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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前传·蛮荒行》


第一章 追杀

第一章追杀

神州浩土,广袤无边,中原之地更是肥沃之土,世代有千万民众生息。所谓地灵人杰,在这修真炼道之风盛行之日,不知有多少修行门派存世,那些个山清水秀、天地造化的洞天福地、灵山胜境,更是多有修真之人占据为地,用以吸蓄造化灵气增进修行。

当今之世,正魔两道俱为兴盛,奇人高士辈出,若不论正邪之争,实为千年之下难得一见之修真盛世。奈何世人虽称修真乃是散仙,所谓七情六欲、诸般杂念,却往往难以割舍,由此便不断生出许多是非出来。

中原之地正中,有一座灵山名唤青云,山峦起伏绵延百里,主峰为“通天”,其旁有“龙首”、“朝阳”、“风回”、“落霞”、“大竹”、“小竹”六峰围绕耸立,七峰并峙,巍然入云,终年云雾缭绕,仙气蒸腾,实是人间第一等的灵山福地。

而居于此青云山之上的修真门阀青云门,自创派到如今已垂两千余年,道法精深,高人无数,更一向主持天下正道,是以向来被天下视为与“天音寺”、“焚香谷”齐名的正道巨擘。在青云门中,又分为七脉,除长门居于通天峰上,其余六脉各自分布于六峰,并以山峰为号,七脉间同宗共祖,往来密切,青云门之势力也是日渐壮大,天下为之侧目。

在青云山西北方三百里外,有一处茂密松林,占地颇大,当地人称之为黑松林,意为林木茂密,便是在白日进入林中,树荫蔽日,在林中往往也感觉昏暗至极。只是这一日,向来静寂的黑松林周围,却忽然响起了几声尖锐破空之声,只见从青云山方向突然疾射来一道黑光,掠空而过,行迹匆忙还略带了几分惊慌,“唰”的一声冲入了松林之中,消失在茂密的树荫阴影里。

没过多久,从刚才那一束黑光掠来的方向,又出现了数道清光,从天而降,落在了松林之前,一阵法宝豪光幻化七彩之色,如美丽虹影摇曳不定,随后缓缓散去,从宝光中现身出四人来,俱为男子,同着青云门服饰,看来都是青云门下弟子。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身上乃是青云门中道士服饰,浓眉方脸,虽然看去并非有多大年纪,却已隐隐有威严之态。只见他环视左右,嘴角牵动一下,露出几分冷笑,道:“这些魔教妖孽好生狡诈,朗朗乾坤不走,偏要借这阴暗之处逃遁。”

站在他身后的一人笑道:“苍松师兄你也太看得起这些妖孽了,不过是在一个时辰之前,我天下正道才在这青云山麓之下大败魔教精锐,斩杀妖魔无数,百毒子这等妖魔小丑,哪里还敢恋战,又怎么敢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哈哈哈……”说着,他仰天大笑出来,声音中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

听到这一番话,四人中为首的那位名唤苍松的道人和其他两位一高一矮身着俗家打扮的青云门弟子,脸上也都露出笑意来,忍不住都回头向着青云山方向望去。就在不久之前,青云山麓之下发生了一场正魔大战,天下世间修真界数百年来正道魔教的争斗达到了最高潮,兵强马壮的魔教人马在四大派系“万毒门”、“长生堂”、“鬼王宗”与“合欢派”的带领下,在青云山麓与正道展开了一场激战。

这一战中,魔教里无数魔头宿老,尽皆出世,而正道这一边以三大派“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为首,同样是精英尽出,双方战的是天昏地暗,直打了三日三夜,方才在今日午时分出了胜负,原本战前似略处下风的正道竟是反败为胜,大败魔教,魔教人马兵败如山倒,不知战死了多少奇人异士,残余的魔教中人便四处逃窜,以躲避正道门下的追杀。

此刻,在青云门四人的身后,遥遥屹立在天地之间巍峨的青云山上,原本应该晴朗的天空中却不停有异象变幻,先是平日只有在黄昏时分才会出现的火烧云霞,此刻赫然就在这白日午后,望去怕不超过万丈之巨,悬挂在青云山天幕之上,将大半个天穹都映红了;而在这片壮观之极的云霞之下,无数道各色亮丽豪光,在天幕中纵横交错,叱咤风云,同时有隐隐惊雷之声,远远地在天际隆隆传来,令人心血澎湃,直似体内热血也欲燃烧一般。

苍松道人将目光从天际那片异样云霞之上收回,面容一肃,沉声道:“三位师弟,现下无数同门师伯师叔,包括与我们同辈的正道师兄师弟,都在追剿魔教余孽,魔教妖人祸害天下苍生久矣,这百毒子更是声名狼藉之辈,我们断不能容他全身而退。”

其余三人同时点头,道:“正是。”

苍松道人微一沉吟,道:“我看这片松林颇大,只怕魔教妖人正要借此遁逃,不如我们便分头追踪,商正梁师弟向西,曾叔常师弟向东,田不易师弟则从上方驭剑先到松林后头截断妖人退路,反向搜寻,我则是从此正面进林,你们看如何?”

先前说话的那位青云弟子和站在身旁身材较高的青云门弟子,都点了点头,唯独最后一个看去有些矮胖的青云门弟子田不易却皱了皱眉,道:“苍松师兄,我看这样似有不妥。”

苍松道人微微斜眼向田不易看了一眼,道:“怎么?”

田不易犹豫了一下,但仍是开口道:“百毒子等魔教妖人虽然在我正道神威之下已无心恋战,但毕竟非等闲之辈,凶名素著,并非寻常魔教妖人可比,且魔教妖人手段毒辣,诡计多端,常有阴狠异术,我以为我等四人不宜分开,当一同入林搜索才是。”

站在一旁的商正梁与曾叔常对望一眼,似乎都未曾想到田不易会突然说出这一番话出来,不过片刻之后,他们还是看向了苍松道人,显然在这四人之中,苍松道人年纪最长,资历也是最深,隐为四人之首。

苍松道人在听了田不易这一番话之后,脸色微微变了变,忽地一声长笑,摇头道:“田师弟,你怎的如此胆小?这些魔教妖孽虽然颇擅妖法,但岂是我正派仙术的对手,且不说一众道行超凡入圣的师伯师叔,便是与你我同门同辈的长门弟子道玄和万剑一两位师兄,在这三日大战之中不也是大发神威,斩杀妖魔无数,令魔教妖人闻风丧胆吗?”

田不易眉头紧皱,道:“道玄师兄与万剑一师兄自然不同,他们二人俱是千年难见的奇才,被诸位师长悉心栽培,道行更是远胜我等,岂可同日而语?眼下我觉得仍需谨慎,不可……”

话未说完,站在前边的苍松脸色已变得难看了,忽地一摆手,冷哼一声道:“你胆怯不愿继续追剿魔教妖人,我也不会勉强,只是一味找寻借口,非是我青云风范。”他声音一顿,又道,“商、曾两位师弟,你们意下如何?”

商正梁与曾叔常对视一眼,道:“我们愿听苍松师兄吩咐。”

苍松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依我刚才所言,我们分头去吧。”说完,他又冷冷看了田不易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掉头便向有些阴暗的松林中掠去了。紧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松林之中,商正梁、曾叔常二人也分头掠去,原地只留下田不易一人,他转动有些矮胖的身子,向周围看了看,只见四下一片寂静,茂密的松林里树影相叠,颇有几分幽深难测的感觉。田不易脸上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叹了口气,摇着头把手上一抖,握住剑诀,只听一声低沉轻啸,一道闪烁着赤色豪光的仙剑从他手中祭起,田不易踏上一步与仙剑合一,御空而起,向着远处松林的尽头处破空掠去了。

而在他身影远去之后许久,这松林前方从青云山方向处忽然又出现两道光芒,一白一红,落在了树林前方,却不停留,而且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松林之中。

田不易在松林上空飞掠而过,一双眼不住地扫视下方那片茂密松林,但繁茂的枝叶层层叠叠,哪里看得清楚树林中的情况,不过直到他飞至松林尽头之时,仍未曾听到有人动手斗法的声响,看来苍松道人等三位同门仍在搜索,并未找到那个名唤百毒子的妖人。

田不易人在半空停住,举目向着远方眺望而去,只见松林之后,便是大片荒野平原,极目望去,荒草瑟瑟,并不见有人影逃窜,显然百毒子仍在此松林之中。他微一沉吟,收了法宝仙剑,落到地上,转身面对着这片茂密松林。

既然从上方看不清林子中的情况,如今之计自然只有从地面向内搜索,田不易定了定神,迈步向林中走去。

田不易是青云门大竹峰一脉的弟子,拜在当今大竹峰首座郑通座下,修习青云门道法也已经有些时日了。不过一来大竹峰一脉相比青云门其余六脉人丁势力都显薄弱,二来他现下也未见得是大竹峰诸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声名并不响亮,倒是今日偶然相会同道追踪百毒子的其他三人,却都有不俗的名声,各自是青云门中龙首、朝阳、风回三脉里出色的弟子,其中又尤以龙首峰苍松道人风头最劲,隐隐然是除了长门那两位异常出色的两位奇才之外,青云门年轻一辈扛鼎人物。是以苍松道人适才对田不易意见相左,颇有几分傲然无视之意,田不易也是无可奈何。

从松林外头看去,只觉得林子中阴暗一片,颇有几分阴森,不过待田不易走入松林,稍加停留双眼适应周围光线之后,便发觉其中并非想象中的漆黑一片,相反在头顶上那些茂盛枝叶中,有不少细小的缝隙存在,细微的光束便是从那些缝隙中轻轻透了进来,给周围带来了淡淡的光亮。

林子的上方,似乎有风从远方平原荒野上吹来,高大的松树在风中轻轻摇动着,连带着那些枝叶里的小小缝隙摆动,让一个个小小的光点,也无声地晃动着。

田不易眉头微微皱着,凝神向四周张望,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他走得很是小心,看得出来并非莽撞之辈,脚步踏在松林中的土地上,上面飘落着一层颇为厚实的落叶,悄然无声,只有偶然间踩着了掩埋在落叶之下干枯的树枝,才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在这片阴暗的树林中悄悄回荡开去。

走了好一会儿,田不易面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疑虑之色,按他心中估算,自己已从林子后方向前搜索了不短的距离,同时他在注意周围目光所及之处的同时,神识亦缓缓散发而出,细查周遭动静,但仍然是一无所获,并未发现有人出现或从林子上方逃窜的迹象。而这段时间算来,其他三位同门应该也搜索了不少才是,难道那百毒子这般沉得住气,在此魔教大败之余,却并不心急逃窜吗?

他心中正自惊疑不定,便在此刻,忽然间前方松林深处猛然传来一声怒吼,夹杂着几声冷笑。田不易身子一震,已听出那乃是同门苍松道人的声音,且声调怒中含痛,有几分中气不足,竟似受伤之相。

田不易这一惊非同小可,更不迟疑,连忙发力,足跟在地面上一蹬,只见他略显肥胖的身子却是显出不相称的灵巧,嗖嗖几声破空之声,在茂密的树干中人影疾闪而过,如风一般向前掠去了。

而前头苍松道人那声低吼才过不久,几乎便是在田不易迅速窜出的同时,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同时也响了起来,这一声长呼尖锐高亢,满是痛楚愤怒之意。

田不易听闻在耳中,更是有那么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不知道前方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争斗,而同门那几位师兄弟情况如何,更是发力掠去,幸好那声响发出之处已然离他并不甚远,在他迅疾身影之下,粗大树木纷纷向后退去,犹如一道灰影浮掠而过,片刻之后,终于掠至了适才呼喊之声来源之处。

他方一落地,目光向场中一扫,眉头已然皱了起来,只见场中果然起了冲突,粗大的树干被人生生砸断了数棵,倒在地上,略显昏暗的树影之下,苍松道人横眉怒目,背靠着一棵松树,右手持剑,左手却是极不自然地软绵绵垂了下来,而在他的对面树影之中,却赫然站着三个人。

田不易急忙掠至苍松道人身旁,横剑护在他的身前,对面阴影之中的人影也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咦”声,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青云门弟子赶了过来。

田不易一双眼紧紧盯住那三条人影,心中念头急转不休,刚刚追入林中之前,分明只有百毒子一人慌张逃窜,但看对面那三人分明都是敌非友,却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妖孽?

身后,传来了苍松道人低沉的喘息之声,田不易不敢回头,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苍松师兄,你没事吧?”

苍松道人恨恨地“呸”了一声,咬牙道:“我没事!没想到此处竟然还有魔教妖孽躲藏,田师弟,你要多加小心,除了百毒子之外,其他两人是吸血老鬼和竭石山的端木老妖。”

田不易心中又是一震,这吸血老鬼与端木老妖都非等闲之辈,便是在魔教之中声名也不逊于凶残狠厉的百毒子,想不到竟都意外在此现身。他心中正惊愕处,前头那片阴影中已传出了几声阴恻恻的冷笑,片刻之后一个尖厉之声如锥刺耳,冷笑道:“无知的青云小辈,除了嘴上厉害还会什么,今日有我吸血与端木两位老祖在此,便是你等死忌之日。”

随着这难听话声,那片阴影中一阵树影晃动,走出了三人,当先一人乃是面貌凶狠的侏儒,正是田不易等人一路追踪而来的魔教万毒门的妖人百毒子,而另两人则是各有异相,一人枯槁而高瘦,双目深陷,眼珠潮红,另一人却是秃顶无眉,一身大红衣袍,满脸横肉。

百毒子向田不易看了一眼,随即目光落在正低低喘息的苍松道人身上,眼中冷芒闪动,盯着苍松道人的左手看了几眼,“嘿嘿”冷笑几声,道:“不知死的狗才,居然敢来冒犯你家爷爷,今日让你吃些苦头,这才知道了爷爷的厉害吧?”

田不易心中着急,向苍松道人处瞄了一眼,低声道:“苍松师兄,你的左手怎么了?”

这一看不打紧,田不易心头却是猛然一紧,不知不觉间苍松道人除了喘息之声缓缓变得粗重,面上竟也多了几分诡异黑气出来。

苍松道人牙关紧咬,额头见汗,但缓缓摇了摇头,显然性子颇为刚强,虽身受苦楚却并未有屈服之意。而此刻站在百毒子身旁那高瘦枯槁的吸血老祖阴恻恻地道:“百毒道友,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云小犬度化了,速速离开此地才是。”

百毒子面露凶相,恶狠狠点了点头,当先走去,吸血老祖与端木老祖跟随其后。田不易心中大急,这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凶人,道行非比寻常,自己不要说以一敌三,便是单独对上一人也未必能胜,但此刻同门师兄受创在后,无论如何也不能临阵脱逃了,只得把心一横,手中赤焰腾起,仙剑横陈胸口,凝神以待。

吸血老祖面露狞笑,身影一闪,顿时场中风声呼呼而作,暗红异光亮起,嗖嗖鬼啸大作,已然和田不易斗在一起。

只见松林之中,红光浮沉,其中鬼脸幽魂时隐时现,正是吸血老祖施展异术。田不易虽然心志坚定不畏这鬼术惑人心志,但吸血老祖这施展出来的吸血大法,其妖力本身也是非同小可,稍微不慎便是被吸噬得精血枯干的下场。十几个回合下来,田不易赤焰仙剑虽然仍是纵横飞驰,堪堪将那些凶秽血光敌住,但已是落在下风的境况。

另一边苍松道人的情况更是危急,百毒子与端木老祖两个凶人面对着他,嘿嘿冷笑不止,如看着一头将死的猎物一般。苍松道人向田不易那边看了一眼,便已知道虽然田不易用尽全力,但终究是无力回天,虽然如此,他脸上却并未有畏惧之色,冷哼一声,道:“妖孽,你们一起上吧。”

百毒子与端木老祖对视一眼,不由得都哈哈大笑出来,片刻之后,百毒子耻笑道:“就凭你?端木道友且在一旁观看,看我将这可恶的狗才碎尸万段,也好泄我这一路来受这狗才的鸟气!”

苍松道人面上黑气似是又浓了几分,强要站直身子,身子却似乎不受他的控制,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又倚在了树干之上。百毒子与端木老祖看在眼中,都知此人已没有什么抵抗之力,当下更是猖狂至极地哈哈大笑了出来。

便在这危急关头,忽地这松林深处响起两声怒喝,紧接着两束青光激射而至,却是商正梁与曾叔常二人终于在这危急关头赶到了。百毒子脸色微变,抬头望去,但只觉得身后一声长笑,红影闪过,端木老祖那颗大光头亮着异光从他身旁掠出,手上闪过法宝豪光,口中大笑道:“百毒道友,这两个小贼就交给我来对付了。”

商正梁与曾叔常二人正欲赶到苍松身旁守护,不料半途之上忽见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大光头来,都是吃了一惊,还不等他们喝问,端木老祖微微一笑,手中豪光摇曳,却是一把宝扇,长尺半,木柄丝面,“腾”的一声打了开来,其上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兽有人,冲着他二人扇了下来。

几乎就在瞬间,这片阴暗的树林之中,如半空打了个惊雷,轰隆而鸣,在商、曾二人头顶之上,竟是凭空现出一块巨岩,随着端木老祖那把宝扇挥舞之间,向着他们砸了下来。

商正梁与曾叔常都是脸上失色,硬生生在半空中顿住了飞驰的身形,同时手中法宝豪光同时闪动,祭出仙剑,护于头顶,架住了那块如有万钧之势的巨岩。在那轰鸣声中,他二人身子从半空中被直直压了下来,跌落于地上,但他们手中仙剑宝光却也同时越来越盛,终于同时发出一声大喝,二人发力,生生将这块巨岩掀翻在了一旁。

只是还不等他们喘息上片刻,随着端木老祖长笑之声,那把宝扇摇动不止,转眼间一大堆诡异之极的事物纷纷出现在这林中,有三五只奇形怪状的猛兽,有一大群嗡嗡飞的异虫,更有突然间天降洪水。直冲向他们二人的……总而言之,这等闻所未闻的诡异之术,直把商正梁与曾叔常二人弄得手忙脚乱,一时竟是无力冲过端木老祖去救援苍松道人了。

百毒子从这边移开目光,又看了看田不易与吸血老祖那边,随即阴阴冷笑两声,缓缓转过头来盯着苍松道人,冷笑道:“这下我看你还有帮手来救你没有?”

苍松道人怒目而视。

百毒子慢慢向苍松道人走去,同时缓缓举起手来,他本是侏儒,身形颇为矮小,但一双手此刻看去却是比常人还大了一倍,且手掌上黑气遍布,隐隐有腥臭之味,看去委实可怖,同时口中狞笑道:“狗才,一路上你这厮仗着人多,如索命鬼一般死死盯住你家爷爷不放,今天叫你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场!”

眼看百毒子就要走到苍松道人身前,而苍松道人此刻脸上黑气更加浓重,喘息声也越来越大,非但身子无力起身应敌,同时右手也开始微微发抖,似乎连手中仙剑也拿捏不住了。被吸血老祖和端木老祖缠住的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等人都是大急,无奈他们对上的吸血、端木二人都非等闲妖人,法力高强,无论如何竟也是冲不过去,只得眼睁睁看着百毒子接近苍松道人。

百毒子在苍松道人身前站定,虽然苍松此刻看去虚弱无力,背靠树干,但身材高大的他仍是比百毒子高了不少,只是气势之上,百毒子已然完全压倒了苍松,他如同看着临死前挣扎的猎物的猎手,狞笑一声,道:“狗才,你还想挣扎吗,告诉你吧,你左边肩胛中的是你家爷爷独门配置的‘黑蝎锥’,中了之后全身瘫软,不消一个时辰便让你毒发攻心而死。本来爷爷也懒得动手,不过你这狗才实在可恶,爷爷便亲手来超度你了,哈哈哈,受死吧……”

狂笑声中,百毒子手中突然现出一把雪亮匕首,其上隐隐有黑气笼罩,呼啸一声,向着苍松道人的心口刺了下去。田不易等人心中一颤,都是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不料片刻之后,突然从他们身后爆发出一声尖锐之极的刺耳尖叫之声,而这声音,却赫然乃是百毒子叫喊出来的。这一下不要说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等人,便是吸血、端木二人,也是大吃一惊,一时众人都纷纷转头看去,只见百毒子从苍松道人面前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那把匕首跌落在地上,双手折回紧紧抱在胸口,却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一道巨大的伤痕在他胸口上,从左肩处直向右下劈开,深竟见骨,血如泉涌。

苍松道人面上黑气更重,但他手中那柄仙剑之上,却赫然现出血迹,鲜血从剑刃之上缓缓流下,滴落到地面之上。

“是你超度我,还是我先超度你?”说话声虽然有几分虚弱,但苍松道人冷笑声中,气势却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下事起突变,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见苍松道人突然意外重创百毒子之后,方欲起身,忽地面上一阵扭曲,脚下一软,整个人终于还是跌坐在地,连手中仙剑竟也握不住跌落而去,显然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一下又是让众人吃了一惊,而前方那个刚刚意外受了重伤的百毒子,面上狰狞之色沾着飞溅到脸上的鲜血,更显得凄厉无比,然而此人竟也是悍勇之极的凶残之人,在此重伤之下,竟大声喝道:“二位道友,我死不了,你们替我拦住了其他狗才,看我亲手将这王八蛋的心给挖出来。”

吸血老祖与端木老祖齐声答应一声,挡住了正欲冲回的田不易、商正梁与曾叔常,百毒子恶狠狠地盯着毒发委顿在地的苍松道人,一步一步走了上去,他此刻胸前伤口鲜血喷流而出,顺衣流下,每走一步几乎都是一个血脚印,看去令人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百毒子走上几步,缓缓弯腰拾起了那把匕首,用沾满鲜血的手掌重新紧紧握住了刀柄,眼中凶光大盛,如欲喷出火来,向着不到五尺之外的苍松道人走去。

远处,田不易、商正梁等人心急如焚,都高声叫骂起来,但百毒子如若不闻,走到苍松道人身前站定,狞笑一声,大喝道:“去死吧!”说着扬手将匕首向苍松道人心口刺下。

苍松道人此刻全身毒发无力,虽然愤恨满心却终究无力抵抗,只得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只是今日意外之事竟是层出不穷,看起来已是必死的苍松道人只听得一声惊怒呼喊,身前风声骤起,一声轰鸣异响之后,却是百毒子咬牙切齿地退了开去。苍松道人愕然之下虽然全身已是动弹不得,仍是勉力睁开了眼睛,只见在自己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着一个苗条身影,秀发如云,素手纤纤,一条呈琥珀之色、散发出道道霞光宝气的朱绫奇宝围绕其身缓缓流转不停,几如仙子一般。

在场之人都是吃了一惊,不过一招逼退了百毒子的少女却是哼了一声,大有厌恶之意,显然看着百毒子那副模样很是不顺眼。百毒子连遭意外,惊怒交集,不过他虽然被这突然出现的少女逼退,但也同时发现那少女手中奇异红色朱绫的确乃是一件不凡宝物,不过这少女本身道行却并没有多高,若换在平日里自己根本就不惧于她,怎奈自己此番身负重创,却是虎落平阳被人欺了。

那少女转过头来向苍松道人看了一眼,只见她竟是个绝色美人,细眉凤眼,瑶鼻樱唇,当真如画中人儿一般,苍松道人虽然重伤在身,也是怔了一下。那少女看了苍松片刻,特别是注意到他脸上黑气的时候,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只是那淡淡眉间微微褶皱,却如春水涟漪,更添了几分秀丽。

少女一仰头,面上多了一分嗔色,却是大声喊了出来:

“万师兄,你若是再不出来,这位龙首峰的师兄可就危险了!”

第二章 墨雪

在场众人都是一怔,不解这美丽少女突然对空喊话是何用意,而顺着那少女目光眺望的方向,只见松林密密,悄然无声,却哪里有什么人迹动静?

场中一时有了片刻寂静,那少女似也不曾料到自己喊话竟无人答应,不觉得有些尴尬起来,特别是周围众人似有似无看来的目光,更是脸上飞起淡淡红霞,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气来,正欲大声呼喊那人,便在此时,场中却突然有了异变。

田不易修道未久,此番一人独立对抗吸血老祖,实已落了下风,若非百毒子那边接连出了意外分了吸血老祖的神,只怕他早就伤在了对手手下。只是吸血老祖毕竟乃是成名多年的魔教高人,田不易在漫天呼啸的鬼哭狼嚎中左支右绌,大感吃力。眼看他就要坚持不住之时,忽地在吸血老祖身后突然如鬼魅一般闪出一条白色修长身影,同时这松林中数丈方圆之内,狂风骤起,一声如龙吟般的清脆之声,霍然响起。

一道灿灿碧光,从白衣人手中出现,瞬间变大光亮,竟是将这片原本阴暗的树林照得几如白日平地一般光亮。那碧光如此光辉耀眼,道行高如吸血、端木等人,竟一时也不能睁目视物,只听得龙吟声声不绝,狂风如涛,轰然而至,不费吹灰之力已然将吸血老祖祭出的鬼影幽魂尽数都吹灭干净了。

吸血老祖心头大骇,直到此刻他仍未看清那煌煌碧光之中的人物模样,只是这气势阵仗,却并非陌生,尤其是这数日里更是被魔教中人所传闻。他狠狠一咬牙,身子忽如断线风筝一般借着迎面而来的狂风向后飘了出去,半路上经过百毒子身旁时顺手一拖,将百毒子带上,同时口中厉声骂道:“万剑一,好你个混蛋,你不是向来自诩英雄吗,怎的也学会了背后偷袭?”

碧光之中传来一声晴朗长笑,却并无答话,相反那漫天碧光愈来愈盛,周围松林树木在这等惊人威势之下,竟是纷纷折断,粗壮的树干被狂风席卷而起,反而是更增碧光威势,如风卷残云般直向吸血老祖等人冲去。

吸血老祖枯槁脸上隐隐见汗,只觉锋利如刀,似要把老脸割破一般,不觉为之骇然,幸好这时旁边的端木老祖看出不对,早舍弃了曾叔常、商正梁二人,跃了过来,面色肃然祭起宝扇,对着前头那几乎像是无坚不摧的狂风碧涛狠狠扇了下去。

半空之中如有一声闷雷,端木手中的宝扇剧烈颤抖,片刻之后从宝扇扇面之上竟是射出一道奇光,在端木身前凝固成形,结做一面巨大小山,土石飞走,轰隆之声不绝,而在那把宝扇之上原有的山水画里,一座山峰已是不见了。

这一番作法显然大耗法力,端木老祖这等道行似也颇为吃力,假山方才成形,他已是迫不及待向后退去,胖大的身躯上喘息连连,掠到吸血老祖和百毒子身旁,急道:“这姓万的杀才已来,我等注定难以讨好,快走吧!”

百毒子脸色惨白,满脸怨毒,但终究还是默默点了点头,吸血老祖更不答话,一把抓起百毒子瘦小身躯,端木老祖紧跟在后,三人如飞而去,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而在他们身后,如汹涌巨涛一般的碧光呼啸而来,在那座宝扇化出的小山前被挡了片刻,但只见碧光越来越炽,越来越亮,终于是一声巨响,轰隆而鸣,偌大的小山竟是生生被劈作了两半,瞬间无数巨石沙土夹杂在一起的洪流穿越而过,在这片茂密的松林中以无与伦比之势,冲倒了无数林木,开出了一条宽六尺、长达数丈之远的通道,这才缓缓散了去。

碧光之后,一个白衣青年回过身来,但见他手中一柄仙气纵横之碧剑,无声回鞘,但剑身之外竟仍是一股剑气隐隐游动,直如活物通灵一般,除此之外,在他身后背上,还绑着一只三尺长短的长条方匣,外以黄布包裹,也不知其中是何事物。他看了在场众人一眼,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并无丝毫傲然之色,反而令人一看便有亲切之感,微笑道:“诸位师弟好啊,我是长门天成子师尊座下弟子,万剑一!”

田不易等人早就被这白衣青年刚才那惊世骇俗的道法神通震得目瞪口呆,此刻更听到这青年话语,哪里还有什么话说,齐身都拜了下去,道:“见过万师兄……”

此刻,刚才那位美貌少女站在一旁,那条琥珀之色的朱绫法宝不知何时已被她收了回去,化作一条腰带长短,重新缠在她的腰间,霞光流动,更添了她几分艳色。看着旁边田不易等人个个满是敬佩之色纷纷对白衣青年拜倒,却是鼓起了腮帮,微带嗔意哼道:“真是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自己耍帅……喂,那个谁,你再不过来,这边可真的有人要超生了!”

话音未落,少女眼前忽地一花,却是这片刻之间那个叫做万剑一的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蹲在了苍松道人的身旁,仔细看着苍松道人伤处,田不易等人也慢慢围了上来。那少女哼了一声,道:“怎样,你可不要告诉我说这位师兄伤重难治了?”

商正梁等人听了之后都是微微变色,一颗心登时又提了起来,不过看那少女脸上神情,却似乎并未有担忧神色,看来说归说,她自己反倒对这位万剑一十分有信心的样子。田不易站在一旁,心中颇有几分担忧,眼角余光扫过,在那少女面上掠过片刻,忽地停了一下,只见此刻松林之中因为周围树木被万剑一刚才大发神威清理出了一片空地,亮光照下,只觉得那少女丽色无双,肌肤如雪,一双眼眸水盈盈的,仿佛千山万水都倒映在其中,他看了一眼,却只觉得心头一跳,脑中钟鸣,竟是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呵呵。”一声轻笑,却是万剑一发出,只听他笑道,“苍松师弟乃是中了百毒子的‘黑蝎锥’,此毒虽然厉害,却也并非难解,不碍事的。”

商正梁、曾叔常等人大喜,正欲说话,却只听那少女突然双眉一皱,带着几分薄怒,一指田不易,喝道:“你看什么看?”

万剑一、商正梁、曾叔常等人都是转头看去,田不易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一张胖脸上登时涨得通红,张口结舌,成了结巴一样说不出话来:“什……什么,我……没……看……”

那少女看来性子颇为好胜泼辣,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倒是一副得理不饶人、落井便砸石的气势,盯着田不易冷笑道:“那你从刚才开始便一直盯着我看做甚?”

田不易窘得脸上如猪肝一般颜色,手足无措,幸好这个时候兀自躺在地上的那位苍松道人突然发出一声大喊,倒把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去,这才暂时解了田不易的窘境。只见苍松道人左肩处道袍裂开一条口子,从肌肉中倒射出一枚黑色小锥,只有指头大小,通体如墨,“叮”的一声掉落在地。

众人随即发现原来万剑一自从站在苍松身旁之后,右手扶着他的后背就再也没有松开过,想来自是他暗自运行法力将这枚黑蝎锥逼了出来。这毒器一旦逼出身体,苍松道人面上虽仍有痛楚之色,但转眼间已是大见缓和,随后万剑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雕花小瓶,从中倒出了一丸色泽金黄、异香扑鼻的丹药,对苍松微笑道:“这是我往日行走天下时结交了一位异人,从他身上学了配方自己配置的‘镇阴丹’,对付蛇虫此类阴毒之属,大有奇效,苍松师弟你服下吧。”

苍松道人嘴角动了动,面有感激之色,低声道:“多谢万师兄。”

万剑一将镇阴丹给苍松道人服下,随即站直了身子,向后看了看,目光飘过那个美貌少女,那少女眼角一抬,作高傲状不去看他。万剑一微笑摇头,对着田不易等人笑道:“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小竹峰首座真雩大师座下弟子,姓苏,单名一个茹字,道法神通那是极好的,小竹峰上下最得真雩大师的喜爱,你们可不要小看她了哦。”

田不易等人心中都是一惊,倒不是说他们惊诧于这位美貌少女苏茹出身小竹峰,事实上青云七脉中小竹峰专收女性弟子,整个青云门数百女门人,多半都是小竹峰出身的。不过这位苏茹的师傅真雩大师却是非同小可,道法精深那是不消说的,放眼青云门上下,论辈分她甚至还是当今掌教真人天成子的师姐,在青云门内德高望重,且性子颇为严厉,一般年轻弟子见了她老人家连大气都不敢喘,而且凡是她门下的弟子,个个都是资质聪慧出色的人才,是以虽然人数不多,但名望却是不小。只是这位苏茹此刻看去虽然清丽美貌,道法看也不凡,却是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等人平素都未听说过的。

像是从田不易等人的脸上表情中看懂了什么,万剑一微笑道:“苏师妹乃是近年真雩师伯才收下的关门弟子,平日一直在小竹峰上修行,很少下山,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她。”

田不易等人这才明白过来,纷纷点头,谁知那苏茹美目一瞥,忽地看到田不易目光移开,似偷偷松了口气的神情,柳眉一挑,喝道:“喂,胖子,你可是看不起我吗?”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片刻之后众人目光移转,自是纷纷落在了场中最适合“胖子”这个称谓的人身上。田不易微微张开了嘴,一脸愕然,用手指了指自己,道:“你、你是跟我说话?”

苏茹哼了一声,踏上一步,道:“不是你还有谁,这里还有人比你更胖吗?”

旁边商正梁与曾叔常忍不住笑了出来,田不易心头一阵恼怒,气往上冲,刚欲大声反问这苏茹为何出口伤人,不料才抬头望去,只见那少女双眼盈盈似水波轻晃,其中虽有几分怒意,怎奈那如春山绿水一般的清丽却层层都散了开去,登时将田不易一股火气消得干干净净,嘴巴张了几张,最后冒出一句好生没气势的话来:“你、你要怎的……”

苏茹瞪了田不易一眼,道:“刚才万师兄说我是恩师关门弟子的时候,你为何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莫非是以为我仗着恩师的名头吗,来来来,我们便好生斗上一场,看看到底是谁对本门太极玄清道的真法妙术领悟得更多了!”

田不易真是平生第一次碰见这么不讲理的女子,只是摇头不迭,恨不得身上从头到脚都写上“冤枉”二字,一迭声道:“我并无此意,绝无此意,根本没有……”

他二人在这里纠缠不清,另一边苍松道人那里闭目良久之后,身子忽地一阵摇晃,面上肌肉扭曲了一下,突然转过身子向一旁弯下身,“哇”的一声吐出了数口黑血。万剑一站在他身后,待苍松吐完之后转过身子,细细看了看他的脸,点了点头道:“你脸上黑气已退,不碍事了。”

苍松道人面有感激之色,道:“万师兄救命之恩……”

万剑一一挥手,截住苍松话头,道:“些许小事,苍松师弟何必放在心上,你我都是青云子弟,又是堂堂男儿,如此谢来谢去,岂非显得小气了?”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苍松默默点头,嘴角边也露出一丝微笑,田不易等人素日里早就听说了这长门万剑一乃是不世出的奇才,此刻更见他这等风范气度,不由得尽数为之折服。

万剑一向四下环顾一眼,道:“今日虽然未能诛灭百毒子等魔教妖孽,但终究已是大胜,纵然让其逃窜也无伤大局,而且我正道大胜之后,诸位师长只怕还有更多事要我等弟子效劳,我们还是先回山吧。”

田不易等人齐声答应,只有站在一旁的苏茹嘴角一撅,哼了一声,嘴里咕哝了一句也听不清楚什么意思的话。万剑一向她看来,苏茹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这才没好气地道:“回去就回去呗,看你也不显老,怎的像我师傅一般嗦。”

田不易等人听了都是吓了一跳,只有万剑一摇头大笑,笑声清朗,直上云霄,随即他一挥袖袍,道:“我们走吧。”

说罢,但见他白衣如雪,飘然而起,化作一道白光,倏忽如电,转眼已冲上了天际。苏茹对着那道白光一鼓腮帮,做了个鬼脸,右手飘过,那条琥珀朱绫霞光大盛,与她身形合一,也缓缓升空起来。只是临走之时,她忽地回头,对着下方那四个还站在地面的人望去,最后目光落到站在最后的那人身上,突然露出一分戏谑之色,笑道:“喂,那个胖子,下次有机会,我们一定斗一场哦!”说着笑声若银铃一般清脆,夹杂在道道美丽霞光中,冲上了天际飞驰而去。

田不易半晌才回过神来,不觉大叹倒霉。曾叔常与商正梁二人走上前去扶起苍松道人,低声询问。苍松道人淡淡道:“不妨事的,万师兄灵丹确有神效,此刻我体内余毒尽去,驭剑也无问题,回山之后休息一日,想来便可痊愈。”

曾叔常忍不住赞叹道:“往日早就听说这位长门万师兄非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乃是人中龙凤,且不说那神通道法,只是那等气度,我们也学不来的。”

田不易等人纷纷点头称是,显然也是对万剑一大为心折,只有苍松道人一直眺望着天际那条渐渐淡去的白光,片刻之后才转身道:“我们也走吧。”

田不易等三人应了一声,纷纷祭出法宝,四人重化作四道清光,飞上青天,不过这一次的方向,却是向青云山而去了。

远处,巍峨屹立的青云山头,巨大的火烧云仍旧如一团炽热火焰般熊熊燃烧着,照亮了整个天地苍穹!

入夜,白日的喧嚣终于渐渐平复下来,虽然那片异色云彩仍然停留在青云山上的天幕里,不过色泽范围已经比白日最盛时缩小了很多,加上夜色渐浓,夜幕低垂,它的光彩也不再像白日时的刺眼,但仍散发出淡红色的光辉,柔和地洒在青云山脉上。

曾经激战的战场,早已不复激烈,相反的,曾经在平日中一直宁静的青云山上,此刻远远望去,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那是欢喜的正道修真群聚而庆,欢庆这来之不易、千载难逢的大胜。

青云主峰通天峰上,宏大雄伟的玉清殿自然乃是众人欢聚的主要场所,而在玉清殿外长长石阶之下的是碧水寒潭,再过去是青云六奇景之虹桥,从天而降,如虹影跨于两峰,其上有清澈水流不息,直通向下方另一处奇景——云海。

云海乃是一座范围极广大的平台,因通天峰突兀刺天高耸入云之故,其上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云气流动,时浓时淡,如纱如雾,置身其上如临仙境,生有沉醉之感。

不过在此刻欢聚之夜,大多数的人都已聚在了青云峰顶的玉清殿上,欢声笑语即使隔了这么遥远的距离,似乎还隐约随着山风轻轻送来了。夜色之下,在云海上行走的只有不多的青云弟子,且往往行色匆匆,多是又赶往峰顶玉清殿方向去的,虽然天际那奇异红云将淡淡红光洒下云海,将这片平地上的飘渺云气映得多了几分罕见的红边暖意,却没有多少人在意了。

便在这个时候,从云海尽头的虹桥上忽然走下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缓步走来,借着天上云彩微光,那女子美貌清丽,乃是苏茹,而那男子白衣飘飘,俊朗潇洒,手中拿着一个黄布包裹的长条匣子之物,正是万剑一。

走到了云海中,苏茹停下了脚步,转身对万剑一笑道:“万师兄,送到这里便可以了,其实你真的不必特意下来送我,我自己回去吧。”

万剑一也停住身子,面上仍是带着他熟悉的笑容,微笑道:“苏师妹,今夜乃是大喜之日,青云门七脉上下尽都欢聚,怎么你偏偏这么早就想回小竹峰去了?”

苏茹耸了耸肩膀,道:“反正我就是不喜这人多嘈杂的场地,还是一个人回山清净些。”

万剑一点了点头,道:“不过真雩大师那里……”

苏茹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我起早已和师傅偷偷说过,她老人家向来知道我的性子,已是答应我了。”

万剑一含笑点头,苏茹笑了笑,转身待要祭出琥珀朱绫,忽地听身后万剑一道:“苏师妹,稍等一下。”

苏茹身子一顿,转身道:“还有什么事吗,万师兄?”

万剑一微笑道:“若是我记得不错,其实明日便是你的生辰吧?”

苏茹吃了一惊,随即笑了出来,道:“万师兄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没告诉你啊?”

万剑一微微一笑,道:“你忘了,三年前真雩师伯度你上山修道时,我可也是出过一把力哦,那时真雩师伯问你身世的时候,我正巧也在一旁,不就是顺便记住了吗。”

苏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轻轻往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笑道:“啊,我居然把这事都给忘了,”说着,她顿了顿,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佩服之色,对万剑一道,“不过万师兄你当真厉害,三年前一件小事,你居然还能把我的生辰之日记得这么清楚,难怪人人都说你是我们青云门中的第一奇才。”

万剑一哈哈大笑,摇头道:“什么奇才,那都是蒙人的,要真说道法神通,我可比不上道玄师兄。”

苏茹抿嘴也跟着笑了起来,万剑一目光柔和,在苏茹脸上飘过,顿了一下,微笑道:“苏师妹,我这里有个小小礼物,就当作是你明日生辰贺礼,先送给你吧。”说罢,将手中那黄布包裹的长条匣子递给了苏茹。

苏茹怔了一下,颇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看向万剑一,犹豫着道:“万师兄,你这可太……”

万剑一微微一笑,道:“怎么,我送你礼物你不喜欢吗?”

苏茹抬眼向万剑一看了看,忽地笑了出来,一时素颜如花,娇艳无比,笑道:“有礼物我怎么不喜欢,反正万师兄你也不是外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伸手接过了万剑一递来的匣子。

万剑一面上笑意不减,道:“不如你拆开看看吧,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苏茹笑着点了点头,伸手解开绑在匣子上的黄布绳结,将黄布抽去,露出的是一个长三尺手掌宽大小的青底蓝边方格木匣,匣子中间部位有一个白玉鸳鸯扣环,扣在一起将这个木匣子紧紧合拢。苏茹抬头看了一眼万剑一,万剑一笑道:“打开吧。”

苏茹伸手过去摸着那白玉鸳鸯扣环,触手间颇有几分寒意,看来这小小玉扣似乎也非凡品,不过这玉扣扣得虽紧,却并不紧涩,苏茹伸手一掀,便轻轻松松将玉扣打开了,随即整个木匣盖子一松,发出一声“啪”的细响,却是缓缓自行向上打开了。

苏茹吃了一惊,仔细看去,只见随着木匣盖子缓缓上升,一道幽幽白光从匣子中射了出来。苏茹此刻托着木匣,被那白光照到些许,身上竟是微微一颤,一股寒意传遍全身。苏茹双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木匣,只见木匣盖子越升越高,那片白光也越来越盛,同时在一片雪白颜色之中,却又随着渐渐光亮,从光辉深处更透出了一股淡淡青色光芒,青白二色融为一体,交相辉映,十分美丽。

“啪”,又是一声低响,那个木匣盖子已经完全打开,美丽幻彩的青白光芒足足有一尺左右,在木匣上轻轻闪动,映着在他们二人周围云海平台上处处缓缓流动的如雾如纱般云气,更添了几番幻梦之意。

平躺在这个木匣之中的礼物,此刻终于现出了真身。

“这难道就是……”苏茹的声音不知怎么,变得有些飘忽起来,带着难以置信般的兴奋,呈现在她眼前的木匣中礼物,是一柄剑刃长二尺的仙剑,剑柄材质似玉非玉,最奇特处乃是如冰一般透明,目光竟可透过看到木匣底部所铺的黄色丝绸;剑刃本身较寻常剑器短了一尺,通体晶莹如秋水一般,倒映出人影也看得清清楚楚,特别是在剑脊之上,从剑柄开始直到剑尖,有一条笔直青痕横亘其上。

万剑一微笑着替她说出了下文:“此剑,便是‘墨雪’了。”

苏茹的眼眸中散发着明亮之光,缓缓伸手进入木匣,握住了墨雪仙剑剑柄,触手处登时一股极冰寒的感觉从剑柄之上传来,直透全身,如凉水泼身,令人不由得一震。

这墨雪剑意,竟是全然肃杀沉寂,正如一位高傲之极的冰霜女子,睥睨世间,目无余子。

青白的光辉随着苏茹的手腕轻转而缓缓晃动着,在她面前流转,也倒映在她明亮眼眸之中。苏茹忍不住已是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是再也离不开这柄墨雪仙剑了。

耳畔,传来万剑一温和的声音:“墨雪天琊,古来便并称剑中神器,非凡人可以窥视。如今天琊神剑正在你师傅真雩大师手中,斩妖除魔,天下敬畏。虽然真雩师伯向来疼爱于你,不过你毕竟还有几位师姐,我想日后也未必会将天琊传了给你。正好近日有个机会,我得到了这墨雪仙剑,干脆便送了你吧。”

苏茹好不容易将目光从手中墨雪仙剑上移了回来,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看向万剑一道:“万师兄,我怎么记得以前似听过传闻,这柄绝世仙兵是落在魔教一个魔头手上,名字是……是叫什么来着?”说着她眉头皱了起来,苦苦思索。

万剑一微笑道:“长春翁。”

苏茹“啊”了一声,拍手道:“不错不错,就是此人……”只是话说了一半,她却突然住口不言,脸上反而飘起一丝淡淡晕红,看去有几分羞意。原来这名叫“长春翁”的魔教妖人,乃是出身于魔教四大派系之一的“合欢派”,个性最是好淫,声名狼藉,行径不堪,向来被正道中人不齿。不过此人虽然败德无行,但一身邪法神通却是非同小可,乃是合欢派中有数的人物,凶名素著,还更在前时黑松林中遇见的百毒子、吸血、端木等妖人之上。

苏茹顿了一下,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道:“我听说这魔头得到了这柄墨雪之后,珍爱如命,怎么会……”

万剑一笑道:“此番正邪大战,这厮也来到了我青云山下,激战中我偶然遇见此人,见他仗着这墨雪神威十分猖狂,不由得看不顺眼起来,便上去和他斗了几个回合,将这墨雪给抢了过来。本来也没多想的,只是适才突然想到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便干脆送给你做生辰贺礼好了。”

苏茹心头一热,微微张开了嘴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长春翁并非等闲之辈,万剑一口中那轻描淡写的“几个回合”,实际上却真不知是斗得如何天昏地暗了。苏茹的呼吸微微有点急促起来,但片刻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将墨雪仙剑放回木匣,对万剑一低声道:“万师兄,这份礼实在太重了,我受不起的。”

万剑一怔了一下,道:“怎么了?”

苏茹低头道:“墨雪乃是绝世仙兵,天下侧目,再说此剑又是万师兄你奋力激斗而来,我一个青云门小竹峰的小小弟子,实不敢担此大礼。反若是万师兄你自己配用,岂非更是如虎添翼,日后斩妖除魔,定然能更增助力。”

万剑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摇头失笑道:“苏师妹,你这么想可就错了。墨雪仙剑的确名头不小,可我却从没听说名头不小的法宝仙剑,一定得要名头不小的人才能配戴啊?此外你说我自己配用,那就更是多心了,”说着,他笑着轻轻一拍腰间,正色道,“我已有斩龙剑在身,且修行多年,相伴纵横天下,一剑足矣。墨雪剑意清冷如霜,正合女子配用,你就不要再对我客气了。”

苏茹仍有几分犹豫,迟疑道:“可是这礼物也实在太重了……”

万剑一哈哈大笑,袖袍一挥,周围云气飘荡,山风吹来,他白衣飘飘,说不出的出尘傲然之气,笑道:“苏师妹,墨雪虽然不凡,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与寻常仙宝无异,我将它送于你,便和三年前我们山下初遇之时,我采下送你的那枝桃花一般无二了。”

苏茹看着万剑一许久,终于脸上慢慢露出笑容,重重点头,微笑道:“嗯,我明白了,多谢万师兄,我就收下啦。”

万剑一闻言又是大笑,他模样俊朗潇洒,性子却似十分豪爽不羁,此刻看去笑容满面,显然十分高兴。

苏茹目光又落在了手中木匣里的墨雪仙剑之上,其实她心中早就对这绝世奇宝喜爱无比,刚才不过实在不好意思才推脱的,此番既然收下了,脸上欢喜之色便是忍耐不住,都一一露了出来,少女娇俏容颜,丽色无双,在这寂寂云海,更是难以言喻的美丽。

万剑一将苏茹容颜神情看在眼中,笑容渐渐收敛,眼中更增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云海之上,云气如纱如雾,悄悄飘荡,四下一片寂静,只是就在此刻,却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音。苏茹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苗条身影从虹桥方向由远走近,映着天上红霞微光,却见来人也是一位美丽女子,容貌不在苏茹之下,秀发如瀑,瑶衣轻舞,看去仿佛似仙子下凡一般。只是这女子眉色较苏茹深些,轮廓也微显见方,透出一股女子少有之刚毅之气,加之面无表情,更显得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只是苏茹看到这个女子,却是面露欢喜之色,欢叫一声,跑了过去来到那女子身旁,一手抓着那女子的手臂,笑着叫道:

“水月师姐!”

第三章 青云

苏茹拉着这个名叫水月的女子的手,笑道:“师姐,你怎么也一个人跑下来了?”

水月向苏茹看了一眼,眼中寒色稍减,显然对这个美貌可爱的小师妹十分喜爱,不过稍后目光看到站在另一侧的万剑一后,她面色微微一变,又重新是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了:“上面杂人太多,吵吵嚷嚷的,所以下来走走。”

苏茹面上仍有兴奋之色,将手中木匣往水月面前一展,笑道:“师姐,你快看看这是什么?”

水月目光所及匣中之物,登时动容,道:“难道这是仙剑‘墨雪’?”

苏茹重重点头,向着万剑一那边笑着道:“你也想不到吧,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也没想过呢,这是万师兄送我的生辰礼物。”

水月面色渐渐恢复平静,嘴角轻轻动了一下,明亮的眼眸中目光闪动,似有什么光辉一闪而过,淡淡道:“哦,万师兄还当真有心,这么一份大礼都送给了我苏师妹。”

万剑一微微一笑,哂然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水月向苏茹看了一眼,只见她满脸欢喜,一双眼只顾着看那柄匣中仙剑,脸上都似要笑出花来了。她淡淡一笑,对苏茹道:“苏师妹,你刚才不是对师傅说要回山吗?”

苏茹“啊”了一声,这才记起,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向万剑一笑道:“万师兄,那我可就要先回小竹峰了,这份礼物,真是多谢你了啊。”

万剑一微笑点头,柔声道:“不是说了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嘛,你回去吧,一路小心。”

苏茹扣上了木匣,小心地将白玉鸳鸯扣扣上,随后伸手祭出琥珀朱绫,但见那霞光道道,将她身影簇拥起来,缓缓升上半空。她人立虚空,兀自还回过身来,向着万剑一招了招手,笑容满面,这才与法宝合一化作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去了。

万剑一目送苏茹离开,面上笑容始终不减,半晌之后才回身过来,却发现水月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万剑一有些诧异,道:“水月师妹,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莫非在等什么人吗?”

水月面无表情,目光微凝,在万剑一身影上略一停留便移了开去,片刻之后,只听她似乎不带任何情感变化的声音道:“适才我下来路过碧水寒潭时,遇见了道玄师兄,他说你多半是在云海之下,吩咐我若是遇见你了,便叫你去碧水潭边与他相会。”

万剑一“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多谢水月师妹传话了,我这就过去。”说着,他便迈步向前走去,只是当他与水月擦肩而过的时候,水月却突然开口道:

“万师兄。”

万剑一身形一顿,转过身来,道:“什么?”

水月凝视着他,一双明眸中幽光轻闪,但沉默许久,最后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也先回山去了。”说着,也不待万剑一追问,转身祭出仙剑化作一道清光,悠悠飞上天际,飘然而去。

万剑一看着水月身影消失在天际,不禁有些糊涂起来,摸不透这平日看来端庄冰冷的小竹峰师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只得耸了耸肩膀,反正女人心海底针,他弄不清楚也并非奇怪之事,转身迈步向虹桥走去。

夜色又深了几分,宽阔的云海之上也更显得寂寥,放眼望去,此刻已只剩万剑一一人,随着他脚步走动,一路之上似雾如纱的云气在他身前分开又在他身后合拢,浮沉不定,如白色海浪,潮起潮落。

前方有清脆水声传来,横亘天地之间的虹桥现于眼前,无座无墩,横空而起,一头搭在云海之上,另一侧则斜伸向上,伸入了那天际云彩深处,如矫龙跃天,气势孤傲。在桥面之上,两侧都有清澈水流流下,不时溅起小小如珍珠般的水滴,弹射在半空又悄然滑落,映着天上那红霞云彩,折射出温暖美丽的光芒。

踏上虹桥,天际罡风遥遥吹来,白衣拂动,身影渐远,最后只留下幽幽水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万剑一过了虹桥,举目望去,入眼的就是波平如镜的碧水寒潭,在碧水潭的另一侧,丈许宽的白玉石阶斜向上而去,直通往山顶的玉清殿。山风从身后悠悠吹过,掠过寒潭水面,带起了一道涟漪,轻轻荡漾。

万剑一向碧水潭远处看了看,果然片刻之后,望见在远离路径石阶僻静的寒潭另一侧,有一个身影负手而立,仰首看天。万剑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走了过去。

他直走到那个人影的身后,才微笑道:“道玄师兄?”

那人回过头来,一身道袍,双目有神,浓眉细眼却是神华内敛,初一看不过以为乃是普通人物,看得多几眼了,却渐渐予人一种威严之感,非可小觑。

不过此人显然与万剑一非是一般的交情,转过头来见是万剑一,便笑了道:“万师弟,你可真是够磨蹭的,害得我在此等候许久。”

万剑一笑道:“该死该死,都是小弟的错,师兄千万饶恕了吧。”二人相视,都是笑了出来。

万剑一笑声稍止,道:“师兄召我来此,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道玄方欲说话,却忽然欲言又止,轻声道:“嘘,你先听……”

万剑一怔了一下,凝神听去,片刻之后只听得一阵欢声笑语,从远处玉清殿上远远传了下来。万剑一听了一会儿,笑道:“看来上面热闹得很啊,师兄怎么不上去多饮几杯?”

道玄微笑摇头,道:“修道人多饮无益,不过今日的确乃是大喜之日,众人欢喜闹腾,也无伤大雅,至于我自己,就不必进去凑热闹了。”说着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万剑一,道,“今日激战时候,我远远看到长春翁那老魔头遁走时似伤了你一掌,不过看你现下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多半也是无妨了吧?”

万剑一笑道:“长春翁那老贼色厉内荏,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吓唬人而已,不妨事的。对了,师兄,你还未说要跟我说什么事呢?”

道玄点了点头,面色庄重了些,微一沉吟,道:“师弟,这几日正魔大战,两方自都是精锐尽出,不过邪不胜正,天道坦荡,才有了我正派大胜之局。在此欢庆之刻,我却想问一问,师弟你觉得魔教此次大败,大概要多少年方能恢复元气?”

万剑一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道玄会向他问这个问题,不过稍微思索之后,他爽快地道:“我以为此番魔教损兵折将,伤亡不可谓不惨重,就算不用百年,至少也得七八十年方可恢复元气。”

道玄点了点头,微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亦作如是观,其实不止你我,刚才你离开的时候,在玉清殿上诸位长辈谈论时,也大多作如此想法。是以若我所料不差,多半明日时分,我正派三大派或将要各自分布区域,将这些魔教余孽从中土之地彻底逐出了。”

万剑一神采飞扬,笑道:“如此正好,我正觉得这三日里还未打得过瘾呢,哈哈哈哈……”

道玄看着万剑一眉飞色舞的兴奋模样,忍不住摇头也苦笑了一声:“你这个人啊……”

万剑一笑了片刻,忽地面上神情一怔,笑容消了下去,似乎想起了什么,道玄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道:“怎么了?”

万剑一迟疑了片刻,皱眉道:“师兄,我听你刚才话里意思,似乎诸位师长的意思,只是要把魔教妖人逐出中土?”

道玄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这岂非正是当前大事,不然你还想做什么?”

万剑一摇头道:“这自然是大事,我可不是反对此事,只是……”他眉头紧锁,片刻之后抬头看着道玄,道,“师兄,我以为今日局面实在是千载难逢之机,魔教新败,死伤惨重,精锐为之一空,正是我等对其穷追猛打的大好机会,岂可只是将之逐出中土就算了?”

道玄的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缓缓道:“以你的意思,难道逐出中土还不够吗……”他脸色忽然一变,愕然道,“难道你竟是想去传说中的西北蛮荒之地?”

万剑一发出一声清朗长笑,愤然道:“不错,我正是此意。魔教源起自古以来便神秘莫测,天下人除了知道尔等乃是发源于西北蛮荒,又传说那里有一座亘古魔殿,乃是魔教圣堂死地,除此之外便再无消息。如今恰是千载良机,何不趁此杀入蛮荒,斩草除根?”

道玄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才道:“可是数千年下,除了魔教妖人,从未有人从那蛮荒之地中活着出来过,更无人知晓其中到底是何等凶地,贸然闯入,只怕未可轻言必胜!”

万剑一双眉一展,昂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道玄默然,许久没有说话,万剑一见他沉默,也随之静默下来,碧水潭边,一时除了山风呼啸,中间夹杂着远处玉清殿上的谈笑之声,四周变得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道玄道:“此事事关重大,非是我二人可以自作主张,我看还是稍后禀告恩师和诸位师叔师伯,再作定夺吧!”

万剑一点了点头,但目光炯炯,看着道玄,道:“本当如此,不过师兄,小弟这里却想先问你一句,不知师兄心里,可否赞同小弟这个想法?”

道玄抬眼向他看去,只见万剑一剑眉星目,目光锐利明亮,其中炽热之意,竟仿佛如无形利刃一般,落在他自己的脸上。道玄微一犹豫,展颜笑道:“师弟,你我二人交情非同一般,加上此事的确有可行之处,做师兄的自然要全力支持于你。”

万剑一大喜,上前猛地一拍道玄肩膀,大笑道:“好,好,好,只要有师兄你相助,便胜过了千军万马,你我兄弟二人并肩而战,便是纵横天下,也只是小事一桩!”言罢大笑。

道玄微微摇头苦笑,似乎有些受不了这个热情奔放的师弟,只是看他神色,更多的却是欣喜。

远处,又是阵阵山风吹来,二人的衣衫道袍都轻轻拂动,天际那片异样的火烧云霞,还散发出淡淡红光。碧水寒潭之畔,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倒映在地面水上,拉得很长,并肩站着。

万剑一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了两人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有个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也许只要两个人并肩而战,这世间便当真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们了!

万剑一心头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所萦绕的时候,道玄却突然“咦”了一声,向万剑一身后望去,万剑一随即也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去,只见从远处那气势恢弘的白玉石阶上,远远地走下了一个人,渐渐走近,却是一位僧人,灰布僧衣,方脸垂目,面上看去都是平和之色,缓缓走来。走到近处,万剑一与道玄目光都有意无意向这位僧人左手手腕处看了一眼,那里系着一串翡翠念珠,晶莹剔透,耀人眼目,发出淡淡青光,与这位僧人一身的朴素打扮颇有几分不合。

那僧人走得近了,很快也发现了这寒潭边上的僻静所在已先站了二人,便抬眼看去,目光在万剑一面上扫过,随即落在道玄身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对面道玄也笑了出来,走上一步,对万剑一微笑道:“师弟,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大师就是这些年来名动天下的天音寺‘泓、德、智、空’四大佛徒中的普智大师。”

万剑一“啊”了一声,施礼道:“大师之名久仰了,失敬,失敬!”

普智和尚连忙还礼,苦笑道:“道玄师兄又来取笑小僧了,我不过是天音寺中不成器的一个弟子,被好事之徒胡乱编了个什么所谓的四大佛徒,厚颜与三位师兄弟并列,实在是太过惭愧了。”

道玄笑道:“大师何必自谦,对了,这位乃是我的师弟,俗家名姓万,名剑一。”

普智一怔,动容道:“原来这位便是与道玄师兄并列为青云门当今年轻一辈奇才翘楚、惊才绝艳的万剑一万师兄,小僧这里有礼了。”

万剑一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大师好生厉害,刚才还说我道玄师兄取笑于你,可转眼之间,我却被大师消遣得无地自容了!”

普智面上泛起笑容,微笑合十道:“哪里哪里。”

三人相视而笑,道玄道:“普智师兄怎的来了此处?”

普智道:“阿弥陀佛,小僧修行尚浅,至今仍无法与普泓师兄那样达到‘目空一切’之境,不耐喧扰,只得暂且出来。”

万剑一笑道:“大师你乃是得道高僧,原不必凑那热闹的。”

普智微微一笑,道:“小僧这还是第一次来到青云灵山,若二位师兄没什么吩咐的话,小僧便趁这空闲四下走走,好好看看这灵山胜境。”

道玄与万剑一都微微欠身,道:“大师请便。”

普智合十对他二人行了一礼,转身走去,很快走上了虹桥,身影渐渐消失在云气山风之中了。

道玄目送普智身影远去,忽然道:“师弟,此番正魔大战,我正道修真诸门阀皆是精锐尽出,虽是同心御敌,但亦可看出如今年轻一辈的根底苗头来。想来有此念头的,未必只有我们,我等私下注意天音寺、焚香谷等年轻一辈,他们多半也窥视我们,不知这三日下来,你可看出了什么?”

万剑一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会儿,道:“以我所见,当今正道诸门年轻一代俊杰辈出,实是难得的景象,远胜以往,不过若当真要比起来,只怕还是以我等青云、天音寺、焚香谷潜力最为深厚。”

道玄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师弟所言甚是,我意亦是如此。三派之中,焚香谷里云易岚、上官策两人都非同小可,不过若要说将来与我青云门争夺天下正道领袖之位的,只怕还是天音寺。”

万剑一眼中闪过一道光华,神情看去似乎并未因此而担忧,反有几分斗志昂扬之色,道:“不错,刚才那位普智师兄虽然我没有看到他与魔教交手,但其他三位佛徒,特别是那位为首的普泓师兄,却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奇才,佛法神通已臻大成之境,假以时日,必是领袖天下的大德高僧。”

道玄一声长笑,拍了拍万剑一的肩膀,笑道:“师弟,既如此,我等身负师门重恩,看来日后担子不轻啊!”

万剑一朗朗而笑,神态飞扬,道:“明日我便向师尊请命追剿魔教妖孽,杀入蛮荒!嘿嘿,若不做下几件大事,怎对得起七尺男儿之身,白白辜负了一身修行!”

道玄目光一闪,面上似掠过几分异样神色,但仍是微笑点头,道:“正是,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万剑一重重一拍道玄手臂,哈哈大笑,只觉得心头一股激情豪迈,天地苍穹都似在手中,人世间更无难事,忍不住仰天长啸,啸声清锐直上云霄,天际风云变幻,滚滚不休。

翌日,正道大小诸派都逐渐离开青云,灵山胜境之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仙家灵气。

接近午时时分,以青云门掌教天成真人为首的青云诸长老,才将最后一批离开的正道道友送走,回到通天峰峰顶玉清殿去了。而在云海之上,来来往往的青云弟子却是极多,除了长门通天峰一脉的弟子之外,其余六脉弟子也有不少来到了这里,其因无他,乃是大战之后,掌教天成子传下喻令,令这一次表现出色的年轻一辈弟子都来到通天峰上,当有所嘉奖。

是以此刻走在通天峰上的青云弟子们个个都是面露笑容,欣喜非常,本来一场难得的大胜已是大喜之事,若是再有幸入得诸位师长法眼,传得奇术妙法或得赠些奇珍异宝,岂非更是喜上加喜?

蔚蓝的天空里万里无云,但不时划过天际的道道奇光异彩,却为天幕上增添了亮丽的颜色,那是不时到来的各脉弟子驭剑之光。远处,青云山巅不时传来悠扬的钟鼎之声,灵鸟飞跃,鸣声清脆。云海之上,更是在白日照耀之下,云气蒸腾,犹如仙境。

大竹峰弟子田不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踏上了通天峰云海上白玉铺就的平台。与他同来的大竹峰弟子还有两人,都是他的师兄,名唤做苟不立、侯不静,三人站在云海之上向四周看了看,苟不立低声对其余二人道:“不是说大师兄已经陪师傅先来了吗,怎么没看到人影?”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侯不静眼尖,一指前方,笑道:“那不是熊师兄吗?”

田不易与苟不立转眼看去,果然望见一个壮硕之极的男子从人群之中走了过来,正是他们大竹峰一脉的大师兄熊不壮。

熊不壮声若洪钟,远远便听见他笑道:“你们这三个兔崽子,可叫我好等啊。”

田不易三人都笑了起来,待熊不壮走到跟前,身材偏瘦的侯不静看去怕只有他一半宽,嬉皮笑脸道:“熊师兄,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有看到小竹峰的那位大美人水月吗?”

熊不壮铜铃般眼睛一瞪,道:“胡说八道,我是陪师傅前来送别其他门派的,一大早到现在就忙个不停,哪像你们三个懒鬼,姗姗来迟还满嘴风凉话!”

田不易笑道:“熊师兄你别与他一般见识,侯师兄其实是自己想见那位水月美人儿的,这不是向你投石问路吗?”

熊不壮与苟不立都是大笑,侯不静则是向田不易呸呸呸连啐了几口,吐舌道:“那水月冷若冰霜,青云门上下谁人不知,我哪敢去惹她?”

三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显然水月名声素来在青云门中颇是不小。他们四人随后向前走去,大竹峰人丁不旺,不过师兄弟间感情向来都是极好的,一路上熊不壮对三位师弟道:“现在师傅已经随掌教真人等去了玉清殿上,我看不只我们,便是其他各脉的年轻弟子,也没有过虹桥上去玉清殿的,想来应该是诸位师长有些要事商量。师傅他老人家吩咐我等就先在这云海上转转,等候传喻。”

田不易等人都点头称是,当下四人在云海这里闲逛,一路上不时有相识的其他各脉师兄弟遇见,彼此寒暄招呼,倒也热闹。这般逛了好一会儿,眼见这云海之上越来越是热闹,青云弟子越聚越多,却始终不见玉清殿上下来人传喻众人前去。

直到了日正当空,人群中忽地一阵骚动,原来是从虹桥方向下来一位长老,众人都围了过去,却只见那长老向云海之上扫了一眼,面无表情,朗声道:“掌教真人传喻,此刻有要事商讨,诸弟子暂缓上山,可先去通天峰弟子居先行用过午膳,待午后再行传喻。”

云集在云海之上的青云门各脉弟子怕没有百余人,闻言人群中发出“哗”的一声声响,不过众人面上倒并无怨烦之色,更多的人倒是对掌教真人等一众师伯师叔谈了这么许久仍未谈妥的事,颇感兴趣,私下一个个交口结舌,都纷纷议论起来。

熊不壮转过头来,呵呵一笑,道:“如此正好,我早就想尝尝通天峰的菜肴口味了!”

田不易三人大笑,并肩向着人群走去。远方,虹桥尽头、云气深处,似乎又有一阵悠扬钟鼎之声飘扬过来,给这灵山仙境更添了几分悠闲仙气。

诛仙前传·蛮荒行第四章众议

第四章 众议

大竹峰一脉四人也随着人流走下云海,向云海西侧一条小径走去。小径两旁古木参天,松柏茂盛,才走了数丈之远,众人便已觉得适才云海之上人群的喧嚣声不知何时已经被隔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静之感。又走了一小段,树林更加茂密,林中不知何处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声,在粗壮的树干枝叶里,不时会出现几只小小松鼠,手中或抓着松果,小小的脑袋歪过来,悄悄带着几分好奇注视着树下行走的人们。

田不易等人行走的林间小径是前人开发出来的,多以圆石铺地,其中也夹杂着一些白玉碎石,看去和云海地面以及虹桥上头玉清殿下那条恢弘石阶上铺的白玉石十分相似,应该是当年青云门先辈修筑这片灵山仙境时剩下的余料,便一起铺了这条小径。

此刻或许是受到了这片幽静的影响,走在这条小径上的青云弟子都放慢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前后相隔也离得远了些,似乎谁也不想打扰这里的安静。大竹峰四人此刻也是如此,缓步行进,熊不壮与苟不立在前,田不易与侯不静跟随在后。

苟不立压低了声音,微转过身子对三个师兄弟笑道:“你们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吗?”

田不易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当下摇了摇头,看看身旁的侯不静,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看来也不清楚。苟不立笑道:“这条路是通往‘翡翠坪’的。”

田不易“啊”了一声,道:“莫非就是那个虽然处此绝顶高峰之地,却仍然青草翠碧、犹如翡翠的山坪?”

苟不立点头笑道:“正是,这翡翠坪虽然不如‘云海’、‘虹桥’还有小竹峰‘望月台’那般名列青云六奇景之位,但景色清新怡人,也是难得的美景。”

走在苟不立身旁的熊不壮点头附和道:“不错,正是如此……”不料他不说话还不怎样,话一出口,登时前后左右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原来熊不壮天生一副洪钟嗓门,这一说话一个不小心,登时打破了这前后的静谧,惹得众人吃了一惊。

熊不壮等人随即也发现了此事,熊不壮颇有几分尴尬,干咳一声,抬头看天装作若无其事向前走去,其他三人窃笑,也跟了上去。

又走了一段路,田不易心中正想着不知还有多远,却听身旁侯不静突然开口道:“对了,看到这周围林木,我忽然想起一事,说来也是稀罕。”

田不易向他看去,前头熊不壮、苟不立也放缓脚步,转过头来,苟不立问道:“怎么了?”

侯不静面上露出一丝神秘之色,压低声音道:“今日晨起之后,你们都在准备行装,我因为厨房少了柴火,便去了后山竹林那儿想砍些黑节竹回来,不料在那林中,却看到稀罕的东西!”

田不易等三人见他神神秘秘,不由得好奇心都被他勾了起来,田不易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什么?”

侯不静向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眼,确定没人在注意他们四人之后,这才低声道:“我看见了一只母猴子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猴子在竹林里……”

“嘘!”熊不壮、苟不立、田不易三人一起嘘了一声,摇头走开。苟不立口中不屑地道:“我还以为你看到了什么,原来不过是野猴,大竹峰后山深谷里到处都是原始密林,野猴无数,别说才一只,便是跑了一群上来也不见得有什么稀奇的!”

侯不静有些着急起来,道:“你懂什么,听我把话说完,我刚开始也是没当一回事,可是之后我无意中多看了两眼的时候,却发现那猴子与寻常的野猴有不同的地方。”

听到这野猴还有不同,熊不壮等三人又围了回来。苟不立道:“如何不同?”

侯不静神秘地道:“我看见那母猴子有三只眼睛!”

“啊!”田不易三人都是吃了一惊,熊不壮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当真?”

侯不静重重点头,道:“这等事我骗你们做甚,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母猴子果然是有三只眼睛,除了平日两只眼之外,”他伸手在自己额头上画了个小圈圈,道,“还有一只便在此处了。”

田不易三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田不易向熊不壮问道:“大师兄,你见识比我深,可曾听说过有这种异猴?”

熊不壮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末了还是缓缓摇头,苦笑道:“想不出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有这等古怪猴子。”说着,他转向侯不静,有些狐疑地道,“你该不会是早上太早起来没睡醒,睡眼地看错了吧?”

侯不静怒道:“胡说,我怎么说也是修行多年,岂能与凡人一般早起会睡眼?”

苟不立忽然对他问道:“我问你,那只母猴怀中抱着的小猴,你可也看见了?”

侯不静一怔,道:“看到了啊。”

苟不立道:“那小猴是几只眼睛的?”

侯不静一呆,想了一想,干笑了一声,道:“那只小猴好像却并无什么特异之处,与寻常野猴无异。”

田不易三人都笑了起来,也不多说什么,向前走去。侯不静有些恼怒起来,追上前去微怒道:“你们如何不相信于我?”

田不易笑道:“那你告诉我们那三只眼睛的猴子叫做什么?再说了,若真有这等稀罕东西,你如何不抓回来让我们亲眼好好看看?”

侯不静摸了摸脑袋,叹了口气,道:“你当我不想吗,我也想抓来着,谁知那母猴身手迅捷,远胜过普通野猴,看见我似要上前,在竹子枝头几个跳跃,就再也看不见身影了。你们也知道后山竹林茂密之极,后来任我怎么找寻,也是找不到了。”

田不易等三人又是一阵嬉笑,显然是不大相信侯不静的话,熊不壮更是大大咧咧拍了一下侯不静的后背,笑道:“小子,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厨房生火做饭吧,少去后山竹林抓猴子玩了。”

侯不静面色一苦,显然这位壮硕师兄虽然是寻常一拍,力道却也不小,好在他二人同门多年,早就对这位师兄表示亲密之举有了些许防备,若是换了普通人吃了这大力一掌,多半要趴到地上去了。不过此刻侯不静却是眉头紧皱,心中不由得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暗想难道当真是自己看花了眼吗?

田不易等人却不去理他想些什么,仍是向前走去,此番这么一耽搁,他四人离前头其他的青云弟子又远了许多。田不易看了看前方,道:“我看我们还是走快些吧,你们看前边的人……”

话说了一半,忽地从他们四人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意外的声音,“咦”了一声,随后传来那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声音:

“胖子?”

田不易一听这声音居然有几分熟悉,但仓促下却想不起来是哪位,转身看去,登时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苗条少女站在他们四人身后不远处,眉目如画,清丽无双,腰间束一条琥珀朱绫,手中提着一柄仙气流转、宝光幻闪的仙剑,却不是苏茹又是何人?

两人目光相触,田不易望着那水盈盈如春波一般的明眸,忽地心头一跳,脑海中轰鸣一声,一片空白,似乎是片刻间什么都忘却了,只剩下眼前那个少女美丽的容颜。

就在田不易连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却仍是恍惚的时候,忽地一个巨大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将他的目光与苏茹隔了开来。田不易目光一旦与苏茹那水汪汪的眼眸分开,立时便清醒了过来,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又有几分奇怪,抬头看去,却只见原来是大师兄熊不壮走到自己跟前。他心中便不由得有些感激这位大师兄了,暗想大师兄果然道行深厚,远非自己能比,且目光如炬,一眼看出自己道心不稳,这才出手相救。

只是片刻之后,田不易便发觉有些不对,只见熊不壮神色间似颇有几分疑惑,上上下下打量了苏茹一番,道:“这位师妹,请问你是哪一脉门下弟子,师从的是哪位前辈长老,我记不得曾与你相识啊,怎的出口就骂人呢?”

田不易面上神情瞬间似乎有些僵硬发呆了起来,微微张开了嘴巴,而前头苏茹原本有几分微微得意的表情,突然间也呆了一下,半晌之后,她缓缓转头看了一眼熊不壮,面上神情说不出的奇怪。

熊不壮心中暗想,这少女好生奇怪,怎的叫了一声胖子就再也不说话了,不由得更觉得有些冤枉来,道:“这位师妹,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突然叫我胖子?须知本门修行虽不如天音寺佛门一般规矩森严,但平日口德亦当注意……”

“咳咳、咳咳……”田不易忽然在旁边咳嗽起来,同时对着熊不壮连续眨着眼睛,微微摇头,神情似笑非笑,颇为古怪。

第五章 赐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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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不壮瞪了田不易一眼,哼了一声,正气凛然,道:“田师弟、你不要拦我,我已猜到她多半是小竹峰门下弟子,我也知道真粤师伯平日最是护短.不过似她这般无缘无故就喊入胖子,实在不妥,我身为同门师兄,理当教导她……”

田不易拼命摇头,欲言又土.一张脸上神悄越来越是古怪,而前头苏茹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面上奇怪神情渐渐消失,嘴角露出笑容,笑意越来越浓.待到熊不壮说到后来,她已是“扑哧’一声忍耐不住,掩口咯咯大笑,末了似乎笑得太过厉害,微弯下腰,用纤纤玉拍打自己胸口,像是喘不过气来,摇着头笑个不停,同时转身向后头喊道:“师姐,快……咯咯、咯咯……快来看啊,这里有……咯咯,有好玩的事情”……”

熊不壮看着前头那少女笑个不停,更加是觉得莫名其妙,他自觉刚才自己说的话语重心长厚道朴实,既照顾了这位师妹的面手又教导了她做人的道理,想来自己真是诲人不倦循循善诱,可是看上去这位师妹非但没有醒悟的摸样,反倒奇奇怪怪地笑个不停。更加令人厌烦的是自己的师弟不易似乎也突然间变得奇怪了起来,一睑古怪神情在旁边对自已挤眉弄眼摇头晃脑的。

旁边的苟不立和侯不静这是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了,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走上前来刚想说活,便在这时,只见对面那个美貌少女身后,忽地又走来个女子,身形比少女略高,秀发如瀑披在肩头,神情冰冷,容貌也是绝美,直走到那少女身边站定,随即向大竹峰四人这边着来,目光在他们脸上逐一扫过。

熊不壮等人都是吃了一惊,这随后走来的美貌女子却是他们都认识的的人物,便是被青云门门下两千弟子私下许为门中绝色的小竹峰水月,而听那少女喊水月为师姐,想来她多半也是和水月同一师承,同为小竹峰首座真雩大师的座下弟子了。

真雩大师在青云门地位非同小可,德高望象不说,且平日里喜欢护短也是出了名的,刚才熊不壮虽然说话说得理直气仕,不过这当口当真确定之后,脑中忽地想起真雩大师的模样,那股“正气,不知怎么就短了几分,干笑两声,却是住口不言了。

只见苏茹凑到水月耳边,压低了声音对着水月偷偷说着什么,同时眼光中笑盈盈满是笑意,不住向田不易等人看来。田不易被她眼光触到,只觉得面上猛然热了起来,尴尬无比,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低下头不去看她。

苏茹笑着跟水月说完了话,水月面上神情也微微有些变化,虽然仍是冷淡表情,但与刚才冷若冰霜的模样相比已缓和得多了。她一双美目扫过大竹峰四人,嘴龟微微翘起,似乎也有几分淡淡笑意,看去更添几分秀色,不过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淡淡看过熊不壮、田不易等人之后,一拉苏茹。道:“好了,我们走吧,若是再不去,万一师长们传下谕令,你可就看不到翡翠坪了。”

说着当先走去,苏茹跟在她的身后.却仍是咯咯笑个不停。大竹峰熊不壮等人不明她二人究竟在笑什么.满腹迷感,只是又不好问,加上水月一脸淡然前行,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四人都退到两旁,让开了中间小径道路给水月和苏茹通过。

水月目不斜视,缓步走了过去,苏茹却在经过田不易身边时候,忽地抬眼向他看去,田不易这时心中正有些七上八下,正好也向她看去,二人视线相触,苏茹忽地又是贝齿轻咬红唇,嫣然而笑。田不易嘴巴张合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在那美目明眸之前,他却似乎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相反心底处却隐隐有一分怪异的窃喜。

苏茹看了田不易一眼,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随后才快步走去,追着水月的身影去了,只剩下大竹峰一脉师兄弟四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两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啊?”首先发话的果然是大感莫名其妙的熊不仕,一睑郁闷地道:“什么话也不说,就在那边笑啊笑的,女人真是古怪。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的苟不立与侯不静纷纷点头,大有同感,都道师兄所言极是,这两个女子行径怪异,古怪难测,早前也曾听说小竹峰真粤师伯性情怪异,便是连掌教真人也要让其三分,看来这些小竹峰的女弟子定然都是被真粤师伯给惯出来的!

熊不壮点了点头,忽地看到田不易正站在一旁发呆,怔怔出神,也不说话,走上前去往他肩膀猛然一拍,道:“田师弟,你说我说的话对不对?”

田不易正出神间,忽地只觉得肩头一股大力涌来,猝不及防下竞是一个踉跄,不过幸好他根基坚稳,脚下微一用力已站定了身子,抬头正看到熊不壮的眼睛,他默然片刻,随即苦笑点头道“大师兄你所官极是……”

熊不壮哈哈大笑,极为满意,一挥手,道:“我们也快些走吧,别为了这些奇怪女子烦心,连翡翠坪景色都看不到了,走走走!”说位招呼众人,向前走去,苟不立与侯不静都跟了上去。田不易走在最后,目光远眺、眼中淡淡光芒闪动,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了。

一行人顺着这条小径向前又走了半盏茶的时侯,忽只见原本狭窄的林间小径前头豁然开朝,两侧树木迅速稀少,道路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而在小径的尽头,已然站着不少的青云门同门弟子,围成一面人墙,从中不时可以听到有人发出赞叹之声。

田不易等人料想是已经走到了通天峰奇景“翡翠坪”了,连忙紧走几步,熊不壮一马当先,向人群中挤去,田不易等三人紧随其后,凭借熊不壮那巨熊-般的身材,四人轻而易举地挤到了前头。

“啊……”

四人同时发出了带着惊叹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极为广阔而山势平缓向下的巨大山坡,从他们立脚之处开始,青草茵茵如翠玉一般,向前延伸,大半边山坡数百丈方圆之内,绿油油一片,竟如一块通透美丽的翡翠一般,令人心胸为之一宽。

山风徐徐,从远处吹来,翡翠坪上的青草如波海一般,起伏不定,风中似乎也带着这里青草的芳香,微微青涩却甘美的感觉,如轻柔的手,轻轻抚摸着人们。

草坪的最远处,山间的云气凝结在那里,洁白无瑕,轻轻吸荡着,整个翡翠坪看去,此刻竟是如此的安静美丽,令人再无丝毫俗世杂念,浑然陶醉于这天地鬼斧神工的美丽景色之中。

忽地,就在这众人沉醉美景的时刻,远远地从通天峰山顶传来了一声隆钟大响,青云门众弟子都是一震,这一次的钟鼎声音沉稳厚重,非比之前悠扬之声,正是玉清殿上传唤众人的信号。

当下众人都纷纷转身离开,大竹峰四人也不敢耽搁,田不易最后看了翡翠坪一眼,深深吸了口这里清新的空气,转过身子,忽地身子一僵,却是看到不知什么时侯,那个熟悉的美丽容颜居然就在自己身后,映进了眼帘之中。

苏茹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说不消是讥笑还是忍俊不禁,最后还是看了田不易相眼,低低地对着他说了一句:“傻瓜!”说罢,摇头笑着快步走开了。

田不易望着那个美丽身影,耳边只回荡着她轻柔声音说的两个字:傻瓜、傻瓜、傻瓜……这声音犹如密咒,就这般在他耳边胸口飘过来荡过去,挥之不去,他怔怔望着前方,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在从通天峰顶玉清殿上传下的隆隆钟声中,分散在云海四处的青云门诸脉弟子纷纷聚拢过来,只见在虹桥桥头站着数位前辈长老,微笑伫立,简单吩咐了众人几句,果然是天成子掌教真人与其他长老们已经谈完事情,召唤众人上去。

当下众弟子跟随着这数位长老缓缓步上虹桥,山风呼啸吹过,只见无数年轻的身影风姿勃发,笑容满面,谈笑声不绝于耳,好一派兴旺气息,过了虹桥,就是碧水寒潭和那道气势恢弘的白玉石阶,暖和的日光之下,青云山的镇山灵兽水麒麟懒洋洋地趴在水潭边上晒着太阳,对从身边鱼贯而过的众人视若无睹。

田不易等大竹峰四人也夹杂在人流之中,上了白玉石阶,走进了玉清殿中,田不易在青云门中资历尚浅,平日也不见得如何出众,便是在大竹峰众弟子里也未显特别出色,所以算来他也不过是第二次来到玉清殿这青云门中最重要的殿堂。

青云门毕竟乃是名门大派,自然有其不凡之处,其中门下弟子的教养,亦非比寻常,虽然一路之上青云弟子大多轻松谈笑,但接近这座气势雄伟的玉清殿后,也不需有人制止,喧哗之声便自然而然小了下来,侍众人进人殿堂之后,巳然是鸦雀无声了。

田不易与二位师兄站在一起,夹杂在人群之中,向前望去,只见偌大的空间里,玉青殿尽头供奉若三尊巨大神像,正是道家的三清真君,金身灿烂,肃容而坐,神像前乃是三张紫檀木所制之供桌,长九尺宽四尺,高亦有五尺之多,其上摆放若诸祭品牺牲,香火缭绕,袅袅飘起。

王清殿内空间颇大,百来个青云弟子站在下首也不显拥挤,前方正中处摆放七把檀木大椅,左右各三,上首居中一把。此刻椅子上都坐着人,道俗都有,田不易虽然来得不多,却也知道那椅子上的七人便是当今青云门最声名显特的七位首座,安然坐于正中的那位鹤骨仙风,气度不凡的道长,自然便是如今天下正道泰斗,当今青云门的掌教真人天成子了。

田不易目光移动,很快便发现自已的恩师,也就是大竹蜂首座郑通此刻也在其上就座,位列于左手处第三张交椅,而七位首座中除了天成子掌教真人之外,最吸引人住意的,却是其中唯一的一位女子,位次仅在天成子真人下首,一头银发如雪,面上皱纹横生,看去颇有几分老态龙钟,不过放眼青云门上下,却没有一人胆敢轻视这位老妇人,她正是当今小竹峰首座真雩大师,若论及辈分,她甚至还胜过天成子真人,乃是天成子的师姐。

在七位首座身后,站立苦数十位青云门上一辈长老,虽然在这大殿上并无他们的位置,但他们面上神情却显然比那些恭恭敬敬站立的青云门年轻弟子要轻松得多,不少人还微笑着低低说话。不过除了他们之外,在大殿之上,却另有两人,最是引人注目。

诸长老都是站在两排首座座位之后不远处,唯独在掌教真人天成子身后,却并无一位长老,反而是站立着两位年青一代的青云弟子,他二人神态自若,气宇轩昂。虽处于万众瞩目之地,却并无丝毫祛弱之色,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青云门年青一代里最负盛名的二人:道玄与万剑一。

田不易站在人群之中,远远向那两位师兄望去,目光在道玄身上看了一眼,随即移到万剑一身上。只见万剑一此刻白衣如雪,傲然伫立,整个人虽未动却如一柄隐有霸王之气的神剑,自然而然散发出锋锐的光芒。田不易不禁神为之夺,半晌之后自觉有些惭愧,徽微苦笑了一下,心头却是折服不已。

此刻,天成子真人站了起来,玉清殿上登时一片肃静,刚刚还有的一些谈淡话语声,也消失不见了。天成子真人面带微笑,语调平和,道:“大家都等久了吧?”

众青云门弟子齐声道:“不敢,恭聆真人教诲。”

天成子真人微笑道“昨日一场大战,蒙青云门历代祖师庇佑,邪不压正,大败魔教妖人于青云山麓之下,实为我青云门创派以来有数的大喜事!”

众年轻弟子们人群中一下子爆发出一片朗朗笑声,不知有多少人面上涌现出骄傲自豪之色,天成子真人望着那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庞,面上的笑意也是更加浓重,随后抬起了手,向下压了压。

青云弟子中的笑声慢慢低了下去,天成子真人又笑道:“这番功业非同小可,不说远的,至少可令魔教妖人数十年间也难以恢复元气,换而言之,至少也为天下苍生保有了数十年的太平,由此我与诸位首座及长老们商议之后,觉得理当对此番功业里有所贡献、伉抗敌出色的弟子加以奖赏。”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人人都面带喜色,天成子真人微笑着坐了回去,向着旁边的道玄点了点头,道玄微微一笑,走上一步,朗声道:“蒙列位师伯师叔恩典,以下我念及名单之内的青云弟子,请走上前来。”

说罢顿了一下,也不见他拿出什么纸张记录,居然就径直念了出来一长串的名字出来:“苍松、水月、商正梁、曾叔常,天云、范胜、葛黑……”

这份名单足足有三十人之多,青云门七脉均有弟子名列其中,人数上仍以长门最众,最少的正是田不易所在的大竹峰,仅有大师兄熊不壮位列其中,不过大竹峰人丁单薄,一向又并无特别出色的入才,所以也并不出人意料之外,倒是最令人诧异奇怪的,竟是这份名单中,竟没有了此番功业里表现极为出色、声名一时无双的长门两大弟子:道玄与万剑一

只见诸出色的青云弟子从人群中纷纷走出,自然站成三排,站立于诸位首座之下,道玄扫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退了回去。片刻之后,只见除天成子以及那位德高望皿的真雩大师之外,其他五位首座都站了起来,此外站在他们身后的数十位长老也缓步走了上前,—走到那些弟子身前,或微笑赞赏,或低声鼓励,每人都拿了些东西给予了这些弟子,旁边弟子不时投来羡慕的眼神,更不时有惊叹声,惊喜笑声发出,一迭声地感激不尽。这些首座和青云门的前辈长老,哪一个不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修真人物,拿出手的东西,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其中不少赏赐的事物,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法宝,又或是奇珍异材锻冶的罕见灵丹,如何不让这些年轻的青云弟子们喜出望外。

得到宝物赏赐的青云门弟子带着绝大的欢容,谢过了诸位前辈之后,一一都走回了人群中,住往人一回去,便被周围的同门师兄弟包围了起来,争相目赌那珍奇的赏赐,所有人也不免笑容满面,兴奋异常。田不易等人亦不例外,早就等着心痒难熬,好不容易待熊不壮走了回来,旬不立,侯不静和田不易三人登时就围了上去,侯不静眼尖,早看到给熊不壮赏喝的正是自家恩师、大竹峰的首座郑通。从旁边捶了一把熊不壮,笑道:“快说,师父给了你什么好处,看你笑得这般倡狂的模样?”

熊不壮笑容满面,面透红光,根本没把侯不静那一捶放在眼中,压低了声音,笑道:“你们猜?”

田不易等三入都嘘他起来,但片亥之后却是忍耐不住,纷纷都猜了起来,苟不立当先猜道:“可是师傅独门的‘金云丹’?”

熊不壮连连摇头,侯不静眼珠转,道:“莫非是师傅数年前练就的法宝‘流星刺’?”

熊不壮笑道:“非也,非也。”

三人一时部窒住了,田不易脑筋急转,忽地瞪大眼睛道:“该死,难道竟是师父将‘黑竹鞭’传你了?”

苟不立与侯不静都征了一下,转限看去,只见熊不壮似乎牙齿都要笑得掉了下来,点头不迭,田不易三人做愤怒状扑了上去,将如巨熊一般的大师兄一顿捶打,但不久之后便爆发出一阵笑声,显然是极替大师兄高兴的,这黑竹鞭乃是大竹峰首座郑通修炼多年的一件异宝,取材于大竹峰后山黑节竹林中一棵罕见的千年奇竹,仙力极强,非同小可,乃是大竹峰一脉有数的法宝,想不到竟是传给了熊不壮,不过说来熊不壮也是目前大竹峰诸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人物,人人都以为他将来必然要接替郑通之位,所以此番传他宝物,虽然出乎众人意料,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田不易等人除了羡慕之外,因为平里师兄弟感情极好,更多的也是为熊不壮高兴。

他们这里打闹笑骂,旁边其他的得赏弟子也一一走了回来,说不得又都是一阵骚动喧哗,不过很快的,众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再次被场中吸引了过去,只见此刻的场中,诸位首座长老都已经走了回去,但站在下首的年轻弟子里,却仍然有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未动,赫然正是艳色无双的小竹峰弟子水月。

不知怎么回事,刚才那么多的前辈长老,居然无人拿东西赏赐给水月,此刻被万众瞩目之下,水月虽然面色未变,但亦不禁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眼中透出几分尴尬之色出来,便在此刻,在底下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声中,忽然一声低低咳嗽,一直稳如泰山的真雩大师缓缓站了起来。

众人登时肃然无语,真雩大师在青云门中地位向来德高望重,寻常弟子在她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便是连掌教真人往往也让她三分,此刻只见她站了起来,身材居然颇为高大,刚才坐在那边不觉得,此番站起似乎比天成子真人还要高出半个头。

真雩大师也未多说什么,横扫了人群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爱徒水月身上,水月微微有些讶异,看着恩师,真雩大师目视水月,半晌之后,忽她手一抬,顿见一道灿烂豪光从她手底散发而出,耀眼之极,几乎难以目视,煌煌光辉之中,猛然发出一声破空锐啸,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耀目炫光,“啪”的一声轻响,落在水月身前。

豪光摇曳,许久之后方才缓缓散开,露出内里真容,乃是一柄亮若秋水泛着淡蓝仙气的绝世仙剑。

“给你的!”真雩大师淡淡说了一句,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

玉清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柄仙剑之上,甚至连天成子真人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看向真雩大师,真雩大师却只如不见,反而是闭起了眼睛,那一副倨傲模样,当真有几分不可一世的味道。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青云山通天峰上,清爽的山风从远处悠悠吹来,从山项玉清殿上缓缓走下的青云门弟子们大都谈笑风生,神情兴奋。田不易、熊不壮等大竹峰一脉四人也走在人群之中,不过这个时候他们谈论的话题已经不是熊不壮得到了师门重宝“黑竹鞭”了。

侯不静摇头晃脑,叹息半晌道:“想不到啊想不到,真雩师伯出手竟是如此大方!”

站在他身旁的苟不立点头表示同意,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道:“是啊,想不到真雩师伯竟会将‘天琊’传给了水月,除了本门至宝诛仙古剑之外,天琊可算是当今世间第一等的神剑了。”

熊不壮与田不易都是发出一声感叹,天琊神剑绝非是寻常法宝,来历非同小可不说,单说神剑本身已然是世间绝顶的仙家重器,真雩大师手持此剑纵横天下,不知斩杀过多少妖魔邪道,很多时候在青云门巾,多以将此剑看做小竹峰一脉掌门的象征。

田不易念及此处,忍不住道:“看来真雩师伯已经是下定决心将首座之位传给水月了。”

其他三人闻言都点了点头,看来诸人心中也都是这个想法,侯不静笑道:“如此一来,本门中那无数暗中倾慕水月的师兄弟们,只怕又要苦恼了,毕竟未来小竹峰一脉首座之尊,可不是谁都能高攀得起的。”

熊不壮等人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远远传了出去,他们此刻正走在虹桥之上,前后都是同门弟子,一时不少人看了过来,不过小骚动动之后,队伍仍是继续向前行进了,那笑声也如浮萍一般静静消失在山风之中。

走过虹桥,青云门第子便散布到广阔的云海平台之上,陆续有一些青云弟子驾驭法宝离开此地,自然是此间事了,回本脉日峰去了。田不易等人走至一旁,苟不立向熊不壮问道:“大师兄,师傅可还有什么吩咐传下来吗,是叫我们在此等候还是先行回山?”

熊不壮摇了摇头,道“刚才在玉清殿上师傅说了,这里事情办好之后便叫我们几个先行回山,不用等他了。”

田不易每人都点了点头,正打算祭出法宝准备离开,忽地苟不立眼睛一鳖,目光一亮,压低声音对其他三人道,“喂,你们着那边!”

田不易三人闻言,顺着苟不立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是虹桥方向,缓缓走下了两人,此刻散布在云海之上的许多青云弟子似乎也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许多人纷纷转过头看去,从虹桥之上下来的两人都是美貌女子,清丽无比,直令人眼前一亮,其中里有一位女子手提一柄耀目仙剑,正散发出耀耀蓝色仙光,更是引人注目。

这自然乃是水月和她的师妹苏茹了。

水月与苏茹在桥头停下了脚步,两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苏茹脸上有一丝尴尬之色,似乎还不怎么习惯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脸色也微微有些红了,水月虽然也是一样,但冰冷表情之下却并非尴尬,而是有一丝不耐与厌恶,冷冷哼了一声,拉了苏茹的手,向旁边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给她们让开了道路,水月面上表情虽然冰冷,周围众青云弟子却似乎并没有多大反应,看来往日里水月也一直如此,众人都习惯了,师姐妹二人走到一旁,却也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是站在一个偏静角落说起话来,末了又过了片刻,陆陆续续又走下了不少青云们弟子,其中不少小竹峰的女弟子都纷纷聚拢到水月与苏茹身边去了,顿时只听得唧唧喳喳声音悦耳不断,个个脸上都是笑容满面,想来多半都是为水月高兴恭贺的话语,而水月面对这群同门同脉的师妹们,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嘴角也慢慢露出了笑容。

熊不壮等人收回了目光,侯不静叹了口气,口中“啧啧”之声不断,道:“女人就是好啊,只要生得好看,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熊不壮笑骂道:“怎么,莫非你也想尝尝当女人的味道吗?”

侯不静一吐舌头,哈哈笑道:“免了,免了。”

熊不壮对他呸了一声,转过身来,却发现身旁田不易似乎仍是怔怔出神看着远处,便一巴掌拍了过去,道:“田师弟。”

田不易整个人激灵了一下,似乎被吓了一大跳,脸色也有些变了,干笑了两声,道:“大、大师兄,怎么了?”

熊不壮抬眼向田不易看着的方向望去,却只见那正是水月、苏茹等小竹峰弟子所在之地,他个性爽直,也没多想什么,道:“你发什么呆,我们要走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是。”

熊不壮等人纷纷祭出法宝,尤其是熊不壮更是拿出了新到手的法宝黑竹鞭,顿时引来苟不立,侯不静二人的笑骂,熊不仕亦很是得意,对着师弟们着实吹嘘了一阵,随后三入纷纷驾驭法宝离开云海。田不易跟随在三位师兄之后,缓缓开起离开了这如仙境一般的云海奇境,只是不知为何他此刻却全无平日里与师兄们玩笑的心情,目光不由自主地向着小竹峰众女弟子聚集之处望去。

或许是错觉吧,他脑海中飘过那么一个一闪即逝的念头,人群中的那个美丽少女苏茹,似乎在与众小竹峰师姐妹谈笑说话的间中,不时转头向周围张望着,倒像是在找寻什么人一般!

如果是真的,她会是在找谁呢……

下一刻,青天之上悠悠白云飘来,田不易的身影冲天而起,没入了白云深处,再也看不见了。

第六章 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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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竹峰乃是青云门七脉山峰之一,与青云门其他六脉为一祖同宗,不过在人丁之上向来比较单薄,虽然这千余年间大竹峰一脉也出了不少高人奇士,但在青云门中的实力一直处于末流。只是修真之士虽然未必六根清净,但大竹峰历代祖师似乎对这些倒看得很淡,虽积弱之日长久,也从来不见大竹峰历代首座有过大肆扩张广招收弟子的举动。

当世大竹峰首座郑通,本身的修行是极高的,在青云门内亦颇有威名,只是为人沉默寡言,一生也只收了熊不壮、苟不立、侯不静与田不易四位徒弟,加上旁系少许人,大竹峰如今的人丁不过几十人而已,远没有青云门其余各脉兴旺,是以当田不易等人从通天峰驭剑回到大竹峰上的时候,通天峰上的喧嚣,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情景了。

大竹峰以竹闻名,满山遍野悬崖峭壁都是翠竹,后山上更有以坚硬闻名的黑节竹林,山风阵阵吹过,竹林随风舞动,竹涛阵阵,令人顿生隔世之感。大竹峰上首座居住之地乃是一座“守静堂”,弟子们居住的地方则更远一些,乃是围绕一处大回廊而建的各个单独小院,熊不壮等人回山之后,相互说笑一阵,便也回自己房屋去了。

田不易跟在众人背后,嘴角也带着一丝微笑,只是神情却似乎仍有些飘忽,与诸位师兄别过之后,他缓缓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屋中摆设简朴,桌椅床铺,青砖铺地,墙上挂着一副“道”字横幅,颇为引人注目。田不易走到桌边坐下,还不等他坐定,只听得“汪汪”之声突然在房中响起,从屋子角落猛然扑出一条硕大黄影,劈头盖脸向田不易冲来。

田不易后退一步,用手一挡,笑骂道:“大黄,不许胡闹。”

这黄影立起来,居然也有大半人高,定眼望去,却是一只黄色毛皮纯亮柔和的大狗,此刻这只被田不易叫做大黄的狗显然看到田不易回来十分欢喜,吐着舌头绕着田不易脚边转来转去,不时蹭来蹭去,显得十分亲密。

大黄乃是田不易从小养大的爱犬,人狗之间感情十分深厚,田不易俯下身子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大黄的耳朵随着田不易的手掌微微向下趴了,用舌头去舔了舔田不易的手。

只是田不易不知怎么,总觉得心绪有些不宁,却又不明所以,片刻之后轻轻拍了拍大黄的肩膀,道:“出去自己玩吧。”大黄似乎也听得懂人言,“汪汪”叫了两声,尾巴甩动,居然也就自己跑出去了。田不易呆坐半晌,忽地重重摇头,苦笑一声,站起快步走到床边,盘膝坐了上去,闭目静心,行青云门道家真法清心宁气,片刻之后,只见他周身隐隐清光闪烁,光泽纯而柔和,正是将道家太极玄清道妙法修炼至精纯境界之状。

这一入定便忘了光阴,田不易物我两忘,也不知坐了多久,忽地只听屋外远处传来一阵轻微异响,却是与平日里自己早就听惯的诸位师兄弟走路之声迥然不同。田不易双目猛然睁开,眉头微皱,心下念头急转,他在大竹峰修行多年,这山上居住之人没有一个的脚步声他分辨不出来的,显然来人决然不是大竹峰一脉人物,只是这段日子一来青云门上下人人专注于正魔大战,哪里会有人来大竹峰上?

一念及此,田不易忽地心头一动,倒吸了一口凉气,前日正魔大战,无数魔教妖人蜂拥而至于青云山山麓之下,虽然随后惨遭败北之运,却搞不好也会有几个不知死的家伙可能偷偷摸上山来。田不易心中如是想着,嘴角已露出一丝冷笑,右手轻轻挥舞,赤焰仙剑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手间,赤芒无声吞吐,散发出摄人光芒。

不料就在此刻,忽地屋外从那细微脚步声发出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狗吠之声:“汪汪汪,汪汪汪汪……”

却是田不易养的大黄狗似乎也发觉了不对,大声吠叫起来提醒主人,而且听那大黄吠叫声中,颇有凶恶之声,呲牙咧嘴几乎可以想象,而几乎是随着大黄猛然出现,像是吓了屋外神秘人物一跳,发出了一声尖叫。

田不易养了大黄许多年,对之感情非同一般,这一惊非同小可,生怕来人会伤害到大黄,更不迟疑,整个人如风驰电掣一般闪了出去,同时手中赤色剑芒如长虹贯日飞跃而出,口中喝道:“哪里来的魔教妖人,吃我一剑……”

“什么……”屋外之人似乎又吃了一惊,但不等她话说完,只见田不易屋内瞬间赤芒耀目,一道凌厉无比的剑芒已然破窗而出,而眼前那头突然出现的大黄狗更是嚣张,不知是不是仗着主人威势,居然嗷叫一声,张牙舞爪也扑了过来。

来人不及多想,双手一挥,顿时红色霞光闪烁,一片红幕凭空生出,在她身前化作层层红墙,将身子护了起来,也顿时挡住了田不易攻来的赤芒,只是她一旦注意力都防着田不易,却是忽略了脚下,电光火石之间,那脚踝赫然是一阵疼痛。

“啊哟!”

一声惊呼,再一次发出,田不易刚才出剑之时便隐隐听到一声低语,听来竟有几分耳熟,心头已是有些惊疑,此番猛然再听得这声呼喊,陡然间脑海里嗡的一声,直如破裂一般,那心口竟是突然向下一沉,额头冒汗……

他一声低喝,身形猛然向下一沉,硬生生将前冲的身子压了下来,向前看去,只见漫天红影渐渐消散,最后化作一根琥珀朱绫,落在一个半坐在地上的少女身旁。

那女子秀发蛾眉,星眸雪肤,清丽无比,赫然竟是小竹峰的苏茹。

而在她脚下,只见大黄精神抖擞,一张大嘴正咬着苏茹左脚脚踝,两只狗眼忽溜忽溜乱转,不看苏茹只看着田不易,狗尾巴摇个不停,看去得意洋洋,显然若非要咬着敌人的脚,大黄早就扑到主人身边邀功去了。

田不易嘴巴半张,再也合不拢了,额头冷汗不由自主地滴了下来,只见前头苏茹花容失色,美目之中隐隐含泪,贝齿咬着下唇,只如梨花带雨一般。田不易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苏茹双眉紧皱,片刻之后终于“呜”的一声,带着哭声叫道:“死狗,死狗……你居然敢咬我,我非杀了你不可!”

田不易整个人一震,这才从恍惚惊吓之中惊醒过来,刹那间他道行如急进百倍,身形快过闪电,瞬间已出现在苏茹身旁,下手如风,一掌将大黄拍开,怒喝道:“畜生,快滚!”

大黄连忙松口向旁边一跳,躲开了这一掌,睁大了狗眼,大为疑惑,看看田不易,又转眼看了看苏茹,原本摇晃不停的尾巴也慢慢停了下来,“汪汪”叫了两声。

田不易心中着急,连忙蹲下查看,只见苏茹脚踝处穿着纯白小袜,此刻上面正有两个小洞,慢慢渗出些血来,他眼中映着那两道血痕,忽地竟是觉得一阵眩晕,只怕便是他自己身上多了十个这般的伤口也没眼下这般触目惊心。

他情急之下,又不知苏茹到底伤得如何,半跪下来,抓起苏茹的左脚放在自己腿上,伸手将苏茹的小袜褪了几分,忽地一只玉手从旁拍了过来,“啪”的一声拍在田不易手上,只听苏茹嗔骂道:“死胖子,你要做什么?”

田不易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苏茹骂什么胖子的话,连说话也说不连贯了,指着苏茹的脚结结巴巴道:“我……我看你的脚、脚……伤得如何了?”

苏茹美目之中虽然仍带盈盈泪光,但惊吓之色已然缓缓褪去,白了田不易,道:“我自己来。”

说着伸手将白色小袜轻轻褪了一半,褪到伤口处时,大概是触碰到了伤处,她口中轻轻发出了“咝咝”之声,田不易听在耳中,忽地没来由的心头一痛,倒仿佛是痛在自己身上一般。片刻之后,小袜褪下了半截,果然在雪白肌肤之上,被大黄的狗牙咬出了有两个小洞,不过看去伤口并不深,血也流得不多。

饶是如此,苏茹脸色也是苍白得很,忽地回头看到那只大黄狗兀自站在田不易身后,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右手挥处,琥珀朱绫如绳子一般打了过去,口中还不住咒骂道:“死狗,死狗,打死你……”

大黄见势不妙,一个健步闪开了朱绫,四爪纷飞,瞬间就跑掉了,片刻已不见了踪影,只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狗叫声音。田不易一脸尴尬,不敢看向苏茹,只得低头,却只见苏茹一小截白生生如玉一般美脚露在眼前,浑然无暇,他脑海中又是猛然“轰”的一声,再也想不起其他事了。

苏茹恨恨咒骂了几句,看来对那只大黄狗是恨之如骨,片刻之后瞪了田不易一眼,待要站起身子,不料身子才一动,猛然一软,竟是全身无力,歪了下去。田不易吓了一跳,连忙将苏茹身子扶住,入手处顿时一阵幽幽暗香扑鼻而来,他心跳加速,面上神色却有些发呆,干笑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茹显然也未想到自己为何突然身子无力,只是片刻之后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花容失色,失声对田不易道:“那、那只狗不会有毒吧?”

田不易一怔,奇道:“毒?狗哪来的毒……”

苏茹面上忧色沉重,道:“我、我很早以前听娘亲说过,说狗咬了人,牙齿上都有毒的,我、我这该不是中毒了吧?”

田不易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哪有此事,大黄是我从小养大的,小时候我跟它玩耍的时候不知被咬了多少次,哪有什么中毒之说?”

苏茹看了看田不易,见他神情坦然,不似说谎,默然片刻,忽地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我小时候娘亲说的,也许是骗我的吧。唉……”

她神情忽转暗淡,似乎勾起了什么难过心思,田不易呆呆蹲在她身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就这么陪着她,不过对他来说,似乎这样也未必是件苦事,内心深处反而隐隐有些喜悦。

只是苏茹默然一会,便抬起头来,没好气白了田不易一眼,道:“死胖子,还不扶我起来?”

田不易如梦中惊醒,哪里还有二话,连忙小心翼翼将苏茹扶了起来,只见苏茹此刻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得多了,就这么在田不易的搀扶之下,慢慢走进了田不易的屋子,坐在了床铺之上。田不易扶她坐下,便向后退了两步,目光扫了一眼苏茹脚下,却只觉得那片淡淡白色肌肤竟是刺目耀眼得很,不敢多看,低声道:“你没事吧?”

苏茹“呸”了一声,冷笑道:“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田不易不敢接话,干笑了一声。

苏茹“嘿嘿”冷笑,看着田不易,田不易心下有些发毛,有心问一问这位小竹峰的师妹为什么突然跑到大竹峰来,只是心头纷乱,这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苏茹似乎也不急于说话,一时之间屋中陷入了突如其来的静默之中。

正在这有些尴尬的时候,忽地屋子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随之传来一片笑声,田不易心中叫了一声苦,还不及反应,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只见熊不壮、苟不立、侯不静三人跑了进来,口中笑个不停,道:“田师弟,你那只狗怎么跟疯了似的,拼命拉着我们裤腿往这边扯……”

话未说完,熊不壮三人目光已看到向来僻静的田师弟屋子之中,赫然多了一个美貌少女……

“这……”熊不壮三人都微微张大了嘴,目光从苏茹身上看了半天,又转到了田不易身上,眼神大是奇怪,熊不壮嘿嘿怪笑两声,道:“田师弟,不是我这个做师兄的说你,难怪我看你最近道行修行有些阻碍,须知我等修道之人,最怕道心不稳,心志不坚,你可不要怪师兄多嘴,你也太……”

田不易面如土色,连连摇头,怒道:“大师兄,你胡说什么?”

旁边侯不静摇头晃脑道:“田师弟,大师兄可是为你好,你还年轻不懂事,不晓得这世上红颜祸水,美色如刀……”

田不易“呸呸呸”连着数声,怒道:“胡扯,难道你就知道了吗?”

侯不静胸膛一挺,道:“我当然知道了……呃,不对,不对,”在旁边熊不壮与苟不立有些奇怪的目光中,侯不静尴尬一笑,道:“这个我自然也是不晓得的……”

苏茹坐在床上,只听着大竹峰这些人在那里说些乱七八糟、糊里糊涂的话,倒似把自己都给忘了,不禁有些恼怒起来,正在此刻,她眼角余光忽地望见熊不壮粗壮身躯之后,那只咬伤自己的大黄狗正探头探脑地从他脚边伸出了脑袋,倒像是做贼一般窥探着。一看见大黄的模样,苏茹登时怒从心头起,一把抓过身边也不知道什么事物就砸了过去,口中怒骂道:“死狗,死狗,叫你再咬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转眼看去,却见那被丢出去的东西原来是田不易床上枕头,熊不壮看着半空中飞来的枕头,连忙闪身躲过,背后大黄机灵无比,想来跟随田不易在大竹峰上修道日久,多多少少竟也有了几分灵气,一见情势不对,撒腿就跑,三下两下就闪出了屋子不见了踪影。

苏茹见那只衰狗瞬间就跑得没了踪影,心头更是恼怒,再看熊不壮等三人怪笑连连站在一旁,联想到刚进门时熊不壮所言乃是大黄拉着他们裤腿来的,登时将一股怒气移到了他们头上,心头火起。她平日在小竹峰上最得真雩大师的宠爱,因为年纪幼小,从水月以下,小竹峰诸位师姐更是无人不宠着她,哪有像今日这般吃过郁闷之气,此番怒火翻腾,更不管了,怒道:“你们都不是好人!”

说罢伸手探出,也不管抓到了是什么东西,便向熊不壮等人掷去。熊不壮等人吓了一跳,只见半空中被褥纷飞,桌椅纵横,那是呼啸而来,众人都是抱头鼠窜,转眼间都躲了初期,只剩下田不易一人面带苦笑,摇头不已,尴尴尬尬站在苏茹身边,欲走不能,不知所措。

熊不壮等人远远躲了出去,只听他在屋外大声道:“田师弟,这女子好生剽悍,你可要小心啊!”那声音慢慢变小,看来是跑得远了。

苏茹气极,向着窗外怒喝道:“叫你们师傅过来,我倒要向郑师叔问问看,看他到底是怎么管教你们这些徒弟的!”

说罢,她恨恨不已、胸口起伏,显然仍是十分恼怒,半晌之后,田不易在一旁轻道:“那个、那个你别生气了……”

苏茹兀自还在气头上,转头瞪了田不易一眼,田不易不敢看她的眼睛,顿了一下,指了指苏茹的脚踝,道:“你的伤还没包扎呢,先别关其他的了。”

苏茹一听之下,似乎这才重新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两个伤口,眉头微微一皱,露出了几分疼痛之色。田不易忍不住踏上了一步,却又想起了什么,急转过身子去,跑到床铺前头一个柜子上翻了好一会,拿了一包白布和一个翠绿竹管过来,递给苏茹,道:“这是干净的白布,竹管里是我们大竹峰独门的伤药,对皮外伤极有灵效,你试试看吧。”

苏茹接了过来,看了看田不易,田不易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忍不住抬头也向她望去,顿时只见两道盈盈若若春水一般的眼波,在自己面上滑了过去,他心头一跳,退后了一步。

苏茹看着手中的东西,忽然也安静了下来,过了半晌,她忽然轻声道:“我也对不住了。”

田不易一怔,抬头道:“什么?”

苏茹脸上一红,道:“我把你的屋子都弄……乱了。”

田不易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见原本简朴整齐的屋子,此刻早就狼籍一片,桌歪椅倒,枕头被褥或在地上或在窗上,又岂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

他默然片刻,干笑了一声,道:“没事,没事,也不算太乱……”

第七章 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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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静堂是大竹峰上最引人注目的建筑,虽不能与通天峰上的玉清殿相提并论,但也颇有几分古拙巍然之意。当代大竹峰首座郑通便是居住在在守静堂中,正堂上按照惯例是供奉着三清神像,缕缕香烟袅袅飘散。

田不易与熊不壮、侯不静、苟不立师兄弟四人此刻都站在守静堂门外,而在守静堂内,此时却是苏茹与大竹峰首座郑通正在低声交谈。

因为隔得远了,所以田不易等人都听不见堂内那二人说话,而熊不壮等人显然对苏茹的突然造访十分意外,三个人在那边窃窃私语,大肆猜度苏茹的来意,到了最后,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在田不易的身上飘来荡去。

田不易登时察觉了出来,他面对苏茹不知怎么有些笨拙,但对这些长久一同修道共同生活的师兄弟们,哪里会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立时怒目瞪了他们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们三个少给我乱想,我可是跟这位小竹峰的苏师妹不熟的。”

侯不静怪笑道:“不熟?那就奇怪了,大竹峰上弟子虽然不多,也有几十分吧,怎么她谁的屋子都不去,偏偏就到了你房间了?”

田不易一窒,怒道:“这个我怎知道,你去问她好了?”

旁边苟不立一吐舌头,笑道:“那女子如此凶悍,谁敢去问她,田师弟,做师兄的看在几十年一起修道的情分上劝你一句,这女子太过厉害,非你所能降服,你若是长久跟她在一起,只怕耽误了修真大事,还是……”

话未说完,田不易已然啐了一口过去,道:“胡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转过身子,他又向着守静堂中眺望过去,只见师傅郑通坐在主位之上,面上没有太多表情,而苏茹坐在他的下首低声说着些什么,郑通听着听着,面上渐渐有几分诧异之色,还点了点头,对郑通的问话答了几句。

郑通眉头轻轻皱起,目光不期然向外望去,只见自己四个弟子都站在门外,也正望着堂内。他默然片刻,提高了声音,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道:“不易,你进来。”

门外熊不壮等人登时笑了起来,熊不壮从后面一推田不易,笑道:“好师弟,快去吧,多半是那位苏茹师妹在师傅面前又告了你一状了。”

田不易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慢慢走了进来,也不敢多看那坐在一旁的苏茹,只向郑通行礼拜见,道:“师傅,你叫徒儿有事吗?”

郑公上上下下大量了一番田不易,片刻之后不知怎么,嘴角却隐隐露出一丝笑意,道:“我没什么事,不过听说你次番在正魔大战中颇有表现啊?”

田不易一怔,不明所以,道:“师傅,你是说徒儿吗?”

郑通也不答他,顿了一下,道:“本门掌教真人天成子师兄座下有一位长门弟子,名唤万剑一,你可知晓?”

田不易又是一怔,不知为何师傅突然提起了万剑一的名字,当下点头道:“是,万师兄乃是我青云门当代奇才,弟子有幸前番与他见过数次,知道他的大名。”

郑通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你究竟做了什么,居然入了那个眼高与顶的万剑一的眼,这次他特地请小竹峰的苏茹师侄过来,说是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去相助于他,你可愿意?”

田不易愕然,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他与万剑一总共也不曾说过几句话,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了,全然不知为何万剑一会专门指名找他。而众所公认大竹峰弟子辈如今道行第一人乃是熊不壮,想来万剑一也并非是为了田不易道行高深而来的……他心中着实狐疑,忍不住悄悄向坐在一旁的苏茹看了一眼,不料此刻在郑通面前的苏茹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刚才的泼辣模样,整个人就像一个乖巧之极的小女孩,坐在那里面带微笑,配着她清丽容颜,更增几分可爱。

此刻苏茹察觉到田不易向这里看来的目光,秀目抬起,也不说话,只对着田不易微微一笑,田不易看着那笑容娇艳如花,胖胖的身子隐隐发抖了一下,连忙转过了眼,这才勉强定下心神,暗自不觉有些恼怒起自己来,这多年修道,如何今日定力如此之差,三番两次几乎人前出丑。

他这里胡思乱想,却忘了师尊还在那边,郑通问了这个徒弟的话,却见这个徒弟居然沉默不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略微提高了声音,道:“不易,为师的问你话呢,如何不回?”

田不易吓了一跳,忍不住额头见汗,干笑了一声,道:“师傅,弟子……弟子大胆问一句,长门的万师兄是要弟子去帮忙做什么大事啊?如是师门需要,弟子自然万死不辞,只是弟子顾忌道行低微,怕反是碍了万师兄的大事。”

郑通还未说话,旁边的苏茹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掩口笑道:“你这家伙倒有自知之明,其实我也是这般对万师兄说的,谁知万师兄也不知看上你哪一点了,只是笑而不语,就是要让我过来叫你前去,真是好生奇怪。”

郑通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道:“苏师侄,不如你先出去一会儿,我与不易有些话说。”

苏茹微笑站起,对着郑通行了一礼,道:“是。”说着向外走去,只是她脚上伤势似乎仍有些疼痛,走路看去有几分迟钝,郑通看在眼里,面色一沉,对着田不易寒声道:“你养的那条狗自己给我看紧点,皱眉能随便咬人了?”

田不易面露苦色,尴尬无比,只得连连点头,哪里还敢多说一句,郑通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是我说你,那苏茹可是小竹峰首座真雩师姐的心爱弟子,人人都知道除了那水月之外,她老人家最宠爱的就是这个苏茹,你若是当真得罪了她,她回去到真雩师姐那边告上一状,只怕当真就将你那只大黄狗杀了也不奇怪。”

田不易唯唯诺诺,连声答应。郑通这才缓和了面色,道:“此番万剑一找你,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田不易摇头道:“弟子确实一无所知,此刻也是一头雾水啊。”

郑通沉吟了一下,道:“万剑一所为何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刚才那位小竹峰的苏师侄转交给我一封书信,却是掌教真人天成子师兄所手书的,他在信中虽然客气,但也说得清楚,万剑一所办之事绝非小事,眼下却不宜公开,所以希望若有需要大竹峰门下弟子帮忙的,让我不必担忧插手,也不要向外泄露。”

田不易心中一惊,想不到那位万剑一师兄所做之事,竟是惊动了掌教真人,可是究竟是何等大事,需要这般波折,又为了什么,放着那么多道行高深的师兄弟不选,偏偏选了自己这么一个平日里看去平平无奇的人呢?

郑通将田不易面上疑惑之色都看在眼中,其实他自己心里也颇有几分疑惑,但在弟子面前终究不能表达出来,当下淡淡道:“不易,这件事我看还是你自己做主吧,为师就不多说什么了,去或不去,就由你自己拿主意。”

田不易默然半晌,面上犹豫再三,方才抬头道:“师傅,弟子想万师兄声名素来响亮,且为我青云门中立下无数大功,同门皆敬佩之,这事情想必自然不是坏事,弟子虽然道行低微,但只要对师门有益,弟子断无后退畏怯之理。”

郑通点了点头,面上露出欣慰之色,显然对田不易这番回答很是高兴,微笑道:“如此甚好,那你就去吧,具体的事情你到外面与那位苏茹师侄商量,我就不管了。”说着站起身来,看了田不易一眼,顿了一下,道:“自己小心。”

田不易连忙低头施礼,低声道:“弟子明白,多谢师傅关怀。”

郑通笑了笑,转身走进守静堂后堂去了。

田不易从守静堂中走出来的时候,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熊不壮等人一拥而上,将田不易围在当中问个不停,田不易念及刚才师傅曾言掌教真人的书信中有不可外泄之言,也就不敢对三位师兄说实话,当下胡乱敷衍了过去,离开大眼瞪小眼的熊不壮等人,向站在另一边的苏茹走去。

苏茹看着田不易走近,微微一笑,道:“怎样,你可愿意去吗?”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我虽然道行低微,但只要为了师门,自是义不容辞。”

苏茹嘴角一抿,脸颊上露出小小两个酒窝,笑道:“放心啦,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做师门,但万师兄肯定不会害你的……啊呀!”

她话说得好好的,突然末了陡然拔高声调,叫了出来,吓了田不易一大跳,愕然道:“什么?”

只见苏茹满面怒容,盯着远处熊不壮等人,田不易转头望去,却见熊不壮等人也是有些莫名其妙看了过来,不过片刻之后田不易便发现缘由了,原来自己养的那只大黄不知何时悄悄出现在熊不壮等人脚边,伸头窥探,看来是偷偷跑来打探情况了。

苏茹脸色大变,盯着大黄,正待有所动作,不料那大黄实非寻常之狗,真有料敌先机之奇能,还未等到苏茹出手,大黄“呜”的一声吠叫,“嗖”的一声已然蹿了出去,“唰唰”几下就没入了守静堂屋宇之中,再也看不到狗影了。

苏茹虽然恼怒,却也不好追入大竹峰首座居所去追那么一只狗,只得恨恨作罢,田不易在旁边看着她的表情,暗中替大黄捏了一把冷汗。

苏茹向着大黄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眼,回过头来,看来一时气也没消,没好气地对田不易道:“今日天色已迟了,明日午后,你自己去通天峰翡翠坪,万师兄会在那里等你们。”

田不易点了点头,忽地一怔,道:“你们,莫非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师兄吗?”

只是此刻苏茹向他说过话之后,似乎再也不想多留,径直祭出琥珀朱绫法宝,身影晃动,转眼融入到那道霞光宝气之中,飞天而起,看那方向,是回小竹峰去了。

田不易望着那远去的红色光芒,一时怔怔出神,长久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入夜,青云山通天峰上,四下俱静。这里白日中热闹远胜大竹峰,但在夜色笼罩之下,那份宁静却与其他地方一模一样。

已是子时时分,除了少许值夜的青云弟子,大多数人都睡去了。通天峰高耸入云,站在这山峰之上,仿佛眺望着天际苍穹夜幕中的星星,似乎也比凡间更近了几分。那一颗颗星星镶嵌在黑色的夜幕之中,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柔和的光辉从天空洒下,带给了世间淡淡温暖的光芒。

一个身影从哄桥上缓缓走来,白衣如雪,面目英俊,山风吹拂起他的衣襟,轻轻飘荡,飘然有出尘之意,正是万剑一。

一阵大风忽地从远方吹来,万剑一停住了脚步,微闭上双眼,任由大风从身畔吹过,那一般凉意吹在面上,却仿佛让心底的血有些隐隐的热。他缓缓转过身子,面对着风吹来的方向,张开双臂,山风顿时将他的胸怀充满,他的衣襟猎猎飞舞,就连头发也随风飞扬。

怀抱天下,或许也是这般的感觉吧!

没有人知道他的感觉,只能看到他嘴角边,静静露出的那淡淡的,不羁的笑容。

风小了吸取,他深深吸气,似乎很是满足,随后转身继续前行,走过了哄桥,前方便是碧水寒潭。万剑一走了两步,忽然若有所觉,抬头看去,随即面上露出笑容,只见在星光照耀之下的碧水寒潭边,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正趴在岸边打盹,而在水麒麟巨大的身躯旁,居然还站着一个人的身影。

万剑一走了过去,只是他虽然特地放轻了脚步,但在离水麒麟一丈左右地方,水麒麟却猛然发出一声低吼,转过头来,铜铃般巨大的眼睛盯着万剑一。

万剑一立刻停下了脚步,而前方那个就站在水麒麟近在咫尺的人影缓缓伸出一只手来,忽然是轻轻拍了拍水麒麟。水麒麟像是得到了什么安慰,不再低吼,但似乎仍是对万剑一的到来没有什么好感,巨头一转,却是慢悠悠向碧水寒倘里潜了回去,转眼间已没入水中,只留下水面上道道涟漪,在漫天星光照耀之下,一圈一圈地回荡开去。

万剑一笑了小,走上前去与那个人并肩站着,微笑道:“青云门上下数千人,除了师尊之外,水麒麟唯一亲近的人便是你了,这究竟有何奥妙,你为何总是不对我说啊,道玄师兄?”

面前此人一身墨绿道袍,神满气足,气度不凡,正是青云门中与万剑一齐名的道玄,只见他看着万剑一微微一笑,道:“师弟你是要听实话呢,还是要听假话?”

万剑一一怔,失笑道:“怎么,这居然还有真话假话吗,请师兄指教。”

道玄笑道:“若是假话吗,自然是师弟你不对这水麒麟的胃口,所以灵尊懒得理会你了。”

万剑一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那请问师兄,实话是如何?”

道玄笑容微微收敛,面上神情也变得有些似笑非笑,道:“真要说的话,便是师弟你的气势太盛了。”

万剑一皱了皱眉头,道:“气势太盛,此话何解?”

道玄道:“师弟你斗志昂扬,睥睨众生,虽为人身却如利剑,锋芒毕露而天下侧目,你所过之处,便如你手中的斩龙奇剑,叱咤风云而锐不可当,有你在,纵然你未有此意,但四下人已自然而然以你为重,生敬畏之心。这般凌厉气势,绝非寻常人可比,便是如灵尊一般神兽,也是有所感觉,所以对你便不甚友好了。”

万剑一挥手大笑,道:“师兄你好生会取笑人啊,哈哈哈,如此可是折煞我这做师弟的了。”

道玄微微一笑,不再谚语。

师兄弟二人并肩而立,在他们身前的碧水寒潭上,水麒麟潜入水下荡起的涟漪依旧一圈一圈地回荡着,远方天际,星光满天,璀璨夺目。

天地一片静谥。

光阴像是突然停止了流动,远方吹来的风在星光间悄悄流淌着,吹过了他们的发间。仿佛有一阵低语,若隐若现,在风中悄悄回荡,可是仔细听去,却又只剩了风声。这幽静的夜晚,恍惚之间,让人感叹着这千百年的时光,让人沉思着,有多少往事与将来,都在这过去将来一模一样寂寥的夜晚发生。

天,那么的高!

苍穹如墨,星星闪烁。

万剑一与道玄二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不约而同地沉浸到了这片天地共有的悠然静默之中,直到许久之后,当碧水寒潭上的涟漪也慢慢平静下来,万剑一忽然开口道:“师兄,不如我再去向师傅请求一番,请他老人家允许你随我一同前去蛮荒吧。”

道玄淡淡一笑,道:“不必了,没用的。”

万剑一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为何师尊同意了我深入蛮荒追查魔教圣殿,却偏偏严令不许你我一道前去,否则的话,只要你我兄弟二人并肩而战,天下更无一事能难得住我们了。”

道玄面上掠过一丝落寞之色,随即又微笑道:“师弟,我们虽然修炼多年,但毕竟道行还浅,总不如师尊看事透彻。师尊虽不曾对我们明言,但想必是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只是,”他顿了一下,叹息了一声道:“只是此番我终究是不能陪你去了,蛮荒凶险莫测,你一人前去,我也着实放心不下啊。”

万剑一眉头紧缩,忽地道:“师兄,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道玄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万剑一默然片刻,道:“我觉得这几日间,师尊的神情行径,似乎和平日里有些许异样。”

道玄怔了一下,道:“师弟,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万剑一沉默了下去,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只怕当真是我多心了吧。”

道玄微微一笑,道:“师弟,其实我们二人都久在师尊座下,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多多少少有所察觉,不过前日正魔大战,师尊一通玄真法催持诛仙剑阵大败魔教,那消耗的真元法力自非我们可以想象的,所以有些奇怪,想来也不奇怪。”

万剑一点了点头,重新露出笑容,道:“师兄,你说得是,我果然是多虑了。”

道玄微笑道:“师尊法力通神,远胜我们,我们二人大可不必操心,反是你自己此番前去蛮荒,当真是要自己多保重了。”

万剑一头颅一仰,一声清啸,神态激昂,道:“师兄放心,虽然不能有你并肩作战,但谅那些魔教小丑,也不敢掠我斩龙剑之锋芒!”

道玄看着万剑一神情,眼中掠过一丝异色,有些担心,有些激赏,还有些更深的说不出的异样,只是片刻之后,他面上终究还是温暖的微笑浮现出来,温和地看着这位师弟:“你看看,还敢说不是锋芒毕露吗?”

万剑一一怔,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只是他笑声爽朗,更无丝毫窒碍,漫天星光之下,碧水寒潭之畔,他白衣如雪,整个人都似一把光芒闪烁的利剑,散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辉,不可逼视!

第八章 蛮 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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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阳光再一次洒在了通天峰的云海之上,照着这里飘荡的白色云雾之气如梦如幻,更增添了积分仙家味道。和昨日相比,通天峰这里已经是平静了许多,大多数青云门另六脉弟子都已经各回本山,而通天峰上的青云长门弟子虽然再七脉中人数最多,但在这上午十分,多数人都在自己居所做着一天中最重要的功课,是以当田不易落在云海之上的时候,除了偶尔走过的几位道童,居然什么人在这片宽敞的云海平台之上。

田不易向四下看了看,沉吟片刻,便转身向云海另一侧走去,昨日他才刚刚和几位同门师兄弟一起去过翡翠坪,自然是轻车熟路。很快的,他便下了云海,走上了那条幽静的小路。

道路两侧依旧是古墓森森,树林深处依然有清脆鸟鸣,不过小径之上,此刻却只有田不易一人,他缓步走去,心境也不禁慢慢放开,彷佛是融入了这片清幽寂静的天地之中。有风,轻轻吹过,吹拂在脸上带着淡淡的树叶青草的芬芳,似乎令人全部身心都松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田不易已经走完了这条路,眼前地势豁然开朗,而前方突然映入眼帘的几个人影,也将田不易从那个静谧的世界里拉了回来。前方站着四人,听到田不易的脚步声都转身望来,田不易吃了一惊,一来是没想到万剑一居然找了这许多人前来,二来是这些人份属同门,他居然大多相识。

当先一人身着道袍,身材高大,面容方正而有威仪,却是龙首峰的苍松道人,而在他身旁站着两人,分别乃是朝阳峰的商正梁与风回峰的曾叔常,都是前几日正魔大战中并肩而战的熟人,剩下一人站在苍松左手边,也是身着道袍,田不易并不熟悉,但看去却觉得有些眼熟,转念一想便记了起来,此人也是青云门中年轻一辈颇为有名的人物,落霞峰一脉的天云道人,昨日在玉清殿上,也是因为在正魔大战中表现出众而得到师门长辈奖赏的人物。

一念及此,田不易忽地感觉耳边微微有些发热,显然面前四人俱非寻常人物,在青云门弟子辈中都为出类拔萃之属,相比之下,自己无形之中便给比了下去。而在前方苍松等人看到是田不易也来到此处时,似乎也有些惊讶,互相对望一眼,不过也没人说什么,与田不易比较熟悉地曾叔常与商正梁,还露出微笑打了个招呼。

田不易走上前去,对着曾叔常与商正梁二人笑了笑,道:“你们也是被长门地万师兄召唤前来地?”

曾叔常点了点头,道:“正是,万师兄只告诉我等有件大事须我等相助,却也没说是什么,田师兄,你可知晓吗?”

田不易摇头道:“我也是一头雾水啊。”

这时,站在一旁地苍松道人淡淡道:“万师兄深谋远虑,既然召唤我等前来,我们耐心等候就是了。”

苍松道人平日在弟子辈中威仪坡颇重,他这么一说话,众人也就没有多说了,苍松道人面无表情看了田不易一眼,便转过头去,眺望远方了。田不易心里不知怎么有些不舒服,但苍松道人又无什么特别针对他的地方,田不易默然片刻,也就放开了,同样是向前眺望而去。

翡翠坪翠绿如玉,青草随着山风摆动,如波涛一般,远方白云悠悠,真如至美图画,田不易很快便陶醉于这等天地美竟,早把心中那些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在众人身后那条小径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音,田不易心中一动,脑海中忽地掠过万剑一那潇洒的身影,连忙转身看去,苍松等人也纷纷转过身来,只是众人看清来人之后,却又都是÷一怔。

来人并非众人想象中的万剑一,反而是两位美貌女子,一位气质清冷手持天琊神剑,一位眉目盈盈肌肤若雪,正是小竹峰的水月与苏茹师姐妹二人。

苍松等人对望一眼,显然是想不到万剑一这般神通广大,居然连青云门中有名的冰山美人、不假辞色的水月也能拉来,不过水月虽然平日不爱言词,但一身修行道行在青云门中却早就名身在外,不在苍松等人之下,有她相助自然是有益无害。

当下苍松道人等人都与水月点头寒暄,水月也不多话,只微微点头算是回礼了,偏偏她美目一转看到站在一旁的田不易,忽地哼了一声,道:“万师兄是不是糊涂了,怎么什么样的人,也不管道行高低,都一并叫来了!”

曾叔常、商正梁等人尽皆愕然,甚至连苍松道人也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水月这个女子竟然如此直接,丝毫不留情面。至于被水月盯着说话的田不易,自然更是瞬间面红耳赤,气往上冲,好歹也是个男人,如何受得了这口气,正欲上前去向水月讨个说法,就算明知道还不如她,也得好好斗上一斗,不然传了出去,自己丢脸事小,大竹峰一脉的门面只怕也保不住了。

不料正在他将欲踏步的时候,忽地看到水月旁边的苏茹面有得意之色,看着自己,大有幸灾乐祸的模样,田不易心头忽地一跳,暗想自己平日与水月无冤无仇,照例说水月就算再眼高于顶,也不会如此当面就给自己难看,一点面子都不留,想来必定是苏茹昨日回去记恨自己养的大黄狗咬伤了她,这才向师姐告状的。

一想到昨日苏茹是在大竹峰上受的伤,田不易心头那股气登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哪里还有什么争强好胜之心,一双眼只看了看苏茹,见她神气充足,似乎那点伤势已痊愈大半,这才放下心来,暗自松了口气,把头转向一边,也就懒得再去争了。

旁边众人见田不易先是气恼非常,一副将要动手的样子,曾叔常与商正梁都已准备过来劝架了,不料田不易一张胖脸上陡然间风云变幻,也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竟是瞬间银转多云又转了清空万里,彷佛根本没有什么事发生一般转了过去。

曾叔常与商正梁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前头水月将田不易这番突然变化的神情看在眼里,似乎认定田不易乃是胆怯之人,目光中又多了几分鄙夷之意,寒声道:“我看万师兄真是……”

话才说了个开头,忽只听众人身后那条小径上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将水月的话语打断,有个男子声音笑道:“我怎么了,想不到水月师妹也难得有批评认的时候,快快说来,在下洗耳恭听啊!”

那笑声之中,小径上走来一个白色身影,一袭白衣飘然,美目英俊卓尔不群,正是万剑一。

苍松、田不易等人纷纷施礼拜见,水月转过身去看着万剑一缓步走来,面上冰冷之色并未稍减,但目光中却已变得柔和了许多,只是口中却未服输,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万剑一微笑而至,显然全不在意水月倨傲之态,对着苍松等人笑道:“你们都等久了吧,我那边师尊临时有些事情吩咐于我,所以才来迟了,真是对不住了。”

苍松道人笑道:“万师兄说哪里话,你贵人事忙,我们都是闲散之人,多等等有什么大不了的。”

旁边天云道人也道:“苍松师兄说得是,何况在这翡翠坪美景之前等候,也是难得观赏这天地美景的机会,我们感谢万师兄还来不及呢。”

万剑一哈哈大笑,道:“天云师弟你真是会说话”说着和众人一一见礼,待看到田不易面前时,万剑一微微一笑,道:“你是大竹峰的田不易师弟吧?”

田不易从来对这位惊才绝艳的长门万师兄极为心折,此刻难得与他交谈,心中更是惊喜,重重点头,道:“是。”

万剑一伸手拍了拍田不易的肩膀,笑道:“昨日本该我亲自去大竹峰相邀,只是人数众多,时间又紧,我还要去约请这里其他几位师弟帮忙,实在是来不及。正好身边有小竹峰的苏茹师妹与你有数面之缘,便邀了她去了大竹峰一趟,失礼之处,田师弟千万海涵。”

田不易心头一热,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面前这位万师兄实非常人,特别是与刚才水月那副神情相比,简直是令田不易五体投地,他心口一热,脱口而出道:“万师兄你太客气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田不易帮手的地方,虽然我道行低微,但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万剑一一怔,随即放声而笑,重重一拍田不易的肩头,喝了一声,道:“好!”

田不易看着那白色身影,感觉到肩头仍有微热的地方,只觉得这不过才几句话的地方,却似自己当真已跟随了万剑一纵横天下几十载一样,虽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秘大事,但竟是勇气满怀,更无丝毫畏惧了。

万剑一一转身,面对众人,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无比,从苍松开始,至水月、天云直一一看过去,众人被他目光所视,都感觉自己眼中有隐隐生疼的错觉。万剑一看着众人,目光炯炯有神,片刻之后,淡淡道:“诸位师弟师妹,今日我请各位来此,乃是有一件大事,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完成,须得借助诸位之力方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且凶险莫测,甚至会有丧命之危,大家同为青云弟子,我决不敢强迫,所以在说出事情之前,先行告诉诸位,若是有人不愿前去,决不勉强,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却暂且不宜公开,还请诸位严加守秘,不要外泄了。”

苍松等人自然都是纷纷点头答应。

万剑一顿了顿,面上神色缓和了下来,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说了,不知诸位对前几日与我们正道大战一场得魔教,知道多少?”

苍松、田不易等人都是一怔,魔教长久以来就在中土与正道各派争斗,彼此之间水火不容,仇恨极深,在田不易这辈人开始修行以来,正魔之争就已深深镂刻在各人心间,众人但知晓魔教妖人无数,手段凶残,做尽恶事,但若说魔教起源来历等等,却是当真少有人知。

见众人面上都有疑惑之色,万剑一微微一笑,道:“这样吧,在西北边陲遥远之地,是一片荒芜人烟地凶地,世人称之为蛮荒……”

田不易神色一动,道:“莫非万师兄你是说传说中魔教在蛮荒深处地圣殿吗?”

万剑一看了田不易一眼,略显意外之色,随即笑道:“正是。”

苍松道人奇道:“万师兄你怎么说起了那个地方?”

万剑一面色一正,凛然道:“我们要做的大事,便是潜入那自古便传说除了魔教之人再无活人回来的蛮荒凶地,一探魔教根源!”

场中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虽然早料到必定不是寻常之事,但众人仍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竟是要深入天下闻名的蛮荒凶地。片刻之后,站在一旁的商正梁忍不住向万剑一道:“万师兄,可否请问一句?”

万剑一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问,神色如常,微笑道:“商师弟请说。”

商正梁迟疑了一下,道:“我并非畏惧胆怯,只是不知为何要去蛮荒?此行目的何在,还请万师兄明示。”

万剑一点了点头,笑道:“商师弟问得好,其实就算你不问,我也要向大家说的。诸位都知道,前日正魔一场大战,蒙历代祖师英灵庇佑,邪不压正,在我正道煌煌神威之下,魔教精锐十丧其九,余下者如丧家之犬四散而逃。我曾与诸位长辈师尊议论过此事,都以为此次乃是魔教千年以下最大的惨败,至少在五十年内,魔教再难恢复元气,而从现在起一年之内,我正道诸派就可将魔教势力完全逐出中土之地。”

田不易抓了抓脑袋,道:“如此岂非大好!”

万剑一呵呵一笑,道:“这自然是大好事,可是田师弟,你可想过若是过了五十年之后呢?”

田不易一怔,愕然说不出话来。

万剑一哼了一声,眉头紧锁,英俊的脸上现出几分激昂之色,朗声道:“我们可以得保了五十年平安,但五十年之后,难道就要坐视魔教再兴,天下百姓又要陷入浩劫之中吗?”

田不易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无法抓住,只是觉得自己彷佛已跟着万剑一的思想在走着,忍不住问道:“万师兄,那你的意思是……”

万剑一奋然道:“堂堂七尺男儿,岂可苟安退避!魔教既被逐出中土,便只有蛮荒之地可退。此刻魔教精英尽去,正是千载难逢之机,我有意潜入蛮荒,深探魔教根源,若可探明究竟,便有可能将魔教妖人一网打尽,以绝后患,为天下百姓造福千秋万代。”

田不易半张着嘴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但不知怎么,在他深心之处,却忽地像是有一团火焰,猛然燃烧了起来,直把全身之血都烧的沸腾,炽热无比。

万剑一长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放缓了声调,道:“当然,此行毕竟凶险之极,单看千百年来从来无人能从蛮荒之地活着回来就可知其凶恶莫测,而且此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令魔教妖人有所提防,也不宜大队人马行动,是以我请示师尊之后,最好便是由七人左右前去。”

他顿了顿,又看了诸人一眼,诚恳地道:“诸位师弟,我还是那句话,若有不想去的,万剑一绝不勉强,而且诸位师弟也切莫感觉有丝毫歉疚,此事本就并非你们所愿,不过若能得诸位相助,万剑一感激不尽。”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拿不定主意,此事非同小可,众人陡然听闻,仓促间都无法决断。

“万师兄”

忽地,在众人静默之中,一个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众人转眼看去,却是田不易踏上了一步,拱手正色道:“我愿去。”

万剑一深深看了田不易一眼,微微一笑,露出洁白得牙齿,道:“好,多谢了。”

有了个带头得,后面得人似乎突然间都想通了一般,转眼间以苍松为首,商正梁、曾叔常、天云道人莫不答应了下拉,便是寡言少语得水月,也是点了点头。

万剑一大喜,拱手道:“多谢诸位,此行虽然凶险莫测,但为了天下苍生,我等修真之人自当抱济世胸怀,但只要我等七人同心协力,料想这世上更无什么能难道我们的了。”

田不易等人听得万剑一斩钉截铁一般的坚定口气说话,心头热血涌动,更无丝毫畏惧,齐声道:“正是!”

话音滑落,众人相视而望,随即都放声大笑。

笑声如金石穿空,朗朗而上,青天之下苍穹无边,万里晴空,无穷无尽,正如人之年少,风化正茂,那一股指点江山睥睨世间的豪气,就是这般桀骜不驯!

只是笑声之中,突然冒出一个气恼声音,怒道:“万师兄,你好生可恶,怎的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你竟是视若无睹,算来算去就算他们几个,我不是人吗?”

笑声嘎然而止,片刻之后,万剑一干笑了两声,道:”苏师妹,你年纪还小,此行凶险之极,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真雩师伯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不可……听话,你还是别去了。”

旁边水月也开口道:“小茹,别耍性子,此事非同小可,你别去了。”

苏茹越发恼怒起来,跺脚道:“不行,我就是要去。”

万剑一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

苏茹气极,忽地一指田不易,怒道:“他可去得,凭什么我就去不得,我看他道行也未必有我厉害。喂,死胖子!”

田不易吓了一跳,不知为何苏茹又找到自己头上来,愕然道:“什么?”

苏茹满面怒容,道:“来来来,我们好好斗法一场,若是胜不了你这个死胖子,我就死心不去了,若是胜了你,万师兄,水月师姐,你们可得处事公平,让我顶了这个胖子得位子,我去他不去。”

田不易这一气非同小可,一指苏茹,连手指似乎也气得有些发抖起来:“你、你说什么?”

田不易被她“死胖子、死胖子”连着叫了几声,极为刺耳,而且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更不迟疑,踏上一步,怒道:“比就比,难道我还怕你这个泼妇吗?”

“什么!”

苏茹得声音陡然间提高了十倍,尖锐之极几乎把众人耳朵都刺破了,田不易心头一吓,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只是看来觉悟已是太迟,苏茹秀美之极的脸上此刻已是气得通红,一双美目死死盯着田不易,似要将他吃了一般,恨恨道:“死胖子,你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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