少年身上的寒气,软化着少年于昨晚冻僵的筋骨,寒气与湿气化作一缕缕白气升腾而去,少年头压得很低,很难看清长相,只有白色的雾气自他鼻孔里喷出,带着不易察觉的吭哧声。

少年怀抱破旧扫把面无表情的挪着步子挥动,先是一条直线纵向扫过去,然后再一条直线横向扫回来,如此反复,如老牛犁地一般不知疲倦。

日上三竿时,雪白色的青石坪上显出十二条纵线,十二条横线,远远看着就像一还没有绘制完成的棋盘,仿佛那三座楼阁便是三枚黑子,昨夜有落子之声落于青石坪,不知道这少年是不是心血来潮有意为之。

少年一边认真的清扫,一边回忆梳理着曾经的过往。

从养父抱着他观星开始,他细细的品着养父的说过的疯话,现在想来是那么的有道理,他很想回去看看那棵老榆树,不知道还是否健在,有没有被人砍倒烧了火。

他又想起了爷爷家的土炕,和喜欢搂着他脖子满炕打滚的妹妹,妹妹常说爷爷扎的辫子太土气了,就经常让他动手,其实他扎的辫子也不甚好看,无非就是牛角辫和羊角辫,再不就是忙的时候扎个大马尾,尽管如此,妹妹依然笑的很甜美……

此时,少年很难得的嘴角挂着肆无忌惮的笑意……

忽然有飞剑袭来,化作一条白色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少年的背心。

那是一柄长不过一尺的白色短剑,剑身很窄,显得很秀气,操控飞剑的是位身穿学院服的少年,脸色白嫩显得也很秀气,少年那双略些阴柔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青石坪上少年的身影,在飞剑即将刺入少年身躯的时候,他猛然起身,对着青石坪上的少年咬牙切齿的说了六个字:“箫剑生,去死吧。”

箫剑生脸上的甜美笑容顿时像被冻住了,他后知后觉的转身,显然已经迟了,他的脸只转过了一半,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白光,白光刹那间在他冷笑的眸色中消失。

箫剑生身躯轻微的晃了一下,好像打了个寒颤,他感觉后心的位置有点冷,似乎那个位置衣衫破碎了,吹入了寒风。

箫剑生冷笑着转身,轻轻的抖动身体,幅度不大似在抖落尘土一般,那柄短剑仅仅坚持了一息时间便坠落在青石坪上,剑尖上带着一抹黑红色不到半寸的血印。

位于青石坪边缘石阶处的少年脸色微微一愣,既有吃惊也有不甘,他白皙的双手再掐诀,青石坪上跌落的短剑再次飞起,循入白茫茫的天空之中,似乎很难发现。

箫剑生没有特意看那飞剑倒地去了哪里,他有强烈的感觉,这短剑对他现在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威胁,所以,他脸上的冷笑中藏着浓浓的讥讽,你飞你的,我笑我的。

短剑再次振作而来,发出清脆的嗡鸣,准备再次袭向箫剑生。

青石坪位于石阶的两侧各有一堆雪,雪堆像山峰一样顶部削剑,上面盖着几篇金黄色的梧桐叶子,雪堆很小很自然,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即便看见了也只是说句不痛不痒的话,这厮太懒了,一扫把的功夫便能将雪堆推下青石坪。

然而,就是这堆不起眼的两堆雪,当白皙少年以一腔怒意操控着飞剑,决定第二次击杀箫剑生的时候,雪堆上的两片金黄色梧桐叶猛然破碎,一黑一红两条线刹那飞离雪堆。

猝不及防,两条线又处在白皙少年的视线之外。

此刻,白皙少年感到两侧强烈的剑气亦是惊恐万分,这两道剑气似乎没有他的剑气精纯,但比他的淋漓,更具杀气。

白皙少年细长的眉眼拧紧,意念急速而动锁定两柄飞剑的轨迹,同时将气海内的元阳之气调集于周身形成严密的气层保护身体。

然而,那一黑一红两柄飞剑压根就没有轨迹可寻,纯粹是直来直去的飞行,快到了极致,还没等白皙少年元阳之气保护层完全成型,黑剑在白皙少年左眼上蜻蜓点水一击,马上循入右侧的雪堆之下,红剑则是划过白皙少年的右手手指,只听“刺啦”一声,白皙的右手四根手指齐齐掉落在地,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弹射了几下这才和血水混在一处。

红剑显的更红了,循入了左侧的雪堆之下,犹如灵蛇般迅疾。

此刻,白皙少年双手六根手指死死的摁压住再也看不到光明为何物的左眼,他的左眼球被切为两半,有粘稠的液体顺着那切口肆意流出,本来白皙还算英俊的脸膛,此刻半张脸被污血覆盖,而另一只眼睛又睁的特别大,看起来煞是吓人,只听他嚎啕大喊道:“陈一鸣,帮我杀掉他,我的那份赌注你们两人平分。”

白皙少年可能是太过激动,或者说是心性还不够坚毅,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想起一名同伴的名字,喊完之后便抱着脑袋利用一只眼睛瞄准来时的路,飞速向远处的医馆跑去。

医馆离天一书院不远,是用几间弃用的饭堂改建而成,方便弟子们在修行的过程中受伤能得到及时的医治而设立的,除此之外,无极宫还设有尸体陈列室,虽然无极宫严禁弟子之间以性命相博,然而意外总是难以预料,所以尸体陈列室便应用而生了,若那名弟子不幸生亡,有执事或者直系教习会将尸体暂时收拢起来,以快马加鞭的速度通知亲属过来认领。

此刻,被点名的陈一鸣缓缓从石阶上起身,犹豫几步向箫剑生走去,他身边的那位也是起身跨上青石坪,和陈一鸣两人齐齐迎着箫剑生走去。

箫剑生肩头上还扛着破旧的扫把,冷冷的注释这陈一鸣。

眼前这个少年他有印象,曾经陈申平教习当场宣读过陈一鸣的名字,当时和他的名字靠的很近。

青石坪上三名少年越走越近,差不多三十丈左右的时候,箫剑生率先说道:“陈一鸣,你也是来杀我的?”

或许有点心虚,陈一鸣没敢去和箫剑生对视,目光偏向他的同伴,犹豫了一下说道:“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切磋一下。”

箫剑生嗯了一声,冷笑道:“切磋,还是趁火打劫,你最好分清楚。”

陈一鸣瞅了一眼身旁的同伴自动退后半个身子。

箫剑生目光落在另外一名少年,冷笑道:“完颜庆,拔剑吧!”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拔剑

完颜庆和箫剑生在引凤亭有过一次接触,那晚他们几人被向郎源敲诈了一笔,便是因为眼前这少年,虽说钱不是很多,但那口气他咽不下去,他不敢对向郎源有意见,所以越发的敌视箫剑生,在他想来,当晚肯定是这穷小子出的馊主意。

更可气的是,这厮竟大言不惭让自己拔剑,拔还是不拔?完颜庆脸色阴冷,手握剑柄轻轻施力,那柄没有开封的钝剑缓缓出了寸许。

完颜庆皱了皱眉,看着箫剑生依然镇定的步伐,心道这小子是不是又要使诈,便停下了拔剑的动作,咔嚓一声,钝剑归鞘。

他今天并不是来杀人的,基本以试探为主,这也是和霍海、华堂春几人商量的结果,当然能杀了最好,不过他没有十分的把握,那百十两黄金虽很诱人,但那两朵并蹄莲才更值得拥有,但没了性命如何享受,他宁愿少分点钱也要和众人分摊这个后果。

刚才他随便在学院中带来个愤青,想借此试试水的深浅,结果很失望,事后免不了还的破费点银两安抚。

不过他也从侧面看到了箫剑生一如既往的狡猾,竟然在雪堆里面藏剑,这算什么伎俩?投机取巧还是没有动手就黔驴技穷?

完颜庆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那筋骨分明的手掌使劲的握了握那柄悬在腰上的钝剑剑柄,但没有再拔出,他一边走向箫剑生,一边目色轻蔑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我很想知道没了向郎源给你撑腰,你哪来的自信让我拔剑,你配吗?”

箫剑生呵呵乐道:“其实我也不希望你拔剑,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既然你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青石坪,那咱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成为朋友,至于冤家……你随便。”

箫剑生再没理会完颜庆,径直走到走到第十二道纵线旁边,开始抱起那把破扫把清扫起来,他的呼气吸气没有任何的规律,总之就是让自己舒服便好,他体内的两盏青灯不需要细心探视也能知道燃烧的很旺盛,回想起刚来青石坪的时候,连这把扫把都拿不起来,如今才几天过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箫剑生明白这全是离世经的功劳,他能感受到两盏灯燃烧带来的光与热,正在一点点滋润着他的身体,所以也就更期待第三盏灯的亮起。

刚才那白皙少年的飞剑仅仅是刺破了他的肌肤,比起当初华堂春给他造成的伤害已经轻了很多,所以他很想知道这紫运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庇护,能否挡下如今许相依的一剑?

此刻的青石坪上尘土、树叶、断枝和冰渣子漫天飞舞,透着一股浓烈的呛人气味,陈一鸣知道刚才箫剑生那番话也是说给他听的,虽然他没指望会犯众怒站在箫剑生和向郎源这边,但听完那席话心里竟然有点落寞。

陈一鸣望着箫剑生的背影摇头苦笑,知道今日是没有他的事情了,所以就退至了石阶位置。

完颜庆不得不眯起眼睛后退几步看着箫剑生晃动的屁股,不管他如何调换位置,那很有节奏扭动的屁股始终的对着他,这让他感觉十分憋气。

完颜庆脸色越来越差,隔着重重的沙尘和杂物高声问道:“你是在逼我出剑吗?”

箫剑生的屁股依然扭的很欢,只有冷笑,没有回复。

完颜庆再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拔剑?”

箫剑生头也没回直接道:“至少你心里在等人。”

完颜庆的呼吸变的有些沉重,他下意识的紧握剑柄,已经做好了拔剑的准备,但他尽力的在克制,他知道刚才那名少年回去,霍海他们已经快到了。

就在这时,箫剑生停下了清扫,单手拄着扫把,静静的看着完颜庆不屑说道:“据我所知,当年奉金一役,你完颜族人没少屠杀我奉天子民,虽然可恨,但我承认完颜家族的血脉很刚烈,所以我现在很怀疑你是不是姓完颜,荣华富贵很重要,但是认爹这种事也的慎重才是。”

箫剑生冷笑两声,继续若无其事的清扫。

完颜庆终于肯低下头,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钝剑,这柄名虬龙的钝剑很贵重,重四十余斤,全长四尺三寸,之所以称之为钝剑是因为虬龙不需要开刃,便能切金断玉,杀人更不在话下,两侧是龙鳞一样的齿状,当然,贵重的主要原因是和母亲有关。

钝剑虬龙原本是父亲的佩剑,随着父亲征战沙场染血无数,在他决心离开金国前往无极宫修行前,母亲不顾那些同父异母兄弟姐妹的白眼,低声下气的从父亲哪里将虬龙求来,一来想以虬龙来抬高他的身份,,二来作为大金国的勇士岂能手中无剑。

箫剑生早就看出那柄剑不是凡物,所以才故意点火完颜庆,就是想试试这柄剑的威力,所以他在清扫的时候,意念一直锁定这那柄剑,就在他刚刚清扫出第十三条纵线的时候,他感知到完颜庆的佩剑发出嗡鸣一声。

此时的完颜庆脸色平静,脚下重重踏出一步,身体遽然拔地而起,越过三层楼阁的高度,这才拔剑在手,双手举剑过头顶,在地下投射出一个人剑合一的黑影。

长剑呼啸着破风刹那而至,虽说箫剑生早有准备,但境界上的鸿沟让他显得有点笨拙,加之扫把又重,仓促间,他只能托举扫把迎着剑影格挡,刹那一剑斩在破旧的扫把上,没有华丽的碰撞和剧烈的撞击声,虬龙钝剑龙鳞般的剑刃压着扫把猛然向下弯曲成拉满的弓状,弓向下的弧度无限接近箫剑生头顶的时候,完颜庆身在空中,脸上挂着冷笑,在这一瞬间,他将接近五境的实力和来自虬龙剑上还不属于他的剑气一股脑泄出,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向下首的少年。

在这一瞬间,箫剑生感觉到了一种钻心的撕裂感,似乎有一股力要将他硬生生的撕成两半,他的手臂已不是那么伸的笔直,双腿也已经弯曲,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上的肉都在颤抖,当脚下那块青石砖粉碎的瞬间,他也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被挤压的弹飞出去,沿路洒血,身体滚落出十几丈远处。

此时的箫剑生痛苦难挡,双臂似已断裂,手中的扫把再难举起,他目视着完颜庆脚尖刚一触地马上变幻了剑式,在他前方划出一条弧度,虬龙剑磅礴的剑气如一轮弯月扫向箫剑生腰部。

箫剑生来不及擦拭嘴角的血丝,也来不及召唤花翎,更来不及起身,堪堪的以扫把护住腰身,随着剑气撞向那柄破旧扫把的同时,箫剑生的脊梁骨猛然向后凸起,发出咔嚓一声,断了吗?

他已经没了知觉,身体贴着地面滑行出几十丈,开始源源不断的往外喷血,黑红色的血水染红了地下还没有消融的冰雪,染红了青石砖,也染红了他的衣服。

箫剑生皱了下眉头,柱着扫把悠悠起身,此刻,他的腰身比那瞎子还要弯曲厉害,腰后的脊梁骨已经突出来一个大包,完颜庆没有再次出剑,他咬紧牙关试着扭动一下腰身,却只有骨头直接渗人的摩擦声,他的腰完全动不了。

头顶上那盏青灯还在燃烧,但膻中位置的那盏已经出现了扑闪的迹象,箫剑生脸色突然变的惨白起来。

完颜庆往前走了几步,目色中带着骄傲说道:“这柄剑叫虬龙,虽然无锋,却能破开世上最坚硬的甲,本公子知道你身体有些特殊,只是不知道没了黄老前辈扫把的你,能否当的住我第三剑?”

箫剑生苦笑一声,索性将那再提不起的扫把放了下去,缓缓道:“试试便知。”

他的欢迎刚落,就见完颜庆左手平端虬龙剑,右手猛然拍向剑柄,虬龙剑化作一道刺眼的光线直线射向箫剑生的胸膛,正是那膻中的位置。

箫剑生目色终于显出了紧张之色,但面对如此快的一剑,他根本就没法躲避,就在他将以元阳之气刚刚在膻中位置凝成以浑厚气垫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剑气先发而知,笔直穿过了他的膻中位置,虬龙长剑紧随其后而至。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战利品

就在刚才,位于孤峰半腰处一间破殿中,黄放翁正坐在棉絮外漏的铺垫上细细的整理着自己快要擀了毡的白须,完颜庆一道剑气射向箫剑生膻中位置,黄放翁大感惋惜之余,手一抖将自己三根胡子揪了下来。

黄放翁登时揪心着气愤道:“你的死活管老夫何事,老夫绵薄之力已尽。”

然而,他在感觉到那柄携带着血狱般的钝剑后,还是猛的睁大了眼睛。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箫剑生看似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青石坪上清扫,实则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境界如何,那些老不死的传下的离世经如今点燃了几盏灯,都是关心的问题,包括那晚黄放翁和他的一场谈话,也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只不过碍于身份不敢去触碰瞎子布下的那道神通,但此时,这些双眼睛中都充满了幸灾乐祸。

云浮宫中,便有人情不自禁感叹道:“和老夫斗,你也嫩了点。”

……

青石坪上已是洒血无数,还没有完成的棋谱,箫剑生身形堪比年岁过百的老人,身影佝偻而立,因为痛苦难挡,他脸色接近扭曲,嗓子里似卡了东西一样,短促的呼吸带着嗤嗤的响动,或许为了缓解一下痛处,颤抖的左手用力的压迫着膻中的位置,每一次用力嘴角就溢出一股殷红的鲜血,右手则是做好了随时搏命的准备,他的气海如一口深黑的枯井,再无水分可用,全部被调集于膻中的位置,想挡下完颜庆那将至的一剑。

此刻,他双目依然有神,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飞来的钝剑虬龙。

虬龙刹那而来,穿透了箫剑生的手掌,剑锋上的龙鳞用锯齿一样切割开他手掌上的血肉,像龙口一样的剑尖一往无前而入,破开他的胸骨肆意前进,然而,当虬龙精致的龙口即将要戳向他体内致命的东西时,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阻力,竟无力再精进分毫,箫剑生面无人色双脚离地飞出,在空中留下一道血色的长弧,沉重坠地。

完颜庆望着凄惨的箫剑生细思片刻,虽然彼此已是水火难容,但以二境的实力能逼出他全力一击已经很不容易,如果今天手里不是虬龙而是一柄普通的剑,或许还不是这个结局,其实,他本不想这么快就动手,奈何这厮逼的太紧,既然已经无法再收手,那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他抬手招回虬龙,踏着高贵的步伐走向箫剑生。

十几丈远处,完颜庆驻足而立,声音冰冷道:“随霍海回奉天王朝伏法,虽然死罪难逃,但活罪可免,如何?”

箫剑生咬牙吃力起身,喉咙滚动几下吐出一口血水,很认真的打量着完颜庆手中的虬龙钝剑,勉强的摇了摇头,嘲笑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大话说的是不是有点早了?”

完颜庆微微愣神,在听到一阵令他头皮都发憷的骨头摩擦声后,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竟然强行挺直了身体,很粗暴的擦去嘴角的血迹,将磨成条状的布块撕下来使劲的勒在胸口位置,扬手间从雪堆中找回两柄短剑,一柄藏于袖中,另一柄以垂直的方向悬于他的头顶,虽然以他现在的境界根本就不惧这两柄飞剑的杀伤力,但看着难受啊。

尤其是头顶上悬着一柄剑,如果也像刚才白皙少年那样眼睛上来上一下,岂不晦气?

完颜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心中沸腾的怒气,耐心道:“当真不服输?”

箫剑生亦是正色道:“或许别人说这句话我还会考虑一下,但你不行。”

完颜庆侧耳沉声问道:“为何?”

箫剑生握了握拳头亦是尽力的心平气和回道:“自古奉天与大金帝国势不两立,如果我今天在你面前认输,那些死在铁浮屠下的筠天城子民或许化作厉鬼也的找我索命。”

完颜庆低头瞅着手中的虬龙钝剑,虬龙剑成名于奉金一役,尤其是玉阳关一战,斩敌无数,可以说被虬龙钝剑砍下的奉天王朝人头数足能堆砌一座小山。

完颜庆轻笑出声,紧了紧剑柄,面色傲然的看着不远处摇摇晃晃的少年,就在这时,他发现对面的少年似乎对他笑了一下。

就在完颜庆疑惑间,突然感觉头顶上方有一道极细的剑气逼近,同时,对面的少年目色狰狞,像一道闪电般冲了过来,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完颜庆故作深沉一笑,完全没有理会头顶上的短剑,虬龙钝提剑到横剑再到霹雳般横扫一气呵成,磅礴的剑气以奔雷之速落在箫剑生颈部,箫剑生的身形仅仅的颤了一下,依然笔直向前迎着完颜庆已经变幻的招式冲了过去。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向家,向源郎

向源郎并没有急着理会霍海,或许是觉得压根就没有理会的必要,大大方方的转身冲着高有才轻笑着说道:“今天这件事可能不会善了,如果你怕了就将箫剑生交给我,自己离开,我向源郎不会怪你的。”

高有才收起了平时嬉笑嘴脸,腾出一只手拍着胸脯,一脸严肃道:“我高有才自打娘胎里出来就不知道怕是何物,就那几个炸毛狗本胖子还不放在眼里呢,今天剑哥的事就是我高有才的事,有本事让他们踩着我高有才的身体过去。”

“很好!”向源郎长话短说,拍了拍高有才的肩膀头,两人一前一后迎着霍海等人走了过去。

向源郎,这位西荒向家的二少爷始终保持脸色平平,你很难从他那张俊俏的脸上看出他此刻的心境,仿佛就是一只温顺到了极点的猫,但在场的诸人都知道,那是这只猫还没有露出锋利的爪子,所以大部分人不敢轻易的站出来挡住向源郎和高有才的去路,甚至都不敢抬起头和他对视。

此时,已经有人将昏厥过去的完颜庆抬离了青石坪,带着他那条断臂快速的向医馆冲去,争取最佳的治疗时间,防止以后留下病根。

今天箫剑生和完颜庆一场恶战,看似完颜庆伤的挺重,其实都是外伤,断臂虽然不可能重生,然而只要断掉的臂还在,是可以续接的,所以真正伤重的还要数箫剑生,要知道对于修行者来说内伤才是最可怕的,如果治疗不及时很可能这辈子都别想着修为精进,甚至还可能倒跌,最严重这个人从此就变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废人。

所以,霍海在看过彼此的伤情之后,心里也算有了数,暗暗的觉得完颜庆值得以后交往,再反观箫剑生现在还人事不省,应该受了很重的内伤,如此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逃出他的预料,接下来只要啃下向源郎这块硬骨头,便大事告成。

霍海目色深沉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向源郎和高有才,他忽然看到了属于完颜庆的佩剑,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意味深长的和华堂春、殷洪烈对视了一眼。

眼看着向源郎直线走来,没有一点避让的意思,三圣宫上空前后赶来的七道御剑身影直接自高空飘下,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向源郎和高有才两侧,他们都是来自天道院的天才,属于无极宫核心弟子,此时个个英姿飒爽,目光逼视这向源郎。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留着浓密胡子的青年看着向源郎,冷冷说道:“听说过你,这次大考出类拔萃,不出二年无极宫天道院便有你的一席之地,前途无量,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行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向源郎脸色平静道:“谢谢这位师兄提醒,但有些事可为,为之就不后悔。”

身材高大青年一脸不悦,就是这时,华堂春走过去贴近身材高大青年抱拳,低声说道:“俞况师兄,这位便是名震西荒的向家二少爷……”

华堂春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能看到他脸上精彩的表情。

叫俞况的青年了然点头,看着向源郎正色道:“有意思,向家二少爷肯为一个重罪逃犯出头,这事若传出去不知道向家会作何想法。”

“如今西荒四大家族,已经有两家风头不显,只有许、向两家如日中天,不仅产业做的好,官场也是风生水起,恰恰两家的后背翘楚又都在无极宫,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山什么虎?”

“哈哈……”

对于这些天道院的声音,向源郎轻笑一声应之,未做过多的理睬,继续往前走去。

早已对向源郎怀恨在心华堂春疾走几步,一脸高高在上,直接拦在向源郎和高有才身前,冷冷说道:“向源郎……”

向源郎轻轻松松两字回应:“聒噪!”

华堂春脸色微怒,刚想言语反击,不料向源郎根本就没给他机会,直接一拳轰出,华堂春来不及反应,本能的想要避开,然而向源郎的拳头岂是一般人能躲得开的,咔嚓一声刺耳的骨断筋折,华堂春胸口凹陷一个碗口大小的坑,他的身体贴着霍海的头顶飞了出去,落地之后直接昏迷。

任谁都不会想到向源郎会主动强势出手,而且是当着七位天道院高手的面,但对于向源郎来说,此时的箫剑生拖不起,不先杀鸡儆猴,一旦等到许相依和其他人过来,那就别想着再走了。

霍海岂能看不出向源郎所思,直接给殷洪烈使了个眼色,殷洪烈拔剑在手毫不迟疑就是一剑,手中长剑一剑分三条剑影,呈上中下三路直刺向源郎身体三个部位,尤其是中间那剑最为阴狠,竟是剑影之后手中的长剑紧随其后飞来。

向源郎面对殷洪烈虚虚实实的四剑,丝毫没有考虑,也没有拔剑的准备,继续以一对铁拳迎战,这可能就是名震西荒乃至整个天下的向家意拳,拳影飞舞,在外人看来既没有章法,也没有呼呼的破风声,然而,殷洪烈的三道剑影眨眼之间就被拳影淹没,剩下的飞剑还没有来得及近身,直接被反震了回去,殷洪烈大感不妙略一偏头,自己的长剑贴着自己的耳朵就飞了过去,在刹那间长剑已经脱离了他的意念,长剑刹那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向源郎故意为之,将殷洪烈右侧那只挂有精致耳坠的耳朵连耳垂带耳坠一起削了下去。

殷洪烈摸了一把血淋漓的半拉耳朵,疼的嗷嗷直叫,已是被怒气冲昏了脑袋,召回长剑不退反进,根本看不出向源郎英俊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寒霜般的冰冷,他的长剑刚一离手,就感觉眼前剑影闪动。

向源郎目色清冷,双手掐诀同时催发六柄和中指等长的飞剑,其中两剑刺向殷洪烈提剑的手腕,两剑刺向殷洪烈眉心和喉咙,剩下两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循入殷洪烈身后刺向他膝盖的关节。

尽管刚才高有才一番言词大义凛然的,但看到向源郎真的动了杀心,早已腿都软了,甚至都不敢看那飞向殷洪烈眉心和咽喉的两剑。

对于此事的殷洪烈来说早已肠子都悔青了,他哪能想到这向疯子敢对着诸位天道院的师兄开杀戒,确实,他低估了向源郎这只温顺的猫,一旦决意杀人,根本就不顾及什么弟子之间不能以性命相博的狗屁规矩。

对于在场的不少人,似乎也低估了向源郎的实力,不到五境,已经拥有五境的实力,这种能同时御剑六柄的本领可不是只有合五境的高手才能做到吗?合五境之前能御剑四柄已经是极限,直到现在众人才想起,在大考当日,向源郎不是和霍海一样才御剑三柄吗?

战场之上,瞬息之间,一念千里,眼看着殷洪烈被六道剑影包围,彻底被震撼的不知所措,就在这时,霍海眼疾手快,从袖间飞出三剑堪堪将已经临近殷洪烈眉心和喉咙的两剑撞的偏离的目标。

“放肆!”

突然,来自天道院的俞况大喝一声,纯以精纯的元阳之气震飞了殷洪烈身后两剑和手腕处的一剑,剩下最后一剑直接切开殷洪烈手腕的皮肉,甚至将他的腕骨都切开了一半。

殷洪烈长剑落地,再不敢托大,捂着受伤的手腕仓皇退出人群。

向源郎冷笑一声,召回六柄短剑,在手心间攥实,认真的看着向俞况道:“俞况师兄当真要插手向某的事情?”

俞况犹豫了一下,说道:“面对朝廷重犯,人人得以诛之,你向缘郎既然愿意做帮凶,便应该考虑好后果。”

向源郎转身看了一眼面色灰白的高有才和双目闭实的箫剑生,再次看向俞况:“不管今日向某能不能全身而退,你俞家会因为你今日的出手付出十倍的代价。”

向源郎话音刚落,俞况不动声色的心里打了个寒碜,他在心里暗暗的叹息道,西荒向家,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

向源郎手间把玩着六柄飞剑,脚步稳稳的往前连迈了三步,霍海面色挣扎的倒退了三步,就在这时,只听三圣宫上空有人笑道:“向家很了不起吗?那你向源郎告诉我,我许家该何去何从?”

包括七名天道院在内的在内,在听到许相依声音的同时,个个脸上显出了轻松之色,霍海更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连着往前迈了四步。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争锋

向源郎并未抬头仰望来人,只是声音淡淡道:“你来的很及时。”

在西荒,曾有人问过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龙炎城是谁家的?西荒的天下谁说了算数?

大多数人都不假思索说当然是陛下李景炎的,肯定是陛下说了算数,莫非谁还敢以下犯上,藐视皇权不成?

事实确实如此,然而,在西荒流传着一句朗朗上口的话,李家的天下,许家的兵,向家的朝野无人碰,剩下两家选阵营,说的正是西荒权倾朝野的四大家族,四大家族关系微妙,无孔不入,无缝不钻,关系网庞大的令人咋舌。当然,这其中抹去了无极宫在西荒的影响力。

今日无极宫,西荒向家二少爷向源郎为了一个穷酸少年发怒,不惜得罪天道院的诸位天才,然而他们敢怒不敢言,就以俞况来说,凭他现在的境界翻手就能灭了向源郎,但他不敢,以俞家在西荒好不容易经营起的家底,在向家面前需如履薄冰,承受不起向家一个喷嚏,所以,这些人似乎只有看着向源郎带着箫剑生离去的份了,直到白衣许相依的及时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坚实了拦下向源郎的信心。

许相依手牵一妖艳女子潇洒飘落在地,一袭白衣在霍海他们看来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高不可攀。

俞况凝神望去,眸中饱含深意的说道:“见过许公子,见过鲍师妹。”

俞况没敢直呼许师弟,其他人当然也不敢。

又有天道院的弟子说道:“许公子来的及时,这向源郎实在太霸道了,连伤我们两人,而且……”

霍海也是感慨说道:“许师兄助我拿下箫剑生那逆贼,霍海感恩不尽。”

许相依狭长的眸子回望了霍海一眼,霍海心里踏实的多了,向后退去。

其他人也是识趣的退后再退后,知道这里暂时没他们什么事了。

许相依深情款款的牵着鲍姓女子的细嫩小手,先是瞟了一眼胖乎乎的高有才,高有才没敢和许相依对视,那双被挤压到很小的眼睛挖了一眼鲍姓女子呼之欲出的胸部,鲍姓女子故意挺了挺胸,高有才嗓子滚动,赶紧低下了头。

许相依目光下移,目色不屑的扫过昏厥的箫剑生,然后轻松一笑看向了向源郎,向源郎也看向了许相依。

两个顶级大少久久对视,互不相让,周围的人已经嗅到了浓浓的争锋之意。

就在这时,鲍姓女子环着许相依的腰,声音娇滴滴的说得:“向家的少爷也如此的不懂规矩,见了许师兄都不知道问好,难怪能和一个乡下少年走的那么近。”

许相依并未再开口,一边看着向源郎,一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身边女子的浓黑长发,向源郎冷眼瞥向鲍姓女子,觉得很无趣,并没有回击的意思,反倒有一个女子的轻笑声由远及近:“这于你何干,管好自家那一亩三分地便好,聒噪!”

众人齐齐看去,石阶的位置有三女子并排着缓缓走来,个个貌美如花,一下子便让鲍姓女子失了颜色。

向源郎皱了皱眉看向不喜言词的冷清秋,不动声色的叹息一声,他本不愿意让冷清秋和鹿家姐妹掺和进来,现在好了,不请自来。

漂亮的女子之间似乎天生有一种敌意,鲍姓女子看着冷清秋那张面带讥讽的脸,脸色立刻变的阴沉起来。

向源郎知道今日一时半会是离不开这里了,故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纯白色药瓶,他将药瓶扔给了高有才,高有才似乎快速的接过药瓶用嘴拔掉瓶塞,突然眼睛睁的很大,里面只有一粒丹药半边褐色,半边金色。

就在高有才打算给箫剑生喂药的时候,许相依突然看向高有才,厉声道:“死胖子,把人留下,滚!”

同时,他的身形化作一道白影逼近高有才,伸手扣向箫剑生脖子,高有才暗道不好急于后退着躲避,但碍于身体过于肥实,又抱着箫剑生,脚步不是很灵活,眼看无法规避把心一狠刚要以自己肉嘟嘟身体挡住许相依,不料向源郎突然暴起一脚踹向许相依气海,那糅合了向家意拳的一脚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杀机,如果许相依躲避不及,不敢说一下踢废气海,起码会受到很大的创伤。

围观者齐齐惊咦出声,都为许相依捏了一把汗,同时也为向源郎敢对许相依出手大为赞赏,如此才能彻底的激起许家和向家的矛盾,许相依也会全力压制向源郎,到时候他们对付那死胖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许相依闻风闪身,五指在离箫剑生颈部几寸处惋惜闪躲,但依然在箫剑生颈部抓出几道血肉模糊的手印,向源郎一脚踢空,刚要挡在高有才前防止许相依在出手,不料许相依怒道:“找死!”

猛然间,许相依腰间短剑自行出鞘,毫不迟疑就是一串剑光闪动,只取向源郎周身各处要害,两人只有几步之遥,所以那剑光几乎眨眼之间便出现在向源郎身前,向源郎的衣服上已经出现了好几条口子,面对合五境的许相依向源郎有些力不从心,仅仅是以一拳撞去位于咽喉和太阳穴位置的两剑,其他剑光任由落向身上,看的周围人一阵心惊肉跳。

他们希望向源郎败给许相依,但不敢想象向源郎若死在许相依手里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在场的有几位算几位,除了向源郎的朋友之外,肯定会遭到向家的泯灭人性的报复,人人不寒而栗。

连续刺啦几声,向源郎衣衫上再添口子,有的位置已经喷射出了刺眼的血线,但任谁在向源郎脸上也看不出些许的惊慌,只见他大手一会,手间六柄飞剑尽数飞出,也是刺向许相依身上的要害,同样是六柄飞剑刚才殷洪烈若不是有人帮衬早已身死道消,然而对于许相依来说,完全没有压力,只见他手中的长剑剑影像一道雨幕般当在身前,六柄飞剑尽数撞击在雨幕之上反弹飞出。

就在向源郎六柄飞剑没有建树,心知不妙,果见许相依身体化作一道残影而去,刚一现身便出现在高有才身侧,一剑抹向高有才的颈部,向源郎第一次眸子中显出了紧张之色,但却无能为力挽救。

高有才更是反应不及时,看着那快如闪电般的剑影,双目圆睁满脸的惊恐,感觉脖子上凉飕飕一阵风而来。

咔嚓一声,在场诸人皆如雷劈一样的震颤连连,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许相依被震推出好几丈,他的长剑断为两截掉落在地,高有才死死的怀抱着箫剑生的悠悠的睁开眼睛,肉嘟嘟的手第一时间往脖子上抹了一下,发现只有淡淡的血水,并没有致命的剑伤,这才忍着剧烈的心跳长长的吸了一口冷气。

本来场间只有许相依、向源郎、高有才和昏厥过去的箫剑生四人,此时却多了一道年轻的身影,此人又瘦又高发髻明亮,身穿极其普通的褐红色长衫,但穿着他身上显得别有味道,反手握着一柄剑造型很是别致,剑身很宽但不足尺半,正是这柄奇特短剑刚才削断了许相依手中的长剑。

“井言……二师兄!”

俞况脸色煞白,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和他差不多反应的还有天道院其他六名弟子,对井言最为熟悉,也最为忌惮,能一眼认出并不奇怪,然而这还没完,相继又有三道人影破空而来,一一飘落在地。

最先飘落在地是陶芊芊,接着是青玄和李陌离,再接着是勾天成,最后那个冰雪美人是大师姐秦墨染。

在这一瞬间,场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惊的合不拢嘴巴,像做梦一般能一下子看到宫主这么多的弟子降落三圣宫青石坪,他们具是心中一个大大的疑问,莫非这些家伙也是霍海找来的?

直到有人看到大师姐秦墨染冷冰冰的看着许相依,陶芊芊接近爆发的俏脸奔向箫剑生,颤抖着手轻轻的抚摸着箫剑生身上的伤口,这才恍然大梦惊醒。

向源郎看到几人后终于如释负重的长呼一口气,高有才终于可以大大咧咧的看向鲍姓女子的胸脯了。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死棋

随着宫主几名弟子的现身,场间变的鸦雀无声,在大师姐秦墨染没开口之前,没有人敢说话,他们只有心里独自发慌。

秦墨染看着许相依冷冷说道:“第一次你杀箫剑生,可以理解为争强好胜,而且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那么这次呢,告诉我为何?”

许相依迎着秦墨染冰冷的眸子,故作轻松的一笑,说道:“箫剑生乃奉天王朝重罪逃犯,曾有杀死奉天军籍人员拙劣手段在前,我等也是顺应无极宫大多数弟子的心声,为还无极宫一方清修之地,将此逆贼拿下由霍海送归奉天朝廷法办,莫非大师姐想为这逆贼讨个说法不成?”

秦墨染这次破天荒的没和人讲理,突然冷笑道:“是,我就是想讨个说法,你何不将我也一起拿下交由几大长老处置?”

秦墨染目光如冷冷的逼视着许相依。

许相依目色略带挑衅的看着秦墨染笑道:“师弟那敢啊,借几个胆子也不敢对大师姐无礼,若是大师姐想去师弟哪里喝点茶唠唠,师弟很是欢迎。”

秦墨染冷哼一声,转身看向俞况和几位天道院弟子,还没等她开口,俞况便战战兢兢说道:“请大师姐明鉴,我们也是受人蛊惑,本不愿为难一个刚入宫的小师弟。”

很快,来自天道院几名弟子怨毒的眼神齐刷刷射向霍海。

此时,脸色最为精彩的莫过于霍海,处心积虑安排怎么大的阵势,胧月几名弟子的同时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阵脚,他看向许相依,但许相依并没有回以他眼色,霍海心里一惊小心翼翼的看向了箫剑生,恰在这时,陶芊芊刚给箫剑生服下了药,正要环顾四周,恰好遇到了霍海略带幽怨的目光。

陶芊芊冷冰冰的目光射向霍海的一瞬间,霍海本能的生出一种绝地逃亡的想法,只因为这双眼睛是他今生看到过最为幽怨的眸子,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霍海心思玲珑刚要收回目光,给秦墨染几位问个好,就见陶芊芊轻轻的在箫剑生嘴角上擦了一下,一步一步向霍海走了过去。

霍海脸色挣扎,目光闪烁,虽脸色很明显的写满了退意,但脚下却一步也不挪动,甚至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着陶芊芊走近。

陶芊芊看着霍海霸气质问道:“你想将人送回奉天王朝法办?”

霍海故意挑了挑嗓音,颇义正言辞的回道:“是,这也是当今奉天王朝驸马都尉魏向文的意思,如果小师姐不信可以随便找人打问。”

“信,我当然信,我还知道你叫霍海你来自剑山,如今剑山归属奉天王朝,所以你有权利替奉天朝廷着想。”

霍海轻松笑道:“谢谢这位师姐什么都有,霍某在此感激不尽,烦请……”

霍海还想说什么,只是话未来不得出口,陶芊芊突然变了脸,直接一掌拍向霍海肩头,霍海脸色突变身体后仰,显然是想要避开陶芊芊的一掌,然而,境界上的巨大沟壑让他根本无力回避,陶芊芊看似柔弱无骨的小手看似轻柔一击,但对天道的理解根本不是合五境之前的霍海可以比拟。

霍海当初来青石坪是带来不少人,然而,此时没有一个人敢出手阻止,甚至连替他说辩解的勇气都没有,都是下意识的低头,转头,总之就是不去看。

只听咔嚓一声,霍海目色挣扎厉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肩膀无力下垂,清晰无比的感受着体力骨头的碎裂,陶芊芊轻柔一掌的掌风从霍海一侧肩头而入,另一侧而出,在他背后撕裂开一条半尺长的口子,登时就有如决堤的鲜血肆意留下。

霍海知道陶芊芊并没有真正对他下死手,不然就凭刚才那一掌的威力击打他的要害,他已经死翘翘了,所以霍海也只能忍着巨疼和不解,低沉问道:“这是为何?师姐身为宫主宠爱的弟子,难道不该秉持公道吗?”

陶芊芊冷笑道:“公道?你带怎么多人围攻我小师弟可想过公道二字?”

“小师弟,你说箫剑生是你小师弟?”霍海在脑袋间使劲的翻腾着这句话,仿佛天才般的头脑在这一刻忽然失了灵光,整个人突然如遭雷击,步步后退。

其实,在场除了向源郎和高有才他们几位知情者外,大部分人都一时无法接受,包括许相依在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议论之声不绝。

“箫剑生是陶芊芊小师弟,那岂不是说是宫主……弟子?”

“原来如此,难怪向源郎会凭着自己受伤也要保箫剑生离开。”

“那挂名弟子被收在宫主名下了?”

……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久回不过神来。

就在这时,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往前走了几步,趾高气扬道:“这事也怨我,光顾着凭命保护剑哥了,把天大一件事忘在脑后了,本打算剑哥将这里清扫完之后通知诸位师兄弟一起乐呵乐呵的,不料……你们不给本少爷机会啊,不过都别后悔,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高有才最后说了什么,不少人脑袋昏昏涨涨的完全不在心思,只看到一个牛高马大的胖子在哪里迎着众人的白眼唾沫点子飞溅。

秦墨染看了一眼脸色依然不见好转的箫剑生,冰冷说道:“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谁是谁非,我会下去调查清楚再说。”

其实,至从得知箫剑生真是身份后,绝大多数人已经有了悔心,秦墨染的话无疑给了这些人一个台阶,众人陆续开始原路返回,霍海虽然不甘心,但也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他还的疗伤,今天的事只能自认倒霉,关于箫剑生的事情,日后再做定夺。

然而,此时还有一人未曾挪动脚步,他看了眼众人离去的背影,冷笑之余出神的望着天空,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一抹金色洒向青石坪,原本毫无生气的九层楼阁因为金色的笼罩,亦显得金碧辉煌,远处的无极宫个宫殿、各峰顶亦是如镀了一层亮金,分外迷人。

就在这时,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楼阁前,出现了一个白须老者,老者面色慈祥,不显山不露水亦觉得气场强大无匹,一身青衣似被风吹动兜着风,老者看着众人走出去的背影,捋了捋飘飘然的白须,忽然道:“墨染丫头,将那逆贼先留下,此时如何计较与他身份无关,我无极宫的名誉才是首先考虑之事,无极宫千秋万代的基业更是重重之事,即便那日宫主回归,老夫也做的了主。”

老者其实声音并不高,然而却似响彻在每个人脑海之间,有人突然挪不动步,有人慢悠悠回头,有人忘记了伤痛咧嘴而笑。

秦墨染犹豫了一下,缓缓转过身迎着金色余晖看向老者,躬身施礼,冷冷道:“晚辈秦墨染恭迎四长老出关,只是我师弟目前伤重需及时医治不便久留,还望四长老莫怪晚辈无礼。”

“伤重也无妨,待老夫看看便知,如若老夫可以医治,不劳烦医馆那边便是。”

四长老的身影忽然动了起来,就如同在青石坪上落子,脚步每挪一步都在那些纵线横线的落点之上,四长老第三次落点正好在高有才身前,目色慈祥的看着高有才怀中的箫剑生,脸色不乏欣赏之意,但秦墨染岂能看不出,这是留给他们一步死棋。

四长老虽然并没有出手接过箫剑生的意思,但高有才之前的趾高气扬早已变成了现在的瑟瑟发抖,大师姐秦墨染一声四长老,叫的他魂都飘出去了,冷清秋依然抱着向源郎的手臂,鹿家姐妹依然伴在高有才身侧,身下的陶芊芊几人也已经默不作声。

四长老看着箫剑生缓缓道:“膻中伤及不轻,不过并无性命之忧,更不会影响生发之气,诸位都多虑了。”

四长老的手犹如一位真正的长者悠悠摸向箫剑生膻中位置,但就在那只苍老的大手即将触及到箫剑生的衣衫时,李陌离亦是闪身而来,以自己的手挡住了四长老的手。

他同时笑着说道:“小师弟的伤不劳烦四长老您惦记,我们自己会处理,至于逆贼一事,小师弟他现在不便说话,我们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如果四长老仅仅是为了这事而来,等那日师傅归来,弄清楚原委应该也不迟吧?”

“放肆,你还没有和本长老讨价还价的资格。”

四长老缓缓的抬起手,以极慢的速度推向李陌离胸口位置。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白衣胜雪

李陌离低声道:“四长老严重了,晚辈不敢。”

他同样伸出一掌,推向四长老的手掌,两掌相击没有爆发任何击掌声,也没有凌厉的掌风,在箫剑生面前坚持了几息,四长老依旧脸色平平,李陌离已是嘴角挂着血丝,脸色涨红极其严重,谁都能看出他已经到了吐血的地步,喉咙里面充满了滚热的鲜血,只是在靠毅力坚持。

作为李陌离的师姐,秦墨染美眸微凝,看着四长老祝敏淡淡道:“四长老作为前辈,动用寂灭掌法对付一个晚辈,是不是有些欠妥?”

四长老正色道:“既知寂灭掌法的威力,你们众师兄退去便是,何必要迎难而上?”

“寂灭掌法?”

“难怪四长老要选择闭关,原来是在潜心研究这套高深掌法,今天看来是要拿宫主的几名弟子小试牛刀了。”

“平时在无极宫威风惯了,是该打压一下了。”

……

此时,霍海带来的那方人,个个如喝下了鸡血,兴奋异常,窃窃私语之声不断,更有人眼热的向霍海投来敬佩的目光。

在霍海身边,一个腰间挂刀的少年偷偷的看了眼刚给自己服下名贵疗伤丹药的霍海,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低声道:“霍兄竟然能说服四长老出面真是手段了得,以兄弟看今天拿下那逆贼是手到擒来之事,那逆贼一除,霍兄在无极宫的地位也将水涨船高。”

马匹拍的啪啪响,但霍海没有特意去关注这人,他更不会说出四长老其实并不是他请来的,霍海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别心急,好戏还在后头。”

就在这时,李陌离终于没能坚持住,猛的喷出一口热气腾腾的鲜血,脸色已经开始由红转白,陶芊芊、青玄几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纷纷出言提醒李陌离不要逞强,这样是会死人的,然而李陌离始终不肯退让,几个只好向大师姐求助。

秦墨染曾侧面了解过寂灭掌法,修习到后期大圆满,有极寒与极冰两意一说,如李陌离这般坚持下去,活活能将他体内的经脉融掉,寒气再入骨,骨髓也将变成冰,所以秦墨染看着李陌离急道:“陌离,快松手。”

李陌离决然的摇了摇头,含糊不清说道:“师姐,师弟没有错,为何要让步?”

秦墨染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

就在这时,四长老祝敏脸色突然变冷,再没了之前慈祥的一面,看着眼前倔强的青年道:“年轻人,不知悔改是要吃大亏的。”

话落,四长老祝敏的那只手掌猛然变成了雪白色,似乎刚才雪堆里抽出来一样,再看李陌离鼻孔里面也已经血流如注,但他任然在咬牙坚持,双目赤红似喷着火苗一样瞪着四长老祝敏,但全身已经结满了冰霜。

四长老轻笑一声,再道:“既然你还不知悔改,老夫只能替胧月清理一下门户了。”

李陌离咬牙切齿道:“该悔改的应该是四长老才对吧?”

突然,他的额头裂开了一条白色的口子,但里面并无血水流出,却有寒气袅袅的飞出被风吹散,饶是秦墨染顾忌再多,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师弟就活活惨死当初,她将心一横突然手臂冲着空中某处探去,刹那间,一柄青色长剑落入那纤细的手中。

秦墨染冰冷道:“四长老,晚辈得罪了。”

秦墨染手中青色长剑刹那起势,就要斩向四长老手臂,四长老目色阴冷的看向了秦墨染手中的长剑,但就在这时,瑟瑟发抖的高有才下意识的看了眼怀中昏厥的箫剑生,就见本该不省人事的箫剑生忽然张开了嘴,一口血痰混着浓浓的黑血喷出,直射四长老的面门,饶是四长老境界高深莫测,但一只手在对付李陌离,另一只手已经做好了试一试秋水剑法的准备,他压根就不会想到那逆贼少年会突然醒来,毕竟他之前是试探过那逆贼伤势的。

但箫剑生确实是醒了过来,鬼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是不是一直在装昏迷。

箫剑生醒过来的第一件是就是吐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正常反应,总之是一口血痰吐出,四长老祝敏感觉眼前有异物飞来,猛的一斜上半身,那口血痰正好粘在了他的下巴的银白胡子上,血红色痰液如狗皮膏药一般,丝丝缕缕粘在四长老精心修剑过的银色白须上,一红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幕让在场的不少人赶紧低下了头,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本来秦墨染已经决意要斩下一剑,但看到四长老祝敏突然松开李陌离低头猛退几步,便见机扶着李陌离飘身而退几十丈,那边箫剑生也被陶芊芊接了过去,退到了大师姐身边。

至此,两拨人马彻底的有了分界线,四长老位于分界线位置,完全没了长老的风度,精光四射的目光怒视着似乎一脸无辜的箫剑生,独自在风中气的瑟瑟发抖,其他人只有远远看着的份,即便有人想拍个马匹安慰几句,但也不敢上前,就算是许相依平时和四长老走的比较近,此时也不敢去触霉头,只能假意的看着远处的箫剑生释放敌意。

就在人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霍海突然看向了四长老,手间短剑化作一条白光飞出,同时一脸歉意道:“四长老,海量。”

四长老猛然转身看向霍海,依然知道了他的意,他没用任何躲避只是轻点了下头,任由霍海的飞剑将自己精心养了十几年的银须斩落,胡子没了可以再养,但人丢出去就很难找回面子了,尤其是身处他这个位置,受无数人的仰望。

飞剑刹那飞过,四长老感觉下巴忽然空落落的甚是难受,但他依然大有深意的看了眼霍海,然后才定了定神看向了已经可以站立的箫剑生,声音威严道:“如此逆贼,戏水神龙湖老夫没有追究你也就罢了,在秦墨染面前行伤风败俗之事老夫也是念你无知,如今更是以重罪逃犯的身法搅的无极宫鸡犬不宁,即便胧月已经收你为徒,老夫今天也要将你拿下,杀一儆百。”

霍海远远看着四长老威严的身影,心中已经窃笑不已,他带来的那些人也是重新燃烧起了生机,当初为了选择要不要跟随霍海艰难抉择过,更有人还担心因为这事得罪了向源郎而懊悔不已,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多余的了,他们再懒得去看那向源郎、冷清秋、鹿家姐妹一眼。

天道院那六名弟子倒是脸色平平,似乎再不敢轻易的选择阵营。

天色依然将黑,不知何时阴冷的夜风肆意而来,卷动着无数的落叶飞向青石坪,箫剑生虽然已经能站立,但在风中显得很吃力,还的靠小师姐扶着才能支撑,他忧心忡忡看向险些因他而伤命的二师兄,心如刀绞,他又看向大师姐,已经为了他做好与四长老拼命的准备。

箫剑生碎步挪到秦墨染身边,突然声音颤颤的说道:“大师姐,为了师弟一人将众位师兄置于危险境地,值吗?实在不行就将师弟交出去吧,我想四长老再如何胆大妄为也不敢在师傅未归之前将师弟如何。”

秦墨染用手指替箫剑生捋了捋遮着眼前的黑发,叹了口气,清冷的眸子看着脸上毫无生气的小师弟小声说道:“世界险恶不是你能想到的,小师弟,你把四长老想的太简单了,他早已和大长老冯默白串通一气,如果你落在他们手里,除非几位老祖肯出面,不然即便是师傅回来,也无济于事,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我缠住他,你们赶紧回丹霞殿,哪里毕竟是师傅的地方,暂时没人敢去打扰。”

箫剑生还想说什么,陶芊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听师姐的没错,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箫剑生脸色恍惚,突然便的沉默不语起来,与此同时,四长老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来,威严的目光直射秦墨染,秦墨染亦是冷笑一声,一道青色剑光如水波涟漪般荡漾开来,青色长剑出鞘,脚步坚定的迎着四长老走了过去。

洋洋洒洒的清雪自天穹而来,被风卷动的肆意纷飞,青石坪上不知何时又是白茫茫一片,一老一少两道人影正在缓缓靠近,都是那么的决然,两人远走越近,离的两边的人越来越远,人们越近听不到四长老是如何逼问秦墨染的,秦墨染是如何义正言辞的回绝的四长老。

突然间,四长老不再说话,苍老的身影似夜穹中一道闪电般扑向秦墨染,而秦墨染直接便是最精妙的秋水剑法,秋水无情,青色剑光卷动着漫天风雪汇入剑气的涡流之中,只见他青色出长剑剑尖之上似一道庞大的水龙卷飞速转动,依然一出现便显出了磅礴的杀伤力,四长老岂能看不出秦墨染力保箫剑生的决心,然而秋水剑法再精妙,又如何敌得过他苦心专研了上百年的寂灭章法。

果然,当四长老和秦墨染的身影距离几十丈的时候,四长老已经不动声色的一掌拍出,秦墨染飞身上前一剑迎击,四长老依然一往无前,秦墨染气息顿乱,剑光依然暗淡数分,身影更是站立不稳踉跄着退出十几丈,血染青石坪。

四长老一对打手在场探入夜色之中,抓向秦墨染白皙的玉腕,秦墨染顿感不妙,曼妙的身影直线拔高想要多开那只如天罗地网般的手掌,然而,境界的察觉让她有些捉襟见肘,力有不逮,眼看着那来去无影的手掌即将扣住那翻转的玉腕,箫剑生他们的心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已凝住,依然不敢再看眼前发生的事情,但就这这时,秦墨染的长剑剑尖之上,突然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影,这白衣胜雪,压的同样是白衣的许相依眼睛都睁不开。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木门上的窟窿

祝敏只感觉眼睛被一道白色光线刺了一下,来不及细思,一掌震飞秦墨染,回身又是一掌,掌风瞬间将那白色剑光湮灭。

祝敏望临空而立,双眉紧皱看向自己只剩下半截的衣袖和手臂上一道纤细的血线,猛然抬头看向并排站立的奕平生和秦墨染,但奕平生却没有去看他,深沉的目光看向秦墨染灼烧严重的手腕,然而轻轻的拍了拍秦墨染的肩头,声音低沉道:“师兄有负师傅所托,没将你们照顾好,惭愧的很。”

秦墨染故作轻松笑道:“师妹倒是没有大碍,四长老刚才为了对付你,那一掌收了力,倒是小师弟他膻中被剑气所伤,可能严重些。”

奕平生回头看向箫剑生,不知该如何说起,师傅曾在走前专门叮嘱过他,小师弟境界最低,自保能力不足,千万不能出了差错,但还是出了,若不是他意识到四长老已经起了杀心强行破关而出,说不定还会出什么事情。

箫剑生从奕平生眼睛里看出了担忧,为了不然他在大战前分心,将手扩成喇叭,剧烈咳嗽了几声后,喊道:“大师兄我没事,你专心对付那个杂毛老头就行。”

箫剑生的声音很高,足以传遍全场,瞬间,全部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似乎那些愤怒的快要喷火的眼神,要将箫剑生活活的烧死才算解了心头之狠,竟然敢把长老院的四长老说成杂毛老头,这的多大的勇气啊,多强烈的求死之心?

然而,箫剑生还没有骂痛快,扯着干裂的嗓子继续喊道:“身为长老本应该起到表率的作用,那有这杂毛长老行事之法,带头聚众闹事,杂毛老头你倒是说说,许相依给了你什么好处,是不是送给你一套养老的庄园?”

听到庄园二字,四长老瞬间变了脸色,下巴上不多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手指箫剑生的方向,看着奕平生怒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师傅做下的孽。”

但奕平生只是笑笑而已,并没有因为小师弟称谓上的不敬而有责备之色,反倒觉得很解气,将他不便说的话说了出来。

奕平生看着秦墨染说道:“师妹请回,这边我来处理便是。”

秦墨染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身之际忧心说道:“师兄小心,四长老寂灭掌法已是小成。”

奕平生笑了笑,他刚才从秦墨染手腕上的伤口上就知晓了此事,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基本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了大概的猜测,目送秦墨染回到人群之中,这才郑重看向四长老祝敏,直言道:“师傅如何行事,我做徒弟的不便指出,何况我相信师傅的眼光,倒是四长老您……似乎今天是铁了心将我小师弟留下来,这是为何?既然身为他的大师兄,我有权知道其中原因,往四长老告知。”

祝敏直视着奕平生,冷哼一声,苍老的声音如一口古老的声音嗡嗡道:“不为何,老夫身为无极宫长老院四长老,对所行之事自有分寸,也必要向你一个小辈交代,而且这事并非老夫一人之意,长老院九大长老已有五人同意此事,按照长老院历来的规矩,只要半数通过便是板上钉钉之事,如果你质疑老夫的话,那就是质疑大长老的决定,奕平生,可想过后果吗?”

四长老似乎有意要当众宣读这个决定,一席话如余音绕梁,经久不息的在风雪纷纷的夜空中回荡,话中之意依然明了,这是长老院五个长老的决定,老夫只是遵照大长老冯默白的意思行事,你奕平生敢质疑吗?还是你秦墨染敢质疑?

偌大的三圣宫青石坪安静异常,似乎只有夜风卷动落叶声飒飒作响,夜色下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同,有人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而双拳紧握肃然而立,有人向霍海头来炙热的目光,唯独箫剑生这边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秦墨染默默的查探这箫剑生身上的伤势,其他师兄弟们的目光则是担心的落在了大师兄的身上,在场的向源郎、高有才、鹿家姐妹、冷清秋亦是低头不语,但他们没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

箫剑生仰起头任由白茫茫的雪花落在脸上,消融成水,如汗滴和泪滴一眼滴答而下,他那双没有人能读懂的眼神直视夜空最深处,久久不愿移开,陶芊芊安静的扶着他,秦墨染静静的站在他前方挡着那冷冽的夜风,不多时,其他的师兄也走了过来,将他围在了中间。

“去你娘的苍天在上,我箫剑生倒地做错了什么……”

忽然间,箫剑生仰天长啸一声连喷三大口浓浓的黑血。

箫剑生的声音传来,奕平生深深的闭了一下眼睛,目色清冷的看向了四长老,刚才他没用拔剑,纯以剑意斩向面前这个老人,其实他很久了都没有拔过剑,也没有人逼他拔过剑,但是现在他的手握住了剑柄,似乎有光芒至他剑鞘中溢了出来。

奕平生轻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四长老行使长老院的决定吧。”

似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可交的地步,四长老没有再去看奕平生,目光落在了许相依、霍海以及随同霍海过来的那些人身上,威严说道:“今日过后,无极宫将得以安宁,作为无极宫的弟子,你们应该为今天感到自豪,谁能拿下那逆贼,老夫答应将他收入门下。”

随着四长老话音落尽,许相依第一个长剑出鞘,霍海虽然有伤在身,但也毫不迟疑的将袖中的短剑招了出来,几名来自天道院的弟子,略微犹豫了一下,亦是长剑在手,剩下的人也是纷纷亮出了自己兵刃。

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弯清冷模糊的月牙高高悬在天穹之上,秦墨染目色坚定的扫过众人,最后看向了向源郎几人,声音沙哑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向源郎大大咧咧的笑了一声,原地没动。

高有才虽然紧张的直淌汗水,但也没有挪动位置。

冷清秋已经铁了心跟在向源郎左右,鹿家姐妹亦是没有挪动。

随着奕平生长剑一寸一寸的出鞘,青石坪上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正在朝着一个迈进。

箫剑生默默的跟在高有才身后,细细的聆听着那些落在青石坪上的脚步声,声声入耳敲击在心,他的脚步踉踉跄跄,他的眼前依然模糊,似乎有白色的剑光在闪动,如划破天穹的以道道闪电,撕裂了夜空,将飞雪阻挡在百丈高空之外,前方不时传来痛哼之声,滚热的血落在青石坪上,很快被急促的脚步踏过飞溅开来。

这是无极宫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内斗,双方人马互不相让,互相冲杀,时有人哀嚎着倒地,血流成河,

就在这时,位于青石坪某处,一道摇摇晃晃的黑影乘着夜色的掩护,在激战双方的人群中曲线而行,就在黑影刚与九层楼阁错身的一瞬间,黑影遽然加速冲向石阶方向,然而黑影刚刚跑出去几丈,一道威严的目光中已将他锁定。

四长老一掌将奕平生的剑光逼退几十丈,冲着那黑影冷笑一声,刹那间,一道巨大的掌影拍向黑影方向,那黑影似乎也意识到行踪暴露,猛的折身返回,也是该着那他倒霉,仅仅是跑了几步,刚要与那九层楼阁错开似乎想躲到几个纠缠的人影之后避开四长老的掌风,不料四长老的掌风已至,黑影如秋风扫落叶般直线撞向楼阁的那扇大门,咔嚓一声,如晴天霹雳,本就有些腐朽的木门登时碎木渣滓乱飞,黑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被一掌拍的没了踪影。

四长老祝敏根本没有得手后的喜悦,凌冽的目光直射木门上那个巨大的窟窿,他猛然间冲着双方激战的无极宫弟子厉声吼道:“都住手!”

正文 第七十章 一场造化

随着四长老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两拨人果断的分开,有几个倒地的也由各自的人搀扶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四长老,再顺着他的目光往楼阁的方向看,众人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边还在浴血奋战,结果主角不见了,这让霍海带来的那拨人登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们本想在混乱中将箫剑生拿下,不说其他的好处,就四长老刚才承诺的门生一事,就值得冒险一试。如果能得四长老青睐,想想都是光宗耀祖之事。

再看四长老的脸色铁青。

许相依顾不上抹去嘴角的殷红血迹,快步来到四长老近前,急道:“四长老,那贼子……”

四长老凌厉的目光在场间扫了一遭,回想起那个黑影跑过的路线和折返的方向,脸上一阵阵抽搐,声音懊悔道:“中了老夫一掌,撞破门窗后摔入了楼阁内,哎,都怪老夫一时大意,遭了那兔崽子的道,不过也无妨,即便是跌入楼阁内,也应该变成死人一个了,一会拖出来便是,也算在长老殿有个交代了。”

少倾,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那箫剑生精心算计过路线,故意引起四长老的注意,然后借助他的掌力,将自己打入了楼阁内,但是箫剑生之前已经身负重伤,中了四长老一掌也应该死翘翘才对,想到这一层,不少人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就在这时,霍海一瘸一拐的跌过来龇牙咧嘴的给四长老行了个还算标准的礼,说道:“那逆贼向来狡猾,晚辈担心他并没有死,何不探个清楚好放心。”

四长老下意识的捋了下胡须,突然感觉手里空荡荡的,有些尴尬道:“言之有理,既然是你提出来的,这件事就交由你处理好了。”

霍海犹豫道:“如今不是无极仙尸的观尸日,晚辈担心……”

四长老严厉的目光看着霍海说道:“既然老夫在场,便没什么担心的。”

霍海领命而去,然而才刚走几步,就被奕平生一脚踹了回去。

四长老顿时横眉立目的拉下了脸色,大步向楼阁那扇破碎的门走去,几乎是同时,奕平生和秦墨染也向那扇碎裂的门走去,其他人愣神了片刻,开始蜂拥般跟上。

就在一群人黑压压的涌向楼阁时,突然间,自夜空之上飞来一道长达三丈的耀眼鎏金剑影,剑影垂直而落插入青石地面过半,青石地面上没有传来任何的波动,剑身光影夺人眼目,走在最前面的四张老、奕平生和秦墨染三人意识到不对劲猛然驻步,但已经迟了,天地间猛然有风卷雷动的光弧至巨剑绽放而开,将走在最前的三人尽数淹没,紧接着,有三道人影被震飞出去。

电弧如游弋在黑夜中的灵蛇瞬间蔓延百丈,再将跟在四长老、奕平生和秦墨染三人身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些弟子也尽数震飞,一时间夜空中处处哀嚎遍地,境界低下的更是在倒地之后当场就吐血昏厥了过去。

鎏金剑影安然不动的立于楼阁之前,剑身之上蓝色的雷光和青色的旋风流转而动,刺的众人眼睛都睁不开,最先眯开眼睛的是四长老,四长老似乎也被震的有点晕头转向,缓缓的眯开眼睛,待看清那柄鎏金的巨剑时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脑海里登时闪过风雷二字。

四长老浑浑噩噩间小声道:“一剑风雷,黄老祖?”

平时威严至极的四长老干脆就没有起身,直接跪拜下去,小心翼翼的望着鎏金巨剑的方向声音颤抖道:“晚辈祝敏打扰黄老祖清修,罪该万死。”

“老夫曾有言在先,哪日那娃子清扫完青石坪,哪日再做计较,但老夫并没有答应你们如此声势浩大的过来抓人,你们都拿老夫的话当耳旁风吗?”

一个灰布粗衣的盲人老者从风雪中走来,安静的立于巨剑之前,一脸的不快。

四长老仓惶说道:“晚辈不敢,只是那逆贼心狠手辣异常狡猾,一日不除,我无极宫便一日不得安宁,还望老祖亲查。”

黄放翁缓缓道:“一个还没破五境的少年就让无极宫不得安宁了,莫非我无极宫是纸糊泥涅的不成,老夫眼虽瞎但心不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心事,老夫念你们也是为了无极宫着想,今日事便不再追究,都退下吧。”

黄放翁挥了挥手转身而去,就在这时,陶芊芊捂着胸口走出人群,先给黄放翁行了个弟子礼,再声音颤颤道:“黄老祖,如今小师弟在楼阁中生死不知,还请允许晚辈进去查看究竟。”

黄放翁没有停步,却是冷笑道:“生死都是天命,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便由他去吧,或许是一场造化,或许是一份命中的劫数……”

苍老的声音早已被夜风吞没,鎏金巨剑也化作千丝万缕的光影消散于天地之间,但青石坪再回不到之前的安静,青石砖碎裂无数,满地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陆陆续续的散去,黄放翁再次出现在楼阁前,沉思良久后才缓缓离去。

几日后,无极宫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三圣宫青石坪的破碎的地砖已有专人负责更换完事,破损的木门也已修缮一新,青石坪上的鲜血也已经被风雪冲刷的荡然无存,看似一切都归于了正常,然而,那一夜发生的事情,犹如一条不可治愈的伤疤,永远留在了不少人的心中。

虽然明面上没人敢议论,但暗地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箫剑生,这三个字再次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尤其是参加过那晚围剿的弟子,至今想起来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心情都久久难以平静,他们做梦也不敢相信,四长老会出现,能亲眼目睹白衣奕平生风流倜傥的身影,奕平生为了大师姐斩向四长老那一剑,快到了极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原来剑可以这么快,作为同辈只能望尘莫及。

尤其是令他们动容的是那位老祖的出现,一剑风雷仿佛自天外而来,瞬间让多少天才失了颜色。

又是几日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霍海、华堂春、殷洪烈等人再次出现在了春风阁中,这几人面色都灰锵锵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种趾高气扬,几日下来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鲜少驻足。

这一日,高有才因为有人私下议论箫剑生是个重罪逃犯而大打出手,不顾及教习的严令阻止直接将对方打到吐血,事情最终闹的不可收拾,最后还是向源郎出面才帮他摆平。

晚上时分,向源郎、高有才、冷清秋以及鹿家姐妹出现在静听门前,高有才迫不及待的推开门,穿过幽静的小院直奔屋中,高有才看了眼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床铺,看着向源郎黯然失色道:“剑哥他还活着吗?”

向源郎推开窗户,看着小院里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的积雪,定了定神,说道:“肯定活着,那家伙天生就是属野草的命,风越强,雨越大,他的命越硬。”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大开杀戒

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箫剑生闯入三圣宫的议论声渐渐淡了下去,似乎有人在刻意的释放消息,说那箫剑生中了四长老一掌后,其实当场就暴毙了,至于这人是谁,很好猜,但不敢说。

然而总有些人还抱着一丝希望,三天两头的跑去三圣宫看看,最终只能看到一个佝偻腰身的老人,一如既往的清扫着青石坪。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无极宫白了又绿。

又是一年花放时,曾经被无极宫上上下下议论不断的少年最终没有出现在视野,人们也就认定他死了,将更多关注的注意力投入到了日渐临近的无极宫大比和日子已经不远的天下英雄会,据说那天下英雄会真正的内幕是奉天王朝最小的宫主招婿,坊间流传小公主名赵凌雪,乃天下第一美,或许只是一种夸张后的说法,然而,对于无极宫不少人来说,那赵凌雪确实是美艳不可方物。

无极宫既然接到了请柬,自然会派一些佼佼者过去,哪怕不能将赵家的小公主捧回来,在天下人面前露个脸总是好事,也算是长点见识。

如今的记名弟子霍海至那件事后,已经被大长老收入门下,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据说在大长老的悉心调教下,已经破了灵颢境,合五境而小圆满,隐隐快接近合五境大圆满之势,似乎进入天道院只是个时间的问题,随着霍海的身份水涨船高,但凡和他关系近些的亦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这些人在天一书院中身份已经超然,尤其是华堂春、完颜庆和殷洪烈这三人,隐隐的成了黄觉盛教习的左膀右臂,而许家的天才许相依也已经提前入了天道院,在天道院内更是如鱼得水,身份和地位已经直逼宫主的几位徒弟。

反倒是和箫剑生交好的向源郎和高有才这些人,因为那件事情的关系,已经很少在外面走动,平时大大咧咧的高有才也变的沉寂了许多,似乎也瘦了不少。

就在前几天,有人看到了陈申平教习,不知道是不是老教习真的老的不能教书了,他已经不再过问教习的事,常常一个人出入于玉宵宫,和藏书打上了交道。

至于宫主的几位弟子,除了那位死在三圣宫里面的最小的,其他几位也因为那件事情更是鲜少露面,据说白衣奕平生和大师姐秦墨染两人都在丹霞殿闭了死关。

这日天气极好,外面已是山花烂漫人声鼎沸,但三圣宫依旧静悄悄的,偌大的青石坪只有一个佝偻着腰身的盲人老者,手中一把破扫把风雨无阻的清扫着青石坪上的落叶、杂草、断枝和灰尘,偶尔他会直起腰,自己给自己敲敲背,弯下腰继续清扫。

然而,正当老人清扫至三圣宫位置时,三圣宫楼阁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朝里面拉了开来,一个长发及腰目光清澈的少年闪身走了出来。

少年赤着上身,光着双脚,仅穿的一条裤子也已经磨损严重,膝盖处的破洞布料翻开,形象犹如乞丐。少年身后背着一柄破布包裹的长剑,另一只手挡着刺眼的光芒,缓步走下台阶,寻着盲人老者的位置走了过去。

少年先给老人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接着声音深沉说道:“谢黄老前辈当日指点迷津。”

黄放翁没有吱声,只是静静的感受着少年身上外放出来的气质。

少倾,黄放翁才说道:“闭关六个月零八天,无极宫上上下下都以为你死了,如果再不出来,老夫打算进去给你收尸了。”

少年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轻轻接过黄放翁手里的扫把,开始弯腰清扫起来,每一次落扫把都是那么的认真,一把破旧的扫把在他手里好似一柄锋利的剑,扫把还没有沾地,周围几丈内的杂物尽数避开,直到这时,少年才脸色平静说道:“曾经说好要清扫天下雪,现在还算数,晚辈打算先从无极宫开始清理,无极宫太脏了。”

黄放翁叹息道:“你打算大开杀戒吗?”

少年沉默的点了点头。

黄放翁再道:“以你目前的意守境加上五层境的离世经,想必能杀死不少人了,然而,无极宫终究是你师傅的无极宫,只要他在宫主这个位置上一天,便不可能同意你怎么做的,老夫劝你还是暂时放下执念,先合了五境大圆满再说,如今西方灵主已经人神合一,实力大增,正在广收天下有反心人士一同成就霸业,如果你再把无极宫搞的鸡犬不宁,实在是下下策。”

少年停下手中的扫把,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黄老前辈提醒的及时,不过晚辈还是先去见见师傅再说,不知道师傅如今这阵子是否在无极宫?”

“在,刚回来不久,来过一次,但老夫并未将你的情况告诉她。”

黄放翁说完,箫剑生打了个招呼便走,他刚走出几步,黄放翁好像想起了什么时候,扯着嗓子急道:“混球小子,将老夫的剑谱交出来再走。”

少年根本没有停步,就那么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剑谱之上还有不少参不透的东西,等晚辈参透了再物归原主。”

黄放翁气的白胡子直抖,但少年完全没有理会他,依旧消瘦但结实了很多的身影没有走山道,如一只迅疾的猿猴一般,冲到青石坪外围的护栏边直接翻身而下,攀着孤立的山石和树木直奔丹霞殿而去。

……

丹霞殿只一座,分三层,每一层的布局均不同,第一层分大厅和东西南北四个侧厅,大厅入口上方三丈高处悬一块红木匾,古隶刻下丹霞殿三字,入口正对着一座砂石雕,雕的正是无极老人游走世界的景象,内藏历代宫主和德高望重的长老们的生平史料和一些绝密卷宗,基本情况下不对外开放;第二层壁画区,详细记载了整个天下的版图,以及一些不被人所知的秘闻,第三层纯属宫主个人的地方。

此时,位于丹霞殿一间宽敞的大厅内,一身素布长裙,发髻随意的胧月正凝望着三圣宫的方向不知多久,离她不远处的一排木椅上,正有几道人影低着头,各自琢磨着事情。

就在这时,胧月收回目光,声音低沉道:“如今灵主人神合一,旗下收罗无数,是该出来耀武扬威一番了,按为师估计,他们会进龙炎城探视修缮好的大阵,不日将会来我无极宫试试水深,到时候免不了一番厮杀,你们几位提前要做好准备。

胧月接着说道:“如今你们大师兄和大师姐双双闭关,处于紧要关头,所以近段时间的安排就由陌离负责便好。”

李陌离起身离座,说道:“师傅放心便是,陌离一定照顾好几位师弟和小师妹。”

胧月沉默的点了点头,再没说话,开始低下头细细的看着身前长几上的一副卷轴画,似乎也是心有千千结,低着头小声说道:“为师曾在龙炎和一位唐姓书画大家探讨过葬山河图,唐大家似乎对葬山河图有很多自己的见解,他告诉为师也是得益于咱们无极宫一位普通弟子的提点,不知道这弟子是谁……”

就在这时,胧月停了下来,起身离开长几直接推窗向外看去。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收徒仪式

丹霞殿悠长的石阶上,正站着一个乞丐一样的少年,少年蓬头垢面,两只很有光泽的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庞大的宫殿,直到某一时刻,少年忽然抬起头,目光穿透那些飞檐翘角,最终将目光落在三楼一间推开的窗户上。

旋即,少年对着窗户里那张清新脱俗的脸深深的鞠了一躬,目色中带着说不清的酸楚。

此刻,陶芊芊静静的跟在师傅身侧,时刻注意着师傅脸色的变化,就在这时,她细长的黛眉轻轻的弯了一下,有些不解师傅的眼角为何忽然扬了起来,正要问时,胧月转身轻笑道:“都下楼去,迎接你们小师弟归来。”

“小师弟……师傅你说接小师弟?”

陶芊芊被胧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惊的眼睛滴溜溜转,在这一瞬间,胧月的其他弟子也跟着张大了嘴巴,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师傅。

胧月再次看了眼窗外的乞丐少年,刚回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弟子们已经下楼而去,她只好无奈说道:“这些家伙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傅吗?”

陶芊芊带头,其他人随后此时已经小跑着冲到了二楼,胧月轻轻的扬了扬嘴角,抬步向楼下走去。

丹霞殿石阶上,一群人远远的看着衣衫褴褛的少年,目光全部集中在少年及腰长的黑发上,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少年撩起挡在眼前如瀑布般长发,露出那张油腻也还棱角分明了很多的脸,冲着几人轻轻一笑,陶芊芊忽然冲出人群,飞奔来到少年身前不问缘由便是一通拳头捶打,轰隆声一声接着一声,她可是真打,几拳下去白嫩的拳头就磨破了皮,少年始终面带微笑,没皱一下眉头,目光紧紧的盯着陶芊芊甩乱的长发,陶芊芊不知一口气砸下了多少拳,最后一拳无力的落在少年肩头,变成手掌似抚摸一般贴着少年结实的胸前缓慢滑落下去。

陶芊芊喜极而泣道:“小混蛋,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少年轻手轻脚的替眼睛红红的陶芊芊掩了下发梢,轻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陶芊芊破涕为笑,幽怨道:“有,师弟说有肯定就有了。”

少年看着围在眼前的这些张不算熟悉的脸,这半年来积怨缓缓散去,这半年来,他第一次笑的那么踏实。

李陌离将宽大的手掌放在少年肩头片刻,有些羡慕的笑道:“当年师兄可没你这好运气,半年不见,这变化……”

勾天成、青玄也是一个个好奇的盯着少年的裸露在外的身体,曾经的那场战斗,没有留下一丝伤害,仅仅是半年时日,那个瘦弱的少年似乎已经有了和他们一决高下的能力。

少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忧心忡忡道:“大师姐和大师兄他们?”

李陌离摆了摆手解释,神色顿时黯然道:“都活着,只不过得知你一直没有出来,再加上那日师姐和师兄都受了重伤,闭死关了。”

少年赶紧追问道:“何为闭死关?”

只听青玄身影深沉道:“有可能直到死也不肯出关。”

少年的身体如遭雷击,目光颤颤的看向师傅胧月,胧月重重点了点头道:“当日之事,为师也没法阻拦,但愿你的归来,能让他俩回心转意。”

少年终于如释负重的长呼一口气。

“只要你回来,此事便先不急,日后从长计议。”胧月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为师猜到你还活着,所以在得知事情后,就去了一趟三圣宫问过那黄瞎子,但他愣是只字不提,过去的就不提了,臭小子在里面一呆就是半年多,没少吃苦吧,但修为也没少提高啊。”

少年冲着胧月重重的点了下头,声音略带颤抖的说道:“回师傅,那无极仙尸的金身对徒儿帮助极大,徒儿刚进去时仅仅是徘徊在远处打坐进入悟境,后来慢慢猜适应了那股天荒地老的威压,境界提了两层,离世经点燃了五盏灯,本来打算冲击灵颢境,但担心境界提升过快适得其反,后来这段时间,一直在潜心研究黄老祖赠与的那本剑谱。”

少年只字未提在里面受到的苦。

他略作停顿,小心翼翼的看着胧月细声道:“弟子之所以一出来就见师傅,是知道这次闯入三圣宫,按照宫规应该属于违禁,是来接受师傅的责罚的,也愿意接受长老院的任何惩罚。”

就在少年低头垂手的时候,所有的眼睛都楚楚的看向了胧月。

但胧月只是冷哼一声:“这件事你大师兄已经向为师说明,是四长老祝敏一掌将你打入三圣宫之内,怨不得你。”

胧月在少年干枯的长发上扫了一眼,转身回了丹霞殿,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陶芊芊他们,这一日,丹霞殿某一间修行室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一直到天明,日上三竿后,少年才走出丹霞殿的大门。

走过拐角处,少年细细的打量着身上这身崭新的翻毛皮短衣衫,甩了甩被小师姐强行剪短的长发,苦笑连连,形色匆匆的向静听走去,只是在快到静听的时候,遇到了几位身穿学院服的无极宫弟子,正在树荫下乘凉歇脚,就在少年和两位错身时,发现这两人被学院服包裹的肚子鼓鼓囊囊的包了一些东西,本来是两名男弟子,整的像两个孕妇似的,这让少年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给人送礼啊,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当球踢。”其中一名气喘吁吁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双眼极其不善的看着少年斥责道。

本来少年怕对方认出来,但看着两人的眼神,似乎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便笑呵呵的问道:“谁家娶媳妇了,这无极宫允许带家眷修行?”

刚才那名少年噗呲笑道:“狗屁,没见识的货色,今天是华师兄拜师的大喜日子,你如果以后打算在无极宫混,最好也回去准备准备,别说师兄没有提醒你啊。”

箫剑生本来对这种事没多少兴趣,但听到华师兄几个字后,还是多问了一句:“请问两位,是哪个华师兄要拜师,拜的又是那个大人物。”

“当然是华堂春师兄了……”

本来那名少年语气里自带三分傲气,说的唾沫星子飞溅,不料被同伴拍了下肩头,似乎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便挥手像赶苍蝇般赶着着少年:“在师兄发飙之前,你最好赶紧滚。”

……

云浮宫前有块四方石坪,石坪四周常年绿树成荫,石坪中央处一颗似乎要成了精的老榕树枝叶散开百丈范围,树干更是粗壮的令人咂舌,一眼清泉至百褶的树间缓缓流出,落在地下一卵石砌成的水池内,叮咚而响,水池边上立着一块两人多高的石牌,碑文:德行。

此时,石坪上已经站满排列有序的无极宫弟子,放眼望去足有几百人之多,人人身着学院服分左右两大列,每列又分了三小列,中间留出了一条丈许宽的通道,通道两侧已经摆满了各种包装精美的礼物。

今天刘长老之所以在这里大张旗鼓的收徒,其实是大有深意的,至于何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正在中午时分,石坪上热气腾腾,榕树之下更显凉意。

此时,一位身影挺拔的少年,目视前方的老妪,稳步而行走在左右两列的过道处,随着少年的出现,几百双眼睛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少年傲然的脸上。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送礼

今日云浮宫外某处石坪上热闹非凡,伴随着四周绿叶间阵阵悦耳的虫鸣鸟叫,华堂春一脸严肃行至老妪面前,行三叩九拜之礼,礼毕,一盏清茶举过头顶奉上,声音颤颤的说道:“徒儿仅以一杯清茶祈宏愿,一愿我师寿与天齐,二愿我师功高至伟,三愿我师早日抵达通玄境。”

传闻修行有九重境界,然而世人至八境通玄已是极限,至于那第九境只是个传说罢了,即便是第八境,放眼当今天下也是稀缺的紧,满打满算就哪十几位,大多是些隐姓埋名的老怪物。

听闻此言,老妪目光遽然精彩起来,双手缓缓前伸接过华堂春头顶上方的白玉茶盏,先是轻笑一声,然后轻啄一口茗茶,细细的回味着那茶香入喉,几息后平静道:“今日收你为徒,为师甚是欣慰,俗话说一日为师,便终身为父,从今日起,为师将悉心指引你,愿徒儿早日在众生中脱颖而出,早日问鼎天道,将来为我无极宫建功立业。”

老妪自怀中取出一荷叶状碧绿色精巧盒子,赠与华堂春。

“这七颗九清丹是为师当年一位道门中故交所赠,可清理掉体内的污垢之物,精纯元阳之气,可为将来冲击合五境大圆满助你一臂之力,算是为师的一点心意。”

听闻是九清丹后,华堂春心头微微一震,双手颤抖接过,再次叩首拜谢。

此时,周围无数双眼睛看着华堂春手里的精巧盒子,心思潮涌,梦想着这一幕何时才能降临自己身上,然而,他们也知道无极宫像他们这样的弟子何其多,又有几人能得到几大长老的青睐,他们只能眼热的看着热闹,和华堂春拉拉关系而已。

老妪缓缓起身离座,双眼扫过全场,脸色荡漾如春风拂面,曾经多数时间在闭关之中度过,鲜少出现在晚辈之间,大把的年华付之了岁月,今日能同时见到这么多无极宫后辈,心情自然也好,尤其是听闻大长老一番言词,再加上霍海和许家许相依的举荐,对华堂春是越看越觉得顺眼,冥冥之中,已经决定将毕生所学相传。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后,老妪目光灼灼的看了眼华堂春,起身离去,场间一下活络起来,各种议论,各种攀谈,各种拉拢。

华堂春今日心情极好,笑容满面的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眼光。

就在这时,一个脸色黝黑的精壮少年走上前去,将手中一幅卷轴交于华堂春,抱拳说道:“今日华师弟攀上高枝今非昔比了,李某想来想去只有祖辈相传下来的一套拳谱才配得上师弟的身份,还望师弟不嫌弃。”

华堂春抱拳施礼轻笑道:“李师兄客气了,当日围剿那逆贼,李师兄的表现让华某很是满意,还望以后能精诚合作。”

黝黑少年顿时喜出望外,满意的退至一旁。

接下来,一个操着古怪口音的青年男子走出人群,双手恭恭敬敬将一狭长剑盒奉上,小声说道:“听闻华师弟与霍海交情颇深,不知可否在闲暇至于帮蔺某引荐一二?”

华堂春目光微眯投向青年男子手中的剑盒,笑道:“好说,好说,华某一定将话带到。”

接下来,两人一番低声交谈,惹得身后那些等待之人很是不悦。不过也不敢太过声张,毕竟眼前这青年可是来自天道院,出手便是以剑相赠,从哪剑盒的包装上看,定不是凡物。

青年男子终于退去,后面人接着顶上,将自己细心挑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小心送交到华堂春手里,还要看华堂春的脸色,如此这般才感觉完成了平生一件大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华堂春身边堆积起来的各种礼品已经如小山般,但依然还有人没有借机与华堂春攀谈上,显得心急如焚。

“今日华老弟大喜,霍某有事姗姗来迟……”

随着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场间众人纷纷寻着声音看去,当看清那插着双袖的少年长相时,具是睁大了眼睛,尤其是刚才那青年男子,更是不顾身份将周围的人挤得东倒西歪,眼神炙热如火的看着霍海。

华堂春三步并作两步迎着霍海走了过去,并没有因为霍海的空手而来表现出一丝失落,反而笑的越来越盛,一边笑一边抱拳说道:“听闻霍师兄即将闭关冲击合五境大圆满,这事可属实?”

霍海故作神秘一笑,叹息道:“至那件事后,如今师傅严加看管,再难有清闲日子,至于闭关一事估计的要往后推迟了。”

华堂春吃惊道:“有什么事比的上霍兄冲击合五境不成?”

霍海拍了拍华堂春肩头,一脸的天机不可泄露。

如今的霍海越发显得朝气蓬勃,举止之间都透着一股别样的英姿,自打拜在大长老门下,外界的传说也是越来越多,隐隐之中已经将他推至了当年许相依的高度,当然,很多人都清楚,也就是半年前那件事奠定了今日霍海的基础,但羡慕归羡慕,不是谁都敢一剑削掉四长老的胡子,不是谁都敢去得罪宫主胧月的徒弟。

就在无数双眼睛静静的盯着霍海和华堂春的时候,一个很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众人转身望去,只见远处一个身着学院服的少年面带微笑走来,背后背着一柄用布包裹的长剑,双手托举着一个似乎很重的包裹。

华堂春和霍海闻声齐齐望去,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华堂春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的佩剑,一副如临大敌的准备。

随着少年越走越近,场间越来越多的人转过了头,当看清少年那张脸后,具是大吃一惊,纷纷向后退去,各种议论声炸开。

“见鬼,这箫剑生竟然没有死?”

“不可能啊,当日我亲眼看着他中了四长老一掌……”

“既是如此,今天这厮定时没按好心,我等还需随时留意。”

……

箫剑生笔直走来,对于人群的议论声充耳不闻,目光平静清澈如一弯湖水,他先看了看四周黑压压的人头,目光一扫而过,然后才看向霍海和华堂春两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华堂春的脸上。

箫剑生平静道:“听闻今日华公子拜师,箫某深感激动夜不能寐,故备此薄礼前来祝贺,礼轻人意重,望笑纳。”

箫剑生郑重其事的将包裹放在众多礼品的最上面,然后不动声色的转身看着华堂春的鼻子轻笑两声。

华堂春目色阴冷的看了箫剑生一眼,随即一剑挑开了很是显眼的包裹,待那碎布散开,忽然间有嗡嗡声起,眨眼睛无数只金黄色的大黄蜂冲向周围的人群,虽然这些人个个都是修行者,但奈何聚在一起不便于躲避,大黄蜂的数量也实在是多,还是有不少人被扎了个满头包,只待人群各施手段将飞舞的大黄蜂纷纷震落在地,箫剑生才看着华堂春笑道:“华公子,你捅了马蜂窝了。”

华堂春登时间怒不可言,举剑刚要发作,就见霍海冲他压了压手,示意他先推至一旁,霍海再挥手将围观的人驱至两侧,迎着箫剑生走了几步,然后讪笑道:“不得不承认你的命很大,不过按照霍某猜想,你现在应该躲起来才对,为何还敢大张旗鼓的出现,莫非是着急着求死?”

箫剑生忽然看着霍海冷笑道:“非也,今日虽说是华公子的大喜日子,箫某猜到霍兄定会亲临,故也准备了一礼。”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一剑

霍海饶有兴致的盯着箫剑生背后的长剑,直言道:“这是完颜庆的虬龙,莫非你有一剑送于霍某?”

对于霍海能猜到他的心思,箫剑生并没有意外,故点了点头。

“曾经确实想杀你,不过现在……”霍海不屑一笑,压低声音道:“霍某更希望将你们师兄弟姐妹一起杀死,有些难度,但并不等于没有可能,霍某等得起。”

箫剑生冷笑一声,同样压低声音说道:“有野心、有胆量、有手段,这才像你霍海的为人,如果我猜的不错,或许这也是你们剑山乃至奉天王朝的意思,不过,你霍海能等的起,但我箫剑生等不起。”

霍海爽朗一笑,并未接话。

就在周围那些人交头接耳时,霍海甩袖大步而去。

箫剑生凝视霍海背影良久,然后大有深意的看了眼华堂春,也是转身即走。

突然有一少年跨前几步拦住了他的去路,面带嘲讽道:“如果我是你,应该找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当缩头乌龟,不过既然你主动出来找死,本少爷愿意替霍师兄承了你这个人情,认清形势,你现在虽说是宫主的徒弟,如今霍师兄已今非昔比,你给他提鞋都不配,所以,这一剑我替他接了。”

少年咧嘴笑而笑,挑衅的看着箫剑生。

箫剑生弹了下耳垂,声音淡淡道:“你不配。”

似乎担心少年理解的不透,箫剑生解释了一下:“你不配,就是说你的命在我眼里不如一坨屎,所以,我的剑或快或钝,是不会沾上屎的,还有你、你、你……”

箫剑生挨个在人群中点过去,总共十六人他在那天夜里记得很清楚,这些人都是当日霍海纠结的手下,场间几百人被他手指点到的人,具是暗自哀叹,似乎时间一下子倒流了半年,回到了当天那个夜晚,眼前这个少年被四长老逼的走投无路,血染长袍。

其中也有人反思自己,眼前这个少年能不能得罪的起。

一指点醒梦中人,这些被箫剑生点过的人都缓缓的低下了头,再无直面对面这个少年的勇气。

然而,刚才那少年却是脸色涨红,但又碍于华堂春在场不好发作,狠狠的瞪了箫剑生一眼,有些不甘的退后。

华堂春轻笑着来到箫剑生跟前,先如老友见面,细心打量一番,接着才说道:“曾经很羡慕你这个废物,不仅轻而易举的抢了霍海的女人,而且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受到了宫主的青睐,然而,那件事之后有人告诉我,在无极宫宫主胧月虽大,但还不至于只手遮天,凡重大事项必须征得长老殿的半数以上同意,所以,你今天来挑衅我,是件错事。”

华堂春习惯性的以鹰钩鼻子视人,扬眉道:“你这一剑华某接了,我会向长老殿申请一张战书,然后张贴在青宵殿告示栏,三天后五柱峰擂台见,记得来时带个给你收尸的,如果没胆,就乖乖的藏起来做人吧。”

“看来月华长老收你,很对胃口。”

箫剑生笑了笑,转身而去,背后议论声炸起。

“我看他就是个缩头乌龟,三天后如果敢出现在擂台,不用华师兄出手,师弟一剑便能取他狗命。”

“真是佩服霍海师兄的耐力,若是换做我,呵呵,今日便将他留在此处,仗着宫主的庇护竟敢来主动云浮宫坏华师兄的好事,真是活的腻味了。”

“……”

出了云浮宫,天色尚早,箫剑生直奔丹霞殿后山的雾隐谷而去。

按照那天晚上小师姐指点的路线,他顺利的来到丹霞殿所在峰的后山,登顶远望眼前一条悠长的大裂谷,视线笔直向下,云遮雾罩难以看清谷底真容,只能隐约听到流水的清音,一条近乎垂直的石阶穿行于云雾之间盘旋而下。

箫剑生没有刻意的算计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才穿过清香怡人的云雾层,方才下到谷底,登时眼前一亮,感觉整个人置身世外一般。

正是初夏时节,山谷中各色花树花草放肆的绽放,花香幽幽扑鼻而来,蝶飞鸟逐,虫儿轻鸣,一条十几丈宽的河流穿谷而过,卷着细浪颤颤绕行而走,河水两侧小草莹莹,偶有造型别致的老树如河中取水一般,将树干探入溪水,枝条垂荡在水面之上。

这里很适合修行,箫剑生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此时,雾隐谷内除了闭死关的大师姐和大师兄之外,其他人都在,只不过看上去并不是在修炼,而是在偷懒。

小师姐陶芊芊并没有注意到箫剑生的到来,独自一个人穿行在花海之间,碰到自己中意的花草,便掐下来一股脑的插在头上。

三师兄勾天成则是坐在一棵枝丫探入溪面的树杈上,忘情的捧着一本大厚书,时不时会翻动下眼皮,看看鱼儿有没有上钩。

四师兄青玄就有些特别了,正坐在溪边一块狭长的大石头上,身边堆积了十几样明晃晃的武器,沾着溪水霍霍磨刀。

就数李陌离还算正常一些,修长的身影时而冲入云雾之中,时而双脚掠向溪水而行,手中一柄长剑怪异刁钻,时隐时现,这让箫剑生忽然想起了当日大考最后一项御剑,那个来自鬼柔的女子。

就在箫剑生眼睛迷离之时,忽然感觉有一剑破空而来。

箫剑生不敢等闲视之,马上尝试着用意念锁定那柄长剑,长剑突然怪异消失,箫剑生连续翻越几级石阶,已经拔剑在手。

猛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飞速旋转的发光黑点。

箫剑生依照剑谱握紧虬龙钝剑,将意念灌注剑尖龙口一处,刹那间,黑点幻化作一柄十丈长剑光笔直刺来。

箫剑生来不及反应,仓促间一剑斩出,剑光肆意荡开如劈裂虚空,将他身前几十丈范围内斩出一道不规则的沟壑般剑影,十丈长剑影眼看就要被剑影的沟壑吞噬,但令他不解的是,那十丈长的剑光猛然变作三十丈,似乎根本不受他剑气的影响,剑光破开沟壑而来,剑尖撕裂他的元阳之气屏障,直抵他的咽喉。

箫剑生双眼盯紧那如长毛一样的剑光,似乎要琢磨出什么名堂,只待那剑尖紧紧贴着他的咽喉没进分毫,他这才试着长呼一口憋闷之气,遥遥的对着远处的二师兄喊道:“二师兄,这剑叫什么名堂,为何我一剑破夫斩不断剑与你的联系?”

李陌离呵呵笑道:“小子你还太嫩了点,什么时候能小胜了师兄一回,便传你真正的鬼柔剑法。”

箫剑生登时不乐道:“二师兄,你这是明着欺负人,你什么境界,师弟我什么境界,如果你不教我就去找师傅给你施压,有啥了不起的。”

箫剑生走下最后几级石阶,撇过头再不去看李陌离。

李陌离再次笑道:“好吧,那师兄就把门槛降低一级,你什么时候将风雷、破夫、天残三剑修的炉火纯青,便来讨要?”

“讨要?我是乞丐吗?”箫剑生登时气的翻白眼。

当日黄放翁在离开三圣宫时,随手丢给他一本剑谱,本意是想让他借助这本剑谱消磨时光,省的整日面壁似的对着无极仙尸的金身,虽说越是靠近无极仙尸的金身,对自身的锤炼越有好处,然而,凡事有得必有失,如果一味的追求无极仙尸的金身带来的好处,最终只能沉陷于无极仙尸的残念之中,难有自己的见解。

无极仙尸金身尚且如此,那无极仙尸的真身更不是一般人可以触及,没有非人的意志和体魄,只能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只是令黄放翁没有想到,那昔日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小家伙,竟然将他那本剑谱的三招学了个七七八八,基本算是小成,刚才箫剑生借着二师兄飞来一剑勉强使出破夫一剑,虽然没能将二师兄的长剑破去,但他已经很是满意了。

就在这时,陶芊芊晃动着手间的花束奔跑而来,箫剑生刚刚从二师兄的一剑中缓过神来,看着脑袋上鲜花盛开的箫剑生不由噗呲笑出声来。

陶芊芊旋即怒道:“不好看吗?师兄们都说好看,尤其是这种水蓝色鸽子花。”

“好看,鸽子花已经插到这个位置。”箫剑生很认真的将那支鸽子花取下来,插在了陶芊芊发髻的侧面。

两人走近河边,陶芊芊附身水面左右观瞧,箫剑生静静的端详着小师姐的背影,不由的想起了妹妹小林儿,常常也是如此,将自己中意的花朵插在头上,不论刮风下雨,只待那花儿变成光秃秃的花枝才肯取下。

接下来,两人逆着河流而上,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河水越流越急,河面也变宽了不少,一道银色的瀑布飞流直下,声如奔雷,珠玑四溅。

陶芊芊缓缓抬头望向瀑布的尽头,趴在箫剑生耳边声音低沉道:“那里便是大师姐和大师兄的闭关之地,接下来该如何做,就看师弟你的了。”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击水三千 精进一寸

箫剑生抬头仰望一泻千里的壮观,如银河倒转,大江垂流,溅起的水花如打碎的白瓷大碗,绝壁之上,九股粗壮水柱呈九龙吐水状汇聚成流倾倒而下。

箫剑生出神的望着那至少两百丈处倾泻而下的水龙,两侧都是笔直刀削般的悬崖峭壁,这可比他攀过的任何山都要有难度,简直就是不可登攀。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拽着陶芊芊雪白的手腕说道:“小师姐,师弟已经准备好了,以你如今的境界载着我一个大活人御剑而上应该不成问题吧?”

陶芊芊翻转手腕在箫剑生手背上就是一巴掌,白眼道:“御哪门子剑,刚才师姐不是说了吗,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祸是你闯的,大师姐和大师兄执意闭死关也是因你而起,所以想让他们出关,你的拿出足够的诚意,再说了,师姐今天身体不适,不适合飞来飞去的。”

陶芊芊转身向的草地走去。

箫剑生回头瞅了一眼水声滔天的银色瀑布,紧追几步纠缠道:“小师姐,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陶芊芊懒得回头,干脆在一处草花皆茂的草丛中躺了下去,二郎腿一翘,两根白玉般的长腿颠的晃晃悠悠的,只给了箫剑生一个媚眼的侧脸,懒洋洋说道:“那天你走之后,我们几个人商量好了,而且师傅也举双手赞成,以后不能再惯着你了,尤其是小师姐我这方面做的很欠妥,要知道击水三千方能精进一寸,这大好的机会师弟可不能错过,既然上天赋予了你天大的机缘,若不好好加以利用,总不能再带回地狱吧?”

就在箫剑生一筹莫展的望着那白花花的水帘时,陶芊芊抬起一条腿踹向箫剑生的屁股,箫剑生被这不轻不重的一脚踹了个趔趄,陶芊芊则悠闲的闭上了眼睛。

少倾,箫剑生咂嘴道:“击水三千,方能精进一寸,似乎很有道理。”

陶芊芊迷迷糊糊回道:“当然,这时师傅的原话,还能没有道理。”

陶芊芊嘴里叼着一支花草,安静的枕着自己的手臂,享受着惬意的安宁时刻。

箫剑生一步一步的向瀑布走去,在瀑布下的水潭边,回头看了眼美眸紧闭的小师姐,感觉一会攀爬起来身上的衣服会很碍事,索性就一件件脱下来,再一件件叠放在水潭远处,身上只留一条短裤,和已经解开包裹的虬龙长剑,平时在山里他也是如此,反正不担心被人看见了笑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草丛中,陶芊芊抬头望去,当目光落在箫剑生那赤条条的身上时,赶紧又重新趟了下去,吐掉嘴里的草叶小声骂道:“摔死你个小混蛋。”

箫剑生先是走近水潭试了试水温,只感觉水温沁凉入骨,跃跃欲试一番,跃入潭水之中,龇牙咧嘴的向瀑布跟前游去。

箫剑生水性极好,尤其是闭气的功夫,那可是从小喝着又臭又脏的混汤汤水喝出来的,但真正钻入瀑布的那一刻,先不说那沁凉入骨的水温瞬间让他如坠冰窟,光是那自百丈高空砸下的千斤之水就让他举步维艰,拍打在头顶和后背有种皮肉被撕裂的错觉,脚下的乱石光滑异常,他眯着眼睛找好了一个落脚点,刚抬起腿准备跨过去,直接就被激水打翻在地。

不过为了能让大师姐和大师兄早日出关,今天他也是拼了,卯着一股子劲再次冲入瀑布之中。

就在箫剑生一次次攀上那光不溜秋的石壁,再一次次滑下来的时候,瀑布的外面已经聚集了好几道人影,李陌离来了,勾天成也来了,没一会青玄也来了。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通过水幕看着箫剑生在跃跃欲试和扑通坠水之间挣扎,虽然有人皱眉,担心握紧了拳头,但却没有人出面帮忙,随着箫剑生攀爬的高度越来越接近瀑布顶端,这些人连闲聊的心情都没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那在绝壁上行走的身影。

忽然间,咔嚓一声,箫剑生自高空坠落砸在石缝中探出来的一颗树干上,树干不堪重负连带着树根缠绕的石头一起砸向水潭,溅起水花数丈高,陶芊芊猛然起身就要冲过去,却被李陌离摁住了肩头,就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时候,箫剑生下坠的身影已然攀住了一块突兀出来的岩石,几乎没有缓歇,身形如猿猴一样原地起跳再次窜了出去。

陶芊芊有些懊悔道:“早知道这么危险,我就不让小师弟一个人攀了。”

李陌离瞪眼道:“你还是不太了解小师弟,这次之后,他肯定会喜欢上这里的,而且这种磨砺不同于平地起剑空有花架子,日久天长,必能将一个人的耐性磨砺到极致,其他的好处自不必说。”

青玄接话道:“师妹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小师弟的体格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上次我山下恰遇陈申平教习,他在小师弟的老家没少收他的消息,据一些老人回忆,这家伙可不止一次坠崖,最惨的一次是偷看仙人下棋,直接至几百丈高的悬崖砸落,仅仅是昏睡了几天便没事了。”

就在众人说话之际,箫剑生再次被水流击落,又是碎石砸落无数,又是有惊无险,但石壁上那个游走蹦跳的身影确实越挫越勇。

……

今日无极宫热闹非凡,和大考结束后放榜日的场景差不多,青宵殿外告示栏前人头攒动,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其中不少天道院弟子也参在其中,似乎专门有卷发的少年负责一边维护秩序,一边不厌其烦的解读着那张足有半人高的战书的内容。

一个背手而立的少年笑着道:“五柱峰擂台至去年宫比之后就没有开启过,而且这次能单独为了一场比试开放,两人应该都不简单。”

卷发少年很快就接话道:“这位师弟,你是刚闭关出来的吧?”

背手而立的少年有些不悦道:“此话怎讲?”

卷发少年用一根竹枝点着战书两人的名字,呵呵笑道:“瞧见没,大名鼎鼎的箫剑生,曾经得罪过许相依师兄险些被一剑斩杀,后来可能是踩了狗屎了,一跃变成了宫主的徒弟,你说你是不是有眼无珠?”

背手少年被呛的颇为不悦,但看着卷发少年横眉立目的样子似有些不敢发作,只能跟着众人胡乱的点头。

卷发少年竹枝指着战书上令一人的名字道:“华堂春,这一位来头也不小,曾经受过许相依师兄和霍海师兄的双双举荐,如今是七长老的得意门生……”

就在这时,人群中挤来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这胖子身宽体胖个子又高,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就见着胖子站在人群中冲着那卷发少年乐道:“说起来本少爷和这华堂春最是有缘,当初在引凤亭,就是这家伙被咱一拳打的担心嗝屁了,你看那厮的鼻子多大,那都是被本少爷拳头砸的……”

胖子正说的唾沫星子飞溅时,忽然就被身后一人拉着就走,两人瞬间跑的没了踪影。

……

天色已快黄昏,箫剑生经过一番折腾,浑身上下大片大片的乌青,血口子多的数也数不清,遮羞的短裤也已经磨损严重,绝壁之上九个深不见底的山洞,乌央乌央的喷溅着冰冷的水柱,水汽遮天蔽日很是壮观。

位于两个出水口中间,箫剑生正死死的抱着一颗歪脖子树一边大口的喘息,一边伸长脖子望着一丈高处那块似乎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平台,平台之上并排有九间简陋的小木屋,木屋前石凳子、石桌子一应俱全,但周围全没有人影。

歇息的差不多了,箫剑生单手擒剑,在歪歪斜斜的树干上荡了几下,借助树干的发弹力一跃而起,稳稳的落在平台之上,快步向那排小木屋走去,一间一间透过走风漏气的小格窗向里张望,直到九间小木屋全部看了遍也没见里面有人。

箫剑生揉了揉眼睛,打算再仔细看一遍,但就在这时,小木屋后传出一声声清脆的啪啪声,等他小心翼翼的绕过去才发现原来小木屋后面的平台比前面的还要开阔,平台之上不仅栽植有整齐的观赏树木,而且地上还刻有一丈大小的棋盘,一堆溜圆的黑白石子间,大师姐和大师兄两人披头散发且都是光脚板,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的黑白棋子。

两人似乎很是专注,竟然没有察觉到箫剑生的到来,直到他随便寻着一颗棋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秦墨染这才慢慢的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光不溜秋的箫剑生,手间的棋子已经不知该落于何处,奕平生刚要催促秦墨染,抬头之时也是被箫剑生的造型惊的不浅。

箫剑生苦着脸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棋子,脑袋里竭力的回想着曾经那个场景,同样都是在落子,同样都是披头散发,并且同样都是没有穿鞋。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黑暗角域

秦墨染叹息道:“活着便好,你是逢时而生之人,没那么容易死亡,若真有那么一天,这天也就不是天了。”

箫剑生疑惑道:“那是什么?难道真要变天?”

秦墨染缓缓道:“洪荒末法再临世,人间遍地起硝烟,风过万里白骨现,到时候黑暗角域将取代这片天空,天下生灵再见不到蔚蓝。”

奕平生平静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便守着这棋盘度日,老死在无极宫中。”

奕平生看着箫剑生玩味笑道:“到时候小师弟的担子可就重了。”

箫剑生笑道:“那师弟就撂担子陪你手谈到底。”

秦墨染白了箫剑生一眼,说道:“学大师兄你就上当了,他的修行无处不在,可以不起眼到一盘棋。”

“也不要学你三师兄,整天无所事事的下河抓鱼,上山掏鸟,还有你四师兄刀磨的比谁的都快,但见不得一滴血,你小师姐倒是除了臭美其他还行,和他们学只能越学越懒,如今陈申平教习被贬打理玉宵殿藏经阁,你需要什么功法秘籍正是好时候。”

箫剑生眼前一亮,看着秦墨染欲言又止。

秦墨染笑道:“你想学秋水剑?”

箫剑生脑袋点的飞快。

秦墨染好像突然来了灵感,手中白子在几颗黑子中间缓缓落下,然后笑着起身,细柳长眉弯成月状,雪白的玉足轻点棋子来到箫剑生近前,柔绵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后背,大把的沙尘落地,亲切道:“或许这盘棋注定没有结果,再落子也没有意义,今天小师弟你来了,那便封棋。”

奕平生舒展了一下腰身,笑道:“也罢,如今天下格局初起,凡事都有可能,推演不下去也是正常。”

箫剑生看着灰尘遮面的大师兄,已经和大家闺秀毫无粘连的大师姐忍不住呵呵笑道:“如此最好,像你们这样手谈下去,活棋也便成了死棋了,真正的棋眼并非在这小小的棋盘之上,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这些妙趣向来都在棋盘之外,师弟我上来一次不容易,可不愿意看到大师姐疯了,大师兄傻了。”

秦墨染白眼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三人笑着向小木屋边而去。

木屋内,箫剑生百无聊赖的靠在一张藤椅上,秦墨染对着镜子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发饰,一边穿鞋一边说道:“小师弟,和师姐说说唐心的事吧,就上次送你出城的那个丫头。”

箫剑生低声道:“也没啥说的,有个脾气暴躁的外公,龙炎城最早出现的几张葬山河临摹图便是出自她手里,还有……那个负责赶车的老家伙性格也有些古怪。”

秦墨染神秘兮兮笑道:“好好想想是不是落了什么,你最好老实交代。”

箫剑生疑惑道:“师姐想让我交代啥,我替她外公唐大家解决了个难题,呵呵,小事一桩,不值得提。”

奕平生提剑靠在门框上,语出惊人道:“你大师姐的意思,人家姑娘甘愿冒着风险送你出城,你和那叫唐心的姑娘之间就没有发生点什么事?”

箫剑生脸色滚烫,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木屋,坐在九条水龙的出口处,捧着冰冷刺骨的水洗了把脸,疲惫一扫而光,浑身说不出的舒坦,回头再看大师姐和大师兄,已经整装待发,居高临下的望着河畔袅袅升腾的炊烟。

奕平生乐道:“看来今天有鱼吃。”

转眼间,人已经循入山下,只扑那炊烟而去。

雾隐谷的夜色要比外界来的早,眨眼睛,远处的炊烟已经变成了跳动的火光。

水潭边箫剑生找到自己叠放衣物的地方,快速穿戴整齐,和秦墨染一起向那火光走去,似乎受大师兄那句话的影响,他轻轻的咽了口口水。

夜色下的雾隐谷朦胧又安静,奔腾不知去向的河水哗哗清响,河边,箫剑生一遍一遍挥动着手中的虬龙,仅会的三剑被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招一式都特别的认真。

三天后将登上擂台,虽说这半年的时间境界提了两层,离世经也点燃了五盏灯,然而修行时间短是个绕不过去的硬伤,他很想一剑刺穿华堂春的喉咙,但华堂春不是稻草人岂会站在那让他刺,从两次和华堂春不愉快的接触中,他能明显感觉到华堂春对他的压制,若不是凭借着强悍的防御估计早就被抹杀了。

又是一遍演练完毕,体力元阳之气流失的让他感觉心慌,体力消耗也堪比他爬了几遍石壁,手中的虬龙已经隐隐有些不稳。

秦墨染一直忍着想骂人的冲动盯着箫剑生练剑,直到箫剑生连提剑的力气都没了,才说道:“小师弟,那晚……你是不是很委屈,身为宫主的徒弟竟然被逼的走投无路,最后险些命丧四长老之手。”

箫剑生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声音低沉道:“从亲眼看着妹妹和爷爷被杀的那刻起,心已经麻木了,后来杀了刀疤脸报了仇,也没有手刃仇人的快感,谈不上委屈,弱肉强食的世界很正常。”

秦墨染忽然有点心酸,视线快速移开了箫剑生,望向远处跳跃的火堆和火堆旁忙碌的人影,忽然无来由的问道:“小师弟,想不想将你背负的气运完全释放出来?”

箫剑生猛然停下,怔怔出神。

秦墨染说道:“按照师傅的意思,让你一点点成长,但从大长老以及四长老他们的使出的手段来看,恐怕留给你的时间不多,而现在外界关于你的去处越来越多指向了无极宫,这股力量越积蓄越庞大,对你对无极宫越不利,恐怕用不了多久,你势必处于内外交困人人喊杀的地步,到时候恐难安身。”

箫剑生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其实,师弟之前试过几次,在打坐进入深层的冥想后,仿佛进入了一个紫色的世界,对师弟来说那是一个大自在的世界,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暴露行踪,无端为无极宫引来灾难。”

秦墨染略显兴奋道:“如此说明便能行得通,不过这件事先得和师傅请示一下,免得她老人家不高兴。”

箫剑生失望喃喃道:“但愿师傅不是个老顽固。”

夜风轻柔吹来,浓烈的烤鱼香气扑鼻而来。

陶芊芊幽怨的瞪着姗姗来迟的两人,箫剑生和秦墨染自觉的加快了脚步,火堆烧的正旺,红透的干枯木柴噼啪作响,火星四溅,鱼是勾天成钓的,烤鱼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平时温文尔雅的三师兄,此时此刻已经半边脸被熏的比夜色还黑,一柄长剑窜五条鱼,在火焰中滚几个来回基本就差不多熟透了,香气四溢。

箫剑生秦墨染刚要在预留的位置上坐下,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这才意识到师傅也在场,只不过今天穿着的过于朴素,完全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松松垮垮的挤在人堆里自顾自的啃食着手中的鱼尾。

两人刚要起身给师傅请安,胧月摆摆手,冲着箫剑生玩味笑道:“免了吧,以后少在背地里说为师的坏话便是。”

箫剑生闻言赶紧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胧月将手中的鱼刺抛入火中,说道:“今日老末归来,你们大师兄和大师姐出关,双喜临门之事少了酒如何能尽兴,为师书房有几坛从皇宫顺回来几瓶佳酿,速速拿来。”

李陌离闻声起身,不过并不是回胧月的书房,而是向河边走去。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御剑术

眨眼的功夫,李陌离将五个黄釉细颈圆口酒坛摆在了众人面前,那黄釉在火光的照射下越发显的金黄,犹如黄金铸造一般,酒坛上栩栩如生的升龙纹清晰可辨。

李陌离小心的看着师傅,担心这种先下手会不会遭到师傅一顿责罚,就在众人和他一起忐忑的时候,胧月轻描淡写的挥挥手说道:“本来是受几个酒鬼长老所托,在龙炎府和一个熟人私下搞了几坛,不过他们不让为师痛快,以后这种贴人情又得不到好处的事就绝了。”

胧月提过一坛酒,直接放在了箫剑生面前,笑道:“今天主要为你庆祝,大难不死,又让你大师兄和大师姐顺利出关,能喝就多喝点。”

一旁的秦墨染和奕平生早已尴尬的停下了吃鱼的动作,不约而同的看着箫剑生偷笑。

箫剑生小心翼翼的接过师傅递过来的酒坛,犹豫了一下,天真无邪的眯眼笑道:“师傅这酒是不是很贵?”

胧月轻笑道:“别想的太多,皇帝也是靠两条腿走路的人,也离不开五谷杂粮,能贵到哪去,这酒名荒酒,酿酒前期选用的水质是挖掘黄沙数十丈深的过滤水,俗话说名泉出佳酿,所以这荒酒和这黄沙自有微妙的关系,在你们奉天王朝肯定是喝不着,产量极少。”

箫剑生右手不经意的颤了一下,解开封口,拍开黄泥封,拔掉软木塞,顿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就在陶芊芊递过银碗的时候,他已经扬脖猛灌了一口,眼角余光开始扫向了其他四坛。

受箫剑生的影响,其他人陆续也开启了酒坛,一时间围绕火堆几十丈周围满满的都是酒香,而勾天成的鱼烤的也火候适中,入口干脆,本来胧月想说几句开场白,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夜风习习清凉怡人,约五斤装的酒坛在箫剑生手里很快剩下半坛,虽然他非养父亲生,但从小就在酒气的熏陶下长大,喝酒便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当师兄弟都眼神迷离的时候,箫剑生颇有别人独醉我自清醒的豪迈。

箫剑生又猛灌一口,嚼碎一颗鱼头,斜眼看了眼师傅。

此时的胧月正银碗刚刚离嘴,在火光的映衬下两腮微红,煞是一道美景。

胧月银碗举来,白眼道:“为师不几天将出趟远门,走之前会替你疏通全身经脉,顺便传你套拳法,至于修习的事便全全交给你大师姐了。”

箫剑生当即激动的自不能言。

就在箫剑生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时候,秦墨染用手中的青草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口齿不清道:“不敬大师姐一杯,师傅走了,有你受罪的时候。”

箫剑生闻言急忙托起了酒坛,结果吃惊的发现,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小师姐几人如狼一样的眼睛都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时间在欢声笑语中过的飞快,火堆中的柴棍已经奄奄一息,酒坛,闪闪发光的银色酒碗、鱼刺、一具具燥热的身体散落一地,朦胧的弯月已经隐去。

睡意正浓的箫剑生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些喘不上起来,他猛的惊醒了过来,然后便感觉有一只柔软的手在盖在脸上,一条腿四仰八叉的死死的压着胸口,他抹了一把脸睡意全无。

犹豫了几息,小心翼翼的将那只手挪开,再将那条腿也轻柔的搬开,在地上摸索到虬龙钝剑起身寻着水声,向那道白练走去。

夜半无人,瀑布之下箫剑生不遗余力的挥长剑击水,从数不清第几次手中虬龙长剑被水击飞,到意念透过那亿万的水珠似乎看到了挥剑的轨迹,从最初的长剑如水如蛇形到劈砍刺削缓慢成型,箫剑生透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一窜水珠,长剑横于双腿之上,开始在千万重水压之下打坐吸纳,一呼一吸之间,体内五盏青灯似能感知到他体内气机的流转,火苗或袅袅而升,或前后扑闪,仿佛是随着他打坐时间越长,青灯越亮,给人一种火中烧的错觉,简言之,就是和三师兄烤鱼的场景差不多。

离世经九盏灯,箫剑生目前只点燃了头顶,膻中,两肩和气海上两指处五盏,剩下的四盏他能隐隐感觉到应该在下半身,这是一种连蚊虫扑闪翅膀的动静都不及的一种微妙感知,久坐之余,身体似悬在空中一般,这和他当初随陈申平出游时,在那条溪畔打坐时的感觉有异曲同工之妙。

初始,他吐出去的是水,吸入的也是水,不知过了多久,面前似乎形成了一道真空地带,有轻微的气流将拼命要钻入他鼻孔的水流隔绝了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箫剑生感觉体力充盈,所有的疲倦不复存在,便手握剑柄长身而起,双眼透着一抹光亮,对准白练一剑刺出。

忽听远处有人说道:“天下修武之人何其多,然而习剑之人最为忙碌,不外乎剑法招式华丽,携带方便,可远观可近思,然而又以剑法精妙无穷修剑之人等级繁多,修剑需兼及内外双修,不然便是无根的浮萍,空有其表做不到剑走如龙一说,《两仪四极浑元御剑术》文表,若要习剑需经脉通达,元阳之气循环不息,聚百气于一凝。”

水潭这边,箫剑生心思微转,一边参透一边默记在心。

水潭那边,秦墨染解下御风雪白纱衣,露出一身淡青色素衣裹身,胸前饱满傲然,似乎酒意刚散去一半,被风一吹更是应景,美酒玉液穿心过,两叶桃花脸上来。

此时,天色已经是微亮,如此一面的大师姐,让箫剑生突然有些慌乱,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向那并指如剑的修长两指之上。只见秦墨染纤腰扭动玉足虚踩,口齿清晰念道:“裂空劈、逆鳞刺、乾坤点、凤羽撩、蟠龙扫……”

时间过得飞快,下午快黄昏时分,箫剑生才缓缓收起酸麻的双臂,在水潭中浸泡了一会,直到滚热的身体凉透了这才走出水潭。

就在这时,秦墨染似乎是扒开了云遮雾罩的虚空钻了出来,还没等箫剑生站稳脚跟便是一剑斜着刺来,箫剑生仓促之下赶紧提剑横扫,直线逼退秦墨染一丈多远。

秦墨染冷笑道:“招式尚可,剑气还不够充盈。”

接着秦墨染又是一剑,箫剑生心思微沉,亦是以虬龙钝剑斜撩而上,步步紧逼秦墨染退让,只见一窜清泉般的笑声传开后,秦墨染剑法猛然灌注精纯之气以剑尖下压过来,眼看着剑尖离他气海不足一寸,箫剑生狞笑一声:“破夫!”

秦墨染身前忽然出现一条以假乱真的剑气沟壑直达她心口。

秦墨染登时骂道:“小混蛋,造反啊。”

雾隐谷险峰半腰处,奕平生刚刚面对着斜阳冥想完毕,俯首看向在河水中狼狈逃窜的小师弟,望着天空感叹道:“师傅你这眼光可真心的不差啊。”

此时箫剑生已经筋疲力尽,虬龙钝剑不知去向,像具尸体一样直挺挺的躺在河中双目闭实,肆意的随波逐流,秦墨染也是气喘吁吁,有气无力的斜躺在河边,一对雪白玉足随意的深入清澈的河水中,任由那些彩色的小鱼儿在指间嬉闹。

……

自昨夜开始,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下到翌日清晨还没停歇。

但这并不影响人们看热闹的心情,从清晨开始,越来越多的人顶着油纸伞如水中舞长龙一般涌向五柱峰。

五柱峰位于三圣宫和丹霞殿之间,视野极其开阔,五座难以形容高度的擎天玉柱拔地而起隐在云雾之中,五峰之上岩松环绕,当年之所以将擂台修建于此,有两个重要原因,其一五峰环绕峰与峰间距离基本相差无几,恰似有意为之,但却是绝对的天然生成,五峰依次按照金木水火土五形排来,分别是金顶、木绵、水秀、火灵、玄土。

其二,便是取其险要。

五峰险,擂台更险,如一张巨大的蛛网被铁索固定在五峰之间,台面以纵横交错杀青后的竹子铺设,可保千年不腐。

擂台所设唯一的一处看台在丹霞殿后山,是一处月状的平台,前有护栏后有雨廊,可同时容纳上千人观战,规模着实不小,俗话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矛盾就登台一战,或死或伤全凭个人本事,死在擂台上那是自己学艺不精,但无极宫历来是杜绝生死擂台的,但刀剑无眼,拳脚无情,有时候不是谁谁谁能说了算的。

此时看客已经陆续到齐,但两位正主还没有出现,已经有等待不及的人群小声议论起来今天的战果,议论之声几乎是呈一边倒向华堂春,对于另一方箫剑生,说起来只是嗤之以鼻孔的不屑一顾。

就在这时,随着后方的人群一种暴喝声,华堂春在殷洪烈、完颜庆等人的陪同举着翠绿色的油纸伞闪亮登场,顿时有人尖叫道:“华师兄必胜, 华师兄必胜,打死那个小混蛋。”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我从山中来

华堂春可能是觉得这些声音有些烦人,便回头瞪了一眼,那些人登时识趣的闭上了嘴。

三人继续前行,一直走到围栏处才停下。

殷洪烈用膀子挤了下华堂春小声问道:“你与箫剑生向来不对付,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么一次正大光明除掉他的机会,你打算怎么做,点到为止还是?杀之而后快?”

华堂春用手比划了个一箭穿心的动作,冷冷道:“既然登台肯定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相比较杀了他,牵一发而动全身显得更重要,不是吗?”

殷洪烈有些不理解,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箫剑生胆子再大,背后没有人授意,谅他也不敢主动去云浮宫找事,如果这件事背后没有宫主点头同意,打死我也不信,莫非宫主背后听到了什么消息?”

华堂春回头看了眼人群,压低声音道:“不可能,大长老向来做事分寸拿捏的精准,在火候不到的时候绝对不会让消息传出去,这点你们应该多像黄掌教学习一下,学会不动声色中隐忍。”

华堂春目色清冷的看向脚下通往擂台的虚空索道,索道一人多宽,两条粗壮的铁索之间固定有厚实的木板,穿过薄雾伸向远处擂台。

一直没有吱声的完颜庆,说道:“无论如何,你先帮我把剑抢回来,不然兄弟没法向家族交代。”

华堂春冷笑道:“妇人之见。”

就在这时,箫剑生头顶着一片硕大的树叶,孤身冒着雨低头走来。

人群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有人主动将路让开,有人横眉冷对,箫剑生只好绕行而过。

无数双目光看着他,有质疑,有不屑,有质问,有嫉妒,唯独没有友善和同情,总之很复杂,似乎是在用眼神告诉箫剑生,穷酸少年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之中,你就是那颗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对于箫剑生和胧月的关系也已经人尽皆知,然而,这些人心里接受不了,这个浑身上下浓浓的乡村气息的少年有一天会爬到令他们仰望的高度。

箫剑生在人群和人缝中穿行,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成片的不屑神色,耳朵能听到扎堆的不友善唏嘘之声,他面无表情的向华堂春三人走来,背后那柄长剑高过了头顶,特别的显眼。

箫剑生抱拳道:“不太熟悉这里,路上耽搁了一会。”

华堂春用鼻腔共鸣着冷哼一声,冷冷道:“其实你可以继续藏在雾隐谷选择不来。”

箫剑生笑道:“是个好主意,不过总有一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与其拖着不如解决了省心。”

完颜庆从看到箫剑生走来一直到现在,眼睛不眨动的盯着那柄虬龙长剑,面色阴冷,几欲开口。

箫剑生看着已经断臂完美续接的完颜庆,笑道:“想要回?”

完颜庆不屑道:“迟早一天的事,现在不急。”

箫剑生继续收起笑平静道:“现在也可以,一万两友情价送你,只要你出得起这个价目。”

完颜庆怒道:“你咋不去抢呢。”

箫剑生乐道:“这事只有向源郎做的出来,我学不来。”

华堂春冷冷的看了一眼箫剑生,将手中油纸伞扔在地上,一步踏出跃上虚空索道,索道猛然受力上下颠簸起来,华堂春回身冷哼道:“请吧,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如何解决。”

很快,华堂春的身影沿着索道疾行而去。

箫剑生看着华堂春的背影缓缓收起笑容,亦是纵深跃起落向虚空索道,原先还在雨廊避雨的那些人纷纷撑开雨伞像潮水般向围栏涌去。

雨滴很均匀的在众人眼前划过,坠入五柱峰之下的山涧。

蛛网擂台上的箫剑生和华堂春沉默看着对方,沉默几息,两人像商量好的一样同时拔剑,同时出剑,只不过华堂春手中的剑更精妙一些,他没用选择直面碰撞,而是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箫剑生的腋下。

他和箫剑生有过两次交手,几乎都没有占到便宜,所以他空闲的时候曾研究过眼前这个少年,力气大防御结实,来之前,他还请教过师傅,如何才能在擂台上战胜箫剑生,或者干脆杀死。

当时月华长老只说了几个字,避其锋芒,凝最强大一剑于剑尖,出其不意。

相比较箫剑生的一剑就简单的多,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仅仅是自上而下的一劈,来的顺手,更符合他十几年来手握柴斧的习惯,但在华堂春眼中,这劈剑的马上暴露了出来,虽然力大,但却很好规避剑气最强的处。

两道剑气转瞬交错而过,两道肉眼看不见的剑气冲天而起,令得那些扰人的雨滴瞬间化为白色袅袅的水汽。

擂台上第一轮的碰撞也符合看台上众人的心意。

箫剑生被剑气震飞仰面飞出数丈,中剑的半侧身子疼痛难忍,甚至都影响到他握剑的那只手,衣衫被剑气撕裂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向后撩了一下垂在眼前被雨水淋湿的长发,皱眉看向了华堂春。

相比较而已,华堂春要比他有风姿的多,身形保持不动,在两道剑气相交的瞬间,双脚贴近台面借着光滑的台面倒滑出去,腰间仅仅被剑气撕开一道小口子露出里面银色的丝甲,华堂春低头看了眼丝甲,满意的点了点头。

华堂春望向箫剑生,隔着雨幕笑道:“师傅让我给带给你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胧月宫主马上自身难保,你又能好到哪去,指望你那不争气的几个师兄弟保你,可能吗?”

“你今天注定赢不了我,认输吧,不丢人的。”

箫剑生略作调整,平静道:“看来月华长老老糊涂了。”

华堂春猜到了这个答案,轻笑一声,猛然间身影跃起十几丈高,长剑笔直刺出,剑气化作一道绚丽的长弧,长弧所过之处雨滴皆化作白色水汽,他整个人看起来若隐若现的。

箫剑生面对华堂春刺来的一剑置若茫然,眯起双眼紧盯白雾中华堂春从天而降的身影,直到某一时刻,他手中的虬龙钝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前刺,雨剑中一条不规则的沟壑瞬间成型,将华堂春的剑气淹没其中。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看着漫天雨

(注:78章有大改动!)

华堂春蓄力一剑让看台上的人群呼吸凝滞,因为看的太专注,那一剑仿佛跳出了擂台,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这里绝大部分的人并不是纯粹来看热闹,而是抱着观摩学习的态度来的,一个是月华长老的弟子,一个更是宫主的弟子,这两人身上自有他们接触不到的精华,所以在看到华堂春那一剑的瞬间,人群不自觉的将自己置换到了箫剑生的位置。

他们会进行本能的反思,这一剑将如何化解。

这也是为何世上修行之人千千万,独领大道没几人,终其一生,哪怕将世界的剑招习的稀烂,但对敌之时终觉得不够用,跳不出剑招之外谈何修的上乘剑法,缺的正是这种身临其境的机会。

很多人感觉束手无策内心震颤不已,仿佛那一剑刺进了自己咽喉,将里面的血肉搅的一塌糊涂,只有为数不多的天道院弟子脸色还算正常,眼中充满了欣赏之意。

这一剑不仅仅是发挥出了华堂春剑术的最高水准,而且已经具备了浅显的剑意,剑术到剑气凌然是一个跳跃,剑气到剑意是一个飞跃,剑意距剑心通明是一道天堑沟壑,剑心通明道剑心通灵,一字差了万千距离,能迈到通灵一步的人凤毛麟角,倒是听闻当年剑山一代剑女苏剑凝有这等资质,但最后却很遗憾的被后人遗忘了。

华堂春剑尖在前人在后推动而精进,对手极难避其锋芒,可以称之为精妙的计算。

此时的箫剑生能清晰的感觉到雨幕的挤压,似乎整个擂台都向他倾斜了过来,箫剑生手握虬龙钝剑而不出剑,只是随着那弧形的雨幕在后退,一丈接着一丈,眼看即将退到擂台的边缘,再退将是万丈深渊。

这一幕很符合看台上那些人的想法,一个从大山中走来的少年,能逼出华堂春这一剑已经很了不起了。

箫剑生还在退步,被大雨湿透的衣衫猎猎作响,湿漉漉的长发向前飘洒,但他目色平静的看着那漫天的雨,看着白色水雾中的剑尖。

直到他能清晰的感知到擂台的边缘时,猛然间双脚在台面生根,剑在手中,手在空中,没有蓄力直接劈下,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简单而粗暴,像似不经意的在挥剑。

箫剑生为了这一剑在瀑布之下演练了千遍,将本该护体的元阳之气也用在了虬龙钝剑之上,五盏青灯被他激发到了爆燃的状态,一道数丈宽的剑气沟壑豁然成型,沟壑之内磅礴的剑气肆意而凌乱,如一台绞肉机,哪怕是一滴雨也逃不过被搅碎的命运。

冲锋在华堂春剑尖外的雨幕突然遽剑,越来越稀稀薄,长剑的嗡嗡声在某一时刻遽停。

华堂春的脸上也跟着遽变,眼见一剑将建树很不甘心,他没用任何的犹豫果断放弃了这一剑,选择纵身跃起避其锋芒,但他身上的衣衫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还是被剑气撕裂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银色的丝甲。

箫剑生瞥了眼华堂春身上的丝甲,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他抹的干干净净。

他狞笑了一声。

虬龙钝剑脱手飞出,长剑之上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鎏金色,闪耀在擂台之上。

曾有见过黄放翁一剑风雷的,看到这一幕后猛然失声,想将憋在嗓子眼里的那个字喊出来,但时间仓促,此一剑风雷虽没有当日黄放翁三丈鎏金巨剑的壮阔手笔,但依然虬龙之上风卷雷动,光弧刺眼逼人,华堂春人在中空中,银色丝甲发生了严重的变形,向他身体内塌陷了回去,挤压着他的脏腑往外渗血,一口鲜血喷溅而出,犹如一道血雨。

结束了,人群慢慢的恢复着发酸了眼睛,开始捡拾不知道何时掉在地上的雨伞。

华堂春砸落在台面上,龇牙咧嘴的爬起来,用袖口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可言,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几声,表面上畅快说道:“那黄放翁老祖可真舍得啊。”

当日黄放翁一剑风雷,令全场人遭殃,就连四长老这种级别的强者也没能例外,此时此刻这霸道一剑被箫剑生使了出来,威力虽不及黄放翁三成,但足以让华堂春心生忌惮,同时眼神中满满的嫉妒。

箫剑生跟着也咳嗽了几声,懒洋洋的眨了几下眼睛,一手提剑一手捂着胸口有气无力的往前挪了几步,旋即将虬龙长剑柱在地上支撑身体,苦笑道:“看来月华长老也是倾囊所有了,连丝甲都给你准备好了,不过,不管如何你还是输了,而且输的心服口服,这辈子别指望合五境了,止步五境吧。”

箫剑生故意将心服口服四个字拉长了声调。

华堂春忽然凭空生出一种憋屈要死的冲动,他想爆粗口,将眼前这个赖皮骂个鸡飞狗跳,但他是华堂春,自幼家教还算良好,脑海中根本没有这种让他出恶气的激爽用词。

“心服口服?止步?”

华堂春脸色涨红,须臾之间,五支明晃晃的类似飞剑一样的东西刺向箫剑生,箫剑生猛的目露精光后撤两步,手中虬龙钝剑做了个仓促的斜劈,似要将飞来的如倒悬的冰锥一样的东西击飞。

看台上的人群听不清刚才两人简短的交流了什么,但他们能清楚的看着华堂春不愧是月华长老的得意门生,心思何其玲珑,这个时候还有保留,就在箫剑生最虚弱的一瞬间,恰到好处的射出了飞剑,而那箫剑生登时被打的手忙脚乱,这便是差距吧,来自大山里的孩子终究见识少,根本没法和华堂春这种天才少年相提并论。

但是,他们看不到此刻华堂春绝望带着愤怒的眼神,那眼神中的杀意渐渐的冰寒,渐渐的凝固。

华堂春呆滞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雨滴,那雨滴仿佛越落越慢,仿佛正在凝滞,他力竭的问道:“这一剑什么名堂?”

箫剑生似乎刚品尝完最可口的美食,亦是静静的看着天空落下的雨滴,回味道:“我自山中来,看着漫天雨,这一剑没名没姓。”

华堂春突然感觉眉心处凉风飕飕,一股令他恐惧不安的东西正顺着他的眉心向身体内蔓延,这种东西所过之处撕裂一切,经脉和脏腑不可修复的尽毁,他猛然间跪倒在地,脑袋低垂。

悠悠的抬起了一剑,长剑指向箫剑生但没有再出剑,此时此刻,所有的目光都看着这一剑,他们都在猜测这一剑是何名堂,为何没有剑气波动。

箫剑生往后捋了下长发,没有回头转身而去,手里除了虬龙钝剑之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支冰锥一样的坚硬东西,冰寒入骨,闪闪发光。

月状看台上,他重新捡起那片被踩的细碎的大叶子,小心的盖在头上,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老天,向雾隐谷走去。

人群开始散去,回过神来的完颜庆和殷洪烈疾步冲向擂台。

……

丹霞殿,宫主胧月简朴的书房内,她悠悠的合上一本没有书封的书,轻轻的将小格窗推上关好,看着那从远处脚步沉重走过的少年,目色复杂也欣慰。

她与世无争,她的几个弟子亦是甘愿如此,但并不等于这个世界便如她所愿。

就在刚才,她最小的徒弟给她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这世界不会因为你关起窗户变的晴空万里。

更不会因为你闭起耳朵听不到外面风雨雷电。

胧月轻轻的拿起笔架上最纤细的一支细毫,飞快的写下两道密函。

少倾,有人敲响了胧月的书房门,在门外说道:“师傅,有长老要见您。”

正文 第八十章 一张地图

华堂春死了,死在了和箫剑生的擂台之争中。

这几日消息开始长了腿般的疯传,刚刚拜师月华长老名下,从一个前途光明的少年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消息来的太过突然,让人很难接受,似乎没有人相信,有人敢杀华堂春。

然而,春风阁中属于华堂春的座位撤走了,年轻教习只简单说了句,人走茶凉。

当然,最让人不可接受的是杀华堂春的那人竟然是箫剑生,一个刚入宫时连飞剑都奴驶不了少年,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杀死了灵颢境的华堂春,如果不是那日观看者甚多,似乎便成为了一种不可能,似乎在某些人眼里这就是对修习者的侮辱。

这一消息令得很多人抓狂了,月华长老首当其冲,其次是许相依、霍海、殷洪烈、完颜庆等人,然而,最终这些人都沉寂了下来,没有为华堂春的死讨回一点说法,无极宫也并没有针对杀人者箫剑生做出相关处罚决定。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华堂春到底是怎么死的,看到的人很多,但看清的一个都没有,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华堂春死的有些不明不白。

甚至,死的有些憋屈。

箫剑生凭什么敢在擂台之上出手杀人?

问题一经思考似乎就有了答案,半年之前,华堂春和霍海几人不也险些逼死箫剑生吗?

似乎就能说的通了。

差不多半月之后,华堂春的死已经被人遗忘了,也接受了。

同时被遗忘的还有那个杀人者箫剑生,这半月以来,箫剑生再没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很多人都在想,他是在避祸,毕竟杀死一个长老的弟子不是一件小事。

然而,就在今天,刚刚走出玉宵宫的几名弟子看到箫剑生背影,身穿简单的单薄长衫,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目不斜视的向藏书楼走去。

一时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议论再度哗然。

下午刚刚过了饭点,便有一行三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藏书楼。

藏书楼总共五层,每一层所藏书籍不尽相同,一楼以文史类居多,二楼以功法秘籍、剑谱、刀谱、阵法类占主导,三楼和二楼的差不多,但档次和包装要精美了一些,可以租借的天数也要短暂的多,所以过来租借的人少,过来阅读的人很多,几乎都是赖在藏书楼一整天的那种。至于四楼五楼,那扇门永远都是关着的。

三人中两少年一少女,两名少年倒是平平常常长相一般,那少女却显得有几分傲气几分姿色,又大又圆的杏目直勾勾的盯着过往的人流,引来不少回头客,三人在一楼简单的环视一圈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便直上二楼。

在二楼又撒开腿转悠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人的影子,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今天的人特别多,显得有点拥挤,到处是聚精会神的眼睛,上百张椅子已经座无虚席,三人小心的绕着人群,摸着书架上的缓慢前进,就在刚转到西南角的时候发现了那人的侧影。

三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少女使劲推了一把前面的少年,说道:“陈一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陈一鸣愣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要不咱们一起过去,这样才显得有诚意一些,你说呢云天。”

叫云天的少年,眼睛有些眯缝,此时正盯着箫剑生手里那本书,似乎没有听到,少女不悦道:“陈一鸣,你不是吹嘘要找箫剑生切磋吗,现在人就在眼前,怂了?”

陈一鸣马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你一囔囔倒显得我陈一鸣怕了他似的,我去就是。”

陈一鸣摸着书架向箫剑生走了过去,离着箫剑生四五步的时候便早早的停了下来,然后凝神静气小心的伸长脖子,向箫剑生腰间的长剑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藏书楼内有些燥热的缘故,陈一鸣不知不觉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他搓着手小心的挪着步,但就是不敢开口。

似乎自从擂台那件事之后,眼前这少年让他更加的陌生了,记得在半年之前,他还有勇气说出切磋二字,今天却没胆量再前进一步,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似乎过了很久,身后的少女坚挺的鼻子都快被气的歪到一边去了,陈一鸣依然像根标杆般站着。

就是这时,箫剑生转过了身,将书页折了个小角,笑着看向陈一鸣说道:“想切磋?”

陈一鸣连忙摇头道:“误会,误会,今日绝对没有切磋的意思。”

箫剑生微微皱眉道:“那就是霍海派你来的?”

陈一鸣脸色一阵白,赶紧解释道:“都不是,两日之后春风阁有个同窗会想请你参加,不知道肯不肯赏脸。”

陈一鸣说完了自认为该说的话,眼睛避开了箫剑生。

箫剑生直截了当说道:“从被陈申平教习赶出春风阁之后,我就不属于哪里了,所以,严格来说我和你们算不上同窗,你不觉得请我很没道理吗?”

陈一鸣尴尬的笑了一下,求助似的回头看向了石仟羽。

石仟羽狠狠的瞪了一眼陈一鸣,旋即背着双手手,脚步一颠一颠的走了过来,然后挤开陈一鸣,看着箫剑生声音清脆笑道:“你可以直呼我石仟羽姐姐,也可以叫仟羽师姐,总之,我比你大。”

箫剑生皱了皱眉头,一边轻笑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骄傲的少女。

肌肤白皙,眼睛又大又圆,小巧的鼻子还挺直,殷红的小嘴嘟着,显得还有几分骨子里透出来的调皮劲,身着春绿色半袖衫,外面披着淡绿色纱衣,身材不错,发育的也算不错,应该小时候衣食无忧。

箫剑生皮笑肉不笑说道:“大体意思陈一鸣已经和我说了,如果这位姐姐说完了,你们就可以走了,别打扰我学习。”

箫剑生低下头继续翻看手里的那本发黄还带着一股霉味的旧书,这本书是陈申平教习推荐他看的,初始,箫剑生并不乐意在上面浪费时间,只是走马观花一般浏览了几页,但是翻看了几页之后,他被一页临时装订进去的地图吸引了。

这是一页用毛笔勾画出来的地图,地图很大,囊括了整个世界的版域,甚至细微到泥井口三个小字都出现在了版面上,当然,令得箫剑生挪不开眼睛的是地图的最西边,也就是鬼柔国之西用了很重的墨写了四个字,黑暗角域。

就在这时,石仟羽突然说道:“黑暗角域原本是个真实存在的地方,只是在上次洪荒末法时代已经灭迹了,后人惦记它最多是出于一种警觉,如果你想了解黑暗角域我可以给你讲,几天几夜都可以,只要你有时间听。”

箫剑生显得有些吃惊,不过在他轻轻的合起书页的同时,已经将那种突来的吃惊压在了心底,他瞥了一眼石仟羽,正色道:“谈不上想,只是偶尔看到了便多看了几眼,不过,你要是愿意讲,我不反对。”

石仟羽无趣的瞪了箫剑生一眼,幽怨道:“你这人,到底去不去?”

箫剑生笑道:“不去。”

石仟羽突然提高声音说道:“你敢杀华堂春,却不敢参加一个小小的同窗会,真是古怪呢,不去拉倒,本姑娘还懒的给你讲呢。”

就这样,很多双埋头苦读的眼睛同时抬起了头,吃惊的看向了箫剑生,然后后快速的低下了头,互相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了起来。

箫剑生见状干脆将那本书夹在腋下,拍了拍陈一鸣的肩头,穿过人群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他刚走几步,就听石仟羽在身后说道:“是黄掌教让我们请你的,你以为我们乐意啊,而且到时候向源郎也在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箫剑生略微驻了一下足,但没有回头。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不许睁眼

雾隐谷瀑布边,箫剑生将从藏书楼带出来的书用衣服包裹好,眼睛看着飞流直下,脑海中闪过的却是石仟羽的身影,玲珑的身段,饱满的胸脯,令人讨厌不起来的骄傲。

不知什么时候,秦墨染已经站到了身后,很不客气说道:“小家伙思春呢,看上哪家姑娘了,大师姐给你把把关。”

箫剑生激灵一下,感觉脸上异常的滚烫,快速的转身看向大师姐,小声道:“有两位漂亮的师姐就够了,师弟可没那门子心思。”

秦墨染啧啧道:“师姐是师姐,姑娘是姑娘,不能混为一谈,再说了有也无妨,修行和女人各不耽误,说不定还……”

箫剑生诧异的看着秦墨染,感觉今日的大师姐有些太那个了,他赶紧转移话题道:“今日在藏书楼遇到一个人,貌似对黑暗角域了解的要比书上的还多,还说问我愿意听不,师姐觉得奇怪不?”

秦墨染吃惊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无极宫本来就是集天下英才于一窝,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些人中各自的家底和底蕴自然也不一样,说不定真让你遇到了,让你提前了解黑暗角域是师傅和陈申平教习的意思,所以这事你自己决定便是。”

箫剑生点了点,没再说话,缓缓的抽出了虬龙钝剑,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悠扬的笛声,声声入耳,婉转而凄美,引得箫剑生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秦墨染叹息道:“刚刚有书信过来,你三师兄勾天成位于大良国所在的家族出了点事,所在的家族受到不明身份的人潜入,一夜之间死伤几十人,正在借着笛声消愁呢。”

箫剑生气愤道:“是什么人下的手,书信上没有说明?”

秦墨染摇头道:“暂时没有,但我猜这事和周陵有关,你三师兄所在家族乃阵法世家,在那一带名望极高,最早之前花九天曾经找上门学艺,结果被拒在门外,后来周陵也光顾过几次,也是奔着阵法而去,江湖传闻,周陵一直渴求各种奇招秒式,尤其是阵法,这件事很有可能是他干的,而且有人曾在出事的前一天看到过他徘徊在勾家门外。”

秦墨染捋了下被微风荡起的发丝,继续说道:“有一件事你应该先知道,这黑暗角域的真正主人便是那位还没有出世的灵主,据柳慕白回传给师傅的信说,这位灵主很可能和无极仙翁同处一个年代,当年无极仙翁没能挨过心灵上的孤寂选择了坐化,灵主的真身也在那个洪荒末法时代毁去了,如今万年之后她正在苏醒,按照柳慕白信中所说,他猜疑这灵主前世的真身正是葬山河图中的女子,如今灵主苏醒之后要做的第一件有可能就是积蓄念灵寻找适合她的人,江湖传闻如今灵主的法身已经多达几十尊遍布全世界,上一次师傅远游去了鬼柔,已经发现了黑暗角域蠢蠢欲动的痕迹,所以,这次师傅出门应该也是为了黑暗角域一事。”

“你还记得杀死的花九天不,他便是灵主法身选中的人,可惜,那灵主也有走眼的时候,竟然选中了一个采花大盗。”

箫剑生认真的听完,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师傅是不是怀疑周陵也和灵主的法身有关?”

秦墨染皱眉点了点头道:“有可能,不然他没那胆子闹到你三师兄家。”

箫剑生彻底陷入了沉思,如今距离上次洪荒末法无数年过去了,但那位灵主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苏醒,他隐隐觉得这些事和他身上的气运有关,古语有云紫运降天下乱,不然就太巧合了。

片刻后箫剑生说道:“这样一来,那传闻中的灵主似乎对学习阵法极为感兴趣,既然大良国以阵法、机械、铸造而闻名于世,想必日后会是灵主惦记的地方,如此一来,那里的平民百姓可就不好过了。”

秦墨染缓缓道:“不好说,也有可能是在寻求破解之法,天下之事向来都有克制一说,或许阵法便是灵主法身最大的克星,所以小师弟在闲暇之余也应该了解一下才是。”

箫剑生似乎记起了一事,笑着道:“师姐说的是,可惜三师兄接下来估计要为家族事奔波了,不然,我正好有一事请教。”

似乎觉得今天聊的够多了,秦墨染白了眼箫剑生,说道:“继续吧,日后事日后再定夺。”

箫剑生乖乖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全身只剩一条短裤。

胧月走之前,曾给他疏通过经络,而且那种疏通并不是简单的调理和疏导,而是需要多日的以精纯的元阳之气灌输清理,将他体内那些污垢尽数排除掉,所以这种艰巨的任务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秦墨染身上,至于大师兄奕平生,师傅作了更重要的安排。

箫剑生随意的在水潭边的草丛里坐好,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开始轻呼轻吸。

秦墨染瞅了一眼小师弟的背后,抬起的手在半道犹豫了一下。

尽管这样的手法已经进行了多日,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眼前这具清瘦的身体是男儿身,哪怕他是自己的小师弟也不例外,二十几年的光阴,她何曾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过男人的身体,就眼前这个小混蛋让她又恨又爱的,光不溜秋的戏水神龙湖是她第一个发现的,被许相依追杀又是她出手救下的,然后那次更是光不溜秋的找到她借衣服,一件件数过来,秦墨染每次在动手之前心里总有那么一丝异样。

远处笛声悠悠催人寒,但箫剑生完全心不在焉,他的心砰砰砰跳的厉害,尤其是刚才还在回想石仟羽,现在大师姐就在身后,大师姐不管论什么绝对在那个骄傲的丫头之上。

秦墨染定了定神,柔绵双手突然拍在箫剑生后背几处大穴之上,箫剑生登时感觉头重脚轻,双眼直冒火花,刹那间,一道至纯的热气注入他体内,绕着他全身流转不停,甚至那气海内的气旋在这一时间忽然涨大了数分,既是以外力强行通经络,疼痛自不必说,但为了所谓的强大,他只能咬牙挺住。

箫剑生死死的皱了下眉头,貌似,今天大师姐有些手法重啊。

几息之后,秦墨染换单掌曲线而动,凸起的中指像游动的鱼儿一样在他后背上循环折返,遇穴点穴,遇到凝滞的气化气,一阵阵说不出的感觉袭来,箫剑生感觉整个人如在火中灼烧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秦墨染气喘如兰道:“转身,不许睁眼啊。”

箫剑生犹豫一下原地转身,双目闭的更紧了一些,眼前墨黑一团如深夜一般,耳边唯有大师姐粗重的喘息,鼻端清香悠悠,猛然间,大师姐双掌叠加拍来,箫剑生只感觉膻中位置好像塌陷了一般,比当日完颜庆射他一剑还要来的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感觉大师姐已经收手,然而,当他睁开的时候,忽然触到了大师姐凌厉的眼神,此时的秦墨染浑身也已经湿透,身上的汗水只比他多不比他少,纱衣已经扔在了草丛中,单薄如蝉衣的衣衫紧紧的裹着身体……

箫剑生没等秦墨染呵斥,乖乖的又闭上了眼睛。

秦墨染不悦道:“再不听话就让你和黄放翁老祖一个后果,所以最好乖乖的闭好眼睛,越到最后,时间越长,其他师弟可没有你这样的待遇,都怨师傅了,这种苦差事……”

雾隐谷已经接近黄昏,秦墨染也已经离去,三师兄的笛声可能也已口干舌燥。

箫剑生美美的在瀑布地下冲了个凉水澡,顿感浑身舒坦无比。

按照师傅临走前的交代,起剑之前先提气,所以便根据他的体质传授了一套五相龙虎拳,五相龙虎拳名字初听有些俗气,然而如果势大力沉之人修炼,绝对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世上修行龙虎拳者不计其数,然而这套集道门和佛门两种意志精髓的五相龙虎拳却是另辟蹊径,很是讲求柔中带刚,修行之大成之时可开山裂地。

只是让箫剑生有些闷闷不乐的是,如今这套拳法已经修习数日,但总感觉不得要领,刚柔两种意志他一直柔不起来。

猛然间,箫剑生对着那瀑布便是刚猛的一拳,瀑布之水激水丈许,依然是长流不息,并没有师傅说的那种停凝的状态,箫剑生又出几拳,觉得不满意便提起了虬龙长剑,一剑扫向白色练带,本该源源不断的水声,出现了暂时的间停。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同窗会

近期各地频频传来令人心悸不安的消息,一些江湖正派人士已经坐不住了,甚至各地州府也开始加紧了各大城池的巡逻,尤其是那些偏远的地方更是要求提前关闭城门。

就在前日,无极宫得到消息,大良国一叫双龙洞的小宗门一夜之间被彻底抹除,血流成河,死亡人数上百,有幸逃脱的几人也是被吓破了胆。

同时,鬼柔偏西临西州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对峙,对峙一方是临西州派出的轻骑兵,另一方为骑乘巨型沙漠黑狼的黑衣人士,这场非军事意义的对峙最终在一些江湖人士的出手干预下得以平息。

这些消息一经扩散,似乎都能预感到这柄带血的矛头,直指那些三流的小门小派,令得这些没有高人坐镇的小势力人心惶惶。

今日一早,三师兄勾天成因为家族被血洗一事要赶回了大良国,几位师兄不放心便让青玄随行,送别了勾天成和青玄两人,再回雾隐谷没了那催人心寒的笛声,心情越发显得空落,所有的担心和表情都写在了脸上。

箫剑生面无表情的随意沿着河流走动,仿佛心跳便是那潺潺的流水声,他的心跟着河水起落。

不知何时,秦墨染在的下流拦住了箫剑生,冷冷道:“继续。”

箫剑生受秦墨染脸色的感染,赔笑道:“大师姐辛苦了。”

秦墨染强作笑颜道:“知道就好,日后勤加修炼,别辜负了师姐和师傅的一片心意。”

箫剑生感觉心里暖洋洋的,认真的点点头。

水潭边,秦墨染在动手之前说道:“今天是最后一次了疏通经脉,感觉一下有没有效果?”

箫剑生停下了脱去上衣的动作,略作思考说道:“好像身体内掏空了,有种强烈的饥饿感觉。”

秦墨染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箫剑生快速的坐好习惯性的闭上眼角,秦墨染掐了个手诀,将柔绵的双手拍打在眼前那越来越挺直的后背上。

箫剑生感觉今日大师姐下手越发的重了几分,重道一指下去,他需要龇牙咧嘴的坚持,转身之后面对着秦墨染,谨记上次的教训,他将头压的很低,眼睛闭合的更紧。

临近收尾的时候,秦墨染用食指在箫剑生膻中位置点了几下,手法很轻,在箫剑生看来这是在抹,有点痒,不过很舒服。

箫剑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师傅走前,师姐没和师傅透露咱们的计划?”

秦墨染白眼道:“都怪你,害得师姐被师傅数落了一顿,师傅还警告咱俩别作死。”

箫剑生乐道:“主意是你出的,师傅应该是在说你才对。”

箫剑生没心没肺的笑着起身,还没等秦墨染反应过来已经冲入了水潭,秦墨染拿这个混球小子没办法,只好一个人去了玉影剑池,最近外边闹的那么凶,她时刻都的注意神龙湖上的动静。

箫剑生清洗掉身上的臭汗,穿戴整齐,在草丛间打了几趟五相龙虎拳,依然没有找到感觉,便又练了几趟剑,时近中午的时候,出了雾隐谷向天一书院走去。

今日天一书院显得热闹非凡,远远的就能听到春风阁内的朗朗笑声,箫剑生怀着一份很微弱的记忆向春风阁走去,门前两侧有负责接待的无极宫记名弟子,笑容可亲的望向众人。

当日他负责分发院服,现在还能说出这两人的名字,但那两名记名弟子看到是箫剑生时,脸上的笑容马上僵硬起来。

箫剑生刚跨入那道门,身后便传来了很小的议论声音:“不明白霍师兄主持的同窗会为何会请他,手刃同门师兄弟,他也有脸来?”

另一人神秘兮兮道:“听说是黄掌教的派人请的。”

箫剑生听到两人的对话,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脸色恢复平静,慢步走向春风阁,如今,春风阁内的一花一草对他来说已经陌生的没有印象,他来只是冲着石仟羽的那句话,至于是谁操办的都无所谓。

阁内被精心的布置过,阁内穹顶层层纱幔高挂,隔窗之上绕满了花草绿植,没了朗朗书声,也少了飘飘墨香,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浓郁的花草香,书案和桌椅绕圈摆放,上面堆放着各种鲜果、茶具、酒杯,中间留下一个四方的空地,被各种大型的盆景装点的俨然如一处景色宜人的花海。

箫剑生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几个人的注意,他颇有自知之明的在一处光线较暗的角落选了个清净的位置坐定,环视一圈,发现到场的人已经过百,其中有记名弟子也有入门弟子,处处皆是陌生的欢声笑语,和衣着鲜丽的人影,他们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或手牵着靓丽的女伴唧唧我我。

箫剑生无事可干,索性捡起几颗青果扔到嘴里,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酒杯,不知何时,本来光线较暗的角落显得更暗了几分,箫剑生看着胖乎乎的高有才和他身后的向源郎、冷清秋,以及显得有些拘谨的鹿家姐妹。

他在无极宫中有点特立孤行,除了师傅和几位师兄师姐之外,也就只有这向源郎和高有才他们几个朋友,也只有在这些人面前才能笑的很自然。

箫剑生笑道:“听说同窗会是霍海牵头的,不知道这厮打的什么主意,肯定不是搂搂抱抱吃吃喝喝那么简单。”

高有才跨坐在书案上,端起酒壶满了三杯,端起自己那杯示意箫剑生和向源郎喝酒,然后笑着说道:“如今那厮在大长老那里混的风生水起,知道的内幕消息也多,按照我和向源郎的猜测肯定和最近外面的局势有关。”

箫剑生不解道:“你的意思霍海要牵头出去驰援那些小宗门派。”

高有才喷着酒气点了点头。

向源郎拍了拍箫剑生肩头,压低声音说道:“确实是个磨砺的好方法,但你最好安安稳稳的待在无极宫中。”

箫剑生举起酒杯和向源郎小碰一下,各自小酌一口。

他明白向源郎的意思,无非就是在提醒他这可能是霍海设的一个局让他跳,一旦走出无极宫,没了几位师兄和师姐的保护,他的死生再得不到保障。

箫剑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表态。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喧嚣声,霍海在殷洪烈、完颜庆还有几人的簇拥下步入春风阁,顷刻间,所有的动作都静了下来,人群齐齐望向霍海,有人遥遥举起了酒杯,在霍海点头间一饮而尽,有人远远的挥手,还有女子的声音,春心荡漾的喊着霍海的名字。

高有才干脆换了个坐法用胖乎乎的屁股对准霍海,看着箫剑生说道:“剑哥,咱们兄弟什么时候才能威风八面一次,全靠你了。”

箫剑生庄重的点了点头,这时候的他是最认真的。

一如在那个美丽的夕阳下,上官雪曾认真的说我等你的天下第一,如何?尽管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天下第一有多远,对于他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沉思之后点了头。

此时,高有才可能是坐在书案上感觉不舒服,便靠着箫剑生坐了下来,向源郎也和冷清秋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唯独鹿家姐妹依然还有些放不开,看他的眼神都有些躲躲闪闪。

箫剑生故意用眼神关照了一下,笑道:“我吃人吗?”

鹿小跳和鹿小立几乎同时说道:“你杀人。”

这让箫剑生有些哭笑不得。

络绎不绝的人可能已经到齐,这时候霍海端着酒杯走出众人的包围来到场地中间,笑着挥了挥了手,声音激昂说道:“可能大家或多或少的听说了,如今的天下已经不复太平,在我们西荒之外的极西之地正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崛起,他们惨绝人寰专门针对那些小宗门,小势力,所到之处皆是血洗,毫无人性可言,最近几日,我无极宫频繁收到来自外界的求援信,有来自鬼柔的,有来自大夏国的,但更多的是来自大良国的。”

“如今咱们宫主已经以身作则奔赴极西之地,按照长老殿的决定,我无极宫应该响应天下正义之士的义举,驰援那些危在旦夕的小宗门派,当然,长老殿的另一层意思,让我们在血与火之中成长。”

霍海一席话犹如一粒火中掉入了干草之中,瞬间引燃了无数颗激荡的心,春风阁中经过似乎很漫长的沉默之后,相继有人起身,义愤填膺的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杯中酒,酒杯碎裂在手。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敢吗?

正值炎热时节,西荒南部沙丘连绵起伏间,热气袅袅升腾,一条人迹罕见的绵延沙路上两道人影逆风而行,一人青纱罩面,一人白沙遮颜,风沙吹来将面纱及浅薄的衣衫揉皱贴紧身上,依稀能看出两人精致的五官和玲珑的身形。

“师叔认为剑山此次驰援大良国,真正的目的并非帮衬,而是险有用心?”

来自白纱后面的以女子声音婉转,脚步轻盈,隔着轻纱目色轻柔的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在大半年之前,她受损的气海在青纱女子出手之下全部恢复,一身修为也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这次随师叔离开临云山清修地,师叔并未告诉她此行的目的,只说,看不惯剑山山主霍青城的狼子野心。

过了几许,那青纱女子平静说道:“如果剑山真有这种大义,便不是他霍青城了的剑山了,投靠奉天朝廷为天下人不齿,骗你下山被擒险些丢掉性命,以欺压手段明争暗夺吞并其他门派,如今更是举着义旗逼近大良国,其险恶用心天地可鉴。”

“哎,如今这世道,人人积蓄力量自保还来不及,有几人是真心实意的愿为天下受到侵害的小宗门派鸣不平,看不出来,或许无极宫是……”

听到无极宫三字,白沙罩面的女子素手紧紧的拽了下衣襟,嘴角微动。

而距离此处千里之外的大良国深山某处,正有一队人数超百的江湖人士严整集结,他们统一着装,背后绣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字样,剑山。

为首一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腰间挎着一柄长剑,浓眉卷发正目色凌冽的穿过山林望向远处,似乎正在等人。

少倾,这人命其他人原地安营扎寨,对另外一人说道:“严格配合少主的行动,严格保密不得有误,但凡走漏风声者斩。”

……

无极宫中,霍海看到这一幕,很满意的轻轻点头,声音不是很洪亮的说道:“而且,到时候长老殿会考虑每个人的表现,酌情免去宫比晋升一级,其他人也会论功行赏,如果诸位考虑清楚了,愿意与无极宫共谋天下大业,同窗会结束之后在黄掌教那里登记入册,沿路盘缠全计入无极宫名下,当然,胆小怕死者也不勉强。”

此话一出,人群再次哗然,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登时就有人起身回应道:“某些人,有胆杀同门兄弟,不一定有胆杀外敌,窝里斗倒是一把好手,这种人留在无极宫迟早是害群之马。”

毫不留情,一针见血,这话很对一些人的心思,相继有人站起来表态,大有借着同窗会之际再度讨伐箫剑生,但大部分人并没有响应,仅仅是朝着箫剑生和向源郎所在位置看了一眼,便快速的收回了复杂的目光。

如今虽说霍海风头正盛,而且背后有长老殿和许相依撑腰,但箫剑生还是一宫之主的亲传弟子,论地位要在霍海之上,背后更是有几位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师兄师妹罩着,所以人人心里有数,根本没法选择阵营,只能是两虎相争,看谁才能真正笑到最后。

霍海不经意的咧嘴而笑,嘴上却义正言辞说道:“此事已经过去,谁是谁非,休要再提,以免扰了同门情义。”

“同门情义,我去他娘的同门。”

有人摔杯,瓷片碎裂满地。

“你他娘是不是感觉活久了?出来一战。”

高有才腾的站立起来,提剑就要奔过去,结果被向源郎硬拽了下去。

向源郎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急啥?”

箫剑生亦是抿了口酒,打趣道:“向源郎说你是太监,要不要当众验验货,证明给他看看。”

高有才刚想说咱可是货真价实的爷们,只是,他不经意的眼睛碰触到了鹿小立的眼睛余光,登时就蔫了。狠狠的瞪了箫剑生和向源郎一眼,气到无话,端起酒壶猛灌。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同窗会正式开始。

有专门的伺应弟子在春风阁内忙碌穿行,捧上可口的饭菜,续满壶中美酒,整个春风阁洋溢在欢快的气氛之中。

无极宫最不缺的就是天才,酒到一半之时,便有善于长袖起舞的女子,在人群的憨笑声中步向场间,随着人群的喧喝声翩翩起舞,极尽妩媚的扭动着腰肢,眸色迷人,博得了满堂喝彩。

有人善于泼墨,当场提袖研磨,借着酒气在洁白的宣纸上一挥而就,字走如龙,洋洋洒洒,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豪迈之气。

有人善于吟诗,诗中有女二八,正在溪边轻浣纱。

有人善于作画,画中所作,便是那溪边浣纱女,笔墨细腻,女子之艳,令人叫绝。

忽然有一玲珑身影越过众人头顶落入场间,素手捏剑,剑起风来,身若无骨,妖娆而不魅,挺胸抖剑,剑鸣如凤鸣,御空滑剑,剑影如青龙浮水,正当几百双如痴如醉的眼神紧盯女子杨柳细腰时,女子身形一跃留下一道残影,女子现身之时已是身处一阴暗角落,手中长剑在人群的惊叫声中一剑刺向刚放下酒杯的箫剑生。

箫剑生并未起身躲闪,仅以双指捏住剑尖,目光凌厉的对视舞剑女子迷离的美眸,女子不急于收剑,反而挑衅道:“敢吗?”

箫剑生目光顺着女子胸脯滑上,四目相对摇头轻笑道:“不敢,仟羽师姐,你这是为那般,想让师弟当众出丑但说无妨,大可不必舞刀弄枪。”

石仟羽不依不饶收剑再出剑,箫剑生以酒杯抵住剑尖,冷冷道:“还想听吗?”

箫剑生笑道:“想,但是师弟怕听了也没命离开。”

女子气愤收剑而去。

这一幕,寒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石仟羽提出和箫剑生舞剑,箫剑生竟然拒绝了,这箫剑生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忽然,有人长身而起,脸色潮红声音含糊不清喊道:“仟羽师妹,箫剑生只配暗剑伤人刺杀同门,他不配和你舞剑也不敢,我卢晗陪你便是。”

名卢晗的少年一手端着酒杯空一手提着长剑,在所有人的瞩目下走向四方空地,说了个请字便长剑掠过和石仟羽中间地带,一道剑气落向石仟羽裙摆,誓要当众撕开石仟羽的裙子,让众人看清内里,这一幕令人不少心痒之人蓦然间睁大双眼,然而石仟羽仅仅是不屑一笑,人已经转到那卢晗身后,一剑拍向卢晗后背,顿时有惨叫声传来,卢晗原路飞了回去。

石仟羽神情自若的收起长剑,就在这时,霍海站起身来,遥遥抱拳道:“仟羽师姐,霍某愿意陪师姐走几剑,望师姐指点一二。”

石仟羽轻描淡写扫了霍海一眼,冷笑道:“我累了。”

石仟羽朝着那阴暗角落幽怨瞪了一眼,快步走出座位。

霍海悻悻然落座,亦是看了眼那个角落。

高有才更是狠狠的白了眼箫剑生,埋怨说道:“有眼不识荆山玉,白费了仟羽师姐一片好意,你可知仟羽师姐师妹来头?”

箫剑生笑道:“什么来头?”

高有才翻白眼道:“仟羽师姐来自万里之外的神农界,家学渊源,曾孕育了无数强者,据说,如今族中还有老祖级别的人物坐镇,放眼整个天下怕也不多了。”

箫剑生好奇的看向石仟羽方向,结果对方以长袖遮挡,故意不见。

便在这时,春风阁外一声爽朗笑声,同时有两道人影并排走了进来,几乎所有的人同时亲身迎候,箫剑生也不例外,他在拱手至于眼睛扫向黄觉盛旁边那位文绉绉的中年书生,大体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黄觉盛喝尿否

黄觉盛和年轻教习一路轻笑一路目光扫过人群,慢步走入四方场地内,似乎对今天的同窗会很是满意,期间两人不时的含笑和众弟子点头。

当年轻教习不经意间看到角落内陌生的箫剑生时,箫剑生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对,箫剑生抱拳轻施一礼,并没有刻意的点头哈腰。

黄觉盛双手背后又往前挪了几小步,双手压了压,春风阁登时安静下来,黄觉盛一如既往的声音洪亮道:“大体的情况霍海已经说了,本教习就不再废话,仅补充两点,长老殿刚得到的消息,首先咱们驰援的目标改为罗浮山和凤凰山一带,此两地有大小宗门、山寨十余处,可能会成为下一步袭击的重点,所以,急需修行者过去,而大良国又缺少修行者,这事便迫在眉睫了。”

“其次,这次奔赴大良国由霍海和石仟羽各带一队,至于会派谁坐镇,长老殿暂时还未决定人选,但肯定会和大家在大良国汇合,顺便再提两点简单要求,为了便于行动不准着装学院服,更不准内斗,你们的重点是摸清对方的来龙去脉,做好将来的应对措施。”

黄觉盛说完后望着众人,几息后没有人提出异议,便接着说道:“防止迟则生变,明天一早出发,现在就可以登记。”

已经有人将笔墨,一本单薄的小册子和一张四方的小木桌送到了年轻教习手里,年轻教习研了几下墨,轻轻的润了几下笔,缓缓抬起头看向众人。

因为都是他的学生,所以不用报上名号,只需要举手示意一下,年轻教习就会快速的将名字登记在册。

不到一炷香时间,小册子已经写满了近五十多人的名字。

那些报上名号的具是趾高气扬的如一只准备打鸣的公鸡,目色左右摇晃,似乎正在炫耀自己的勇气,在这个修行者云集的世界,境界和实力绝对是王道,两者相辅相成如两腿行走的人缺一不可,境界和实力的提升靠的不仅仅是打坐和闭关,那样换来的终究是徒有其表的华丽皮毛,在两者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实力纤弱的一方显得有些不堪一击了,实力如何提升,靠的就是一次次险而又险的战斗,在浴血中一次又一次重生,所以,没有经过血水的洗礼,修行就是一场春梦。

此时,大多数没有报上名号的则将头压的很低,他们的内心在挣扎,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看着场间的动静。

黄觉盛早已猜到了这些人的所想,目色深沉的扫过全场,笑着说道:“未来的敌人不可预知,所以,一旦遭遇便有可能是你死我活,或许你会凯旋归来,或许就永远的留在了大良国,有所担心也属正常,无极宫不勉强诸位。”

似乎黄觉盛这一席话替不少人解了围,那些没有登记名字的学生,终于如大赦一般缓缓的抬起了头,就在这时,陈一鸣可能是担心年轻教习直接登记名字而选择站了起来,吞吞吐吐说道:“如果箫剑生去,我愿意和他分到一个组里同去。”

顿时,人群间传来一阵哄笑声,白眼更是数之不清,陈一鸣向来和霍海、完颜庆他们走的近,莫非这是要临阵易主?

就在人群吃惊之余,突然间又有人站了起来,尴尬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箫剑生去,我便愿意同去。”

在人群带着浓浓嘲讽味道的爽朗笑声中,相继又有十几号人起身,说着和陈一鸣一模一样的话,似乎还有人要起身,这一幕让不少人有些猜不透了,现场的笑声渐渐敛去,变的极其安静。

就连在一旁默不作声,只负责录入的年轻教习都不免好奇的抬起头看向刚才那几名站起来的学生。

黄觉盛皱了皱眉,看了眼犄角旮旯里正在用手指头沾着酒水在书案上勾画的箫剑生,指着陈一鸣问道:“本掌教很好奇你这个决定,如果方便说说原因吧。”

陈一鸣显然早就讲这个答案想了好几遍了,所以他没有思考就直言道:“古语常说狭路相逢勇者杀,家父也说过,真正的战场瞬息万变,存活几率最大的便是那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狠角色,弟子曾打听过箫剑生一些过往,知道他杀过不少人,我想跟着他不仅能学到杀人的本领,而且……”

黄觉盛的脸色忽然变得精彩起来,陈一鸣无来由打了个哆嗦,将半截话当米饭咽了回去。

只听黄觉盛拉了个很长的鼻音,深邃的目光在人群扫过,有意的指着一名入门弟子问道:“楚枫,这里学生中境界数你最高,五境大圆满了吧,已经够的上入天道院的资格,莫非你也如陈一鸣所想?”

楚枫站起身后尴尬的挠了几下后脑勺,挺直了腰身说道:“黄掌教应该清楚,有时候杀人和境界没有太大的联系,境界高固然代表实力高,但不等于就能杀死对手,正如陈一鸣师弟所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考验的是一个人的综合能力,当日箫剑生和华堂春擂台一比,学生看的最是清楚不过。”

楚枫直接在人堆里找到箫剑生的影子,指着他说道:“除此之外,弟子还有几个粗浅的问题需要和这位师弟当面学习探讨。”

此刻,箫剑生已经停下了勾画的手指,将手指含在嘴里舔了舔,将上面的酒迹添干净,随意在盘着捏起一颗青果把玩起来,但他的眼角余光并不在手上。

刚才陈一鸣和楚枫那番话因为涉及到了他的名字,他比任何人都听的清楚,两人从头到尾就几个字,自己会杀人,而且心狠手辣,他很想将陈一鸣拉倒一个黑暗的角落问问,你娘的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因为里面几个极具贬义色彩的词搞的箫剑生两条眉拧巴的快连城一条了。

忽然高有才打趣道:“剑哥,我也跟你,你一定要保护好我这个小师弟啊。”

箫剑生刚要骂粗话,结果向源郎也说道:“我收回刚才的话,只要你去我就去。”

箫剑生气到无语,干脆转头看向鹿家姐妹说道:“你们姐妹呢,我可是杀起人来敌我不分,心狠手辣,或许疯起来连人都吃,尤其是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娇娘。”

这次是鹿小跳笑的腰肢乱颤说道:“只要你舍得,我便让你吃个够。”

箫剑生直接翻了个白眼,干脆趴在书案上继续勾画。

那边,黄觉盛没有继续问下去,阴沉着脸似在琢磨刚才陈一鸣和楚枫的话,几息后,他看着霍海说道:“你身为此次的领队,有何想法。”

霍海略作静思,缓缓道:“兵法有云,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大家既是共举一把义旗,无所谓你我之分,学生也承认箫兄在这方面确实有过人的本能,所以,大家可以随意选择队伍。”

黄觉盛终于眉头舒展,轻笑着点了点头,刚才霍海的一席话也赢得了雷鸣般的叫好声,再反观箫剑生似乎别有另一番滋味。

就在箫剑生低头手指沾酒勾画的时候,黄觉盛已经走了过去,等他发觉之时,显然已经来不及擦去书案上的酒迹,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黄觉盛喝尿否,这几个字被他描的越来越真切。

黄觉盛看着书案上几个醒目的大字,长长的呼出一口极其压抑的浊气,冷冷问道:“同窗们的意见你应该也听到了,去还是不去现在就给本掌教一个信。”

箫剑生已经是尴尬至极,一边快速往散了勾画那几个大字,一边笑着道:“既然晚辈在众位师兄面前怎么受追捧,看来不去就有些不识抬举了,我去!”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借剑

同窗会到这里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意料,包括掌教黄觉盛和年轻教习在内,谁都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人提出怎么刁钻的问题,这些人中曾经有不少人一度敌视过箫剑生,这一幕让人很难理解。

似乎,从箫剑生脸上也看不出被追捧的感觉,他很无奈。

但是,接下来还有人一窝蜂的站了起来,从进入无极宫到现在,箫剑生第一次见识到有人对他笑的这么真诚,而且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入门弟子。

鹿小立嗤笑道:“干脆你另起炉灶吧,叫箫家军怎么样?”

箫剑生苦闷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本来只是过来混口饭吃,没想到这同窗会的酒好喝难咽。”

鹿家两姐妹握着红润小嘴偷笑。

黄觉盛皱了皱眉,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后边站起来的这些人的目的已经显而易见,干脆是奔着出去和箫剑生学习杀人的本领,这已经超出了无极宫此次驰援大良国的初衷。

年轻教习数了一下后面新增的人数足足四十八人,他干脆合上了小册子,意味深长的看向了箫剑生,似乎是想让他表个态。

按照他当初和黄掌教的计划,人数不能超过一百,人数太多无形中危险也就增大了几成,这些人的开销也是个庞大的一笔,如果超过,就的想办法筛选。

箫剑生很快就明白了年轻教习的意思,他迎着那些投射来的目光说道:“杀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原始的一种生存本能,当你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极限时,每个人都会是一个称职的杀手,你们不是我,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练习,如果真有心,无极宫会有用得着的一天。”

人群沉默了一会,那些打算起身的无极宫弟子,长长叹息了一口。

箫剑生说完这句话走了,将那句话的尾音留在了春风阁中。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准备说,但没有说。

这句话一直藏在他心底最深处,光线照不到,人看不到,也猜不到。

这句话就是:“只要你还不想死,求生的欲望便是最好的武器,胜过任何的功法秘籍。”

他杀刀疤脸如此,杀那客栈中的男子如此,杀花九天也是如此,至于杀华堂春那是不想暴露自己真实的实力,不能简单而论,不然,他有信心在第一次出剑的时候就杀死对方。

他从来没有把华堂春和霍海之流当过对手,在他眼中,能称得上对手的现在是许相依,或许将来还有四长老祝敏。

箫剑生离开春风阁回了雾隐谷,在谷中他看到了消失了好几天的小师姐陶芊芊。

陶芊芊双手沾满了湿泥忙得不亦说乎,似乎没有时间搭理他。

陶芊芊在离河边不远处的一片沙土空地上移植了一大片花草,四周用幽绿幽绿的凤尾竹当篱笆墙。

陶芊芊同时说服奕平生和李陌离二人帮着她在雾隐谷内寻找好看的花卉,看意思是想将雾隐谷中所有好看的花花草草全部移到她的后花园中,刚刚用手中的铁铲子从河道分出了一条小溪流,将涓涓的河水引到了她的花圃之中进行灌溉。

箫剑生左右无事,便过去打了会下手,结果弄的水流大了,直接冲倒了一大片根基还不稳定的花草,惹的陶芊芊直接用泥手将箫剑生拎到了一边。

箫剑生委屈道:“小师姐,师弟就这一身像样的衣服。”

陶芊芊散着箫剑生嘴里呼出来的酒气,嫌弃道:“大师姐说你约会了,还真的穿的人模狗样的。”

箫剑生陪着笑脸纠正道:“是同窗会,不是约会。”

陶芊芊嗯了一声,继续摆弄她的花草,箫剑生无所事事又不敢下手帮忙,便说道:“针对最近外面的局势,无极宫打算援助大良国萧清那些神秘人,这样一来对于无极宫的弟子来说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虽然说以无极宫现在的实力还用不着担心,但难免以后形势会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让弟子们磨砺一番,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陶芊芊直接起身在箫剑生身上蹭了蹭手上的湿泥,说道:“你答应了同去?”

箫剑生笑着点了点头,但并没有把今天的事情说出来。

陶芊芊不悦道:“那就去吧,直接和大师姐说一声就可以,用不着让我们知道。”

远远的奕平生捧着一捧土走了过来,看着箫剑生说道:“确实是个机会,无极宫如果一出面,势必会拉动一些其他门派也将站出来,但坏就坏在你若走出无极宫,大长老他们就会有无数的手段来对付你,以你现在的实力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

奕平生很热情的拍了拍箫剑生肩头,警告意味很重说道:“好事的同时,对你来说是个局。”

箫剑生无奈的摆摆手,不以为然说道:“我知道,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是针对我的,躲肯定不是办法,还不如迎头痛击,如果师傅在应该会同意我这种做法的。”

奕平生似乎在箫剑生身上已经擦干净了手,看了眼李陌离走来的方向,说道:“或许你是对的,但走前最好准备一下。”

箫剑生不解道:“如何准备?”

奕平生指了指李陌离腰间的佩剑,笑道:“找他借剑。”

李陌离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他已经听清了刚才大师兄和小师弟的对话,过来之后先是看了眼箫剑生身上满是湿泥的手印,没忍心在用他的破旧衣服擦手,而是在小水渠里洗了一下,说道:“想借剑?”

箫剑生郑重点了点。

李陌离正色道:“那便随我来,至于能不能借走,就看你的本领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箫剑生浑身湿漉漉的出了雾隐谷,去了玉影剑池,和大师姐攀谈到天色黄昏,问了三师兄家族的详细地址,回静听时秦墨染给了他一串钥匙,原来秦墨染在他上次离开后已经将静听上了锁,完全成了他的私人住所。

箫剑生没问原因,直接回了静听。

用钥匙将大铁锁开启之后,轻轻将门关好闭实,简单的熟悉了一下环境,一别便是半年多,上次回来也仅仅是驻足了片刻,如今再回来恍然间有了家的感觉,感觉一草一木都值得流连几眼。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后,箫剑生开始琢磨从二师兄哪里借来的一剑,二师兄说过如果遇到强敌可以拿来一试,击杀不敢说,毕竟自己境界在哪里摆着呢,但若是执意逃跑应该不成问题。

箫剑生缓缓提剑,以极慢的速度出剑,默念坚决轻松使出怪异刁钻的一剑,虽然没有二师兄试出来那般有感觉,但多少有点门道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一剑属于合五境之上才可以琢磨的,融合了天道和太多冥想的成分。

箫剑生除了中途几次打坐恢复体力,其他时间都在盯着星星月亮苦练这一剑,一直到天色将明,才若有所思的回到屋中,开始精心准备携带的物品,水壶、花翎双剑、虬龙钝剑、柴斧、换洗的衣服,最后将那本阵谱也一并放入了包囊,锁好门后直接向春风阁走去。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拜山

清风徐徐吹来,虫儿轻鸣,鸟儿站在翠绿的枝头婉转歌唱,似乎是个很适合出游的日子,连天公都如此作美。

青石坪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不绝。

除了准备启程奔赴大良国的百人,现场还来了不少送行的人群,同样是振奋,只不过脸上挂着些许的不甘。昨夜,许多人和箫剑生一样彻夜未眠,前者是因为激动的难以入睡,后者则是不能入睡。

现场百人一下子少了学院服的束缚,瞬间朝气蓬勃,尤其是那些裙装出行的女子,个个肤白貌美,如那画中走下来的仙子一般,令人浮想联翩,石仟羽作为队长,身着鹅黄色长裙,外置淡绿色纱衣,不知道俘获了多少男子的春心,鹿家姐妹本就长的清新脱俗,再加上又是两朵并蹄莲花,一时间也是也是风头无二。

但唯独一人很低调,穿着依然,脸色依然,后背的包囊特别的显眼,倒也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黄觉盛今天破天荒的笑得很灿烂,站在人群中间简单的交代着沿途注意事项,按照小册子上的人名清点人数,整整一百人,按照事先做好的统计将百人分成两组,然后,黄觉盛又将两个竹筒交于霍海和石仟羽,说是大良国地图,两人没有打开查看直接收了起来。

一切安顿妥当,黄觉盛背后双手重心长说道:“修行如凤凰涅槃,在浴火中重生脱变,只有经历过鲜血的洗礼,才能铸就铁般的筋骨,须知万里之遥要徐徐图之……”

虽然这席话很多人都听腻了,但依然很认真的听完。

黄觉盛特意看向霍海和石仟羽,声音铿锵说道:“记住,尽量都活着回来。”

他的意思很明显,此次驰援大良国免不了会流血死人,所以唯有将伤亡将至最低。

霍海和石仟羽点头应是。

百十号人齐齐挺直腰杆对着他躬身行弟子礼。

黄觉盛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发,人群对着曾经学习过的春风阁行注目礼,然后井然有序向山下的神龙湖码头走去。

黄觉盛深邃的目光在人群中逐一扫过,似乎他正在记住这些年轻人的背影。

下了船,早已有一列马车等候在此,清一色的宽敞车篷,清一色的金黄色镖旗插在车身两侧,迎风徐徐展开,镖号兴源。负责这趟特殊镖车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头和十几个青壮年男子,可能是行规使然,或者其他原因,这些正值活力旺盛的壮汉并未在流连那些女弟子,都是一本正经的立于车辆一侧。倒是那老头眼神让人有些不放心,一个劲的盯着石仟羽和鹿家姐妹瞅,直到被石仟羽幽怨的瞪了老头一眼,这才很违和的咧嘴笑道:“都好看,都水嫩,不过老夫还是喜欢墨染丫头,想一想好像有几年没见喽,不知道那丫头嫁没嫁人,老头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到死能见上一面就不错喽。”

众人虽然对老头的态度不满,但因为黄觉盛有言在先,也没法追究。

走前黄觉盛和众人交代过,说押镖的是个快土淹脖子的周姓老头,断断续续的也和无极宫合作了几十年了,人品还行,但嘴不行,说起话来疯疯癫癫的,属于那种典型的老光棍,见了好看的女子挪不开眼迈不动腿,还果然如此。

霍海本想给老头行个晚辈礼,但看着老头爱理不理的样子,尽量委婉道:“老丈,咱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此去路远是不是该……”

老头这才不舍的收回看似浑浊的目光,裹了裹身上的破烂大袄笑道:“年轻人别急,你再急车也飞不起来,马也就四条腿,此去大良国三千多里,少说也的六七天时间,耐心点总会到的,如果你真急可以御剑飞过去。”

霍海一脸愁容,张了张嘴没将那难听的话说出,没再理会周姓老头。

老者更懒得理他,干巴巴的手指沾了下口水,起身站在车上开始轻点人数,足足数了五六遍,才独自嘀咕道:“够了,管够了。”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好奇问道:“老丈,什么够了?”

老头似乎有些不乐意,翻了个白眼道:“送死啊,难道那黄觉盛不是让你们去送死吗?”

周姓老头上下打量一番少年,咧嘴笑道:“小子到时候机灵点,虽然你家里看着有几个臭铜烂铁,但那花魁咱消受不起,不要也罢,随便找一个解解馋就够了。”

少年彻底退下阵来。

其他也没人理他,老头得意的笑了很长时间,这才跳下马车在人群中穿梭起来,拍拍打打一顿按人头数将所有的人都做了分派,每个车厢六七人,可能是为了调剂一下气氛,保证每个车厢一两个女子,如此一来人们倒是没了怨言,似乎很随意也很公平。

唯一有点让很多人心理想不通的是石仟羽竟然和箫剑生分到了一个车厢,而且看样子箫剑生还不领情,一副嚼蜡的清淡表情。

“上车出发。”老头精神头很足的喝了一声,人群争相钻入马车,老头懒洋洋的卷缩起来,很不情愿的用脚尖在马屁股上踢了一下,马车开始沿着沙石路轰隆前进,渐渐的离无极宫远了,神龙湖如一块碧玉一般很快消失在黄沙漫舞之间。

健壮的骏马似乎受到了车厢内气氛的影响跑的很欢,十几列马车如游龙般起伏在蓝天白云荒尘之间,不时的有人撩开帘布将头探出车外看着远处疾驰而过的荒凉风景,风景并不美,但重在心情,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车厢不是很豪华,内部也宽敞,人虽多但并不显得的拥挤,里面铺着厚厚的棉被,即便颠簸起来也不至于头晕目眩。

箫剑生位于前数第三个车厢内,和他同车厢的除了石仟羽,其他几人他一个也不认识,正好他也懒得攀谈,所以一直面无表情的闭着眼睛,后背轻轻的抵在车厢上,呼吸很匀称,似乎是睡着了。

车厢内几人的说说笑笑声完全激不起他一丝的表情。

中午时分,周姓老头挪了下身子,瞅了眼天空,马上变换了行进的方向,直奔南方而去,接下来继续疾行赶路,沿路上停过几次,马匹补充了一些草料和水分。

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有人在揪他耳朵,最初他没用在意,知道最后耳朵快被撕裂了,他才不情愿的睁开眼睛,透过车窗一看天已黄昏,马车早已经驶出了荒漠地带,在往前看便是一座黑压压的大山,山很高,山顶上还盖着常年不化的积雪,从这个角度看太阳好像正顶在山尖之上,将那洁白的积雪映射的火红一片。

箫剑生看着车厢里只剩下石仟羽一人,不解道:“现在就准备安营扎寨,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石仟羽淡淡的瞅了箫剑生一眼,声音也是清淡说道:“拜山,这是镖行的老规矩,你不会没有听过吧?”

箫剑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也深知行行都的有规矩,如行镖这一行当就有拜山拜水的说法,这应该镖行老祖宗传下来的铁律,图个吉利和安身。

箫剑生回了石仟羽一眼,和她擦身而过下了车厢,就见看似疯疯癫癫的周姓老头走在众人之前,手里平端着一个像半截剑似的东西,神情庄严的向大山走去。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刁难

周姓老头身形颤巍巍的向大山走去,再往前便是一条用碎石铺设的石路,石路不算平整但很宽,逆着太阳余晖望过去隐约能看到石路的尽头石头城。

此时,所有的人都离开了马车,正好借此舒缓一下僵硬的筋骨,只有那十几个青壮年汉子还面无表情的守候在马车上,他们无所事事的拿出随身带的大号水葫芦裂开嘴往里灌了一顿水,开始往嘴里塞一些看上去很硬的干食,似乎如嚼石头一样显得很吃力,给人的感觉又很有嚼头,离着老远都能听到那种碎裂的声音。

这一幕让很多人无端的皱起了眉头,箫剑生也一样,他很好奇这些家伙们的身体得有多结实才能将那些干硬的东西消化掉。

就在箫剑生认真的打量着那座大黑山的时候,石仟羽静悄悄的走了过来。

石仟羽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要不要听一听这山的故事吗?”一边用脚搓着一块青色的石头,显得很无聊。

箫剑生细细的看了石仟羽一眼,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姐,他一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总感觉对方能猜透他的心思,比如在藏书楼,石仟羽便像一个钓者一样抛下一个鱼饵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在也是,石仟羽很适时的又抛出了一个鱼饵。石仟羽在成功激起他兴趣的同时,他也对这个师姐多了一份警惕。

他知道除了自己的至亲和师门之外,他相信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赐予,正如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样那么简单的一个道理,如果有背后必然会有索求。

箫剑生很勉强的笑了笑,故意将目光停留在石仟羽胸前那抹洁白之上,恰好逆光将他那双很精彩的眼神隐藏的很好,这样他也用不着掩藏那份心虚而心慌。

箫剑生轻笑道:“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养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再后来我大了以后,爷爷那时候口齿还很灵活,他搂着我和妹妹,讲的同样是山的故事,这让我相信只要有山的地方就有故事,看来仟羽师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黑暗角域的故事。”

女人的感觉向来敏感,石仟羽早已经注意到了箫剑生隐藏在逆光里的眼神,再加上他这番很有意思的说辞,但石仟羽不惧挑衅,不经意的转了一下身,这让她胸前的弧线更具山势,石仟羽声音婉转说道:“师弟身上的故事也很多,不妨咱们换着听,如何。”

箫剑生叹息道:“那仟羽师姐还是讲讲这山的故事吧。”

箫剑生很使劲的瞪了箫剑生一眼,说道:“这山叫玉须山,玉须山往西几千里便是西荒都城龙炎,你上次去过,应该见识过龙炎城的气势磅礴,曾经那个叫秦的国家很强大的时候,西荒以玉须山这道险峻的屏障阻断了无数次奔袭向龙炎城的秦军金甲重骑军,而当年驻守玉须山的正是西荒不可一世的常胜将军董武。”

箫剑生忽然接话道:“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常胜一说,就如这董武,二十万大军不也被秦的八万残兵打的落花流水。”

石仟羽挺了挺胸脯透了口气,已经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心情。

就在这时,周姓老头皱着眉头走回来了。

这幅表情,很明显是拜山吃了瘪,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

果然,周姓老头骂骂咧咧道:“好一个蛮不讲理的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无视他大爷的兴源镖局,老夫行镖五十余年,当年刀口舔血的时候,她连个卵都不是……”

此时,太阳已经跌落山后,天色渐暗,整整奔走了一天,队伍早已饥肠辘辘,作为队长的霍海和石仟羽肯定要比其他人着急,霍海看着周姓老头这幅尊荣一时也没了主意。

按理说他带领的这些人只是镖物,这种拜山头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但是如果耽误了时间……

霍海上前几步冷笑道:“既然行镖五十余年,自应该与朝廷和这些山头有些关系,他们为何今天会突然为难兴源镖局,老丈心里没数?”

周姓老头冲霍海瞪眼道:“如今玉须山新换了山头,曾经那个老山头突然死翘翘了,新山头提了两个要求,第一验货再做决定要不要放行,第二哪来哪去。”

山头自然就是这占山的头头,虽然是行话,但众人一听便知。

霍海看了看天色说道:“如果绕行需要耽搁几天?”

老头从厚实的棉袄后伸出五个手指头。

众人一听说要无缘无故的耽搁五天,登时就有人不乐意了,最开始他们仅仅是对外界充满了好奇,但经历过一整天的颠簸,也见识到了西荒的荒凉,早已经没了出游的心情,恨不得一下子到达目的地,当初黄掌教之所以要雇佣镖局来押送这趟人镖,图的就是个省事,毕竟镖行行走天下最是快捷,而且还安全可靠,如果真要耽搁五天的话,那岂不的无聊死?

霍海也开始沉思起来。

石仟羽本不想和周姓老头说话,但形势所逼,她不得不面对那双色眯眯的眼睛。

石仟羽疑惑道:“前辈没有提及这趟镖的重要性?”

周姓老头看似糊涂,但真正遇事却不傻,他自然能听出眼前这位美人的意思,无非就是想拿无极宫的名头来压一压新山头的气焰。所以周姓老头当即就拉下了脸色。

镖行能畅行于朝廷和江湖之间靠的就是规矩,吃的就是老祖宗留下的铁律这碗饭,除了无时无刻需谨记的“三分六戒”,还的要有先声夺人的气势,如果今天在玉须山前借着无极宫开路,成功与否以后兴源镖局也该各回各家了。

周姓老头不悦道:“眼前只能二选一,你们人多不妨商量好了告诉老夫,当然,如果你们有墨染丫头那本事能平了这山头,老夫更乐意,不过,老夫不得不好心提醒一句,那山谷如瓮城好进难出,虽说你们是无极宫的弟子,听起来响当当的,若真见到血流满地,嘿嘿,估计一个个吓的拉裤子也不一定。”

老头独自回到了马车上。

霍海往石仟羽跟前挪了几步,说道:“虽说黄掌教让咱们两人带队,但仟羽师姐毕竟比师弟见多识广,师弟想先听听仟羽师姐意见。”

石仟羽冷冷的瞅了霍海一眼,同样冷冷道:“我的意思让他们验货,我想在西荒还没人敢不给无极宫面子吧,真要逼急了咱们好歹也百十号人也不是吃素的,当然,你能有更好的解决法算我没说。”

霍海轻松一笑,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笑道:“那就以仟羽师姐所说。”

……

一处空旷的山谷中,四面都是陡峭的石壁,前后只有两扇重达万斤巨石吊门,石壁插满了明亮的火把,石缝后隐藏着无数双贪婪的目光,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弯弓声至石缝后传了过来。

一行人刚通过吊门,吊门咔嚓一声便严丝合缝的砸落在地。

就在这种环境下,众人见到了周姓老头所说的黄毛丫头。

一身黑衣罩身,面部也隐藏在黑纱之后,看不清喜怒哀乐和长相,徒增一份神秘,众人缓缓走下马车,不屑的打量着这处山谷,周姓老头也已经下了马车,很安静的立于车旁。

黑衣女子举着火把走近人群,面纱之后那双阴冷的眸子有条不紊的扫过每一张脸,忽然失声笑道:“不错,看来老娘没有白白惦记。”

黑衣女子霍然看向车旁的周姓老者,声音淡淡说道:“本姑娘虽是第一次和兴源镖局打交道,但之前也曾听闻过一些传闻,西荒十大镖局之一名声响当当的,所以日后免不了要常来常往,既是第一次打交道,本姑娘也没有过分的要求,留下十个人供我玉须山差遣三年,其他人可随意通行,如何?”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一个见面礼

在不少人看来,这黑衣女子就是吃饱了撑得,也不问问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就敢明目张胆的劫镖,你一个小小的玉须山能不能得罪的起,在西荒范围,别说是玉须山这种小山小寨,即便是放眼整个天下,敢把无极宫弟子留下差遣三年的也没几人。

很好笑,所以有人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笑声最高的那个声音,非头大脖子粗高有才莫属,本来高有才以为会和箫剑生、向源郎他们分在一个车厢,不料却和一堆闷葫芦分在了一起,若不是黄觉盛掌教有言在先所有人都的听从周姓老头的安排,他早就拉着向源郎和箫剑生去扎堆堆了。

高有才走过来,用肩膀蹭了蹭箫剑生,乐道:“剑哥,你觉得好笑不,竟然有人将主意打到咱们头上。”

箫剑生看了眼没心没肺的高有才,一脸认真道:“或许这是真的呢?”

高有才笑容渐渐僵硬,不情不愿说道:“就凭这玉须山也配?”

箫剑生点头道:“配不配暂且不好说,但外界的世界复杂程度要远远超乎你的想象,还记得咱们大考第一天不,便有人大张旗鼓的去借人,所以,现在正是好时候,而且比借还要来的省事。”

就在这时,石仟羽也走了过来,看着箫剑生低声说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箫剑生愣了一下,旋即看向了周围。

黑衣女子忽然透过面纱看向了谈话中的箫剑生、高有才和石仟羽三人。

高有才在和黑衣女子隔着面纱对视一眼后感觉嗓子有些干涩,赶紧地下了头。

石仟羽嘀咕了一句疯女子,干脆地下头选择了视而不见,反正他们这一行已经托付给兴源镖行,如果真要出头也轮不到他们。

箫剑生则是认认真真的看着不远处的黑衣女子,从头到脚,只有两双被黑纱反衬的雪白的手露在外面,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直盯着对方的面纱,似乎想看清面纱之后那张脸。

也或许他想猜测黑衣女子的所想。

就在众人不以为然的时候,周姓老者一改之前懒散的态度,颇有江湖气息的说道:“承蒙天南地北的朋友给面子,老夫行镖几十年,从来没有人开这种玩笑,你若缺钱老夫可以凭能力救济一二,但若是借人,就有些勉为其难了,丫头,你确信真怎么做?”

黑衣女子冷冷道:“我们不缺钱,只缺人。”

周姓老者忽然笑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念你初出江湖还不太懂这江湖规矩,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我们绕行便是,还请姑娘……”

还没等他说完,黑衣女子不耐烦道:“你这一套对我没用,既然将你们引入谷中,自没用再放行的必要,十个人,借还是不借?”

黑衣女子已经举起了手,与此同时,四周的山坡上忽然间站起了很多人,少说也有数百号,个个手里举着大号的弩箭,吓唬人也好,来真的也好,总之这阵势很是怕人,不少人已经下意识的握着了腰间或者背后的武器。

周姓老头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在跟踪我们?”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点头的幅度也不大。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了过来,即便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可能他们出了无极宫刚上路不没多久就被人盯梢了,既然敢对无极宫弟子下手,那这玉须山的背景就有些复杂了。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东西滚了过来,圆乎乎的像个球一样一路滚来,众人连忙闪躲,直到那东西滚到周全老头脚跟前的时候,被老头一脚踩住,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时刻血糊糊的人头。

这一幕让很多无极宫的弟子们登时慌了神,赶紧撇过了头,尤其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弟子,已经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一个个硬是往男人堆里扎,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石仟羽在看清人头的第一瞬间,直接就抱住了箫剑生的胳膊,头更是扎进了他的怀里,只有几个胆大的远远的看着周姓老头脚下踩的那颗头颅,眼睛也是躲躲闪闪,还紧紧的用手捂着嘴巴。

虽然还没有人被吓的尿了裤子,在进谷之前,老头就说过,别看你们是无极宫的弟子,若真见了血,估计一个个拉裤子都不一定,还真被老家伙说着了。

箫剑生用指关节敲了敲石仟羽的脑袋,小声提醒道:“你尿裤子了。”

石仟羽悠悠的抬起瞪了箫剑生一眼,低声骂道:“无耻,流氓。”

箫剑生笑着道:“一颗人头而已,如果连这关都过不了,还谈何去大良国驰援,到时候或许漫山遍野的都是尸体,现在不尿到时候也的尿啊。”

石仟羽干脆不在理会箫剑生,但也没有放开他。

箫剑生想起了他第一次杀刀疤脸的时候,似乎也有这种反应,只不过当时因为要逃命,所以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所以他并没有再取笑石仟羽,任由她拽着不放罢了。

箫剑生瞅了眼那颗眉眼模糊的头颅,大体还能分清是颗男人的头,眉毛停浓,鼻子像个肉包子一般很大,再看那整齐的切口和血迹,应该是被一刀斩落的,落地的时间也不长,血迹将将凝固还显得很黏稠。

黑衣女子看着周姓老者笑道:“送你一个见面礼,认识吗?”

周姓老头并没有接话,他快速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将那颗人头提起来,借着火光面对面瞅了几息,忽然长谈一口气骂道:“你这死鬼,床上的时间没有老夫长,尿的又没老夫远,偏偏爱和女人疯折腾,这下死在女人手里舒服了吧,哎,可惜这些年老夫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全打了水漂喽。”

老头一转身将人头扔个了身后的一名精壮青年,说道:“包好了,到时候找个山沟沟埋了便是。”

精壮男子一手捧着人头,一手在怀里掏出一块黑布,快速的将那颗人头包好,系在车辕之上。

就在这时,周姓老头看着黑衣女子慢腾腾说道:“南宫花翎,如果你爹南宫瑾知道你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该怎么想,那老小子小心谨慎了半辈子,攒下的家业够你们兄妹折腾好几辈子,你大可不必如此的,今天当真要和我兴源镖局撕破脸皮?”

南宫瑾并不显得吃惊,或者说她很会隐藏自己的表情,只是冷笑一声,既然被识破了身份,便伸手将面纱扯了下去,在手间揉成团。

直到这时,众人才真正看清面纱后的那张脸,已经不能用美不美来形容,完全就是一种极致的妖艳,柳眉紫色樱唇,即便不笑也能令人男人心思荡漾。

只听南宫花翎冷冷道:“老匹夫你想多了,南宫瑾如何已经与我没有想干,曾经的南宫花翎也已经死了,不过,今天既然被人识破,那就不是留下十个人那么简单,全部留下吧。”

南宫花翎忽然大笑着抬起一只手,第一支箭矢毫无征兆的破空而来。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苏醒

有箭破空而来,众人纷纷亮出武器,凭各自所学第一时间锁定破空而来的箭矢。

但突然发现那箭矢并非射向人群,而是飞掠过人群头顶没入一道石壁之上,嗡嗡之声过后,再没了动静。

南宫花翎趁着人群瞭望之际,以极快的速度鬼魅而动,很快消失不见。

人群中有人不屑笑道:“南宫婊子口气倒是不小,整这么大阵势能吓唬住谁,我看她就是心虚,自知收不了场便给自己找台阶下,不然……”

就在这时,周姓老头突然喝道:“速度,马上,都回马车上去,那箭有问题。”

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所以,很多人依然还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四周的石壁那些手持弓弩的黑衣人,同时也在寻着出去的地方,只有少数人觉得那老头应该发现了什么,快速钻进了马车。

周姓老头喊完之后并没有闲着,招手示意那十几个精壮汉子时刻注意动静,那十几人毫不迟疑,纷纷弯腰摸向马车地板下,各自抽出了亮闪闪的兵刃,刀、枪、斧、鞭,但没有剑,或许是以他们的体格不屑用用小巧的剑,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总之这些人看着笨拙,一旦兵刃在手,马上生龙活虎起来,十几道明亮的目光分不同方向看向石壁之上。

周姓老头瞪了眼那群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的无极宫弟子,他刚要呵斥,就听头顶之上传出一阵阵碎石滚落的动静,顷刻间碎石如雨点般滚落而下,直到这时,这些人才意识到事情的可怕,争抢着向马车冲去,但车门就一人多宽,想要全部涌进去显然很难,就在原地还留下几十名弟子正在焦急等待时,火光突然闪耀起来,忽明忽暗闪的人眼花缭乱。

有人扯开嗓子骂道:“妈的,什么情况?”

有人吃惊喊道:“大活快看,那是蝙蝠还是……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人群透过车窗望向外面,就见翼展足有三尺宽的黑色蝙蝠自山石见飞出,寻着火把光亮飞了过去,这四周的石壁俨然就是这巨大蝙蝠的老巢,源源不断的飞出,顷刻间遮蔽了山谷上空,犹如一片黑云一般,眨眼之间,大半的火把已经被黑压压的蝙蝠群扑灭,然而源源不断的蝙蝠不知道自哪里还在往外飞出。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蝙蝠没头没脑的在山谷间冲撞,它们似乎专门找热乎的东西,几息之后,所剩的火把已经不足以照亮山谷。

忽然间,有人透过车窗喊话周姓老头:“老丈,现在怎么办,这么多蝙蝠会不会一会攻击咱们。”

周姓老头没有理会车厢内的动静,他快速示意一名精壮青年去冲撞那道吊门,精壮青年仅仅说了声我试试,便化作一道黑影向吊门冲去,离着石门丈许远处直接起跳,在空中转身以后背撞向吊门,随着如山崩似的一声巨大动静,精壮青年被反弹了回来,吊门连晃动的迹象都没有。

周姓老头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没有再命人做无用功,他一边让车内的人放下所有帘布,一边说道:“据老夫所知,这里应该就是玉须山的黑蝠岭了,之前听说过,但一直没有见识过。这些畜生是专门有人负责饲养,以人畜肉腐肉为食,早已经具备了攻击人的本能,又常年躲在阴暗的山洞之内,只要感受到热的东西就会扑过来,只要他们的血液沾在身上,会以极快的速度渗透入体内,应该会很难受吧,孩子们有谁不信可以出去试试。”

不管真假,这些黑蝙蝠看着就够恶心人了,车上的众人听得头上直冒凉气,纷纷挤在车厢角落,随便用东西将身体盖的严严实实的。

就在这时,最后的几支火把也被扑灭了,整个山谷变作黑暗一团。似乎这南宫花翎有意要将众人送人蝙蝠的腹中,所以之前那些弓弩手在她消失后不久也悄悄撤离了这里,一时间山谷内只剩下黑蝙蝠翅膀煽动的声音,呼呼作响,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杂草乱舞。

众人蜷缩在车厢内听的真切,没了火光的吸引,那些黑蝙蝠肆意的在山谷中盘旋,很快感知到了马匹和人的气息,眨眼睛卷着一股黑风向谷底飞了过来。

就在众人看不见的车厢外,周姓老头随意的挥动马鞭,像赶苍蝇一般,将试图扑过来的黑蝙蝠击飞,受到攻击的蝙蝠顷刻间变作石头一样的东西直线飞出撞向同类,直接在蝙蝠群中穿出一个空洞。

那些精壮汉子虽然没有周姓老者的能耐,但也面不改色的挥动着手中的武器,武器挥出的轨迹密不透风将整列马车包裹在内,几乎就是几息的时间,马车四周落满了蝙蝠的碎尸,具是一击毙命,碎尸体流出的黏稠血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地下的沙石腐蚀变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厢外面的动静愈演愈烈,众人虽然看不到,但却能听到那些渗人的击打声,骨头碎裂声,临死前刺耳的吱吱声,可谓声声入耳,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担心车外几人的安全,虽然那老头看起来不招人喜欢,那几个青年也一天板着脸像讨账似的,但这几人一旦出事,他们又能好到哪去,远不说此去大良国还遥遥无期,就眼下这山谷高不可攀。

车厢内基本是一群没有涉及过江湖的人,此时不免胡思乱想,甚至有人已经出现了低沉的情绪,一个劲的骂娘。

霍海为了稳定人心,便清了清嗓子冲着车外低声喊道:“老丈,要不让我试试,你可以腾出手找出路。”

周姓老头似乎一点都不领情,冷嘲热讽笑道:“这孩子会说话,明明是担心我们几个体力不支,被蝙蝠啄瞎了眼,用不着你担心,小子你还是留着这份心,祈祷那两个家伙别被哪黑心丫头算计了就是。”

周姓老头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忽然间,不知哪个车厢有人焦急说道:“好像……箫剑生和仟羽师姐去追南宫花翎去了。”

“仟羽师姐她……难怪刚才没有看到她人,原来……”

“仟羽师姐和箫剑生在一起,应该不会出现什么事吧?”

车厢内顿时出现了各种不安的猜测声。

周姓老头忽然冷笑道:“老夫现在可是分身乏力,也只能但愿如此了,希望玉须山的正主不会为难两个晚辈。”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开始有人提议派人出去寻找箫剑生和石仟羽,只是派谁出去一时间不好抉择,毕竟山谷外面全是陡峭山崖,敌人又在暗处,随时都有被暗算的可能,所以,议论声渐渐如泥牛入海没了动静。

就在这时,有人冲出了车厢,接着又是一个骂骂咧咧的高大的身影,艰难的挤出车门,就在众人长吁短叹直接,楚枫冷哼一声,身影飞速掠出车厢冲天而起,手中长剑舞出一片空间,突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

此时的箫剑生和石仟羽完全听不到来自同伴的声音,他们两人更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能被动的跟着不远处那个脚步声往前追赶。

其实至南宫花翎撕掉脸色黑纱的那刻起,箫剑生已经注意到了他反应,他对南宫花翎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和陈申平游历的那段时间,当初南宫花翎无助的眼神让他记忆深刻,除此还有那具衣不遮体的酮体,至今想起来都感觉脸红心跳厉害,只是今日偶遇,那女子俨然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这让他有些失望,远远不是当初他救下的那个柔弱女子。

所以,南宫花翎乘机逃走的那刻起,他便远远的尾随了出去,结果,石仟羽似阴魂不散一般也跟了过来。

箫剑生又摸黑追了一程,追到一处山洞前,发现动静突然断了,山洞内漆黑一片,似乎里面也宽敞的厉害,箫剑生犹豫了一下,缓缓伸手摸向背后的虬龙钝剑。

突然间,洞内有人冷笑道:“其实,你不应该追来,和他们带在一些或许还有一丝活路。”

与此同时,山洞内正有一个庞然大物刚刚苏醒,突然睁开了拳头大的眼睛,透着幽绿阴狠的光。

正文 第九十章 互不相欠

所以的东西只有一个极难分辨的轮廓,唯有那双眼睛看到非常真切,亮晶晶的好像有一层水膜。

山洞内有细细柔柔的风扑面而来,箫剑生感觉到不对劲,连着退了三步,结果又被人拉着退了五步,算是离开了洞口位置,里面那双大眼睛又缓缓的合了起来。

石仟羽小声埋怨道:“见着个漂亮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你可知那山洞里面是什么?”

箫剑生很好奇石仟羽说话的语气,好像天下没有她不知道的东西,不过他并没有追问那倒地是什么东西,低声说道:“我曾经救过南宫花翎一名,跟过来只是想试试她能不能卖我一个人情放了咱们。”

“你救过她……”

石仟羽说了半句话没词了,就在这时,箫剑生冲着山洞说道:“南宫大小姐,还记得不,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你被色魔花九天劫持一事。”

片刻之后,山洞内还是没有回音。

箫剑生担心声音传不进山洞,便让石仟羽在原地等候,摸黑往前挪了几位提高声音说道:“南宫花翎,你总该记得从山上离开时穿的那件补丁衣服吧,当然,我不是过来逼你还人情的,至少你该考虑一下得罪无极宫的后果。”

就在箫剑生和石仟羽忐忑不安的等着回音时,山洞内响起一阵轻柔的脚步声,紧接着南宫花翎冰冷道:“这就是你跟踪本山头的目的吗?凭啥相信你?”

“这个行不行?”箫剑生说话间花翎双剑飞出,根据刚才他对南宫花翎位置的判断,双剑隐约悬停在那里,箫剑生平静道:“此双剑是当日救你之后杀死花九天所得,因为和你有关,便取名花翎。”

山洞内十几丈远处突然亮起一团火光,一身黑衣的南宫花翎就坐在那里,她的身下是头披着青毛的独角兽,隐约能看到独角兽的脊梁,有两丈多长,健壮异常,花翎双剑就悬停在南宫花翎身前尺许处。

南宫花翎冷笑着看向花翎双剑,似乎对其中的黑剑颇有兴趣,忽然伸出一跟白玉般的手指轻点剑尖之上,轻笑一声,黑剑猛然推后丈许,同时这边的箫剑生感觉在刚才某一时刻,黑剑好似脱离了他的掌控。

片刻后,南宫花翎娇声笑道:“难怪本山头花重金都寻不到花九天的行踪,说吧,你有什么条件只要别过分了。”

箫剑生借着火光又往前走了几步,直接站在洞口的位置,沉默了几息,直截了当说道:“困在山谷中的人有一百名是我无极宫的弟子,请你高抬贵手……”

还没等箫剑生说完,山洞中火光噗呲一声熄灭。

南宫花翎突然娇喝道:“够了,本山头已经说过曾经的南宫花翎已经死了,别逼我重复第三遍,更别在我面前提什么无极宫,那样只会让你困死在这玉须山,与其在这里和我念旧,不如想想你们接下来的路,或许你的那些同伴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具血尸。”

就在南宫花翎脚步声再起时,箫剑生冲着山洞冷笑道:“我不管你走上了什么邪门歪道,只要一天没有还我的人情,说明你还没死,而且,我会带着花翎行走天下。”

箫剑生呵呵笑道:“花翎回来。”

黑白双剑径直飞回落在他手里,他转身向石仟羽位置走去。

石仟羽讥笑道:“和一个疯女人谈感情,恐怕这世界也就你一个人做得到,走吧,估计那边也需要人。”

两人按照原路返回,依然是箫剑生带路,虽然依然是摸黑但他走的很快,石仟羽只能小跑着跟上,干脆最后就扯着箫剑生的衣服角,跑了几步娇*喘道:“刚才跑的着急忘了留下记号了……不过留下也看不到,但愿咱们不会迷路吧。”

箫剑生确实满不在乎的淡淡道:“跟紧我就是,保证丢不了。”

石仟羽使劲拽了拽箫剑生衣角,三转两转,似乎有些晕头转向,但已经听到了远处吵杂的动静,颇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箫剑生没有回答,忽然停了下来,说道:“仟羽师姐有没有发现刚才南宫花翎的控剑手法?似乎有些怪异。”

石仟羽嗯了一声,犹豫道:“你是说她的境界现在已经比你高?”

箫剑生扶着石仟羽翻过几块一人高的大石头,然后才说道:“去年我救南宫花翎的时候,她还是个柔弱女子。”

石仟羽低声道:“确实不应该,你已经是个怪才了,她不可能比你更怪的了,除非……”

石仟羽没有说下去,前面的路口却越来越狭窄了,一条小山沟里,吵杂的动静被无限的放大,几乎快掩盖了一切,就在这时,箫剑生感觉到前面隐约有人影在原地徘徊,走走停停。

似乎对方也听到了箫剑生和石仟羽的脚步声,扯着嗓子喊道:“剑哥,是你吗?”

箫剑生忍着笑高声回道:“胖子,你在找啥呢?”

双方同时大笑了起来。

四人在狭窄的山道里汇合,因为交流不方便,所以只能蒙着头向马车走去。

山谷中被斩杀的黑蝙蝠已经盖住了地面,但还有黑蝙蝠如飞蛾扑火一般涌过来,周姓老头还行,动作不紧不慢,出手便是一大片,但那十几名壮汉早就冒汗了,挥动器械的动作越来越僵硬,恐怕再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箫剑生能清晰的感知到有几名壮汉此时正在硬撑,他来不及细想,直接冲入山谷中,提起虬龙钝剑便准备加入战斗,但就在这时,山谷只是隐约出现了火光,一团,两团……

火光将整个山谷又重新照亮,成片的黑蝙蝠像着魔一样寻着火光飞了过去。

就在这时,南宫花翎的身影出现在几丈高的一处石沿上,静静的看着下方的人群,深深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面无表情说道:“告诉本山头,你叫什么名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得众人摸不清头脑,周姓老者已经收好马鞭,手里正抓着一把青草,一点一点的喂着有点惊慌失措的马儿,他缓缓的斜过头,挤眉弄眼的看着箫剑生似笑非笑。

车厢里的中人,正在感叹刚才的有惊无险,听到南宫花翎的声音后具是大眼瞪小眼,便有人大着胆子将头探出去,打趣道:“黑衣姑娘,你在问本公子吗?”

南宫花翎妖艳的目色根本就没有搭理,安静的看着即将钻入马车的箫剑生。

箫剑生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那张被火光映衬的忽暗忽明的妖艳脸蛋,冷笑道:“名字很重要吗?我可不想被你惦记。”

南宫花翎微微怒道:“除非你想死在这里。”

箫剑生无奈,只好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吊门出现了松动,伴随着一阵阵刺耳的响动,吊门缓缓升起,周姓老头赶紧冲那几名壮汉使眼色,几十辆马车碾压着满地的蝙蝠尸体飞速奔向石门。

就在箫剑生所乘马车即将走出那扇石门的时候,南宫花翎惨笑道:“箫剑生,你记住,本山头已经还清了你的人情,下次再见互不相欠。”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穿过那片花海

离开玉须山,车队点起了火把,借着火光又走了几十里,刚好在路边有一片灌木林,周姓老头这才勒停头马,车队依次停成一长列。

老头安顿好那些精壮汉子伺候马匹,自己则向后车走了过来,远远就喊道:“本来准备带你们出来吃点野味,结果在山谷里一耽搁就错过了打猎的时间,那就将就点吧,老夫像你们这个年龄四五天不吃不喝照样活得自在,另外,车顶上捆扎有几顶帐篷,记得晚上别窜窝,整出个娃来可就让天下人耻笑你们无极宫了。”

老头说完,一刻也没停又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众人已经适应了老头的说话风格,也就没当一回事,纷纷离开了闷热的车厢。

车厢外,霍海和石仟羽简单的碰了个面。

差不多一炷香后,地面上依次在靠近马车的地方搭建起了白色的帐篷,经过玉须山一遭,有的人直到现在还没有从山谷中回过神来,激动的聚堆闲聊起来,一边聊一边往嘴里塞着各种干食,当然,聊的最多的还是那名黑衣女子。

正值盛夏时节,广阔的户外凉爽异常,不知不觉,一轮弯月已经升至中天。

箫剑生正在和向源郎他们胡侃,就在这时楚枫走了过来。

他还有些放不开,离着箫剑生几尺远处坐定,说道:“你们走后我又在山里御剑转了一圈,能明显感觉到山谷笼罩在一片死气之中,而且我发现他们中有很多人都不太正常。”

向源郎也说道:“正常人谁敢随便扣留无极宫弟子当杂役,显然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戏。”

箫剑生缓缓的抬起头,说道:“之前我追南宫花翎的时候追到了一个山洞前,发现里面有只青牛,大的有点离谱,而且那青牛好像已经开了灵性。”

就在这时,石仟羽绕了一圈走了过来,声音婉转道:“确实让你想不通,竟然还发生在皇城脚下,看来这回去有必要让无极宫派人查一查了,搞不好那里就是一个窝点。”

众人纷纷点头。

石仟羽拍了拍箫剑生肩头,说道:“说说你在半年前和南宫花翎的那点事吧,我感觉并没有你今天说的那么简单,比如说,她为什么会穿你的衣服。”

箫剑生干笑两声,似乎并不乐意提起。

高有才一直插不上话,石仟羽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头,直接和箫剑生面对面坐下,很热情的说道:“还有上官雪,据说长的国色天香的,再比如咱们的石仟羽师姐,剑哥向来善于伪装,其实很有女人缘的,能不能让兄弟们取取经?”

高有才话音还没落,霍海可能是听到了风声,恶毒的瞪了高有才一眼,高有才越发说的带劲了:“我可听说上官雪也出自剑山,剑哥什么时候带兄弟见识一把,最好能手把手教教兄弟剑法,岂不美哉。”

箫剑生亦是感觉到了背后恶毒的眼神,虽回头和霍海对视了一眼,轻笑着收回了视线,无辜的瞅了石仟羽一眼,警告道:“你以后最好离我远点。”

石仟羽娇笑道:“为何?莫非担心师姐吃了你?”

箫剑生苦闷道:“不想树情敌太多。”

后半夜时分,人群逐渐散去,各自回到了帐篷。

箫剑生依然没有离开原地,细细的琢磨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想不通,去而复返的石仟羽娇笑着站在箫剑生背后,懒洋洋说道:“今天你那两道飞剑仅仅是让南宫花翎看看嘛?还是起了杀心了。”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说道:“依你看呢?”

石仟羽已经收起了笑容,缓缓道:“你想杀她。”

箫剑生没有回避,直接道:“本来是想杀人的,只不过担心杀不死反而惹毛了那疯女人,如此一来,咱们的人就多了一份危险。”

“果然如此。”石仟羽吃惊的看着箫剑生的背影,低声道:“看来我以后真应该离你远点,保不齐哪天你的剑就指向了我心口。”

箫剑生只是笑了笑,未做解释,开始凝神调息,原地打坐。

天色亮起,车队行走在黄扑扑的小道上。

周姓老头提前对路线做了调整,基本都是绕道而行,这样就省去了拜山的时间,其实算下来只是比之前的行程晚了两天。

第四日的时候,车队已经远远离开了无极宫,道路两旁已经换发了绿油油的生机,野花野草遍地疯长,雨水也勤快了起来,刚刚就下了一场中雨,正好百十号人正在围着火堆分抢各种野味,结果火堆当场就灭了,害得众人空欢喜一场。

按照估计,最多一天时间就能进入大良国境内。

雨驻之后,天空向北清洗了一遍,分外湛蓝。

约莫快黄昏的时候,车队正前方出现了一片奇异的花海,崎岖小道到这里也分出了三条岔路,各色奇花异草争相绽放,远远的就能嗅到醉人的芳香,不少人处于好奇,便就身子探出车外,目露赞叹之色,周姓老头也表现出了人情味,将车在一处高大的花树前停了下来。

老头跳下车后,拿出水囊灌了几口,擦拭完嘴角的水迹后对着车内的众人招了招手,待人到齐之后,老头说道:“按照路线设定,今夜修整一晚明天中午前差不多就能进入大良国境内,按照黄觉盛之前的安排,在进入大良国之前咱们要分开两拨行动,一来目标小,二来视眼宽些,老夫觉得可行,已经在地图上标号了汇合的地点,如果没人有意见,咱们现在就开始分队。”

众人也是意识到人太多不利于行动,而且还是黄掌教的安排,自然拍手称赞。

分队自然也是根据之前年轻教习的花名册来分,一队五十人随霍海,另一队专门奔箫剑生的自然跟了石仟羽,车队也将十几个壮汉一分为二,最主要的是周姓老头没有选择跟任何队伍,按照他的说法,只要进了大良国他就算这趟镖结束,接下来的事情只是将车辆以租赁的方式租借给了无极宫,几个壮汉亦是摇身一变成了向导,至于如何算钱,自然没人关心。

太阳西沉之后,两队车马分道扬镳而去。

车队穿越花海,箫剑生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去看,甚至整个人缩在了车厢一角,继续似睡非睡,直到闻不到那花草香,他才悠悠的睁开眼,望着远处的一片崇山峻岭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车队在一条溪畔安营扎寨,向导将车辆安置好,各自奔向了远处的林间。

石仟羽开始指挥人群下河摸鱼,自己也光着雪白的玉足,提着裙角淌入了水中,箫剑生则是虽向源郎、高有才几人也进了林子,入了林子之后不久,向源郎低声说道:“这极有可能是黄觉盛和霍海给你设的一个局,不过你放心,我已在暗中联系了向家的十二死侍,他们估计会先咱们进入大良国,尽最大能力保护你的安全,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许家也会暗中派人,到时候就存在变数。”

箫剑生自顾自的攀上一棵枯死的大树,很娴熟的将粗大的枝叶劈砍下一堆,翻身跳下后,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向源郎乐道:“先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如果长老院那些老家伙真想让你死,恐怕几位老祖不出面,其他人很难化解杀局。”

箫剑生一边掰扯着树枝一边满不在乎道:“看来我的命比想象的要值钱。”

正文 第九十二 力的较量

河边炊烟袅袅升起,河中有人追逐戏水,水花飞溅,笑声连连,还不断有人加入,仿佛又回到了儿时时候。

箫剑生安静的坐在河边的青石上,多数时间眼睛盯着那些溅水的身影,偶尔低下头咬一口烤鱼,远处向源郎牵着冷清秋在轻缓的河水中慢步,近处高有才不知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是动手调戏了那对姐妹花,总之是很惨,浑身早已经湿透。

就在箫剑生打算精心对付手中的鱼尾时,高有才气急败坏的跑过来求救。

高有才哭丧着脸喊道:“剑哥救命啊,兄弟要溺水而亡了。”

箫剑生头也没抬,自顾自的在嘴里嚼着烤鱼尾,囫囵吞枣说道:“活该,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还要招惹。”

这下高有才算是解脱了。

就在箫剑生往外吐鱼刺的时候,冷不丁被人推入水中,好一顿灌水。

最可气的是还有人叉着腰站在岸边笑着问道:“水甜不?”

鹿家姐妹可谓是神勇无敌,鹿小跳骑在箫剑生背上,鹿小立按住箫剑生的头,只要他一反抗,直接就将脑袋摁入水中,直到箫剑生头晕眼花的举双手求饶。

其实他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鹿小跳翻身按入水中戏耍一番,但想想那场景很是少儿不宜,便作罢了。

箫剑生爬上岸后,看着鹿家姐妹湿透的衣服紧紧裹着胸前的山峰,挑衅似的取笑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趁着姐妹两羞怒的同时,他已经找了个没人草高的地方,开始一件件的拧着衣服上的水迹,结果等他回来的时候那边已经干上了,离帐篷不远的草地上此刻正围了一群人,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烤鱼头,一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一时间刀光剑影,碎草屑乱飞,好不热闹。

原来是有人看着那几个牛高马大的向导整天拉着一张死人脸不顺眼,故挑起了战火。

箫剑生也是闲来无事便凑了过去,只见圆形场间一个大胡子精壮汉子手里舞着一条精铁打造的铁棍,足有人的胳膊粗细,重量自不必说,少说也在三百斤往上,抡圆了简直就是风雨不透,十几丈范围内寸草不生,再看无极宫那名弟子,手捏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虽然招式巧妙,或飞剑偷敌,或剑走偏锋,但在这种纯以炼体见长的汉子面前都是花花草草不值得一提,几个照面之后,那名提剑少年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几息之后,那大胡子猛扫一棍,无极宫弟子以灵巧的跳跃闪躲避开,不料却被那汉子一脚踢飞,向沙包一样越过众人头顶跌落河水中。

大胡子看都没看狼狈至极的少年,直接将精铁棍子插入地下几尺深,扯开嗓门趾高气扬说道:“还有人吗,再来几个供哥们出出汗。”

人群中大眼瞪小眼,但不少人心有灵犀一般同时看向了楚枫,楚枫已经是合五境大圆满强者,已能冥想观天,感悟星辰之力,对天道之理的理解要比现场这些合五境大圆满之前的弟子高出一个台阶,如果他肯出场,至少能和那大胡子战个平局,甚至击败。

但楚枫坚定的摇摇头不去,似乎是自持境界高不想欺负人,人群又看向了场中唯一一个可以抗衡那精铁棍的高有才。高有才身宽体胖一身肥肉,起码在体格上毫不逊色那大胡子,但高有才也不是傻子,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他哪敢再登场,但耐不住一堆少女娇滴滴的喊着他的名字。

“有才哥哥快上啊,咱们这些人里数你能耐大呢。”

“有才师兄,让大胡子见识见识你的威风。”

……

高有才真的挤出人群,大义凛然的站在那里怒视着大胡子。

高有才笑眯眯喊道:“过来,本公子陪你洒洒水。”

大胡子二话不说论起铁棍就砸。

结局比上一个无极宫弟子好看一点,高有才起码多坚持了几息,最后时刻也是英雄气概的弃剑抢夺,大胡子手中的精铁棍险些被他抢跑,不料就在高有才沾沾自喜的时候,冷不丁被大胡子结结实实的一棍挑飞,气的高有才嗷嗷直叫:“你他娘耍赖,这局不算。”

大胡子继续站在场中喧嚣:“世界修行之法千万,但唯独炼体者最是稀缺,为何?因为炼体需要自幼体格强健,需具备天生神力,你们无极宫在天下间名头独傲,但唯独炼体者不多,听闻那许相依能算一个,但估计也就被女人掏空了身子,很可惜,话不多说,来来来,还有哪位不服气过来发发汗。”

大胡子意味深长的目视全场,颇有一番打遍全场无敌手才肯罢休,一点也不懂得见好就收。

人群中本来正在哗然,在大胡子的不屑笑声中旋即都低下了头。

大家都半斤八两的,既然连高有才都输了,其他人上去最多也就是多送几个沙包,所以没人乐意当众出丑。

就在这时,有人拍拍箫剑生的肩头,说道:“师弟上去给他点好看,再这样下去我无极宫的面子可就丢完了。”

箫剑生转身白了眼石仟羽,不悦道:“请问仟羽师姐,无极宫的面子重要还是师弟的命重要?”

石仟羽毫不犹豫说道:“你的命固然重要,但和无极宫的面子比起来,稍微差了点火候。”

石仟羽又补充道:“你不是七鼎之力吗?现在应该有九鼎了吧,何不让师姐开开眼。”

箫剑生越发奇怪的看着石仟羽,感觉这女人简直就是自己肚里的虫子,也不知道在那收集来的消息,箫剑生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笑着道:“仟羽师姐,你总该放师弟一马了吧。”

石仟羽笑得花枝招展,说道:“师姐不会让你白白挨揍,晚上给你讲故事,关于黑暗角域的。”

箫剑生眼睛滴溜一转,乐道:“真的?”

石仟羽正儿八经的点了点头,但当箫剑生挤过人群进入大胡子的视线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箫剑生登场,人群仅仅是觉得稀奇,毕竟很多人都是奔着他来的,都想见识一下他的身手,但这并不等同于人群会认为他就能赢得了大胡子,本来箫剑生就没在乎过输赢,所以在人群诧异的注视下,直接将背后的虬龙钝剑取下扔给了远处的向源郎。

这厮竟然不打算用武器,人群哗然。

大胡子更是似乎受到了挑衅,微微不悦道:“你找死找错地方了吧?”

箫剑生先仔细打量了一番大胡子,约莫三十岁刚出头,生的虎背熊腰,一身精肉,按照这个年龄计算至少炼体有近二十五年时间,刚才那些无极宫弟子输的也不冤。

就在大胡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箫剑生笑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要出出汗,那咱们换个比法如何,我保证让你出汗湿了裤裆。”

大胡子闻言,好奇道:“如何?”

箫剑生说道:“我若将你的手中的铁棒抢到手算我赢,如果被你一棍揍飞算我倒霉,敢吗?”

大胡子登时眉开眼笑道:“一言为定。”

人群再度沸腾,但其中不少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们都听说过,这届无极宫大考,出的最大一个怪胎就是箫剑生,听闻他没有修行之前已经力达七鼎,今天倒要见识一下真伪。

大胡子足足比箫剑生高出半颗脑袋,他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这个比他小了一圈的少年,将手间的精铁长棍横过来,说了一声开始,手中的铁棍猛然间抡起扫向箫剑生腰部,刹那间如一道飓风而过,将地下的周围的野草连根拔起,一时间草屑、泥土块全部卷至空中,一并袭向箫剑生。

箫剑生定了定神,在一堆杂物中锁定铁棍的气机,感觉这力道非常精纯,和他猜想的炼体年数差不多,所以他没敢硬接,铁棍扫过时他猛的高高跃起躲过,但铁棍舞出的飓风还是将他冲撞出一丈有余。

箫剑生倒着滑步而出,如老牛犁地一般,双脚在地下划出两条深达尺许的沟。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有真正炼体的人才知道箫剑生脚下的力道有多可怕,换做一般人绝对是飞着出去的,很难做到如此稳健的下盘。

大胡子收起了之前的不屑,紧了紧手间的铁棍,还不待箫剑生站稳脚跟,第二棍接踵而至,以竖劈的方式砸向箫剑生脑袋,棍落如山岳压顶,棍的正下方早已出现了一道深沟,此时的箫剑生随着他脚下的地面一起下陷,刹那间地面上只剩下了半个身子。

旁边的石仟羽最是关心战局,箫剑生是他诱惑上去的,如果出点差错他没法回无极宫交代,他也看出来了,这惊天一棍大胡子用尽了全力,土沟里的箫剑生似乎已经被锁定,完全无处躲闪,就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石仟羽不顾身份,娇喝道:“住手!”

然而,大胡子完全似没有听到一半,双臂依然是增粗了一圈,全身力量力达棍端,双目露狰狞之色,显然不给箫剑生反抗的余地。

其实,箫剑生也没料到这大胡子竟然动真的,殊不知这已经超出了切磋的范围,稍有不慎便会让他脑浆迸裂,就在人群紧张的连呼吸都忘记的时候,箫剑生怒了,他完全没做躲闪,双脚猛踩地面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高高跃起,刹那间双手探出牢牢的抓住棍端,待双脚落地之时,更是催动离世经同时点燃五盏灯。

待草屑和泥土落尽时,箫剑生依然站在土沟里,只有脑袋露在地面 ,他双目圆睁,双臂高举,脸色却挂着冷笑。

箫剑生冲着大胡子冷笑道:“出汗了吗?”

大胡子没反应,不可思议的盯着沟壑里的少年,他在认真的思考,回想着刚才那一幕,这厮是如何做到的。

大胡子忽然憨笑道:“还差一点。”

箫剑生点了点头说了个好。

大胡子笑得意兴阑珊,猛然嘶吼一声双臂使力,想将箫剑生挑飞出去,但下一刻他就脸色变的铁青了,因为在他使力的同时,箫剑生也在暗中叫劲,两人各执铁棍一端不断的移动着脚步,想要摆脱对方,几息过后,大胡子已经是汗流浃背,鼻孔喷着粗气,就在他吃惊眼前这少年力道的刹那间,箫剑生冲着他乐了起来。

下一刻,箫剑生双手握铁棍,用自己的肩头猛的撞击棍头,不可察觉的一道涟漪沿着棍身蔓延,大胡子本想抓紧手里的铁棍,但还是经不起那股磅礴大力的震荡,撒手飞了出去。

大胡子起身后抖了抖身上的杂物,心情平静后看着箫剑生,认真问了一句,能否指点一下炼体的法门。

箫剑生笑而不语,穿过人群离去。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逐日

93 逐日

天色已暗,欢声笑语散去。

流淌的河,青色的草,洁白的帐篷,四周一片静悄悄。

箫剑生来的河边,弯腰将手深入河中,任清凉的河水带走手上的血迹,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痰,然后又回到那块石头边,静静的坐下来听着河水哗哗。

“你受伤了,要不要包扎?”

有人乘着夜色走过来,站在箫剑生后面,借着夜色看着那颗安静的头顶,一缕长发飘下来,落在箫剑生头顶之上。

箫剑生淡淡道:“他很强,但为了无极宫的面子,我尽力去做了。”

“如果有一天,你会不会为了我受伤?”

那人用手指弹着自己的长发,凝神静气的等着箫剑生的答案。

箫剑生轻笑道:“你应该回去睡觉了,睡晚了对女人皮肤不好。”

那人呼出一口气,犹自笑了笑,笑道:“过几天我会再问你,直到你给了我答案为之。”

箫剑生站起身,无所谓的笑了笑,沿着河岸向远处走去,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或许是在跟着心走。

几里地外,有一处长满野花的小山,箫剑生一口气攀上了山顶,在山顶上又找到一块石头,便又坐了下来,他举头往着幽怨的黑色天空,看着远处闪闪星辰,一缕夜风吹过,他感觉很舒服,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他忽然想家了,想那个破烂的院子,想年迈的爷爷,想他最不愿意去想的妹妹,也想养父。

似乎觉得这里容易想起家,他起身离去,继续远走,不知道走了多远,他来到一天沟前,沟内有水声,他静静的在沟沿上站立了一会,他又想起了上官雪,他接着再走,翻过沟盯着闪闪的星空,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曾经我也喜欢这样的夜晚,也曾独自一人行走,但那样只会让自己找不到终点,所以,我更喜欢看日出,看的多了,我便知道自己的起点在哪里,落点又在哪里。”

箫剑生没有刻意的回头去看,只是觉得有人远远跟着也不错,起码不用担心会走丢,他开始穿过河流向更远的地方走去,他淌过了泥潭,翻过了更高的山,在一处到处是巨石的陌生地方停了下来,随意的找到一块石头坐了上去。

“你为什么喜欢跟着我,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吗?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你不讨厌我便是答案啊。”

箫剑生摇了摇头,回过头,静静的端详着裙装的女子,她的头发也被夜风吹乱了,她的腿上也沾满了泥巴,她敞开了心扉肆无忌惮的在没人的夜晚冲着他微笑。

箫剑生确实讨厌不起来。

不知过了过久,箫剑生轻缓说道:“陪我看个日出吧。”

女子甜甜的笑出了声,使劲的点了点头。

……

不过过去了多久,浓重的夜色缓缓褪去,磨盘大的一轮红日跳出地平线。

箫剑生静静的看着那轮红日缓慢的离开地面,越升越高,他试着看着日出呼吸,试着想象自己是个奔向那轮红日的孩子,在他的脑海里,他离着红日越来越近,看着那轮红日越来越大,他看到像心脏一样跳动的火苗,不多时红色已经取代了这方碧蓝色的晴空,红色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感觉很热,开始敞开胸前的衣衫,开始尝试着和那些火苗保持一致的心跳,尝试呼吸那些炙热的气流,他头顶上红色的天空渐渐的向紫色在转变。

箫剑生开始控制不住的吸收那些火苗,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跳快似一列脱缰狂奔的野马,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吐血,浓浓的血液染红了衣衫,染红了他身下的巨石,他忽然感觉害怕了开始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但他无法再停止自己的心跳,无法停止追逐红日的步伐。

他已经无法看到自己,在他看不到的身前,他的心跳惊动了在躺在他怀里熟睡中的女子,他吐出的鲜血也染红了女子的鹅黄色裙装。

女子开始颤抖着双手抱着箫剑生的脑袋摇晃,开始用自己的裙摆擦拭他嘴角的鲜血,开始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以此来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再去直视那轮红日,但这都无济于事,他闷吼一声,轻而易举的将女子震飞出几丈远,女子的头撞击在一块巨石上血流不止,但她没有犹豫继续奔过去,使劲的摇晃着箫剑生的头,希望把他摇醒。

清晨的小河边显得格外的美丽,连河水都是绿色的,本该是出发的时候,却忽然不见了石仟羽和箫剑生两人,人群开始散开四处寻找,他们找遍了河流两侧,找遍了十里八里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日近中午的时候,所有出去找的人都回来了。

人群中生出了种种不详的猜测。

有人说箫剑生昨天和大胡子较力,可能是受了重伤,怕丢人选择了远走。

有人说他可能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抓走暗中杀害了。

还有人说可能马上要进大良国了,箫剑生可能胆怯偷偷的溜回去了。

更有人说他早盯着仟羽师姐的美貌……

这人没将后面的话说下去,留给人无限的遐想,一个自进入无极宫就被各种话题缠绕,一个貌美如花,即便是在无极宫的百花丛中也能独树一帜,似乎便让这种猜测很接近了真实。

高有才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依然瞪着双眼盯着那些人,厉声说道:“都放你娘的屁,谁在瞎猜小心进不来大良国就死在外面。”

很多人不服气,但向源郎适时的站了出来,摆了摆手,声音清亮说道:“猜来猜去没什么意思,以我的看法咱们另立队长继续赶路,当然谁愿意继续寻找箫剑生那是他的想法。”

向源郎说完头也不回的拉着冷清秋的手走了,高有才冷哼了一声也走了,还有几人在犹豫,就在这时陈一鸣指着远处喊道:“他两回来了。”

在人群的视线远处,箫剑生背着石仟羽快速的走来,两个血人显得特别刺眼,尤其是石仟羽,等走近人们才发现身上到处是伤口,头上、腿上、胳膊上。

就在这时,有几个男弟子一窝蜂的围住了箫剑生,纷纷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仟羽师姐怎么了,你小子是不是没安什么好心?”

甚至已经有人拔出了武器。

箫剑生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说起,因为有些事情他也记忆很模糊,他只能记起两人等着看日出,后来石仟羽在他身上睡着了,再后来他好像穿越了万万里距离来到了红日跟前,等他想来的时候石仟羽已经倒在他身上了,浑身是血,接下来的场面他也无法形容。

就在箫剑生面对几十双质疑的目光无从说起时,背后的石仟羽声音虚弱道:“昨晚箫剑生师弟陪我等着看日出,结果遇到了一只像牛一样庞然大物,幸亏师弟他力气异于常人堪堪将那青牛怪赶跑,我们才得以捡了一命。”

就在这时,楚枫补出了一句:“当日在玉须山,我也见到那个大家伙了,应该很难对付,你两能捡条命回来也属幸运,既然人没事,那便万事大吉,出发吧。”

箫剑生平静的看了眼楚枫,背着石仟羽上了马车。

马车启程,沿着河道走了一程,直接向前面那座深山走去,山不高但很纵深,山路如蛇形一般错乱复杂,按照地图所绘,应该叫昆吾山,传说为天下众山之母,各朝各代气运的发源地,龙脉的归一之地,昆吾山远观黑如墨斗,近看确实深红色,山石坚硬如铁,用碎石敲击伴随清脆的金属声。

因为山脉地形太过复杂多变,本来计划好的日落之前穿山而过是不肯能了,马队只好借着天色尚有一丝亮光,又小心翼翼的走了一程,终于在接近昆吾山主峰苦蟾峰时不得不停车扎营。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苦行僧

营地在玉蟾峰下一处狭长的空地上,周围除了石头和苍劲的野草再也没有其他东西,石仟羽安排众弟子吃过野餐,安顿好几个精壮汉子轮流,令其他人早早歇息。

石仟羽的伤势已无大碍,据她自己说都是些皮外伤,但箫剑生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在路上的时候试着问了几次,但石仟羽就是不说,这让箫剑生有些无奈,他总觉得石仟羽对他隐瞒了什么。

这一夜帐篷外面风大,人们在帐篷内睡的要比平时都香甜,但箫剑生躺在薄薄的棉被上一直睁着眼睛,和之前一样,过了很久他才闭上眼睛,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开始用意念观悟那一剑。

按照二师兄的交代,那一剑是用来保命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使出,而且也只能使用一次,所以,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敢耽误修行,哪怕在颠簸的路上也是如此,经过几天的悟剑,他已经将二师兄借给他的那一剑领悟到了精熟的地步,只要他闭上眼睛,便能清晰的感知到那柄青剑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帐篷外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似乎闹腾的越来越凶,帐篷内不少人开始警觉的睁开眼睛,纷纷起身向帐篷外走去。

第一个出去的是石仟羽,作为领队她自然要比别人操心的多。

石仟羽刚出帐篷就被眼前一幕惊得挺住了脚步,只见负责值夜的五六名精壮汉子已经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只有那个大胡子还手持精铁棍还没有倒下,但也在节节败退。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身材高硕,浑身黝黑,裤裆间只挂片缕的年迈老人正一步步向大胡子走来,大胡子可能是紧张的缘故,不断做着抓握铁棍的动作,手间传来一阵阵令人牙痒的摩擦声。

眼看就要被逼到帐篷位置,大胡子猛喝一声:“站住,你这蛮人,别逼我对你动粗。”

对面那人只是面无表情的用眼角笑了笑,对于大胡子的话却是充耳不闻,光着的两脚继续前行,仿佛什么东西都阻挡不了他的路,大胡子实在气恼不过,双眉紧锁,对准那人的脑袋猛的下劈一棍,铁棍带着呼呼的风声,化作一道黑影霹雳而下,怪异的是那人根本不做躲闪招架,任由那三百多斤的精铁棍子砸中头顶,叮当,伴随着一阵金石相击的闷响,大胡子手里的长棍直接弯曲后撒手飞出,大胡子本人也被震的撞穿了帐篷,跌了进去。

此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帐篷,纷纷手摁各自的随身武器跃跃欲试,但没有一个人敢走近一步,刚才那一幕就发生在众人眼前,若是那一闷棍落在谁头上保证的脑袋开花,然而,这黑大个像挠痒痒似的面不改色一步一步继续走来。

事到如今,石仟羽只好皱了皱眉脚尖连点,飘落在那人身前,声音冷冷问道:“你这人好不讲理,擅闯我们营地又打伤我们的人,所谓何事?”

那人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石仟羽像在端详一个老熟人一眼,低了一下头,往近了凑了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盯石仟羽的脸颊细细的端详了几息,似乎是失望的摇摇头直接向帐篷方向走去。

石仟羽冷哼一声,长剑出鞘,剑指来人警告说道:“你在踏前一步,别怪本姑娘出手伤人。”

但那人依然保持那副脸孔,一步步走向石仟羽。

就在他离着石仟羽不足五六步的时候,石仟羽左手下意识的掩住了口鼻,右手猛的往前递出一剑,剑尖如一条灵蛇般点向来人咽喉,那人依然只是用眼角笑了笑没做任何的躲闪,任凭锋利无匹的剑尖突袭而来。

刹那间,石仟羽只感觉手中长剑如入一片黑暗的汪洋,根本找不到要刺杀的目标,而且她整个人变的忽然轻飘飘起来,似乎正脚踩独木在汪洋的狂风暴雨中行走,一剑刺出便是身不由己,仿佛脚下的独木舟马上要被风浪打翻。

顷刻间,石仟羽心头骇然,脸色煞白,额头之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手臂颤抖带动着场间嗡嗡作响,仅仅是几息后长剑化为一截破铜烂铁,再变成铁渣沸沸扬扬落在地上。

而她更有一种生命正在流失的错觉,随着那人越近,这种感觉越明显,那人走的很慢,仅仅是又迈出一步,石仟羽额头上的汗珠就消失不见,但她已经无法再收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过来。

营区变的一片寂静,众人虽说没有出手,但出石仟羽的脸色已经看到了一种可怕的死静,不知谁喊了一声,一起上杀了他,同时有好几道人影递出手中武器落向那人身上,结果个石仟羽一样,出手之后就再收不了手,几个呼吸间,各自手里只剩下一截手柄,表情基本和石仟羽一致,僵硬而无声。

似乎还有人不甘心,各自紧握长剑,眼看就要步石仟羽他们的后尘,一直没有轻易出手,在暗中观察的石仟羽脸色变化的箫剑生终于在惊颤中回过神来,忽然说道:“退后,都别轻举妄动。”

这和他在无极仙尸金身前修炼是何其相似的一幕,只不过这人没有无极仙尸金身那股力量强劲,众人还能近身,他当初在离无极仙尸十几丈的范围内已经能感觉到那种荒芜的力量,仿佛生命也在跟着那荒芜一起在枯竭。

箫剑生喝退众人,再来不及细想,刹那间点燃全部青灯,以离世经护体一步跨向石仟羽,将她挡在身后,再猛起一掌推向那人胸口,仿佛那一掌也似落在了安无边际的汪洋大海之上,他目不能视,脚底悬浮,唯有身体里面的青灯长燃,然而也是被一股强烈的荒芜感觉冲击的摇摇晃晃。

如他猜测的一样,他的一掌如石沉大海一样,他根本感觉不到面前这人的身体温度,此时的箫剑生也如刚才的石仟羽一眼,脸色煞白,大汗淋漓,浑身颤抖,但他依然没忘看着来人,认真的说道:“前辈,我们都来自无极宫,本是赶赴大良国帮助剿灭那些神秘组织,此番得罪也属无奈,还望前辈能网开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番恳切的话打动了那位神秘人,还是他提及的无极宫让对方感到了压力,几息后,其他几名无极宫弟子俱是被震退出去。

但箫剑生还是收不回手掌,他的面色越来越白,身上的汗水随着什么人连走两步,彻底被蒸干。

帐篷周围的几十号人已经陷入了慌乱之中,但又没人敢对这位神秘老者出手,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他们看到了箫剑生身体一直在颤抖,此时不光他的脸在变的向死人一样的无血色,他的手臂也是如此。

刚刚脱离噩梦的石仟羽更是眼神轻颤的看着箫剑生,不是她细心,而是她能感同身受的发现箫剑生的手臂正在变的干枯。

平时和箫剑生走的比较近的向源郎和高有才他们越发的无助起来,他们试着冲杀,但都被周围的人拦挡了下来。

向源郎焦急的看着石仟羽,石仟羽同样焦急的看了他一样。

箫剑生用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但她完全高兴不起来。

这一夜注定会很长。

尽管如此,但箫剑生一直还在观察眼前的神秘老者,枯干的长发如麻绳一样披在身后,大长脸尖下巴,看样子像似传说中的苦行僧,手里还抓着一卷皱皱巴巴的纸,纸很浅薄,隐隐能透出里面的内容,是一副山河画。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九十五章 苦行僧的预言

修行世界无奇不有,苦行僧便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饮风食露,居无定所,喜怒无常,更无形象可言,以历经千辛万苦为乐,行在世界,修在心间,为达彼岸对修行有着近乎疯狂的痴迷。

就如眼前这位身着片缕的老人,神色万古不便,少言寡语,你永远不知道他此刻脑袋里所想。

就在所有人无计可施的时候,苦行僧忽然抓住了箫剑生的手臂,像提着一只小鸡般轻松拎起,箫剑生脸色大变,看似很配合的不敢正在,其实是他根本动不了,那一只干瘦如柴火的大手蕴涵了无上的威力,能将箫剑生的一身元阳之气和脑海里的意念都禁锢。

他恍惚间有一种被缓缓拽入鬼门关的错觉,已经能清晰的感知到体内的元阳之气像泄洪一样在流逝。

情急之余,箫剑生强行镇定,不慌不忙问道:“前辈手里拿着的可是葬山河图?”

苦行僧黑黢黢的眼睛无神的看着箫剑生一言不发,一时间,箫剑生的脸色阴暗无比,但他没有沉寂在恐惧之中,而是看着苦行僧的眼睛,他在寻着下手机会,他意念微动,一直孕养在气海内的那柄青剑猛然增长几分。

这是一柄无形的剑,没箫剑生孕样在气海在内,换句话说,这柄剑只是一个剑影,只有箫剑生一人能够看到,最初青剑仅长寸余,但随着孕养时间的增加,青剑也在发生实质性的变化,青剑的虚影越来越凝实,仿如真实一般,剑长已增到了三寸有余,专门攻击修行者的原神,原神乃修行者意念发源地,如果原神受损必将心神大乱,境界也会暂时跌落。

如果这一剑乘其不备,绝对能重创敌方。

但如眼前这苦行僧,箫剑生没有把握,毕竟双方的实力相差堪比天与地。

青剑依然初具规模,此刻他与苦行僧的距离也符合攻击条件,就在箫剑生凝神静气,眉心微动决意冒险一试之际,苦行僧突然说道:“你想试一试吗?”

可能是很久没有说话了,苦行僧的声音很低,很沙哑,似乎那沙哑的声音发自他的胸口位置。

箫剑生登时目色震颤,身体难以控制的哆嗦了一下,马上放弃了偷袭的念头,他仅仅只是一个念头都被苦行僧看出了端倪,这种偷袭就显得没有意义了。

箫剑生也没有隐藏想法,索性大大咧咧说道:“前辈夜闯我们营地,而且还出手伤人,这种以大欺小的手段若是传入江湖,恐怕会令人不齿吧,所以,既然如此,作晚辈的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也属正常,前辈可听过狗急跳墙?”

可怕的沉寂之后,苦行僧第一次脸上有了表情,注目式的看了箫剑生一眼,然后向丢东西一样将他扔在地上,然后很嫌弃的瞥了一眼,抖手将那画卷展开,声音沙哑道:“我要找个人。”

箫剑生顾不上被摔的昏头转向,赶紧起身看向画卷,又看了眼苦行僧,已经初步判定此人脑子有毛病,竟然拿着一副画找画中人,不过,他虽有此想法,但脸色却一点痕迹也不敢表露出来,而且还陪着笑脸说道:“请恕晚辈无能,前辈若是嫌弃这画卷老旧,晚辈可以找人重新临摹,但若找这画中女子,恐怕……”

“恐怕……”

苦行僧猛的踏出一步,顷刻间方圆千丈范围内地动山摇,尘埃升腾而起,包括远在云端之上的苦蟾峰顶都轰隆之声不断,顷刻间无数的山石如高天之上的奔雷一样滚滚而下,顷刻间马儿受惊长鸣不绝,人群慌乱不知所向,大惊失色之余来不及收拾帐篷内的东西向远处奔去。

慌乱之下,石仟羽冲着箫剑生急急说道:“师弟快跑,苦蟾峰要崩塌,再晚就来不及了。”

石仟羽拽着箫剑生就跑,但他忽然想起了帐篷内的包囊,正要冲入帐篷的时候,就见苦行僧拦住他和石仟羽的去路,再一步踏出,所有的动静全部消失不见。

一脚山崩地裂,这是什么样的手段,恐怕天下间也没有几人能如此放肆了,这让那些慌乱的人群一时间驻足再不敢挪动,他们静静的看着被苦行僧拦下的箫剑生个石仟羽,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她从冥冥之中而来,如莲花般清洁不染,如天边的云端与世无争,她不食人间烟火方修的月般容貌,本僧踏遍万里山河却觅她不见,悲哉。”

“她朝冥冥之中而去,如恶魔一般现世,本僧如若寻她不见,大地将撼动,血将流成河,末法将重现。”

苦行僧脸色楚楚举头望向山巅之上的云天之外,如诵读古经文一般说着所有人听不懂的疯话,声音低沉却震耳发聩,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忽然,山间的风停了,虫鸣之声绝了,似乎都在倾听他一个人的独音。

箫剑生下意识的将石仟羽推开,然后等苦行僧念叨完,这才惊愕的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心境,说道:“晚辈不知道前辈说的那个她是谁,我们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有没有您要找的人一目了然,如果前辈觉得麻烦,我便将他们叫过来让您一个一个查看。”

苦行僧悠悠转身看向不知所措的人群,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扫过冷清秋,扫过鹿家姐妹,扫过在场每一个女子,似乎显得很疲惫,最后又看了眼不肯离开箫剑生的石仟羽,看着众人叹了口气,道:“末法洪荒将临,她既是灵主,她也是她。”

她既是灵主,她也是她,她到底是谁?

就在众人心惊胆战的看向苦行僧,希望他能继续解惑,但苦行僧却没有再看向众人,他最后看了一眼箫剑生,嘴唇微动,神情严肃,似在传经道法,又似在平平常常的拉家常。

箫剑生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几息后,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顷刻间脸色比刚才陷入汪洋大海时还要痛楚,使劲的锤了锤眉心位置,这才出神的看着苦行僧弯腰道谢,静静的看着苦行僧脚趾缝里长出来的那一刻嫩黄的青苗,心神骇然之际。

就在这时,苦行僧一步踏出,修长的身躯化作一道夜影而去,落脚之时已经跃上一座峰顶,再一步跨出,又是一座山顶。

石仟羽小心翼翼的推了下箫剑生,小声道:“他走了。”

箫剑生这才小心的直起腰,使劲摸了一把汗。

箫剑生独自返回帐篷取了自己的包囊,独自返回了马车,他感觉很累,好像睡个十天半月,他随意的找了个角落躺好,闭上眼睛后就发出了轻微的齁声。

此刻天色已经微亮,那几名精壮汉子也已经起身,实则苦行僧并没有让他们受伤,只是以一种罕见的手法让他们一时间动弹不得。

其他人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动手将帐篷拆解捆好绑在马车顶部,一番折腾后这才向大良国的方向赶去。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九十六章 夜探罗浮山(一)

路上再无闲杂事耽搁,快中午时分,车队顺利穿越昆吾山脉进入大良国地界,一行人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车厢内本来处于半醒半睡状态的箫剑生似乎嗅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嗓子里哼出一个极其舒服的音调,揉了揉眼睛,撩开挡在车厢帘布眯眼看向车外好一顿细看。

就在他浅睡之际,车厢内其他人开始议论起刚才的遭遇,尤其是苦行僧和箫剑生的那番不为人知的暗语,令很多人猜测不休,一番大胆的猜测终究得不到正主肯定,觉得无聊便又大聊特聊起大良国的风土人情,箫剑生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些。

大良国虽然地域不大,但老天似乎眷顾这片土地,大良国山地多,各种飞禽走兽也多喜欢在这里栖居,因为偏南方一年四季山丘山林常绿,据说在大良国很难看到雪景。

箫剑生认真的看着连绵不断起伏的山丘,嗅着山间微风送来的的野花野草的馨香仿佛又回到了泥井口,尤其看到那些比泥井口更为高大的鸽子花树,思绪万千。

此时,石仟羽下巴搁在两腿膝盖上,一双清莹透澈的眼睛仿佛一汪清泉般闪耀,似乎一直保持这个姿势静静的盯着箫剑生看了很久,大大圆圆的眸色里带着一丝迷离的睡意,看到箫剑生醒了,石仟羽莞尔一笑,幽怨说道:“你终于舍得醒了,要不要师姐给你介绍一下大良国的风土人情?”

箫剑生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眼石仟羽,不解风情的回道:“大良国……美女多吗?仟羽师姐给介绍介绍。”

石仟羽哼了一声,气的嘴唇发白,决定再不理会箫剑生。

石仟羽和车厢内其他说道:“按照黄觉盛掌教的安排,先去罗浮山安营扎寨,然后再派人去和罗浮山的霍海取得联系,这段时间的出行只能靠走了,所以大家务必做好劳其筋骨的准备。”

石仟羽刚刚说完,箫剑生就是噗呲一笑,笑的很是天真,像他这种自幼便在大山里摸爬滚打的孩子,真不知道什么是劳其筋骨,反倒是可以好好借助这山林里充裕的气息好好的修行。

石仟羽轻轻的拍了拍胸口,仅仅是白了眼箫剑生。

罗浮山不高,远远的就能看到整座山的真容,山体浓绿,各种树木遍布,形如一只陷入大地里面的半截马身,马头、马背、马尾样样清晰可辨,山间湿气大云遮雾罩,看起来整座山就像被云雾托起来一般。

车队还没有经过罗浮山脚下的时候,其实已经没路可寻了,剩下的路程全靠几名壮汉硬生生的赶着马车在绿草和林地之间压出一条道来。

按照石仟羽手中地图标注,罗浮山有一处废弃的宗门,正好做暂时的落脚点,刚入山不久,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一处依山而建的破烂建筑,现在已是人走茶凉,陡峭的石阶上和那些暗无人气的建筑上长满了苍劲的野草,所有的亭台楼阁也只剩下最后一座二层楼阁,楼阁气势还算恢弘,只不过破败的厉害。

人群下车落地,几名向导将马车赶入山脚下的马厩内喂养,石仟羽朝众人挥手道:“这里原先是神羊宫的地盘,几年前神羊宫被几个大门派联合起来铲平,这里也就荒落了,正好咱们简单的收拾一下,以后就暂时在这里落脚了。”

人群中一个女子忽然说道:“仟羽师姐,这里是不是死过很多人?”

还没等石仟羽解释,便有人说道:“是啊,这里晚上特别的阴森恐怕,如果琳师妹晚上有什么不便,可以找师兄们帮忙啊。”

叫韩琳的少女气呼呼道:“想得美,我晚上找仟羽师姐。”

就在一行人快攀上一半石阶的时候,不知道谁戏说道:“我看你才想的美呢,仟羽师姐还不一定找谁呢。”

登时引起哄笑一片。

石仟羽脸色微红走在头前,一行人沿着石阶而上,直达位于百丈高处的那灰色二层楼阁,楼阁门头上的牌匾已经被毁坏,两扇脱漆严重的大门也是敞开着的,楼阁内一片狼藉,各种断裂的刀剑、桌椅、灯柱等等散落一地。

箫剑生没有随着众人进去,他在楼阁前的一石栏处停了下来,举目远望,就在这时位于千丈高空上的一个黑点引起了他的注意,黑点久久的盘旋在这座破旧的宗门上空,差不多半柱香时间后才隐入山后。

箫剑生只是笑了笑,未作理会,他也没法理会,那只大鸟远在千丈之外,即便手里有弓也拿它没有办法,索性就沿着石阶向下走去。

箫剑生在马厩那里和大胡子好说歹说借了一匹快马,别看这些壮汉生的粗鲁,但心思一点不比正常人差,最初大胡子并不同意借马,并且列举了一堆兴源镖局的规矩,箫剑生只好说有时间和他们切磋交流一下炼体心得,大胡子这才眉开眼笑,将一匹黝黑色的神骏马儿牵了出来。

马儿认生,最初根本不搭理箫剑生,还腾着蹄子直往他腿上招呼,箫剑生只好使出看家的本领,在草丛里捡了一些最嫩的青草,这才骗的那黑骏马乖乖就范。

箫剑生翻身上马直奔罗浮山深处,既然要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那周边的环境必须了解一下。

一人一马穿过了好几道山涧的溪流,中途也碰到一些当地的修行者,在箫剑生看来这些人都是一些二境、三境的修行者,资质也一般般,似乎正在勤能补拙,对于那些人来说,箫剑生身上有股子陌生又强大的东西,所以很多人都是避之不及,只有一些胆大的会过来小心翼翼的攀谈几句,箫剑生始终保持微笑,尽可能的和这些人打探一些东西。

比如这些修行者所在的宗门或者门派最近晚上夜深人静时分常常听到些动静,所以他们每当晚上天黑前定时会紧闭宫门,谢绝任何访客,再比如他们之前修行一般都在山里,但最近山里来了一批人,个个横眉立目,让人不敢靠近,他们修炼的地方也由山上转到了山下。

接下来,箫剑生又在罗浮山转悠了一会,再没有发现异常。罗浮山虽然没有昆吾山脉的气势,但也蜿蜒绵延数百里,别说藏几个人,即便暗藏一直军队也绰绰有余。

天色快黑的时候,箫剑生在一处小宗门前停了下来,厚重的山门紧闭,里面死静一片,只有若隐若现的光线说明里面还有人在活动,很好的应证了刚才几名修行者的话。

箫剑生本想看看这小宗门叫什么名字,结果转了一圈并没有任何的挂匾和题字,他有些想不通。

夜幕降临后,箫剑生回到了神羊宫遗址,二层楼阁已经收拾完毕,门后立着一排灯烛,光线不是很亮刚好能将一楼大厅照亮,众人见箫剑生回来便围了上去。

石仟羽分开人群看着箫剑生不悦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罗浮山外界不安全,你一个人溜号害的所有人担心。”

很快便有人笑道:“是仟羽师姐一个人担心吧,我们可从未担心过这位师弟的安全,我们倒是担心别人的安全。”

箫剑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说道:“这位师兄说的没错,其实我在山里会更安全。”

接下来,箫剑生将沿路打听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和众人说起,众人在不解之余免不了长呼短吁。

晚上时分,石仟羽专门召集众人开了个简短的小会,重点就是安顿大家在无极宫还没有派来坐镇的高手之前晚上尽量不要外出,如有需要可以结伴,以及一些琐事,比如晚上如何值夜换班,如何分派男女住宿等等。

半夜时分,弯月照射下清冷的光束将山间映的朦朦胧胧,按理说夜间的罗浮山应该很安静才对,但却给你一种萧杀之意,箫剑生因为白天休息的太充足,晚间全无睡意,便趁着别人熟睡的时候,悄悄一个人提剑走下了二楼。他在楼阁前的平台上打坐,但一直无法安静心神,索性就向石阶下走去,在之前那些建筑坍塌的地方,他将地下的杂物简单清理一番便练起了剑,练剑确实可以让他心思平静。

而他练的也是大师姐教授的剑法基础,一些最基本的招式,几趟下来已是满头大汗,夜风一吹精神越发抖擞,箫剑生索性没做休息,长剑继续舞动带起邪风无数。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推开二楼的门,一步跃起飘落箫剑生跟前,来人笑道:“这一剑能杀死华堂春,那厮死的也不冤。”

这话明显就带有吹捧之意,箫剑生没做理会。

他刚才出剑收剑动作都是相当缓慢,没有刻意追求所谓的剑意,旨在体会一下这柄剑本身的威力,他也听说了虬龙钝剑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如此一柄好剑怕是早已有了自己的灵性。

箫剑生没有点破楚枫的话,回头说道:“你应该不是来夸我的,有事直说。”

楚枫尴尬的指了指罗浮山深处,笑道:“有没有兴趣一探究竟?”

箫剑生看了看楚枫,一身黑色夜行服,为了方便行动腰间只配了一柄短剑,准备的倒是充分。

箫剑生点了点头。

夜色之下,箫剑生和楚枫两人沿着石阶而下,身影很快就消失夜色之中。

就在这时,二楼的一个窗户被人推开了。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九十七章 夜探罗浮山(二)

夜色之下,箫剑生和楚枫鬼魅而行,时而攀岩直上,时而借着树藤高高跃起,两人在陡峭的山石间奔走起来。

箫剑生自幼在深山里摸爬滚打,自然对这种山地特别熟悉,如履平地也差不多,楚枫是合五境大圆满的高手,身形早已轻便如风,速度自然也不差,虽说是夜间,但对这两人基本没有影响。

几乎没废多少时间,两人已越过了山腰。

似乎是听到了某种动静,两人直接寻着声音急转而去。

随着离山顶越近,那种萧杀之意亦越强,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像闷雷翻滚的轰隆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听声音好像来自于大山深处的山石之下。

楚枫没敢利用意念探视,侧耳倾听一刻,皱了皱眉小心说道:“莫非有人在挖矿?”

箫剑生摇了摇头。

联想到下午时分见到的那几个修行者,箫剑生将他们的话再次琢磨一番,疑惑道:“怕是没那么简单,不管如何,三更半夜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不是好事。”

楚枫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前行。

差不多半柱香时间后,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只见山林里土尘弥漫,本该茂密的山林忽然稀拉起来,粗大的参天古木被砍伐无数,只留下一些长势不好的树木还苟活着,放眼望去地面上到处是半人高的断树桩,夜色之下犹如一个个蹲在地上的人,阴森森的。

到这里那种轰隆声也越发的清晰起来,轰隆声过后,脚下的山石连续震颤,碎石、沙土飒飒而响,清晰的在脚下缓缓流动。

箫剑生和楚枫两人略作停顿,又都加快了脚步。

突然,正前方出现了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借着月色望过去,足足十六七人,正踏着有力的步伐向箫剑生和楚枫走了过来,统一样式的黑色长袍,长袍很特别能将人脑袋也一并罩在其中,手里提着笨重的黑色长刀,似乎为了便于隐藏,连刀刃也是黑色的。

黑衣人站在箫剑生和楚枫的头顶位置俯身下看,没有发现东西便转身而去。

黑衣人走远后,楚枫才小声道:“阵势挺大,光几个喽啰就全部都达到意守境。”

箫剑生亦是长出一口气小声道:“这些人脑袋都有问题,空有一身修为,但不会学着正常人判断,不然咱们就暴露了。”

楚枫同意的点了点头。

除了这十几个黑衣人外,貌似四周还有,远远就能听到那种沉重的脚步声,这越发让箫剑生和楚枫感觉不对劲了,就罗浮山和凤凰山一带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四境修行者,大良国人不注重修行,本身就是以阵法为主,不然何至于屡屡给无极宫发求援信。

端倪已发现,这更激发了两人一探究竟的兴趣。

几息后,楚枫小声道:“箫师弟,要不你回去搬点人手来,万一对上了咱们也不吃亏。”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楚枫师兄回去合适,你直接御剑回去这样节省时间,我先慢慢往前挪一挪,探探动静。”

楚枫没有坚持,拍了拍箫剑生肩头,谨慎说道:“记得一个人别轻举妄动,以免吃亏。”

箫剑生轻嗯一声,楚枫直接跃上夜空御剑而去,箫剑生有些羡慕的咂了咂嘴,躲在一个树桩后观察了起来。

他在脑海里将刚才那十几个黑衣人的一举一动都过滤了一遍,发现黑衣人虽然矫健如飞,但肢体显得僵硬,而且他们步伐的频率也基本是固定的。

箫剑生暗自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索性就没再去想,将背后的虬龙长剑往结实了绑了绑,快速的从腰后抽出一柄锋利的柴斧,用手指试了试柴斧的锋利程度,满意的点了点。

楚枫回去之后,一楼大厅早已聚集了很多人。

石仟羽第一句就是箫剑生那兔崽子呢。

楚枫无奈的笑了笑,将山上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与众人,当他说到那些黑衣人的时候,石仟羽吃惊道:“莫非是黑暗角域的人?”

众人一阵倒吸凉气,便有人好奇问道:“如此说来那些灭宗门的凶手就是黑暗角域没错了,只是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服用了某种丹药?”

石仟羽略微思索一番,认真说道:“丹药确实可以暂时提升一个人的实力,但还有一种方法比丹药更加可怕,比如制作傀儡,据我所知,黑暗角域确实有这种秘法。”

众人了然,因为时间紧急也没有详细问下去,石仟羽也有点心不在焉,急急忙忙在人群中挑选了十几号合五境弟子,简单准备一番,由楚枫带队直接带人向罗浮山而去。

因为人多动静也大,所以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动静,几乎很快就来到楚枫离开的位置,但没有见到箫剑生的人影,楚枫皱了皱眉,领着众人又往前走了一程,就在这时陈一鸣忽然停下不动了,因为天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陈一鸣声音颤抖着小声道:“我脚下有个人。”

众人回头看去陈一鸣,根本就没发现人,地下全是松软的落叶和坚硬的石头,但陈一鸣就是不敢挪动位置,而且一直用手指了指地下。

不知道是谁小声说道:“莫非是箫……”

众人本来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但被这个声音一提醒,顿时心都卡在嗓子眼了,石仟羽直接奔过来,用力推开陈一鸣颤抖着向松软的落叶下摸去,就在众人凝神静气的时候,伴随着一阵哗哗的落叶声,一个完整的人被从地下拽了出来,黑色的衣服,手里依然提着长刀,似乎脑袋和身体只连着一点皮肉了,歪在了一边。

石仟羽抹了把汗,声音略带沙哑道:“继续搜索那厮。”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在树桩间前行,少倾,走在最前的楚枫停下来又从树桩后拉出两具尸体,他踹了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小声骂道:“这家伙,还杀的上瘾了。”

正如楚枫所说,沿路上又发现了五六具尸体,有的进行了简单的淹埋,有的干脆就凉在了石头缝里,这群人中不少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不免心里慌的厉害,再联想到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同门,越发觉得这人有些可怕,楚枫回去搬人前前后后也没多少时间,箫剑生直接就撂倒了七八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人的有多血腥?

事实证明箫剑生确实很血腥,一路上黑衣人的尸体不断出现,周围的土腥味中早已掺杂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貌似已经走出了很远,地面的晃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就在众人停下来打算喘口气的时候,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似乎那些人也是寻着血腥味过来的。

月色之下,五个黑衣人提着长刀正在快速逼近。

石仟羽下意识的看了楚枫一眼,楚枫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我来解决。”

楚枫起了杀心的那一瞬间,手里已经多出了五柄黑色短小的飞剑,同样是通体黝黑没有光泽,然而就在楚枫意念微转的时候,远处的树桩后冷不丁闪出一道人影。

一行人齐齐的长大了嘴巴,这是箫剑生?

不光是石仟羽和楚枫他们没有反应过来,那群黑衣人也是在原地停了那么一瞬间,那就是这一瞬间要了他们的命。箫剑生的身影快如闪电,没有任何的犹豫,没有任何的气机可以捕捉,没有任何的蓄力可供黑衣人判断他下手的位置,纯粹就是野蛮到蛮不讲理的贴身战斗,可怜那些黑衣人个个境界都不低,但反应却慢了一拍,几乎就在举刀准备应敌的瞬间,箫剑生已然在黑衣人身上留下了无数道血口,这一幕完全就像砍柴断木一样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就是三个字,狠、准、快,毫不拖泥带水。

陈一鸣似乎也觉得刚才有些太丢人,此时看到箫剑生斧影翻飞,杀几个黑衣人像看菜一般轻声,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紧紧的抓着腰间的剑柄,恨不得一步冲过去。

楚枫不屑的扫了眼陈一鸣,冷冷的低声道:“但论杀人咱们和箫师弟没法比,哪怕你的境界高于他,只要被他贴身缠住,照样难逃一死。”

陈一鸣颇不服气,说道:“为何?”

石仟羽笑了笑,替楚枫说道:“因为你没有他那样的经历。”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就九十八章 青山苍木阵

箫剑生杀死最后一个黑衣人,自己也是从头到脚满身血,让人不忍目睹,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简直令在场的每一个人作呕。

而且,他身上的血除了黑衣人的还有自己的,在不易察觉的衣服之下,也是遍体鳞伤。

众人神色复杂的迎了过去,箫剑生忍着疼凄惨的笑了笑,说道:“很奇怪,这些黑衣人虽然都是意守境,但真正的战力距意守境还差点,我猜他们肯定是通过捷径获得的修为,一时半会还没有适应这具身体。”

箫剑生说完便找了个树桩坐下来开始调息。

石仟羽给他递过来一个丹药瓶,安顿道:“一些止血丹药,先吃了稳定伤势。”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没接。

石仟羽不悦道:“别逞能……”

箫剑生愣了一下,乖乖的从石仟羽手中接过了丹药瓶,用牙咬开瓶塞往嘴里倒了一颗,直接用口水服下,其实,他本想说我这点伤根本不需要,只是忽然想起了那句话,别逞能,这句话妹妹活着的时候和他说的最多,所以他不忍心再拒绝石仟羽的好意。

箫剑生在这边休息,楚枫他们开始翻看那几句尸体,夜色太暗,翻来翻去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有些丧气的说道:“如果能抓个活得就好了,等无极宫来人好好的研究一番,肯定能看出点端倪。”

石仟羽嗯了一声,说道:“如果单靠这些黑衣人的实力,想灭掉大良国那些小宗门派还是有点悬,背后肯定站着几位高人。”

众人同意的点了点头。

楚枫忽然看着箫剑生好奇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箫剑生知道楚枫想知道什么,便正色道:“用他们的血吸引他们过来,只要杀死一个,其他的人就会嗅着血腥味过来,他们的血有问题,不信你闻闻看。”

楚枫皱了皱眉头瞪了箫剑生一眼。

箫剑生说简单,脸色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像在诉述刚刚踩死了几只蚂蚁一事,但就是这种简单让在场的所有人无法理解,更不会从这方面去琢磨,或许对他们来说杀人就是互相摆开架势论高低,但对箫剑生来说,杀人就是让人死,可以不择手段,所以,他们才显得惊讶,很多双目光吃惊的看着箫剑生。

就在这时,陈一鸣狠狠的踹了一脚尸体,颇有些不自然说道:“箫师兄,下次有机会,给师弟留一个练练胆。”

箫剑生嗯了一声,然后冲着众人说道:“路上的障碍基本扫清,还是抓紧时间上山吧,争取在天亮之前返回神羊宫。”

众人回过神来看向箫剑生,这才让箫剑生带路,其他人尾随。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亮起,山的轮廓和树的轮廓影影绰绰的清晰了起来,一行十几人以最快的速度向山顶攀去,沿途只遇到了一拔黑衣人,这次箫剑生没有动手,全部由其他人飞剑射杀,其中就有陈一鸣的份。

简单的处理过尸体,众人接着攀山。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后,一行人终于爬上了山顶位置,远远眺望,山顶之上烟雾缭绕,能见度极低,那种剧烈的地动越发的震撼,众人小心翼翼继续前进,直到被一条冒着热气的裂缝挡住了去路。

黑漆漆的裂缝似乎通往了地心深不见底,宽达几百丈,长度更是不可预计,裂缝深处幽蓝色的火光在里面快速的移动,能借着火光模模糊糊看到一些排列整齐的巨石和砌墙一样堆积起来粗壮苍木,裂缝里时不时传来轰隆作响的惊天动静,震的四周的碎石纷纷坠落,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石仟羽没让大批人全部过去,只带了几个人小心谨慎的接近那道裂缝,其中就有箫剑生和楚枫,几人屏住呼吸将头探出去俯身向下看去,似乎在那阴暗的地方正有人来回的挪动,还有成群的劳工喊着低沉沙哑的口号正在搬运苍木和巨石块。

随着一根根粗壮的滚木落地,裂缝底部顿时传来的轰隆声连绵不绝的回荡起来,震的众人身下的碎石簌簌坠落,就在这时,箫剑生低声道:“如果能下去就好了,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石仟羽马上反驳道:“你不要命了?”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裂缝底部的情况越发明朗起来,从山顶俯瞰下去,里面的人如蚂蚁大小,就在这时,楚枫吃惊道:“看起来确实像某种大型的工事,只是想不通如此大的工程会用作何用。”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陈一鸣接话道:“或许是一个大阵,大良国不是盛产阵法吗,既然在这里选址,就值得推敲。”

算是一语点醒众人,似乎这个答案算是很合理的。

“既然是阵法,会是什么阵呢?”

就在众人思量之间,忽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口黑色的棺材重重砸在裂缝底部,随着天崩地裂一声巨响,裂缝口周围的石块纷纷松动,一圈圈往下崩坍,箫剑生第一时间搂住石仟羽的腰向山下翻滚而去,楚枫也在情急之下提着陈一鸣和另外一人跃上高空,超负荷的御剑飘落在地,其他人群也是嗅到了危险气息纷纷向山下奔跑。

一行人堪堪退出百十来丈,在地动山摇中强行稳住身形开始轻点人数,好在一个没少,刚才那口黑棺不少人都看到了,瞬间就想到了去年大考时,活死人昼明驾驭黑棺去无极宫借人一事,石仟羽刚想召集大伙以最快的速度下山,但黑棺已然是冲出了裂缝,眨眼的功夫已经出现在众人头顶之上。

昼明出现肯定没有好事,不然就不叫活死人了,情急之下,箫剑生自作主张冲众人喊道:“大家分头跑,分散他的注意力。”

似乎觉得在理,众人没有犹豫开始沿着山下分头逃窜。

“想跑吗?”黑棺中昼明哈哈大笑道:“正好本座的青山苍木阵缺少人祭阵眼,既然主动送上门,一个都别想走了。”

大笑之中,只见十几道纯由黑色烟雾凝成的锁链至黑棺中飞出袭向所有人,锁链所到之处,,狂风大作,地上的落叶顷刻间化为乌有,碎石化为粉末,锁链之上莫名的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跑不了便各自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有长剑,有长刀,纷纷迎着锁链砍了过去,人群之中楚枫境界最高,他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毫不迟疑御剑跃上高空,轻巧的身影在黑色的锁链间穿行,就在这时,黑棺中传来不屑的声音:“你很蠢,本可以借着合五境大圆满逃跑,却偏偏来送死。”

楚枫一脸认真,不理不睬依然飘摇而上,和黑棺隔着几丈的时候,已经再难近身,索性一掌拍出,他的掌风很凌厉,有种玉石俱焚的刚烈劲,同时,随着他掌风而去的还有一束飞剑,飞剑在飞出丈许后猛然如天女散花般炸开。

楚枫的手段已经尽出,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他的掌风吹在黑棺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飞剑还没有到达黑棺就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折。

楚枫依然显得不甘心,御剑再上高空猛然双脚踏在虚空,长剑入手的瞬间化作一道几丈长的弧光劈向黑棺,剑光依然是那种金石般的闪耀,咔嚓一声,金石般的剑光似乎碰到了更为刚烈的力量,猛然蹦碎,楚枫的身影亦是摇摇欲坠,半空之中喷出一口血,摔落而下。

楚枫如此,地面之上的人群越发凄惨,尽管已经拼尽了全力,但依然无法击毁那些看似缥缈的锁链,陈一鸣拼尽了全力堪堪将锁链挡在身前几尺外,浑身上下到处是被黑锁链袭击留下的伤口,锈迹斑斑,其他弟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

几息之后,已经有力竭的弟子被锁链束缚拖上了高空,他们的嘶喊声渐渐平息,此时地面上真真还有一站之力的人已经不多,除了箫剑生还有一个圆头圆脑的少年似乎很猛,他没有选择硬拼,而是随即的游走在人群之间,险而又险的躲避这锁链的追击。

人群之中最为惊险的莫过于箫剑生和石仟羽两人。

最初,石仟羽要照顾大局,一柄长剑舞的风雨不透,曼妙的身影在人群之中来回的穿梭,但最终被锁链击中后腰,此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了。

一道锁链游蛇般而来,直接袭向石仟羽头部,箫剑生刚刚用虬龙长剑将袭向自己的黑锁链击退,眼睛瞟向石仟羽时脸色大变。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九十九章 怒气化成河

有些人该杀,他杀的连眼都不眨,可谓心狠手辣。

有些人该救,比如石仟羽,他知道这个丫头对他好,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出手,没有考虑任何后果。

当那墨黑的锁链眨眼间袭向石仟羽时,箫剑生目色阴寒,一步冲出直接挡住石仟羽,手中虬龙钝剑以最笨拙的手法击向锁链,可谓是去尽华丽,纯以力量抵挡,锁链如实质的金石制成一般,与剑碰撞出剧烈的动静,锁链缩了回去,像一条被打了七寸的蟒蛇,箫剑生也被震的飞了出去。

还没等他起身,又是一道墨黑锁链伴随着一阵戏谑的怪笑声接踵飞来,中间只留给他一口喘气的机会。

黑棺之中昼明放荡笑道:“可笑,愚蠢,自不量力,本座仅仅是喂你们几个傀儡,这就上钩了。”

听到此话,箫剑生犹自冷笑,原来如此。

他只感觉胸间翻腾似海,但他的目色未曾收敛半分,依然是那么的阴和寒。

他还记得去年时分,活死人闯无极宫和柳慕白借人。

至于借谁,出于什么阴险考虑。

没人比箫剑生更清楚,那一夜黄放翁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许多事都向他靠了过来,紫运降世人尽皆知,但那个吃苦长大的襁褓孩子却不为人知,但这不能成为隐藏身份的保障,如今各种矛头已经隐隐指向了无极宫,包括长老院几大长老,也包括此时的活死人昼明,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隐忍。

在隐忍中崛起,获得足够自保的力量。

此时此刻,石仟羽很痛,痛的贝齿紧咬,目色轻颤,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刚才腰部那一击,她险些昏死过去,若非眼前这少年拼死相救,后果不敢想象,但她不能丢下他一个人战斗,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

但石仟羽看向箫剑生时她立刻换了脸色,她还是那么的骄傲,哪怕生死关头,那道曼妙的身影没有丝毫停歇的冲了过来,箫剑生微微一怔,反手又将她推了出去,直接冲着所有人喊道:“都走!”

他要以一己之力,为众人赢得一次逃脱的机会。

人群被这一嗓子震醒,除了那几个已经被墨黑锁链捆绑的无法动弹,其他人都双眼惊愕的看向箫剑生,楚枫最先反应过来,他和箫剑生两人的目光进行了极短暂的碰撞,义无反顾的拉起两人向山下冲去,后面还跟着几个跌跌撞撞的狼狈身影。

此时,箫剑生已经祭出一柄长达两丈的巨剑,巨剑之上风雷之声不断,蓝色的火花,黄色的风暴刹那间如藤蔓一样攀上锁链,鎏金长剑剑指黑色巨棺刹那而走,似乎这还不够,箫剑生吐血怒目,再一剑破夫,沟壑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而出,将越来越疯狂的墨黑锁链放逐在沟壑之内,凌乱的剑气击打在墨黑锁链之上,犹如雨滴溅落在雨伞之上噼啪作响。

箫剑生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但他担心楚枫他们跑步远又被缠身,担心仟羽师姐无力抵抗。

箫剑生怒喝一声,最后一剑出。

当日,黄放翁教授他的三剑此时毫无保留的全部祭出。

他记得黄放翁意味深长的说过,这第三剑不到性命攸关,切不开乱来,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第三剑名枯剑。

当日他杀华堂春便是用的这一剑,但当日的一剑枯,和今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一剑枯,万剑朽,地下青草似了却了生机,如秋风扫过一般青色褪去,变枯黄一片奄奄一息,几十丈范围的气流在这一瞬间被抽离剥夺,全部缠绕在虬龙钝剑之上。

黑棺中的昼明最初仅仅是好奇这小子的胆大妄为,但此时他突然喜欢这小子的愚蠢,蚂蚁撼大树吗?

天空上笑傲之声不断……

三剑齐出,似要让这罗浮山也一同死去。

清晨的罗浮山本是青翠欲滴的,生机盎然的,但此时正有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无底洞疯狂的吞噬着这些盎然生机。

所有的锁链终于悬停了下来,如蟒蛇遇到了天敌一般。

某一时刻,黑棺中昼明仰天骂道:“黄放翁,这死瞎子可恶、你可真该死……”

昼明忽然预感到一股莫名的危机斩破空间而来,他的脸色突然生出非常痛恨的忌惮,他没有接着痛快淋漓的骂下去,御驶着黑棺刹那离开,然而他还是小看了那一剑的威力。

一柄金灿灿的巨剑跨越千里裹着威压而来,穿过了不知何种材料铸成的黑棺,黑棺被震的飘逸不定,震颤不已,将那些不及收回的几道墨黑锁链齐齐斩断。

黑棺循走,卷走了几名无极宫弟子,其中便有石仟羽的身影。

黑棺中昼明很不甘心,他本可以一网打尽,气愤之余隔着千万重距离声音颤抖着骂道:“黄放翁,你个老不死的,你敢走出无极宫吗?你能耐我何?”

天色已经亮起,箫剑生没有下山,想起昼明说过祭青山苍木阵阵眼一事,箫剑生寻到那几具黑衣人尸体,拔下一套行头快速的穿戴整齐,将虬龙钝剑和柴斧隐藏好,不顾及一身疲惫和伤痛直奔裂缝而去。

神羊宫,此时已经炸开了锅。

除去几人的伤势不说,作为队长的石仟羽和箫剑生等四名弟子失踪一事压在众人心头,像一块巨石一般。

在楚枫的临时组织下,一行人沉默之后开始动了起来,几匹单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凤凰山联络霍海,日上三竿时,神羊宫上空一只纯白色的海东青滑翔而落,向源郎看完海东青脚腕上的字条后火急火燎的出了神羊宫。

在罗浮山某处,向源郎以向家二少爷的身份,对着十二名死侍发出一条死命令,那个人必须活着,十二名死侍面无表情的离去,各奔东西。

晚上时分,祝敏长老、月华长老、掌教黄觉盛和大师姐秦墨染四人同时空降神羊宫,众人一下子感觉到了主心骨,各抒长短,三位无极宫高层亦是听的相当仔细,大师姐秦墨染则一直心事重重。

当楚枫说到青山苍木阵的时候,祝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忽然复杂起来。

祝敏目光灼灼的看着月华说道:“师妹向来对阵法颇有研究,可曾听说过青山苍木阵?”

月华长老抿了口清茶,轻轻落下茶杯,略作沉思。

几许后,疑惑道:“当年师傅还没有云游之前,曾经带我和小师妹拜访过大良国几位阵道大家,好像听他们听过有一种失传已久的阵法,阵法名字一时难以记起,但应该和楚枫说的有点像,以青山为阵基,千年古木修筑阵眼,可以达到瞬移的目的,堪比一念千里的大神通。”

祝敏下意识的推开黄觉盛递上前的茶盏,轻声念道:“瞬移,一念千里,如此说来倒是我等小看了这股势力了,如果这种阵法已经成熟,那岂不是世界之大,任由他们来去?”

月华郑重说道:“或许是你言重了,这种阵对阵眼要求极高,必须要有足够的修行者来祭阵眼。”

接下来,一众无极宫高层秘密上到二层楼,围绕破阵展开了一系列繁复的讨论,直到天亮也没有拿出可取的方法。

倒是粗暴的方法有一个,责令罗浮山附近的各宗门小派限期搬迁,然后以大神通手段摧毁这座山头,这种方法似乎可行,但冥冥之中又觉得欠妥了一些。

四长老祝敏目色阴沉的走下二楼,冷冷道:“昼明,这是明目张胆的投靠了黑暗角域,给那疯女子当走狗,真是好大的胆啊。”

这一夜,秦墨染几次御剑飞临那处大山裂缝,每次飞临停留的时间明显增长,夜太深,裂缝太深,她纵然神通在身,但面对长达百里的地缝也感受不到那个人的气息。

秦墨染第一次显得很无能,神色凄冷无比,怒气化成河。

小师弟,你在何处?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章 诡异的脚步声

小师弟,你在何处?

这是秦墨染细腻温柔而又铿锵有力的呼唤。

然而,空旷的巨大裂缝中无人回应,秦墨染突然想起陪小师弟疏通经脉的那段日子,俏脸之上略显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缓缓松开剑柄转身而去。

已是深夜,裂缝深处热气升腾而起,比之前白天还要炙热几分,地缝某处,披着黑皮的箫剑生似感知到了什么,他悠悠抬起头,看向那一线天空,夜空之上闪耀着几颗孤零零的星星。

秦墨染的身影去的很急,最终没能与那道冰冷的目光交集。

此时,裂缝内漆黑阴森,简直堪比人间地狱,到处是粗壮苍木堆砌的木墙和怪异的通道,犹如迷宫一样转折无数,地下的巨石缝间到处是尸体,有的新鲜还鲜血流淌,有的已经腐烂严重恶臭难挡,大山深处升腾起的热气燥热难耐,但这些都可以忍,不能忍的是他无从找起。

白天还好说,虽然到处是黑衣人的身影,但箫剑生可以靠着那黑皮小心翼翼的穿行。

晚上时分,他只能屈居在一个不知名堂的巷道内发呆。

一天一夜,他神经紧绷,却无法感知到石仟羽他们,这让箫剑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刚才,箫剑生嗅到一批强大的存在,他们来的快去,去的也快,仿佛如一阵风来去自如,青山苍木阵可能要收工了,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小,所有的土石已经填满,所有的苍木巷道和木墙也已经堆垒完毕,很多人也已经撤离,剩下的劳工全部被坑埋或者杀死,箫剑生在白天亲眼目睹。

足足几千人,在一片嚎天喊地声中渐渐断了声息。

仟羽师姐,你们还活着吗?

箫剑生蹲下身,将柴斧抽出来放在膝盖上。

他眼前一片黑暗,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猛的单手握紧斧柄,柴斧劈进一根苍木中,柴火。

这些苍木已经脱过水,一点即着,他曾几次冲动,要将这里变成火海,但都没有下定决心。

箫剑生重新将斧头藏好,手握长刀缓缓起身,沿着苍木和巨石垒成的巷道摸着黑往前走去。

就在他要转入另一条狭窄的巷道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很重,比那些黑衣人的重了很多,箫剑生下意识的停下回退了几步,凝神静气,等着脚步声远去。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箫剑生头皮越来越麻,这脚步声太重了,仿佛如巨石落在地上,摩擦着地面而行,箫剑生听的清清楚楚,这脚步声也进入了巷道内,往前挪了几步停下了,再没动,也没有气息。

僵持了几息后,箫剑生终于耐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用长刀护在身前。

沉重的脚步声跟着他往前挪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箫剑生继续挪,脚步是继续跟进,一步不差。

他之所以不像白天那般一刀劈过去,是感觉对方比他强大的太多,光那脚步声落在地上,给他的感觉就超过千万斤的分量,如何战斗,与其主动送死不如先等等。

箫剑生用两指掐了一下眉心处,就在这时,他忽然闻道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似乎有人在喝酒,咕咚,咕咚……

箫剑生皱了皱眉,显然这里不是喝酒的好地方,到处是尸臭味和残肢断臂。

咕咚声过后,沉重的脚步声终于动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然后再开始咕咚……

这是要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箫剑生觉得这人有些古怪,明明已经感知到了他的位置,偏偏不动手,反而像在逗他乐似的。

箫剑生忍不住往前挪了几步,跟紧那沉重的步伐。

那人继续往前挪动脚步,箫剑生数着步数也跟着挪动,第一次挪了七步,第二次挪了十七步。

第三次,箫剑生习惯的跟了过去,挪了二十七步,第四次又挪了十七步,第五次仅挪了七步,似乎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起来,四周的木墙变成了石墙。

那人接着挪动脚步,箫剑生接着跟随,步伐越来越复杂,但每次停下后场景都大不相同。

这一夜,箫剑生什么都没做,光是像被对方牵着遛狗了不停的变化方位,直到天色快亮起声,沉重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不见。

箫剑生并没有接着追赶,开始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回想一夜干的蠢事,七,十七,左拐,二十七,再左拐,十七,再七……右拐……

……

地缝某处,一条幽暗的石道内,三个疲惫的身影并没有睁开眼睛迎接天色亮起,灰锵锵的脸色一成不变,身上的细绳子已经深入了肌肤之下,似乎已生无可恋。

不多时,三人中的女子动了下眼睛,缓缓的睁开一条细缝,看了看石道两头,又看了看两名同伴,舔了舔布满血口的嘴唇缓缓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石道外有人说道:“银座大人,来自无极宫的三人如何解决?”

很快便有一个粗重的声音说道:“按照金座大人的安排,应该是要祭阵眼的,如今玄位的阵眼还需要几十位四境以上的修行者,如果再从罗浮山收罗一些,足够了。”

就在那人离开时,有人试探着问道:“银座大人,是活祭还是死祭,如果是死祭,要不要属下现在就将他们解决掉,毕竟是无极宫的人,免得夜长梦多。”

粗重的声音说道:“也好。”

然后转身而去。

少倾,有人走入石道内,先端详了一下地上的三人,然后将目光移向那名女子,啧啧了嘴,说道:“七年前,无极宫六年大考落榜,今天杀几个无极宫的弟子也算赚了,尤其是你,我想你死之后,会令很多痴情种发疯吧?”

女子缓缓抬起了头,依然骄傲的看了眼那名青衣长袍,似乎听到了动静,目色楚楚的看向石道一侧,却见有几名黑衣人手提长刀而入。

青衣长袍仰天笑道:“笨刀子杀人,慢慢磨吧。”

说完之后便退出了石道,双手背后站定,似乎在等着一场好戏开始。

黑衣人黑刀出鞘,在拢音的石道内带出飒飒的声音,他面无表情,仅仅是看了一眼女子,直接一刀刺来,刀尖直指女子肋下。

女子下意识的抬了一下腿,似乎想用脚将黑刀踢开,但她这个动作显得很苍白无力,黑色锋利的刀尖刹那而来,女子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裙摆被刺穿,紧接着……

冰冷的刀尖忽然凝滞。

面无表情的黑衣人脸色一阵抽搐,他持刀的手臂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还没等他脸色显出一个痛的表情,一只铁钩似的手已经至他后心刺入,刹那间捏爆了那颗慌乱的心脏,嘭的一声。

再接下来,又是一场贴身战斗。

锋利的刀刃紧紧贴着箫剑生的身体游走,但却无法穿透他的身体,胆他手中的柴斧却是像一个吸血的魔鬼般,肆意翻飞,几息之间,涌入石道的黑衣人彻底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

石道另一头的青衣长袍本来面色精彩至极,他的双目之中重新燃起了当年离去时的仇恨,七年过去了,他对当年一事依旧无法释怀,他也是天才,无极宫凭啥不给他机会?

他眼睁睁的看着第一个黑衣人倒下,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当他看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出手之人同样一身黑皮。

“你是谁?无极宫派来的?”

青衣长袍一边走来,一边拔刀出鞘。

为了以假乱真,箫剑生这一路走来也是面无表情,此时也是面无表情的不说话,他从青衣长袍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直接将柴斧扔在脚下,手上换了虬龙长剑。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零一章 示敌以弱

石道内气氛瞬间凝固。

三人中,两名男子从绝望中回过神来,看着箫剑生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剑哥救我们,他们说要把我们祭阵眼,但我们不想死在这里,剑哥……”

石仟羽看着黑衣箫剑生第一反应就是惊喜万分,但她很快又脸色大变,急道:“师弟快跑,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快离开这里。”

箫剑生给石仟羽递了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他既没跑,也没说话,一步步走了过去。

此时的石仟羽目光中的骄傲依然没有收敛,她就那么呆呆的看着箫剑生走向青衣长袍男子,呼吸越来越沉重。

箫剑生掀开了头上的黑色帽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青衣长袍男子讥讽道:“无极宫真有眼光,如果当年真将你留下,必将祸害万代。”

青衣长袍男子愤怒的逼视着箫剑生,咂嘴道:“无妨,本座早已想明白,今日本座会将你们的头全部砍下来,扔进神龙湖,不知道所谓的江湖将如何看待无极宫。”

箫剑生伸出食指摇了摇,笑道:“恐怕你没有这个能力,你除了比我多修行几年,走上歪门邪道,一无是处,我可以捏爆别人的心脏,同样也可以捏爆你的,信不信?”

箫剑生虽是轻笑,但目光一直牢牢的盯着青衣长袍男子,他在对方身上嗅到了强大的味道,一如当日他以花翎双剑试探南宫花翎那般,这两种味道同出一辙。

他的一直在不停的说,也一直不停的往前走,离青衣长袍男子越来越近。

青衣长袍男子不屑笑道:“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比我弱,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最好的归宿便是死在强者脚下,成为垫脚石,不光是你,总有一天无极宫也如此,所以,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青衣长袍男子瞥了一眼箫剑生和他手中那柄虬龙长剑,再没给他近身的机会,狞笑一声,猛然间一刀劈出,狭窄的石道内刀影如一条阴毒的蟒蛇直奔箫剑生而来,箫剑生仓促的想以剑迎向刀刃,但他发现自己全身的元阳之气竟然无法调集起来,处于涣散状态,就连一身力量也显的迟缓无比,也就是说对方的气场远远大过于他。

然而,箫剑生的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心跳那么急躁。

他依然笑脸相迎那斩过来的一刀。

呲的一声,黑色的长刀切开了他的黑袍,切开了他的皮肉,继续向他身体里面精进,最终停留在某个深度再难进分毫。

青衣长袍男子收刀而立,大感意外的看着箫剑生。

箫剑生使劲的眨了一下眼睛,短暂的瞬间,他将剧痛隐藏在心底最深处。

箫剑生突然满意的笑了起来:“你很没用,哪怕投靠黑暗角域也是废物一个。”

刚才那一刀斩落的很慢,这是石仟羽的错觉,似乎那一刀切割在自己的身上一般的痛楚,她拼尽一身修为想要挣脱开身上的细绳,而那无情的细绳在她挣扎最猛烈的时候,一点点陷入她的肌肤之下,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勒出了血淋漓的口子,她已经体弱到了极致,望着似乎永不停步的箫剑生祈求似的沙哑道:“你走,我不用你救我。”

箫剑生依然没有理会石仟羽,他的一颗心全在青衣男子身上,他说要捏爆对方的心脏,肯定要做到。

青衣长袍男子笑的很精彩,他目色怜惜的看着石仟羽冷笑道:“好一对痴情种,可惜,今天遇到了本座,本座就让你看着这小子如何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

接着,他又看向箫剑生乐道:“本座会在你死前,让你亲眼看看自己的女人被玷污的场景,想必那一刻一定很精彩。”

箫剑生皱了皱眉,继续向青衣长袍男子挪动脚步,他每动一下脚,地下都留下一个血脚印。

猛然间,青衣长袍男子再起一刀。

这一刀落在了箫剑生腰腹部,箫剑生下意思的弓了一下腰,他的身上爆出一串血花,那纵横交错的刀意早已渗入到他的身体里面,疯狂的绞杀他的经脉和脏腑,仿佛一刀几百刀的效果。

青衣长袍男子呵呵笑道:“你的炼体很成功,可以说是非常恐怖,但你依然抵挡不住本座的刀意侵蚀。”

箫剑生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挪步,同时,他嘴上阴森森的说道:“我会将你的刀意在身体内分解掉,最终成为杀死你的力量。”

箫剑生这一句并没有说谎,他的身体正在快速的消化分解那些纵横交错的刀意,一如他分解那些剑意一般的轻车熟路。

青衣长袍第三刀斜刺而来,势大力猛,想要一刀刺透箫剑生的胸膛,所以这一刀刺的很深,箫剑生被这疯狂的一刀推着连推了几步,黑刀还未拔出,青衣长袍男子阴沉着脸,手上青筋暴起,还在疯狂御力,誓要一刀将箫剑生的身体刺穿。

就在这时,箫剑生的双腿不堪重压的打了一下颤,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刀尖还在一分一毫的前进,这是自许相依那一剑以来,第二次有人用利器破开他体内的防御,他清晰的感受到了离死不远的恐怖,但他也感受到了那青衣长袍男子身上的弱点。

刚而不精纯浑厚,易折。

青衣长袍男子每次挥刀,气海都要比正常人波动厉害,他似乎比别人更依赖于气海,所以,就在青衣男子拔刀换势的一瞬间,箫剑生猛然一剑刺向青衣长袍男子气海。

如箫剑生预想的那般,青衣长袍男子瞬间撤刀格挡箫剑生的虬龙长剑,就在一刀一剑以最强的力量相击的刹那间,箫剑生果断放开剑柄,双手变掌同时往前拍去。

就在青衣长袍男子微微愣神的瞬间,花翎双剑已经穿透了他的护体,如两枚钉子般钉入他的两侧两肋之间,完全没入了他的身体里面,也就是说,他一身超越合五境大圆满的实力,在纯力量的箫剑生面前像纸糊泥涅的一般,很轻易就被突破。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箫剑生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两柄短剑,青衣长袍男子也是一样,他本以为只是挨了对方两掌而已。

青衣长袍男子身体两侧像开了两个口子,不停的往外冒血,他快速后撤两步,痛苦的望着箫剑生,抬起手中的长刀颤巍巍指着箫剑生说道:“你一直在示敌以弱,试探本座的深浅,这是为何?”

箫剑生轻笑道:“因为我担心一下杀不死你,反而引来更多的臭虫,其实你的原本境界很低,在你死前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力量是如何获得的?黑暗角域是如何将你打造成一个杀人魔鬼的?”

“想知道吗,我来告诉你……如何变的更加强大……”

青衣长袍男子突然凄惨而笑,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漆黑的眼瞳,像两个黑洞一样痴迷的盯着箫剑生,箫剑生本能的觉得不对劲,急于闪躲,但还是和青衣长袍男子对视了一眼。

即便是一眼,也让他突然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艰难境地,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忽然高大了起来,可以一步跨越一座山川,挥手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大神通,他脚下的所有一切都是那般的渺小。

他听不见石仟羽他们心急如焚的提醒,他看不到石仟羽眼神中的担忧……

就在这时,青衣长袍男子已经自行抽出了两肋上的花翎双剑,不屑的撇在地下,楚楚可怜的看着箫剑生,双手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黑刀。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零二章 斩你一剑 哪怕成魔

此时,两名男同伴已经沉重的闭上了眼睛,嘴角一阵抽搐,石仟羽也已经芳心大乱,她的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脸颊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青衣长袍男子肆意而笑,志得满满的一刀落向箫剑生颈部,他不想再留着这个祸患了,想要杀之后快,然后再对付那名楚楚可怜的女子。

然而,他的刀最终没有完全落下,而是吃力的举在空中,他想落下,但有人打断了他的意志,他低头看向对面的黑衣少年,发现黑衣少年的一条胳膊已经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你……如何做到……”

青衣长袍男子眼帘开始无力的下垂,他的意识也在无力抗争中越来越模糊,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般。

箫剑生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字的说给他听:“我的世界你不懂,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

青衣长袍男子痛苦扭曲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他极尽全力从牙缝挤出几个极小的音调:“比黑暗角域还可怕?”

箫剑生笑了笑,极尽人性的点了点头,算是在青衣长袍男子临死之前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但青衣长袍男子显然不信,箫剑生再没做解释,猛然间收紧了那只手。

……

此时,接近正午时间,罗浮山一带天色阴沉,小雨飘落,这方天地时不时传来轰隆声,但却不是天穹之上的雷霆之动。

接近山顶位置,以霍海为首的几十号无极宫弟子,正与一股黑色势力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山坡便是战场,轰隆声便是战鼓,战场间飞剑如梭穿行于人群之间,很快染上血迹,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从地下雨水中掺杂的血水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上看,战斗到此时双方各有损伤,也死了不少人。

罗浮山顶裂缝上空,四长老祝敏联手六长老月华,齐齐对阵活死人昼明,双方几乎是手段尽出,但昼明比之去年闯入无极宫时,似乎又强大了不少,竟是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

三人时而天上,时而地下,各种大神通手段震的山摇地动,令得罗浮山和凤凰山周围那些小宗门派惶惶不可终日,天要塌了吗?

三人的战场一直在罗浮山和凤凰山之间急转,几乎将凤凰山毁去半个山头,罗浮山的裂缝也坍塌严重,山顶之上的绿色早已变成了黑土,生灵涂炭。

似乎很久没有这般出力了,昼明显的异常兴奋,那口黑棺时而变成六块黑木板穿梭于祝敏和月华之间,时而飞上天穹代替了这方天空,昼明端坐一团黑雾之中,难见真容。

“如果无极宫执意要干涉黑暗角域之事,本座不介意先拿你们无极宫开刀,本座今日发下毒誓,早晚一天将血洗神龙湖,除非你们能将那个少年交出来。”

祝敏刚刚拍飞一片棺木板,长袍猎猎立于空中朗声笑道:“我无极宫乃天下正道楷模,插手剿灭邪门歪道是分内之事,有何不可,倒是你搬云山,放弃光明步入黑暗,一意孤行终将死路一条,至于你说的少年,痴心妄想。”

“好,既然无极宫敢逆天而行,我黑暗角域血洗无极宫便是顺应天意了,哈哈……”

昼明阴笑不减,猛然以山间巨石凝成一柄长剑,斩向月华长老,月华目色冷冽发出一阵少女都有的清音,脚踏虚空巨剑,脚尖猛一使力,将巨大石剑踏碎。

……

“逆天而行,顺应天意……”

黄觉盛立于裂缝边缘一块巨石上,目色如电紧盯交战的双方,神色颇凝重的反复思量着刚才那句话,某一时刻他望向了裂缝之中。

大师姐秦墨染一如既往的脸色寒冷,只不过这种寒冷早已被血水掩饰了起来,她根本就没打算参与这场战斗,对于她来说小师弟命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裂缝之内,秦墨染几乎是逢人便杀,一身洁白长裙早已被血色尽染。

但苦于这青山苍木阵太过庞大复杂,秦墨染早已迷失了方向,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左冲右突,誓要将挡住她步伐的黑衣人和青衣长袍杀尽。

黑衣人倒是好说,秦墨染完全如入无人之境,但那些青衣长袍不光人多,而且其中不乏境界高深者,就在秦墨染即将摆脱那些青衣长袍的追踪时,忽然一条石道内冲出一坦胸中年男子,此人不仅长的磕碜,出手之间便有万钧之力,手间的各种招式亦是秦墨染闻所未闻,秦墨染加之不熟悉地形,缕缕被这中年男子沾了便宜,就在刚才,裙摆被中年汉子手间抛射出的一块巨石生生震碎。

裂缝内坍塌之声不断,或许用不了多久,裂缝便会彻底的被两侧坍塌的石块堵死,此时此刻的秦墨染依然决定剑走偏锋,再无意与其缠斗,某一时刻,中年汉子以手中酒坛泼出的酒剑刺向秦墨染,酒水化剑万万千之多,秦墨染将秋水剑法已然催化到了极致,浩然剑气如秋水泼墨般倾斜而下,将所有的酒剑掩埋其中,只是,她忽然感觉背后有一剑气如虹而来,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剑正中她的柳腰,冰冷的剑尖对着她的蛮腰肆意割裂时,天外忽然飞来一剑,剑速之快已经跨越了空间,刹那而至。

这剑青色,苍翠欲滴,包含着难以琢磨的剑道领域。

青剑之下,万法皆虚,正中秦墨染腰身那一剑传来不甘的嗡嗡声,伴着一声清脆的剑鸣,那剑自行断裂无数。

周陵下意识的退了又退,顷刻间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并非修剑之人,也感觉到了刚才那一剑的强大无匹,莫非是传说中的那个人……

此时,秦墨染双目平静的远望一线天外,心中默念:“晚辈秦墨染谢过前辈赐招,不知道可是苏前辈?”

刚才仓促一剑,才是真正包含了秋水剑法的真韵,让秦墨染感受良多。

……

就在刚才,箫剑生猛烈的一阵揪心裂肺,好在那个染血的身影最终平安无事,他这才脸色恢复了平静。

裂缝某处一个像似祭台的地方,箫剑生正带着石仟羽等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大师姐身边,但苦于其他三人早已疲惫脱力,箫剑生无奈之余只好将石仟羽背了起来,至于其他两人,他根本无暇顾及。

青山苍木阵内部复杂多变,如果没有昨夜那沉重的脚步声,箫剑生不可能顺利的在阵中穿行,那人到底是谁,箫剑生只知道他是一位重人,走起来声音很重很重。

而这位重人,对青山苍木阵了若指掌。

七步,恰恰是一块方形巨石的长宽度。

十七步,正好是苍木的长度。

而二十七步正好是石道的长度,如此一窜枯燥的数字联系组合起来,即便是目不能视,箫剑生依然能自由行走在青山苍木阵中。

约莫一炷香多时间后,箫剑生背着石仟羽,带领着两个跟屁虫似的同门才赶到大师姐所在的区域,路上还顺带着取了几条黑衣人的小命,而此时的大师姐显然已经轻松了许多,而她的秋水剑法,似乎冥冥之中开始了脱变。

箫剑生目色冷冽的扫过将大师姐裙摆震碎的那人,瞅了一眼那口大酒坛,冷笑喝道:“周陵,还赌酒吗?”

周陵刚刚从那一剑中回过神来,看着走过来的少年,双眉拧巴了一下,咧嘴骂道:“是你……这小王八犊子……”

周陵似乎想起了什么,发疯一般朝箫剑生扑了过来,只是半道被秦墨染精纯的剑气挡了下来。

周陵看着箫剑生冷冷道:“今日你们注定走不出这青山苍木阵,不管谁来帮你,你们都将死在这里,乖乖的把那本阵谱交出来,本座让你死的痛快些,如何?”

箫剑生先将石仟羽放下,拱手给大师姐问了声好,直接凑过去开始翻看秦墨染的伤情,他翻看的很仔细,一处一处的从头到脚看过去,最后目光停留在秦墨染的双腿之上,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秦墨染双腿之上触目惊心的刀伤。

秦墨染同样小心翼翼的撩开箫剑生身上的衣衫,目光颤抖的看了又看,嘴唇微动,这一刻,这对师兄妹如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心疼着对方。

秦墨染小心的推了推箫剑生,嘴唇微动:“别像个孩子似的……放心吧,师姐没事。”

箫剑生这才点了点头,看向了周陵。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旧事,曾经他无能为力的看着何少鸣夫妇死在自己眼皮底下,所以,今天他无论如何要为何少鸣和青柳做些什么。

箫剑生一步一步走向周陵,脸色洋溢的温柔逐渐化作了阴寒。

秦墨染没有阻拦,她觉得小师弟应该如此。

石仟羽亦是没有说话,现在的箫剑生才是她心中的那个身影。

箫剑生低沉说道:“不管如何,今日我必斩你一剑,哪怕日后成魔。”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零三章 击水三千 自当有悟

周陵托举起酒坛,就着滴答的雨水灌了一大口酒,用袖口擦了下嘴角,神情陶醉。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一年前还未曾修行,一年之后还能厉害到哪去,他当然不惧箫剑生的挑战。

换句话说,他乐意看到现在的场面,现在几人还处于青山苍木阵中,这便给了他足够的信心和勇气。

只要青山苍木阵在,他可以忘记刚才那青剑的危险,可以忽视秦墨染的存在,除非阵毁,然而,毁阵就那么简单吗?

这座青山苍木阵光选址就足足耗费了半年时间,正所谓青山处处埋白骨,苍木低泣索阴魂,在很久之前,这里一座凤凰山,这里曾是尸骸遍野的战场,曾有大神通者移山埋骨,罗,网也,浮,尸之堆积如浮状,故罗浮。

周陵看着越走越近的箫剑生,深沉笑道:“小子,那本阵谱可在你身上?”

箫剑生点了点头。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不停,箫剑生缓缓从腋下衣服的夹层里掏出一本很旧的书,用身体挡住斜刺下的雨线,手指在嘴里沾了沾口水,当着周陵的面翻了几页。

“天下之初,始于风雷……九千雷动结三千雷劫……”

“不好意思,拿错了。”箫剑生冲着周陵腼腆一笑,重新换了另一本书继续念道:“焚金阵法,天地日月分五行,五行之金燃其尽……还有这个摄魂阵,貌似也挺邪乎的,专门杀灭那些青面獠牙的恶棍,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将你这恶人收罗其中。”

箫剑生再次看着周陵低沉而笑。

为了防止在战斗中遗失或者受损,箫剑生离开神羊宫后便将阵谱和剑谱都带了出来,一直夹在腋下部位的衣服夹层中,这本阵谱既然是别人以性命保存下来的书,他当然需小心保管,对得起那两条人命。

周陵看着箫剑生手里翻动的阵谱,眼神越来越炙热,嗓子不由自主滚动了几下,猛灌几口烈酒,誓要浇灭那升腾而起的占欲之火,然而,烈酒乃燃火之物,自似火上浇油。

周陵双目通红,狰狞怕人。

为了这本破烂书他杀入青峰岭,几乎灭了何少鸣满门,他曾想过这本阵谱何少鸣和青柳在死前交给了那个清瘦的少年,今日得知真相,心中那口气越发难平。

想到此处,周陵下意识的伸了下手,想要接过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箫剑生冷笑着将手里的阵谱在空中晃了一下,笑道:“这本阵谱染了太多人的血,难道你就不怕那些被你杀死的冤魂找你索命?”

“索他娘个屁,老子做的就是阴狠事,何须惧那鬼叫门。”周陵平了下心中浊气,阴狠道:“他们死有余辜。”

他们死有余辜?

箫剑生紧皱眉头,脑海在闪现过何少鸣和青柳曾经在世时的容颜,那是一段血染的记忆,曾让他心疼。

箫剑生转身将阵谱交给了秦墨染保存,秦墨染接过阵谱并没有翻看,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秦墨染捋了一下被雨水侵湿的乌黑长发小声安顿道:“师弟小心脚下,这处平台应该就是其中一个阵眼。”

箫剑生轻轻点头,朝周陵冷笑一声,目光集中在不远处那个圆石之上。

这里地处青山苍木阵位于中间的位置,是处巨石铺成的平台,平台高出地面六尺左右,呈八面体,有十几丈大小,平台中间一整块两丈大小的血红色圆石上雕刻满了繁杂的图案,在这青山苍木阵中,这样的奇特地方有四处,秦墨染不擅长阵法,她之所以提醒,也是觉得这处平台有些怪异,万一箫剑生出现问题她可以第一时间施以援手。

“箫师弟小心应付……”

石仟羽当着秦墨染的面似乎有些不知如何称呼,故那一声师弟喊的有些别扭,她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反而碍手碍脚,所以一直退到石道口处,如今长剑已经丢失,她只好紧紧的握住拳头,紧张的看着箫剑生。

箫剑生将虬龙钝剑平伸出去,在雨水洗刷干净上面残留的血迹,开始踏着浅浅的积水走向周陵,雨水落进周陵手托的那口酒坛内,叮咚之声悦耳动听。

周陵一直立于那块血红色的圆石之上,双目直视着迎面走来的少年,朗声笑道:“山中有阵,阵中有眼,眼下有河,河中有灵,本座拭目以待,你这一剑。”

箫剑生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常沉寂的状态,对于周陵他只是轻蔑的扫了一眼,踏水而行,跳上那处石台向那处血红色圆石走去。

正如周陵所说,阵眼之下有河流,当箫剑生走出第二步时,他已经清晰的听到了脚下的水流之声,初如小河潺潺,随着他脚步的前行,河水如江河奔流而动,当他离周陵不足五丈时,他猛然驻足,位于他脚下两侧的巨石板出来蹭蹭的摩擦声,几息后,石板突然裂开有黑色和青色的水柱冲天而起高达十丈,水柱落下之时,俨然已经成型,如九条粗壮的水莽袭向箫剑生。

箫剑生使劲凝了下剑眉,依照在大师姐传授的剑招尝试着斩断飞速而至的水莽,他对准袭来的水莽连出三剑,剑剑激起水花无数,但九条水莽依然向他缠绕而来,不曾有半分缓歇,几息后,九条水莽互相交织缠绕织成一晶莹剔透的樊笼,樊笼越收越小,很快,箫剑生的周围仅剩两丈大小空间。

箫剑生皱了皱眉,果断一剑风雷出,猛然将两丈长的鎏金巨剑至天而降劈裂樊笼,爆发出炸雷般的轰鸣声,轰鸣声仅仅坚持了几息樊笼便合二为一,同时,樊笼像受到了某种刺激一样猛然收缩成丈许大小。

九条水莽不时的分出无数的水剑刺向箫剑生全身各部,剑剑见血,眨眼的功夫,箫剑生浑身布满了可怕的血洞。

但他脸色始终如常,不曾皱一下眉头。

“师弟,切莫调用元阳之气相击……”

秦墨染嘴唇微动,但终究没将这句话说出。

其实对于箫剑生而已,他现在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呼声,耳边唯有滔天的水声,箫剑生瞟了一眼压制过来的樊笼,心思急转间再出一剑,樊笼再次剧烈收缩成半丈大小。

随着箫剑生不停的劈砍刺,樊笼越收越小,仅仅是几息的功夫,已经形同一水流化作的蚕茧,将箫剑生包裹其中,站在外面看,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石仟羽目色之中的傲然早已变成了惶恐,她不顾及其他两位同行的阻拦,不顾及秦墨染冰寒的脸色,冲到秦墨染面前,急道:“求大师姐出手救人,师妹担心他会有危险。”

秦墨染单手握紧剑柄,她犹豫了一下,认真的打量了一眼面前姿色绝佳的石仟羽,迎着那双楚楚的双目冷冷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便要承受应该的后果。”

石仟羽瞪了一眼秦墨染,直接两手空空向樊笼冲去,但她刚扑出几步,便被秦墨染用剑挡住了去路。

秦墨染声音寒冷道:“不准去!”

石仟羽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没讲那句伤人的话说出口,她目色轻颤的瞥了一眼秦墨染手中那口冷冰冰的长剑,所有的气力都化作了紧握的拳头,指缝清晰可见猩红的血迹。

其他两名无极宫弟子亦是紧张的看着秦墨染,其中一人皱眉道:“传闻大师姐冰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连见死不救的事都能做出来,这可是他的亲师弟。”

就在石仟羽悲愤的凝视着秦墨染手的长剑之时,樊笼之内的箫剑生悠悠呼出一气,面露微弱笑容轻松挥出一剑,虬龙钝剑入水的刹那间,他剑走偏锋,并不刻意的加持力量,而是选择剑随水动,迎着水莽切割而上。

眨眼睛,樊笼中的一条水莽被一分为二,樊笼终于减弱了几分,收缩之势剧减,虬龙钝剑再起,樊笼再弱,某一时刻,樊笼的声势已然大减。

某个时刻,箫剑生悠悠闭上双眼,脑海豁然显出九条通天的白练带至天外而来,箫剑生双手背后,手中持剑站立于白练之下,聆听击水穿石,静悟水中大道之音,细细的体味着点滴的水流,在这一刻,他能清晰的感知到白练之内亿万水滴的存在,一粒一粒……排成一线,连成一面,堆积如山,化作一片汪洋之水。箫剑生抿嘴轻笑一声,迎着千重水压轻轻斜着拨出一剑,这一剑他将无数粒水滴斩为两半,一半黑色,一半青色。

箫剑生继续出剑,水滴继续细分,似永无止境……

周陵的双目已经恢复正常,此时正不可思议的看着樊笼中的少年,他狞笑一声手托酒坛往前迈出一步,与此同时,秦墨染迈出了两步,冰冷的目色直直的逼视着周陵,两人似在隔空对话。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之上的雨停了,位于石台之上的水莽也已七零八落不成阵势,某一时刻,樊笼之中有人以长剑拨水,水莽与剑相触便猛然退缩而去,樊笼豁然显出一扇门的形状,几息后,箫剑生双眼炯炯有神的跨出樊笼。

箫剑生冷笑着看向圆台上的周陵,他的气势依然不可同日而语。

直到这时,石仟羽才不可置信的看向秦墨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的沙哑道:“师弟……他破灵颢境了?”

秦墨染轻轻的揉了揉眉心,轻声道:“击水三千,自当有悟才是。”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零四章 踏步而行

修行世界奇妙无穷。

史料记载,有修行者隔河望柳,感受那青黄的枝叶被燕儿似剪刀的翅膀轻触一下,便悟到了大道秒音而破境。

还有,曾经圣人域的某位天才少女,坐观鲤鱼跃龙门有悟而心境有所感破镜。

甚至,还有人一夜春梦后,竟然也触动了某种妙不可言的东西,皇而堂之的破境。

刚才,小师弟斩水莽而有所感悟,直接破入灵颢境,即在秦墨染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在场的人或许只有她知道,小师弟不是普通人,受天眷顾,一年时间连破五境,人世间应该少有,但发生在他身上便不足为奇,他的修行是顺应了天意。

当然,秦墨染最期待的还是小师弟合五境大圆满那天,那天或许他会羽翼丰满而展翅飞走,而她最担心的也是这天,那天或许他会引来真正的杀身之祸。

秦墨染忽然想起了师傅的话,那天,天将不天。

周陵望着箫剑生诧异了一下,顷刻间双目如电般炙热,怪笑道:“有点意思。”

箫剑生笑而不语,你可以猜,反正他现在还不能承认。

就在周陵目色炙热之时,箫剑生身上属于第五境的气势开始一点点攀升,他猛的往前踏出一步,这一步真的很重,仿佛那一夜里的脚步声,他的脚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溅起了无形的涟漪,一道刚猛的气流呈圆形向四周覆盖了过去,冲击的那些水莽渐渐色暗,摇摇欲坠,几欲溃不成军。

就在周陵吃惊之间,箫剑生踏出了第二步,同样很重,仿佛金石落地掷地有声,九条水莽彻底消失无形,化作滴水落回了地面。

周陵愕然中带着一丝警觉,往后退了一小步。

就在这时,活死人凌驾一块黑色的棺材板如腾云一样飞来,黑雾之中,昼明悄悄睁开墨黑的眼珠,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阵眼之中的箫剑生。

刚才玄位阵眼之中的变动,他的感受最为清晰,所以他第一时间来了。

他也很好奇,竟然有人借着他的阵眼突破灵颢境,有些不道德啊,而且这灵颢境的气势有些不同于其他修行者的五境,除了强大之外,似乎有些玄机在其中。

昼明皱了皱眉,抬起头向东方望去。

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向这边飞速走来,这道气息有些熟悉,昼明略一思索便有了结果,这是那个猥琐的贼老道……柳慕白的气息。

昼明暗中兴奋,低沉道:“那这个小子就是……”

昼明忽然仰天而笑,笑的极其放荡。

刚刚摆脱几块棺板的祝敏和月华两位长老奇怪的望向昼明,再看裂缝中的箫剑生和秦墨染两人,两人会意点头。

月华低声道:“你想好了?这样做合适吗?万一小师妹追究起来,怕是不好交代。”

祝敏笑道:“没合适与否一说,撕破脸是迟早一天的事,你别忘了上次活死人昼明闯入无极宫那事,其实他为的不就是箫剑生那小子吗,如此一来倒省的咱们动手了,何乐而不为呢?”

月华还是不解道:“借刀杀人是好,但那小子身上的气运也就落在昼明手里了,你甘心吗?”

祝敏摇头道:“烫手的山芋而已,是非祸福只是转眼之间,只要别惹祸于无极宫便是,这也是大师兄的意思,你便妇人之心。”

此时,阵眼之上的箫剑生气势已经攀升至了顶点,他目光冷冷的看着周陵踏出了第三步,但脚尖并未落地,而是一步跨出身形遽然暴起化作一道黑影直射周陵,剑在前人在后,如人剑合一,一剑刺向周陵的咽喉。

周陵感知到了这一剑内属于灵颢境的精纯剑气,忽然间目中精光想过。手掌猛然拍向酒坛底部,一股浓烈的酒水倾射而出,迎着箫剑生一剑而去。

强者之争,争的是毫秒,争的是气势,争的是一念之间的你死我活。

周陵当然不会将箫剑生看在眼里,哪怕对方已经是五境强者,如今的他也已经不在是当初的那个周陵,归属了黑暗角域自然有众多好处,实力提升自不必说。

箫剑生明知现在还不是周陵的对手,但他依然选择了强硬出手,首先是为死去的何少鸣夫妇讨个说法,其次是他像以一个绝对的强者里磨砺他的大道。

刹那之间,双剑猛然触碰。

剑尖对剑尖,传来剧烈的金石之声。

箫剑生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他手臂猛然颤抖不已,虎口崩裂,鲜血横流,但他没有松开剑柄。

反观周陵就要自在一些,他仅仅是以念力超控酒剑就能将箫剑生一剑当在几尺之外,虽说有点吃力,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红色的圆台之上,箫剑生和周陵剑尖相抵互不退让,此时的箫剑生依然出现了脱力的迹象,他的手臂震颤的越来越厉害,酒剑已经开始一寸寸向他这把精进而去,他手中的虬龙钝剑已经发出了轻柔的嗡鸣之声,似乎死有些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碎裂。

就在这时,周陵忽然间口舌翻动,腮帮明显鼓了起来,他的双目缓缓眯起,从哪一线缝隙之间迸射出两道精光,刹那之间,秦墨染身影忽然暴起。

忽然间,周陵嘴巴微张,一道光亮显现直射箫剑生心脏位置,刹那及至。

此时此刻,箫剑生双手握剑依然保持着冲杀的姿势,双目紧紧的锁定周陵的眉心位置,似乎太过于专注,或者他太过相信大师姐的存在,对于周陵那边的异动全然不觉。

周陵猛然微微前倾,似要呕吐一般,刹那之间,一根纯由酒水凝聚而成的针芒射向箫剑生。

同时,箫剑生也是脸色突然绷紧,一柄纯由意念凝聚成的剑射向周陵眉心处,顷刻间,箫剑生疲惫至了极点,再无法握紧手中长剑,那柄由酒水凝聚的长剑依然刺入了他的胸口。

就在那根酒水针芒距离箫剑生左眼不做寸许时,一道磅礴的剑气激射而来将针芒扫落。

对面周陵本能的皱了一下眉头,猛然双手抱头向后倒去。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零五章 夜来无风非好兆头

从感受到大师姐身上那缕熟悉的清香开始,箫剑生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无力抬起。

这一战,箫剑生挤尽了浑身每个角落的元阳之气,他的气海已经如一颗脱去鲜丽外衣的青果,出现了沟壑般的深纹,仿若一个年老的历经岁月的老人,气息微弱。

或许是疲惫到了极致,纵深伤口深可见骨,剧痛传来他的眼球都在颤抖,但他仅仅是拧紧了头,两条剑眉似乎要连成了一线,却无力再疼痛出声。

秦墨染哀叹一声,或许是感觉到了令她窒息的危机,仅仅是快速的封住了箫剑生身上几次要穴,让那咕咕冒血的伤口暂时看起来舒服一点,便抱起箫剑生打算离开这里。

只是,在她刚刚有了这种想法的时候,已经迟了。

“百里青山蒸蒸覆,万千苍木化牢笼,想走,破了青山苍木阵再说吧。”

昼明冷笑一声,十指扣动间,裂缝内突然地动山摇起来,有一种怪异的声音自地下某处传来,令得罗浮山周遭八方不安。

秦墨染和箫剑生所在的那处阵眼,顷刻间化作了一座无形的天牢,阵眼之下涛声震撼,阵眼之上,秦墨染抱着箫剑生仅仅双脚离开阵眼三尺高,身形突然凝滞。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挤压,很快,秦墨染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慢,受某种暗示,她的脸也越来越白,玉指紧握的长剑已经和她失去了联系,根本不为所动。

秦墨染沉静了几息后,美眸凝结如霜,猛然间,那具曼妙的身躯爆发出一阵五彩的涟漪扩散四方,仿佛如一只展翅彩凤欲要破开着牢笼展翅高飞,但那五彩的涟漪仅仅激荡; 了毫秒,便黯然失色。

秦墨染终于垂下眼帘看向箫剑生。

她在聆听他的呼吸,她在用自己的身体感受他的身体,是否如常。

此刻,箫剑生和一具尸体无二,滚热的身体渐渐变的冰冷,身体内的血流的由动到静,缓缓无声。

秦墨染的脸色渐渐寒冷,从盛夏到寒冬,只是眨眼之间。

秦墨染红唇微动,“小石头别睡着,师姐带你回泥井口看爷爷,看小林儿……”

似乎受到了召唤,箫剑生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的笑,他的笑容就那么从容的停在了嘴角,他的嘴角翘起一个很自然的弧度。

仓皇失措的石仟羽奔了过来,但却无法接近阵眼分毫,她剑气了他曾经用过的剑,含愤举过头顶,劈了下去。

……

天色已黄昏。

裂缝之上又传来了震天动地的碰撞声,战斗的双方已经换了人,一个是衣着破烂的周姓老头,另一个是掌教黄觉盛,两人联手向昼明试压。

裂缝边缘处,几十号无极宫的弟子,用各种眼神盯着裂缝里面的动静,盯着那个紫衣老道。

殷洪烈用肩膀碰了碰霍海,毫不掩饰脸色的快意之色,笑道:“刚才听四长老和月华长老谈起,这青山苍木阵早已失传,哪怕寻遍大良国也难觅破阵之人,霍师兄,你猜那两人还能坚持多久?”

霍海脸上挂着些许的失望,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幼稚,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对他来说,这趟出行箫剑生终究要死,似乎就怎么死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按照霍海的计划,箫剑生应该死在奉天王朝某个衙门的外面,死前还的受一番皮肉之苦才符合他的心意。

此时,向源郎身边除了冷清秋,还有十一个诚惶诚恐的陌生面孔,他们是向家的死侍,受命保护箫剑生的周全,然而,他们没能尽到这份责任,显得很是胆战心惊。

困在裂缝内的石仟羽和那两人已经脱困,只是平时傲人一等的石仟羽忽然沉默了许多。

就在这时,向源郎叹息了一声,向不远处的四长老祝敏走了过去。

……

裂缝之内,柳慕白姗姗来迟一步。

或许是有一丝自责,此时出手丝毫不留手段,能想到的破阵之法全部试了个遍,但依然无法感应到阵眼里面的两人,他想过赶回重阳殿将老祖搬来,或许能轻易击碎这青山苍木阵,但一来一区,饶是他可以施展神通,已然误了那小子的性命。

几息后,柳慕白脸上已经显出了艰难之色。

又是几息后,柳慕白那双精细的眼瞳猛然睁圆,细密的汗水布满了额头。

阵眼之内,箫剑生和秦墨染的身形同时模糊起来,似乎变的若隐若现起来,情急之下,柳慕白抖擞长袖猛然手臂探入虚空之中。

此时,落日的余晖金灿灿的斜斜刺入裂缝之内,某个瞬间一束金光似受到了一种力量的牵引,忽然向裂缝深处弯曲过去,下一瞬间,柳慕白手持一柄十丈长的金色长剑,自高空劈落。

一阵堪比天塌地陷的巨大动静过后,裂缝石壁上的巨石纷纷滚落,阵眼似乎出现了瞬间的松动,箫剑生和秦墨染终于摇晃了几下,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就在柳慕白决意斩下第二剑的时候。

早已忍俊不禁的昼明哈哈乐道:“本座曾经说过,天下之大,不只你一个知道那小子的下落,贼老道,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

柳慕白并未抬头,只是扫了眼昼明,说道:“今日过后,你的搬云山将彻底消失。”

昼明神色略微顿了一下,冷冷道:“或许今日之后,你将自身难保,那奉天老儿还不的血洗了你的青云观?”

似乎被点中了要害,柳慕白脸色忽然阴沉起来,就在他心思激荡的一瞬间,阵眼之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水流旋转的声音,紧接着,处于阵眼之内的箫剑生和秦墨染两人的身影已经仿如一层薄雾,即将消失在这方天地之间。

柳慕白对着夜空长长叹息一声,他的眼睛越来越小,几欲变成了一条细缝,然而,在他的松垮的眼皮之下,两颗带着隐忍的眼珠猛然间精光四射。

他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苦行僧。

苦行僧曾以施舍的口吻在他转身之际说了几个字:“夜来无风非好兆头。”

柳慕白侧耳聆听,确实这山间没有一丝的风。

但却有个很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零六章 道心

阵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魔音缭绕,如鼓声轰鸣。

这声音听起来枯燥,但令得在场每个人闻之色变的同时而产生了共鸣,踏步之声高深莫测,雷击心境,拷问道心。

修行世界,修行者的天资聪颖固然重要,但大道朝天荆棘两边,为何要修,如何而行,行将多远,最是拷问修行者的道心,只有那些道心坚定者方能问鼎大道之巅。

道心,简言之就是修行的意义。

如青云观主柳慕白这般道心坚实如磐的修行者,此刻竟然道心被扰乱,无法凝神静气,甚至,他的道心开始无缘无故的出现了裂痕。

柳慕白面无人色,他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对于自己一心向往的道第一次发出了质疑之声。

下一刻,柳慕白紧闭双目,自行封印所有的感知,但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在他身体里面击鼓一般,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追逐那个节奏而去。

柳慕白忽然自问:“贫道自出山以来,便谨记师尊教诲,以解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视金钱为粪土,为助那少年早日问道,日思夜难眠,莫非有错?”

回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踏步之声。

柳慕白忽然双指戳向自己眉心,一股血线溅射而出,他目光坚定的望向箫剑生,喃喃道:“错也就错了,与其逆心而行,不如来个大解脱。”

柳慕白再次举起了那柄金色巨剑。

夜色已经降临下来,夜空之上悬着几个昏昏沉沉的闪星,显得有气无力。

罗浮山顶某处,昼明以绝对的实力将周姓老头和黄觉盛两人逼的气喘吁吁,二人各有所伤,周姓老头还好点,似乎并未受重伤,但黄觉盛已经吐血几次,一条手臂垂落,似乎已经折断。

在脚步声传来的那一刻,他已经停止了攻击,面朝无极宫方位站直身形,恭敬三鞠躬后发出一声长叹。

周姓老者停止攻击后,目色复杂的朝向源郎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昼明目色阴沉的望向裂缝之内,他的双目追着那脚本声移动,大手挥动间,五块黑色棺材板如飞剑一般召回,再以迅雷不及之势组合成一口巨大的黑棺。

昼明本以为这样便能将那沉重的脚步声隔绝,但效果不佳,此刻,他的道心也受到了某种拷问,他感觉到了莫大的耻辱。

昼明对着裂缝之内,厉声道:“本座追求至高无上的大道,以鲜血明志,以白骨筑路,杀几只蝼蚁莫非有错,不管你是何方人物,休要无耻干涉本座的道心,本座自幼便向往黑暗,今追随灵主大人左右奉为此生最大的心愿,挡道者必死。”

昼明猛喝一声,对准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推出一掌,枯掌之上风声呼呼而起,一团漆黑的雾气顷刻间席卷而去。然而,随着一声沉重的回应,昼明的枯掌从中间裂为两半,浓黑色的鲜血肆意流淌,任凭他如何催动经脉止血,那血依然不止。

似乎就在他的耳边,有个声音说道:“你的血为谁而流?”

昼明怒道:“这是本座的事。”

下一刻,昼明一身修为突然间被禁锢,连同那口巨大黑棺一起向夜色之下翻滚而去。

这一翻滚或许是十里百里,或许是千里之外。

这一幕,令得多少人胆战心惊。

此刻,祝敏双手捂着耳朵,紧紧咬合牙关,但却无济于事,该入耳的一声不减,他早已是面目狰狞大汗淋漓,他的道心已然遭到了严重的拷问,已经变的支离破碎。

猛然间,他艰难的转身看向面色如纸的月华,目色狰狞道:“怎么回事,快命人查探。”

月华面无人色的点了点头,但却无动于衷。

这一刻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受到了那脚步声的干扰,但情况却不尽相同,似乎那些实力低微的无极宫弟子神情就要自然的多,但他们的双眼已然被今夜的恐惧充实。

柳慕白如此,昼明如此,就连自家长老都没能幸免。

惊恐之余,总要找个宣泄的办法,心中免不了一问,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莫非是柳慕白为救人搬来的救兵,然而,当他们看到柳慕白疯狂的劈剑动作后开始纷纷摇头。

霍海战战兢兢的看向不远处的楚枫,尽量和气道:“楚师兄,可知发生了何事?”

楚枫比他境界高,再加上楚枫一直和箫剑生在一起,霍海有此疑问也属正常。

楚枫轻轻摇头,亦是不解。

……

玄位的阵眼随着昼明离去自然关闭,阵眼之上两道虚幻缥缈的身影缓缓凝实了几分,箫剑生和秦墨染重新显于人前,两人双双跌落在阵眼之上,秦墨染在下,箫剑生在上,秦墨染还紧紧的抱着箫剑生,颇有永不分开的意思。

人群之中,不知谁狠狠的说了句“狗男女”,很快便遭到石仟羽的白眼。

柳慕白已经强行镇定下来,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目色轻颤的望向四周,不见人影,但闻人动。

不知过了多久,阵眼之上的箫剑生似乎听到了某种熟悉的动静,他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他在挣扎,在某种可能与不可能之间做痛快的抉择。

几息后,箫剑生缓缓张开嘴,长长的吸入一口气,又是几息后,他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的向秦墨染的手抓去。

“师姐?”箫剑生似做了个噩梦,猛然惊醒。

箫剑生醒来后的第一眼便看向了秦墨染,当看到秦墨染已经人事不省,身体也如冰一样寒冷,他的眼神之中显出了惊慌,无声的张了张嘴,然后吃力的起身将秦墨染抱了起来,神色忧伤的向柳慕白走了过去。

声音低沉沙哑的祈求道:“柳前辈,救救我师姐,柳前辈,我师姐她不能死……”

柳慕白先从头到脚看了一眼箫剑生,这才脸色中带着无限的安慰,目光沉甸甸的看向秦墨染,少倾,柳慕白正色道:“经脉全断,气海损毁严重,最后时刻,她把所有的元阳之气都给了你。”

箫剑生沙哑道:“能救吗?”

柳慕白失望的摇了摇头,委婉说道:“看天意。”

箫剑生微微躬身,给柳慕白行了个礼向着那脚步声走去。

既然柳慕白说看天意,他回无极宫也是一样道理。

……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

神羊宫内忙作一团,一楼大厅整整齐齐码着六具血污尸体,轻伤者十几人,重伤者三人。死者、伤者暂时用药后被马车拉着连夜启程赶回无极宫,包括断臂后的掌教黄觉盛和月华长老。

四长老祝敏暂时驻扎在神羊宫,以防不测。

柳慕白一直没有挪动地方,裂缝边缘处,向源郎、高有才、石仟羽几人面无表情坐着,半夜时分才向山下走去。

青山苍木阵四处阵眼全部塌陷,裂缝内所有的石道、木墙全部倒塌。

箫剑生抱着秦墨染神情恍惚的游走在碎石和断木之间,一直不停的跟着那道沉重的脚步声。

两天后,神羊宫在四长老祝敏的主持下恢复了正常,开始陆续派人联络周边的各大宗门,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此时,距离神羊宫几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坳里,箫剑生轻柔的将秦墨染放到在河边的一处草丛里,一边沾着温热的河水给秦墨染搓洗脚丫,一边在秦墨染的脚底认真的揉着几处大穴。

这几日来,他很认真的做着这几件事。

早晨太阳升起时分,他将大师姐抱出来,放在一张粗糙的躺椅上,让大师姐吸收山间一草一木一滴露水的精华,同时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他在大师姐眼前不停的练剑。

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他将大师姐放入用一块巨石凿出来的浴盆内,给大师姐美美的洗个热水澡,然后开始按摩身体。

大师姐的身体很白净,透着一股天然的清香,然而,箫剑生的目光纯洁无瑕,毫无亵渎之意。

晚上时分,箫剑生学着大师姐给他疏通经脉时的样子,以自己体内的元阳之气洗涤着大师姐的经脉,夜深人静时,他会讲起曾经发生在泥井口的点点滴滴给大师姐听。

几日下来,箫剑生塌瘪的气海慢慢的充盈了起来,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他突破五境后的气息已经沉稳了许多,收益最多的还是他对剑气的理解,似乎已经隐隐约约触及到了一种微妙的东西,箫剑生不知道这算不算传说中的剑意。

这天夜里,简陋的草棚外,冷月高挂,虫儿嘶鸣不停,箫剑生斜躺在那张躺椅上,回想着过往,当日他一直跟着那脚步声来到了这里,脚步声跟丢了。

但他相信那人就在周围。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零七章 讲道的理(一)

一连几日下来,箫剑生等的人还未出现。

所以他一直在等。

大师姐也未苏醒,但在箫剑生的精心照料之下气色已好转不少,而且还胖了那么一点点,本来尖尖的下巴两侧肉嘟嘟起来,脸上的肌肤越发白皙水滑,最主要的是之前的细柳腰粗实了。

大师姐不能自行吞咽,箫剑生便想方设法把采来的野果弄成汁一滴滴挤进她嘴里,为了给大师姐补充体力,他将石锅熬制的鲜美鱼汤一滴滴喂到她嘴里,一日多餐,不胖点似乎很没天理。

他很担心大师姐苏醒之后,看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会不会找他玩命。

溪谷里,山好、水好、炊烟直,空气清新恰的安宁,比那传说中的桃源之地也不相上下,所以,在大师姐苏醒之前,箫剑生暂时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罗浮山一事,柳慕白亲自出面营救,几乎已经告诉世人,箫剑生就是十六年前那个得天眷顾之人,消息一旦传出,必将撼动天下,很可能当日在筠天城演武场柳慕白认人一事也将败露,可以想象帝王一怒的后果。

或许,未来的某天,柳慕白所在的青云观将血流成河,而柳慕白本人也将定以欺君之罪,命运曲折可想而知,如此一来,箫剑生有意无意的已经被逼到了深渊边缘,他除了强大自己以防不测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他甚至想过,将身上背负的那份天运还之于天,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习剑只为强身健体,修行只为延年益寿,他不想身边的亲人和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一个个因他而改变了命运,遭到无缘的屠杀,他不想未来的无极宫也因为他而遭受灭顶之灾。

这些天,他常在夜间睡梦中被一片血色的世界惊醒。

所以,箫剑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始彻彻底底的反思,对他曾经认准的道产生了逆反和质疑。

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绝对的实力,将寸步难行,既然已经面临深渊,是一步跨过去还是跌落万丈深渊,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箫剑生终于想通了。

这天夜里,他走出了草棚,对着亿万雨滴肆意而笑,或许他在笑自己自不量力,但他笑的很舒畅,笑的肆无忌惮,随之,一道金色的鎏金长剑破开雨幕直上天穹,与那真正的风雷展开了一场无休止的追杀。

箫剑生闭眼矗立在风雨之中,一直到天色亮起,风雨驻停。

这一日,位于大良国某个深山老林之中,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清瘦少年,溪谷之中,那条潺潺而动的溪流出现了无数次的断流,两侧的山头被一剑剑削平,山中的苍木似经历了寒风瑟瑟的深秋,生机渐失。

箫剑生凝神望着手中的虬龙钝剑,念力如蚕丝般缠绕而上,他不知道这柄剑在之前经历过多少次的杀伐,砍掉了多少颗头颅,他此时能清晰的感知到长剑之内狂暴的血液流动,浩然之气自放。

箫剑生紧握剑柄,长剑清脆悲愤而鸣。

似乎它的高贵受到了亵渎,它的冷傲受到了拷问,它的犀利受到了约束,剑鸣,或许便是它的意志。

箫剑生冷笑一声,将虬龙钝剑抛出潺潺流水之中,转身而去。

他走到粗糙的躺椅前,目色柔和的看着大师姐那张仿佛静止了一样的脸,不由想起了大师姐曾经对他的冷,对他的苛刻,对他诸般的好,感觉心里酸酸的,他不知道大师姐还能不能苏醒过来,或许就这样在沉睡中花龄凋谢,他已经想好认认真真照顾大师姐一辈子,直到她老去的那一天。

箫剑生恭恭敬敬给大师姐行了一礼,像唠家常一样,声音平静道:“曾经以为自己会平庸终身,但随着爷爷和妹妹的离去这一切都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再也回不到过去,黑暗角域崛起,天下迎来乱世,那么,就让师弟以手中的剑来理清这个乱世,这也是师傅愿意看到的,曾经那个苦行僧和师弟说过,他说天下将因我而灭,无极宫将因师弟而平,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在天下将乱之前寻得葬山河图中那位女子,或许,师弟是该离开无极宫的时候了,不过请师姐放心,师弟的道不曾改变,依然是永恒。”

就在这时,秦墨染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箫剑生调整了一下情绪,松了一下心中那张弓弦说道:“师姐……如果不愿意醒来,那师弟便照顾你一生一世。”

又是夜深人静时分,夜空分外深远,一轮圆月笼罩四方,洒下柔和的光线,北方天空一颗肉眼不可察觉的遥远星星,正幽静的闪烁着紫色的光芒。

箫剑生平躺在那张椅子上仰望深空,仰望那颗不知何时出现的紫色星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直到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天色微亮,紫色星辰渐渐隐藏于深空,箫剑生自动醒了过来,他回到草棚将虬龙钝剑和师姐的秀气长剑用一块布缠裹严实系在后背,然后将大师姐放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箫剑生躬身背起椅子沿着溪谷顺流而去,他曾经看过仟羽师姐手里的地图,知道溪谷外面有个叫庆阳的小镇,在来大良国的路上,他曾听人说过,青阳镇盛产一种清雪桃花粉的女子敷面之物,据说是用最细嫩的桃花花瓣碾碎配以香料等物调制而成,不仅美颜,还芳香怡人。

……

庆阳镇规模不大,寥寥千户,但历史久远,可称得上一座小有名气的古镇,小镇建在一个平缓的山坡之上,隐藏在一片绿色之间,全镇最高的楼只有二层,因为交通不是很便利的缘故,这里的民风还没有受到世俗的污染,很淳朴,保留了很多世俗的东西。

中午时分,箫剑生背着秦墨染已经在庆阳小镇转了小半圈,走在凸凹不平的青石板路上,细细体会着庆阳镇的民风,这里的路四通八达,几乎没有死胡同,也没有街道这一称呼,石板路两侧商家不多,有的商家直接就开在自家的院子里。

因为不熟悉,箫剑生便背着大师姐不停的转悠,两人凌乱的装束和别致的举动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但大多都是友善的,或许这便是世俗之外的东西。

在一个高大院墙外,箫剑生被一个清脆婉转的小女孩叫声吸引了过去,小女孩十一二岁,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胭脂水粉摸的过量了,手里举着一摞精致的木盒子,小嘴巴巴说个不停,基本都是重复着几句话,辛记的胭脂天下一绝,辛记的桃花粉全镇最好。

小女孩老远看到箫剑生快步走来,顿时笑脸相迎,当那双笑眯眯的眼睛看清秦墨染的长相后,先是一愣,旋即看着箫剑生吃惊道:“这位姐姐可真是漂亮,姐姐是病了吗?”

箫剑生笑了笑只回答了上半句,“是不是用了你家的桃花粉会更漂亮。”

似乎是觉得秦墨染太漂亮了,小女孩一时间忘了那些招揽客户的用词,声音清脆道:“姐姐不用也漂亮,不过用了会更漂亮。”

箫剑生点了点,被小女孩请入了大院里面。

小院内,一位不算老的妇女不厌其烦的给箫剑生介绍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箫剑生第一次买这种东西,根本无从下手,只好挨个的闻过去细细端详起来,最后他选购了两个香木小盒装的桃花粉,一盒清香淡雅,粉质细腻偏桃红,另一盒香味略重,粉质偏桃粉。

付了些许碎银,箫剑生离开了香气喷喷的小院,随意的行走,简单的添置了一些紧缺物品,走了一程忽然感觉有些饿了,肚子里咕咕乱叫。

在一个路角转弯处,一家卷饼店的招牌特别吸引人的目光,狗不理卷饼,不知道好不好吃,但味道很是诱人,生意也挺火,不大的小店内几乎已经座无虚席,似乎他要是进去恐怕就再容不下两个人的地方了。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进去看看好点,没地方吃他可以打包带着在路上吃。

就在他刚来到小店门前,还没看清店内的老板娘脸上那颗痣上长没长毛,就在这时,墙角的位置一个身上油腻腻的老头忽然起身,小眼睛回头瞅了眼正在数着碎银子的老板娘,拔腿向小店外跑去,体态丰盈的老板娘似乎早有提防,就在老头刚冲出门槛的时候已经倒提着一把鸡毛掸子追了出来。

箫剑生赶紧给这彪悍的老板娘让路。

老头一只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另一只手里抓着半张吃剩下的卷饼,嘴里还叼着一颗烤鸭头。跑的中间还不忘啃一口干瘪的鸭头,但那体态丰盈的老板娘就有点力不从心了,白腻腻的脚腕感觉比老头的腰还粗一圈,跑起来左右摇晃胸前那两坨肉颠的箫剑生眼花缭乱。

老板娘一边跑一边声音如泣如诉骂道:“你个天煞的白食鬼,老娘一个寡妇挣点钱容易吗,昨天一顿羊肉泡卷饼,今天又祸害老娘一只香喷喷的烤鸭五串羊腰子……”

老头似乎有些慌不择路,根本就没有注意脚下坑坑洼洼的路面,一个不慎脚尖踢在一块石头上猛的一个踉跄,鸭头被甩飞了出去,脚下的破鞋掉了一只,狼狈至极。

老板娘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看追不上老头,气急败坏之余,直径将那鸡毛掸子飞了出去,可能是太过用力,整个人像一座大山一样轰然倒地,震的地面上嵌在黄土中的碎石都飞了出来。

老头拐进墙角的之后,然后探出头回头冲着老板娘乐道:“老夫说话从来都是板上钉钉,既然说好了两天的帐一起付给你,自然会有人给你付了那饭钱。”

箫剑生暗自叹息了一声,那老头虽然可恨,但看那穿着显然符合吃白食的资格,而老板娘虽然吃的油脂外溢,但挣点钱似乎也不易,而且他还发现老头最后那句话是冲着他说的。

箫剑生苦笑着走过去,似乎想将老板娘搀扶起来,不料那老板娘激灵了一下,就将那圆咕隆咚的手缩了回去。

箫剑生笑道:“多少钱,我付。”

老板娘趴在地上摸了一把脸上刚刚沾上的土尘,犹犹豫豫的伸出一个小拇指,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箫剑生,生怕他说了不算。

箫剑生慷慨的摸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碎银,直接放在了老板娘如莲花一样盛开的五指中心,然后瞅了眼老头掉落的鞋,知道这老头浑身上下也没有几件家当,如果没有鞋估计连吃白食的资格都没了。

箫剑生看了眼那只破鞋,一块黑漆漆的鞋底板,四周绑着几根分不出颜色的带子,然后抓住一根带子打算将鞋提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根本提不动那只鞋。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零八章 讲道的理(二)

肥硕的老板娘手里紧紧攥着一粒碎银,似乎摔的挺重,还在地上趴着没有起身。

透过那扇门,几双目光看了一眼四平八稳的老板娘,然后一边往嘴里拔饭,一边谴责那个吃霸王餐的老头不地道,谴责完那老头,再用同情的口吻说那老板娘一个寡妇一家太不容易了。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座搀扶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中年男子走过去,摸了摸油嘴,蹲下身子拉住老板娘沉甸甸的手臂将人搀扶了起来,小声的责怪道:“阿琼,摔摔平安,摔摔平安,别和一个叫花子怄气了,早和你说了,家里没个男人罩不住场子的,你偏偏不听。”

中年男人无故叹了口气。

老板娘揉着自己一侧的胯骨,另一只手一直没有放开中年男子的手,颇有些羞涩的低声道:“王哥,你吃好了吗,没有的话阿琼再给你加个蛋?”

中年男子笑了几声,拉着那只胖乎乎的手向小店走去。

临跨门槛的时候,老板娘回头瞅了一眼箫剑生,愤愤道:“给你爷爷带句话,以后别让我看见他,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箫剑生和气的点了点,并未解释。

第一次没将那只破鞋提起来,箫剑生并不觉得奇怪,他已经猜到了老头的身份,正是罗浮山裂缝内那脚步声的主人。

只是这老头故意给他留下一只鞋是什么意思?

是想告诉他鞋重,还是穿鞋的人脚重?

看似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却令箫剑生焦头烂额,他足足在这里蹲了很长时间,也无端的遭受了很多的白眼,甚至还有人说他脑袋有毛病,这些对他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必须解决掉眼前这个问题。

或许,只有那样老头才肯与他想见。

接下来,箫剑生又尝试了几次无果,这更肯定了他的想法。

鞋是一只很普通的鞋,厚实的千层底,普通的布条,和他曾经做的草鞋差不多的简单,箫剑生特意用手指了扣,扣下一大块黑漆漆的污垢,露出了厚实的千层底,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见暗,箫剑生依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此时青阳镇内已经亮起了灯光,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出来纳凉的,有出来遛鸟的,总之形形色色,箫剑生周围的脚本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各行其道。

箫剑生缓缓的抬起头,望着那些在灯光下游走的人影,似乎看的久了,这些人影走过的线路全部变成了一条条黑色的线条,这些线条互相交织,这些线条无限的延伸,将这天地切割成一块一块,形如一张硕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

或许,人之生便是一场修行,只不过道不同,终点不同,落点不同,有的人只走了几步便成了死棋,有的人成为决定这盘棋胜负的关键。

短短的时间,箫剑生思考了很多问题,他好像看到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一点点从爬行道直立行走,再到提刀杀人,然后一步步的逆着人潮而去,他的终点便是那颗闪烁的紫星。

箫剑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慢慢的将自己的鞋脱去,然后将那只鞋子穿了起来,似乎还正好,一点也不挤脚,他试着挪了挪脚,原来鞋子是穿在脚上的,和人饿了需要吃饭是一个道理,即便是高人没钱吃饭也可以吃寡妇的霸王餐,那么他杀人也有他杀人的道理,大师姐为了他可以舍弃自己的命那是大师姐的道理,道便是道理,狗屁道理也是道理,道存乎于心中,可以无理。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害的他苦思了那么久。

箫剑生面对着人去鞠了一躬,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他出了庆阳镇,迎着那颗紫星而去,他的脚步声重重的叩击着大地,布带已经勒进了肉里,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浇透,尽管如此,他一直没有停歇

前方再次出现了那沉重的脚步声。

老头的脚步声很慢,但箫剑生就是撵不上,他的脑海中缓慢的显出了那高人的形象,被人当叫花子撵的像条狗一般,似乎很符合箫剑生心中对高人的定义。

那柳慕白不也是个猥琐老道,还有那黄放翁似乎也讲究不了多少,还有那苦行僧。

貌似高人越高,离人间烟火气越近。

月色之下,那沉重的脚步声一直不紧不慢的走着,翻过一片山林后沿着一条连绵不绝的山岭而上,山岭越来越高,两侧的深渊越来越陡,耳边风声呼呼,最后山岭变成了山脊,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山脊的正上方便是那颗紫星。

饶是箫剑生走惯了山路,此时腿也有点打颤,一方面那鞋很重,每挪动一下都需要极大的力气,另一方风大夜黑,他总感觉下一步迈出去有可能被山风吹落悬崖,然而,那脚步声不停,他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再往前走山脊也变的越来越窄,仅有一脚之宽,如刀削的一般,箫剑生摇摇晃晃的往前挪着猫步,身体被风吹的几次险些跌落山崖之下。

约莫半柱香时间后,箫剑生迎着风擦了一把汗,抬起一脚再无法落脚,月色之下,脚下的路依然变成了一条黑漆漆的刀刃,而且还是有豁口的刀刃,下一个落脚点在百丈之外,脚下便是黑漆漆的一条裂缝,对于不会御剑而行的他已经完全无能为力。

此时,那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停了下来,吃霸王餐的老头就在不远处,也已经停了下来,身体像悬浮在刀刃之上。

箫剑生试着喊道:“前辈,我若掉下去是生还是死?”

一阵夜风吹过,霸王餐老头不动声色的戏谑道:“老天真是瞎了眼,怎会降运一个胆小鬼,若是怕死趁早回去吧,大不了老夫背后说你一句好狗不吃回头屎,总比你丢了性命要好。”

箫剑生似乎被霸王餐老头逼急了,试着往前迈了一下脚,他的脚刚探出,身体猛然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往山崖下掉,箫剑生赶紧往后仰了一下身体,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才稳住了身体。

夜色中,箫剑生气喘如牛说道:“前辈可别望了谁提你出的酒钱,一两银子换前辈一句话,似乎你也不亏吧。”

霸王餐老头哈哈笑道:“那女娃子挺好,屁股大胸翘,老夫建议你还是回去两人过日子吧,保不准能给你生一堆带把的。”

箫剑生登时就有点脸上挂不住了,他知道大师姐虽然还没有醒来,但应该能听到他和这个老头的对话,他试着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师姐脸上并没有表情,便小声说道:“师姐,师弟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下一步或许就会粉身碎骨,师弟生死倒是小事,害的师姐还的跟着陪葬,要不师姐暗示一下,若是你觉得师弟应该冒这个风险,就眨一下睫毛如何?”

箫剑生认真的盯着秦墨染的眼睛,秦墨染那长长的睫毛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竟然真的眨动了几下。

箫剑生登时就叹了口气,低声道:“连你也这么疯,看来师弟真没活路了。”

就在此时,那霸王餐老头开始往前挪动,这下箫剑生真是有点急了,张了张嘴没有问出那句话,干脆闭着眼睛站起身来,脑海里没有去想眼前的山崖,而是把他美化成了小师姐在雾隐谷中围起来的那一片花园,索性就踏空迈出了一步。

一步迈出,箫剑生登时就失去了平衡,身体猛然向下倒去。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零九章 杀气腾腾

箫剑生并没有真的坠落山崖。

而是双脚踏空之后,下坠了没多久,似乎踩到了一些他之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东西,他看不清楚也看不到,也不敢分心去看,只感觉柔软的像棉花,轻柔的似风一样,一股柔然而强劲之力将他和身后的秦墨染托了起来。

箫剑生吃惊的看了那位老人一眼,忽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记得那次随陈申平教习出行,他曾经打坐冥想的时候,有过那么一刻的错觉,那时候的他好像脱离的大地的束缚,身轻如风,可以随意而动,实在美妙至极。

箫剑生迈出第二步,第三步……双腿交换的频率越来越快,犹如在空中随性的漫步,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类似于御剑的刺激,之前他通过大师姐飞上过百丈高空,那时候的感觉远非现在亲自体验可比,有一种极其逍遥的感觉。

终于脚落实地,箫剑生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脸颊,回首望去有些不敢相信。

箫剑生借着月色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老人,看了很长时间,老人长着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仿佛如泥井口的庄稼汉一样,完全看不出高人的气势。岁月已经在那张普通的脸上刻画了太多的纹路,他的眉毛白了,像瀑布一样垂了下来,他的头发也白了,大部分都擀了毡,一身粗布衣服十几个窟窿,但没有打补丁,隐隐露着那如枯树一样的皮。

但箫剑生知道老人真的是高人,甚至可能在无极宫几位老祖之上,所以他诚心诚意的给老人行了一礼,说道:“老前辈这一路来帮衬令晚辈感激不尽,今日应约而来,想必前辈有一些事要嘱托。”

老人嗯了一声,慢慢收了之前戏谑的目光,伸手捋了捋下巴上有些上翘的银须,开始认真的打量这个清瘦的少年,他的目光从上到下,然后又从下到上反复一遍,看的很是仔细,时而,频频点头,时而,紧皱眉头。

箫剑生能清晰的感受到老人的目光穿透了他的身体,在他身体里不停的游走,当老人的目光在他身体里面游走的同时,他体内的五盏青灯逐一点燃,他的气海也变的温热起来,变的极不宁静,他的额头开始有汗珠渗出。

箫剑生下意识的擦了一把汗,擦汗的那只手有些抖,声音低沉道:“前辈是不是对晚辈很失望?”

老人微微的点了点,如实说道:“中庸之才,能走到今天心性尚可,谈不上失望,只是境界太低了,和地下的蚂蚁差不多,老夫担心这天下未乱你先夭折,好比喝酒,刚喝道尽兴的时候,发现酒葫芦空了,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老人摘下腰间的酒葫芦闻了闻,并未往嘴里灌,又挂了回去。

箫剑生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前辈评价得当,在一年之前,晚辈只是一个每天上山砍柴的少年,根本未曾想到会走到今天。”

老人轻声笑了笑道:“天将大任于你,必有天意,你逢时而生,或许是冥冥中的安排,既是天意,谁能一言说尽。”

箫剑生笑着点头。

少倾,箫剑生说道:“前辈姓甚名谁,不知晚辈可否一问?”

老人轻描淡写的看了箫剑生一眼,缓缓摇头。

箫剑生略显失望,但并未表现在脸上。

就在这时,老人在箫剑生面前晃了晃脏兮兮的脚板,示意箫剑生将鞋给他套上,箫剑生腼腆一笑:“这只鞋晚辈穿起来也合脚,看来和晚辈很有缘分。”

几息后,老人白眼道:“宁铁鞋,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江湖上没老夫这号人。”

箫剑生偷偷窃笑,确实挺般配的名字,至于是不是真如宁铁鞋说的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箫剑生并不关心,他此刻关心的是如何让宁铁鞋帮大师姐治疗,同时再帮他指点一番,让他在修行之路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今他已经是合五境圆满,再往前跨一大步便是大圆满,以后再遇到像周陵那样的对手,也不至于处心积虑的取巧,就在箫剑生拧着眉头打着小算盘的时候,宁铁鞋早已看透了箫剑生的心思。

干脆警告道:“孩子,须知做人要厚道,要懂得收放自如,切记贪。”

箫剑生朝着宁铁鞋恭敬一礼,轻笑道:“宁前辈教诲的是,只是晚辈在想,宁前辈应该是山珍海味早已吃腻,是不是应该尝一尝那山间的野味了,比如那山兔脊梁处的那块肉最适宜下酒,再比如那泥炉子鱼不用任何的调味也是香脆可口,绝对是跑遍西荒怕也寻不着,而我大师姐又特别善于这个,可惜宁前辈怕是没有这种口福了。”

宁铁鞋冷笑一声,他岂能不知这小子的心思,然而,有一点确实被那小子说中了,他不仅在青阳镇吃霸王餐,几乎每去一个地方都要享受一下白吃白喝,似乎觉得那样才过瘾,细想一下,这天下间的美食确实有点吃腻了,就连西荒龙炎城的御膳房也被他偷吃了个遍。

宁铁鞋不动声色的咽口吐沫,冲着箫剑生冷笑一声,箫剑生突然感觉阴嗖嗖的,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身后的椅子和大师姐一起消失了。

箫剑生冲着宁铁鞋急道:“宁前辈这是……”

……

此刻,位于大良国深山某处的一条溪谷里,小溪流潺潺而动,时有鱼儿逆流而上,在水中翻着清澈的水花嬉戏。

约莫中午时分,溪谷中突然闯入一队人马,马儿飞奔,重重的践踏着脆嫩的野草和野花,人数少说也在百人之上,他们统一着装,个个杀气腾腾。

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忽然跃马来到那处小溪边,扫了眼轻缓的河水,缓缓抬头,带着浓浓杀气的目光穿过山林,猛然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头,忽然间拧紧了眉头。

中年男子冷笑道:“山清水秀,倒是处藏身的好地方。”

中年男子领着大队人马继续在溪谷中奔走,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后,他远远的看着溪边的那处简陋草棚,忽然狞笑出声,与此同时,腰间的长剑自行出鞘而去,化作一道黑线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时,溪边的简易草棚被一道凌冽的剑气斩过,顷刻间化作了满地的草屑散落满地。

中年男子挥手示意众人跟上,他独自拍马往前,在那处草屑散落的地方驻停,中年男子跳下马后随意走动,在一个很大的石槽边停了下来。

石槽里呈现长方形,是由一整块巨石开凿而成,正好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周围可见清晰的剑斩痕迹,石槽中还有不少的清水,中年男子用手指在水中划了一圈,待他转身之际,那石槽依然破碎成几块碎石。

少倾,中年男子摆手示意。

一名手下走过来,朝着中年男子小心询问道:“云阁老,咱们是不是要咱先在这里安营扎寨?”

中年男子顿了一下,神色傲然的看着身后那些跃跃欲试的手下缓缓数道:“这里既然没有拆除,想必重返的可能性很大,暂且留下几十人秘密守候,若有消息便传书给少山主。”

中年男子又补充道:“不排除此子身边可能高手守护,切记打草惊蛇。”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一十章 天罗地网

此刻,中年男子志得意满,骑在马背上沿着溪流随意而行。

他身后的那群手下警觉的看着两侧的山林,他们根本猜不透这位年轻的剑山阁主此时的心思,在剑山,除了山主和少山主,阁主便是最高,总共十二位阁主,他们各守一阁,将剑山打理的井井有条。

中年男子姓云,名承希,浓眉卷发,仪表堂堂,因常年修剑的缘故,整个入不论行、停、站、坐都有一股勃然的剑气,尤其是浓眉下的那双眼睛,异常闪烁,如天下最锋利的剑。

他是剑山星辰阁阁主,也是最年轻的阁主。

在十二阁主中实力虽不是最强,但如今已是鸿蒙境的高手,隐隐约约正在窥探临天境的门槛,一直以来深得山主霍青城的青睐,此次下山两肩担重任。

云承希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箫剑生的下落,他用各种手段终于找到了这里,此时看着那少年在溪谷间留下的斑斑剑痕,轻笑出声:“有人说你是逢时而生之人,我看未必,以我看你只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在本阁主面前你只配一死,本阁主已经给你布下天罗地网,咱们走着瞧便是。”

云承希目光闪烁间突然想起一人,轻笑了一声。

她是当今天下少有的剑法奇才,被不少人尊为剑女,曾经这人被剑山认为是最有可能的成为山主人选,后来却阴差阳错离开了剑山,一代剑女再无音讯。

云承希不止一次的想起这个人,这人虽然离开剑山已经多年,但剑山依然有她的传说,很闹心,他很期盼遇到这个人,一举摧毁属于她的神话。

在离开溪谷前,云承希在草棚的旧址上精心布置了一番,又在附近留下了数十道眼线,这才拍马而去。

离此不足千里,便是大良国与奉天王朝的边线。

此时此刻,位于边线一处平坦之地,有一片稀稀拉拉的林地,林地里面,明哨暗哨无数,更是在林地远处有一支千人的铁甲骑兵已经严阵以待,这些铁甲兵全部以战时的规格装备,独属于奉天王朝的斩马*刀,用于远程袭敌的强劲弓弩,一应俱全。统领之人是一位须发皆花的老将,他受四公主赵凌霜懿旨在此伺机而动。

大良国乃中立国,拥兵很少,除了皇宫有为数不多的护卫队,各地方府衙几乎每年都在精简兵力,这便导致了这次事件朝廷显得无能为力,在不便与邻国调兵谴将的时候只好将求援信发至了名声显外的无极宫,以及一些实力卓然的大宗门派,诸如剑山,重阳殿,太白山等,然而真正愿意伸出援手的似乎只有无极宫,剑山的人一直驻扎在凤凰山一带按兵不动,这让大良国那些当权者显得很是无奈,一方面得罪不起,他们早已听闻剑山归属了奉天王朝朝廷,另一方面因无极宫的出面事态差不多也平息了,也就作罢。

随着昼明的受伤和逃走,如今的大良国总算是暂时的安宁了下来,略大的宗门加紧了防御,各残余的小宗门派开始了选址重建,势头良好。

然而,奉天王朝这支千人铁甲压的大良国朝廷惶惶不可终日,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善于游说的重臣出面交涉,游说的结果令大良国当朝者颇感颜面无光。

允许这支铁甲压境五百里,不得扰民,不得无故屠杀大良国民众,当然,事后免不了做一些真金白银的补偿。

位于罗浮山的那处大裂缝在青山苍木阵被毁之后,大良国朝廷开始着手填平,重新在山头上植树造林,如今的神羊宫旧址已经剩下寥寥十几人,除了留下一部分人时刻留意昼明残余的势力再度反扑,其他人已经随着祝敏和月华两位长老回了无极宫,着手安排即将临近的天下英雄会。

……

一处清幽的湖边,秦墨染正双目紧闭的靠在椅背上,清风徐来,拂面而过,荡漾在那张略带忧伤的俏脸上,轻柔的摩擦着她的嘴角,长长的睫毛如孔雀开屏一般缓缓散开,她的长发随着清风一起飞舞。

湖边的垂柳被微风高高荡起,轻柔的擦过她的脸,几条五彩的鲤鱼在湖面很远的地方欢腾的翻跃起清澈的水花,万缕光束如圣光一样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经过湖面的折射,那些光束直射入秦墨染的双眼之中。

似乎过了很短暂的时间,秦墨染红唇微动,眸子缓缓的睁开一线。

秦墨染的身体还很虚弱,她醒了,但并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感觉身边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便悠悠的向四周看去,她看到了湖面上随波浮动的莲叶,看到了似在舒展开的莲花,看了湖对岸的古塔,湖中的拱形石桥,看到了一块立在湖岸的立石,迷迷糊糊的看清了立石上的几个字,西子湖。

但唯独看不到那个人。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昊然之境

对于外界发生之事,箫剑生全然不知。

自那日大师姐无故失踪,宁铁鞋只说了句她游山玩水去了,箫剑生虽然不信,但也没有追问。

虽然和宁铁鞋是第一次见面,但基于对方的强大和数次出手帮忙,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接下来,宁铁鞋带着箫剑生一路沿着山脊而行,穿越了上百处大大小小的断崖,而那种特别的感觉伴随了他一路。

从陌生到熟悉,再到一念既来,箫剑生收获颇丰。

最后几次,他只需一个念头,那种飘然的东西便会自行在脚下出现,载着他远循而去,可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奇妙无比,似乎和御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身形感觉到了一种空灵之感。

眼前山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云海奇观,一老一少仿佛踏入仙境一般,脚下升腾起层层卷云,壮观无法形容。

在一块方圆十几里的硕大卷云之上,两人停下脚步,箫剑生缓了口气问道:“宁前辈,这里可是天上?”

宁铁鞋瞥了一眼箫剑生,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天,也是地,如果按照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说法,那这里远远算不做天,就看你如何理解。”

宁铁鞋看起来心情不错,就在箫剑生心思波动之时,又补充说道:“准确来说这里是昊然之境,位于天和地之间一种特殊的存在。”

昊然之境?

箫剑生突然长大了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

这里确实与众不同,身在昊然之境,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空间不同,仿佛远离了喧闹的人间,任何你之前有过的东西在这一刻都被洗涤干净,就连灵魂都变的飘逸起来。

这里很安静,寂静无声,白天圣光万束,将整个天地照的犹如一个银色的世界。

夜间月亮大如斗,红彤彤的如磨盘大小,柔和的光线洒在缓缓卷动的云层之上,遥远处星辰闪亮,尤其是那颗紫星,仿佛就是谁家屋子里的灯火,不经意透过窗户映射了出来,让箫剑生凭空生出一种想去扣响那家人门板的冲动。

似乎过了很久,箫剑生终于从哪种吃惊之中回过神来,依然还是吃惊问道:“刚才在过山涧之时,晚辈脚下感觉到的那种东西,莫非也属于昊然之境?”

宁铁鞋斜眼道:“非也,那是老夫所凝的昊然之气,助你踏上昊然之境,道教有一种失传已久的飞行诀叫逍遥游,可御空,可青云直上,便是需要借助昊然之气来修炼。”

箫剑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心中满是疑问和不解,但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宁铁鞋呵呵笑道:“小子,在昊然之境修行,妙不可言,要不要试试?”

箫剑生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盘腿坐下,凝神静气,双眼缓缓闭实,吸纳有度。

夜晚时分,箫剑生对着那颗紫星冥想,偶尔会听到宁铁鞋如诵经一样的声音,而这个时候往往都是他身心最难集中的时候。

清晨时分,他会盯着那轮从卷云之下升起的红日冥想,他会继续逐日。

白天时分,他的思绪如那圣洁的光束一般充满了整个天地,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块浮云中所含的雨滴。

箫剑生已经陷入一种绝妙的境地,他周身飞云摆渡,日月交替隐显周而复始,箫剑生这一坐便是九天。

第一日,他如坐针毯,浑身燥热难耐。

第二日,他窥视了自己体内,发现一张密集大网。

第三日,他的气海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白色的气旋圣洁无暇,如那九天之上的白云凝结而成,美妙无穷。

第四日,他的身体空灵如无物,仿佛一间空旷威严的宫殿,宫殿之中只有七盏离世青灯在燃烧。

……

第七日,他身下的卷云开始变得阴暗起来,伴随着阵阵不安的动静。

第八日,遥远的天穹之上传来剧烈的轰鸣,满天的闪电如一颗苍天大树的树根,令人胆战心惊。

第九日,箫剑生所处的这片昊然之境开始电闪雷鸣,某一时刻,来自天穹之上的雷电和卷云之中迸发的雷电交汇于天穹某处,雷声滚滚翻出千里之外,无数道闪电将夜空照的通亮一片,而这一异动就发生在大良国上空,几乎将半个大良国照的亮如白昼。

此刻,正有大良国五灵台监管夜观天象,忽见天将流火,惶恐之下赤脚赶往御书房,令得正在为奉天王朝大兵压境一事焦头烂额的皇帝猛然对天长叹,这是天要亡我大良国不成?

与此同时,大良国某处深山降下流火,山火绵延数百里,死伤极其惨重。

凤凰山某处,剑山星辰阁阁主云承希,正在借着烛火细细的品着一副地图,这几日来,那个少年一直没有出现让他有些颇感不悦,就在他愁苦之余,忽然天空之上闷雷阵阵,天穹之上大如斗的流火降入山间。

云承希略一皱眉,御剑飞入夜空,感受着天穹之上令他心悸的动静,碎碎念道:“如此方式的破境,闻所未闻,恐怕这人在劫难逃。”

云承希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他始终疏忽了一点,如果这人破境成功,又将做何讲。

这一幕,也被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大修行者看着眼里,震撼在心。

这一夜,天现异象,将注定将被载入修行界的史册。

位于昊然之境某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烤焦味道,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摊开双手看着手掌之上几条流动的闪烁的纹路,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气海内磅礴的能量流动,和从身形到灵魂上的跃然。

难怪合五境大圆满是一条难以逾越的分水岭,让无数的修行者望而止步,确实有其道理,现在他只需闭目沉思,便能遥感夜空之上的斗转星移,沟通那些星辰之上的伟力。

就在箫剑生情不自禁之时,忽然觉的有些不对劲,他猛然转头,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冲了过来。

“小混蛋,你可知这是在玩火自焚,稍有不慎,你便身死道消,你死了也就罢了,老夫修习了几千年也就给你做了陪葬……”

宁铁鞋怒气冲冲的从一团黑烟中走了出来,满脸烟熏妆,只留一双愤怒的眼睛,身上的衣服再填几十处窟窿,满头银发丝丝直立。

箫剑生急忙起身,朝着宁铁鞋连连施礼,但脸上却洋溢着无法控制的畅快淋漓。

箫剑生谨慎道:“宁前辈,晚辈知错了,下次破境一定先找个鬼都找不到的地方。”

宁铁鞋冷笑一声,最终没有将那只鞋丢在箫剑生脸色,过了几息,待心情平静了一些才说道:“其实……也怪老夫……本以为选择在昊然之境内破境会好一些,罢了,这哑巴亏老夫自认了。”

翌日一早,一老两少离开了昊然之境,三人进入了溪谷的山口,沿着溪流而上,追逐着最肥美的鱼儿,三人不谈道不谈修行,有说有笑只论吃喝,他们沿着溪流而居,足足过了两天的逍遥日子。

第三天宁铁鞋离开,箫剑生和秦墨染目送出几十里。

快中午时分,两人并排坐在溪边随意的拔着水花,箫剑生这才好奇说道:“听宁前辈说师姐这几日游山玩水去了,不知真假。”

秦墨染笑着道:“宁前辈没有骗你,师姐这几日确实在一个叫西子湖的地方游玩去了,比任何地方都要安静。”

秦墨染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洋溢着陶醉之色。

西子湖是什么地方,箫剑生没有听说过,陌生的和昊然之境一样。

箫剑生没有问,秦墨染也没有说。

两人默默前行,似乎快走到那处草棚的时候,箫剑生才说道:“师姐,师弟打算拿了包囊先不回无极宫,直接去借兵山试一试。”

秦墨染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略显的有点激动,又有点伤感,声音微弱道:“你如今也已经合五境大圆满,论境界只比师姐低一境,论战力应该在师姐之上了,师姐气海受损之后虽然在宁前辈的帮扶下恢复了不少,但要回复巅峰时期还的静养一段时间,所以师姐这次就不能陪你去了,省的给你徒增烦恼,你当尽力而为将那件神兵利器拿到手,对你来说便是如虎添翼一般,但也切记莽撞,师傅说那万姑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

箫剑生点头应是,犹豫了一下道:“四师兄和五师兄哪里……”

秦墨染轻笑道:“这个不必你挂心,昼明受伤已逃,应该已没有大碍。”

两人沿着小溪缓缓而行,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曾经暂居的地方,只是看到那处草棚已经被人毁去,箫剑生忽然心间升腾起一阵无名之火,看着那满地的草屑手指轻轻颤抖。

秦墨染缓步走向那个被损坏的石槽,似乎想起了某些事,幽怨的瞪了箫剑生一眼。

就在这时,忽然间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搂住了她的柳腰,秦墨染心跳突兀加速。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退将如何

这一刻,秦墨染和箫剑生彼此之间心有灵犀,心照不宣,不用任何的言语交流,秦墨染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出于某种不可启齿的原因,在被箫剑生搂住的那一刻,她的心底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卵石,泛起了阵阵涟漪。

几乎是箫剑生将秦墨染搂过来的瞬间,溪谷之内嗖嗖之声破空而来。

数以百计的箭支像黑色的雨点,其中不乏有用于穿甲的强劲弩箭,箭头一旦射入人体,锋利的倒刺第一时间嵌入骨缝之中,几乎不可能再拔出,只能等死,可见背后之人对他的痛恨程度。

其实,箫剑生从进入溪谷口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他之所以还若无其事的走进来,觉得有些事情靠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诸如他和霍海的矛盾,沉寂只会让矛盾加剧,只会让血越流越多,但终有一天是要摆在台面上解决的,就比如是现在。

同时,他也很想知道五境大圆满后的自己会有多强,能砍下敌人多少颗头颅。

此时此刻,箫剑生还未出剑,他的后背上缚着两柄剑,一柄虬龙一柄属于大师姐的青色长剑,而且他也没有去看两侧的山头有多少敌人,似乎是不屑,似乎是等着敌人主动站出来,总之,他依然挡在大师姐身后,替她挡风挡雨挡箭支。

两人贴的很紧,看着那个被人震碎的石槽。

箫剑生在冷笑,笑的肆无忌惮,冷的犹如寒冬的天,某一块破碎的石槽里已然留着一汪浅浅的清水,不知何时,那汪清水已经变的浑浊起来,里面结满了晶莹锋利的冰精。

忽然间,一股冷冽的寒气至箫剑生体内释放而出,将他和秦墨染包裹在内,随着那寒气源源不断的释放,某一时刻那些最先破空来的箭支好像闯入了触摸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先是减速,箭支发出不甘的刺耳动静,随之急停,笔直的箭杆在两种的相反力量的加持下,顷刻间箭杆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嚓嚓……

半息之后,箭杆、箭羽、箭头被一层蓝色的冰精覆盖,冰碎,箭支也碎成冰一样棱角分明的东西,悬浮在空中。

后面追赶过来的箭支也是如此,在离箫剑生一丈之外,再无法精进一寸,在空中爆成冰精。

这一刻,整个溪谷处于一种绝对安静的状态,就连那颤颤而动的小溪都被蓝色的冰精覆盖,似乎只有并没之下的一席空间,还有水声在婉转叮咚。

秦墨染紧了紧一身崭新的洁白长裙,双手环抱于胸前,嘴唇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白色冰粒,小声道:“两侧的山头上至少有一千人,其中有两道强大的气息,一个是鸿蒙境的高手,另一个是五境大圆满的高手,到时候师姐帮你拖住那个鸿蒙境的,你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五境大圆满的斩杀,咱们便能突围出去。”

箫剑生知道他身上那股寒气已经影响到了大师姐,所以将她搂的更紧实了一点,轻笑一声道:“师姐身上有伤,这就不用你帮忙了,待会师弟给你制造一个逃离的机会,你回无极宫便是。”

秦墨染幽怨道:“你别逞能。”

箫剑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位于山顶某处,一个身穿铠甲的老将看着他身边的中间剑士吹胡子瞪眼说道:“云阁主,是你的情报有误还是本将军看花了眼,此子不像似合五境的境界,倒是像合五境大圆满。”

云承希迸出一缕念力穿透那些浮在半空的碎屑,很快回道:“应该是合五境,消息来自我们少剑主应该可靠,只不过那逆贼身负气运体质有些特殊而已,但境界已经不至于突破的如此快,若是李将军担心折损手下,不妨本阁主亲自走一趟便是。”

姓李的将军摆摆手冷笑道:“云阁主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但此子涉及到我奉天王朝的颜面,所以还是由我出面较好一点,你且观敌便是,若真是到了那一步……”

姓李的将军朝着云承希神秘一笑,似乎也是心照不宣。

姓李的将军狠狠的皱了皱眉头,既然弓箭无法建树,只能采取人海战术了,修行者也是人,终有体力耗尽的那一刻,如此一来,他便可大摇大摆的下山擒贼,何愁临老了不能再往上窜一窜呢。

少倾,绝对的安静被一个浑厚的声音打破。

山头之上,姓李的将军起身之后,猛然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向着天空一指,口中喝道:“拔刀迎敌!”

姓李的将军本身也属合五境的修行者,他的声音如播撒一般在溪谷中回荡。

就在箫剑生抬头凝神之时,只见溪谷两侧的山腰处已然站满了密密麻麻披甲身影,这些人同时起身,同时拔刀,呐喊着同一口号向溪谷下方冲杀,气势如虹。

尤其是那千人同时拔刀的场景,长刀出鞘,刀与鞘的摩擦声仿佛撕裂了天地,似一道闪电劈裂了长空,令得箫剑生感慨万千,剑有剑意,刀有刀势,两相触类旁通。

箫剑生似突然开窍,原来他所追求的那些微妙的剑意竟然在此处浮现。

箫剑生深深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眸色凌冽的看着近千的军卒身着奉天王朝的戎装向自己冲杀而来,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但迟迟无法拔出,似乎还差一线。

那些军卒自上而下冲杀的很快,眼看着即将冲到溪谷底部,就这这时秦墨染手掌微微展开,箫剑生身后的青色长剑已经自行飞入秦墨染的手中。

秦墨染似乎是看出了端倪,小声道:“遵从本心便好,既然无法拔剑,那便交由师姐好了。”

箫剑生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伸手压住了大师姐手中的长剑,目光直视冲在最前方的一人,那是一个身穿黑甲的魁梧汉子,手中的斩马*刀迎着烈日闪闪发光,当那人与箫剑生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十丈时,魁梧汉子的身影突然加速冲杀而来,当他距箫剑生不足二十丈时,箫剑生依然没有出剑反而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的虬龙钝剑在自行颤抖,似乎在等待一道指令。

当那魁梧汉子离箫剑生约莫十丈时,箫剑生猛然睁开眼睛,那人似乎感受了生死之间的一线间隔,下意识的看了看两侧的同伴,似乎是想几人结成阵营,然而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虬龙钝剑在箫剑生后背上顿了一下,魁梧汉子的头颅已经高高的飞了出去。

同伴的鲜血没有唤醒其他人的驻步,反而让他们的目光中隐隐迸发出了仇恨的光芒,千人千把刀冲杀的场面何其的壮观,这场发生在异国土地上的屠杀注定会成为后世的记忆。

箫剑生冷笑一声,随即一步重重踏出,伴随着一阵阵令人心悸的轰隆声,悠长的溪谷内如山崩地裂一般,顷刻间飞沙走石再不见人,沙石间上百的奉天王朝军卒晕晕乎乎间被有的被震上了十几丈的高空,有的干脆被碎石击穿了铁甲,更有的被地下裂开的缝隙埋葬,之前齐齐的喊杀声早已被天崩地裂声遮掩。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尘埃落定,大地合拢,地面之上尸体很少,但鲜血几乎染红了青色的野草,浓浓的血腥味代替了山间的花香。

箫剑生持剑而立,目色平静的看着源源不断用过了来的人影,沿着溪谷间的河流最是人多,他们面无表情,踩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如此这样的悍不畏死越发让箫剑生心寒。

他开始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散落在地上的残肢断臂,只管超控着虬龙钝剑在人群中来来回回的收个人头,他看不到鲜血在飞溅,他刻意的不去听那些撕心裂肺的喊痛声,刻意不去理会那些颈部离断后的咔嚓声,他的虬龙长剑已经具备了某种灵性,在沾染了第一滴血之后已经发出了欢快的鸣叫,到此时已经势不可挡,几乎在眨眼睛,已经又倒下百十号人。

似乎是听到了另一种杀伐的动静,箫剑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箫剑生的目光穿过那些黑森森铁甲人群,最终落在一群人身上,他看到了向源郎,看到了高有才,还有鹿家姐妹,还有兴源镖局的周姓老头,还有几个陌生的身影,有男有女,还有无极宫的几位随他一起来学习杀人本领的弟子,林林总总二三十号人。

其中高有才最是引人注目,怀里抱着一颗腿粗的大树,几乎就是一路横扫了过来,但凡被哪树枝、树叶剐蹭着的俱是震飞出去,此时高有才似乎到了狼见血的地步,根本不管不顾的往前了冲锋,而向源郎杀的最是轻巧,笔直的在他们和箫剑生跟前杀出一条直线,向家的意拳在这个时候几乎是看不到拳影的,只能感觉到他周围的人越来越稀少。

随着这二三十人在外缘展开绞杀,近千人的铁甲军终于有些耐不住这种腹背受敌的夹击,冲杀速度锐减。

就这这时,山顶之上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下面何人,敢阻我奉天王朝擒拿反贼,速速退去还罪不至死。”

回应他的向源郎清亮的声音:“西荒向家,不退将如何?”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解不开的结

前段时间,向家十一个死侍进入青山苍木阵中寻找箫剑生下落,进去之后便迷失了方向,那次箫剑生险些死于非命,这件事让向源郎一直耿耿于怀。

这几日,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箫剑生的下落,同时派人盯梢霍海的一举一动,今日终于见到箫剑生,他如何能退?

一向做事谨慎的向源郎,今日不得不抗出了向家这杆大旗,至于能不能奏效,他心里也没有底。但这场修行者对普通军卒的杀伐终于因为奉天王朝军卒死伤严重而鸣金收兵,近千军卒死伤已经快过半,显然是向源郎他们的加入彻底打乱了山顶之上那位将军的计划,想靠人海战术来耗尽箫剑生最后一口力气显然是行不通的。

随着那李姓将军令旗摆动,剩下的军卒已经开始收兵向山上撤退。

几息后,山头上那位李姓将军和云承希窃窃私语一阵,对着向源郎等人喊话道:“箫剑生乃我奉天王朝罪人,这厮心胸狭隘,以下犯上,以残忍手段杀害我朝当今驸马都尉魏向文舅舅,罪不可赦,本将军认为向家乃西荒四大家族之一,在西荒地位超然,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鲁莽行事,何况,你说你是向家向源郎,有何凭证,如今这世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在往脸上贴金,倒是你们和那贼子蛇鼠一窝扰乱本将军行事,今日之后一同回我奉天王朝领罪便是。”

这位李姓将军当然不相信山下那少年乃是西荒向家的人,话说回来,他是奉旨行事,即便真是向家又如何,天塌下来还有陛下顶着,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何况,这里不是西荒。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像箭一样至高空射向向源郎,向源郎第一时间取下海东青脚环上的纸条,粗略的扫了一眼,脸色登时大变。

这是向家潜伏在这一带的死侍传过来的密信,可能是时间紧迫,密信上字迹潦草,且只有三字,有剑阵!

周姓老头作为向家十二死侍中资格最老的一个,他时刻跟随在向源郎左右,老头瞥了眼向源郎手里的纸条,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箫剑生而去。

与此同时,他急着喊道:“小子,速速撤离。”

箫剑生在看清周姓老者疾驰的身影后,也已经料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招呼了大师姐以最快的速度向周姓老者那边行去,但已经迟了几步。

随着周姓老者突兀的被一阵罡风阻挡在外,他的身影似乎受到了天地间的排斥,再难进半分,在他面前忽然多出了一道纯由剑气凝出来的罡风,威力极大,饶是周姓老者修为不俗也无法突破。

“天罡诛魔杀阵,剑山果然够不要脸的。”周姓老者面色惊颤的看着处于剑阵之内的箫剑生说道:“小子撑一会,千万别死了,老夫想办法救你出去。”

周姓老者话虽这样说,但面对剑山的护山大阵之一的天罡诛魔杀阵他也无从下手,更谈不上破阵,曾经听过这阵法乃剑山不出世的护山阵,想不到今日挪作他用。

接下来周姓老头抽出那条马鞭拼了一生修为,想在罡风之外劈出一线间隙,但几息之后,他的人已经被剑阵反噬的连连吐血,整个人忽然苍老了好几岁。

周姓老者倒下,向源郎他们接着继续冲击剑阵……

山顶之上,云承希看着这一幕呵呵大笑道:“反贼箫剑生,尝尝本阁主为你设下的天罗地网,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天罡诛魔杀阵面前不管你是合五境还是合五境大圆满,终究只有一条路,随半阁回去认罪伏法。”

剑阵似乎出了杀伐之外,还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周姓老者和云承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箫剑生的耳中,这让箫剑生的脸色越来越冷,心越来越寒,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与奉天王朝这个结再难解开。

其实在周姓老者第一次冲击剑阵的时候,箫剑生已经感受到了这阵法的威力。

刹那之间,溪谷开始扭曲变形,在他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十几丈大小飞速旋转的漩涡,漩涡便是这些制造罡风的恐怖机器,纯由剑气凝结成的罡风威力巨大无匹,饶是箫剑生如今已经合五境大圆满,但在这这些凌冽的罡风面前也也的节节后退,几息之后,箫剑生和秦墨染两人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秦墨染本身大伤未全愈,修为不在巅峰,仅仅是全力舞出了几剑,脸色已经雪白一片,嘴角挂着丝丝血线。

杀阵之内,罡风无处不在,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都变成了杀人的利剑,原先草棚被毁后的草屑也已经变成了锋利的飞剑,剑阵之内最为恐怖的当属那条清澈的溪流,溪流早已不在缓缓流动,而是变成了像一条挥舞在天地之间的白色丝带,时时刻刻欲将箫剑生和秦墨染置于死地。

剑阵之外,向源郎他们已经乱做了一团,为了破阵几乎是人人受伤,他们已经看不到剑阵之内的箫剑生和大师姐,里面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混沌模糊罡风呼啸的世界,而且天罡诛魔杀阵还在不断的扩大,仿佛已经幻化成了一股沿着溪谷滚滚而下的巨大洪流,洪流之内伴随着断木碎石无数。

剑阵之内,箫剑生和秦墨染一边躲避着能透骨筋骨和脏腑之内的凌冽剑气,一边随着那股洪流节节而退,值得庆幸的是箫剑生和秦墨染两人还并未受到大的伤害,尤其是箫剑生在突破合五境大圆满之后,体内那张大网随着他境界的增长带来的防御力也增长了不少,还有他如今离世经九盏青灯已经点燃了七盏,另外两盏正好位于他双膝处,只要青灯燃起,他进退的速度也暴增。

尤其是经过那九天之后,箫剑生的心性也已不可同日而语,他脸色始终镇定如常,并未见半分慌乱。

山顶之上,李姓将军并没有因为折损了大批手下而懊恼,反而气定神闲的看着云承希手演繁奥的法诀。

片刻后,李姓将军笑道:“想必那厮已经被绞杀的没了人样,敢问云阁主打算什么时候撤阵拿人?”

云承希皱了皱眉,摇头道:“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行,咱们都错估了那小子的境界,罡风虽猛,但那小子似乎还看不上眼啊。”

李姓将军吃惊道:“那将如何,再拖恐怕……大良国这边不好交代。”

云承希倒是脸色平平,似乎不急,只见他朝着对方神秘一下,虽在摘下自己的佩剑在空中点点画画几许,俨然是一道繁奥复杂的阵符,就在李姓将军诧异之时,那柄佩剑剑尖之上突然光芒闪烁自行朝杀阵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位于剑阵之内的箫剑生和秦墨染同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危机,秦墨染瞬间迸发出秋水剑法的最强一击,一剑凝成数十道剑影,剑尖朝外形成一个大圆形,将她和箫剑生护在大圆之内。

箫剑生也是没有丝毫迟疑,以合五境大圆满的修为凝出一柄长约四丈的鎏金大剑,剑尖直指头顶上方剑阵的结界处,他朝大师姐使了个眼色,两人借着鎏金巨剑开路,两道身影在巨剑破开的空隙内一飞冲天。

下一刻,鎏金巨剑的剑尖直接破开剑阵的结界,露出半丈长的金色剑尖,一时间向源郎他们激动的不能自言,高有才使劲的掐了一下他身边的鹿小立,声音轻颤道:“剑哥他还没死,我就说了剑哥失踪的这几天肯定是闭关去了,你们偏不信。”

向源郎亦是振奋道:“我早就说过,这厮属野草的命,没那么容易死的。”

山顶之上,众人越发看的清楚,一道金光灿灿的鎏金巨剑不停的在结界上留下破口,天罡诛魔杀阵在鎏金巨剑萧杀的气势之下,已经气势减弱了几分,或许下一刻,天罡诛魔杀阵将彻底破碎。

云承希的身影猛然往后仰了一下,似乎遭到剑阵的反噬,他以一指急速点压眉心处,堪堪将那股眩晕之感压下,狠狠的咬了咬呀说道:“怎么可能如此强大。”

就在那位李姓将军失神之时,云承希突然笑道:“抓不成活的,死的也行,总之这厮的命,我云承希要定了。”

李姓将军捋这花胡须厉声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本将军行军几十年最是晓得,云阁主你且不要有后顾之忧,只要能将那逆贼拿下,死活不论,到时候老夫陪你一起面圣。”

云承希等的就是这句话。

只见他目色狰狞的看着远处的青山,大手对着青山遥遥一握,豁然一道四五丈长的翠绿色大剑成型,似破开了空间一般转瞬而来,对准箫剑生所持的那柄金色巨剑撞了过去。

两柄巨剑相撞,几乎是同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同时消失于无形。剑阵之内,箫剑生突然感觉有万剑穿心而过,顷刻间脑海里嗡嗡作响,眼前混沌一片。

此时,在对方的山顶之上,两道轻纱罩面的人影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白纱女子尽管隔着一层纱,依然能阻挡不了她心急如焚的眼神,她握紧剑柄的手早已颤抖不已,然而师叔一再说,那小子如今已经合五境大圆满,这样的磨砺对那小子有天大好处,将来如果能兼修阵道,这一次的经历必将受益终身。

然而,在那翠绿色长剑加持了剑阵之后,这已经不是五境大圆满这个境界能抵抗下杀阵,所以,就在她执意出手之时,青纱女子早已在虚空之上凝出了一柄虚无之剑,这剑无形无色,无剑气流转,无剑柄,只有九丈长的剑身。

在那剑阵加持到最强的一刻,虚无大剑瞬间斩落,结界瞬间破碎。

这一剑何其的惊骇,令得在场的所有人心神不受,冥冥之中感觉到似乎联想起了自己的百年之后的凄凉,溪水被迫倒流,山间青草渐渐褪去嫩色,绿叶开始枯萎变黄,仿佛刹那间经历一场深秋。

周姓老者神色萎靡的闭上了眼睛,感叹道:“她……还是选择出世了。”

溪谷之中,安静了片刻之后,箫剑生清瘦的身影至那破碎的结界之中一飞冲天而去,身在百丈高空,箫剑生毫不犹豫的对着那个山头轰出了一拳,顷刻间仿佛如一座大山撞去,李姓将军和云承希所在的位置轰然塌陷了下去,还似在做梦一般的老将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才看清那逆贼的身影,忽然感觉一口气憋在胸间再也换不上来了,他的眼睛也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随着一阵阵刺耳的骨裂声,他的眼睛最先爆裂,随之是脑袋,然后是心脏。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情

李姓将军原名李崇山,最早之前是一名普通的修行者,偶然机会进入军中,一直在骑尉这个位置上默默无闻十几年,后来举证上官云庭叛国有功,这才在仕途上开始平步青云,升迁今日的位置,更是在去年的时候随四公主乘着踏青之际,于不可能之中觅得大道之音,成功晋入合五境大圆满,老则老矣,百尺竿头还能更进一大步。

谁能料到世事无常,今日却客死在大良国,令人唏嘘不已。

能一拳秒杀合五境大圆满的高手,同时令得数百手下陪葬,即便可以理解为李崇山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再不济加个毫无防备之心,但也是实打实的合五境强者,那箫剑生倒地是什么境界?

此时,脸色最为难堪的当属云承希。

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拳着实也令他头疼了一番,虽未受到大的伤害,却也被震的不轻。

但相比较而言,他更对破了杀阵的一剑感兴趣,也可以说这人的存在已经对他擒拿箫剑生形成了阻力,如果不将这人解决掉,此次大良国之行怕是要让山主失望了。在云承希眼里,那一剑够霸道,够凌冽,够无情,似乎就剑山目前的底蕴,很难有人能使出这一剑。

云承希忽然皱眉,情不自禁的冷笑出声:“莫非是她?”

确实是她,曾经的剑女苏剑凝,久不露面,今日突然出山。

云承希不屑的瞅了一眼乱石堆里李崇山尸体,悠悠的抬头看向对面的山头,与那青纱罩面的女子隔着溪谷对望,青纱女子此刻也看着云承希,青纱后的那张脸面无表情。

而那白纱女子早已冲到了山下,她一步步走向箫剑生,最后离着箫剑生十几丈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变了,变的有些让她紧张,有些不安,他再不是那个为了逃命而抱着她摸着黑没命的奔跑少年,再不是那个任人随意羞辱的少年,今时的他或许一剑就能荡平曾经的敌人,但仅仅才过去了一年时间,很难想象这一年中他经历了什么。

箫剑生对大师姐耳语了几句,在见到白纱女子的一瞬间心底的那些怨气都消散于无形,她还是那么的安静。

箫剑生轻笑着走了过去,离着白纱女子一丈外的时候,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小声道:“上官姐姐,你的伤痊愈了吗?”

他的声音没变,但有些疲惫。

上官雪重重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揭开白纱,在他面前再不用伪装,缓缓的笑道:“你这小混蛋过的还好吗?都合五境大圆满了,真是令姐姐嫉妒恨啊,曾经担心你入不了无极宫,担心你不能修行,担心你……”

渐渐的,上官雪眼角挂着几颗晶莹的清泪。

箫剑生笑的很灿烂,上去牵过上官雪的手,将她领到了秦墨染跟前,一对璧人,都是那么的耀眼,都有点拘谨,但因为有箫剑生的缘故,又显得那么的亲近。

秦墨染主动牵起上官雪的手,笑道:“妹妹应该便是上官雪,真是美艳动人,难怪小师弟常把你挂在嘴边。”

上官雪莞尔一笑,这一刻显得很是满足。

转瞬,他和箫剑生说道:“师叔也来了,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剑山那位阁主,她老人家自会清理门户,你只需要应付他带来的那些喽啰就是。”

箫剑生点头应是。

其实,自上官雪走来的那一刻他就联想到了刚才那惊天一剑的主人,曾经上官雪和他不止一次的提过苏剑凝这个名字,此时那位前辈一直站在山顶之上,似乎正在和对面山顶之上的那位鸿蒙境高手隔空对望,颇有你不动我自逍遥的感觉。

本来箫剑生也挺头疼那位鸿蒙境高手的,如此一来便轻松了不少。

秦墨染和上官雪在这边细聊,箫剑生向向源郎他们走了过去,按照长幼关系,他先给周姓老头行了个礼,然后又询问了一下老头有没有受伤,这才憨笑着看着向源郎,叹了气说道:“多谢向兄在为难之时出手,希望这件事不会对向家产生负面的影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箫剑生定会……”

向源郎知道箫剑生要说什么,所以没有让他说下去,使劲的擂了箫剑生一拳笑道:“向家的事不需要你担心,照顾好自己便是,接下来的路会越来越难走,如今你已经破了合五境大圆满,我这个当兄长的自愧不如,或许以后能帮上的忙越来越少,这个留在身边,说不定以后还能顶点用的。”

向源郎将一块十分精致的碧玉腰牌交给了箫剑生,玉牌两个面都阳刻着篆字,一面西荒向府,一面客亲长老。

箫剑生知道这腰牌的分量,自然也知道向源郎的用意,他犹豫着想还给向源郎,但向源郎满不在乎的说道:“向家家大业大,麻烦是肯定也不少,多你一个麻烦无所谓,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那便尽快成长到一个高度,也好让我们在你这颗大树底下好乘凉。”

箫剑生点头笑了笑,将腰牌收好,他又转过身在高有才圆咕隆咚的肚子上点了一手指。

高有才抱怨道:“剑哥,早知道你已经破了合五境大圆满,我便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害的本少年几天时间就掉了一堆膘,你忍心吗?”

箫剑生接着又在高有才胸口上戳了一指,然后扫了眼看着旁边的鹿小跳,对高有才说道:“别人修行长境界,但你修习长肥膘,而且肉要长对了对方才行。”

就在箫剑生和高有才呼吸淫笑之时,鹿小立直接拔剑横眉立目道:“再欺负我姐姐信不信我让你两做不成男人?”

箫剑生知道这娘们不好惹,顿时吓的一个哆嗦。

他本来还想和这群昔日的好有寒暄几句,高有才咧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但就在这时,溪谷的上空传来了阵阵剑鸣之声,一百多号身着剑袍的剑山弟子自山腰密林中走出,如虎豹下山之势向箫剑生包围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修行者,身上自带着一股傲气,自带着一股不屑,远远的就能看出这些身着剑袍的修行者和那些军卒完全是两股气势,似乎是志在必得。

向源郎向箫剑生使了个眼色,笑道:“你又来活了。”

箫剑生笑着扫了眼那几位跃跃欲试的无极宫弟子,提醒道:“这些人都是霍海娘家人,你们最好不要参与进来,免得回到无极宫被哪厮针对。”

其中一少年爽朗笑道:“箫师兄,我们几个已经想好了,既然是修行便不能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更不能畏惧生死,这样便失了道心。”

箫剑生轻轻的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说道:“话虽如此,但有命在才能修行,不是吗?”

身着剑袍的修行者越来越近,箫剑生再没多言,带着一群人向秦墨染和上官雪那边汇合了过去,眨眼之间,箫剑生他们二三十人被哪一百多号修行者围困在中间。

此时,云承希和青纱女子各自离开了所在的山头,在溪谷上空御空而行,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当两人的距离不足十丈时,云承希冷笑道:“剑女苏剑凝,你终于肯出山了,世人传你剑无情,人绝情,今天剑山星辰阁阁主云承希向你讨一剑,如何?”

苏剑凝抿嘴轻笑一声,悠悠的摘去了青色面色,轻轻的甩了甩瀑布般的长发,心情有些复杂。

曾经,苏剑凝创造了剑修者的神话,被后世人尊为剑女,传说她人美剑无情,然而,传说终归是传说,十七年了,这个传说一直保持着神秘的面纱,从未再有人目睹一眼当年剑女的绝代芳华,今日,随着那块青纱落地,这个神话该是续写,还是被戳破,溪谷之中全部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来自剑山的弟子。

尤其是秦墨染,此刻失神的看着上空的苏剑凝,手中青剑再无法抬起。

周姓老者叹息道,似乎想说的话都在那身叹息中。

箫剑生早已在上官雪口中听闻了苏剑凝的名字,今日见到其人,似乎也有些激动,尤其是当他看清苏剑凝眉宇间那丝淡淡的忧伤后,仿若在梦中似曾相识。

苏剑凝平静道:“这一剑你想证明什么?”

云承希继续冷笑道:“证明没了你的剑山依然强大无匹,如何?”

苏剑凝话语中略带嘲讽道:“是奉天王朝给了你们强大的底气吗?”

云承希无言以对,刹那间,他手中多出了一柄丈许长剑,剑身通红,仿若在燃烧,云承希并指点在剑身之上,燃烧的长剑猛然吐出一条水龙,绕剑而行。

就在苏剑凝冷眸之时,燃烧的长剑刹那间封锁了苏剑凝所在的那片天地,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龙吟之声,长剑出,一剑封喉刺向苏剑凝咽喉。

苏剑凝静静的看着那华丽的剑尖,并未出剑,她手中根本就没有剑,通红的长剑在她那双秀美的双目之中凝成了一个红色的圆点,她只是在看,在细思这剑上沾染了多少无辜的鲜血,才能凝出怎么血淋漓的一剑。

长剑一往无前而去,在距离苏剑凝尺许出猛然爆出一团烈焰,血红色的烈焰随着云承希的心思而扩张,像一张血盆大口一样似要将苏剑凝吞噬掉,那条水流便是舌头,已经绕到了苏剑凝身后。

就在这时,云承希突然大笑道:“苍血一剑,你如何躲?”

秦墨染虽在观战,但已经浑身被汗水湿透,她曾听闻过剑山苍血剑的可怕,今日亲见果然名不虚传,但她出汗的真正原因却是为苏剑凝担心,她不由的看了上官雪一眼,希望上官雪能给她一个答案。

上官雪凑近秦墨染小声道:“师叔的剑在心中。”

秦墨染将信将疑的点头。

几息之后,苏剑凝所在的那片空间已然被一片火海吞没,她的人也便的模糊起来,就在众人都为一代剑女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忽然看到火海之中的苏剑凝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一道毫无气势可言的剑气之她体内而出,以摧枯拉巧之意在那火海中肆意的突破……

与此同时,有悲鸣萧杀之声在这一瞬间传出了百里千里之外。但凡是修剑之人,或腰间,或手间,或空中,他们的长剑在这一刻都发出了阵阵的悲鸣之声,似不受控制一般……

剑气传回了剑山,剑山山主霍青城第一个听到了,他登时皱了眉头,狠狠的一拳砸向面前的厅柱,口中喃喃道:“师妹,十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的无情。”

仓促间,云承希他在失神中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感觉一阵无来由的寂静、空灵,他的心碎了。

第一卷 逢时而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惜别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有些人空有一身境界,但内里早已腐烂,譬如李崇山,早年前花酒喝多了,女人睡多了,坏事做绝了,今日惨死在大良国,冥冥之中便应了那两个字,因果。

再譬如苏剑凝,隐世十七年,今朝再出世,境界虽还是鸿蒙,但她在剑道一途的造诣早已超越了自己的境界,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随着李崇山惨死,云承希暴毙,他们带来的那些手下已是树倒猢狲散,再无心恋战,匆匆忙忙将各自的主将和阁主尸体收拾完毕,各自散去。

只是来自剑山的一名中年修行者,在临走的时候看着上官雪,欲言又止,终于叹息一声道:“上官雪师妹,前路遥遥还请保重。”

或许是同出一门的缘故,上官雪也动了恻隐之心,冲着那中年修行者叮嘱道:“曲风师兄,如今的剑山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剑山,你也请保重……”

上官雪并没有把话说完。

但曲风已经将上官雪的意思全部领会,他目色凝重的看了眼箫剑生,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至此,溪谷恢复了原本的清净,但山林毁坏,溪水浑浊,山头被平等等这不堪入目的一切,犹如一条巨大的伤疤,已经烙在了箫剑生心间。

不知何时,一阵清凉的山风吹过,带走了那些浓浓的血腥味,众人顿觉得一身轻松,溪水也缓缓由浊变清。

溪水一侧,箫剑生和向源郎等人席地而坐,大聊特聊,从无极宫聊到大良国,再聊到溪谷间发生的事,似乎要说的话还有很多。

溪水另一侧,秦墨染和上官雪两人手牵手越走越远,两女的笑声时不时的回荡在溪谷之间。

苏剑凝则是重新登上了山顶,在人们注意不到的地方,曾经的剑女心思起伏,借着树木的遮掩,那双依然还美艳的眸子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箫剑生身上,或许是和那个地方有关,她隐隐在这个少年身上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东西,然而,少年的眉和眼像极了某个人,他的一个侧影,他皱眉时的神情……

只是巧合而已,苏剑凝尽量如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当年那个孩子已经夭折了,已经十七年过去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苏剑凝忽然变的有点黯然伤神,清风拂面而过,她的眼睛湿湿的。

下午时分,箫剑生送别了向源郎和高有才等人。

互道珍重后,溪谷内少了一些打闹声,多了一些静默。

箫剑生缓缓的放下挥动的手臂,看着缓缓流动的溪水,心情有些复杂,驻足原地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脚步声临近,一道柔和的气息迎面而来。

箫剑生这才回过神来,将头压低冲着苏剑凝行了个晚辈礼,声音略显疲惫道:“多亏前辈及时赶到短时间内平息了这场战事,若非前辈出手帮忙,或许今日会流更多血,还会死更多的人。”

或许是苏剑凝并不想多谈剑山的事情,她轻轻的摆了摆手,简单说道: “算不上帮忙,只是不希望剑山的臭名彻底远播罢了。”

面对苏剑凝,箫剑生说不出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似乎有些紧张,紧张的脑海里空空如也,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

然而,箫剑生不知道的是,这样一位剑道大家此时的心情比他还要紧张复杂。

几息后,箫剑生调整了一下情绪,故作轻松道:“不知前辈接下来打算回临云山,还是继续带着上官姐姐游历天下?”

苏剑凝只是有意无意的轻嗯一声。

箫剑生不知苏剑凝这一声嗯是什么意思,他也不便去问。

不料,就在这时,苏剑凝突然道:“泥井口往西几里,有颗老榆树,不知现在还健在?”

说起那颗老榆树,箫剑生回忆颇多,他听养父说过,他就是养父在那颗老榆树下捡回来的,而且他也经常会去光顾那颗老榆树,直到老榆树在某一年突然枯死,至此他再没去过那里。

在泥井口人们管老榆树叫帝王榆树,至于这里面的说道他就不得而知了。

提起泥井口,回忆起帝王榆,箫剑生眼角挂着一丝浓浓的思乡情节,他叹息一声道:“九年前那场大旱,帝王榆枯死了。”

这一年,正好养父也过世了,箫剑生记得特别清楚。

“意料之中。”苏剑凝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然后趁着箫剑生看向渐渐走近的上官雪和秦墨染时,她瞥了眼箫剑生的眉眼,语气略显沉重道:“你现在的处境,最好不要离开无极宫,以我对霍青城的了解,他不可能放过你,仅仅是死了一个阁主而已,或许不久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阁主,甚至江湖中人找你的麻烦。”

箫剑生犹豫道:“前辈也知道了那件事?”

苏剑凝轻笑道:“这么大的动静都和你有关,如何不知,而且,雪儿这孩子……她一直对你念念不忘,那天我们截获了霍青城送给云承希的一封密信……”

箫剑生了然的点头道。

秦墨染和上官雪已经走了过来,两女似乎很是投缘,看得出一路上聊的甚是开心。

快黄昏时分,溪谷中越发显得安静异常,一行人默默向溪谷外走去,算是送别箫剑生一程。

快到溪谷山口的时候,箫剑生眼角扫了下大师姐,终于鼓足勇气看着苏剑凝说道:“大师姐一直对前辈的秋水剑法爱不释手,对前辈更是仰慕已久,前辈以为我大师姐的剑法如何?若是前辈能细心调教一番,定不辱前辈的威名。”

这一马匹拍的太过突然,让秦墨染脸色登时就通红,而苏剑凝显然并不习惯被人拍马屁,脸色沉了沉,默默的看着溪谷远处的风景。

箫剑生有的紧张的看了看上官雪,上官雪白了他一眼,独自偷乐。

不知过了多久,苏剑凝才回过神,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秦墨染,说道:“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不然,那晚我也不会借剑于你,但你毕竟是无极宫的弟子,师出有门,我不好插手。”

秦墨染轻轻的点了点,似乎已经能想到了这个答案。

只是,苏剑凝突然笑道:“但临云山随时欢迎你。”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一章 江湖令

奉天王朝诸武十七年,正值盛夏,阳光明媚,百鸟争鸣。

都城中京偏西百十余里,一片古槐包围之地,曾被誉为天下离天子最近的道门,而天子确实也经常光顾这里,问道求长生,占卜求运数,令得这里香火常年不断。

然而此时却被三千御林军和一股神秘的力量铁桶般的围困,戒备森严,刀光闪闪,几乎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正午时分,远远一骑疾步而来,有宫中某位得宠公公传口传天子圣旨,先是三千御林军用攻城之法攻破了青云观的大门和青砖院墙,紧接着御林军和那股神秘力量开始鱼贯而入,展开了一场骇人听闻的血洗。

血洗足足进行了三天三夜,最后更是将传承了几千年的道教名观青云观付之一炬,大火又烧了三天三夜,曾经以道闻名天下的青云观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山头和一堵堵残破的院墙,实在令人感叹赵氏朝廷的威严。

据知情人透露,青云观全观上下近三百余众,除了观主柳慕白近几日未归,其他人无一幸免,事后观主柳慕白不知去向,很快赵氏朝廷的矛头直指柳慕白曾经悟道的重阳殿,以一纸欺君之罪逼迫重阳老祖交人。

一时之间,天下哗然,素有北武当南重阳的重阳殿尚且如此,其他道观、道门可想而知,在奉天王朝,一时间修道人士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消息不胫而走,短短数日已经传遍了整个天下。

……

大良国最南端,一处依山傍水规模尚可的饭庄内,此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正点,里面七零八落的坐着几个人,边吃喝边消磨这时间。

墙角旮旯里,一张油亮的暗红木桌后,一个身披黑袍斗笠下压的少年正悠悠的喝着粗瓷大碗里的白开水,跑堂伙计此时也开始歇脚了,悠悠的眯着眼靠在一根柱子上,从上下眼皮的缝隙中打量着那黑袍少年。

跑堂伙计似乎有些不悦,嘴唇不动,牙缝间挤出一连窜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太抠了,头一次见识这么抠的货色,吃一白米饭也就罢了,还捎带了三碗水,像这种客人多来几个,本饭庄恐怕就的关门大吉了……”

就在跑堂伙计斟酌最上口的词语时,店门外进来三人,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一群人呢,头前带路的是一个白花花的胖子,身后跟着两个精干的瘦子,胖子二三十岁,脖子上的五花肉一层又一层,少说也有四百斤左右的肥膘,几乎是擦着门进来的。

胖子一进门,先是把跑堂的伙计吓了一条。

跑堂伙计激灵了一下,赶紧在衣服上擦干净手掌,准备上前迎客,不料刚到跟前就被胖子一只手抓住衣襟提了起来,胖子口吐唾沫星子骂道:“听说这就是贵地最豪华的饭庄,你倒是给本少爷说说哪里豪华了?”

跑堂伙计翻了个白眼紧张道:“不瞒这位公子,本店在风月镇确实是最大,口碑也是最好的,不信……”

“小爷实在是饿了,不然……”

就在跑堂伙计滔滔不绝时,胖子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胖子瞪着铜铃般的眼珠子左顾右盼一圈,最终眼睛落在了黑袍少年那张桌子上。

三人四张凳子坐定,先掏出一把银子往桌子上一摆,也不急着点菜,跑堂伙计也不敢过来吱声,几息后,胖子先看了眼黑袍少年面前溜光的粗瓷大碗,然后伸出圆咕隆咚的手便去揭黑袍男子的斗笠。

胖子一边伸手,一边嘴里污言碎语的说道:“哎呀,细皮嫩肉的,看着架势肯定是个漂亮妞,那有大老爷们光天化日之下装神弄鬼的,何不让本少爷瞧瞧。”

黑袍少年手里一直抓着块碎银,他瞥了眼那只白花花的手,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眼看着那只胖乎乎的手马上就碰着斗笠的边沿,依然也没有吭一声。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瘦子用两根手指夹住了胖子的手腕,赔笑道:“少爷,家主有言在先,出门在外以和为贵,切不可莽撞。”

胖子犹豫了一下将手收了回去,脸上略显不悦,然后吼来跑堂伙计开始三荤两素的点菜,捡着名字上口的点酒。

饭菜上齐,三人可能是饿极了,开始狼吞虎咽起来,频频举杯,唾沫星子和酒水开始乱飞,黑袍少年皱了皱眉头刚要起身,就听胖子清了清嘴里的饭食说道:“常在,你倒是给本少爷说说,那江湖令到底是啥玩意,听着玄乎楞登的,如果能得此令是不是就可以在江湖上横着走了,逛青楼也不用和别人争抢了?”

叫常在的瘦子赶紧放下酒杯,憋着笑低声道:“少爷,你可理解错了,那江湖令只是武榜放出来的一道追杀令,里面封印了被追杀者的一些信息,不过确实在江湖上有些妙用,至于在青楼好不好使难说。”

听闻和武榜有关,胖少爷悻悻然的喝了口酒,顿时来了精神头:“既是追杀令,你们可知要追杀的人姓甚名谁,要不,常在你给本少爷弄个过来,让少爷我开开眼?”

常在一脸苦闷,假装低着头喝酒权当没有听见。

胖少爷有些急不可耐的看向了另一个瘦子,拍了拍瘦子的肩膀问道:“富贵,你说。”

富贵本来正吃的津津有味,突然愣了一下,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少爷,这个事关掉脑袋的事,况且家主说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咱不说行不?”

胖子冷笑道:“行,不说就不说,本少爷这就给我爹飞鸽传书,就说你俩克扣本少爷的银子逛青楼。”

富贵见机呵呵一乐,扫了眼刚才又自行盛满一大碗水的黑袍人,将油乎乎的嘴贴近胖子的耳边叽里呱啦一顿。

富贵刚直起腰,就见胖少爷突然道:“那柳慕白本少爷知道,听说犯了欺君之罪,被血洗了青云观,但这箫剑生是个什么玩意,值得武榜追杀,难道他比本少爷还出名?”

常在和富贵赶紧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偷听,这才喝了口酒压压惊。

常在压低声音道:“我的亲少爷啊,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成不,荤菜凉了就对肠胃不好。”

就在这时,黑袍少年缓缓起身,眼睛余光扫了一眼木桌上的那堆银子,面无表情的向跑堂伙计走去。

当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那胖少爷打趣道:“要不你们两个猴崽子给本少爷相相面,说说本少爷能不能配上赵凌雪那小美人,如果配不上,本少爷也懒得争那天下英雄会的武榜了,没个卵用,干脆你俩将人给本少爷抢来先入了洞房再说。”

瘦子尴尬的笑道:“少爷,您将来可是做将军的料,绝对配得上那小公主,可是……家主的意思是想让少爷在天下人面前露个脸,至于那武榜,咱们怕是挤破脑袋也争不来啊。”

黑袍少年离开了饭庄,继续向南走去,直至离开了风月镇来到一片林地内,这才将头上的斗笠拿在手里,一边靠着树干上用斗笠驱赶着炎炎热气,一边细细的琢磨着刚才那胖子的话。

少倾,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顷刻间,脑海里充满了浓浓的血光,似乎正有无数柄长刀对着他砍了过来,少年猛然睁开了眼,远远的看着那血色的残阳,脸色痛苦无比。

按照大师姐所说,借兵山还在大良国南,大良国再往南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之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岛屿,借兵山就位于其中一个岛屿之上。

少年离开了林地,目色坚定的继续向南走去。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章 白衣出世

大师兄奕平生昨天传达了一个重要通知,说翌日上午有重要事情宣布,但第二天快日上三竿的时候,那些师弟师妹还没有到齐。

此时,奕平生站在小师妹那片快要凋零了小花圃前,脸色平平,但心里有些不悦。

这段时间,雾隐谷内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原因众多,但主要原因还是来自那份江湖令和小师弟真实身份一事,这两个消息已经在无极宫传开了,几乎是人人皆知。

箫剑生竟然是十七年前那个紫运少年,对于无极宫来说,显然这是一个晴天霹雳,太过震撼了,这让不少人都想起了去年的那次大考,箫剑生的大名被挂在鲜艳的榜单之上,后面清晰的标注了挂名二字,一时之间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

那个时候的箫剑生还不会奴剑,还不会修行,受尽了人们的白眼,最后,箫剑生还被宫主收归门下,更令得很多人愤愤不平,仿佛一切历历在目。

然而,人们终于知道了真相,理解了宫主胧月为何会收箫剑生为亲传弟子,那么一个平平的少年竟然得天眷顾,命运似乎有些不公。

消息准确无误,人们无声的接纳了。

而且奉天王朝青云观被血洗一事也已经映射到了箫剑生身上,箫剑生倒地是人还是魔鬼,人们在恐怖的同时,隐隐想起了那句话,紫运降,天下乱。

这几日,无极宫从上到下一片声讨之声,已经有部分弟子联名请求长老院将箫剑生除名。

关于这件事情长老院一时还无法决断,主要是来自长老院的声音不够统一。

其中有几个长老提出了强烈的反对,理由也很充分,箫剑生并没有触犯规格,历来除名的弟子都是十恶不赦之人,视无极宫宫规为儿戏,所以,除名一说显然不符合无极宫立宫根本,只要箫剑生是无极宫的弟子一天,无极宫便有责任和他同生共死。

关于是否对箫剑生除名一事,在无极宫弟子内部也形成了鲜明的两派,以许相依和霍海为首的一些人建议生擒箫剑生,然后交于武榜发落,武榜历来已久,虽然久不问世事,但谁敢不承认武榜的强大,武榜之上都是一些妖孽人才,兴许那一天便盯上了无极宫。

但以向源郎为首的一伙,还有此次前往大良国的一些弟子坚决反对将箫剑生除名一说。

一时间,关于是否将箫剑生逐出无极宫或除名一事,争论的不可开交。

关于箫剑生紫运一事,不仅普通弟子和那些掌教、教习、执事门不知情,就连他的师兄师姐们知者也甚少,所以,奕平生今日要说的事便和这两件事有关。

小师妹陶芊芊从早到午都拉着脸子无精打采的坐在河边,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这几日她疏于打理小花园,导致那些花苗几日之内死了大半,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再没了往昔的鲜艳。

快午时的时候,人总算是聚齐了,秦墨染、李陌离、勾天成、青玄、陶芊芊……

奕平生目色沉沉的一个个看过去,目光最后落在了陶芊芊身上,奕平生低沉道:“沾花惹草,不务正业,荒度光阴。”

陶芊芊撅着小嘴不敢啃声,过了一会才委屈道:“大师兄冤枉芊芊了,芊芊何曾荒度光阴,人家种花养草也是一种修行。”

奕平生反问道:“大道三千,可曾有沾花惹草一道?”

陶芊芊平复了一下心情,亦是反问道:“师傅曾说,大道本无根无叶,怎会说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千道,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说不定那日便生出一个花仙子道。”

奕平生瞥了一眼陶芊芊满头的花花草草,平复了一下心中浊气,再懒得和这丫头计较,都怪师傅将她宠的没边没际的。

奕平生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道:“现在看来小师弟是对的,无极宫太安逸了,终究少了血雨腥风的洗礼。”

李陌离吃惊的看着奕平生,声音怪怪道:“大师兄要出世?”

奕平生重重的点了点头:“或许江湖会多一个奕平生其人,或许多一座奕平生的墓碑,不管如何。”

奕平生郑重其事的给秦墨染行了一礼,说道:“墨染,你辛苦了。”

秦墨染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楚,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道:“师兄要出世本是好事,只是现在这个时间……师兄是打算前往中京城参加天下英雄会吗?”

奕平生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秦墨染接着道:“师妹听说天下英雄会前三甲的名单可以参加武榜重新排序,莫非师兄想晋级武榜?”

奕平生说道:“以小师弟有仇必报的性格,既然武榜发出了江湖令追杀他,有朝一日他势必会杀回去的,在小师弟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他的路还很长,到处都是陷进,这时候必须有人替他清理出一条道来,我是大师兄,这件事我来做最合适。”

众人忽然感觉心里沉甸甸的,齐齐抬头看向奕平生,第一次怎么认真的对着大师兄行了一个大礼,奕平生摆摆手满不在乎的笑道:“我们不能被困死在一张盘棋内。”

……

这一日,白衣奕平生一人独行离开了无极宫。

恰好也是这一日,一首高大的楼船迎风破浪离开了这片陆地,向深海最近的一处岛屿行去。

……

此时,一首长达百丈的红木楼船内,身穿黑袍的箫剑生正迎着海风站在船头之上,他一手压着斗笠防止被海风吹走,一手扶着围栏目光伸向了大海的深处,他一边呼吸着湿湿的海风,一边憧憬着下一站的风景,不知不觉一轮皓月从东方升起。

皓月明亮的令人无限遐想,感觉既近但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箫剑生脑海内忽然映出了一幅幅模糊的画面。

就在这时,箫剑生身后有一轻微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很快,一道人影离着箫剑生几步处站定。

几息后,那人叹息了一声说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声音虽小,但箫剑生颇有触动,轻轻的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向对方看了一眼,或许是对方一直在看着他,两道凌厉的目光对在了一起,他这才发现对方也不过二十岁上下,一生青衣生的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一眼看去便是那种读书人模样,但他身后的弓囊和箭囊又让箫剑生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箫剑生轻笑一声道:“有情有景,尤其适合咱们这些远行的路人,很是触动人。”

青衣男子很有礼貌的报以一笑,说道:“既是远行,莫非这位兄弟也是前往神冢?”

箫剑生点头道:“正是,听闻借兵山的神冢里面藏着一些不出世的神兵利器,便萌发了想法。”

青衣男子忽然说道:“请问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回道:“箫剑山,来自西荒无极宫。”

说话的同时,箫剑生已经将气海内重新蕴养的青剑如行气一般悄悄逼至了胸腔之内,眼前这青衣男子虽然没有表现出敌意,但他不得不防。

青衣男子畅快淋漓的笑了笑,抱拳道:“箫兄弟看来也是爽快之人,鄙人神箭羽,羽既是姓也是名,来自极北之地,久于世间走动,箫兄可能没有听说过,当年先祖善于骑射曾追随鹰主南征北战,便赐予神箭家族一说。”

箫剑生看了眼青衣男子身后的弓囊,说道:“抱歉,确实没有听过,箫某只听说过位于大金帝国之北有一片荒凉之地,哪里地处严寒人野稀少,如此苛刻之地,必出稀缺人才吧。”

神箭羽轻轻用手摩挲了一下弓囊,颇有一丝傲然的说道:“这张弓好久没有拉开过了,箫兄弟有没有兴趣见识一番?”

箫剑生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好。”

少倾,神箭羽从身后探出一张看似极其普通的弓,然后抽出的箭支也是普通的箭,甚至都不如当日溪谷内奉天王朝那些军卒们手中的弓箭华丽。

然而就是怎么一张普通的弓搭上普通的箭,在弓满的那一刻,箫剑生突然感知到了一丝难以言明的危机,就在这时,神箭羽转头看了箫剑生一眼,轻笑道:“箫兄弟可有话要对无极宫某个人说起,比如你的朋友或红颜知己。”

箫剑生摇了摇头。

少倾,神箭羽冲着箫剑生神秘一笑,已然箭支离弦而去。

百丈之外,箭支猛然爆出一团青色的火焰,向盛开在天空之上绚丽的烟花般,千丈之外,青色的火焰之外似乎又泛起了一团蓝色的光芒,非常绚丽,就在箫剑生看的有些眼睛发直的时候,燃烧的箭支突然循入了云层之上。

这一幕让箫剑生忽然想起了昊然之境,或许此时那支燃烧的箭已经贴着昊然之境的卷云,迎着圣光开始加速远去了。

几息后,箫剑生正色道:“羽兄,这箭去了哪里?”

神箭羽回道:“听闻无极宫有座三圣殿,三圣殿内有令世人垂涎的无极仙尸,神箭羽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试试你们无极宫有没有人能拦下这一箭。”

箫剑生呵呵笑出了声,并没有因为这个骄傲的家伙敢当着他的面放肆而感到不悦,相反他很欣赏神箭羽这份玩世不恭的胆量,如果他有这个本事,怕是早就一箭射向了剑山,说不定能一剑射穿霍青城的脑袋。

神箭羽无奈的看着箫剑生道:“箫兄弟觉得很好笑吗?”

箫剑生乐道:“箭走昊然之境,算是取巧,也算是一份不俗的实力,不过箫某还是善意的提醒一句,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神箭羽似乎觉得可笑,冷笑着摇头。

仅仅是几息后,神箭羽就皱了皱眉,与此同时,神箭羽那张带着些许高傲的脸庞忽然变的狰狞了起来。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三章 南国安公子的剑(一)

看到这一幕,箫剑生毫无同情心的笑出了声。

再看神箭羽,血涌头顶脸色涨红,束发挣断长发凌乱,他脚下的船板发出了像老鼠啃木板的刺耳动静,刚才的傲然已不再,显然身心正在经受着某种某大的压力。

几息后,神箭羽一脸的不可思议,双目失神的望着箫剑生,嗓子里发出一连窜耐人寻味的声音。

嗖的一声,一枚箭头擦着神箭羽的脸而过,在他还算俊俏的脸上划出一条血痕,箭头穿透了整首楼船激射入海,好在此时是晚上,船头之上没有其他人,这种动静也被大海的咆哮声遮掩的传不出去,不然这船主还不的心疼死。

神箭羽终于缓过神来,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吃惊道:“好强大,箫兄弟可知这是那位前辈的手段?将来从借兵山返回,神箭羽定当前往无极宫领罪。”

箫剑生抿嘴笑了笑,突然想起了瞎子黄放翁,至今那三招剑式已经滚瓜烂熟,但那本剑谱还未还,不知道黄老祖有没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骂过他不守信。

箫剑生笑道:“羽兄没必要知道,那位前辈本就无心要的命,不然刚才那枚箭头就穿过了你的头颅,如此只不过是给你一点小小的警告,羽兄有心便可,若真去领罪,说不定那位前辈一下子后悔了怎么办?”

神箭羽尴尬的笑了笑,冲着箫剑生抱拳道:“箫兄弟说的在理,想必那位前辈也是位性情清淡的人物,应该不喜欢被人打扰。”

箫剑生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那位前辈喜欢面对黑暗。”

楼船顶着清月乘风破浪而行,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

夜风之中,箫剑生和神箭羽相谈甚欢,一直到那轮明月绕过中天,西沉而去,俩人经过小半夜的接触似乎挺投缘,慢慢的谈吐越来越自然,颇有些相见恨晚。

这一夜,两人从庙堂谈到江湖,着实让箫剑生没少增长见识,他还从神箭羽的口中得知,他还有个剑痴妹妹就在楼船内,此次前往借兵山正在的目的也是为了陪着妹妹而来。

天色快亮起时分,神箭羽让箫剑生稍待片刻,转身离开,此时海天之间,已经出现了一个岛屿的轮廓,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一天之内应该能赶到那个岛屿,而这也是这次出行的必经之地,楼船需要靠岸清理船底,全船几百乘客也需要借着这处海岛修整一下晃晃悠悠的神经。

很快,神箭羽领着一位脸色清淡的少女走了出来,可能是出自极北之地的缘故,少女的肌肤略显的有点粗糙,但长相不俗,有股子大家小姐的气质,尤其是那头秀发编织的小辫子。

少女似乎是刚睡醒,眼神朦胧,一路上挽着神箭羽的手臂缓缓而行,长裙在海风中大起大落,当看到前面有人时,略微正了正身子,双眼凝神瞅来,却是一对五彩的眸子,甚至稀缺。

箫剑生和少女对视了一眼,在感受到那双五彩眸子中的冷淡后,识趣的收回了视线,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也不知道如何招呼,只是大大方方的冲着神箭羽和他妹妹二人行了个礼。

神箭羽似乎和箫剑生熟络的已经不拘小节,轻轻的拍了拍自家妹妹,说道:“给箫兄弟认识一下,自家舍妹神箭宁,自幼酷爱剑法,痴于剑道,以后箫兄弟直呼宁儿便可。”

箫剑生别别扭扭的喊了一声“宁儿早”,再没了下文。

神箭宁清冷的声音回应道:“听哥哥说,箫兄来自西荒无极宫?”

箫剑生点头称是,他本以为神箭宁会对无极宫夸赞一番,毕竟如神箭宁这个年龄的修行者应该仰慕无极宫这个庞然大物才对,不料,神箭宁撇了撇殷红的小嘴,笑道:“世人都说无极宫千好万好,藏龙卧虎,但宁儿却觉得无极宫空有其名而已。”

神箭羽悄悄的瞪了妹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小心说话,但神箭宁却看着神箭羽说道:“宁儿只是实话实说,去年家族不少族老建议宁儿去参加无极宫大考,宁儿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宁儿的剑在心中,在眼中,而他们的剑只是在手中,两者无法相融,也便无法相近。”

箫剑生下意识的瞟了一眼神箭宁,虽然不是很认同对方的话,但第一次见面还没必要针锋相对,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是纯粹剑修,对剑道的理解不是很深刻,便准备没有插话。

不料,神箭宁轻笑一声,看着箫剑生说道:“箫兄以为宁儿说的如何?”

箫剑生皱了皱眉头,正色道:“儿不嫌弃母丑,我自出身在无极宫,自然会念及无极宫的诸般好处,至于宁儿姑娘说的那些,不想做任何评论。”

似乎这一回答很符合神箭宁的胃口,少女盯着箫剑生看了片刻,认真道:“至少武榜十人,没有无极宫一人,而且宁儿也不曾听过无极宫那个年轻辈敢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当然,除了箫兄你名声在外。”

箫剑生知道神箭宁话里有话,这让他觉得很是不爽,而且他也不喜欢神箭宁的说话语气,便主动退后几步,准备离开船头位置。

就在他准备转身时,神箭宁冷笑道:“听哥哥说箫兄也修剑。”

箫剑生平静道:“是用剑,非修剑。”

神箭宁冷冷道:“可否容宁儿见识一下箫兄的手中剑。”

神箭宁那双五彩的眸子说话的时候,一直都盯着箫剑生的脸,这让箫剑生别扭的同时,心底已经升腾起了戒备。

神箭宁虽然说话时的神情带着对无极宫一丝轻蔑,但这还不足以让箫剑生产生戒备心理,无极宫如何,他仅仅入宫一年时间,自然不敢妄加评断,只是苏神箭宁提到“武榜”二字,箫剑生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他感觉神箭宁似乎已经知道了江湖令的内容。

箫剑生神箭宁冷冷道:“道不同可以不相为谋,剑不同也是一样的道理,告辞。”

箫剑生转身而去。

但他刚走几步,就感觉束在黑袍内的虬龙长剑发出了阵阵剑鸣之声,箫剑生猛然转身,迎着神箭宁五彩的眸子看了过去,只见对方嘴角挂着一丝浓浓的冷笑。

箫剑生对着神箭羽冷笑道:“家妹好古怪的性子,如此剑痴便可以称作痴儿了。”

虽然这话充满了冷冷的嘲讽,但神箭羽面带微笑冲着箫剑生抱拳道:“箫兄莫怪,家妹确实太痴迷剑道了,如果箫兄愿意卖神箭羽一个面子,还请出剑,让家妹开开眼。”

箫剑生果断摇头而去。

只是在他快接近那处通往楼船内部的楼梯时,忽然大海之上起了一阵风,狂风怒吼,卷起千重浪,整首楼船猛然偏向了一边,此时海面之上靠近楼船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漩涡,漩涡之大足以吞没几十首这样的楼船,船体倾斜着向那个恐怕的漩涡而去。

箫剑生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在他的感知下那个漩涡之上正浮着一柄长剑,最初他以为这是神箭宁在用一些手段逼他出剑,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是那么回事,这一剑至远方而来,沿路上还留着长剑的剑气。

情况紧急,楼船离着漩涡越来越近,已经有不少人冲上了甲板,紧紧的靠在围栏处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漩涡,有的人脸上已经显出了惊恐之色,开始哭爹喊娘的惊叫起来,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冲到船头位置,看了眼那处漩涡和那柄长剑,忽然喊道:“不知是那位贵客惊动了南国安公子的剑,务必速速下船,我等可不陪着葬身大海。”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四章 南国安公子的剑(二)

(这章写的实在没有感觉,权当凑字数赶时间,下去调整小纲精心修改,建议不要看!!!)

方形的船头上聚集的人头越来越多,不知所以,面面相觑,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往来于诸岛之间的商人,说是金主也不为过,虽然大多数金主身边都跟着孔武有力的随从,但面对这种情况也都束手无策,只能一个劲的朝着那位船主施压。

船主有义务保驾护航,这是其一,其二,做的便是迎来送往的营生,自然不能得罪下这帮金主,不然以后坏了道上的规矩,就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其三,也是最重要一条,这首楼船的造价不菲,在船主看来,说句掏心窝的话,全船人的性命加起来可能也不及这首楼船的价格,换句话说,他比任何人都要急。

当然,此时的船主并没有心思想这么多,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次着走了眼,一时不测竟然混入了安公子的冒犯者。

船主姓柯名海,年近五十,十几岁便开始在这条线上摸爬滚打,算的上经验丰富的老船家,自然对这条线的规矩懂的也多,其他规矩暂且不提,无非就是打点银子的多与少,但有一条可是和银子的多少无关,因为这位住不缺银子,也不稀罕银子,这人便是南国安公子。

安公子是谁,柯海也只是闻其声也没见过其人,据说是为美艳至极的窈窕女子,但既是女子为何称呼安公子,所以至今柯海都不知道这位安公子是男是女。

早在多年前,南国安公子曾给这些船家立过三条不能为客的规矩,违反任何一条船毁人亡。

十恶不赦之人不为客。

图谋南国诸岛者不为客。

和武榜有冲突者不为客。

但凡穿行在这片海域的船只,都要求在船内显眼的位置将这三条做成大字贴招贴视人,同时,在登船时,柯海也会命人询问登船者一些简单的问题,而且因为常年和人接触的缘故,柯海已经具备了阅人无数的基本东西,对于那些长相颇有疑点的人心里早已有了数,即便是买过了船票登了船,这些人也在柯海的监视之列。

而,这些年内,将大活人喂鱼的事,柯海也没少做。

在利益和金钱面前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本性,诸如此时的柯海,脸色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残忍,如血一般眼红,他的理智正在一点点被蚕食。

本就人高马大的柯海,那双血红的眼睛在人群之中扫了一圈,猛然间盯着一位蹲在甲板上的老人,老人似乎很难受,面如白纸一般单膝跪在甲板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头,仿佛很是痛苦。

就拿那个老人老说,穿着普通,根据他的印象这为老人面相也很符合那种投机倒把的人,柯海虽不是修行之人,但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修行界的事情,显然是境界不如安公子,在安公子长剑的威压之下选择了龟缩。

似乎已经符合了两条。

柯海冷哼一声,直接大步走向那位老人,不问青红皂白,拍了拍那位老人的肩头,狠狠道:“装神弄鬼,我看就是你了。”

老人看起来有七十岁左右,此时因为某种原因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就被柯海提了起来向船头方向走去,老人无力的向后抓了一下,迷迷糊糊中显然也猜到柯海要干什么了,一时吞吞吐吐急道:“好汉饶命,老朽洗心革面,以后再不干那缺德勾当了。”

就在一群人错愕的不知所以然的时候,柯海已然走到了传到了位置,瞄了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眼,猛然举起老者就要往大海里面扔。

就在这时,一个黑袍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的柯海身后,冷冷道:“告诉我安公子是什么人,是人是鬼,你这船家为何如此惧怕他。”

柯海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便懒得耽误时间,但是当他还执意提着那老人不松手的时候,忽然感觉一股鲜血涌进了喉间,已经到了不吐都不行的地步,然而,就在他刚刚张开嘴的时候,那股鲜血自行退了回去。

柯海猛然再回头,这才意识到这个黑袍少年可能是修行者,刚才仅仅是给了他一个警告而已。

柯海突然松开那位老人,看着黑袍少年,低声下气道:“小兄弟,并非老哥没有人情味,这一百多号人命……”

黑袍少年不容柯海牢骚,再问道:“安公子倒地什么人?”

柯海看了眼已经倾斜的船体,哭丧着脸道:“据说是位高人,能上天能如海,南国这片海域安公子一人说了算,他给我们这些船家定了不少规矩……”

黑袍少年似乎对这些毫无兴趣,继续打断柯海的话,逼问道:“这位安公子可与武榜有联系?”

柯海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道:“对了,据说这位安公子乃位列武榜前五的神人。”

就在这时,楼船猛然间一阵摇晃,加速向那处漩涡拐了过去,眼看着就要被卷入激流之中,柯海突然双腿打弯,扑通一声,瘫软在黑袍少年面前,一步鼻子一把泪的说道:“小兄弟,老哥知道你有办法的,老哥免你全部吃穿行的一切费用,老哥……”

黑袍少年转身而去,一步跃至楼船的最高处,突然伸出一指点向那漩涡中心的那柄长剑之上。

然而安公子的剑仿佛定海神针一般,根本不为所动,任凭黑袍少年如何凭借意念干扰,那柄长剑依然分毫不动,仅仅是眨眼睛的功夫,黑袍少年体内的元阳之气已经挥洒干净,气海之内空空如也。

眼看着整首楼船已经到了那处漩涡的边缘处,下一刻可能就会被漩涡巨大的力量卷入海底,就在黑袍少年无计可施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膻中位置传来一阵异动,似乎有源源不断的气流刹那之间流遍了全身各处,虽然气海之内还是匮乏的紧,但那股子未知的气流显然要比他气海内的元阳之气还要精纯。

黑袍少年轻轻皱眉,猛然一拳轰向那处漩涡。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五章 南国安公子的剑(三)

在黑袍少年箫剑生强行调集海面之上的气息,形成一股磅礴的气流作用在船尾之上,楼船终于逆流而上,在即将坠入漩涡的一瞬间返航而去。

庞大的楼船驶出了漩涡区域,又快速的驶出了数里,柯海这才命人停船检查船体,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算是有惊无险一场,整船人激动不已,仿佛鬼门关兜了一圈现在又回来了。尤其是船主柯海,一大把年纪了感激涕零的冲着黑袍少年没完没了的抱拳重复着一句话:“小兄弟,从今以后你便是柯某的再生父母……”

箫剑生简单的和柯海寒暄了几句,开始和神箭羽并排站在船头关注神箭宁那边的动静,虽说楼船暂时已经脱线,但安公子的长剑还没有离去,那处漩涡还在海面上旋转,那么危险便无处不在。

他和神箭羽一样神经紧绷,时刻注意着远处那锈迹斑斑的长剑和那身段婀娜的少女,尤其是至神箭宁那只手中激发出的一道五色氤氲之气,让黑袍少年吃惊的有些挪不开眼睛,当然这些奇妙的东西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只有到了某个境界之上的修行者,能感知到天地气息的流转规律,方能用某种特殊的方式看到。

剑未动,人也未动,相互静止而立,悬浮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五色之气将锈迹斑斑的长剑缠绕,如那最巧的手正在正在缠绕线坨一般,一圈又一圈,将那长剑包裹成茧形。

忽然间,箫剑生皱了皱眉头,感觉这一幕似曾熟悉。

他曾在龙炎城干过这种蠢事,将沿路的剑气全部吸收进自己的身体回去之后慢慢消化,而此时神箭宁做的也正是这件事,她在强行吸收来自安公子长剑上的剑气。

如此做法如果没有好的吸收办法,那些磅礴的剑气必将搅碎人的经脉,说不定到时候连命都不保,箫剑生可是吃过这种苦头的人。

箫剑生看着神箭羽好奇道:“家妹正在强行剥离附着在长剑上的剑气吸收为己用,她倒地修的什么剑,如此铤而走险。”

神箭羽苦恼道:“无招无试,随性而来,曾经有苦行僧前辈路径极北之地,说家妹天资一般,但悟性极佳,很适合修泣血剑,无法靠人授剑,无法借助天地气息修行,只能靠自己的精血来研修,家妹便信以为真了,每次修行归来总搞的自己狼狈不堪,这丫头很倔的。”

神箭羽无奈的看了看远处的神箭宁,长叹了一声。

箫剑生并没有问那苦行僧的长相,但能想到应该就是他曾遇见的那位,现在想起来,当日苦行僧告诉他的那席话,他至今都没有时间去办,或许只能等这趟借兵山结束之后了。

少倾,箫剑生提醒道:“家妹这样做无疑正在激怒长剑的主人,后果不堪设想。”

神箭羽点了点头,有些懊悔道:“其实这事也怨我,刚才就不应该射那一箭,如此便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事。”

箫剑生笑道:“你和妹妹一样的疯。”

神箭羽白眼道:“你更疯,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看来以后我的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了,免得你那一日招惹了大麻烦我和家妹惹祸上身。”

箫剑生轻笑两声,确实是这个理。

他如今是武榜的击杀之人,本以为离开了陆地会离武榜那些人远一些,不料这里便有现成的一位正在等在他,如此他只能小心行事了,决不能露出一点破绽,不然真就惹火烧身了。

几息后,安公子的长剑轻颤一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之声,似乎正在对神箭宁发出警告之声,但神箭宁置之不理全然不顾及长剑的动静。

下一瞬间,长剑突然掉转箭头刹那间在原地消失,剑身再现之时已经出现在神箭宁的胸前,少女脸色大变,做了个后撤的动作,但人根本无法动弹,已经被安公子的长剑锁定在原处。

就在安公子的长剑对准神箭宁胸前刺下的一瞬间,神箭羽一支预判的相当准确,燃烧的箭支直接撞向长剑,虽然仅仅是分毫之间的偏差,已经相当于救了神箭宁一命。

安公子的长剑贴着神箭宁的身体激射而去,眨眼睛循入了海蓝之中,脱困后的神箭宁不顾上喘息直奔楼船而来,那双莲足落向甲板的第一时间本想瞪了箫剑生一眼,结果脚下一个踉跄,一口鲜血涌来,脸色登时大变。

神箭羽和箫剑生打了招呼,着急扶着家妹离开了船头。

箫剑生知道,这便是强行吞噬那些剑气的代价。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楼船开始全速前进,离着前面那座岛屿越来越近,因为路上耽搁时间的原因,楼船进入码头时天色已经很晚。

此时,箫剑生正坐在属于自己休息室内的一张软塌之上冥想着日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安公子那一剑,在箫剑生看来那一剑足够的强大,若非不是警告之意多一些,今天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脱险了。

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听到有人在休息室的小门外徘徊度布,等他打开门之后发现是柯海正一脸微笑的看着他,箫剑生做了请的手势,但柯海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笑着道:“若非今日小兄弟肯出手,柯海也就没有后半生了,不知小兄弟打算去什么地方,柯某修行的事虽然不懂,但讲究起这海上的规矩,柯海敢说在南国这一带没几个人能及。”

箫剑生客气的笑道:“柯老哥可听过借兵山?”

柯海忽然愣了一下,随即神神秘秘道:“莫非小兄弟要去借兵山取那传说中的神兵利器?万万使不得啊,柯某这几年行船没少载这种客人,基本都是有去无回,即便能返回者也是少胳膊缺腿的主。”

箫剑生说道:“借兵山真有这么恐怖?”

柯海叹息道:“并非借兵山恐怖,而是那神冢好进难出,小兄弟可能没有听说过,传说中,那神冢可是上古时期天地之争的一片战场,传说那一战天上的神仙都死伤无数,地面之上的凡人大修行者更是尸积如山,柯某还是奉劝小兄弟权当来南国见识一下异样的风景,打道回府最好。”

箫剑生轻笑着点了点头,至于柯海这番话的真伪,他压根就不信。

这一夜似乎很漫长,箫剑生一直无法入睡,在半夜的时分他离开了休息室向船头走去,只是想在看看那轮明月。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六章 远处有人独饮

月朗星稀,有风但因为海岛的遮挡显的很柔和,四周只有很小的潮起潮落声,借着夜色能看清海岛的轮廓和一些南国特有的树种。

海岛狭长,像一只伸出的臂弯紧紧的守护着这个码头,透过那些树种能隐隐看到海岛之上稀落的灯光,有灯亮起,有灯熄灭,箫剑生瞥了一眼远处的海岛,安静的迈着步向船头方向走去,在护栏的位置停下,再往前便是深黑色的海面。

箫剑生摘下了帽子,解开了黑袍任由威风送怀入抱,将缚在身后的虬龙长剑解下来挂在了护栏的柱头上,然后又将身上所有重的东西都卸了下来,轻轻松松的坐了下来,开始抬头遥望那轮缺了一角的明月。

海上的气息很浓郁,清新湿润,但这些已经不足以满足突破合五境的箫剑生,此后修炼需要冥想遥远的星辰,需要借助星辰之力来充盈自己的气海,洗涤全身的经脉。

遗憾的是最近琐事太多,这算是箫剑生突破合五境大圆满之后第一次静下心来修炼,他面对明月,轻呼轻吸,心神守一,几息后入定,顷刻间整个人像融化到了夜色中一般无二。

大师姐说过,每个修行者都有自己的本命星辰,在合五境之前你是感知不到,只有合五境之后才能有所感知,随着境界越高,这种感知越明显,当然也有合五境之后的修行者感知不到自己的本命星辰,相应的这个人的大道也将止步于此。

直白的说,五境之后你的力量是来自本命星辰的加持,所以你所感知到的本命星辰越强大,加持在你身上的星辰之力便越强,星辰陨落,大道受阻,甚至过于依赖或者心性不坚者也会陨落。

但漫天的星辰何其多,一个修行者想找到属于自己的本命星辰何其的难,有人穷其一生都困死在遥远的星空之上,不过对于箫剑生来说,这件事就相对容易的多了,他的本命星辰便是那颗紫星。

哪天夜里,昊然之境,他已经遥遥的见识过这颗紫星的真实面貌,很亲切,如家人一样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楼梯的拐角处,神箭羽抱着两个酒坛愁眉苦脸的刚迈上甲板便停下了脚步,他皱了皱眉最终选择了一个远离箫剑生的位置坐好,将一坛酒的泥封拍开,对着远处的箫剑生腹诽了几句开始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润润喉随风吐了出去,然后开始小口的酌饮起来,来自极北之地最浓烈的酒仿佛几口之后就醉倒了这个来自极北之地的汉子。

神箭羽目色开始变的模糊起来,他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咧嘴而笑。

他是神箭家族的骄傲,也是神箭家族现在唯一的独苗,就在不久前,金人为了掠地抢夺了他的家园,杀害了他的亲人,他和妹妹相依为命离开了遥远的极北之地,为了某一天还能回去。

深夜的海风渐渐多了些凉意,脸色惨白的神箭宁给哥哥披了一件御风的长袍,姐妹两促膝而坐,神箭宁看来看另一坛没有启封的酒,刚要动手就被神箭羽压住了胳膊。

神箭宁不悦道:“哥哥想结交此人?”

神箭羽口齿不清反问道:“有什么不可以?”

神箭宁冷笑道:“哥哥应该知道,他很危险,且不说武榜在追杀他,未来不久或许黑暗角域也将找他,无极宫虽强,但不一定能护得住。”

神箭羽灌了一大口酒乐道:“难道比金人还危险?”

神箭宁叹了口再不言语。

这一夜兄妹俩共饮一坛酒,一直到月落。

就在俩人互相搀扶着打算离开的时候,箫剑生挂在护栏之上的虬龙钝剑自行破开黑色的包裹飞了出去,长剑带着如月色一样的弧光破开浓浓的夜色,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在远离这个岛屿几十里的一处海面上,虬龙钝剑停止了高速飞行,剑尖笔直向下指向海面,某一时刻,虬龙钝剑发出如孩童一般的欢愉声,开始搅动百丈之下的海面,几息后,海面之上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漩涡,但却直达海底深处。

“还说不是剑修,分明就是个骗子。”

神箭宁似乎有些不悦,和哥哥一起穿过了悠长的长廊,回到了各自的休息室。

经过两天的修整,第三天楼船起航离开了码头。

大海之上风平浪静,偶尔有健飞的水鸟低低掠过船头,小心翼翼的盯着甲板上船客专门留下来的杂食,很快又被那个假人惊飞。

第六天傍晚时分,楼船再次进入了一个码头,这个码头名琉月岛,也是南国诸岛中比较大的一个岛屿,究其原因可能和靠近球月岛有关,球月岛上有座山,名借兵山,山中有腹地广袤无垠,名神冢。

琉月岛很大,远看如一块浮在大海之中的缓缓移动的陆地一样,琉月岛会不会移动,众说不一,这日便有好奇的船客问柯海。

结果柯海摇头不语,柯海被逼问急眼了,便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拒绝答复,所以船客们只好悻悻然离开了码头,穿过一条浮在浅水上的浮桥向一片郁郁葱葱的芭蕉林走去。

柯海叉着腰看着那些离开的人影,低声骂道:“一些废材,告诉你老子以后挣谁的钱去。”

对于柯海来说船客就是摇钱树,这一趟下来,每人三十两白银,虽然包吃包住,但也是吃在海里住在船上,没几个本钱,几乎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这一趟下来柯海少说也能收入二千多两白银,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庞大的数字。

就在柯海乐在其间的时候,忽然有人问道:“柯老哥,琉月岛是会移动的,是不是?”

柯海愣了一下急忙转过头,一看是那个黑袍少年,马上收起了生意人精明的眼神,没有思考,认真的点了点头。

箫剑生说道:“既然能移动,岛屿之下会是什么情况,柯老哥若是不想说便不说好了。”

柯海尴尬笑道:“小老弟,这个真不知道,也无处知晓了,如果是其他事,老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箫剑生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向码头走去。

柯海远远望着箫剑生的身影,就当那身影快消失在码头的时候,他无来由的一惊,撒开腿就追,然而箫剑生的速度岂是他能追上的。

柯海使劲拍了下码头上的石栏,不悦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小子。”

箫剑生离开了码头,穿过了那座浮桥,但并没有进入那片芭蕉林,而是开始沿着海岸线随意的行走,他一边走一边看着那些被海水冲刷的溜圆的卵石,双目如电顺着那些卵石往漆黑的深海里看去。

少倾,箫剑生弯下腰试了试水温,满意的笑了笑,然后脱掉黑袍和鞋子和一些容易产生阻力的东西,检查了一下怀里那个能防水的小包裹,背缚虬龙一点点沿着岛屿的边缘向深水里走去,似乎很久了没有下水游个痛快,面对了那漆黑的水下世界,箫剑生满心的期待。

但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片芭蕉叶裹着一阵劲风飞来,与此同时,正有两道人影御空而来。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七章 水月流沙

箫剑生略微偏了一下身体,轻松避开袭来的的芭蕉叶,然后看向御空而来的两人。

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女子水柔靓丽,尽管光线暗淡,还是能看出她的肌肤很白净,水色不错,男子似乎还要比那女子白几分,所谓一百遮百丑,导致男子长相似乎也不差,两人穿着也差不多,那种简单的淡蓝色夏装,两人俱是腰间挂剑,应该是出自某个门派,但着装上并没有识别物。

男子头发梳的流光,对着箫剑生挑了挑眉,那副趾高气扬的表情让箫剑生感觉很不舒服。

既会御空,境界必然在合五境大圆满之上,但看那御空的别扭姿势和高度,显然是刚破境没多久,不过好歹也是合五境的高手,箫剑生自然要小心谨慎行事。

敏感时期,夹起尾巴做人的道理他还是懂一些的。

箫剑生站在水中,很不舒服的仰望着岸边两人,声音平静的问道:“两位急急忙忙的赶来,想必是有事?”

女子瞅了一眼只有脑袋露在水面之上的箫剑生,有些羞愤道:“这里是水月流沙之地,不准下海,更不准探海,难道你没有听说吗?”

与此同时,那名男子冷着脸径直走到箫剑生放置衣服的地方,先将那块压衣服的扁圆形卵石踢至一边,又用脚尖将箫剑生叠放整齐的衣物踢的散开,似乎没有找到想看到的东西,脸色稍稍好看了几分。

箫剑生瞅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湿脚印,发现上面还带着一些草屑和细沙,心底突然升起一种要将那男子摁倒在地,使劲在脸上踩踏一顿的冲动,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这种强烈的踩踏欲望,只是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

箫剑生对着说话的女子摇了摇头,表示真的不知情。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箫剑生尽量和气道:“随船路过此地,着实不知情,如果哪里冒犯水月流沙之地,也是无心之举,何况只是洗个澡而已。”

女子冷笑道:“洗澡,你说在这里洗澡?”

箫剑生不解道:“很奇怪吗,莫非你不洗澡?两位如果没事那便……穿衣说话?”

箫剑生作势上岸,不料那女子脸色登时一红,看着旁边的男子急道:“吴师兄拦住他,他可能没穿衣服,别让他上岸。”

箫剑生觉得实在好笑,但又笑不出声来。

男子会心一笑,用眼角余光在女子红晕的脸上蜻蜓点水一瞥,暧昧之情乍现,再看箫剑生时,脸色立马又冰冷起来:“小子,乖乖在水里像王八一样待着,在事情没有说明白之前不准出来,否则死。”

箫剑生冷笑一声,向岸边走去。

还没等箫剑生将上半身露出水面,男子已经抢先一步将他的衣服和斗笠抢了过去。

然后,箫剑生扣在斗笠之中的一包银子也露了出来,男子快速捡起半埋在砂砾中的包裹银子的布包,拿在手里掂了掂,登时怒道:“小子,这银子不应该是你的吧?”

箫剑生像看白痴一样瞪了一眼那名吴姓男子,随即紧紧盯着属于自己的银子,那可是大师姐专门留给他的盘缠,抛开船票前和饭前之外,差不多还剩下一百多两。

一百多两,箫剑生默默的在心里念叨了一遍,忽然想起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狠狠的皱了皱眉。

尤其是他看着吴姓男子那只不安分的手使劲的搓着布包里的银子,他感觉这些银子快要易主了,他此刻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比身上留下同等重量的血还要强烈。

箫剑生突然破水而出,就在那女子眼睛躲躲闪闪的时候,箫剑生一步跨向吴姓男子,就去抢夺属于自己的东西,吴姓男子冷笑一声,另一手握住剑柄,直接以剑柄撞向箫剑生胸口。

嘭的一声,咔嚓一声,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强大的撞击力没有让箫剑生停留毫厘,他一手抓住吴姓男子的手腕。

吴姓男子的怒容还没来得及消散,忽然一只手空荡荡的,同时一股怪异的气息顺着他的断臂进入了他的身体,如豺狼虎豹一般肆意冲突,这才后知后觉的感知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一阵阵令他心悸的胆寒。

手腕断裂,自然下垂,手掌摊开,银子落地,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包括他被箫剑生一下撂倒在地,箫剑生的湿漉漉的光脚踩踏在那张很白的脸上,使劲的踩,使劲的搓。

不知道有多少沙粒透过那张水色堪佳的脸进入了他的身体里面。

吴姓男子刚才还嚣张的气焰登时消散,换来的是一脸的恐惧和不甘,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越来越扁,整个身体仿佛一条泥鳅一样正在向地下的沙粒中钻去。

女子惊叫一声,,面对那个破水而出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但她还是克服了心理上的不适,转正脸看向了浑身淌水的箫剑生,银牙紧咬拔出腰间的佩剑,对着箫剑生警告道:“吴师兄可是水月宗最年轻的长老,而且有可能成为安公子的亲传弟子,你这样羞辱他必定得不偿失。”

箫剑生愣了一下,轻轻念道:“南国安公子……收这种废物,还亲传?”

女子拼命点头,以为安公子这个名字吓到了对方,不料她的吴师兄突然传来一阵令她心慌的嘶喊,女子刚要举剑刺向箫剑生,她的师兄再次嘶喊,一声比一声惨烈。

女子终于放弃了营救,怒视着箫剑生皓齿紧咬:“你倒地是什么人,来自哪个门派,怎么样才能放了我吴师兄?”

箫剑生似乎并不急,轻笑道:“像你们这种小打小闹起家的小宗门派本来无权知道本公子所属的门派,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剑山可曾听过?”

女子将信将疑的点头。

箫剑生接着道:“想让本公子放了这个废物也行,不过你的和本公子念叨念叨,为何不准探海?”

女子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吴姓男子再次痛哼出声,悠悠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师妹……快告诉他……”

女子阴狠的瞪了一眼箫剑生,不过看着对方并没有杀人之心,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低声道:“水月流沙之下乃是一座上古遗留下的古城,水月宗和流沙宗两大宗门便以此而建,承天之命,守护水月流沙之地不受心怀叵测之人染指。”

箫剑生略作深思道:“安公子是不是受武榜之命守护这里?”

女子轻轻点头。

箫剑生又使劲的在那张脸上搓了几下,感觉气消了几分,这才慢慢的松开吴姓男子,此刻吴姓男子半颗脑袋已经埋在了沙粒之中,只剩下一声声悠悠的喘息声响。

吴姓男子在那名女子的搀扶之下艰难离去,虽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但那份羞辱让他在女子面前有些难以启齿,两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箫剑生快速的穿戴整齐,向夜色中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岛屿某处的一处凉亭内,吴姓男子愤愤不平的拍着原木柱子,咬牙切齿道:“这厮应该是去往借兵山的,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在路上斩杀。”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八章 风平浪不静

月色之下,凉亭之内。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担心道:“如果他真是剑山的弟子,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险?”

吴姓男子龇牙咧嘴的摸着自己那张引以自豪的脸,此时像开了花一般,内心的伤痛已经让他忘记了流血的伤口。

吴姓男子阴狠道:“不管如何,这个人必须死。”

女子无故叹了一口气,似乎对吴师兄有些失望,吴姓男子试着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道:“据我所知,如今的剑山已经没落了,年轻一辈中根本没有这么强的人,更别说才十六七岁,如今的剑山如果不是奉天王朝给剑山撑腰,怕是朝不保夕。”

吴姓男子一只手缓慢的摸过去,在不远处那只柔绵的小手上轻柔的摸了一下,很滑,有点冰冷,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师妹是不会如她所愿的,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安慰,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吴姓男子心底哀叹一声,莫非还要感谢那个混蛋一番?

随即他大大方方的抓在手里摩挲起来,女子略显得有点不愿意和拘束,刚才那事短时间内已经给她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是那混蛋少年,还故意抖了下身上的水迹……

但考虑到师兄的心情,女子并没有拒绝,只是手有点僵硬。

吴姓男子轻唤一声:“林娇师妹。”

女子心不在焉的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答话。

吴姓男子那只手似乎不想拘泥于林娇的柔绵小手,几息后开始顺着那个沁凉如玉的手臂悠悠滑上,直到快接近那个敏感的位置时,林娇突然一惊使劲按住了吴师兄的大手,急道:“师兄……过分了。”

过分吗?吴姓男子佯装干笑了几声,瞅了瞅四下无人,声音软绵绵道:“林师妹且放心,师兄迟早是安公子的亲传弟子,到时候肯定会善待林师妹的,如果林师妹不愿意在流沙宗待下去,便来水月宗,师兄保证将师妹安置的妥妥当当……”

林娇往后挪了挪身体,似乎想拒绝,但又碍于对方的身份不知如何开口,那只不安分的手如猫爪一样实在令她厌恶,她的身体有一种即将抽搐的感觉,很凉,很僵硬。

吴姓男子背着脸冷笑一声,小声安抚道:“林师妹是不是因为刚才一事受了点惊吓,放心便是,师兄一定找人废了那小子。”

林娇叹了口气,小声道:“听闻剑山山主有个儿子,如今在无极宫修行……”

吴姓男子愣了一下,少倾咬了咬牙,静了静心道:“林师妹,你听今夜大海多安静,风平浪静,咱们不谈风,也不谈江湖,今夜只谈月,如何?”

吴姓男子,本名吴景,是水月宗最年轻的长老,可谓受尽了别人嫉妒和尊敬的眼神,事事如愿,修行之路也是一片坦途,长老做的风生水起,可以说水月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女子自然也不缺,可以说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然而,唯独得不到林娇的芳心,直白的说是林娇的身体,这越发让他欲罢不能。

吴景那只手越来越不安分,如果说刚才还是猫爪小打小闹,现在已经变成了吃肉的虎爪了,他内心翻滚燥热,林娇却是心如寒冰寒心,在迎合与拒绝之间一时无法选择,他知道吴景的手段,知道违背他的后果。

在一轮清月照耀之下,她的眼角有一滴清泪缓缓滚下。

但吴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他的手乘着她分心之时,直奔主题而去,就当那只大手如入无人之境时,凉亭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重重的脚步声。

吴景本能的停下手里的动作,寻声望去但看不到人影,他的脸色有些狰狞,有些不甘心的往后退了一下,那只手亦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那处温存,缓缓摸向剑柄。

此刻,他有种骂娘的冲动,然而,在林娇面前,他还需忍着。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笑道:“风平浪静,花前月下,可惜有风浪如何能平,吴长老这般偷腥的本领实在令人作呕,男女之事,自古便是你情我愿才能风花雪月,如你这般硬摘生瓜,不知道这件事在水月宗和流沙宗传开了会是什么效果?”

黑袍斗笠的箫剑生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在凉亭内坐下,如老朋友一般和吴姓男子打了个招呼,随后又热情洋溢的看向林娇,微微笑道:“其实能成为长老夫人也不错,衣食无忧的,羡煞旁人。”

林娇羞怒的一字一顿道:“你就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箫剑生认真的看着林娇,似乎为了能看清那张脸,特意凑的很近,甚至他能感觉到林娇脸上淡淡的清幽香,旋即,箫剑生无所谓的笑道:“放心,至少我这混蛋对你没兴趣,更不会乱来。”

林娇已经长剑在手,心里已经恨透了这个混蛋,但却一时无法刺下,或许是自知不敌,或许是某种原因,总之,林娇瞪了一眼箫剑生,转身出了凉亭。

此时,凉亭内只剩下箫剑生和吴景两人。

吴景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长剑,或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但也没有举剑怒杀箫剑生的准备,看着箫剑生那张脸震怒道:“你想如何?这里可是水月宗的地盘,只需本长老随意的招呼一声,便会有大批的水月宗弟子前来,难道你就不担心?”

箫剑生直勾勾的盯着吴姓男子,看了几息后突然说道:“给本少准备一条出海的船,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能坐三个人就可以,但必须的够结实,顺便把路上的吃食也备好,还有船上要有水月宗的标识,明天一早老地方。”

箫剑生说完转身而去。

吴景狠狠的一剑斩出,一剑削去半个凉亭,他看着箫剑生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你会死的很难看。”

箫剑生似乎走出了很远,才悻悻然道:“你这合五境大圆满在本少面前不值一提,如果想当好你的水月宗长老,就乖乖的照办。”

离开了凉亭,箫剑生会了码头,在楼船上耽搁了一炷香时间,没有等到神箭羽和神箭宁再次折返上岛,随意的转了转便放弃了环游一圈的打算,琉月岛比他想象的大很多,岛屿住着不少当地的原始居民,箫剑生没有像那些和尚和道士喜欢借宿的喜好,便独自来到海边,开始再次琢磨起安公子那一剑。

如今,箫剑生对武榜上的安公子充满了兴趣,他隐隐有种错觉,安公子也在找他,或许用不了多久两人就会见面,想到这些,箫剑生就有些头疼,他现在没有做好和武榜人见面的准备,他之所以不和那吴姓男子打听安公子的情况,为的就是防止言多必失。

起风了,海岸开始变的潮涌起来。

最初,浪头只有几尺高度,很快便形成了几丈高的水幕墙,带着大海的怒意自天边而来,一个浪头连着一个浪头的拍向箫剑生,他没有躲避,只是站在原地闭眼等待,聆听海的咆哮,他的心开始随着潮起潮落而蓬勃跳跃,他的意念追逐着潮水而去,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缓缓抽出背后的虬龙钝剑,先是借着海水清洗了一下,然后平端在手里细细的感知。

剑静,风平浪静。

今夜最猛烈的一个浪头迎着箫剑生手中的虬龙钝剑而来,仿佛遮蔽了整片夜空。

剑动,巨浪滔天。

浪头在几十丈高处出现了一刹那的静止,随即在他面前崩散,箫剑生悠悠的睁开眼,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还是有海水落在了他身上。

就是这时,有人冷笑道:“等你这一剑,似乎有些难啊,也就是本姑娘还年轻,耐心也够。”

箫剑生转头看向神箭羽和神箭宁两兄妹,轻笑道:“闹着玩而已,让宁儿姑娘失望了是不?”

神箭宁白了一眼箫剑生,冷冷道:“失望谈不上,箫兄想借着大海的动静两重天磨砺你的剑意,但我听说很难,不过本姑娘看好你。”

神箭羽一直插不上话,表情也是淡淡的如白水煮面条那般,就在箫剑生和神箭宁毕竟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的讨论剑意的时候,神箭羽冷不丁说道:“要不,你俩干脆比划一下得了。”

神箭宁眼前一亮,雀跃道:“宁儿没有意见,不知箫兄敢否?”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九章 她带着执念而来

神箭羽很后悔刚才那个提议,此时正独坐在一堆卵石上面,抚摸着那张弓发愁。

他时不时的会瞟一眼远处那两个人影,似乎觉得有些太不像话了。

说好的比划,原来是两人面朝大海,比试切磋谁的剑气更磅礴,能激起的浪花更高,远处时不时传来排山倒海的浪涛声和自家妹子肆无忌惮的欢笑声,他有几年没有听到家妹如此放肆的笑了。

有些羡慕,也有些感慨,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姐妹终于能笑出声了。

当初妹妹随他离开故土,便是带着执念出行,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美好而来,神箭羽很希望妹妹能放下那份带着偏执色彩的执念,然而,那样或许就不是真正的神箭宁了。

他希望这才借兵山之行,一来能找到妹妹心意的那柄剑,二来也是最主要的,便是帮妹妹找到那个能帮她解惑的人。

他会是吗?

神箭羽只想试试。

他忽然想起了苦行僧临走时给妹妹的那句八字留言,剑在剑外,心在剑内。

只是神箭羽隐隐有些担心,希望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别把妹妹拐到床上就行,虽然妹妹终究要离他展翅而去,但他还是不愿意过早的尝到那种类似于孤家寡人的滋味。

神箭羽悄悄抓起一块扁圆的卵石,使劲丢出去,卵石不偏不斜正中箫剑生的脚裸。

神箭羽不客气喊道:“小子,别太过分了。”

箫剑生自然知道神箭羽想表达的内容,他回头斜了眼神箭羽一眼,转身和神箭宁说道:“宁儿,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比试?”

神箭宁使劲的点了点。

两人向更远处走去。

……

在远离神箭羽的地方,神箭宁很严肃说道:“箫兄,你想追求那种磅礴似海似潮的剑意,宁儿认为以你现在的境界还早了一点,你且等鸿蒙境了再试试,或许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箫剑生轻笑道:“或许你是对的,但我不想错过那个感觉。”

神箭宁皱了皱柳眉说道:“你要知道,那种剑意已经远远超越普通的剑意范畴,说是剑气通灵也不为过,然而,据宁儿所知,剑气通神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剑女苏剑凝,另一人来自圣人域,已经几十年没有露面了,或许已经达到剑气通灵的地步了。”

箫剑生缓缓道:“圣人域的前辈,久不出世了,出世必定没有好事。”

神箭宁悠悠点头:“快了,所以你要有此准备。”

箫剑生轻轻点头:“我知道,不用你说。”

神箭宁白了眼箫剑生,继续刚才的话题:“大海静则如春雪消融,阡陌无声,动则如风雷闪电,必是毁灭性的,箫兄讲求的便是那种动静之间的突破,你不觉得很难?”

箫剑生再轻轻点头:“我知道,不用你说。”

神箭宁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在我们极北之地有一种特别凶悍的鸟名玉雕,翼展过丈,静时如雕塑,动时如山崩,不少修行者便以搏杀玉雕为荣,往往死的凄惨。”

箫剑生第三次轻轻点头:“我知道,不用……”

神箭宁使劲的瞪了箫剑生一眼。

就在箫剑生面朝大海,蓄力凝一剑的时候,直接被神箭宁飞起一脚踹入海水之中。

神箭宁朝着汹涌的海水解气骂道:“你就是个混蛋。”

随即,她又往箫剑生落水的地方砸了几块很大的卵石。

明月渐渐沉入了海岛了另一面,夜色之下,巨大的岛如一只浮在海面之上的龟一样。

神箭宁轻轻的合上眼睛,心无杂念的感受在周围的一切,刚才那混蛋说这岛在移动,但她并没有感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神箭宁猛然睁眼,发现那混蛋还没有上岸,登时那张俏脸就急的红扑扑的。

神箭宁来不及细想,身体像剑一样冲向黑色的海水之中其实她根本就不会潜水技。

那边神箭羽正对着一颗遥远的星辰,举起手中的弓比比划划,似乎想将那颗星辰射下来,刚才箫剑生落水一幕他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上岸,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此时,离海岸几十丈的海面之下,箫剑生正以特殊的呼吸之法摸着黑小心翼翼的在水下的乱石中穿行,本来他已经做好了上岸的准备,只是在他快浮上水面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微弱的剑气。

剑气似乎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传到这里已经显的很微弱了,若不是箫剑生有过吸收剑气的经历,现在绝对感觉不到。

随着他不断向前,他能感知到的剑气越强,已经完全不亚于一个四境的修行者全力斩出的一剑了,为防止意外,箫剑生下意识的横剑在前,他几次想放弃,但前方那些凌然的剑气仿佛有一种魔力般吸引着他一点一点靠近。

……

浓浓的夜色渐渐褪去,位于山道某处,此时正有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抬着一首沉重的独木舟艰难而行,独木舟似乎很重,基本所有的人都浑身被汗水湿透。

离海岸不远的时候,其中一人摸了一把汗吃力的说道:“今天见到吴长老感觉他怪怪的,脸上带着伤,不知道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出手伤吴长老。”

“奇怪的事多了,最近吴长老貌似和流沙宗走的有些近,莫非要联姻?”

议论声随着前方出现了一个黑袍少年而断。

箫剑生摆摆手,示意那些抬独木舟的可以离开了,虽然众人感觉有些气恼,毕竟大爷们累死累活的将独木舟从山顶运到山地,好歹也的有个喘气时间才对吧。

但他们忽然想起了吴长老的话,如果见到那个穿黑袍的人,记得少说话,转身走就可以,所以,众人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十几双眼睛同时瞪了箫剑生一眼,将独木舟扔在砂砾上,转身就走。

箫剑生并不建议这些人如何看到,反正是一锤子的买卖,重要的这独木舟能否经受的住海浪的摧残,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觉得还满意。

神箭宁过来了,脸上还刻着见死不救四字最好的解读。

神箭羽倒是无所谓,知道这厮没有吹牛,终于不用和一般身法散发着铜臭味的船客挤来挤去了。

天色终于亮起,海面重归风平浪静。

三人搭手将独木舟送入水里,将那面写着水月洞天的三角大旗插在船尾最显眼的位置,轻轻荡起双桨向遥远的球月岛驶去。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章 雷霆神庙

光看名字就能知晓,琉月岛距离球月岛不是很远。

如果天气晴好,大型船只只需一天时间的行程,像这种轻便的独木舟也就大半天时间,清早出发,过午便能到达,这还是舟内三人只是凭借着一副浆低速划动,如果在独木舟尾加持了某种力道,时间或许会更短。

独木舟三丈多长,五尺多宽,用整棵楠树刳木而成,形如梭,舟前起翘,可迎风,可破浪,配以双桨,此时已经行出了很远。

一路上神箭宁面无表情的坐在最前方望着远方,双眸没有焦点。箫剑生和神箭羽两人递上的话,犹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回音,直到快中午时分,仿佛天涯海角处出现了一座庞大灰沉沉的岛屿,好似没有生机一般,与这片蔚蓝色的大海格格不入。

神箭宁这才伸了个懒腰,声音也是懒懒道:“本姑娘一定将那传说中的擎苍拿到手,谁敢和本姑娘抢绝对要他好看。”

虽然声音很低,但有一种志在必得,说完之后,还故意回头看了眼箫剑生,这一眼搞的箫剑生头皮一阵发怵。

箫剑生小声道:“保证不和你抢,哪怕空手而归。”

神箭宁转过头偷笑。

少倾,神箭宁看着满头大汗的箫剑生问道:“箫兄,可有中意的神兵利器?”

箫剑生扬了扬眉,回道:“不知道宁儿听过九转天玥没有?听说这杆大枪沉寂在借兵山无数岁月了,或许是在等它真正的主人出现。”

箫剑生用眼角瞅了下神箭羽问道:“羽兄你呢,可有中意的?”

神箭羽白了眼独自臭美的箫剑生,摇头道:“我就算了,这次纯粹为了家妹而来。”

神箭羽心满意足的瞟了眼搁置在独木舟中的那张弓。

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突然道:“如果能从借兵山多倒腾几件像样的武器就发财了,说不定带回陆地之上能卖几个好价钱,至少这趟出行的船票钱能卖出来。”

神箭宁微微怒道:“你就这么缺钱吗?”

箫剑生感叹道:“是啊,从小到大见过最大的银锭也就十两的,听说那皇宫里面的大人物晚上睡觉都枕着五十两的银锭入眠,这觉如何能睡的不香甜呢。”

神箭羽干脆停止了摇浆,直勾勾的看着箫剑生,像看什么稀罕物种一般,导致独木舟一直在大海之中转圈,过了很长时间,神箭羽才噗呲笑道:“你应该是修行界生意头脑最好的一个,没有拨弄算盘可惜了,要不你干脆选择改行算了。”

神箭宁也是接话道:“我看行,像你这般见死不救的狠心的人最适合赚那黑心的钱。”

箫剑生拧了拧眉头,将身子探出独木舟,借着海水照看了几息,似乎觉得很冤,便叹了口气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就在这时,神箭羽说道:“劝你想都别想,据说有幸从借兵山出来的人到死不愿意提及当年的事,那些神兵利器岂是那么好到手,能活着出来便是最好,你死在里面,天下那么多敌人找出撒气?神兵利器是好,但关键的还在于使用他的人,小子提醒你,到时候别贪了。”

箫剑生点了点头,瞬间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若真死在借兵山,不知道高兴了谁又急哭了谁,青云观那几百人岂不是白死了,若那柳慕白还活着,是不是的后悔到老……还有很多事,箫剑生不愿意去想了,正如神箭羽说的,神兵利器虽好,关键还是在人。

球月岛越来越大,仿佛就在眼前,如一块浮游在大海之上的陆地一般,间隔着数十里,便能感受到岛上的沧桑气息,箫剑生突然感觉有些心慌。

对他来说上岛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一个叫万姑的人,这是师傅临走前交代的,师傅还特意给那人写了一封信,信没有封口,箫剑生看过一次,从师傅的言词之间能看出对万姑的尊敬,大体的意思就希望能得到关照。

但让箫剑生奇怪的是,信的背面有半句话,至今他无法理解,师傅至今未归。

过午之后,三人终于登上了水岸,将独木舟拖入沙滩之上,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好,然后又用一些干树枝盖的严严实实,颇有一种此地无银的意思。

三人上岛之后一时都有些晕头转向,只因为这球月岛太大了,在箫剑生看来足有半个大良国差大小,岛上山水分明,地貌复杂多变,但让箫剑生三人感觉诧异的是岛上丝毫感觉不到生气。

三人沿着一条小石漫无目的的行走,眼看着天色将黑,依然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找个探路的人都找不到,就在三人在一处树荫下纳凉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光膀子的白发老翁,老翁肩上扛着一根很长的鱼竿,精神浑浑噩噩的,两眼浑浊无光,似乎正赶着去垂钓,对于三个异乡人的拦路显得有些恼火。

三人立马赶过去,箫剑生给老翁行了一礼,恭敬说道:“请问老人家可知借兵山的位置?”

老翁似乎有些耳聋,果断的摇了摇头。

箫剑生提了提嗓音,继续笑着问道:“那神冢呢,我们三人远道而来,希望老伯给指个方向。”

老翁瞪了眼箫剑生继续摇头。

箫剑生颇有些无奈,正准备找个树枝将打问的地点写在地下的时候,就这这时,神箭羽直接掏出一块一两大小的银子塞给了老翁,老翁丝毫没有退让直接塞入了腰带里夹的严严实实的,还不放心的用摸往实了拍了拍。

老翁顷瞬间抖擞精神,指着远处那座陡峭的山,张着走风漏气的嘴,用一口别别扭扭的口吻说道:“娃子们,瞧见没有前面那座山,翻过那座山还的翻一座山,出了山区再往前行百十余里有间雷霆神庙,几位到了哪里便知。”

三人点头谢过,急着向远处那座山走去。

就在这时,老人抬了抬眼皮望着快速走远的三个背影,他也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给人指路了,索性就摇了摇头,老翁从腰带间摸出那块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突然呵呵道:“这些贼娃子尽想那美事,反正也是去寻死,白要白不要……”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一章 六尺白发

一轮骄阳冉冉升起,金光万丈铺洒在秋月岛上,暖烘烘的照在箫剑生和神箭羽兄妹三人身上。

一夜翻越两座万仞之山,此时三人行走在一片碎石之上,碎石最大的不过拳头大小,最小已经化为尘埃,不少碎石上还能看出灼烧的痕迹,即便过了无数年了,这些痕迹依然没有褪去。

满目疮痍,死气沉沉,令人遐想,令人心颤。

用这十六个字来形容这片土地最贴切不过。

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旷古大战,方圆几百里之内没有人烟,只有大大小小的神庙和神殿无数,绝大多数已经被碎石掩埋,有的在碎石中露出半截,有的干脆只剩下一片遗迹,可能已经彻底的沉睡在了地下,倒塌的神柱和残破的雕纹巨石随处可见,还有已经变为朽木依然可见其高大的树干东倒西歪在碎石之中,树干之上斑驳的剑痕依然还在,三人沉默前行,似乎每一步踏出都是思绪万千。

箫剑生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还原着这里曾经的雄伟,想的久了脑海里突然跃出一幅画面,仿佛有无数的修行者前辈正驰骋在这片大地之上,他们或御空或以极快的身法前行,不知过了多久,虚空之上忽然裂开一条巨大的漆黑的裂缝,裂缝之内混沌一片,犹如一只沉睡的巨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裂缝初现,狂风大作,苍天大树吹裂,大地飞沙走石,仿佛要毁灭天地一般。无数的巨石呼啸着向修行者砸去,修行者们挥动各自的利器在呼啸的乱世中艰难前行。

修行者们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他们的步履忽然变的沉重起来,每一步踏出都似背负着一座大山般艰难。

但他们没有任何一人停下,目光越发的坚定。

就在这时,箫剑生听到了一道别样的脚步声,很重,迈的很缓,他忽然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还很年轻,依然挺拔,手里端着一个酒葫芦,边走边喝,嘴角挂着淡淡的酒迹,就在这时,一女子披六尺白发脚下踩着一只五彩巨凤而来后发而至,手中一挺形状怪异的长枪笔直投射而出,直刺那只巨大的眼睛。

不管是宁铁鞋也好,还是白发女子也好,这一幕太过真实了,箫剑生脸上显出了无力的挣扎,他很想看看这两位前辈曾经的命运,但他又于心不忍。

一炷香时间到,天地间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声。

突然间有剑从眼前斩过,裹夹着毁天灭地的剑气和摧枯拉朽的剑意,巨剑斩向了冲锋最前的白发女子。

白发女子踩着五彩风突然加速而去,在她急速的一瞬间,那头银丝般的白发忽然被风卷动,白发飘起,露出一张如雪一样白净的侧脸,然而,那白发女子最终离开了箫剑生的视线,箫剑生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心好像被扎了一下。

箫剑生看着白发女子离去的方向,感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但又一时无法想起。

几息之后,一支几十丈漆黑长矛穿透了那座像小山一般的神庙,溅起碎石无数,长枪威力依然不减直奔修行者而来。

长矛之上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无上气息,在修行者群内杀出一条血路,长矛矛头之上带着那些面色萧然的修行着血液直扑箫剑生而来,他前方的空气在燃烧,发出火焰撕裂和鸣叫的凄惨声,千丈距离眨眼即到,箫剑生下意识的想要挥剑格挡,但此刻他的手臂根本无法抬起,手中的虬龙钝剑重欲万斤,眼看着他四周已经变成了汪洋火海,箫剑生的额头之上渗出了汗水,汗水顷刻间被烘干,炙热的温度让他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长矛已在眼前,箫剑生猛然爆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力量,长呼一口气,猛然探出手臂将那长枪抓在手里。

就在这时,神箭宁龇牙咧嘴的哎呀一声彻底将箫剑生从那个宏大的场景中拉回了现实。

他有些懵懵懂懂的看了眼手里抓着的那条手臂,沿着手臂往上看,看到一张无限愤怒的女子脸庞。

箫剑生猛然惊醒,快速松开神箭宁的胳膊,有些惋惜道:“如果能再看的清楚一些就好了,可惜了。”

神箭羽笑道:“做梦梦到天仙了?”

箫剑生点了点头,并不否认,但他感觉那不是梦,比梦境要真实许多。

神箭宁使劲的甩了甩胳膊,余怒未消,冷冷道:“见色起意,你弄疼本姑娘了,知不知道?”

箫剑生轻笑点了点头道:“你也搅碎了我的美梦,咱们扯平了。”

神箭宁用五彩的眸子瞪了箫剑生一眼,不悦道:“刚才若不是本姑娘出手,你可能已经入魔了。”

就在这时,神箭羽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笑道:“没那么夸张,箫兄有此感觉,很可能与你身上背负的气运有关。”

似乎只能如此解释了。

一路上,箫剑生都比较沉默,他的脑海还被刚才那一幕占据着,他想到了年轻时候的宁铁鞋,感叹这老家伙真实的年龄可能比那王八还长个尾巴,他想起了那位白发女子,整个人彻底的陷进去无法自拔。

尤其是白发女子的侧脸,与葬山河图中的那女人有七分相似,箫剑生突发奇想,很想看一眼葬山河图的原本,但葬山河图原本已经藏于龙炎城皇宫之内,除非有宁铁鞋的本事,才能将葬山河卷轴盗出来。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气流波动异常,似乎正有人御剑而来。果然,远处的天空正有五道御剑而行的身影正向他们接近,这五人也注意到了走在碎石中的三人,所以快接近箫剑生等人的时候,五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御剑的速度,降低了高度。

五人中有个中年男子,身披灰布长袍,背后背着一架琴一样的乐器,此时正眯眼望向三人,箫剑生能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念力试图穿透的他身体,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是极其粗鲁的,但他没有同样以念力回击对方,仅仅是瞥了一眼对方五人,便将斗笠往下压了下去。

念力这种东西虽然由意念一念而成,看似浩浩妙妙无穷极,其实也是有多寡盈亏的,很简单一个道理,想的多了会头疼,头晕,这便是念力亏损的一般表现,箫剑生之所以没有那么做,一来他的念力有其他用处,二来他不相信这个人能从他身上看到多少信息。

似乎神箭羽也受到了这般的待遇,显得有些不悦,但还是忍着没有出声。

行走江湖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不能轻易试探对方的根底,除非有动手的可能,不然会被视作无礼,甚至是一种挑衅行为。

箫剑生和神箭羽继续踩着碎石前行,但神箭宁似乎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这姑娘性子直爽,喜欢凭着性情做事,神箭宁冷冷的回敬了一眼中年男子,声音冰冷道:“请问这位大叔来自哪门哪派,哪庙哪观,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这点江湖规矩都不懂吗?”

那位中年男子轻笑一声,还没等他旁边的几人怒出声,便对着下方三人说道:“误会,纯属误会,这位姑娘你怕是曲解了本人的好意。”

神箭宁冷笑道:“你有什么好意不妨直说,何必绕来绕去。”

中年男子继续笑着道:“几位可能有所不知,神冢每百人开启一次,每次开启会将这百人自愿分成五组,每组都会秉承一种意志,意志不同便会遭遇屠杀,人多当然占尽了优势,我们五人来自遥远的夷人域莫干山,想必你们也是风尘仆仆而来奔赴那借兵山而去,咱们不妨结成小队如何,这样便可争取最大的机会接近脚步声,姑娘不妨考虑一下吧。”

还没等神箭宁出言拒绝,箫剑生已经直言道:“大叔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暂时还不做考虑。”

果然,中年男子脸色一冷,就缺句应景的台词,不识抬举,冷哼一声带着其他四人御剑而去。

五人走远后,神箭羽说道:“箫兄为何拒绝的那么快,刚才那人并没有说谎,的确是人多活下去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箫剑生说道:“他的诚意不够,和这种人合作或许比不合作更危险。”

神箭羽好奇道:“何以见得?”

箫剑生回道:“从其他四人的脸上得知。”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二章 我有一柄剑,为你挡风雨

时间接近中午,太阳仿若大火球炙烤这这片碎石大地,脚下的碎石都生出了焦糊的味道,三人拿出各自携带的水葫芦都没舍得豪饮,只是润了润快冒烟的喉咙,神箭宁略微大方了一次,用水洇湿了手,又将手放在头顶的拍了拍,可惜也就一丁点的时间,水迹便被烈日烘烤气化。

三人顶着烈日接着往前赶路,一路上箫剑生沉默寡言,极少主动说话。

或许是心境受到了干扰,或许是离雷霆神庙近了的缘故,沿路上的修行者明显增多,经此一扰,箫剑生再无法进行遐想,那种奇妙的感觉一去不返,箫剑生皱了皱有些僵硬的眉头,觉得有些可惜,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看到那个场景。

当那一剑斩向白发女子的时候,他真想替她挡下那长剑的伤害,那是一种血液都在燃烧的冲动。

那一刻,箫剑生愿意为她做一切事,哪怕入魔,他很想高声的告诉白发女子,我有一柄剑,愿为你挡风挡雨挡杀戮,你愿意否?

他在任何女子身上都不曾怎么强烈过,隐隐有几分无法自拔。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那地平线上,空气袅袅流动的远处,一间魏然庞大的建筑出现在三人眼前,或许便是那位老翁说的雷霆神庙,在雷霆神庙的周围那散落着一些偏小的神庙,如众星捧月一般环绕在雷霆神庙周围几十里外。

三人相视而笑,显得异常兴奋,便都加快了速度。

就在这时,神箭羽问了箫剑生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箫兄弟,从未见你御剑凌风,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不会?”神箭羽问道。

箫剑生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剑,笑道:“会点,只不过飞的不稳当。”

神箭宁在箫剑生身旁噗嗤笑出了声:“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会点。”

箫剑生点了点,声音怪怪说道:“那就是不会吧。”

神箭宁大大咧咧拍了拍箫剑生肩头,冲他笑道:“叫声姐姐,姐姐便教你如何御剑凌风,万丈高空驰骋。”

箫剑生呵呵而笑:“叫你奶奶都无所谓,只要你不怕脸色长褶子,关键是我不想学,剑就是用来杀人的,踩在脚下会弄脏,而且走路还锻炼身体。”

“好吧,那你就做跟屁虫吧。”神箭宁白了眼箫剑生,和神箭羽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刹那间跃上百丈高空朝着雷霆神庙飞去。

和神箭羽兄妹认识时间不长,但他觉得这两人可交,都不是欺诈之流。虽说都有点小骄傲,起码心底实诚,尤其是妹妹神箭宁心直口快,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货色。

这样也好,能落个清净且不说,相信神箭羽会把接下来的事安排好,他正好去寻找万姑,将师傅的信函呈上。

箫剑生摇头苦笑,追着神箭羽他们的方向继续赶路,他的头顶上空时不时有御空而行的修行者,时不时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对此,箫剑生都是微笑视之,他自知自己身份特殊,所以,能少一事最好,尤其是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此时,箫剑生身单影只,顶着炎炎烈日走在碎石大地上。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雷霆神庙已近,高大、雄伟、古朴、透着一股久远的沧桑气息,尤其是正面十二尊丈许粗二十余丈高的人像石柱,仿佛如通天柱一般,似在支撑起这边天与地,很令人震撼。

石柱之上的人像俱是高大无比,有清新婉约仿若仙子般的女子,也有面色狰狞的男子,形态各不相同,他们仿佛脚踩大地头顶日月与这片天地齐高,建筑连同三层垒石基座高约三十余丈。

除却雷霆神庙的高大雄伟,仿佛就是一件纯粹有巨大经过各种精细打磨,刨凿堆积而起的工艺品,不管是那石柱还是石阶之上,俱都雕刻着繁杂的符文,箫剑生看着有些符文和他身上那本阵谱上的符文相似,箫剑生仅仅看了一眼,便感觉有些头晕眼花,似乎那些石柱上的人像活了过来,有的女像正冲他媚笑,男像则是冲他横眉立目,箫剑生知道这些都是符文的威力,他如今对符文还一窍不通,但也知道一些忌讳,看久了绝对与沉入其中,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所以他赶紧移开看视线。

此刻,位于雷霆神庙巨大的阴影里,已经聚集了五六十人,有老有老,有男有女,各种衣着,各种表情,但都不是普通修行者,境界至少是合五境,普通人也没资格进入神冢之内,此刻还有人陆陆续续赶来,人群之中不时的有那种背着小药箱的江湖游医穿梭往来,正在推销着自己的神丹妙药。

箫剑生随意的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他看到了那名中年修行者和他带来的几名年轻辈修行者,其中便有一女子向箫剑生投来了鄙夷的目光,箫剑生权当没有看见,将斗笠往更低压了压,向雷霆神庙走去。

箫剑生沿着巨大的石阶而上,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还没等他解释,便听一个女子声音冷冷道:“在神冢开启之前,雷霆神庙是不允许进入的。”

箫剑生赶紧停下,扶了下斗笠,满脸堆笑的看了眼拦路女子,差不多和他同龄,明显属于南国的女子,肌肤极好,长相也颇为不俗,箫剑生先行一礼,平心静气说道:“冒昧问一句,万姑可在里面?”

女子依然没有让路的意思,而且谨慎的打量了一眼将身体用黑袍包裹的少年,虽然嘴里不说,心里也在嘀咕,怎么热的天你就不怕将自己捂的发霉了,当然,箫剑生不可能洞悉女子的想法,他只能看到女子脸上的表情变化,似乎有些不如他意。

他本来想着将信函交于万姑之手,说不定她老人家卖师傅一个情面,这样就省了他不少精力,但是……箫剑生有些不悦。

果然,就听女子有些鄙夷道:“师傅很忙,从不见无名之客,如果仅仅是想走个便捷之路,劝你还是请回吧。”

此时,女子的脸色一如她的声音那么冷淡。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平心静气说道:“来之前,家师曾嘱咐将一信函交于她老人家……”

女子扬了扬眉梢冷笑道:“他们都和你一样的说辞,如果觉得没有信心,或者怕死,现在回去还不晚。”

女子转身便走,箫剑生冷冷的凝视了一眼女子离去的背影,真应了那句话了,大鬼好见小鬼难缠,此刻他无力的在原地坐下,静静的望着石阶之下的人群。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盯上了箫剑生。

有人朝他投来不屑的眼神,更有人直接嘲笑道:“小子,如果万姑肯见你,大爷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夜壶使唤。”

箫剑生冷冷的瞥了眼说话之人,冷笑道:“说话算数?”

那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箫剑生起身后继续向石阶高出走去。

他仅仅跨上了三个台阶,就见一提剑的女子一步跃出,娇艳似水,冷笑道:“”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三章 棋盘

箫剑生并未等多久,女子便莲步轻移出现在他面前。

女子招呼道:“跟我来吧,师傅要见你。”

箫剑生微笑点头,随女子穿过巨大的人像石柱,向雷霆神庙内部走去。

女子头前带路,箫剑生心情沉重的跟在她身后,之所以如此,是万姑有个先入为主的影响,据说万姑脾气怪异,喜怒无常,他知道这种性格的人很难打交道,翻脸比翻书还快。

两人穿行于两侧灯光幽暗的石廊,扑面而来一阵阵焚香烧纸的怪味,约莫一炷香时间后,两人进入了一间幽暗阴森的宽敞大厅,女子放缓脚步拾级而上,箫剑生随女子步上丈许台阶,来到一处高耸的石台之上,石台悬空,四角树有灯烛,但灯罩里面并没有燃烧之物,只有一团散发着幽暗光亮的气体。

箫剑生没敢继续张望,目视前方而去,他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半人高的石桌,石桌旁边站着一位佝偻腰身的老妪,正面对着石桌上的一个黑石棋盘似在深思。

女子看了眼有些拘谨的箫剑生,极其小声道:“等等便好,切莫打扰师傅,不然她老人家会生气。”

箫剑生心领神会,轻轻点头,女子退下了石台而去。

女子走后,石台之上只剩下老妪和箫剑生两人,箫剑生越发显得有些拘谨,神庙内部相比外面,有冬夏之别,但箫剑生却止不住的汗水只淌。

灯光幽静,气氛压抑。

老妪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箫剑生更是连呼吸都的拿捏着,静静的看着老妪的背影,看着空荡荡的黑石棋盘,看着那些残缺不起的纵横线。

箫剑生这一站便是几天时间,他的双腿早已麻木的和那灯柱差不多,他的表情也僵硬的只会睁眼闭眼,最初,他还能看清那棋盘上的残缺线条,这几天下来,不知道是他眼睛的缘故,还是那些线条的原因,棋盘上的线条开始变的模糊起来,残缺的线条迷迷糊糊中竟然在自行沿着棋盘如水般流动。

这几天以来,那名女子只来过三次,三次俱是送上一杯滚烫的清茶,转身而去。

最后那次,箫剑生斟酌了一下用词,在女子临走时,终于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师姐辛苦了。”

“师姐?”

女子明显愣了一下,但没有说下去,飘然而去。

似乎是第二天时分,箫剑生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他的脑海混沌一片,双眼干涩疼痛,整个人像垂暮老人一般浑浑噩噩的几欲倒下便睡,但就在这时,棋盘之上突然闪亮起来,顷刻间有红黄两色的混沌之气自那黑石中滋生而出,开始构绘起来,几息之后,棋盘之上由红黄两色混沌之气凝实的山峦图隐约可见。

箫剑生登时瞪大眼睛,凝神静气,他下意识的往前挪了两步,却被一道苍老的气息惊的又退回了原处。

老妪先是舒展了一下筋骨,连续呼出三大口浊气,以极慢的速度转过身来,然后直勾勾的看着箫剑生,缓缓的抬起眼皮,昏沉沉的双眸开始变的充满了精气神,某一时刻,双眸之中迸发出两道精光。

老妪并非箫剑生想象中长的口眼歪斜,龇着黑洞洞的嘴巴,反而长的慈眉善目的,可以想象老妪年轻的时候绝对也是璧人一个,若非那两道眸光咄咄逼人,箫剑生绝对会放松警惕。

老妪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将信拿来。”

箫剑生往前挪了几步,将准备好好久的那封信双手递上,然后再原路退回。

老妪将信笺在石桌上摊开,先看了正面,然后自然而然的翻过信笺看向背面,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几个字上停留了一些时间这才挪开。

箫剑生虽然好奇这几个字到底是何意,也不敢去问,但他能看的出来,老妪看那几个字要比正面的满篇文要用心很多。

老妪突然指了指身后的棋盘,看着箫剑生说道:“孩子,难道你不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箫剑生紧张的摇了摇头,紧接着有点了点头,低声道:“晚辈斗胆猜一下,莫非这便是借兵山?”

老妪缓缓的点了点下巴。

就在箫剑生屏声静气的盯着那借兵山气状图的时候,老妪说道:“神冢即将开启,借兵山也已经推演完毕,你能记住多少算你的造化,老身喜欢一碗水端平,既然你先人一步看到了神冢内部,那么必然会付出一些代价。”

箫剑生躬身谨言道:“什么样的代价,万前辈请讲。”

老妪并没有讲,而是望向了大厅之外。

就在这时,有一白色人影缓步进入了大厅,步上石台,面朝老妪躬身施礼,声音清脆说道:“万前辈如此行事之法,令晚辈钦佩至极,若安某现在就动手杀他,终究会在江湖上留下话柄,若是他从神冢出来,那晚辈再出手取他性命便是。”

来人身穿一袭白衣,身披白色长袍,面带银色面具,背背一柄锈迹斑斑的无鞘长剑,只露一对明亮的双眸,根本看不出年龄和长相,更难有性别之分,就连说话时的声音都似乎在拿捏着。

箫剑生望着白衣人,无端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感觉,也相信自己的猜测,白衣人张开闭口所杀的人正是他箫剑生。

老妪随意说道:“江湖事,便按江湖规矩解决,实话实说,我万秋阳还是存了一点私心,毕竟和这孩子存了些渊源,等他走出神冢,便应了那句话,生死在天,富贵在命,到时候你们将如何,万某绝不拦着。”

白衣人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平静道:“晚辈等他走出神冢,他若死在里面,晚辈自当如实昭告天下。”

白衣人缓步而去。

就当他一脚跨向石阶的时候,箫剑生斜了眼白衣人的背影,声音冷冷问道:“你便是南国安公子,为了杀我而来?”

安公子停下脚步轻笑道:“是,准确的说并不是杀你,而是将你身上的气运还于天下,或者也可以说为了天下太平而来,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缘何在你来的路上安某迟迟不动手,这个便是万前辈的意思,我若在琉月岛将你截下,倒显得武榜之人只会欺辱小辈,所以,你可以在神冢内觅机缘,若能出来与我一战,你为自己的性命搏一搏无可厚非,我为天下人有个交代。”

箫剑生笑道:“很不习惯你们武榜人自以为是的说法,杀便是杀,何来怎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明明就是替奉天王朝办事,替奉天朝廷当狗,何必自圆其说。”

安公子冷笑道:“将死之人,安某不想与你做口舌之争,只是安某很好奇,死到临头,你为何还能笑出声?”

箫剑生依然笑道:“因为我自信,笑是自信的表现,我笑你们武榜人太可笑,笑这世界太恶心,可否?”

安公子遥遥头说道:“好好活着,安某等你归来。”

箫剑生看着安公子走入幽暗之中。

回头看向老妪,躬身说道:“多谢前辈,晚辈无事告退。”

万秋阳挥了挥手。

箫剑生走出了很远,悠悠的石廊内传来万秋阳轻笑的声音:“孩子,好好活着。”

箫剑生快步出了雷霆神庙。

女子便等候在雷霆神庙石阶旁边,她看着箫剑生走来,轻笑说道:“准备一下,神冢明日开启。”

箫剑生轻轻点头,忽然想起女子送给他的滚热清茶,自然知晓女子在茶水里面放置了提神的药物,便报以微笑道:“师姐辛苦了,师姐可否告知名讳。”

女子冷眸笑道:“荒唐的紧,我管你师傅称呼月师姐,你又称呼我师姐,是何道理?”

箫剑生忽然尴尬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赶紧给女子鞠躬致歉,女子轻轻摆了摆手笑道:“画盈盈,你叫画师叔好了。”

箫剑生实在是无法喊出口,冲着画盈盈深鞠了一躬赶紧溜之大吉。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四章 大道千万条,何处通吾乡

画盈盈刚走,箫剑生转过身,脸色铁青。

刚走下石阶,心里就开始了骂娘。

是谁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这一路上已经足够的小心,但还是暴露出了身份,导致南国安公子竟然来雷霆神庙兴师问罪,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箫剑生一时无法想象。

箫剑生漫不经心的走在人群中,脑海中闪现过一个个人影,饭庄中的肥胖少爷、常在、富贵,船主柯海,楼船上呕吐的老者,神箭羽兄妹,流沙水月的吴姓男子,林娇……

箫剑生一一捋过去,但终不得其解。

似乎都有可能,但可能性最大的莫过于神箭羽兄妹。

对于神箭羽兄妹,他并不想做这样的猜忌,但此事也由不得他,箫剑生冷眸扫过人群,人群中没有神箭羽和神箭宁两人的影子,这越发加重了他的猜测。

此时,神庙下方赶来的四方八面人士越来越多,少说也有一百多人,按照夷人域莫干山那中年男子所说,人员已经超限,注定有人是无法进入神冢的,这期间必然会再起争执。

箫剑生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心。

万秋阳到底是什么人,和无极宫有什么渊源,竟然一直知晓箫剑生的动向。

箫剑生再次狠狠的皱了皱眉头,有些想不通万姑既然要帮他,为何不是好人做到底,或许也是迫于武榜压力?

不过箫剑生已经很知足了,总比那安公子现在找他麻烦好,就凭刚才安公子身上展现出来的强大气场,他现在还真不是对手,如果能从借兵山将九转天玥拿到手,或许……

箫剑生忽然想到了那份江湖令。

他借着斗笠的掩护,双眸不动声色的在人堆里游离,所有的人挨个看过去,他忽然感觉一道背影有些熟悉,尽管那人已经彻头彻尾的换了装扮,但宽大的长衫无法改变他瘦小的身躯,也遮掩不住他有点驼的后背。

箫剑生很随意的在人群中穿行,有意无意的向那个人走了过去,他已经隐隐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是个白面书生样的中年人,此时正坐在一块断裂的石条上闭目养神。

箫剑生冷笑一声,继续往前,离那个人不足一丈的距离时,当他看清那人手里摁着的刀柄时,他下意识的停了一下,而那人摁刀柄的手缓缓变成单手紧握刀柄。

箫剑生再次往下压了一下斗笠,他的右手不着痕迹的摸向身后的剑柄,当他握紧剑柄即将拔剑的一瞬间,他身后有人细声细气说道:“你这混蛋死那去了,这几天人家一直在等你。”

箫剑生停下拔剑的动作,回头瞥了一眼有些忸怩的神箭宁,只见神箭宁冲他一顿眨眼睛抛媚眼,他瞬间明白了这丫头的意思。

箫剑生假装挠了下后背,看着神箭宁好似含情脉脉的眼神,肆意笑道:“才几天不见你就……”

神箭宁不做解释,一副你爱咋想都行的表情。

箫剑生大大咧咧的搂住神箭宁的柳腰,两人向远处走去。

人群中竟然有人看着神箭宁的背影吞咽起了口水。

更有人看着那芊芊柳腰,已经能想象到一颗好白菜即将被那黑皮猪拱,向箫剑生投去愤愤不平的眼神。

离开雷霆神庙,箫剑生和神箭宁直奔远处那座废弃的神庙,走出了很远,箫剑生这才挪开那条胳膊,疑惑道:“宁儿妹子,你该不会当真吧,刚才只不过随口说说……”

神箭宁一脸认真道:“你未娶,我未嫁,如何不能当真,况且这事哥哥他也同意了。”

箫剑生隐隐有些心跳加速,不过他还是故作轻松笑道:“话可以这么说,但你不是我喜欢吃的菜。”

神箭宁幽怨的瞪了箫剑生一眼,噗呲笑出声来。

此刻,远处那做废弃的神庙中投来一束愤怒的目光,神箭羽看着家妹和那箫剑生没有正形的样子,恨不得一箭射穿那家伙的头颅,低头之时,他看了一眼地下倒着的那黑衣人,狠狠一脚踩在那人的胸口处,随着一声闷哼,那人突然睁开恶狠狠的瞪了神箭羽一眼,吐出一大口鲜血。

废弃的神庙之内,箫剑生疑惑的看了眼地下倒着的那名中年男子,腹部中箭,满脸血污,胸口塌陷,命悬一线,但那双被血水快粘住的眼睛依然透着凶光。

就在这时,神箭羽递给箫剑生一枚巴掌大小的紫竹雕刻的椭圆形腰间挂物,说道:“人我已经给你抓住了,你自己看着办。”

箫剑生淡淡的看了眼椭圆腰牌,目光在“衣袖坊”三个字上稍作停留,然后揣入怀中,说道:“让羽兄费心了,这是来自奉天王朝皇室的一个秘密组织,专门负责跟踪和追杀,我还听人说一旦被这些家伙惦记,九死一生。”

神箭羽笑道:“费心谈不上,只不过举手之劳,也为了让你放心。”

神箭羽在说到“放心”二字的时候,重重的拍了拍箫剑生的肩头,然后和神箭宁一起离开了废弃的神庙。

箫剑生望着神箭羽兄妹离去的身影,感觉一身轻松。

几息后,箫剑生蹲下身静静的盯着那位衣袖坊的探子,伸手替他擦了擦粘在眼睛上的血迹,然后又替他捋了捋凌乱头发中的枯草和碎石,平静道:“临死之前,有没有准备说的话?”

那人努力眨动了一下眼睛,吞咽了一口嗓子了滚滚而动的血水,声音低沉道:“箫剑生逆贼,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便,别指望我给你透漏一点消息,妄想。”

箫剑生微笑道:“好。”

此时,天色已经快接近黄昏,但围在雷霆神庙周围的那些人还没有散去,或许是怕别人抢了名额,他们原地解决吃喝,甚至这几天睡觉都在原地,基本是倒头便睡。

然而,就在他们津津有味的嚼着随身带来的干粮,大口咕噜着酒壶里的酒时,忽然间一阵劲风袭来,紧接着一个人影砰然落地,在坚硬的碎石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同时,有人的肢体向四周扩散着飞了出去,洋洋洒洒落在众人面前。

其中有一人正在闭目养神,在听到动静后猛然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地上的尸体后心狠狠的扎了一下,很快这人又闭上了眼睛,但他的眼角却不由自主的抽了起来。

今夜的明月很亮很大,月光洒落,四周幽静。

箫剑生安静的靠在废弃神庙的石柱上,独自抬头望月,不知何时,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神箭羽和神箭宁并肩走来,在箫剑生对面坐下,还是那坛来自极北之地的酒,箫剑生拍开泥封,猛灌了几口,将酒坛推至了神箭羽跟前。

神箭羽并没有喝酒,而是单手抚着酒坛说道:“你的处境很堪忧,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活着离开球月岛。”

箫剑生轻笑着并未说话。

神箭羽接着道:“今天安公子让我们离你远点。”

箫剑生接过酒坛细抿了一口,声音清淡说道:“在很多人眼里,我是这乱世的祸害,我是妖星,所以,给你们点建议,离我远点。”

神箭羽低头细思着这句话,确实如此,现在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个话题,包括那份江湖令,就在昨天,几个来自东杲的武士还大言不惭要借兵山出去之后一边游历天下,一边寻找箫剑生赚取那份悬赏,当时,神箭羽只是付之一笑,并未正眼瞧那几人。

神箭宁一把抢过箫剑生手里的酒坛,很嫌弃的瞅了一眼箫剑生留在坛口上的口水,闭着眼睛仰头灌了一口,爽朗笑道:“你是担心我们过来抢你的酒喝吧,本姑娘偏要抢。”

神箭宁接着又咕咚了几口。

箫剑生笑道:“我担心你这样子嫁不出去,没一点女孩子的矜持。”

三人围着半坛酒大笑出声。

不知何时,明月不再明亮,一个黑影出现,挡住了原本皎洁的月光,很快,雷霆神庙那边传来了敲击金属的声音,叮叮当当伴着一阵阵凉爽的夜风越飘越远。

神箭宁低声道:“在极北之地没有天狗食月的一说,传说中,月亮乃一位修行者羽化成仙所化,为的就是在黑夜中为夜行的人照亮回家的路,然而……”

“那都是族中老人骗人的话,在极北之地根本看不到怎么明亮的月亮。” 神箭羽摸着家妹的头笑道。

虽然都是传说,然而,此刻的箫剑生脸上却显出了惆怅的苦笑,他若有所思道:“大道千万条,何处通吾乡。”

三人将剩下的半坛酒喝尽,都显得有点醉意,一人背靠一根斑驳的石柱,互相说着夜话。

神箭羽在箫剑生脚下丢了一块小石头,箫剑生转过头时,神箭羽疯笑道:“箫兄弟,胜那白衣安公子有几分把握?”

箫剑生摇头道:“现在毫无胜算。”

神箭羽忽然道:“如果算上我神箭羽手里这张弓呢?”

箫剑生愣了一下,旋即摆了摆手,长久的沉思之后,遥望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圆月和圆月周围的卷云,感慨道:“赢他容易,赢天下人难。”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五章 起争执

今夜过的很慢,也很闷,如那刚刚明亮起来的圆月,很快又被周围的卷动云彩挡住了光明一般。

箫剑生和神箭羽两人谈兴很浓,说天说地,说修行,说世道,说女人,似乎无话不谈,唯独绕过了神箭宁。

一向少女天性十足,淡薄人情世故的神箭宁今夜显得很寂静,一晚上总共没说过十句话,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

天色终于亮起,雷霆神庙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三人伸了几个懒腰,打了几个哈欠,寻声望了过去,似乎吵闹的很严重,颇有动家伙的矛头。

“看看去,或许有惊喜。”

神箭羽用破弓捅了箫剑生一下。

箫剑生点了点头,起身后麻利的整理了一下发皱的黑袍,重新束缚了一下身后的虬龙钝剑,随着神箭羽兄妹向雷霆神庙走去。

听来听去,原来是刚才神庙下了通告,进入神冢不多不少只能是一百人,多余出来的人让内部解决,这才大动干戈。

此时在场的人数正好是一百一十三人,显然是超过了一百人的范围,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有十三人是不能进入神冢的,只能等下一批,这十三人正好是会在最后赶来的两批人中的十四人中产生,西荒太白山八人,奉天王朝六人,显然只剩下一个名额。

这一个名额到底给谁,便产生了分歧。

来自奉天王朝某个小门派的几名弟子,认为他们先南海通灵之地先到一步,这一个名额理应属于他们,但通灵之地的几名修行者凭借着人数的优势,而且通灵之地离着球月岛本身就近,所以这几人不据理也力争。

他们认为奉天王朝无权参与其中,理由很简单,奉天王朝出了个箫剑生,这人乃当时武榜追杀之人,为乱世的祸星,本着追本溯源的说法,奉天王朝的修行者应该受到株连。

来自奉天王朝的几名修行者亦是年轻气盛,似乎背后隐隐有靠山,一步不让,所以双方的争执愈演愈烈,眼看就到了挥刀见生死的地步。

其中有一名劝和者,是来自大夏国的一名女子,女子的意思是按照双方通过切磋的胜负定去留,这个决定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奉天王朝一方也认同了此法,但通灵之地的几名修行者完全不接受。

那名女子无语冷笑,退了下来。

就在这时,来自奉天王朝的一名修行者手提一柄明晃晃的长刀指着对方怒道:“无理至极,那箫剑生虽然出生自奉天王朝,但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不说位于泥井口的家族坟墓被平,他爷爷和妹妹的尸骨也被晾晒了多日,他养父的坟也被连根拔除,就连和他有牵扯的青云观也被朝廷血洗,到现在柳慕白还落魄在外,这些足以说明奉天王朝对箫剑生的不容,反倒是你们通灵之地,当年本就是出身自奉天王朝,最后才和一众道士叛逃去了南海,真是聒噪。”

通灵之地有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生的虎背熊腰,方脸大口,在众弟子中最是显眼,这名弟子冷笑着往前迈了几步,双目直逼来自奉天王朝的一伙人,咧着嘴咄咄逼人道:“且不说我们南海一脉早在千年之前便和奉天王朝划清了界线,就拿今日之事来说,本司职有理由相信你们中某一人可能是那箫剑生本人,据说那厮此次也来到了球月岛,乔装变样之后混迹人群之中,在没有弄清那厮的身份之前,我便有理由代表天下正道将你们诛杀此地,本司职有好生之德现在决定放你们一马,还不退去?”

这一番话引的人群中一片哗然,也是足够的义愤填膺,此时便有人偷偷的打量来自奉天王朝的几位修行者,也有人偷偷的摸向了身边的利刃,更有人已经退后将那几人包围了起来。

“杀死他们,以绝后患。”有人助威式的喊道。

“我们太白山力挺通灵之地,建议将奉天王朝的修行者诛杀与此。”

来自太白山的一名中年修行者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短刀,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名奉天王朝面色决然的修行者。

箫剑生一直冷冷的注释着场间诸人,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即便两伙人已经将他的名字提到了场面,即便说到了晾晒他爷爷和妹妹的尸体,将他养父的坟墓连根挖起,他的脸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就在这时,神箭羽偷偷笑道:“通灵之地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早前还些虚名,如今连徒有虚名都够不上了,那汉子虽然实力不俗,但心性不佳,应该武道一途不长矣。”

箫剑生轻轻点了点头,他也没少听到风声。

通灵之地是南海归墟的道人判处天下道门之后才美其名曰的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当年那一脉确实出自奉天王朝,和青云观、重阳殿本是一家,后来可能道不同便走上了分歧路,当然他对通灵之地没有好感源于另一件事,便是那次奉天王朝出兵将他们抓如筠天城演武场,据说背后上书奉天朝廷的便是通灵之地的那些道人。

就在此时,那名来自奉天王朝的修行者仰天长笑一声,“可笑,想当年我们太苍宗是何其的辉煌,问遍这世间有几人敢如此发威,今天既然通灵之地要在我太苍宗前抖一抖威风,那我叶文轩便接招了。”

叫叶文轩的男子忽然横起手中的道,直面通灵之地的壮汉,轻飘飘说了一个请字。

壮汉冷笑一声,往前挪了三步,并未唤出任何的器械,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突然摊开了手掌,只见他手掌之上突然散出一股血雾,在场的不少人都听闻过通灵之地的修行者擅长念力攻击,便以为他这一出手便是某种和念力有关的秘术,俱都睁大了眼睛瞪着欣赏观摩。

箫剑生和神箭羽几人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壮汉的手掌,静待下一幕出手。

然而,随着壮汉手中的血雾越来越盛,血雾出现了凝实的趋势,几息之后,血雾竟然凝聚成了一枚手掌大小盾形的令牌,待所有人看清那盾形之物上的三个字后,俱是大吃一惊。

江湖令,盾形令牌之上三个金灿灿的字实在是再显眼不过。

箫剑生下意识的往下压了压斗笠,单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身后的虬龙长剑,与此同时,神箭羽一步跨前将箫剑生挡在了身后,双目紧盯那通灵之地的修行者。

此时,场间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似乎那一枚血色的令牌带有某种镇压的作用,压的众人呼吸沉重,江湖令显,便代表武榜的威严,即便在场这些人如何再目中无人,但看到江湖令那一瞬间,依然眼神之中显出了浓浓的忌惮之色,无他,武榜太过骇人。

壮汉不屑了看了一眼叶文轩,冷笑道:“本司职怀疑和你那逆贼箫剑生私下交往甚密,今日便亮出江湖令,以示对你奉天王朝等人的惩罚。”

叶文轩脸色突然变青,手中的长刀不着痕迹的颤抖了几下,但他还是正视了那枚江湖令一眼,将心一狠再无话可说,高高跃起一刀斩向那名壮汉。

壮汉人不动,仅仅是翻动了一下手掌,手中的江湖令突然化作一道巨型的血色盾牌,似一座大山似的压向叶文轩,叶文轩人还在空中,脸色突然扭曲,长刀之上的弧光早已被镇压的失去了颜色。

下一刻,江湖令化作一座大山将叶文轩砸落在地。

叶文轩艰难的以长刀驻地想要支起身体,但他身上传来阵阵的骨断筋折的声音已经让人听的汗毛都直立了起来,在江湖令的镇压之下,合五境大圆满的叶文轩没有一丝招架之力,眼看着就要暴毙,他的几名同伴本来想冲过来搀扶,奈何那巨大的盾牌根本就似一个实质的山岳般,让那些人撞的鼻青脸肿也冲不进来。

就在这时,雷霆神庙之内,突然有人喊道:“够了,此乃世外之地,容不得你们在此撒野。”

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妪已经出现在神庙石阶之上。

随他那老妪双目移向幻化作巨大盾牌的江湖令,血红色的盾牌顷刻间蹦碎,叶文轩双膝跪地干脆就没有起身,直接冲着老妪来了一拜,拜完之后,在几名同伴的搀扶之下向远处走去。

壮汉目中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丝不可察觉的得意。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六章 精辟三击

一轮火红的朝阳冉冉升起。

雷霆神庙石阶最高处,同时出现了五名身披红色长袍的女子,她们个个容颜清秀,一身火红长袍站在那里显得很庄严,面对火一般跳跃的朝阳,正接受来自一百名修行者的瞩目。

其中便有人对着中间那名女子发出了赞叹声,很美,尤其那种面无表情的冷颜越发的让人觉得挪不开眼睛。

五名女子每人手握一幅卷轴,卷轴为通体黑色,轴杆也是黑木所制,显得很古老,透着一股沧桑的韵味,泛着淡淡的红晕。

这五人是万秋阳精心挑选出来的五名弟子,从小修行神合秘术,是这次神冢开启的神子,她们手中的卷轴乃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五卷经书,代表五种天地意志,分别为荒天、山海、太昊、太令、天残,这五卷经书便是开启神冢的钥匙。

箫剑生就站在人群之中,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人群,看着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显得僵硬的脸庞,不经意间,他的目光划过那名有些罗背的男子,本来他想多看几眼,他很好奇那人高超的易容之术,只是,他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的目不转睛的细看。

箫剑生用眼角余光扫向那人,冲着那人冷笑了一声。

两人谁都没有挪开目光,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对方,就在这时,神箭羽用肩膀靠了他一下,咂咂嘴道:“那五位天仙般的女子便是传说中的神子,她们自幼修行特殊功法,念力远远超出同境界修行者,作为神子,她们可以自由的行走于神冢和现实之间,箫兄是不是认识中间那位?”

箫剑生点了点头,他已经猜到了神箭羽的一些小心思,所以闭口不言,那可是他师叔辈的存在,他哪敢随便议论,当然更不敢说那位女子是他画师叔,不然还不得的被神箭羽笑掉大牙。

神箭羽有些索然无味的白了箫剑生一眼,眼睛继续盯着画盈盈转动。

就在这时,万秋阳亦是身披火红色的长袍,雪白的头发上别了一支血红色的木簪出现在人群之前,双唇殷红如玉石,可能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原因,万秋阳的脸色分外的白惨,尤其是在红色的映衬之下。

万秋阳双手互搭两肩,神态极其安详,如诵经一样的声音说道:“天地混沌,苍宇浩荡,无数年前,我辈修行大成者曾在这边大地上开疆沃土,抛头颅,洒热血,阻外敌于亿万里之外,才有了我们今日之家园,我辈修士应该有先辈撼天动地之决心,或许不远的将来,你们自然知晓这番话的意义。”

有人走出人群,躬身施礼之后,声音谦和说道:“万前辈,传闻神冢之内危险异常,然而又非常适合修炼,对于进入内部的修行者来说,完全就是一次血与火的洗礼,不知可有此事?”

万秋阳微笑道:“神冢之内自有天机现,你等无需猜测,进去便知。”

似乎还有人有种种疑问,然而,可能是时间的原因,万秋阳压了压手,没让这些人发声,她再次说道:“神冢之内自成天地,既是天地,便有其自身的意志,进入神冢之内,你们百人会被随机分成五组,每一组二十人继承一种上古卷轴的意志,如果有机缘,集齐五种意志便可进入借兵山。”

人群之中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暴起一阵阵潮汐般的哗然。

忽然有人涨红脸问道:“若是强行闯入借兵山将如何?”

万秋阳面无表情道:“会被那方天地不容,严重着身死道消。”

那人脸色越发涨红,赶紧缩了缩脖子。

接着,刚才那名来自通灵之地的壮汉笑着问道:“万前辈,据晚辈所知,前往借兵山有捷径可寻,如此说来或许不用机缘也能进入借兵山,此话可当真?”

万秋阳冲着那汉子冷笑道:“确实如此,击杀意志不同者,便可继承对方的意志,但老身并不推崇此法。”

壮硕汉子目露精光,悠悠的看向众人。

……

数息之后,人群哗然而动,一百名来自天南地北的修行者随着五名神子向神庙内部走去。

万秋阳看着那一个个背影,叹息了一声,对着初升的朝阳行了一个很特别的礼,在这一刻,她的双目之中充满了怜悯和悲泣。

……

一群人穿过了一条幽静的石道,然后沿着缓缓向下倾斜的石阶走去,最初也有昏暗的灯光将石阶照出微弱的一片亮光,渐渐的,那亮光似乎变成了某种符文和线条,符文和线条交织成一张张复杂的蛛网,蛛网在每个人身上来回的穿行,任凭你是合五境大圆满的修行者也挥之不去。

倾斜向下的石道长几许,恐怕没有人能说清楚。

最初,箫剑生还能看清楚四周的人影,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脑海开始混乱起来,他的周围的脚步声和人影全部消失不见,隐隐约约只有一袭红袍在很远的前方缓缓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看到了五扇顶天立地的黑石大门耸立在他四周,每扇大门透着一股不一样的苍老气息,有的气息让他感觉到了死亡一般的恐惧,有的气息令他熟悉,还有的气息让他产生了举剑杀人的冲动……

位于他正前方的那扇,便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死亡的味道,位于他身后的那扇,他清晰的感觉到了里面的黑暗。

箫剑生原地转了一圈,依次看着那一扇扇厚重的大门,他一时不知如何去选择,他猜想每一扇大门便代表着一种天地意志,选择不同,他在里面的命运将不同,他身边的伙伴也将不同。

在无法做出选择之时,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其他修行者也面临着选择的两难之地,他们不知道一念之差,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神箭羽眉头皱的很紧,对他来说最紧要的事便是保护家妹的安全,所以他必须尽最大可能猜中神箭宁的选择,少倾,神箭羽目色坚定的走向其中一扇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幽暗的光亮之下,箫剑生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向那扇充满荒芜气息的大门走去,当他手指刚要推向大门的时候,那扇大门毫无反应。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转向下一扇门,那扇大门依然没有给与他反应,接着,他又试了其他的门……

一瞬间,箫剑生想到了种种原因,他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次借兵山之行对他意义重大,除了要将那传闻中的神器九转天玥拿到手,他还将面对安公子的一剑,如果不能接着神冢提升实力,后果或许会很严重。

莫非是自己犹豫的时间太长,大门已经过了开合时间,五扇大门只剩下最后一扇了,那扇门后的世界让他不寒而栗,他极不情愿的往过去挪了几步,就在他打算试一试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笑道:“小子,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不知何时,画盈盈出现在他身后,一改刚才冷颜的脸色,笑盈盈的看着他,箫剑生急忙转过身,看着身披红色长袍的画盈盈,笑着点了点头,疑惑道:“画师叔在等晚辈?”

画盈盈反问道:“莫非此地还有其他人?”

箫剑生越发笑容可掬起来。

画盈盈忽然正色道:“师侄,小心来自通灵之地的榆畔关,他手里有江湖令或许比安公子的一剑都可怕。”

箫剑生登时一愣,赶紧给画盈盈行了个大礼,微笑道:“请问画师叔,江湖令除了可以压制修行者的境界之外,莫非还有其他妙用?”

当日一幕,箫剑生历历在目,那江湖令化作的盾牌不仅将那位奉天王朝的修行者压的死死的,同时那名修行者的境界好像也瞬间跌落了一境,如此秒物,不可不防。

就在箫剑生思索的间隙,画盈盈点头道:“算你还有点脑子,江湖令封印了来自武榜前三甲最精辟的一击攻击,虽说真实力量已经有所减弱,但对付现在的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箫剑生怔怔的看着对面的这个便宜师叔。

既然画盈盈在此时提醒他,想必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安顿,箫剑生皱了皱眉心,说道:“画师叔可知破解之法?”

画盈盈抿嘴轻笑一声,吃力的将一黑布包裹的重物交了箫剑生手中,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这是师傅她老人家让我给你的,这也算是你师祖传下来的一物,现在交给你保管算是最合适不过。”

“师祖……”

箫剑生颤抖着手试了试那个黑布内的重物,感觉有几百尽之重,四四方方的好像一棋盘,他恍然大悟一般,犹豫了一下说道:“万前辈她老人家和师祖有何渊源不成?”

画盈盈笑而不答,指了指他身侧那扇大门,转身而去。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七章 投城

画盈盈走后,箫剑生快速的将黑石棋盘平放在地下,迫不及待的将黑布撩开一角,用手轻轻的在黑石棋盘摩挲了几下,确实是他当日看到的那块黑石棋盘没错。

只是万前辈突然将这棋盘交于他保管,箫剑生有些始料不及,真的是为了应付江湖令吗,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箫剑生认为两者都有。

箫剑生没做多想,望着黑石棋盘眉开眼笑,在性命攸关之时,似乎考虑再多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他知道这块黑石棋盘不是凡物,那日万前辈便以此棋盘在推演,最终将借兵山的山峦推演了出来,应该还保存在棋盘之内,至于如何显形,如何用这棋盘挡得下江湖令的精辟三击,他现在还无法参透,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琢磨。

总之,箫剑生知道这棋盘是个好东西。

箫剑生在庆阳镇的时候,没少为远行做准备,所以他从身后的窄小包裹内翻出一大块黑色布料,外三层里三层的将棋盘包裹结实,这才在后背上束好,棋盘很重,好在箫剑生力气足够大,如果换做一般人,即便是能背着走,也会成为累赘,但在箫剑生身上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箫剑生起身后试了试,感觉不影响他的速度,就是后背的位置被棋盘洇的有点凉飕飕的,不过也不碍事,他这才转身看向那扇门,为防不测,他将虬龙钝剑提前预备在手,做了几个深呼吸,再没犹豫,单手猛然向前推去。

当箫剑生的手指快接近石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猛然间将他的手掌吸引了过去,还没等他感受到来自石门上的温度,只听咔嚓一声,石门如一面镜子一样碎裂成无数块,与此同时,箫剑生只感觉眼前灰蒙蒙一片,尘烟翻滚之时,一股凉飕飕的冷冽寒风裹着一股浓烈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恍如个梦,这里便是神冢吗?

目力所及,风沙弥漫,遮天蔽日,天地不分。

箫剑生感觉眉心有些发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开眉心而出,他的感知也极其的模糊,像刚刚钻出被窝一般,让他很是着急。

就在箫剑生快速的恢复着感官的时候,他用剑紧紧的护住身体,非常谨慎的盯着尘烟飞扬处的尽头,风吼的好像有些不对劲,更像是有东西高速奔跑在带起来的沙尘。

旋即,箫剑生的听力和目力彻底恢复了过来,这种不对劲变了一种恐怖的气氛,远处隐约有剑气呼啸的声音,风沙之中弥散着浓浓的血腥味道,除此之外……这方天地,似乎有些不对劲,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仿佛就像行走在泥潭一般,而泥潭之下好似有无数只手拽着你的脚不让走,身后那块黑石棋盘越发显得重了。

几步之后,箫剑生脸色开始越凝越紧。

他在那风沙之中隐隐嗅到了真正死亡的味道。

但他没时间考虑太多,而凭命催动着脚力向打斗的位置冲了过去。

当初那扇门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其实箫剑生已经有了准备,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种感觉来的如此之快。

远远的他看到了十几个狼狈逃窜的身影,其中好像就有曾经劝架的那个女子,一身米黄长裙最是好记,此时那女子身上的长裙裙摆已经被杀死划裂了不少口子,长裙之上,血迹斑斑,头发也被风卷的如杂草一般。

其他人基本也是一样惨状,浑身被汗水湿透,衣衫之上留下的不是汗水,而是泥水,这些人正拼命的向箫剑生这边奔来。

箫剑生先是愣了一下,还没等站稳脚便看到不是很远的地方,天地间卷起的风沙像好浪一样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在那浪头之上,不时的有红色怪影在跳跃突进。

箫剑生在脑海里一阵翻腾,也无法确认那些红色的东西是何物,像狼又像豹,但体型要远远的大于两者,通体上遍布着黑色的花纹,就在他屏住呼吸想看清那些红色怪影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名女子挥剑急道:“别愣着,速度走。”

箫剑生和众人接头之后,没敢迟疑,马上跟着人群向来时的路冲了起来。

风沙越来越大,呼啸声一浪胜过一浪。

二十名修行者的身影很快就遮天蔽日的沙尘包裹其中,像飘摇在巨浪之中的小船,摇摇欲坠,最令人心悸的是那红色怪影在风沙之中奔跑的速度极快,一个跳跃就是丈许高,一道黑色的跨越便是好几丈,而且红色怪影数量也越来越大,密密麻麻不可计数。

随着红色怪影直线推进,大地跟着震动,传来天崩地裂一般动静,那种陷入泥潭的感觉越发的清晰。

一行二十人,跑了有十几息的时间,没能摆脱那些红色怪影的追逐,地面上传来了清晰的震动,先是地面上的细沙被震向了空中,紧接着,地面上开始出现了裂缝,裂缝开始一点点蔓延开来,宽的地方有一尺多,能看到细沙和碎石嗖嗖向裂缝之内坠落。

眼看着红色怪影和滔天的沙浪越来越近,就在这时,有十几道人影像商量好的一般,同时转身,对着那浪头斩出了数十道刀剑的光芒,丈许长的刀光剑影夺目闪过,但很快便被沙尘吞没,如泥牛入海一般根本无法阻挡那些红色怪影,箫剑生迎着风沙张开嘴,终于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他吃惊的发现,这里竟然不能御空或者御剑。

这里整片天地似乎被封锁了一般,脚下是泥泞,头上是一张无形的大网。

一个喘着粗气的少年,边跑边吃力道:“当初迟疑了一下,选错了石门,本来想着既是来历练,便以死亡的气息来磨砺一下,谁能想到……逃跑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你待如何?”有人急切回应道。

那少年细长身材,此时已经脸色涨红,时间的甩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道:“留下几人阻挡一刻,我算一个,那位朋友愿意和陆某同往。”

“这样无异于找死,大家共同进退才是办法,如果你想死便留下,我等不陪。”

“现在还不是山穷水尽的时候,犯不着如此拼命。”

陆姓少年脸色挣扎了一下,身形猛然停下,其他人则是冷哼一声摇头而去,少年目色冷冽的目送着那十几人与他擦身而过,他咬了咬牙,直接高高跃起数丈高,那修长的身影依然与风沙的浪头齐高,在他那双充满了决然的双目中,已经映衬出了数百道红色的怪影。

少年厉声喝了一声,身在空中,唰唰唰出了三剑,剑气叠加在一处便如山崩一样壮观,他的剑气并非斩或者是削,而是产生了爆裂的效果,直接将冲在最前的几个红色怪影爆成了血雾,巨浪的推进也暂缓了一下。

似乎收到了效果,少年看了一眼已经跑出很远的同伴,双目紧凝往前奔了几步,再次迸发出三剑,沙尘之中红色怪影爆裂的血雾染红了飞扬的沙尘。

少年再次借着风势往前奔出十几步,猛然跃上高空,再次凝聚出三剑,但他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没有出手,就在眼睛睁大到极限,几十条红色怪影直接从浪头跃下,化作几条血色残影直奔少年头顶而来。

少年迟疑的刹那间,终于意识到了危险,身形猛然跃起,他刚才所在的地下已经裂开一道几尺宽的黑缝隙,就在他刚刚坠地的一瞬间,几条红色怪影接连扑杀而来,少年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绝望,但他还是斩了出精华的一剑。

剑气所过,红色怪影被绞杀成团团血雾。

然而,红色的怪影何其的多。

就在少年穷尽全身之力,想要避开那些红色怪影的扑杀之时,他的身侧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与此同时,少年身后一道铜墙铁壁似的剑气直接形成了一堵高墙,将他与那红色怪影隔离开来,少年得以喘息,感激的看了一眼黑袍少年,随之,目色之中皆惊骇。

刚才黑袍少年纯由剑气凝聚起的一堵墙,顷刻间绞杀了数十条红色怪影,又在大地之上留下了一条几丈宽的沟壑,直接阻断了后面的道路。

“这是剑意……”

少年似乎有些痴迷于剑道,竟然出身的想在那剑气凝结成的高墙之上看出一些端倪。

“前面有城池,速度去投或许能活命。”

黑袍少年扔下一句,突然抓住有些痴痴迷迷陆姓少年的胳膊转身就跑。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八章 美人鼓 红衣妆(一)

那一剑来自箫剑生海浪的观悟,已经隐隐有了浪潮般一泻千里的写意剑意,剑气磅礴,纵横百丈,但缺点也很明显,凝结的时间短暂,很难将沙海浪潮阻挡很长时间。

究其原因,箫剑生还没有完全领悟那潮起潮落的真谛。

但对陆姓少年来说足够了,也足够让他震撼了。

红色怪影纷纷撞向剑幕,被凌厉的剑气撕碎,尸之不存,血肉横飞,空中传来一声声撕碎长空的惨叫声。

到现在箫剑生都不知道那些红色怪影是什么东西,像一种没有长皮毛的凶猛动物,身上的花纹更像是有人故意画上去,看起来很像符箓里那些繁奥的墨箓图案。

刚才那一幕让陆姓少年身心颤抖不已,为何这一剑会如此强大无匹。

箫剑生微笑着回了一下头,笑的很自信,似乎便是最好的答案。

陆姓少年逃命的途中还不忘痴迷道:“我如何才能凝刚才一剑之威?”

箫剑生龇了龇牙,风沙太大,有些牙碜,他本不想回答,只是看在那张真诚脸的份上,还有少年刚才大无畏近乎脑残的精神才笑道:“被逼到无家可回,或者家破人亡的时候,或许你会比我更强。”

似乎是一句并不沾边的话,但陆姓少年却时很正儿八经的深思了起来。

箫剑生为了让他将心事放在当下,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处?”

陆姓少年受宠若惊道:“在下陆易山,大良国天刑宫剑宫传人,不知师兄可听说过,等咱们从神冢出去后,陆某定要邀请师兄去天刑宫做客,师兄可别瞧不起我们天刑宫,虽然很小……”

箫剑生打断陆姓少年的话,适时提醒道:“凡事要一心一意,逃兵也的有个逃兵的样子才对。”

陆姓少年恍然大悟一般。

箫剑生暗暗的皱了皱眉,如果这小子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就不敢那么白痴的想了,如今很多人怕是躲他还来不及了,谁还敢将一个瘟神请回家?

箫剑生和陆易山一阵狂奔,堪堪将后面的沙海浪潮甩开了一段,那些红色怪异的影子也小了不少,似乎没有多长时间,灰蒙蒙的前方隐隐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色城池轮廓,城门紧闭。

此时,刚才冲在前面的那一行人,正焦急的停留在护城河对岸,他们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城头之上晃动的人头,但却看不到放下吊桥和开启城门的打算。这让那些看着由远及近的滔天风沙浪头的修行者感觉到了一阵阵绝望。

一方面,绝望于眼前的危险。

另一方面,谁也不知道城池里面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神冢,不是外界,所以这种未知的恐惧随着那遮天蔽日的动静传来,也被无限的放大了。

腹背都不好受。

人群中,你看我,我看他,最终都看向了那名来自大夏国的女子,只因为这名女子曾经在外面劝过架,而且年龄也偏大一些,属于姐姐辈,似乎在这关键时刻便成为了一种信任。

女子姓鱼名萱,此刻和其他人一样显得很焦虑。

护城河内的水早已经干枯,只剩下一条宽近百丈,深约十几丈的巨型水槽,这个深度和宽度除非御剑飞跃过去,不然无法通过。

河槽之下细沙被风吹出了波浪形,在那细沙之中到处可见成堆的白骨,此刻便有人瞅了眼护城河,急切道:“鱼萱师姐,咱们要不要飞剑传书一封,看能不能让他们开启一下吊桥和城门,总好过去在此等死。”

鱼萱早已有此想法,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可以一试,但很可能得不到回音,目前城内应该早已高度戒备,人家为何要为一群来路不正的人大开方便之门?”

有人疑惑道:“那依着鱼萱师姐的意思将如何?等死不成?”

鱼萱略作深思道:“暂且死守, 等他们俩人过来再商议。”

鱼萱指了指飞速而来的箫剑生和陆易山。

人群中挤出一白白胖胖的少年,不屑道:“暂且死守没错,但我不认为他们俩能议出个好结果来。”

鱼萱看了眼白胖少年,皱了皱颇好看的眉,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远处的两人,说道:“既然大家同乘一条船,理应参与其中,而且,你们也看到了,凭借他们两人的能力就把那些红色怪影甩开,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那些东西有多难缠动过手的人最清楚不过。”

众人齐齐沉默,似乎真如鱼萱说的那般,那两人或许有什么不一般的本领,但境界应该也不超过六境,七境往上就犯不着进入神冢历练了,这方天地虽然特别,但也因人而异,超过七境之后,所需的修行环境越发的苛刻,似乎这里就真的成了鸡肋。

除非是为了那神兵利器而来。

众人远远的将目光投射在那两个身影之上,尤其是那身披黑袍的少年,手提一柄形状怪异的长剑,脸上轻松写意,并没有因为身后的异动有一丝急躁。

这和很多人的心情格格不入,所以导致箫剑生那张脸除却长的清秀一点,似乎令人生厌,但此刻的箫剑生的确没有压力,真真切切感觉来对了地方,若非考虑到大多数的感觉,他早已冲入那些沙海浪潮之中一去不返了。

几息之后,箫剑生和陆易山赶来。

箫剑生没来得及的喘息,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城头方向,城头之上极其的安静,没有丁点战斗的前奏,或许这便是风雨欲来的一种相对安静,他皱了皱眉头,冲着众人抱拳道:“遇到点麻烦,让大家等久了。”

就在这时,白胖少年瞪了箫剑生一眼,似乎有不快但时间吐了,远处的沙海浪潮席卷而来,像一个巨大的锅盖一样像众人扣了下来。

鱼萱瞅了一眼毫发无损的箫剑生,轻轻点了点头道:“别无他法,准备战斗吧。”

……

就在这时,城头之上,一身披银色甲胄的魁梧中年男子隔着重重沙尘居高临下的望着护城河吊桥处的一群人,转身对一女子说道:“芙瑶,看出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没有?”

叫芙瑶的女子摇了摇头道:“只能确定是一群没用的修行者,其他无法确定,宁将军是不是早已知晓?”

中年男子点头冷笑道:“面对血吾,确实修行者最没用,论战力抵不过我云水城五百人马的一个冲杀,论胆量,修行者是最怕死的一群废物,想指望本将开启城门……”

中年男子望着远处那群修行者与血吾拼杀的场景哈哈而笑,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皱了下眉头。

旁边的女子适时说道:“宁将军可是也看出什么头绪?”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恼火,使劲在黑森森的胡茬上摸了几下,随即下意识的轻嗯了一声,仅此而已,并未发声。

云水城远处,护城河畔血吾的残肢到处飞溅,沙尘飞扬间,几欲看不到那些修行者的身影,有大批的血吾已经越过了那群修行者,向着云水城放行急奔而来。

……

鱼萱在战斗的同时,美眸瞟了一眼冲锋最前的黑袍少年,少年和他们这群人的战斗方式似乎有些不同,他几乎没有起剑的准备,也无蓄力的凝重,但剑剑力量奇大,挥洒会流水般的长剑之上,隐隐透着一股磅礴不可阻挡的意志。

然而,真正让她侧目的确实刚才黑袍少年的一句话。

“潮头最忌迎头击,咱们所做的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击杀,该放行的还需放行,如此才有一线希望让那城门打开。”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十九章 美人鼓 红衣妆(二)

战斗已经进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

长空之上风声呼啸,大地轰鸣而动,飞沙走石,遮天蔽日,这方大地就像人感觉到了害怕,正在瑟瑟颤抖。

护城河畔,血染长空,连浮在空中的细沙都被染成了血色。

大地之上,时而竖起一面白色的剑气壁堡,时而凝聚成一股蓝色剑气龙卷,时而那沙海浪潮被拳头洞穿,扑在最前面的红色怪物被绞杀的支离破碎。

然而,风沙之中红色怪物似乎无穷的多,像千军万马一般将这片天地封锁,根本无法抹杀干净,所以,箫剑生的那句话就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正如他猜测的那般,这些怪兽并非朝他们而来,远处那座城池才是进攻的目标。

直到此时,箫剑生才真正看清了这些红色怪物的面目,像一只只扒了皮的巨大野兽,兽目血红,红面獠牙,目露残忍之色,身上的浓黑色符箓如墨笔勾画上去一般,闪着黑色闪亮的光芒,无数道黑色符箓连成一片,似乎才是真正的可怕,修行者无法御空,一身实力被禁锢的只剩七八分,无法施展身法,如入泥潭一般。

然而,面对这种危险境地,箫剑生虽然心里也没底,但他脸上依然轻松写意。

来时,他借南国大海领悟自己的剑意。

此刻,他借沙海浪潮继续领悟剑意。

他的虬龙钝剑在战斗中频频出奇招,剑气一层层递进,剑意越来越磅礴,写意,并非箫剑生愿意在人前显摆,实则他现在正处于某种亢奋之中。

那种令他兴奋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箫剑生好像看到了大海的彼岸,听到了来自大海之中萌发的潮声。

其他的十几名修行者不知不觉的的融入到了箫剑生和鱼萱的步调之中,他们看似吃力挥动手中的利器,其实只是为给自己营造出一片可以畅快呼吸的空间,将那些龇牙咧嘴,浑身散发着一股凶悍的庞大怪物阻挡在十几丈之外。

而且,猛一看去,修行者的队伍似一字型,像一条插入沙海浪潮中的巨大长枪,枪尖的位置是箫剑生,接着是陆易山,再接着是鱼萱,其他人依次跟在身后。

所以,战斗进行的有条不紊,阵型保持的相当完美,除了枪尖处的箫剑生吃力一些,其他都仅仅是流了点汗而已,根本谈不上流血,远不像第一次遭遇时被冲击的措手不及。

这时,不少人一边挥动手里的长剑长刀,一般还有心情观摩最前的那黑袍少年一招一式,最初,他们只觉得这少年有股子蛮力,后来慢慢的,他们在黑袍少年如行云流水的挥剑中感受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仿佛似潮起潮落,又似巨浪拍岸……

而,陆易山感受到的却又是另一种味道。

随处而发,随心而欲,这是剑宫记载修剑的高层境界,他无法做到,但已经在那黑袍少年身上隐隐感觉到了,貌似黑袍少年即将触碰到那处薄壁了。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剑意,他应该和咱们差不多年龄,不可能触碰到剑意的壁薄。”

“这是沧海的意志……还是沧桑的意思,如泣如诉。”

“难怪他出剑如此的轻松写意,而那些怪物似乎也很忌惮他的那柄怪剑。”

……

像这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很多人开始猜测箫剑生的真实身份,像他这种人不可能是无名无姓之辈,他们看着斗笠下那张青涩中又写满沧桑的脸,最终与脑海中那些天才少年对不上号。

这边修行者在努力的保命,导致绝大多数的红色怪物跃入护城河,然后攀着护城河的整齐石壁越过护城河向黑色的城池而去。

远远看去就像一堆堆跳跃的火焰一般,涌向城头。

城头之上,宁姓指挥官挥着碗大的拳头大骂一声,随即便有火矢破开重重沙尘而去,和那些企图凭借迅捷身法和利爪攀上高耸城墙的血吾撞击在一处,顷刻间,冲锋最前的血吾便陷入了火海之中。

按照宁姓指挥官对血吾的了解,这些家伙最是忌惮火攻,平时来犯只需一轮火矢下去便会乖乖而返,然而这次……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宁姓指挥官抚摸着腰刀,朝着不远处的叫芙瑶看了一眼,拉了声鼻音,疑惑道:“芙瑶,这是什么情况?”

芙瑶扶墙而立,挺拔的妖娆的身子探出城外,细细瞅了瞅看了看,声音平静道:“回宁将军,芙瑶听说天火城那边最近加紧了血玉的开采,好几条血玉矿脉已经被挖掘干净,或许是这些血吾再无法觅食,才导致他们这般视死如归。”

宁姓将军高声骂了声混球,也不知道是在骂天火城的那些守城,还是骂城下的那些血吾,总之,他叹息了一声,脸色决然的向芙瑶摆了摆手道:“辛苦你了。”

数息之后,紧闭的城门忽然传开了异动,一身火红身段的芙瑶坐下一匹黑色披甲战马冲出城门,芙瑶并未携带任何武器,只是随身带了一面雪白色的八面鼓,两侧鼓面竟是洁白细腻,如那女子的肌肤一样。

那是一面美人鼓。

芙瑶身后一千劲装士兵手持丈许长枪紧随其后,整队人马呈现锥形笔直向前,向血吾冲杀而去。

护城河处与血吾激战的二十名修行者,本来全身心都在前方的红色怪物之上,随着城门的开启,一行人齐齐回头,眼中满是那抹红色的身影。

箫剑生亦是进入神冢后第一次见识到了里面的人,不免多看了几眼,他从芙瑶的飞舞的长发看起,一直到那身火红披风覆盖之下,到芙瑶的脚端而止。

太亮眼了,这恐怕是此时所有人的真实想法。

但芙瑶压根就没有瞅向那些修行者,哪怕最冷冷的一眼都没有,或许是不屑于瞅,或许懒得去看那些废物,总之她拍马向前,与血吾的距离越来越近。

随着芙瑶的出现,不知是她那身装扮太过显眼,还是她手中的八角鼓发出的嗡嗡声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就连血吾的看不下去了,箫剑生他们那边的压力锐减,那些本该冲向他们的血吾马上改变了路线,直射那抹红色身影而去。

随着芙瑶与血吾的距离越来越近,忽然有人说道:“竟然不是修行者,简直就是找死。”

不少人似乎都抱着这样的念头,她们并不认为一个柔弱的女子忽然吸引了那么多的红色怪物,还能全身而退。

可能是女子相惜的缘故,鱼萱紧紧了攥了一下粉拳,下意识的看了箫剑生一眼,说道:“一定是那女子身上那面八角鼓有问题。”

箫剑生抹了一把汗,干脆拄剑而立,享受着暂时的安宁,听闻鱼萱如此评论,他轻轻的点了下头。

随着芙瑶离血吾的距离越近,八鼓传出的嗡嗡声越显,那鼓声中似带着冥冥中的魔音,吸引着成千上万的血吾奔她而去,最终离她十几丈之外猛然顿住,任凭后面的血吾如何相撞,哪怕撞的支离破碎,血水横流,但那顿住的怪物一步都不曾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死在美人鼓魔音中的血吾已经堆积成山,护城河早已填平。

芙瑶端坐马背不动如山,冷眼望着血吾尸体堆积起来的尸山,悠悠的抬头,那些有些犹豫的眸子穿透了重重沙尘望向远方,似乎正在与远方一双眼睛对视。

又不知过了多久,血吾赴死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很快便都匍匐在地,将头颅埋如沙尘之中,乖巧的像一只只家宠。

漫天席卷的风沙停了,嗖嗖落向地面。

安静,绝对的安静。

安静的让人头皮发麻,鱼萱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快速的清点了一下人数,示意大家往后撤离。

就在这时,芙瑶的身影猛然颤了一下,本来轻拍美人鼓的修长手指忽然出现了一丝杂音,随之,那只芊手加重了击鼓的力度,她身下的坐骑缓缓而动,翻上血吾的尸山,向远处而去。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章 美人鼓 红衣妆(三)

随着芙瑶纤手很有节奏的击打鼓面,鼓声发出的音律由最初单调的咚咚声渐渐变了韵味,越来越多的血吾放弃了进攻,选择匍匐在地。

芙瑶立于勒马兽潮之前,隔着兽潮皱眉、凝神远望。

这一幕,也让那二十名修行者皱起了眉头。

一方面,好奇红衣女子临危不惧的胆量,另一方面,好奇,红衣女子手里那面八面鼓,这女子倒地修行了什么法门,仅仅是动了动手指头,便能凭借手里一面鼓让兽潮停止攻击,还死下一片。

这是什么神通手段?

作为修行者,这绝对是令人眼热的一种本领。

箫剑生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但又觉得有些不像,当初他离开无极宫时,二师兄说过,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偏门的修行者便是念师,充以念力御敌,只不过因为适合修行念力的人太少,再加上如今流传在世的这方面书籍太过稀缺,导致念师这一独特的修行法术越来越稀缺,甚至到了濒临失传的地步。

当初,他和二师兄借剑,借的便是念力凝聚的一剑。

他刚才细心感受过那鼓音,声声慢、声声快,仿佛由漫天剑影在飞旋,和他以念力凝绝而成的一剑似乎有某种相似之处。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嗡鸣的鼓声已经停歇,兽潮退去,这片天地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对修行者的禁锢也已经解除,二十人变的活络起来,各自开始活动手脚,检查身上的伤情,同时眼睛还要盯着远处那道人影。

似乎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果然,没过多久,这种错觉便变成了真实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红色的兽潮开始向两侧退去,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的一头红衣女子依然端坐在马背之上,安静的仿佛是一道火红色的风景,令一头一名穿着破烂的男子缓步而行,可能是一路步行而来,他的脸落满了沙尘,他的头发内挂满了草屑,他的衣服已经被风沙撕的一条一条,他的鞋早已磨破,只剩下一个鞋帮子套在脚腕上。

男子走了一程,抬了下有,看了眼红衣女子,继续低头行走。

红衣女子回头看了眼那些跟随过来的军卒,深闭了一下眼睛,朝着众人摆了摆手,军卒们收到命令原地顿了一下开始往后撤离,一直撤离到护城河位置。

“要打架了,你们猜谁会赢,我猜肯定是那红衣女子输。”

“为何?”

“就是一种感觉,感觉那男子必定是个高人,看那行走的动作有高人的份。”

就在这时,鱼萱说道:“我倒希望那红衣女子能赢。”

箫剑生回头问道:“为何?”

鱼萱轻笑道:“因为我也是女子啊,而且我看那男子就不像好人。”

鱼萱看了看手臂上那条血迹已经凝固的伤口,忽然冷笑道:“如果不是他,本姑娘何至于填怎么一道碍眼的伤口。”

随着那男子越走越近,这边的议论声渐渐停息。

男子离着红衣女子还有百丈的时候,忽然抬起了头,目色之中绽放出两束蓝盈盈的光,与此同时,男子身前的沙地上凭空出现一个蓝色龙卷,初始,龙卷轻摆沙尘,很快那龙卷就链接了天地,一条淡蓝色的土龙上承灰蒙蒙的天空,下接黄褐色的大地,转速越来越快,所过之处地面之上被划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龙卷曲线而行向红衣女子快速的逼近。

芙瑶目色清冷的看了眼距离自己已经不远的龙卷,声音微怒道:“这是为何?你是为我而来,还是为了这云水城而来?”

男子淡淡的笑了一声,说道:“芙瑶妹子,当初白某便说过,你们既然不杀我,选择用焚天阵将白某困死其中,终究是一种错误的选择,前几日有幸破了那焚天阵,所以,包括你在内,云水城所以活着的东西今天都要死,白某在这外围世界呆腻了,忽然想去借兵山转一转,白某需要你身上的天地意志。”

芙瑶忽然扬了扬眉道:“你真要得罪都蛮一族?”

白姓男子不屑的点了点头:“都蛮一族,只不过是些没用的废物,全族人加起来也出不了一位三品念师,白某有何惧?”

白姓男子不再说话,忽然双手结了个繁杂的印诀,顷刻间,这方大地之上的沙土开始像水一样流动起来,那条龙卷更是刹那加速逼向芙瑶。

芙瑶知晓白桂的手段和为人的险恶,来不及细心猛然冲天而起,玉指连环弹击美人鼓,自美人鼓的另一面激射出无数条红色血丝冲入龙卷之中,但那血丝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所骑乘的那匹健壮黑袍对着那龙卷突然嘶鸣一声,本想转身便跑,然而仅仅才有了跑的动作,龙卷已经一卷而过,等那淡蓝色的龙卷过去之后,健壮的黑马已经至剩下一个雪白色的骨架,骨架的前腿抬起,摆出一个奔走的架势,但一切都晚了。

芙瑶人在空中,看着自己做起顷刻间变成了一堆白骨,脸色心疼之色早已化成了深深的愤怒,她连续弹击美人鼓,同时,三柄无形的长剑自她眉心处激射而去,试图来阻挡一下那个疯子的步伐。

她知道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战胜冲出焚天阵的白挂,只能拖一时是一时,她只希望在她拖住白桂的这点时间,宁将军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白桂对着空中的芙瑶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太弱了,可惜了一身好皮囊,若是唤做三年之前的白某,定会怜香惜玉一番,不过现在,你还是去死好了。”

随着白桂话落,大地之上流动的沙尘猛然间像汇聚起几十条柱子,那黄褐色的柱子似一座巨大的天地樊笼一般,眨眼睛将芙瑶困在其中。

芙瑶脸色突然下巴一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她手中的美人鼓亦是发出一声闷响,突然洞穿。

似乎没有任何的前兆,两人的战斗一出手便是我死你休的地步,只看的远处那二十位修行者脖颈直冒冷汗。

在神冢外面他们也见过这种惊天动地的大战,然而,那种大战往往伴随着各种兵刃呼啸,远不像现在,男子和那红衣女子似乎都没有动手的迹象,天地之间已经颤抖不已。

这一幕也越发证实了箫剑生的猜测,所以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神经紧绷,他不光要留意红衣女子的一举一动,他还的观察那男子手间的印诀变幻。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男子是名阵法大师,全程使用的都是阵法,他对阵法的超控已经非常娴熟,可惜,他如今对阵法的了解还不及皮毛,不然今日观战,定能收获颇多。

其实,他们已经想到了红衣女子会落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在众人为那红衣女子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红衣女子可能有些心神不宁,在抽身而退的瞬间,后背猛然撞向一根柱子,再次喷射出几口血,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再无法御空而行。

果然,芙瑶半眯着眼睛,愤恨的瞅了一眼白桂,忽然将自己的下嘴唇咬破,她的眉心处同时分出九柄短剑,似要做最后的搏杀。

白桂除了冷笑,根本就不为所动,换句话说,如今芙瑶的那点攻击手段他根本就瞧不上眼,他仅仅是屈指一弹,地下一根柱子突然而动,直接撞向芙瑶。

箫剑生一直在细心留意红衣女子的念力攻击手段,从最初的击鼓声到刚才念力化三剑,再到现在念力化九剑,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而他现在仅仅才能念力化出一剑,还的蕴养很长时间才能成型。

所以,他觉得那红衣女子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

然而,想要在那名男子手下救下那女子,似乎有些许不妥,先不说能不能救下,如果他刚进入神冢便惹下怎么一个人物,以后是不是会麻烦不断。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红衣女子已经被哪根纯由沙尘汇聚成的巨型柱子撞击而飞,足足飞着跌落处数十丈远,轰然砸地,红衣女子挣扎了几下,最终没有翻起身来,只是抬起头眸色不甘的望着那缓缓走过来的男子。

男子走的不疾不徐,嘴角始终挂着清淡的冷笑。

男子在离红衣女子不足二十丈的时候,抬头看了眼云水城方向,笑道:“芙瑶妹子,既然那个缩头乌龟不敢出城,那么,你也该瞑目了。”

芙瑶紧紧的咬着自己还在滴血的殷红嘴唇。

男子手间屈指轻弹,空中悬浮的几粒沙尘忽然飞向芙瑶的眉心处。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一章 点灯

面对白桂的死亡威胁,芙瑶面不改色,还带着一丝清冷,嘴角挂着一丝嘲讽似的冷笑。

就在那几粒细沙激射向芙瑶无瑕光洁的眉心之时,突然间,芙瑶的身前显出了一面晶莹剔透的骨盾,骨盾雪白,透着亮闪闪的璀璨光泽,由九十九块五彩犀骨骼拼合而成,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之意。

几粒细沙撞向骨盾,顷刻间化作乌有,仿佛滴水遇到了大海一般。

白桂的手还悬在空中没有落下,脸上的表情由轻佻凝重了几分,挤弄了一下眉眼看向那面骨盾。

这是来自都蛮族的百犀盾,虽然第一次见,但不等于他不识货,都蛮族那些老家伙别的用没有,但打造那些圣器却个个有料,就如被他毁去的那面美人鼓,只能说是可惜了。

再比如这面百犀盾,隐隐给他一种万法不侵之意,似乎专门为了克制他的战法打造而成,确实是件稀罕物。

不过,一面骨盾就能挡下如今他的一击……

白桂冷笑出声,缓步向芙瑶走去。

面对气息萎靡的芙瑶,白桂饶有兴致的搓了搓手指,像看一个死人般的看着芙瑶说道:“被认为最能拯救都蛮族落寞的一代天女即将死在白某手中,都蛮族未来的希望啊,都蛮族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芙瑶捂着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借此调息了一下,缓缓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细沙,柳眉一挑冷笑道:“都蛮族的崛起与否是天命使然,岂是你一人能左右了得,芙瑶只是好奇那些人答应下你什么好处,才敢堂而皇之的为难我都蛮一族。”

白桂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了两声,说道:“好处自然是有的,但现在不不能说,至少白某是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废这些话。”

芙瑶轻咳了两声,用手擦了下嘴角带出来的血丝,声音清冷道:“那你随便。”

芙瑶双目紧盯那面骨盾,双脚沉重的往后退了几小步。

白桂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没说话,突然伸手做了空握的动作,直接在芙瑶周身布下了一座无形的牢笼,芙瑶银牙紧咬,以念力催动骨盾,骨盾凭空爆发出一圈五彩涟漪,和那无形的牢笼撞击在一起,一时间两人周围几十丈范围内陷入了飞沙走石之中。

大战再起,但任谁都看得出此刻的红衣女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命不久矣。

城头之上,宁姓将军一只手死死的摁着身前的墙砖,来保持身体的平衡和一丝的威严,但他的身体还是不知不觉向前倾斜了。

他站的最看,自然看的最清楚,从白桂出现的第一时间,他便知道这场大战毫无悬念可言,慢不说芙瑶一人,就算倾尽全城之力也无法阻挡那只困兽前进的步伐,然而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芙瑶眼看就要死在都蛮族的东大门之前,芙瑶一死,都蛮族的未来……

或许真就没有未来了。

宁姓将军双目微颤,在他选择全城将士皆挽弓之时,远远的瞟了眼那群修行者,隐隐希望能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

……

就在这时,芙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吐血,她的念力已经接近干枯,她的脸色看起来更显的苍白,连同那殷红的嘴唇也渐渐失去了血色,然而她凭借着那面骨盾一步都没有退缩,她知道自己即将死亡,但双眸之中没有一丝的慌乱和绝望,只有安静和不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

如果再给她十年,哪怕五年时间,今天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都蛮族也将不会如今天这般不堪一击。

芙瑶的肩头猛然暴起一朵艳丽的血红,她的那条手臂再无法握住骨盾,骨盾落地的那一刻,她本该摇摇欲坠的身体忽然挺了挺,利用另一只手梳理了一下鬓角处的乱发,顺带着擦拭了一下嘴角,或许只是像让自己死的好看一些。

白桂冷哼了一声,打手变作扼颈手势,一步步向芙瑶走去,他要当着城头那么多人的面以他认为最华丽的手段杀死芙瑶,都蛮族的骄傲。

然而,就当白桂离着芙瑶还要几步远的时候,他的眼睛余光中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影,一个披着黑袍,将脸挡在斗笠下面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走了过去。

白桂面无表情的着看了眼芙瑶,嘲讽道:“看来……你可以多活一会。”

芙瑶愣了一下,随即吃力转身,她看到了那个黑袍少年,和当初站在城头上看没什么两样,可能是因为角度的原因,感觉少年比之前更清瘦一点。

少年的步伐很稳健,甚至有着那种老成的稳当,芙瑶脑海里略作思索,她想不出黑袍少年这个时候过来要干啥,不过干啥,在她看来都等于是送死。

她知道这黑袍少年是个修行者,而她的世界里是看不起修行者的,或者说这片天地对那种舞枪弄刀的修行者不认可,但她那双迷离的眼睛还是尽可能的多在黑袍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说不出来双眸原因。

箫剑生扫了一眼红衣女子,随即直面那名目光不善的男子,他已经离男子很近了,他在冲着白桂冷笑。

白桂有些厌烦的瞅了眼箫剑生,说道:“你想英雄救美?”

箫剑生缓缓抬起头,又果断的摇了摇头。

白桂继续道:“你想杀我?”

他已经在黑袍少年眼中看到了毫不遮掩的杀意。

箫剑生点了点头,笑道:“你该换双鞋了。”

白桂想笑,又想怒,但很明显眼前这个少年还没有资格让他宣泄自己的情绪,他只是清清冷冷说道:“那么,我应该让你先死,还是你们俩人一起死呢?”

箫剑生笑着看了红衣女子一眼,突兀笑道:“这样不妥,我和她非亲非故,又非神仙眷侣,死在一起不合适,何况,我也不是来送死的。”

白桂微怒道:“由不得你,本来白某打算先抢夺了这女子的意志在找你们先手,既然你主动送来,便一起吧。”

白桂双手同时结印,一座无形的大山豁然成型,正对着箫剑生头顶落下,大山虽然无形无影,然而在却借助了这方天地之力的加持,压力之大足能将一座真山压的崩坍,已是昏昏沉沉的芙瑶在感觉到那股大力之后,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给黑袍少年使了个眼色,随之,芙瑶顺势倒地,只留下维持呼吸的一口气力。

城头之上,宁姓将军看着倒下的芙瑶,很重的叹息了一声,甚至眼睛都不敢再去看芙瑶的方向,然后,他还是说服自己将目光留在了那黑袍少年身上。

同时,远处那十九名修行者亦是吃惊的看着黑袍少年,其中便有人冷哼道:“还真想英雄救美,这种不可一世之人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怕都不知道。”

那个白胖少年亦是用鼻子喘气道:“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私自行动了,这种人若是侥幸逃了一命,咱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他继续一同。”

白萱动了动嘴,但最终没有将那几个字说出口,在她看来黑袍少年确实有些鲁莽,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名男子既然要抢夺那红衣女子的意志,便没有绕过他们的道理。

忽然间,天空之上传来一阵令四周所有人心悸的轰隆声,箫剑生突然感觉到上空那股巨大的力量后,使劲的皱了一下眉心,随即单手向上托起,顷刻间,他的手臂传来一声似要断裂的咔嚓声,他的身体顿时矮了一尺还多,但他脸色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白桂止住笑容,愣了一下,旋即再结一道手印,又是一座无形的山岳砸向箫剑生,箫剑生的手臂再次弯曲,他的身体再次矮了一尺,他膝盖之下已经完全陷入了大地之中。

但箫剑生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只不过看起来比哭好看不了几分。

此刻的箫剑生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上空的压力,如那真正的山岳一般坚硬异常,厚重无比,虽然吃力异常,但他体内的青灯还没有完全点燃,仅仅是亮起了三盏。

紧接着,白桂冷着脸继续以阵法的手段幻化出一座大山,箫剑生亦是再次点起了一盏青灯。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二章 九九归一

这一次,白桂在出手之前脸色凝重了几分,显得有些吃惊。

他自然是看出了黑袍少年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起码不像他杀过的那些修行者那般不堪一击。

就在他来云水城的路上,还碰到一批不开眼的修行者,让他用罗狱之术困杀一人,若不是半道出现一箭术精湛的青年男子,他或许还可以多杀几人。

似乎感觉有些可惜,白桂咂了咂嘴,显得意犹未尽。

确实有些可惜了,那份天地意志因为那一箭的原因,他最终没来得及收取。

有此想法便有这方面的担心,白桂担心黑袍少年懂的破阵之法,修行者之中也不乏真正的天才,不是全都是废物。

所以,白桂心里略作提防,不过他很巧妙的将这种吃惊掩饰在皱眉的动作之中了,他是白桂,他已经活了二百多年,阅人无数,最近百年一直在潜心精研阵法,虽然不敢称之为大家,但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白桂冷笑了几声。

他会对一个少年显微的表现,表现出吃惊?

不过,在他看来这黑袍少年根本不懂破阵之法,最起码年龄还不够,阅历欠缺,想轻易破解他的阵法,不是没有可能,但起码没有几十年上百年的阵法造诣绝对徒劳,再加以黑袍少年痛快的表情,绝对是装不出来的,这越发让白桂觉得这少年可能想英雄救美急眼了,除此没有其他可能。

白桂当着箫剑生和芙瑶俩人的面,双目带着浓浓的调侃,看着箫剑生笑道:“听说都蛮族女子床技一流,一夜之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惜他们的男人个个都不中用,还的靠女人来支撑门户,白某曾经有此想法,小子莫非你也听说了,不过别急,你们俩人去了地下有的是时间翻云覆雨。”

白桂说到尽兴之处,嘎嘎而笑。

芙瑶感觉心口憋闷,险些气的吐血。

箫剑生下意识的斜了眼红衣女子,做了一个深呼吸。

确实,箫剑生另有所图,英雄救美对他来说有些不现实,尤其是在神冢里面,他绝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即便冒风险,也需足够的把握才行。

白桂再掐诀,无形的大山再现。

箫剑生依然面带微笑,只不过那种笑并非是嘴上带出来的,而是他的眼神在笑,他的眉头都在笑,哪怕他的身体已经弓的像条煮熟的虾米,但终究还是处于站立姿势。

黑袍还没有倒下,还在坚持,对于白桂来说,或许比一下子杀死对方更有意思,他能想象的到,此刻那少年的身体内部正在发生天人交战的变化。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后,箫剑生头顶五座阵法凝聚成的大山,但他处于直立姿势。

白桂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世界万法皆同,任你是阵法师还是念师,还是修行者,神通尽出的同时必然是牺牲自身元阳之气或者念力为代价,只不过有的人两者浑厚,有的人薄弱纸张,所以白桂也一样,他的念力和元阳之气也不是刮风逮的。

阵法作为一种超越修行秘术的手段,所以对天地之间的元阳之气和自身的念力更为苛刻,对超控者对天地之间的气机有更高的要求,方能成就大杀之之招。

何况刚才和芙瑶一番大战,也消耗了他不少。

如果此时懂阵法之人能看上一眼,绝对会被这阵势惊得合不上嘴巴,这种阵法叫垒土阵,名字俗气,但实则很有讲究,以五行之中的土为阵基,最是考验一个人的气血之力和炼体之效。

普通人只需一座垒土山便可称为一滩血水。

合五境之下的修行者或许能坚持两座大山。

合五境之上的修行者因人而异,在白桂看来最多也只是坚持四座,毕竟,合五境之后的修行者已经更注重秘术的修行,对于炼体早已视为鸡肋。

诸如黑袍少年这般已经超出了白桂对修行者的印象。

何况,每一座大山并非简单的力量叠加,它有天地之间的气机在其中,力量也是成倍的累加。

此时的箫剑生所承受的分量已经无法计算,或许是几十万,或许是几百万,就连白桂也无法简单计算。

远处,那十九名修行者看着这一切,依然感觉自己已经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虽然不太懂阵法,但从双方的表情变化亦能看出端倪。

他们的表情也由最初的冷嘲热讽,几乎变的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生怕错过这种关键时刻的好像,在他们眼里那黑袍少年确实有点能耐,竟然和那男子,或者说看起来像中年的男子僵持了一炷香时间之久,不过看那样子,黑袍少年有些摇摇欲坠了,恐怕……

就在这时,白萱摸向了剑柄。

人群中便有人急道:“白师姐切莫操之过急。”

白萱转头道:“为何?”

只见以穿着颇华丽的年轻男子说道:“那人精于阵法,而咱们这些人恰恰又是门外汉,如果为了他一个人将这个人群陷入危险之中,侯某认为不值。”

“是啊,白师姐,我们尊你一声师姐,自然是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切莫因小失大。”

白萱叹了口气,望向了城头方向。

她此刻很希望城头之上有人能站出来,毕竟黑衣少年这般冒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但终究了救了那红衣女子一命,然而,城头之上让她望眼欲穿,始终无动静。

实则城头之上那道魁梧的身影早已坐卧不宁。

宁姓将军那双眼睛早已离开了芙瑶,很专注的看着黑袍少年,他已经暗中派人快马加鞭通知了都蛮族族长,只希望在族长想出应对办法之前,那黑袍少年能坚持不死,不然,芙瑶岂有命在。

几息之后,白桂似乎有些失去了耐心,双手同时结印,同时凝聚出两座更大的山,狞笑一声向黑袍少年砸落,箫剑生从对方的神色中已经看出了端倪,自然一口气点亮了全部的青灯,七盏青灯全部亮起,他的腰身挺了挺。

突然间,天穹之上传来一阵闷雷,似乎正有一团天火带着天威向箫剑生头顶坠落下来,他的身体猛然下陷,大地直接裂开,一道尺许宽狰狞的裂缝直达几十丈远处。

箫剑生终于没有挺过这股天威,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一口热血喷溅而出。

血溅黄沙,盛开如鲜艳的花朵。

同时,芙瑶的身上也沾光不少,此刻在她细长的眉梢处,便挂着几颗晶莹的血珠子,血珠子顺着她惨白的脸颊缓缓下滑,通过她敞开的衣领,最后消失在她胸前那抹雪白之间。

还有她的手上,脚上,腿上……

芙瑶似乎受到那股血腥味的刺激,和几粒血珠子的滚热温度的影响,她略微的睁了下眼睛,艰难说道:“果然……修行者都是废物。”

旋即,芙瑶的眼帘轻轻的合上。

似乎对那黑袍少年再不抱希望。

箫剑生血染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再无力说话,此刻,他的身体正在经受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似乎身体正在被一点点挤扁,他身上的血液开始往喉咙的位置狂涌,他身体里面的骨架正在一点点变形,他的经脉开始一条一条的绷断,他开始眼前发黑。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死到临头的错觉,然而,更让他恐惧的是他体内的七盏青灯在某一刻,全部扑灭,他的身体里面漆黑一片,像无月的夜空那般令他感觉到空虚。

白桂开始一步步向箫剑生走来。

在此时的箫剑生眼中,白桂就像一个天神下凡一般,他的手臂全部由巨大的石块拼接而成,他的两条腿就像两条巨石柱子,他的手里提着一条很粗很长的巨石长矛。

对面男子每挪动一步便是丈许远,大地都跟着颤抖不已。

箫剑生双手托举上空,使劲的甩甩了头,他忽然有些害怕黑暗,他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他害怕自己陷入一个全黑的世界。

这并非来自箫剑生的幻觉,而是垒土阵的最高境界,垒石巨人。

箫剑生看着垒石巨人缓缓举高的巨石长矛,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最好不好过来,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垒石巨人面无表情嗡嗡道:“这是白某的垒石世界,白某的世界不灭,白某便不会死,倒是你已经很令白某大开眼界。”

白桂忽然大踏一步,巨石长矛高高举起,巨大的三棱形尖端直至黑袍少年胸口位置,刹那而下。

箫剑生想到了身后那方棋盘,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在解下棋盘当做盾牌来使用,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四周全部是一块连着一块的石块,全部向他挤压过来,似要将他彻底的挤压成一堆血肉。

他的双目是血红色的,他的喉咙有一股炙热的气流丝丝流动,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没入了大地之下……

芙瑶听到动静后干脆咬紧殷红的嘴唇偏过了头,但她心里还是默念了一声:“废物,你最好不要死。”

白萱恶狠狠的瞪了城头方向一眼,她的佩剑已经自行而去。

城头之上,魁梧男子手里一块石砖顷刻间化为了粉末,沙尘随风飘落,向城下坠去,但还没有降落到城底位置,他忽然感觉眼睛有些睁不开,忽然一束耀眼的光芒直接刺入了他的眼睛。

几乎所有的人在这一瞬间都被哪束光刺的睁不开眼睛,白桂也不例外,他感受的最为深刻,甚至,在白光夺目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手中的长矛化为了尘粉,同时,他的后背上凉飕飕的,似乎有风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耀眼的白光缓缓的在天地之间消弭于无形,这方大地重归平静,远处那千名手足无措的军卒双手抱头,痛苦不堪,大地之上的沙尘以箫剑生为中心,扩散出一圈又一拳黑色的圆环。

周围安静异常,只有丝丝缕缕的轻风贴近地面的沙尘滚滚而动,芙瑶终于耐不住这令她心悸的寂静悠悠的睁开了好看的双眸,她第一眼没有去看那黑袍少年,而是看向了白桂。

此时的白桂正面对黑袍少年站定,两人间隔不足二十步,他的胸前位置似乎开了一个很小的血洞,如被人一指戳开那般大小,血洞之中正在往外咕咕冒着血泡和白气。

而那黑袍少年,紧紧的闭着双目,正有一缕细风轻柔拂过他的面颊。

似乎很令他舒服,他在面对着芙瑶微笑,笑的很是下贱。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三章 通天金刚丸

白桂被一剑穿心,但还没有死去,尚存一丝生机和意识。

此时的他极其的安静,眼中的戾气早已不在,那双不算大的眼睛平静的犹如两个小湖泊一般。

白桂神色安静的看着箫剑生,箫剑生的目光离开了红衣女子的敞的很开的领口,浅笑着和对面男子的目光对视了一眼道:“你不听劝告,便是这个下场,乘着还有一口气在,说说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白桂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白桂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下意识的捂了下流血的伤口,发现根本就无法让血停止流淌,也无法让那白色的气流停止外泄,便干脆放下了手,任由那血洞内的血水咕咕而动。

白桂忽然用眼角看了眼芙瑶,小声叹息了一口,声音虚弱道:“白某不该争名逐利,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梦而已,应该娶个痛爱自己的女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曾经都蛮族有位温柔漂亮的女子对老夫很有情谊,但老夫那时年轻,有太多的追求,便将那女子杀了。”

此刻的白桂目中极尽柔和,如那最柔和的光线洒落。

芙瑶已经起身,满脸疲惫之色,她看着即将死去的白桂冷冷道:“那女子可是郑氏?”

白桂听到郑氏两字,眼睛突然睁大,又突然眼帘低垂,说道:“天意如此,造化弄人,老夫认命。”

几息后,他看着忽然来了精神,笑着道:“小子,你有老夫当年的风采,算是一场缘分,临了之时,老夫送你一场造化。”

箫剑生感觉有些吃惊,心道这叫什么缘分,其实他本意并不是想杀人,最后是迫不得已为之,细沙之下暗藏花翎双剑也没有偷袭的打算,结果还是被迫出手了,或许这便是缘分吧。

此刻的男子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脸色已经显出了纵横的深纹,这应该才是他的真实面容,一个垂暮老人。

箫剑生朝着将死的老人恭敬使以一礼,满心期望的看着这位将要断气的阵法大师,既然是阵法大师要送他一场造化,很有可能和阵法有关,而阵法这一块箫剑生有些求之不得,所以他是满心欢喜,带着浓浓的歉意,神色庄重至极。

白桂突然咳嗽了起来,咳了一堆黑血后,神色萎靡说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上无老下无小,视功法秘籍为粪卵,唯有一物视若性命,如今临了,便将此物赠与小友。”

白桂指了指自己腰间那圈布带,说道:“这里有几粒通天金刚丸,乃老夫独家研制,功效奇特,可助你一臂之力,记得用过之后要记得老夫的好,老夫名白桂”

白桂说完之后,呵呵大笑起来,在大笑声中轰然倒地,气绝身亡,脸上还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随着白桂之死,匍匐在四周的血吾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不过血吾并没有涌向云水城方向,也没有攻击周围的人群,而是像潮涌一般沿着来路退去。

箫剑生目送兽潮远去,这才看了眼白桂倒下的尸体,他想起了白桂临死前的那番话,小心走过去,果然摸出一个白玉小瓶,左右摇晃,瓶中有滚圆的东西而动。

箫剑生微微动容,小心翼翼将白玉小瓶收好。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红衣女子,试探着问道:“我杀死了白桂,如何收他的天地意志?”

芙瑶颇吃惊的看了箫剑生一眼,最终没有将心中那个疑问问出来,声音冷冷道:“看见那团白色气状物没有,那便是属于白桂的天地意志,你只需按照吐纳之法将他吸收便可。”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微笑着点头,瞅了一眼那团散于白桂尸体上空的白色氤氲之气,盘腿而坐,以最快的速度将氤氲之气吸纳入体,除了感觉脑袋凉凉的之外,暂时并未感觉异常这才略微放心。

没想到原来抢夺别人的意志怎么简单。

就在这时,芙瑶指了指箫剑生手里的白玉小瓶,冷笑道:“你就那么相信他的话?”

箫剑生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何不能信?”

芙瑶轻轻的摇了摇头,突然冷冷说道:“那你可知通天金刚丸是何物?”

箫剑生摇头,但芙瑶没有继续说,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惨白的脸上突然显出了一抹红晕道:“别以为你救了本姑娘一命,便可以为所欲为,说说吧,你到底有何企图。”

箫剑生冲着红衣女子抱拳道:“请问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如何才能修炼念力,还请不吝赐教。”

芙瑶冷笑,看了一眼那匹黑马的骨架,悠悠的挪着步,迎着城门出来的宁将军走了过去。

……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貌似没有人能够表述清楚,毕竟刚才那一刹那间,在场的人都抵御不住那股耀眼的光束,仿佛如圣光一般,刺的人根本无法睁眼观瞧。

或许只有三个人清楚,一人已经死亡。

另外一人便是芙瑶,她离箫剑生最近,但她却说不清楚,仅仅是感觉到了一些异动,在那一刻间,方便几十丈范围内的一切都被净化了,白桂精心布置的垒土阵被彻底的净化干净,包括白桂在她身体里面留下的那些阵法残余,也被净化的干干净净。

但白桂是如何死的,恐怕只有箫剑生一人知晓了。

……

宁姓将军身披银甲独自一人拍马出城,迎着箫剑生和芙瑶而来,远处那十九名修行者亦是向箫剑生走了过来,这些眼见黑袍少年将那强大的阵法师杀死,所以,他们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开。

护城河边,宁姓将军跳下高头大马,目色中虽然挂着一丝警觉和清冷,但还是诚恳说道:“小兄弟可算是年轻有为,刚才不仅替云水城解了围困,而且还帮我们都蛮一族铲除了白桂这个心头大患,感激之话颇多,宁某便不一一细说了,咱们先入城,再续后话,如何?”

宁姓将军目色平静的看着箫剑生,但箫剑生却在那双有些肿的眼睛中看不到一丝感激。所以箫剑生并没有自己决定,等来了其他的修行者,他看着人群说道:“这位将军请咱们入城,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似乎有所顾虑,其他你看我,我看他,一时不能决定要不要入城,就在这时,白萱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城头,瞥了眼红衣女子,两女颇有礼节的错开了眼睛,白萱看着宁姓将军道:“如果方便,我们倒是也有些事情要叨扰一下这位大人。”

宁姓将军微微点头道:“自然方便,云水城非常欢迎诸位。”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四章 死人是不会谈条件的

都蛮族作为一个曾经很古老很久远的大族,时到今日,已是到了日暮西落的境地,在神冢之内受到各方势力的挤压和排挤,生存空间一点点被压缩,如今靠东南西北四座城池把守,堪堪能避免外敌的骚扰。

当年,都蛮前辈以焚天阵困住白桂,但只困不杀,似乎已经犯了一大忌,从此,都蛮族和白桂这道梁子是越结越大,白桂破阵而出,自然要寻回这份面子的。

如今白桂一死,无疑都蛮族一个心腹大患宣告解除,说的夸张一点大快人心也不为过,白桂死亡的消息很快传入那位老人耳中,老人挣扎着从带四个轮子的椅子上艰难起身,拒绝别人的搀扶和阻扰,对着混沌的天穹就是几拜。

拜祭完事,老人拉过跟了她近半百的一个下人,声音激动道:“安排一下,务必将杀白桂的恩人留住,不管什么样的条件,我都蛮族都能出的起。”

那位年纪不小的下人弯腰贴着老人的耳朵,语气带着些许的商量,说道:“您也知道现在咱们族内的情况,万一人家不愿意留呢?”

老人浅笑道:“事在人为嘛。”

老人忽然想起一事,继续说道:“对了阿宁,芙瑶那丫头如今也不小了,按照都蛮族的族规,是不是应该到了婚假的时候了?”

下人想了想回道:“十九了吧,确实老大不小了,不过,这孩子随他那死鬼爹,性子又冷又倔,这时急不来。”

老人目色突然变的明亮起来。

……

此刻,天幕已暗,天穹之上那混沌之处,垂落下淡淡的光线,遮盖四方。

云水城内,今夜欢腾不休,偌大的议事厅被临时改作了宴会厅,烛火高悬,推杯换盏,颇有人人不醉不归的意思。参与宴会的有身披甲胄的将士,有清新婉约的女子,有远道而来面生的修行者,还有都蛮族内辈分很高的族佬,甚至还有那位坐着带轮椅子的老人。

老人真的很老了,脸上皱纹纵横了无数个年头,靠在那张特制的椅子上,身上的肌肤颜色几乎和那木料不分上下,老人全程闭着眼睛,偶尔睁眼的时候也是看几眼那位黑袍少年,在就是来了兴致,会自己独饮一杯。

宴会吵吵闹闹一直到深夜,这才席散。

夜深人静之后,老人和那位宁姓将军独言了几句,又拉着芙瑶的手问长问短一番,这才自己被下人推着离开了宴会厅。

远离云水城位置,有一片有水有草的民房,民房盖的很别致,没用一砖一瓦,全部采用质地良好的木料搭建,冬暖夏凉,形如囤积粮食的粮仓。

此刻位于最中间的一处民房内,箫剑生关好门窗,解下那件黑袍,如释负重的卸下身上的东西,借着一束明亮的烛火开始清点了一番,这才在角落里那张木床上和衣躺下,眼睛盯着屋顶,脑海里却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几息后,想起了清脆的敲击声。

箫剑生以为是陆易山那小子,便懒得起身,直接说道:“别敲了,自己推门进。”

箫剑生斜了一眼进来之人,立马翻身而起,怔了怔说道:“白萱师姐,怎么晚了有事?”

白萱简单的在屋内扫了一眼,没有直接说事,而是打趣道:“看来都蛮族人的待客之道也是因人而异啊,我们好几人挤一个屋子,满屋子的酒气味,你倒是好,独居还有洗澡的地方。”

白萱走到那个木桶旁,特意用手试了试水温,脸上美美的乐了一下。

箫剑生整理了一下衣衫,笑说道:“若是白师姐喜欢这里,咱们可以换换,反正就是一个浅睡的地方,明天天亮咱们打听好便出发。”

白萱忽然压低声音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刚才路过几个巡夜的士兵,听他们小声议论族内大典的事情,据说要提前举行了。”

箫剑生不以为然道:“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白萱细声细语道:“我猜应该有,如果是真的如此,这事因你而起,自然需要你来推脱,千万别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箫剑生略作思索,点了点头。

白萱走后,箫剑生仅有的那点睡意也消失不见,他干脆试了试水温,脱了个光溜跳入木桶内,往头上撩了几个水花,惬意的将头靠在桶沿上,悠悠的闭起了眼睛。

曾经想过离世经九盏灯全部点燃的情景,只是没想到会爆发出如此大的威力,那一刻,就连他自己也被冲击的迷迷糊糊的,险些昏厥过去。

当时白桂施加在他头顶之上的垒土阵已经到了他承受的极限,离死亡仿佛只是一线之隔,他的经脉全部混乱,血液的也出现了逆流,在那一瞬间,箫剑生恐惧极了,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死在神冢之内,心头忽然间涌现出了诸多的不甘心。

首先是爷爷和妹妹被晾尸一事,他需要有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还有养父的被掘坟一事。

还有,青云观被血洗一事。

这些事还没有顺心之前,他是真的担心自己死在这里。

只是,让他费解而又欣喜的是当他体内七盏青灯全部熄灭的那一刻,他被动的迎接死亡的那一刹那间,七盏灯的位置先是有火苗闪烁,紧接着,那些火苗以极快的速度连成一片光明,从头到脚,无孔不入。

那一刻的箫剑生仿佛沐浴在一片圣光之中,他有一种错觉,圣光之下任何的黑暗和阴霾都将被驱散、净化。

事实确实也差不多。

芙瑶因他得益,那一抹圣洁的白光,将白桂留在她体内的那些阵法残存全部驱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箫剑生脸上挂着轻柔的笑意,鼻端传来了轻微的齁声。

离此不远处,刚刚从族长哪里归来的芙瑶脸色阴冷异常,为了驱散心头的不快,她足足泡了一个时辰的冷水浴,直到感觉呼吸畅快时,这才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摸掉那张娇颜上的点点水花,出浴更衣,换了一声红色的轻便装束,从墙上摘下一柄短小锋利的小剑,在手里掂了掂冷着脸推门而出。

“死人是不会谈条件的。”

一处悠长的雨廊之中,芙瑶看着远处那间灯光摇弋的屋子,快步走了过去。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五章 两个选择

微凉的夜风轻柔的拍打着精致的小窗,窗前一袭红影驻足,静静而立。

黑暗之中,一双冷颜至极的美眸紧紧的盯着透窗而过的烛火,她幻想着屋内少年无聊的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场景,想象着一间抹过他的颈部……

之前,她并没有杀死他的冲动,仅仅是吃惊于这个家伙的心思和胆量,竟敢将主意打到她芙瑶身上,至族长和她密谈之后,她觉得这少年心机比她想的还要可怕,他混入都蛮族有什么目的?

白桂可怕,但是在明处,可以防范。

但这个少年……

芙瑶每每想起少年救她那一幕,都感觉心在颤抖,可以抹杀掉白桂,他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她当初有些看走眼了,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修行者,很可怕。

如果真的按照族长的安排嫁给这样一个人,后果不敢想象。

芙瑶冷笑一声,磅礴的意念静默而出,将整个小屋包裹。

接下来,不管小屋内发生什么事,恐怕外界都不得知晓。

几息后,那抹红影轻柔推开屋门,再轻柔关门,小屋之内多了一股清凉之气。

芙瑶看到看到了那个家伙,正有些的躺在浴桶内呼呼大睡,少年的头枕在浴桶沿子上,露出半侧清修的面如,芙瑶的目光顺着少年的颈部往下看,他的身体洗刷的很干净。

她没敢看下去,她的心跳的很厉害,她的脸突然滚热起来,她握剑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箫剑生似乎睡的很香甜,根本没意识到此时正有人用剑指着他的后颈,他的长发还在往地下滴水。

芙瑶快速转过头,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个背影,莲步轻挪几步,她的剑一直举在空中,很短的时间内,已经换了好几个动作,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抹掉少年的头颅,所以她一直在寻找最令她舒服的角度。

或者说,她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芙瑶慌乱的心跳终于缓解了不少,她眸子微微的凝了一下,忽然举剑,短剑压在了箫剑生的脖子上,有水滴顺着她的剑缓缓滑下。

但是,箫剑生依然没有醒,只是稍微的动了下颈部,将一条腿抬起来架在浴桶边沿之上,溅起了几朵水花,继续沉睡。

芙瑶大吃一惊,慌乱之下,锋利的剑刃在箫剑生颈部压出一个很深的印痕。

今夜,她是来杀人的,但真正到了下手的时候,她不知道如何下手,如何在她颈动脉上划出一道血口,如何将他的头抹下去。

几息之后,芙瑶将心一横,使劲的压下剑刃,剑刃一点点没入到少年的皮肤之下,但他仅仅是舒舒服服的往高抬了抬那条腿,呼噜声接着再起。

芙瑶目不敢斜视,紧盯少年的颈部和剑交集的地方,她颤抖的手继续下压,终于,锋利的剑刃隔开了少年的皮肤,有清淡的血水渗了出来,血珠滚落进浴桶,和浴桶内的凉水快速相融。

就在芙瑶心跳如撞的时候,箫剑生突然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笑道:“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我要出浴了。”

箫剑生做了个起身的动作。

芙瑶忽然惊慌失措,手一抖,锋利的剑刃直接在箫剑生颈部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登时间,血水横流,芙瑶越发的心慌起来,她快速的弃剑就在转身而在。

箫剑生冷笑道:“你就是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还是这便是你们都蛮族的待客之道,好热情啊。”

就在芙瑶身体僵硬的时候,箫剑生再道:“芙瑶姐姐,你用剑在我身后比比划划,觉得好玩吗?”

芙瑶柳叶细眉紧皱,忽然至眉心处凝出五柄念力之剑,将箫剑生团团抱住,防止他突然起身,同时冷哼一声,声音颤巍巍道:“胡说,本姑娘才不是和你闹着玩的,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你必须选择一个,不然死。”

箫剑生虽然看不到那几柄剑,但能感觉到有冰冷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上,他无奈的皱了皱有些发胀的眉心,顿了一下道:“说说你的两个选择。”

芙瑶声音清冷说道:“第一,明天族长会找你谈话,她会让你答应娶我为妻,你不能答应族长的要求,第二,你更不能学习念术,我会传你一套镜影术,你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学这个。”

箫剑生轻笑几声,摇了摇头道:“听起来镜影之术也不错,不过箫某更对你们族的念术感兴趣,是不是箫某娶你这个疯女人之后便成了你们都蛮族一员,理所应当便能学习念术?”

芙瑶突然咬牙切齿说道:“是又如何,你现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箫剑生笑道:“要不要咱们打个赌,敢吗?”

芙瑶疑惑道:“赌什么,快说,本姑娘时间有限。”

箫剑生伸出一臂往身上撩了几个水滴,悠闲说道:“我赌你不会杀我,所以你的剑根本就是摆设,至于你们族长明天找我一事,到时候需要看箫某心情。”

芙瑶狠狠说道:“我为何不敢杀你?”

箫剑生突然转身,面对着芙瑶笑道:“因为你杀了我,那个人情便永远还不清了,如你这般清冷性子的姐姐,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芙瑶冷笑道:“所以你早就发现本姑娘进来,还有恃无恐的装睡?”

箫剑生轻轻点了下头,表示承认。

他悠悠起身,芙瑶的美眸中,那具挂满水花的身体快要露出浴桶的瞬间,忽然仓皇而逃。

箫剑生轻笑着通过门缝看着那个红色的人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起身,跨出浴桶。

天色大亮,小屋门前早已经有脚步声徘徊。

箫剑生一夜未睡,但精神依然饱满。

他前前后后将见到都蛮族长会遇到的事情琢磨了几遍,确定应该能轻松应付,这才揉了揉最近一天时常发胀的眉心,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袍,这才将那扇门打开。

门外是一个面色红润和善的老妪,笑呵呵的看着箫剑生,笑着说道:“箫公子,昨晚可曾睡的踏实?”

箫剑生躬身弯腰抱拳回道:“晚辈很好,夜晚的都蛮族上空气息清幽,很适合修行。”

老人并没有借话,只是笑了笑道:“那边好,族长要见你,随我来便是。”

箫剑生心底发笑,果然和那个疯女人说的一致。

老人头前带路,走的不紧不慢,约莫半个时辰后,箫剑生远远的看到前方地下有一股红色的氤氲雾气袅袅升腾而起,哪里还有一个坐着椅子的老人正面对着那些雾气,似在发呆。

老人指了指前方说道:“族长,昨晚一直没合眼,小友自行过去便好,但凡有苦恼之事,可看破不易说破。”

箫剑生疑惑的看了眼老人,点了点头,快步向族长走了过去。

一口很古老的水井旁,族长正面望着那升腾而起的雾气连连叹息,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这才停止叹息,似自言自语道:“天河井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往前推几十年,谁敢站在我都蛮族城下叫阵,大势将去时,我这把老骨头也无能为力了……”

族长也是一位老人,相比刚才那位带路的老人显得更老,连她的背影都给箫剑生一种苍老的气息,他没敢打扰族长,只是静静的听,安静的看着那背影。

几息后,族长转动椅子下的轮子慢悠悠的转身,目不转睛的看着箫剑生,先是无缘无故的点了点头,这才打开话匣子说道:“小友昨晚可曾睡的踏实。”

和刚才那位老人同样的问题。

箫剑生近距离看着族长那种纵横无数褶皱的古铜色脸庞,躬身施礼,小心回道:“很好,一觉通明。”

族长冲着箫剑生挥了挥手,无奈笑道:“我知道,芙瑶昨晚去找过小友,给了小友两个选择,不知小友做好选择没有?”

箫剑生略微吃了一惊,没想到昨晚之事已经被族长知晓,不过他还是镇定的迎着族长老人殷切的目光,微笑道:“晚辈深思一夜,已经选择好了,无法答应族长的要求。”

族长老人本来垂暮的老眼,徒然一亮,坐下的椅子向箫剑生快速移动了过来。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六章 界外之人

族长老人快速的移动过来,离箫剑生只有咫尺之间,双目有神的看着他,或者说是略微有些仰视的凝神着他的眼睛,面对那双深邃又漆黑的眼睛,箫剑生感觉莫名的心慌。

但箫剑生表现的很镇定,呼吸也很匀称,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箫剑生近距离和老人对视了几眼,他发现老人眼中不掺杂任何感情,他在老人眼中看的只有沧桑。

很空洞,像一片平静广阔的湖水,像黑色悠远的夜空,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般,让他在那一刹那仿佛置身于广阔天地之间,寂静的有些可怕。

族长老人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缓缓道:“莫非我家芙瑶配不上小友,还是你已经有了婚配,再或者你没有胆量面对都蛮族这个烂摊子。”

箫剑生借机缓了口气,摇头道:“抱歉前辈,您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是界外之人,注定无法在这方天地内久留,所以您刚才说的那些便不能成立。”

箫剑生又补充道:“芙瑶很好,那日之所以输了战斗,并非她不够强大,晚辈自认为是她不懂得战斗便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容不得优柔寡断,至少晚辈认为不应该输的那么惨……”

这个说法很接近箫剑生的真实想法,所以他说的很从容。

族长老人哦了一声,脸色变幻很大。

箫剑生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停顿了下来。

族长老人缓和了一些,显得意犹未尽,轻声道:“小友说的很对,芙瑶并非看起来那般强大,我们都蛮族本身现在就阴盛阳衰,对于你那日和白桂一战,我早已知晓,所以才有此唐突的想法,就是想希望你的加入能让我们都蛮族这摊死水活起来,可惜,我有点心急了。”

老人说的很动容,看的出来是真的急。

所以,箫剑生那颗悬着的心也慢慢的放了下来,他笑了笑说道:“有前辈这番心意,都蛮族何愁不会强大。”

族长老人苦笑道:“或许会,但我将命不久矣,但至少我看不到了,人老了,心还不甘,总有太多的放不下,但那又能如何呢?”

箫剑生轻轻嗯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族长老人突然仰起头说道:“昨天晚上芙瑶用剑伤了你,这孩子性子太倔了。”

箫剑生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下那条很细的剑伤,笑道:“无碍,芙瑶并非真要杀我。”

族长老人往前挪了挪笑道:“容我看看伤情如何?”

箫剑生想拒绝,但却无法拒绝老人关切的目光,只好将衣领敞开一些,将那条殷红的伤口呈现给老人查看。

族长老人借着椅子扶手欠了欠身,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剑伤,不知过了几息后,箫剑生忽然感觉不对劲,那条细微的伤口里面好像钻入了地下,变的奇痒难耐起来,而且还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疼痛,好似有人撒了把盐上去。

箫剑生下意识的瞥了眼族长老人,老人根本就是面无表情的不为所动,箫剑生想摸向腰间的虬龙钝剑,身体根本就无法挪动,已经被一股磅礴至极的念力包裹,他整个人变的昏昏沉沉起来。

顷刻间,箫剑生大汗淋漓,脑海里空荡荡一片。

在他的意识里,老人的目光像似透过那道伤口进入了他的身体里边,沿着他的肢体走了几遭,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感觉才缓缓消散。

这老家伙的念力太强大。

箫剑生往后跌退了两步,与族长老人拉开了距离,他紧握剑柄怒视着无理的老人,质问道:“前辈的手段很令晚辈不齿,这便是都蛮族的待客之道?”

族长老人呵呵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箫剑生似乎也释然了,老人确实没有进一步作出伤害他的举动,这让他略微的好受了些,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显得很别扭。

族长老人完全不予理睬箫剑生的态度,轻笑道:“小友确实是界外之人,我在你身上感知不到本命星辰的迹象,而且你身体里面有三样东西很值得外人窥视,有几样或许小友自己也未必知道,所以一定谨记。”

箫剑生依然没有放松警惕,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老人,声音已经不如刚才那般温和道:“前辈不妨直说。”

族长老人笑道:“小友体内有圣光存在,这或许便是你当日险胜白桂的凭仗,还有两样恐怕我也说不好,一样应该是一件有人故意留在你体内的丝甲,坚固异常,另一样……”

族长老人垂老的目光之中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震颤,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只是冲着箫剑生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箫剑生也僵硬的脸色也拼命挤出一丝笑来,冲着族长躬身行了一礼,感谢老人没有点破。

就在这时,一身红妆的芙瑶如一团炙热的火苗远远的走了过来。

芙瑶含笑着给老人行过族礼之后,马上换了副脸色冷冷的瞟了眼箫剑生。

箫剑生选择视而不见。

族长老人轻笑着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心里却是着实的喟叹了一声,老人开始转身看向天河井方向。

此刻,正值天光大亮,天河井内红雾缭绕,甚是奇幻。

芙瑶瞪了眼箫剑生,轻声道:“你很放肆,敢惹族长不高兴了,她老人家可是半个神念师,虽说如今因为某种原因念力已经大不如前,但一个念头就能要了你半条命。”

箫剑生点头道:“你们都蛮族真乃卧虎藏龙之地。”

他嘴里的卧虎藏龙自然并非褒义。

芙瑶突然拔剑道:“请谨言慎行,别忘了你的那些同伴还在我们族里。”

箫剑生凌冽的眼角像两柄锋利的剑,肆意挑动,看着芙瑶似在警告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威胁,哪怕你是女的。”

芙瑶虽然脸色上寸步不让,但在被箫剑生瞪了一眼之后,心底无端的像吹过了一阵寒风,她下意识的往族长跟前靠了靠,再懒得理会箫剑生。

就在这时,族长老人转过身,看着箫剑生正色道:“小友可是奔着我都蛮族的念术而来?我喜欢有话直说之人。”

箫剑生愣了一下,旋即大大咧咧的点了点头。

族长拉过芙瑶的手,目中满是疼爱之色,紧接着看着箫剑生爽朗笑道:“如果你愿意入赘我都蛮族,这件事便极为简单,而且我都蛮族虽然没落,但底蕴尚在,我敢保证,若你肯留在我都蛮族接受最好的调教,凭借你现在的能力在三年之内必成神念师。”

箫剑生歉意笑道:“抱歉,前辈。”

芙瑶忽然跨前一步,拔剑在手指着箫剑生冷冷道:“族长,我不喜欢这个人,更不愿意和他有男女之情。”

族长老人看了眼芙瑶,微微皱了下眉,说道:“凡事要以大局为重,莫非你还想和我一样一声不入红尘,何况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都蛮族人光明磊落,之恩必备,你打算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芙瑶忽然无语,稍后才道:“我打算传他一套镜影之术,自认为这件事便可扯平。”

族长老人沉默起来,缓缓伸出手隔空在那红色雾气中抓去,一缕缥缈红雾顺着她的手臂而来,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绕着老人的手臂肆意缠绕。

几息后,族长老人叹息道:“镜影之术虽不错,但你如何能自放身价,你是未来的族长,莫非我都蛮族一族之长,性命如此低贱?”

芙瑶完全陷入无话可接的地步,双目楚楚低垂。

箫剑生也曾想过退而求次,不过,他还是想学都蛮族的念术,毕竟出去之后便会直面南国安公子,他需要有强大的保命本事才行。

就在这时,箫剑生笑道:“前辈刚才只说了简单易行之事,晚辈想听听前辈复杂一说,如何?”

族长老人颇赞赏的点了点头,语速慢慢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应该是赶往借兵山方向,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将芙瑶托付于你,你必须以命换命的保护她完好,如何?”

箫剑生微微翘了下眉梢,快速回道:“晚辈定当不辱前辈一番苦心。”

老人在椅子扶手上摩挲了几下,抬起头时,忽然严厉道:“那便好,小友若有违言失信,我都蛮一族自会严守你们归去的路。”

族长老人似乎已经无话可说,场间三人沉默了几息,老人自行推着椅子缓缓而动,向远处走去。

直到族长老人走出了几十丈的距离后,芙瑶才反应过来,冲着那苍老的背影咬了咬嘴唇埋怨道:“族长这事万万不可,芙瑶不同意。”

过了很久,远处才传来老人昏昏沉沉的声音:“这事便这般定了,接下来三天时间,你便在天河井负责他的修行。”

箫剑生窃笑不已,遥遥的对着老人的背影深鞠一躬。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七章 反悔

箫剑生怀着激动的心情,踏着湿漉漉青草离开,在修习念术之前,他需要和那些同伴打个招呼。

走时他能感受到来自身后那束冷冽的目光,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此刻的心情。

箫剑生刚走出几步远,就听芙瑶冷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族长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想成为一名念师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至于这三天时间,你能修习到什么程度,还的靠本姑娘,走着瞧好了。”

箫剑生愣了一下神,回头瞥了眼芙瑶,动了动最只说了六个字:“我忽然后悔了。”

果然,芙瑶马上脸色不自然起来,吞吞吐吐道:“男人说话要算数,这关于你的道心。”

箫剑生轻笑道:“那也的看心情分情况。”

箫剑生冲着芙瑶遥遥抱拳,以极快的速度直奔白萱她们的住处而去,三天时间比起三年太短了,所以,他要抓紧时间修习念术。

此时白萱正与几名修行者坐着屋前的小凳子闲聊,人群中间是颗青果树,可能还没到能摘取的季节,青果只有拇指大小,油亮油亮的透着一股酸爽的味道,一群修行者散落在青果树周围,一边沐浴晨光,一边小声计划着接下来的行程,以及在都蛮族所见。

很快,一众人便将话题扯到了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虽然暂住在都蛮族内有吃有住,但这些人心不在焉,似乎不像受到这座四方城的拘束。

总共十九人,只差箫剑生一人。

说来也奇怪,自进入神冢以来,众人抬头看天再没看到那轮火红的骄阳,只有一片混沌的白光如波动的海面一般,悬在人们的头顶,投下千万缕洁白光芒,至于原因,众人各说各理。

或许,这便是神冢与界外的大不同,除此之外都差不多,人也是两条腿的,有美有丑,有胖有瘦,交流起来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就在刚才,陆易山专门跑了趟箫剑生的住处,他将箫剑生住处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地下只有一桶很脏的洗澡水,浴桶边上还挂着几缕干枯的血丝。

浴桶边沿上为何会有丝丝缕缕的血迹,这已经由不得众人不胡思乱想了,似乎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箫剑生被哪红衣女子杀了,另一种是那红衣女子被箫剑生办了,似乎再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后者,毕竟彼此住的地方离的不算远,以箫剑生当日表现出来的实力,有人若想杀他,不是一件易事,必有大动静出来。

何况昨天宴会之夜不久,便有人亲眼看到先后有两个女子的身影出入过箫剑生的住处,其中一人是白萱师姐,令一人是红衣女子,而红衣女子在箫剑生哪里待的时间也足够长,很令人无限遐想。

莫非那厮真要入赘都蛮族,做人家的上门女婿,是不是有些心急了。

此刻,白萱的脸就火辣辣的烫,她很后悔管的闲事太多了。

就在众人针对箫剑生展开讨论的时候,远远一道黑影小跑了过来,额头上亮晶晶的,众人将各种目光齐齐投射了过去。

其中不乏逼视的,耻笑的,讥讽的,还有像陆易山那般钦佩的。

陆易山挑了挑大拇指乐道:“箫师兄,真是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啊。”

箫剑生疑惑的笑了笑,没太在意众人的脸色,抱拳含笑道:“很抱歉了诸位,箫某有些琐事需要在都蛮族暂停三日时间,不知诸位师兄弟姐妹如何想法,不过我听说都蛮族有不少好去处,诸位也可以趁着这点时间好好的游历一番了。”

众人开始频频点头,看来猜测属实了。

白萱看着箫剑生打趣说道:“昨晚我走之后,是不是那个女人去了你的住处,而且还停留了很久?”

箫剑生挠了挠头发,不知道白萱为何如此说道,但他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舌头有些僵硬的说道:“确实,昨天晚上芙瑶有些修行上的问题……”

突然有人打断箫剑生的说辞,像审犯人一样的看着箫剑生,笑道:“看箫老弟光彩夺目的样子,昨天晚上肯定休息的不错,睡的很香甜吧?”

紧接着,有人更直接说道:“请问箫兄,是双修的问题吧?”

箫剑生的脸色一瞬间变化了无数次。

就在箫剑生颇有些众口难辨的时候,那个白胖少年忽然冲着他挤眉弄眼道:“听闻修行界确实有双修之法,据说沉醉期间的人可是风来雨去的,有此佳人作陪如何再舍得离开,换做白某,也定是打算以身相许了。”

箫剑生冷眼瞅了下那酸溜溜的白胖少年,平静了一下说道:“白师弟可能误会了,我和芙瑶并非你想的那般。”

白胖子狞笑道:“浴桶边沿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箫剑生登时愣在了当场,感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几息后箫剑生只好将衣领压低,露出那道剑伤。

就在一众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箫剑生如释负重道:“实不相瞒,箫某以血的代价争取来一个修习都蛮族秘术的机会,诸位若是愿意等三天,箫某将感激不尽,如果执意先走,我便让芙瑶给你们准备一份地图,咱们选择好相遇地点,到时候再会。”

箫剑生没再理会众人的吃惊表情,抱拳之后匆匆而去。

……

天河井,并非供饮的普通水井,实则是一口无人可知通向哪里的垂直深洞,洞深几许,即便翻遍都蛮族的史料也无法考证,都蛮一族之所以千万年来一直守着这里不肯搬迁,主要原因便是这口天和井的缘故。

几十年前,天河井内升腾起的雾气还是浓烈异常的,然后这几年下来,井内斗雾气一年比一年稀薄,眼看着便要散去,这令得都蛮族上下万分着急,靠着天河井,都蛮族出了好几位神念师,只是近些年来再无神念师出,芙瑶被看做都蛮族最有希望冲击那道门槛的天女,但这几年下来,也仅仅才是四品念师,距离神念师还隔着一个五品的坎。

所以说,天河井对于都蛮一族而言,那是根基的存在,关乎道都蛮一族的兴衰和灭亡,所以芙瑶才不敢让一个外人染指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天河井边沿上,一袭红衣的芙瑶静静的看着那袅袅而起的红色雾气,她的眉头时而紧凝,时而微皱,直到身后传来箫剑生急促的脚步声,这才叹息一声,转身看着满头大汗的箫剑生,轻笑道:“在开始前,本姑娘有四件事说在前面,如果同意,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箫剑生果断的点了点。

芙瑶冷冷道:“第一,走出外界忘记天河井的存在,不要像任何人提起;第二,在修习之前你需要以本姑娘的血精为引子,所以,在你喝下本姑娘的血精之后,咱们互不相欠;第三,也是族长说过的事情,你要陪本姑娘进借兵山深处,做好你的本职事情,第四……这血精对我很重要。”

箫剑生用手指将三件事情一一细盘算了一遍,唯独最后一件,他想不出所以然,想问最终没有问出口。

箫剑生郑重其事的说道:“四件事,全部如你所愿。”

芙瑶犹豫了几息,面无表情的点头,旋即朝着天河井拜了三拜,然后摊开自己白皙的手掌,用另一只手的两指缓慢在手掌正中间划下。

芙瑶细眉微皱,平端手掌,双目紧盯手掌中间哪天白色的印痕,印痕缓缓裂开,有殷红的血水咕咕而出,几息之后,那只白皙的手掌如一面血色的湖泊一样悬在芙瑶手心之间。

芙瑶轻使念力,手心中间那面血湖缓慢抖动,很快便有一缕缕血雾飘散起来。

箫剑生恭敬而立,目不转睛的盯着芙瑶和她手间那面逐渐缩小的血湖,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后,血湖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米粒大小褐红色的丹状物悬浮在芙瑶身前。

这个时候的芙瑶看起来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她的身体轻轻颤抖,她的长发和红色衣装被汗水湿透,光洁的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珠滴答而落。

箫剑生看着那褐红色的丹状物徒生一种悲凉心情,他在芙瑶脸上看到了若隐若现的酸楚。

与此同时,一间不算宽敞的小屋子内,族长双目紧闭,双手紧紧互握,因为用力,她坐下的带轮椅子不断的挪动位置。

族长身边的老人似乎犹豫了很久,才沉重叹息道:“您如此做法,可曾想过芙瑶丫头的将来,她的血精一旦被那个人夺走,就等于毁了我们芙瑶的后半生了。”

不知过了多久,目色呆痴的族长悠悠睁开眼睛,似乎感觉有些凉意,随手拉过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似乎好受了一些后这才开口说道:“本族长可谓阅人无数,希望这一次依然不会走眼。”

老人降一杯温热的茶水端至族长面前,族长像似没有看到一般,老人摇头道:“唯有此法吗?”

族长没有回复老人,只是透过窗户盯着远方的天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才低沉道:“推我出去走走吧,屋里太冷了。”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八章 神府

差不多又是一炷香时间之后,芙瑶才舒展开眉眼长出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在她已经不显血色的手心之上,一颗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殷红色丹状物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泽,静静悬浮。

箫剑生目不斜视的凝视着那颗血精丹,稍作意念探视,精神为之一振,血精丹虽小,但却萦绕着一种令他心悸的磅礴念力,若这股念力此时释放,箫剑生隐隐感觉凭他现在的防御力也的受到重创。

血精丹仿佛如天穹之上一颗耀眼的星辰一般,刺疼着箫剑生的双目,他只能眯眼观瞧。

不多时,芙瑶伸出两指,轻柔夹住血精,似乎是在呵护一个最稚嫩的幼儿般,目色楚楚的望着那颗血精。

芙瑶忽然轻咳了几声,背对着箫剑生冷笑出声:“现在,你终于如愿了……想好了吗……”

箫剑生肃然而立,静静聆听着,忽然变的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这里血精丹被芙瑶用作攻击他的手段……

箫剑生心思百转,权衡着各种利弊。

几息后,他忽然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朝着芙瑶正色道:“我承认救你是出于某种企图,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欠我什么,而箫某欠你们都蛮族一个天大的人情。”

芙瑶无力苦笑。

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缓慢转过身,目色楚楚的看着箫剑生一字一字说道:“神府,念力之源,意念之海,位于人的眉心之后,人生而有之,如你们修行者的气海一般,只不过在修行之前处于一种封禁的状态。念师,便如天穹之上奇缺的星辰,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修习念术很难觅道真迹,功法秘籍更少,我不知道你们界外的世界如何,但对于这方天地来说,念师只有我们都蛮有,怀璧其罪的道理,导致都蛮族日渐衰落。”

芙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普通念术修行之法,需要通过经年累月的修习和秘术的喂养,方可开启神府之门,但我都蛮一族天生便具备修习念师的潜质,这种潜质可追溯到上古之前,因为学业传承的缘故,都蛮族人大部分都能修行念术,自然也无需修行之法,你若想涉足,便需一颗三品念师的血精丹才能开窍。但血精只是引子,仅仅能开启你的神府,至于你能在念师一途走多远,要看个人造化,都蛮族对你的帮助已经到处为止,切记对你说过的话要负责。”

箫剑生庄重说道:“开启神府之后,如何才能快速跻身神念师?”

他之所以如此心急如焚,想以最短的时间跻身神念师,自然是深知念术的好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那武榜安公子,神冢虽然暂时安全,但他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终究要面对界外世界的追杀,没有强大的实力和层出不穷的手段将寸步难行。

芙瑶似乎是被箫剑生气的不轻,胸脯剧烈的起伏了几个来回,狠狠白了眼箫剑生道:“废物想秒变天材地宝……休想。”

芙瑶再无话可是,箫剑生亦是被训斥的脸色如铁,不过,为了缓解场间气氛,箫剑生故作轻松打趣道:“走出都蛮族,千万别再喊我废物,否则后果自负。”

芙瑶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族长已经将自己托付给他,似乎这家伙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几息后,芙瑶声音轻颤道:“放松身体,不要尝试以意念对抗本姑娘的意念,现在开始,你能做的便是听我的话。”

芙瑶嘴角微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箫剑生疑惑了几许,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浑身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旋即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芙瑶手间的那颗血精丹,芙瑶凝神提气,毫不犹豫的屈指一弹,血精丹化作一条刺目的红芒射向箫剑生眉心处。

刹那间,血精丹破开箫剑生的眉心,直入脑海最深处。

箫剑生只感觉眉心处猛烈一疼,像被一箭射穿,顷刻间他的眼前所见天地倒悬,忽明忽暗,他的整颗脑袋像似胀大了无数倍,在他的意识里,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荒漠之中,处处枯草,处处哀嚎的风声,令他心慌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适应这个头重如山的感觉,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芙瑶的声音:“天河井乃天河倾注而成,可以助你稳固神府和淬洗念力,仅有三天时间,你能不能跻身一品念师,便看你的造化了,但切记不要盲目进入深处,那样你会爆头而亡死在其中,你死倒是其次,浪费本姑娘那粒血精丹……”

芙瑶疲惫转身,走出几步,心情复杂的回头瞥了眼箫剑生,这才轻掩朱唇快步离去,最终没将那口血吐在那废物面前。

箫剑生自然不知芙瑶为了凝出一颗血精丹,已经力竭到了吐血的地方,他只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忽然变了消瘦了几分,面对渐走渐远的芙瑶背影,箫剑生昏昏沉沉点了点头,芙瑶远去,他这才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那口老井,井口丈许大小,砌有尺许高的井沿,古井很深看不到到底,意念散出如泥牛入海,缥缈的红色雾气便是这口井底飘逸出来的,

箫剑生再没敢耽误时间,紧闭双目,一步跨出向天河井跃去。

耳边传来一阵疾风,能细细感知到身边萦绕的雾气越来越浓郁,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感觉一团雾气如一面墙般挡住了他的去路,身形一顿,这才睁眼四处查看。

扎扎实实被眼前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

天河井深处是个火红色的世界,远远超过了井口的大小,透过井四周的石砌井壁能隐约看到四周隐藏的横洞,如地下蚁穴一般纵横八达,洞口依然如井口那般大小,真正令箫剑生毛骨悚然的是漂浮在这个红色世界内的各种尸体,正如芙瑶所说全部没有脑袋,只有一具干瘪的躯体静静的悬浮在那,仿佛就是传说中的地域一般。

箫剑生试着调整了一下心境,这才将虬龙剑握在手中,随意的选择了一个横洞走了进去,就在这时,迎面一阵风一样的东西扑面而来,通过他眉心处那道微小的伤口,直入他的脑海深处。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二十九章 日子依旧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三日。

几日下来,除了身处天河井内的箫剑生对外界浑然不知,对于其他修行者来说,并没有那种等待的度日如年的感觉,相反,有人提议是不是可以多留几日。

经过几日的相处和了解,他们发现都蛮族人并非他们看到的那般死板和不近人情,他们忽然发现都蛮族人其实很好客,很踏实。而去之前那些封禁之地在第二天之后,也对他们开放了,这些修行者可以随意的参观游览

至于其中的原因,自然会有人想到箫剑生这层关系。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跟随一位穿着朴实的妇人,远远离开云水城向奔西北方向而去,妇人将人送至一个狭窄的石门位置,稍作安顿便转身离去。

透过那扇石门,能看到一条悠长曲折的台阶,人群穿过那扇石门,沿着台阶迂回而行不长时间,视线豁然明朗起来,原来石门后面是一处花花草草的峡谷世界,谷底清流婉转,水声悦耳,空气更是充盈的如那晨露一般。

都蛮族人不修行,自然这里清净异常。

最主要的是透过溪谷的一线天望向遥远的天穹,有一种超脱的感觉,能清楚的听到那一线天正对的天穹之上,似乎有冥冥之中的声音降落下来,如风声,如雨声,声声入耳。

白萱望着那一线天最远处,怔怔出神,突然感慨道:“真羡慕那家伙,不知道他在那天河井内修习了什么秘术。”

白姓胖子一副茫然若失表情道:“早知道有这般好处,当日英雄救美一事也落不到他姓箫的头上,我若出手,那白桂或许连半柱香时间都坚持不下便暴毙。”

人群中,忽然有人噗呲笑出声。

白姓胖子恶狠狠的瞪了眼陆易山,问道:“莫非白某不比那姓箫的强?”

陆易山都不好意思高声说话,声音低沉着笑道:“便看你身粗腰圆,箫兄弟只需一根手指,便能将你腰拧断。”

白姓胖子有些不信邪反击道:“白某知道你和他走的近,所以这话最是没有说服力。”

就在这时,一个藏在人群中不显山露水,身材略矮小的少年说道:“陆易山说的没错,或许都用不了一根手指,半根足以。”

矮小的少年故意在白胖子面前竖起一根手指,这让白胖子极为不满,他转脸看向白萱说道:“白师姐,帮白某说句公道话,莫非那姓箫真如此强大吗?不行我要和他决斗。”

白萱本来心思不在这里,结果还是回头瞥了一眼白胖的大肚腩,乐道:“等他出来,或许连动手指都不需要了,不是师姐不帮你说话,而是你我的修行之道对他来说太过舒坦了,我们的修行之道好比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的摧残。”

身材矮小少年似乎在警告白姓少年,声音怪怪道:“记得咱们这二十人是一个整体,争取全部走出神冢,所以不要想着决斗的事,想一想如何才能让自己变强,有些地方,我们应该向箫兄弟学习才对。”

众人闲聊之间,已经不如谷底,地面之上花草丛生仿佛盖住了所有的一切,但还是有细心的人发现了花草之下的不同。

白萱试着拔起一缕高草,将那草根连带的土壤拿给众人仔细观瞧,众人这才发现,不光是土壤如血泡过一般,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站在谷底向远处张望,溪谷悠长有几百里,便有人骇然道:“这是一道毁天灭地的剑痕。”

众人皆惊。

……

按照族长老人的估算,对于进入天河井修习念术的箫剑生来说,三天时间便是大限,今日便是第三天时间,所以他愿不愿意,都的走出天河井。

她也很好奇,这个界外的修行者经过三日的念力淬洗之后,能不能一举破开一品念师境,所以下午时分,老人显得特别兴奋,早早的就坐着那张特殊的椅子出现在了天河井位置,包括常年侍候她的那位老人也来了,芙瑶也是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在天色将黑前,摇摇而至。

此刻,天河井边上围着很多人,不光有族长在,族人也来了很多,还有虽黑袍少年一起进入云水城的同伴也在人群之中,翘首以待。

然而,直到夜色浓浓之时,天河井内没有一丝动静,这让等待的人群生出了各种猜测之声。

夜半时分,黑袍少年依然没有走出天河井,猜测之声已经变成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人群之间。

最终,人群经不起那种近乎煎熬的等待散去了。

但芙瑶还在,她心疼自己那粒血精,眸色里满满的恨意。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之后,箫剑生依然没能走出天河井,渐渐的过来探视的人少了。

天河井不远处,一袭夜风吹来,芙瑶打了和寒颤,她裹了裹红色披风,望着黑漆漆的井口自言道:“族长或许是真的老了,她老人家就不应该听信那家伙的花言巧语……”

同时,一间没有亮起灯光的昏暗小屋内,族长老人安静的摩擦着早已被磨的没了棱角的扶手,叹了口气低声感慨道:“或许我真的是老了,族长是该换换人了,但那丫头心性还不足以坐稳这个位置,都蛮一族,将何去何从。”

老人似乎是问天,问大地。

她的本意是想让芙瑶走出这片四方之地,都外面的世界历练一番,然而依着她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和看着芙瑶长大对她性子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很不适合她,走出去,很可能便走不回来。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那小子野心够大,实力也还凑合,最主要他身怀天地运数,自有与众不同之处,当真是天赐与都蛮一族一次绝好的机会。

然而,那孩子还活着吗?

时间一晃便是半月之后,天河井再没人过去探望,这期间芙瑶入过几次天河井,感觉里面死气沉沉,根本没有活人的影子。

这一日早晨,十九名修行者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在几名族人的相送下向云水城门的位置走去,其中有几道人影倍感凄楚。

众人快步而行,穿过了城门,过了护城河,笔直向前行去。

族长老人依旧坐着那张吱吱呀呀的轮椅。

芙瑶依旧和宁姓将军守着云水城。

都蛮族人日子依旧,没有盼头。

天河井依旧冒着缥缈的红色雾气,只是那雾气好像有稀薄了几分。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三十章 火红油纸伞

都蛮族的日子依旧,仿佛从未改变过。

这一日,云水城上空,卷云至遥远的地方汇聚过来,墨黑的云朵如盛开的花瓣,一瓣叠着一瓣,快速的向城头飘来。

城外,风卷扬沙扑打城墙发出刺耳的噼噼啪啪声。

忽然间,一阵黄风大作沿着城墙而上,将一排粗实的旗杆拦腰折断,一面面鲜艳的旗帜肆意坠落城墙脚下。

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宁将军为了图个好兆头,呸了几口,一边高声骂天,一边挥手命人将那几面象征着云水城颜面的旗帜捡回来,重新换上更结实的旗杆,重新插好。

没过多久,天穹之上飘下了雨滴,一时间天地之间充实着浓浓的雨腥味,芙瑶捋了下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抬头仰望了一眼墨云之巅,皱了皱眉,沿着城墙快步而去。

似乎要有一场罕见的大雨将至,她需要检查一下城中的排水。

芙瑶本想登上角楼,方便登高远望,就在这时,她忽然间停了下来,用手扶着厚实的城墙,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望向远处。

还是那间光线昏暗的小屋,族长老人伏在一张陈旧的案桌旁,安静的翻看着一本和她年纪相仿的古朴书籍,老人时不时的会用衣袖擦拭一下书页上的灰尘和黑斑,看着那些擦不干净的黑色板块,老人有时候会微微失神。

就在这时,那扇喜欢吱呀的屋门被人用力推开,外面的风声雨声一同闯入了小屋之中。

一道湿漉漉的红色人影仓促的奔向老人面前,芙瑶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指了指天河井的方向说道:“他……”。

族长老人双眸微怒的看着鲁莽的丫头,刚想合起书页进行一番严词的训斥,结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事,急忙冲着芙瑶说道:“丫头,备伞。”

此刻,天河井旁,一袭黑衣的箫剑生面无表情的独坐在井边的石块上,任由雨水扑打在身上,从头到脚流成一道银色的瀑布,他静静的透过眼前的雨帘看着万千的雨滴坠入深井之内。

虽然已经离开了天河井,但他心依然留在井中,他的脑海之中印着一幅幅洞内的画面。

他在一条悠长的横洞内看到了今生见过的最多死人,一具挨着一具,成千上万,死亡时间也应该跨越了千年,有的尸体因为地下深处的缘故,没有腐烂,也没有干枯,已经长了一层红毛,样子狰狞骇人。

这些尸体都是都蛮族这些年修习念术葬身于天河井内的念师,但他们没有箫剑生幸运。

这些天来,箫剑生忍受着常人无法克服的困难,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行走在死人堆里,除了借助那些缥缈的血雾淬洗神府,还要选择僻静的位置,感悟当日芙瑶所施展的神通,照猫画虎一般,将自己气海的那一剑自行破碎,再以新的方法凝聚,再破碎再凝聚,如此反复了几百个来回,终于可以尝试着凝聚出三柄念力之剑,藏剑的位置也由气海转移到了神府之内,如今他的神府自成空间,内里白茫茫一片仿佛一个被白雾充满的世界,藏三柄剑绰绰有余,这样更方便于对敌,省去了中间念力之剑转移的过程,这令箫剑生激动不已。

他现在的念力充沛程度较之以前有了天壤之别,自神府借助芙瑶的血精丹开启之后,他的念力在血雾的淬洗之下源源不断的滋生,如那雨后新芽一般,只是苦于对念术知之甚少,无法做到更多的手段御敌。

这段时间,箫剑生除了修习念力,其他时间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整理那些尸体,替这些惨死的都蛮族人抚平长毛的衣衫,将尸体细心的摆放整齐。

没有原因,他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虽然不能将这些尸体带出去安葬,但箫剑生尽量让这些人死后好看一些。

其中有一具尸体令他触动最大,那是一位精壮的男子尸体,有些红肿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眷恋,男子一只手握着一块翠绿玉石,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份用自己衣服上的布料所写的家书,死亡年限应该不算很长。

家书是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水一气写完,大体的内容是思念自己的族人和妹妹,牵挂都蛮族的兴衰,希望有生之年能成为族长一样的神念师,同时,希望自己的妹妹将来嫁个好人家,亦能如愿成为神念师。

家书的落款是宁芙林。

箫剑生大体能推断出男子的死亡原因,应该是死于他杀,看来都蛮族内部也不是一片风平浪静。

箫剑生将那封家书带走了,放在最贴身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一时间天昏地暗。

回过神的箫剑生面带微笑,目色越发的明亮起来,他轻轻闭上眼睛,任由磅礴的念力肆意穿行在大雨之中,越过了云水城继续远去……

念力确实比之前强劲了太多太多,也精纯了太多,如果以现在的念力超控花翎双剑,将又是如何的壮观场面,一泻千百里之外?

箫剑生很期待,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忽然感觉饿了,肚子咕咕叫成一片,便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起身直奔自己的住处而去。

此刻,位于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之下,族长老人和芙瑶俩人安静的看着那道落魄的身影,他的黑袍破了拖在地上,他的脸被雨水冲刷的白白净净,他拖着一柄长剑不紧不慢的行走在雨幕之中。

芙瑶站在族长老人身后,看着那道略显消瘦的身影,声音婉转说道:“族长,那家伙现在算是几品念师?”

族长老人略作深思,笑道:“根据他念力的充盈度来看,差不多三品。”

芙瑶微微失神,使劲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有些不敢相信,才半个月多点的时间,这家伙就破了三品念师的境,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句话又是出自族长之口,由不的她不信。

“没什么好吃惊的,都在情理之中。”族长老人习惯性的摩挲了几下椅子的扶手,感叹道:“他本就心性异于常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活着出来,不过虽然境界是有了,但他真正还无法达到三品念师的战斗力,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本族长很好奇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芙瑶亦是好奇道:“哥哥活着的时候,常常和芙瑶炫耀,他能在天河井中待族十天时间,可惜哥哥他……”

芙瑶声音有些哽咽。

十年之前,芙瑶的父母死于一场大战,都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八年之前,和她相依为命的哥哥为了突破四品念师,进入天河井便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族长老人似乎感知到了芙瑶的心境动摇,故意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芙瑶的念想,老人回头看着楚楚可人的丫头,在那光洁的手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柔和笑道:“这几年下来,天河井下足足吞噬了我都蛮一族几千条鲜活生命,但修行一途便是如此,想要追求强大,必然要跨越无数次生死劫,所以,真正的强者不是靠运气,而是要靠心性,诸如那界外少年,他在这一点上放眼我整个都蛮族,包括你芙瑶在内,怕是无人能及。”

芙瑶点了点头,对于族长对那家伙的评价,她觉得还算中肯。

族长老人望着那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聆听了一阵风雨声,忽然畅快笑道:“你应该和他再走的近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如果你愿意,本族长依然还是那个态度,为了我们都蛮族的未来,显微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族内大典将至,趁着这个日子……你仔细考虑一下吧,男人没有不吃荤的。”

族长老人没有说下去,独自而去。

芙瑶怔怔的望着那个孤单了一生的背影,族长已经将话说的太透了,她岂能听不出族长的言外之意,她忽然感觉脸上滚烫厉害,甚至有点惊慌失措。

小屋内,箫剑生关好门,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来,拧干水分再重新穿好,然后快速的打开自己的包囊,想找些干食出来,但翻看了一顿最终只好放弃。

他本想去看看那些同伴的动静,是留还是扔下他走了,结果外面的雨实在太大,手间又没有雨伞只好等着天晴,只好暂时先放弃。

箫剑生轻皱眉头,望向窗外,听着稀里哗啦的风雨声,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人影撑着一把火红色的油纸扇,向小屋这边走了过来。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三十一章 第一次女红

箫剑生听到轻柔的脚步声,没等芙瑶敲门,直接拉开了屋门。

事实上芙瑶也没打算敲门。

芙瑶进门之后,收起火红色的雨伞,立在一边,直接道:“族长让我过来看看,顺道恭喜你活着出来了。”

箫剑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似乎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芙瑶怀里,鼓鼓囊囊的,还热气腾腾。

正当箫剑生看的入神的时候,被芙瑶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撩开自己的红色长衣,将一个竹编的篮子拿了出来。

旋即,箫剑生吞了吞口水,清了清嗓子笑道:“让族长挂念了。”

芙瑶抿嘴冷笑一声,直奔屋内那张桌子而去,将上面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将竹篮子摆了上去,掀开那层挡雨的白布,露出里面各种热气腾腾的饭食。

就在箫剑生像做贼一样将自己那些随意扔在地上、床上、椅子上的东西往一起归拢的时候,芙瑶转身将一个用菜叶子包裹的东西交代了箫剑生面前,有点挑衅道:“敢不敢吃,别说到了都蛮族亏待了你,这是本姑娘第一次亲自动手。”

箫剑生看了一眼芙瑶满手的白米粒子,又看了眼那个用菜叶子包的东西,包裹的很粗糙,确实像第一次动手,比起之前妹妹打的饭包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他确实是饿了,根本顾不上好不好看,便点了点头,接过芙瑶手中的那个菜包子就往嘴里塞,也没问那疯女子之前有没有洗过手。

箫剑生咬下第一口,感觉香甜可口,菜叶子里面包裹了不少大小,烤肉、白米饭、香脆的绿菜、萝卜丝、香葱,还有一些箫剑生第一次见识,不过,确实比妹妹做的饭包要好吃,尤其是里面的烤肉,嚼头很足。

箫剑生吃到只剩一半的时候,含含糊糊的故意问道:“芙瑶姐姐,这东西叫什么名堂?”

芙瑶满足的笑了笑:“饭包,族长说你肯定吃得惯。”

箫剑生笑道:“你们族长可真善解人意。”

短短的一小会时间,箫剑生足足吃下了五个荷包饭,这才挺了挺肚子,看着空荡荡的菜篮子一脸的意犹未尽。

芙瑶净了净手,忽然犹豫了一下,转过身低声说道:“把衣服脱了。”

箫剑生大吃一惊,当即退后一步反问道:“这样做不好吧,那日我和族长都说好了……”

芙瑶小脸红透,将头压的很低,说道:“缝衣服自然要脱下来,小时候母亲说过,那样容易缝住心。”

箫剑生随即释然。

夜色深沉,大雨驻停,小屋之内烛火摇曳。

小屋之外,经过一场大雨的浇灌,各种树木花草争相滋长,尽管动静很小,但箫剑生能清楚的感知到,箫剑生知道这是他开始修习念术之后意念比之以前更加的敏锐了。

此时,芙瑶安静的坐在离烛火很近的桌边,做着生平第一次的女红,做的很认真,但毕竟是第一次,难免手生,纤柔的手指有好多次被那枚长针刺中。

箫剑生则是坐在离芙瑶很远的床边,安静的看着这一幕,不是很亮的灯火之下映着那个低头搓线、捏线、提线的身影,看着这一幕,箫剑生忽然有些冲动,很想过去摸一摸那颗低垂的头,曾经无数次,妹妹林儿便是这般给他缝补衣衫,也曾被针扎的龇牙咧嘴,但却没有抱怨过一声。

但他很清楚,她并不是妹妹,妹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只不过这一幕很像,很熟悉,很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来到了窗口边,望着夜色下的云水城。

芙瑶略微抬了抬头,说道:“你的那些同伴以为你死了,便都走了,不过你放心,他们应该不会走的太远。”

似乎在箫剑生的意料之中,他只是背对着芙瑶点下头,嗯了一声。

几息后,箫剑生说道:“明天我也离开,你最好精心准备一番,还有不要穿红色衣服。”

芙瑶疑惑道:“为何不能穿红色,本姑娘自幼便喜欢红色。”

箫剑生微笑道:“因为红色太鲜艳,容易招蜂引蝶。”

很晚时分,芙瑶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那件黑袍还给了箫剑生。

箫剑生抖开看了一眼,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在意识到背后那双盯紧的眸子后,没有对芙瑶第一次的女红做任何评价。

芙瑶收拾了一下,捡起那把火红色的雨伞,刚要开门。

就在这时,箫剑生从背后递给他一封叠的很整齐的布料,芙瑶疑惑了一下接过来,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停顿了一会才慢腾腾的一层层揭开那块有些眼熟的布料,在揭开最后一层布料前,她先看了一眼箫剑生。

“天河井下捡来的?”

“是从一具尸体手里拿来的,是一封家书。”

芙瑶下意识的攥紧那块布料,胸脯起伏的很厉害,手也有些颤抖,想到某种可能,她想说服自己等回去再看,这里毕竟是那个家伙住的地方,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不堪一击。

然而,芙瑶腿沉重的无法迈开步子。

差不多已经是半夜时分,箫剑生本想催促芙瑶赶紧离开,但她忽然发现这疯女子有些不对劲,便没有下逐客令,只是静静的等待。

几息之后,芙瑶犹豫了一下,终于揭开了最后那层布料,以极快的速度将布料上的字读完,忽然整个人僵硬了,字字如血,天旋地转,痛到无法呼吸。

天色亮起,芙瑶面色惨白的睁开了眼睛,她手里还紧紧的抓着那封家书,使劲的握了握,随即眸色之中出现了那个站在窗口边向远处眺望的人影。

似乎有些神器木讷,芙瑶并没有表现出女子夜宿陌生男人家的那种矜持,她看了眼盖在身上的温热被子,悠悠翻身而起来到箫剑生身后,声音沙哑问道:“你知道宁芙林是谁吗?”

箫剑生摇了摇头。

芙瑶苦笑着再问道:“那你肯定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箫剑生点了点,说道:“据我观察,他是被人杀死的,在临死之前利用最后一口气,写下了这封家书。”

芙瑶恍恍惚惚的说道:“宁芙林是我哥哥,是曾经的族长继承人,我是他妹妹宁芙瑶,是谁杀死了哥哥,本姑娘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替哥哥报仇。”

箫剑生正色道:“或许那个人很强,不然,家书之上便会留下仇人的名字,你哥哥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担心的恐怕就是你要报仇。”

芙瑶苦笑着摇了摇头,夺门而去。

中午时分,负责族长生活的那位老人敲开了箫剑生的屋门。

在族长老人的屋门前,一身白衣长裙的芙瑶静默而立,她朝着箫剑生点了点,箫剑生犹豫了一番,敲开了那扇关闭的很紧的门。

小屋之内,那张陈旧的木桌之上,放着宁芙林临时前写的那封家书,家书下面是那本古朴的厚书。

族长老人悠悠的转过身,确认了一下门窗关的够紧之后,才看着箫剑生小声说道:“在你离开之前,本族长要替都蛮族这个烂摊子谢谢你,本来,你救芙瑶一命再带着她见识一下外面的尔虞我诈和血雨腥风,我都蛮族助你开启神府,这事算你两清,但是,本族长现在还有一事所托,小友权当卖一个将死之人面子,如何?”

箫剑生静静的听着,忽然发现气氛有些压抑,他怔怔的看着这位面色枯瘦,神情略显不安的老人,很镇重的点了点头道:“您说便是,晚辈还欠都蛮族很多。”

老人赞同的笑了笑,用欣赏的眼光从头到脚将箫剑生看了一边,很可惜的咂了咂嘴,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本族长愿将都蛮族一些不传秘术全部转移到小友身上。”

箫剑生忽然大惊失色,似乎感觉到有些失态,这才平复了一下心情,略作思索,想到那封家书的前因后果,声音依然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道:“前辈是觉得芙瑶姐姐这次远行,都蛮族内部有人要对她不利,所以才有了此法。”

族长老人轻松一笑,她现在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孩子,不仅心性绝佳,而且还心思玲珑,一点就透,可惜她的一番美意却无法达成,实在是可惜了。

族长老人用手指了指那本古朴的书,小声说道:“都蛮族传承万年,自然有其屹立万年的道理,这本书便记载了我都蛮一族全部的秘法,本族长权衡再三,决定无法让你带走,那样便成了怀璧其罪,所以,还是觉得意念转移给你才是上策。”

箫剑生静静的听着,关键时刻,他哪敢打断老人的声音。

族长老人端起那只很普通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那双似黑洞的眼睛忽然看着箫剑生的眉心处,像诵经般说道:“小友,请闭眼凝神。”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三十二章 湖光粼粼处

中午饭后,箫剑生和芙瑶两人出了云水城城门。

因为那块棋盘太重的缘故,两人无法骑马,只能步行赶路。

即将通过护城河的吊桥时,宁将军远远朝着芙瑶挥了挥手中的令旗,他听到过芙瑶要外出历练的传闻,仅仅以为是个传闻。

芙瑶对于都蛮族来说,是未来,是希望,自芙瑶哥哥芙林死后,芙瑶的安危对于都蛮族至关重要,容不得一丁点差错,所以他认为传闻仅仅是传闻,没想到今天她真的要暂别都蛮族了。

他有些放心不下。

此刻的宁将军心里憋了很长一句话,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说和说起,只好使劲挥了挥令旗,声音高亮说道:“宁芙瑶,全都蛮族人要求你活着回来,云水城门还需要你来驻守,所以,你必须给本将军活着回来。”

箫剑生听着这话觉得很是别扭,特别不吉利,料想这厮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主,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宁将军确实不善言谈。

少倾,宁将军转向箫剑生遥遥行了一个别致的礼仪,声音浑厚道:“箫小子,也要活着回来,本将军要和你连干十八碗。”

箫剑生无奈的朝着城头摆了摆手,有些哭笑不得。

芙瑶神情庄重的朝着城头之上的宁将军行了一礼,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箫剑生一眼,两人义无反顾而去。

身后是嘹亮而沉闷号角,似乎在告诉这个世界,都蛮的儿女今日要远行,都蛮族从此以后要崛起。

两人出了云水城,按照待定的路线,以及提供给白萱他们的路线,先是奔北而去,然后向西行进八百里之后,便会来到摩羯山脉之下,穿过摩羯山,再通过摩羯城,便是借兵山的地盘。

然而,透过摩羯山便是一道坎,都说摩羯山多灾多难,贼人、土匪、野修各式各样的歹人以摩羯山为根据地,常年做那杀人抢劫的勾当,所以,按照箫剑生计划,必须在翻越摩羯山之前和其他人汇合,大家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好办事。

出发的第五日,箫剑生和芙瑶远远望到一片碧蓝湖泊,约莫在几十里外,沿途本来是没有路的,前两日还能依稀分辨出那些修行者的足迹,但离湖泊越近那些足印也越清淡,直到完全无法分辨。

尽管有芙瑶这个“当地人”作伴,奈何这姑娘从小到大基本没有出过远门,自然办不上多大的忙,而且芙瑶的脚力也慢,根本无法跟上箫剑生的步伐,更别说这种日夜兼程式的赶路。

终于远远的望到湖边了,芙瑶很委屈的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像条尾巴一样远远的跟在了箫剑生身后,箫剑生为了磨砺这个拖油瓶,这几日的时间多是故意将芙瑶甩远,专门带她走一些艰险的地方,比如爬山,比如翻越林区,比如穿越茫茫沙漠,最初,芙瑶肯定叫苦不迭,但慢慢的也就适应了一些。

望山跑死马,望湖也一个道理。

来到湖边的时候,天色已暗,碧蓝色的湖面变成了墨黑色,本来美景变成了一滩散发着腥味的死水潭,两人都没了观湖境的心情。

箫剑生和芙瑶事先说好只暂歇一会,吃点干粮便接着赶路,但吃饱喝足之后,芙瑶却食言了,赖在湖边一动也不动,怔怔的望着湖心远处。

箫剑生也不可能把人抗在肩上赶路,只好依了她,让她多歇息一会,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他便解下身后那个沉重的棋盘找了个相对平整的位置放下来,然后打开外面的包裹,借着夜色下的天光,认认真真的看着这块黑色棋盘,棋盘打磨的很平整,有纵横交错的残缺不齐的线但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在棋盘里面,箫剑生顺着那线一条条摸下去,似乎想找到一些不同之处,但最终还是徒劳。

棋盘硬邦邦的,冰凉之意沁人肺腑。

箫剑生将棋盘翻了过来,底面无任何东西,似乎就是一块普通的石材,然而,那日他却是亲眼所见万秋阳在棋盘之上推演出了一座山峦。

箫剑生没有在坚持,而是转头看向了芙瑶,忽然无奈的笑了起来,这疯女子看样子是干脆不走了。

夜色之下,芙瑶轻轻的脱下那双结实的兽皮靴子,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然后将白色的长裙下摆拉高打结,露出两条光洁的长腿,先是用脚尖试了试水温,然后一点点像湖中挪去。

箫剑生赏心悦目的看着这一幕,倍感轻松,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好像一扫而过,芙瑶越走越里,很快湖水漫过了膝盖,她往上提了提裙子,接着再走,箫剑生越发有些挪不开眼睛了。

淡淡的夜色,妖娆的身影,迷迷糊糊,自有迷迷糊糊的不言而喻。

芙瑶似乎感觉到了背后那双眼睛,悠然转身道:“看来还是族长有远见,她老人家说的很对。”

箫剑生尴尬笑道:“族长是不是告诉你,没有男人不吃荤,要时刻留意背后那双眼睛?”

芙瑶疑惑的点了点头,不再理会箫剑生,反正天色很暗,他也看不到什么,仅仅是一个影子而已,主要一点,对你那家伙的人品她还是心里有数的,尽管嘴上处处针对,但内心里却是一万个感激。这家伙不光救过自己的命,甚至还帮了都蛮族一个大忙,若非他将那封家书带出来,哥哥不仅白死,甚至那暗中之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朝她下手了。

芙瑶想着想着脸就滚烫了起来,好在这湖水足够的冰,很快便冲淡了那股热流,沿路走来,沿途全是沙尘飞扬,身体上早已沾满了沙土,不借着这片湖清洗一下,怕是以后就没了机会。

这般想着,芙瑶越发胆子大了起来,从来没有感觉天地如此辽阔过,终于不用站在城头眺望敌情,心情自然便好。

箫剑生早已收起了那份心境,知道芙瑶肯定要洗澡,这种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便将虬龙剑接下来横放在双腿之上,闭目凝神,先调整了一番呼吸,直到身体进入一种奇妙的般封闭状态,这才意念沉入神府之内,将临走之前族长老人转给他的那份东西,一一细心查探起来。

这些以晦涩文字记录的内容可以说是包罗万象,很杂很庞大,需要他一点点梳理辨认,方能一点点领悟其意,箫剑生之所以要将自己和周围半封闭起来,一来,防止外界干扰,二来,防止有人偷袭芙瑶。

本着从易到难,箫剑生先梳理那些自认为容易掌握的东西,所以,他注意到了一个念力化盾的秘术,短短的几百字而已。

念息天地间,防万法之源,洞悉阴沟之气,取八方天地水精华……

自行在脑海中将那文字翻来覆去琢磨了十几遍,箫剑生渐渐入了状态,似乎看到了一个透明的厚重物体,自他身体里面迸发而出,如堡垒一样离他身前丈许处耸立起来。

那面透明的盾在他意念的超控之下,越凝越坚实,已经有了盾的雏形,但好像还缺少一些什么东西……

芙瑶此时已经远离的湖边,惬意的望着安静的湖水,开始用手撩起那水花,落在乌黑的长发之上,她的整个身体已经沐浴在清凉的湖水之中,除了有一些小小的担心之外,心早已融入了湖水之中。

暗夜之下的湖面泛起了阵阵碎小的磷光,远看湖光粼粼处,似乎那里的水面正在缓缓的移动,移动的方向正是芙瑶戏水的位置。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三十三章 田字

湖水之中,芙瑶悠闲的戏弄着黑色长发,脸色享受至极。

然而,在她前面十几丈处,湖水无风而动,波光粼粼。

那一条宽约几丈的黑水流仿佛与周围的水不属于同源一般,悄无声息的向芙瑶涌来。

那股黑水流距离芙瑶十丈左右的时候,忽然从中间一分为二,向着那道曼妙身影的两侧悄然而动,越来越快。

此刻的芙瑶心情大好,缓缓合上乌黑的眸子,嘴角轻扬,鼻尖微动,仿佛如赏花悠悠细细的吸纳着湖水的清凉之气,似乎是想到某个家伙正在那里声闷气,芙瑶不着痕迹的哼了一声,表现出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将连日来的委屈全部抛在脑后。

湖水之下调皮的鱼儿不时的在芙瑶腿间穿行,滑腻的贴近她的肌肤快速游走,然而,正当芙瑶在湖水之中挥动着曼妙的双腿,玉足带起阵阵涟漪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芙瑶轻皱眉头,猛然望向湖面不远处,轻松写意的那张脸登时僵硬,意识到湖水之中有东西的一瞬间,芙瑶的念力倾力而出,将她周身几丈远处全部封锁,但那股黑水流太强了,轻易的突破了芙瑶的念力封锁,像两条水蛇一般袭向她,湖水刹那之间变的黏稠起来。

实发太过突然,芙瑶出现了那一刻间的慌乱,随即镇定下来,玉指猛点脚下的卵石,打算破开那黏稠的湖水身体腾空而起,仅仅是一念之间,芙瑶只感觉腰身一紧,一股水流像一只无形的打手,直接将她拖入了湖下深水中

湖面旋即恢复了平静,湖水还是那么的黢黑一片。

湖岸之上,箫剑生正在静静的感悟念力的无穷魅力,忽然间那两柄一黑一红的短剑似乎受到某种念力的影响,剑身颤抖不已,箫剑生猛然惊醒,放眼望向湖中,芙瑶不见了人影,只有一块白色的群布安静的浮在湖面之上。

这是芙瑶在被拖入湖水深处的一瞬间,随意的在白裙之上撕下来的一块布料,意义不言而喻。

箫剑生目色凌厉的望着那片湖面,磅礴的意念刹那而出,在念力感知之下,他突然发现位于湖面之下几丈处,正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静立在湖水之中,箫剑生面沉似水。

芙瑶绝对不能出事,这是箫剑生的第一念头。

箫剑生掠向湖中的时候,花翎双剑率先开路直奔那个黑影而去,然而那黑影似乎早已感觉到了那两柄剑的存在,剑还未到,人急速下沉,双剑刺空。

同时,箫剑生的念力被另一道更强的念力阻挡在外,他再感知不到那个黑影的位置。

平日里,箫剑生一般不乐意施展逍遥游的极快身法,但这个时候,他必选借助逍遥游来追赶上那个黑影,在黑影下沉的同时,箫剑生身形飘然跟上,一瞬间出现在黑影正上方的湖面之上,箫剑生磅礴的念力亦是倾囊而出,依然感知不到黑影的存在,他的额头开始汗水渗出。

下一刻,箫剑生破开湖面钻入水中,在黑沉沉的湖水之中如游龙一般直射湖底深处,只是他潜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吃惊的发现湖水突然黏稠起来,像一面墙壁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是一面纯以念力凝聚成的墙壁,箫剑生现在的念力虽然也很强,但面对这面墙壁,一时倍感头疼。

他以虬龙长剑刺向念力墙,剑入几寸再无法深入,不甘心的箫剑生疯狂的输出剑气,也无法建功。

箫剑生在水下悠然旋身,自眉心射出三柄念力之剑,然而他的念力仅仅是碰触了一下那面墙,便被搅的细碎,他知道那黑影肯定是位实力在芙瑶之上的大念师。

湖水之下,漆黑一片,有目不能见物,箫剑生略有一些焦急,还有那么一丝心慌,但更多的是期待,他目中战意盎然。

正当箫剑生决意一剑枯彻底摧毁这面念力墙的时候,念力墙突然向里凹陷下去,箫剑生意识到一股庞大的念力正在向他逼近之时,他脚下一阵涟漪身体爆退,但还是没能完全多开对方的念力之剑攻击,肩头被切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流不止,最要命的是那穿心之剑。

箫剑生只感觉胸口位置灼烧般的疼痛,一股火热之意疯狂钻向他的身体里面,那柄念力之剑与他体内的那道护身甲稍作抗争,便破甲而入,似有长驱直入之意。

箫剑生心头骇然,猛然催动体内的离世经。

几乎在箫剑生目色凝聚如光的一瞬间,一道洁白的光芒自他身上放射而出,这便是族长说的圣光,其实乃是离世经九盏灯全部点燃后的结果,或许便是离世经真正的精髓所在。

圣光之下,那柄念力之剑突然受阻,瞬间蹦碎。

就在这时,半个大湖变的通透起来,之前的黑色眨眼睛变成看白茫茫一片,湖中某处,那个以念力凝聚成的那面墙开始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缝,已经到了崩坍的边缘,箫剑生手中的虬龙长剑伺机而动,一柄金色长剑浑然刺中那面水墙,水墙被刺出一个丈许的大洞。

芙瑶会水,但水性不佳,所以此刻已经晕头转向,不辨南北,湖中深处冰寒刺骨,水温已经超越了她那具柔软之躯承受的范围,再加之她整个身体被一道强大的念力锁定,导致她的身体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芙瑶努力的让自己镇定,她仰头望向湖面方向,紧紧的抿着冰冷的唇,似乎在期盼着某事的发生。

然而湖底之下漆黑一片,当芙瑶通过念力感知到那个人的存在后,她依然知晓了对方的强大,她吃惊的发现这些念力枷锁堪比五品念师的手段。

芙瑶渐渐的低下了头,绝望渐渐攀上那张被冻的发紫的脸庞,死亡的恐惧在她那颗冰冷的心中迅速放大,她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后悔怕他看到自己洗澡的样子,而远离了他的视线,后悔没有听他的话,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直到一束耀眼的白光在湖中深处炸开,芙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身体猛然一阵颤抖,就当她喜忧参半的时候,一只干巴巴的大手猛然抓向她肩头,她看到眼前有两道剑光闪过,一闪而逝,一道剑光刺向那只干枯的手腕,另一道逼向那个黑影。

黑影顾不上身旁的芙瑶,身形爆退。

黑影本不想露出太多的破绽,只需悄无声息的坚持几息时间,将都蛮族最后一点希望都摧毁,这趟任务便算大功告成,从此都蛮族将一蹶不振,也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然而,黑影没有料到外界这个修行者这般辣手,这般好战,几乎就是步步紧逼,让其无法下手实在该死。

芙瑶刚刚入水的时候,黑影便心生计较,思量好了多种杀死她的办法,但黑影始终没有想到,有两柄短剑几乎是远远跟随芙瑶,有些形影不离,像两条鱼一般游走在湖下深处。

这也是这些时间以来,箫剑生养成的良好的习惯,惯使的小伎俩,他的花翎双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身上,而是潜伏在人想不到的地方,缕缕见效。

圣光之下,似能净化一切邪恶,强烈刺眼的光芒无视一切抵抗,直射黑影双眼,饶是黑影有堪比五品的念师实力,但也不能轻视这刺目的白光。

箫剑生借着黑影爆退的间隙,一把抓住芙瑶的手腕,两人同时跃出水面,然后急掠回湖边。

几乎就是同时,湖面之上像沸腾了一般,咕咚声响彻不停,有无数的水泡至湖底升起,化作万千水滴悬浮在湖面之上,水滴先是激烈的震荡,随之化作满天雨点激射而来。

箫剑生眉头紧皱,能清晰的感知到那些水滴之中凝聚了极强的念力攻击,所以他没有选择贸然出手,也阻止了芙瑶出手。

五品念师的怒击自然会很强,虽既他不知道会有多强,但自觉很难挡下,硬撑自然会受伤,对于这种蠢事箫剑生不乐意去冒险。

他将芙瑶拉回自己身后的同时,眼角扫向了那块黑石棋盘,万千水滴如利剑般刺来,带着潇潇声射向黑石棋盘,棋盘之后,箫剑生和芙瑶蹲身在地躲藏在棋盘之后,被压制的根本就无法抬头,箫剑生略显的有些紧张不安,他不确定这块棋盘能不能挡下这些念力攻击,但很确定既然是师公留下的东西自然有其妙用,如果连这点攻击都挡不住,他或许的考虑一下要不要在带在身上了。

芙瑶紧紧的从后面搂着箫剑生的腰,脸颊滚热,双臂颤抖,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抱紧那个家伙,而且身体还贴的怎么近。

箫剑生自然无心估计芙瑶的想法,但他能感觉到芙瑶身体的热度和某个高度。

随着击落在棋盘之上的念力水滴越来越多,棋盘发出了一阵阵激烈的撞击声,声声入耳,给箫剑生的感觉就是这块棋盘随时都有可能碎裂,随着水滴不断的激射到棋盘之上,这种碎裂的感觉也是越强烈。

几息之后,箫剑生的心跳终于开始加速起来,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倾其所有挥出一剑,哪怕不能完全挡下那些水滴,带着芙瑶逃应该还有一丝把握。

只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的是,棋盘上那些残缺不齐的纵横线,随着那些饱含念力水滴不断的攻击,那些线条仿佛正在潜移默化的缓缓而动,像水流一样在黑石只中流动。

棋盘之上的“田”字越来越多。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三十四章 我借湖中一滴水

黑影身材矮小,显然是个女人的身影。

穿着也很普通,一身黑色粗布料,脸色也带着一张黑色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双深邃又不屑的老眼。

可惜此刻的箫剑生和芙瑶躲在棋盘后面无法看到那身穿扮,不然肯定会猜到这个人身份。

黑衣人的第一轮念力攻击尽数落在了那块棋盘之上,完全没有对棋盘后面的两人造成伤害,但她那张脸上并没有显出失望,而是充满了浓烈的好奇,那双眼睛透过面具紧紧的盯着那张棋盘,两颗眼珠随着棋盘上如水一样流动的线而转动。

在黑衣人眼里,棋盘或许是件不错的防御秘宝,起码能抗下五品念师的一轮攻击,已经有些了不起了,但也仅此而已,所以她并未做多想,更没有去注意棋盘上面的线为何会以田字的形式蔓延开来。

黑衣人立于湖面之上身形未动,念力却如潮而动,湖水再次沸腾。

刹那之间,一道匹练般的湖水冲天而起,冲到百丈高空,百丈湖水被磅礴的念力无限压缩成一柄晶莹剔透的几尺长的水晶之剑,剑尖之上光芒闪耀夺人眼球,虽然比之箫剑生刚才的圣光差了一些,但重在这光芒饱含了浓烈的杀机。

芙瑶似乎有所感知,突然失神道:“都蛮族神通,莫非她是都蛮族人?”

虽然她躲在箫剑生的身后,但依然瞥见了那漫天光华,很少的时候,她曾目睹族长施展过这种神通手段,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还是很熟悉那剑尖的光华。

但箫剑生并没有吃惊,似乎到了事情发展到这里才合情合理,而且他已经隐隐想到了某个人,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这人,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最后一次见到那人时,眼神里面隐藏不住的端倪。

然而,事情似乎出乎了黑衣人的预料,水晶之剑剑尖的光华刚刚闪过,黑石棋盘突然传来了异动,刹那之间,一道道光华激射出去,那竟然是数以百计的田字冲上虚空,将整面湖都包裹了起来,夜色之下如有一个庞大的天罗地网一般,黑衣人微微的愣了一下,旋即水晶之剑飞射出去,和其中一个田字撞击在一处,剑尖璀璨光芒闪烁不停,几息便淹没在田字组成的大网之中。

难能可贵的转机出现,笔直那黑衣人带给箫剑生的吃惊,黑石棋盘才是真正的令他防不胜防,原来有此妙用,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棋盘之中封印着未被激活的强大阵法,刚才黑衣人数以万计的水滴攻击便充当了这个角色。

黑衣人被困在田字大网之中,一时也是焦急万分,那张面具之后的呼吸越来越急喘,在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手段尽出,田字大网之内不时的上演着一次又一次的碰撞,光华充实了整个湖区。

芙瑶率先清醒过来,用手指捅了捅有些痴痴迷迷的箫剑生,急道:“趁此机会,还不快走?”

箫剑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回道:“不急,机会对人人都是平等的。”

芙瑶疑惑的望着箫剑生的背影。忽然听到箫剑生的手和剑柄之间出现了令人牙碜的摩擦声。

是的,箫剑生正在尝试以最舒服的手法攥紧手里的剑柄,他在等待最恰到的机会,最精辟的一击。

芙瑶明白了箫剑生刚才那句话的含义,但她不明白这家伙为何要如此的冒险,明明自己不是五品念师的对手,却还要冒险一试。

这一刻,这个背影像极了哥哥活着的时候。

这个背影比哥哥要清瘦许多,但同样能给她安全感。

这个时候传来了箫剑生低沉的声音,这个声音仿佛换了一张嘴说出来的。

“我如果放过她,便等于是放虎归山留后患,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要么愚蠢之极,要么傻。”

田字大阵之中,黑衣人的身形有静到动,再到最后的绝对安静,差不多几息之后,箫剑生和芙瑶都没有看清楚那黑衣人使出了什么手段,竟让那田字大阵自中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裂缝随着黑衣人沉寂可怕的眼神越来越大。

猛然间,湖面之上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咔嚓声。

田字大阵彻底熄灭,黑衣人冲着天空浪笑几声,笑的肆无忌惮,她开始踏水而行,重新向着箫剑生和芙瑶二人走来。

就在黑衣人平稳迈出第三步的时候,箫剑生的身影亦是刹那间在芙瑶身边消失,再一出现已经是黑衣人身前几丈出的湖面之上,可以说箫剑生的身形出现在湖面之上没做任何的停顿,几乎就是伴随着一道凌厉的剑光一同出现的。

黑衣人的浪笑声戛然而止,她吃惊这界外之人的自不量力,也吃惊他的胆大包天,竟然不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反而要自寻死路。

殊不知此刻的她身前三尺万法不进,更别说一个无名之辈的修行者挥剑一剑,她是五品念师,她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在这个五品之上已经沉寂了几十年,早已清楚看到半个神念师那扇门,但却偏偏不入。

这时她的骄傲资本,也是实力。

箫剑生凌厉一剑,穷尽一腔的元阳之气凝聚出来的最强一击尽数落在黑衣人的身体之上,但那道剑光在离她三尺的时候突然迸发出一阵清澈的涟漪,便消弭无形。

同时,箫剑生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反弹力弹飞出去,双脚贴着水面划出了几丈远处,才堪堪稳住身体,而这个过程中箫剑生并未一味的被动挨打,他手中的那柄长剑握的更紧了,更舒适了。

箫剑生的身体刚停止滑行,身影继续暴起几丈高空,自上而下继续一剑,这一剑的落点是黑衣人的头顶之上。

黑衣人忽然被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逗笑了,她知道这家伙有股子忙里,似乎是想以此来消耗她的念力,但五品念师的念力已经如汪洋大海一般,她的神府早已经是充盈无比,岂有这厮的可乘之机。

黑衣人冷笑着看着那道剑光落下,剑光依然距离她头顶三尺消弭于无形。

但黑衣人脸上的冷笑却是戛然而止,静止的包括她轻轻扬起的嘴角,和微微眯着的眼眸。

此刻,在黑衣人脑袋之后悬着一滴水,这滴水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正是这滴水,让她的冷笑声突然静了下来。

那滴水在黑衣人的身体出现微微失神的一刹那,一个非常恰当的机会之下,一闪而过,穿过了黑衣人干枯的头颅,在她脑海之中留下了最后一丝凉意,崩灭。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三十五章 骑牛的黄泉

在很多年前,曾经有个骑牛的小姑娘,聪明可人,但小姑娘有个自己都不愿意提起的名字,叫黄泉,久而久之,这个孩子对自己的名字也越来越模糊了。

后来孩子长的大了一点,出落得亭亭玉立,名字更是不愿意提及,她曾想过,父母为何会给她起这么一个忌讳的名字,然而,她的父母早逝,她无从问起。

……

此刻,透过那张黑色面具,黑衣人显得非常吃惊,甚至好像这是一个梦,她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不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界外少年身上,怎么多年来,从未想过自己这么容易便要死了。

然而,很残酷的是她的生机正在快速的流逝,她想看看那个能杀死自己的界外少年,她隐忍了这么多年,没相对今天遇到一个比自己更能忍的家伙,心机够深。她还想多看一眼这个世界但时间不足,她的视线模糊的不足以看清这些,夜色让她无可奈何。

黑衣人忽然眼眶之中流露出了浓浓的眷恋,她回到了那个骑在黄牛背上的能产生梦的年纪,她曾经听人说过,之所以自己无法问父母为什么给自己起了怎么一个别扭的名字,因为她的父母死在了都蛮族人手里,死的很惨,很冤。

所以,她要替惨死的父母讨个公道,她要让都蛮族一蹶不振,后继无人,但更残酷的现实比她想的还残酷,这个少年没有给她机会。

黑衣人临闭眼之前,嘴角无力动了一下,苦笑了一声,她想起了自己原来也是有名字的人,她的名字叫黄泉。

黄泉的尸体无力垂落,向湖底坠去。

但箫剑生并没有给她葬身湖底的机会,在那具苍老的尸体即将落水之前,箫剑生直接提着尸体上岸,将之扔在湖边的地下。

箫剑生背转身默默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再没精力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了芙瑶。

但芙瑶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吃惊又担惊受怕的看着箫剑生,久久挪不动那双大长腿。

一个五品念师就这般死了,死在了那个家伙手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让她感觉到了恐惧,她恐惧他的手段,恐惧他在生死关头非常人般的冷静,恐惧他杀人不眨眼,丢尸如弃敝屣。

不知过了多久,芙瑶终于蹲下僵硬的身体,借着清淡的光线将黑衣人那张面具轻轻摘下,她早已看清那张脸,但还是看了很久,她想到了种种和这个老人有关联的事情,哥哥的突然死亡,天河井中的一具又一具尸体,这些年族长行走不便,所以很多事务都是这个看起来忠心耿耿的老人来代替打理,殊不知都蛮族在这个人的手里一代不如一代,但此刻人都死了,她也恨不起来,只能感到更孤寂。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天色终于微微亮起。

芙瑶看清了黄泉老人额头上有个很小的灼烧痕迹,但没有血流出,老人的整张脸似乎也有种被烧焦的痕迹,透着一股很刺鼻的气味。

芙瑶悠悠起身,不想再看那张脸和那具尸体。

箫剑生伸了个懒腰,问道:“需要埋了吗?”

芙瑶摇了摇头,道:“带我远离这里吧。”

箫剑生点了点头,背起事先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和芙瑶向更远的地方走去。

他们穿越了茫茫沙漠,穿过了最原始的森林,几天之后,他们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山,山很高很陡,是墨绿色的,山峰起伏,山石嶙峋,让人望而生畏,仿佛分割了这片天地。

这便是摩羯山,关于摩羯山有很多的传说,两人站在一棵枯死的大树之下,芙瑶娓娓道来,箫剑生认真的点头聆听。

前行几步,他们看到了许多凌乱的脚步,似乎走过不久,还没有被风沙完全掩埋。

但天色已经近黄昏,离摩羯山还有很远的路程要走,这次是箫剑生主动让芙瑶停下来歇脚,依着芙瑶的意思要连夜赶路,但箫剑生没有同意。

他发现芙瑶至黄泉死后变了,变的沉默寡言,变的坚强了许多,路上再很少问那些白痴问题,她的脚上早已磨出了血泡,一路上都是咬牙忍着不啃声走来。

在一条水量很足的黑河边,箫剑生开始卸身上的东西,尤其是那块被他视为珍宝的黑石棋盘,芙瑶疑惑的看着箫剑生说道:“别小瞧人,本姑娘还能走很远。”

箫剑生白了眼芙瑶,开始抄起老本行捡柴,他决定今晚烤鱼,有河边有鱼,很简单的道理。

约莫一个时辰后,河边点起了一堆篝火,火很旺,照亮了周围一大片空地,按照芙瑶的说法,摩羯山不平静,所以那两柄花翎早早被他赔出去充当放哨的角色,隐居在夜色之下。

箫剑生安静的坐在火堆旁,仔细的翻着穿在树枝上的小花鱼,这次芙瑶没有下水,而且也没有看那河水,应该是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只是无所事事的看着火苗发呆,似乎闻到了烤鱼的香气,芙瑶抽了抽鼻子往箫剑生跟前凑了凑,好奇道:“看你的手法很娴熟,应该是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吧,要不要讲一讲?”

箫剑生专心致志的烤鱼,淡淡道:“没什么好讲的,和你差不多,甚至比你还可怜。”

芙瑶显得有些不甘心,还想追问,但被一条喷香的烤鱼堵上了嘴。

一顿简单的晚餐之后,箫剑生为了第二天芙瑶能继续赶路,不得不让她脱掉那双厚实的鞋子,将她脚上的血泡挑破放血,然后用河水冲洗一下,用布条简单的包扎好,这才躺回那张毛很长的兽皮之上,怀里抱着虬龙长剑透过火苗,但却不是在看对面的那个漂亮女人,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味黄泉施展出的各种神通和那块黑石棋盘。

念师和修行者之间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修行方式,但很多攻击手段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比如念力也可以凝聚出一柄杀人的剑,同样元阳之气也可以,只不过念力之间更诡异一些,发招更快一些,毕竟更接近于超控者的想法,都是一念生的东西。

按照芙瑶的说法,他现在仅仅可以称作三品念师,如果按照战斗力来细分,也就是一品,路还很长远着呢,所以这段时间不能便宜了那个女人。

至于那块黑石棋盘,箫剑生猜到的一个妙用便是疯狂的往里灌输念力,便会有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半夜时分,突然起风了,风越刮越大,呼呼而响,飞沙走石,似乎有千万只豺狼虎豹正在这片大地上奔驰而动,将石头圈中那堆篝火吹的东倒西歪,箫剑生裹了裹身上的黑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浅睡,脑海之中始终翻腾着令他无法安然入睡的东西。

篝火对面,芙瑶被这种有些心悸的动静吵醒,再无法入睡,她蜷缩着身体,双手捂着耳朵,不知何时,忽然睁开了眼睛,透过长长的睫毛和扑闪的火苗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少年,看着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心里顿时来气。

其实,在她心里,已经潜移默化的将他视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有他在,她干什么都安心,只不过她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

过了一会之后,芙瑶终于有些耐不住,壮着被呵斥的胆子向对面那个家伙,试探着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如何才能战胜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对手?”

“如果族长知道这一切都是黄泉搞的鬼,她老人家肯定会很难受,尽管族长已经有所猜忌,但我如何才能说服她,如何才能让都蛮族重新崛起。”

“你什么时候打算教我修行之法。”

“你还没有告诉本姑娘,你的那两位师姐有多漂亮呢。”

……

一连窜白痴的问题,箫剑生渐渐的睁开了眼睛,他瞪了一眼芙瑶,懒懒道:“前面几个问题都是本人凭着生命悟出来的真谛,如何能轻易告诉你,说不定哪天你用剑向我索命,那我岂不是为自己挖坑。”

芙瑶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略作认真思考说道:“本姑娘可以用都蛮族的秘术和你换,告诉我如何战胜强大的敌人,诸如白桂和黄泉那样的,或许只有这样,本姑娘才能让都蛮族再次崛起,这也是族长的意思。”

箫剑生觉得好笑,便大大咧咧的低声笑道:“绝对的秘密,恕不相告,除非……今夜有人能以身相许。”

芙瑶猛然一惊,狠狠的瞪了箫剑生一眼,转身而眠,似乎快深夜了,箫剑生亦是清理了脑海中那些杂念,再次闭目凝神。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猛然惊醒,他忽然感觉身旁多了一具娇柔之躯。

第二卷 少年有名 第三十六章 饮血狂刀

传说中在无数年前,这片大地之上,曾闯入一位生性残忍的杀戮之神,摩羯。

摩羯的出现令得这里生灵极度不安。

摩羯是集修行、阵法、念师于一身的大成者,且三者皆接近了武道的巅峰,他杀伐果断,性情冷酷,嗜好杀他认为该死之人。

在杀戮之余,他还做了不少祸害子的事情,导致若干年后,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不少摩种,这些人完完全全继承了摩羯的残忍,他们的血液里同样流淌着冷酷无情,这些摩种长期盘踞在摩羯山附近,大肆从事烧、杀、抢、淫等勾当,令人闻风丧胆。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理循环,因果一说。

摩羯成为这片天地的公敌之后,若干年后,却被另一位集五种天地意志大成者的人物斩首,这人是个老头,喜欢喝酒所以腰间常年挂了一个油晃晃的酒葫芦,不喜欢讲究的穿着,走起路来掷地有声,老人杀死摩羯之后便悄然消失了,后世对于这个大擎感恩戴德,对他身份的猜测一直争论不休,但直到现在都不知其名。

当芙瑶将这段传闻讲于箫剑生后,他隐隐想起了一个人,宁铁鞋,似乎都能对的上号,如果真是宁铁鞋干的,也说的通,如果那段传闻是真的,又有几人能将摩羯杀死?

最终,摩羯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他的躯体化作了这片山脉,他的头颅不知去向,后来,离摩羯山不远凭空出现了一做庞大城池,城池面向摩羯山,呈瞭望之势,后人传说这座城池便是摩羯的头颅所化,便有了摩羯城一说。

传说归传说,自然信者少,不信者多。

但传说自然和真相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诸如这摩羯山脉便给你一种不安,杀气很重,凡闯入者必灾祸缠身。

今日,摩羯山便闯入了一批修行者。

这些人透过手中那份手绘的简单地图,先找到地图上勾画的那个隘口,透过隘口之后直接入了一条两侧山石如刀削一般的大峡谷,山石之上长满各种奇形怪状的树木,峡谷之内山雾弥漫,如青烟缭绕,仿若仙境。

一侧峭壁山石之上,一条百丈白练倾泻而下,汇聚成一条清澈的溪流,弯弯绕绕哗哗而响,似天然的妙音,令人心旷神怡。

这些人刚入峡谷之时,听着河水哗哗,闻着野花野草香,个个脸色陶醉,可能是忽然想起了都蛮族那位老人话,心情一下子变的糟糕起来。

老人在交给他们地图的时候,曾有言在先,想去借兵山,必须翻越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摩羯山,沿路之上不要被任何东西蒙蔽了眼睛,一旦进入摩羯山什么样的怪事都有可能发生,还可能死在其中,所以,都蛮族随时欢迎各位。

这基本是那位老人的原话,也基本告知了摩羯山的事情,中间没有掺杂水分,既有警告也有挽留的意思。

果然,至进入峡谷之后,竟然听不到一声鸟鸣,看不到一只动物奔走,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些人境界都不算低,自然能感觉到山谷里的怪异气氛,其中有几位合五境大圆满的修行者,第一时间便感觉到远处正有一双贪婪的目光紧盯着他们。

随着一行人继续向前,这种被偷窥的感觉越发明显起来。

很快那挂白练瀑布的激水声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有人警觉的抬头望天,望向那一线天的远处,有卷动的暗红色卷云正向峡谷涌来。

人群中有位叫唐牛的修行者,平时寡言少语,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敢兴趣,包括上次面对血吾,唐牛也是随了大潮,唯独此时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唐牛的境界也不低,隐隐逼近六境鸿蒙。

就在人群拉成一条长线谨慎的行走在溪流边岸时,唐牛忽然抖了抖身后那条黝黑色的长枪,冷笑道:“贼他娘的,有胆偷看,没胆放马过来,看来这摩羯山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若是有胆过来,大爷一并将他们穿了肉串。”

唐牛呵呵而笑,众人也感觉到了峡谷的远处,正有一道强劲的气息肆无忌惮的挡在前方,越发走的小心翼翼。

陆易山可能是为了调侃一下气氛,笑道:“黄牛,你这条枪有几百斤分量吧?”

唐牛怒道:“老子叫唐牛,非黄牛。”

陆易山赔笑点了点道:“那依着你叫便是,看你这样子和我那位箫兄弟有几分像,都是天生神力,可惜了我那位兄弟,这辈子我陆某怕是欠他一个人情还不成了。”

唐牛摆手笑道:“过奖,别的不敢说,但有一样我肯定不及那厮。”

陆易山旋即一愣,问道:“胆量?”

唐牛憨笑道:“唐某也并非胆怯之人,只是论起玩女人这一口子,咱不在行,甘拜下风,只能远远的羡慕。”

陆易山轻笑着点了点头,觉得在理,那位箫兄弟确实很有性格,似乎这种性格也很受女子待见。

就在这时,白姓胖子讪笑着接话道:“就一短命鬼而已,连借兵山什么样的都没有见识过,没什么好羡慕的,倒是我辈修行者的颜面怕是被他丢光了,最终还不是死在女人肚皮之上?”

陆易山冷笑着回敬了白姓胖子一眼,动了动嘴,但没有出声。

开始有不少人陪着白姓胖子一起乐呵起来,朗朗笑声此起彼伏,似乎能传染,竟然让刚才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走在人群最后面的鱼萱好似有心事一般,一直面无表情的跟着众人,不发表任何言语。

就在众人并非发自内心的笑声渐渐远去,峡谷远处,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处,那人忽然抬起一只脚,轻轻踩踏在幽绿的野草之上,那些野草倒是枯黄一片。

随着那人大踏步迈出一大步,这边各种虚假的笑声戛然而止。

整条峡谷猛然一阵摇晃,两侧的山石发出即将崩坍的动静,就在众人齐刷刷抬头瞭望之时,那些暗红如血一样的卷云之上,一道红色人影至那云端跳了下来,轰隆一声,大地剧烈颤抖不已,地面之上出现了一个十几丈大小的深坑,一时间飞沙走石如飞剑一般肆意激射。

害得众人好一顿忙活。

待那飞溅的碎石落尽,先是一柄巨型的血色长刀出现在众人视野,紧接着一个黑色人影缓步而来,这人古铜色的脸修长,满脸横肉,骄横无比,身穿黑色甲胄,背后披着黑色披风,高大异常,光是那两条腿就足有一人高度,墨绿色的乱发没有任何捆扎,就那么随意的披散着。

当然,最骇人的还属这人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和肩膀上扛着的那柄丈许长刀,红色剔透,怪异异常,分外夺人眼球。

但凡是明眼的修行者都能看的出来,这柄长刀之下绝对是死人无数,才能将刀喂养成血色,看着眼前这人,别说和他打上一架,光是看几眼,身上便能起一层鸡皮疙瘩。

尤其是盯着那柄特大号的饮血狂刀,不少人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开始将手搭在各自携带的利器之上,陆易山用眼角扫了一眼那柄长刀,看着唐牛阴恻恻的说道:“黄牛,别说兄弟没有提醒你,现在你的麻烦可大了。”

唐牛情不自禁的抖擞了一下精神,斜眼看中一处颇高的地形,几步跨上去,将将能和这巨人平视,这才将身后那支同样不小的长枪也扛在肩上,定了定神说道:“好狗不挡道,你这作何解释?”

巨人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柄饮血狂刀,又看了眼唐牛,从牙缝里发出一窜怪笑声,笑够了之后才像盯着唐牛声音沙哑道:“本大王乃摩羯天尊后代,从来不需要和废物做解释,想杀便杀。”

巨人单手握刀,用刀尖挨个数了三遍,这才阴笑道:“不错,正好十八人,够洗到了。”

原来这家伙脑袋有些不好使。

但众人憋着没有笑出来,毕竟一个人不怕,万一从哪个犄角旮旯再蹦出一群这种人,岂不是纯粹给自己麻烦。

但唐牛似乎并不怎么想,同样用枪尖指了指巨人,冷笑道:“这天尊从何而来,不就是那个被千万人唾弃的货色杀人狂魔。”

巨人忽然皱了皱眉心,差不多几息之后才脸色突然,用红色的眼睛瞪了一眼唐牛,再没说话,跳跃起来便是一刀。

第二卷风 少年有名 八级狂风刀法

(出差归来第一章)

刀起的一瞬间,便有人注意到了天色的变化,简直就是飞沙走石,绝对狂暴的一刀。

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随着饮血狂刀的落下,这方天地竟然生出了某种微妙的悲悯之情,在嘤嘤而泣,犹如一个轻罗掩面的女子,清泪逐行。

嘤嘤而泣的正是这片天的意志。

乍一看,天穹之上,红云卷动,似乎正被无数条线扯动一般,紧随着那饮血狂刀肆意而动,风起云涌,给人的感觉那不是一片片云,而是悬浮在人们头顶之上的一块块巨石,天将塌陷。

闻所未闻的刀法,众人心跳一阵阵骇然。

而处于这种威压之下的唐牛感觉的越发清楚,他比别人更加骇然,但他是唐牛,他有自己的骄傲,面对威压或者说有可能让他陨落的一刀,唐牛不像其他人表现的那么吃惊,反而脸色忽然显出了浓浓的振奋之色,口中低喝道:“好一个装神弄鬼,天魔乱舞之徒。”

巨人仿佛天人一般,冷笑颤颤道:“非也,实乃我祖摩羯大人的八级狂风刀法。”

摩羯的八级狂发刀法……

对于摩羯这个人物,这些修行者早已在都蛮族听闻,熟记于心。

“狂风刀法又如何?”

唐牛狞笑着出声,人影在原地直接爆作一团黑雾,唐牛再现身之时,人已经出现在半空。

此刻的唐牛双手执枪,对准那血色刀影点出一枪,那看似好不花哨的一枪,枪尖猛然爆出一点金光,金光如花瓣一般绽放开来,竟也震的周围的大地都嗡嗡作响,同样的飞沙走石。

远远的望去,仿佛是流淌的血液之中,盛开了一朵金光灿烂的花朵,但那花瓣展开的似乎有些吃力。

任谁都看的出来,唐牛已经处于下风,毕竟巨人的那一刀暗合了这方天地的某种契机,否则也不至于引动天地变化。

两个狂暴的人打架,众人自然要远观,但饶是这样,那一刀一枪剧烈的碰撞,带来的震撼效应亦是将众人逼出了十几丈远。

半空之上,一红一金两团闪烁的光芒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涟漪而动,瞬间从几丈到百丈,以俩人为中心,地面之上的野花、野草以及花草覆盖下的沙石都在瑟瑟发抖,摧枯拉朽。

少倾,飞沙走石散去。

一高一矮两人面对面相距十几丈站立,巨人面带不屑的看着唐牛,讪笑摇头道:“你很废物,是本王这些年来见过最弱的修行者,杀你在其他王面前抬不起头。”

唐牛脸色平静中夹杂着些许的震撼,他没有为自己争辩,只是看着自己胸前那道很长的伤口,苦笑几声自嘲道:“等唐某自借兵山返回之后再找你一战,不死不休。”

巨人哈哈而笑,再没去关注唐牛。

那双血色的目光投向人群,来来回回扫了一遍,最后停在鱼萱身上,双眼之中毫不遮掩那种饥渴的占有欲,还大大咧咧的舔了舔嘴,用刀一指鱼萱,阴恻恻笑道:“本王要与你大战三天三夜,让你尝尽人间最舒服的自恃,然后会让你死的没有一点痛快。”

鱼萱冷笑一声,呸了一口。

巨人迈动大步向鱼萱走去。

鱼萱下意识的握住剑柄,冷笑道:“本姑娘不愿意的事,你便无法得逞。”

巨人继续往前,根本无视鱼萱愤怒的眼神。

鱼萱早已看出这个巨人纯粹是炼体修士,力大无穷,而且他好像能借助这方天地的力量,自知不是这巨人的对手,或许会死的很惨,或许真的会被羞辱一番,但事已至此,她无路可退。

唐牛不行,这里便没有一个人能挡下这巨人的攻击,除非那个家伙还活着,或许有这种可能,但是……

鱼萱缓缓拔动长剑,小声对其他修行者说道:“我将他缠住一时,你们伺机而行,别做无畏的抗争。”

陆易山凄苦笑道:“鱼师姐,凭你一人根本无法挡他一刻,或许咱们两人联手可以试一试。”

鱼萱果断摇头。

就在其他人碍于面子要不要留下来的时候,巨人淫笑:“摩大爷只要这个女子,其他人自行选择死活。”

剩下的几十秒修行者哗然,纷纷和鱼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鱼萱免不了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众人,心中默默的哀叹一声,长剑彻底出鞘。

鱼萱看着陆易山急道:“你也退吧,死在这里不值得。”

陆易山摇头道:“那不是陆某的为人风格。”

鱼萱感激的看了眼陆易山,再不言语,大步向巨人走去。

同时,陆易山手握长剑快步跟上。

巨人露出一个耐人解读的笑意,再次举刀过头,饮血长刀刹那落下,这次他的刀法并没有刚才那一刀势大力沉,长刀之上多了一份风动,刀还未至,已将鱼萱和陆易山身上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其他的修行者再不敢迟疑,纷纷向远处循去。

唐牛捂着长长的刀伤,略作停顿,那一刻,他颇为同情的看了眼鱼萱和陆易山俩人,身影匆匆而去。

似乎在他眼里,这两人一个势必成为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另一人也将受尽巨人百般的欺凌。

形同绣花针般的两柄剑在饮血长刀面前完全失去了气势,似乎有一种归附的意思,陆易山手中长剑迎着饮血长刀而起,剑气只剩下平时的一般,但他依然毫不畏惧的想穿过那片血色刀芒想刺向巨人的胸膛。

鱼萱则是采取了另一个攻击路线,她手中的长剑送至一半的时候突然消失,再出现是已经正对巨人的背心位置,誓要将巨人一箭穿心。

面对前后夹击的两剑,巨人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刀路不变,裹着狂暴的罡风迅猛而来,本来前后夹击的两家眼看着就见触及到那个高大的身躯时,忽然被弹射了出去,两柄长剑带着不甘的剑鸣之声,飞出了几十丈的距离。

饮血长刀继续落下,殷红的刀尖最先对准陆易山的颈部滑了下去,按照刀势而言,这一刀必将先斩落陆易山的脑袋,然而再削掉鱼萱的手腕,陆易山仓促之下手间突然多出了三柄短剑,但在那血色刀芒的压制之下根本无法遵照他的意愿飞出。

鱼萱脸色显出了瞬间的后悔莫及。

饮血长刀裹夹着重重血色刀芒落下,但却不是落在陆易山的颈部,也没用触碰到鱼萱的手腕,咔嚓一声,与一柄突然闯入这方空间的怪异钝剑撞击在一起。

钝剑被撞飞,但那饮血长刀也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就是这刹那间的停顿,一道黑色残影在血色刀芒之下走了一个来回,将连气都透不过来的鱼萱和陆易山拉到了安全地带。

巨人突然暴怒,利用自己强劲的力道猛然收刀,硬生生将那落地的长刀停在地面尺许处,愤怒的看着不远处的黑袍少年,冷冷道:“都蛮族要插手我摩羯山之事,莫非已经做好了被灭族的准备?”

黑袍少年将长剑收入手中,抗在肩头之上,似乎有些不习惯抬头仰视巨人,直视巨人腰间的位置低声笑道:“都蛮族灭不灭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巨人愕然的看着黑袍少年。

黑袍少年叹了口气道:“摩羯的后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开始做起了小打小闹的勾当。”

巨人大怒,俯视着黑袍少年和他身旁后至的白裙女子,眼里再没了那张疯狂的占有欲望,他顿了一下冷笑道:“既然你敢说自己不是都蛮族族人,但却拥有三品念师的身份,若非如此,你如何能在摩大爷手下抢的那点先机,莫非如今的都蛮族做事到了不敢承认的地步?”

这次黑袍少年没有说,说话的是他身旁的那位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笑道:“世界很大,这片天地可不仅仅是都蛮族有念师。”

巨人沉重的点了点头,忽然看向白玉女子,嘴角扯动若有所思笑道:“你是都蛮族为之骄傲的芙瑶?”

芙瑶轻轻点头道:“如何?”

巨人舔了舔嘴唇,他早就听说过都蛮族内出了一位绝色的女子,据说还是将来都蛮族崛起的希望,今日一见,果然让人心动,相见恨晚啊。

此刻的巨人,身体内部忽然多出了一股红色热流,向奔腾的血液一般充实着他的浑身,除了舒坦,更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了他的体魄之内。

巨人突然道:“做本王的压寨夫人。”

芙瑶抿嘴轻笑,然后双眸笑盈盈的看了眼黑袍少年。

黑袍少年皱了皱眉,叹息一声道:“可惜你晚了一个晚上,她现在是我的女人了。”

“好好……好……”

巨人勃然大怒,饮血长刀之上风雷之声涌动,一刀斩向黑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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