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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


裴家族谱

长房(庆荣堂)

---马惠云(大老太太55)

------(嫡)裴世远(大老爷37吏部侍郎)段氏(大太太36)李氏(李姨娘34)陈氏(陈姨娘26)

------------(嫡)裴臻衍(大爷19)孙婉芸(大奶奶18)

--------------------(嫡)裴闵辰(辰少爷2)

------------(庶)裴臻珂(大小姐16生母李氏)

------------(嫡)裴臻琳(四小姐10)

------------(庶)裴臻徽(八爷9生母陈氏)

------------(庶)裴臻环(十小姐7生母陈氏)

------------(嫡)裴臻德(九爷7)

------(嫡)裴世达(五老爷33)葛氏(元配殇)曹氏(五太太27填房)

------------(嫡)裴臻琪(五小姐10)

------------(嫡)裴臻律(六爷11)

------(庶)裴世遥(九姑太太28)

------(嫡)裴世邈(七老爷29)马氏(元配殇)尤氏(七太太20填房)

------------(嫡)裴臻瑛(三小姐12马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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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庆德堂)

---(嫡)裴庆之(四老太爷52)姜氏(四老太太51)

------(嫡)裴世逸(十六老爷23)张氏(十六太太22)

------------(嫡)裴臻循(十三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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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二、三老太爷是双子)庆福堂

---裴庞之(二老太爷去世时48yīn寿54)绍氏(二老太太去世时50yīn寿51)

------(嫡)裴世逊(三老爷去世时28yīn寿34)刘氏(三太太34)

------------(嫡)裴臻彻(二爷18)莫妍(二奶奶yīn寿17)

------(嫡)裴世迟(六老爷32)周氏(六太太29)袁氏(袁姨娘28)

------------(庶)裴臻径(七爷9)

------------(嫡)裴臻琼(六小姐9)

------(嫡)裴世筠(八姑太太28已嫁夫家为京城柳家)

------------(嫡)柳亦晚(9)

---裴康之(三老太爷54)贾氏(三老太太50)安氏(安姨娘去世时41yīn寿48)

------(嫡)裴世逦(六姑奶奶33夫家为苏家,娘家孀居)

------------(嫡)苏满玥(14)

------(庶)裴世逍(四老爷33)沈氏(四太太32)林氏(林姨娘29)

------------(庶)裴臻徐(四爷15)

------(庶)裴世透(夭折7yīn寿26)

------(嫡)裴世游(十五老爷23)赵氏(十五太太23)

------------(嫡)裴臻後(十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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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房(庆安堂)

---裴庭之(六老太爷去世时42yīn寿54)李氏(六老太太47)

------(嫡)裴世迢(十四老爷去世时23yīn寿27)季氏(十四太太26)

------------(嫡)裴臻璇(七小姐9)

------------(嫡)裴臻衡(十一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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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族谱是到目前为止的,后续登场的后续再加。

五一更新推迟2个小时

各位读者不好意思,稿子出了点问题,现在正在努力码。

原定的12点半的更新时间是赶不上了,但最晚不会超过2点半。

对不起各位……。

上架感言

上周就收到了消息,说是这周上架。

96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也就没跟书友们打个招呼,今天一开作者区,发现vip已经开通了。

这是96上架的第三本书了,从第一本《媛妃赋》时迷茫不知事的新人到现在,一晃五年。

期间96离开了很久,第二本书甚至坑到了现在,其中感想,让我说上一天只怕都说不完。

所以只说这回。

这回上架,是96头一回对上架感觉到紧张和害怕,也许是太希望能有个好成绩吧。

五年之间,写得不算多,也不算少,还有很多东西只留在电脑里,没有分享出来给大家看。

这第三本书的题材,也是定了再定,选了又选,最终放弃了媛妃的第二部,放弃了仙侠,放弃了灵异,选了大热的重生古言,不是为了跟风,只是突然想写这么个故事。

开始上传之后,获得的成绩让96很欣喜,很感谢各位书友,只是96是个心有些野的人,想着好些更好一些。

如果《臻璇》最后的成绩能超过《媛妃赋》,96就满足了。

而《网游之戏游记》,让96自己来说的话,这是我自己最最舍不得的一本书,所以我没有选择烂尾,只等我收拾了心情存了稿子再写。

现在的心思全部扑在了《臻璇》上头,在此感谢各位书友、各位写手朋友的支持鼓励,最最要感谢的是我家亲爱的姜姜编辑,给了我很多帮助和鼓励,帮我改文提意见,帮我理思路,还安排了这么多推荐。

楔子

寒冬未尽,屋檐上留有一层残雪。

莫妍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足有七人多高的牌坊,脸上难掩嘲讽之情。

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最初的时候,膝盖被湿漉漉的化雪石板路冷得如针扎一般,现在没有知觉了,若不是心中有一口气撑着,怕是早已经昏过去了。

除了送水的婆子,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也没有一个人审问她,他们只是给她按上一个罪名,便不闻不问了。

只因为这个罪名是与小叔私通,罪无可赦,问也好,不问也罢,她都是不会有一丁点活路的。

为了这个家族里还未成亲的哥儿姑娘,知情的都被封了口,一顶不敬祖宗的帽子就让她跪在这里。

先是罚跪,接着是不堪忍受这惩罚重病,然后不出半月便病死了。那帮子人打的什么主意她还是晓得的。

这是生生地把她往死路上逼!

莫妍咬着已经干裂的嘴唇,盯着那牌坊,直盯着眼中都要滴出血来。

这一辈子她过得心酸,幼年时父母双亡,族亲势弱,成了绝户之女的她被接回母亲邵氏的老宅,隔房的姨婆那时已是裴家族长夫人,与裴二老太爷一道省亲小住。裴二老太爷惜她年幼,允她嫡孙媳地位,邵家顾忌裴家,才让她长住。

只是几年前裴二老太爷故去,这婚事又没个准信,邵家对她越来越不待见,她小心翼翼等到及笄,日薄西山的姨婆裴二老太太依旧约让她入了裴家,不想过门后未得丈夫一丁点欢心,

一年前老太太故去,最终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若是有下一世,若还给她一个机会……

莫妍的眼神变得凌烈起来,如果还可以,她决计不过这样的日子!

可还会有下一世吗?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终是停在她背后几步开外。

莫妍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他定是会来的,不会喝斥不会责骂,淡得如这晚冬的天空一般,清透过了头,让人从心底就纠缠如麻。

没有转身,莫妍慢慢直起了已经酸痛不堪的背。

隔了许久,才传来一个男子声音:“为什么?”

莫妍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半响,她低声道:“二爷,你信吗?”

没有听见他再说什么,莫妍扯了扯唇角,笑得苦涩。她抬起头,睁开泪眸,撑着地努力站了起来。

两条腿早没有了知觉,能站着也只是凭着一口气。

莫妍慢慢转身,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声音哑哑的:“二爷,她们既然这般设计陷害,我纵有百口也辨不来一身清白。即使是拼了个明白,这个裴家,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男子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二爷,我幼年无助,惜得老太爷老太太怜爱,允诺我俩婚事,若不然我怕是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了。只是这婚事虽是长辈之命,却非你所愿,以致新婚夜拂袖而去。我自问进门这两年来,并无大的过错。”莫妍说到这里浅浅笑了,视线越过了眼前人,也不知最后停留在何处,“我说错了,我最大的过错便是得不到你的喜爱,一个当家奶奶,与你说到底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若你我有一丁点情分,今日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这是莫妍的过错,也是他裴臻彻的过错,因长辈之命娶妻,却一直貌不合神也离。

只是就像莫妍说的,私通小叔这种罪名,就是说清楚了也没有用的。

莫妍的目光终是停在了裴臻彻身上:“二爷,若要证明清白,只需找个婆子验过我的身子,我依旧是完璧之身。只是,没有意思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吧。”

话音未落,不知是哪里迸发出的力气,莫妍不顾痛疼的双腿,猛得朝那牌坊冲去……

裴臻彻来不及拉住她,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殷红鲜血就已顺着牌坊柱子慢慢流下,比火还烫人心。

莫妍感觉不到痛,只看着那慌张将她抱起来的人,自嘲地笑了:“二爷,我只有死路一条,可一想到要遂了她们的愿,我当真不甘心,不甘心啊!”

最后的力气她都用来喊这番话了,视线模糊之前,她瞧见裴臻彻的愤恨,对陷害她的人的愤恨。

莫妍笑容更深了,陷害她不就是为了这裴家二***位子吗?就是遂了她们的愿,也要让那女子同她一般不得裴臻彻喜欢,生生守一辈子的活寡!。

第一章 重生

恍惚之中,浑身只剩下痛楚。

莫妍心中惶恐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想不停地逃逃得远远的。

裙子越来越长,步子越来越小,她惊恐地看着渐渐小下去的自己,直到踩到裙摆向前扑了出去。

莫妍一下子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只是一个梦。天似乎刚亮,屋子里有些黑,她看着房内摆设,陌生却隐隐有些亲切感。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人丫鬟打扮,见莫妍醒了,那丫鬟先是一愣,复又大喜,急急跑到床边:“小姐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莫妍没有说话,这丫鬟的模样她有些印象,是五房的七娘臻璇身边的大丫鬟桃绫。只是她不是应该撞死了吗?怎么还会在裴家五房?桃绫刚才叫她为小姐……

莫妍难掩惊愕,猛低下头盯着自己小小的双手,心中的猜想让她忍不住打颤。

她指着自己,颤着声道:“桃绫,我裴臻璇,九岁。可对不对?”

见桃绫点头,莫妍很努力才稳住了身形,她活过来了吗?活在了一具不属于她的身体里。

莫妍用力掐了一下虎口,痛到呲牙,痛感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活过来了,她不再是那个被人逼到自尽的二奶奶莫妍,而是裴家七娘。

悲伤、不安、惊恐、疑惑,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涌了上来,莫妍呆呆看着桃绫,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

脑海之中,出现的是死亡时那冷清压抑的高高牌坊,是落在地上沿着石缝渗进去的鲜血,是一点点变冷的感觉,那样的经历太痛苦太痛苦。

莫妍还记得那一刻充斥身体里的惧意,她不愿意让死亡一步步拖向无尽的黑暗之中,她想要活着,比任何时刻都想要活下去。

无父无母孤独无助的时期她活了下来,新婚夜受辱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她也熬了过来,为何现在又要用这样的方式去结束自己的一生,她不愿,她死不瞑目,她要活下来!

是不是那一刻的意念太强大,菩萨果真听到了她临死前的心愿,让她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而这次,她的处境与孤苦无依的莫妍完全不同,裴家五房嫡出的小姐,有祖母与母亲疼爱,亦有幼弟。

不再是寄人篱下,不用再想着靠出嫁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不用因为没有娘家人而在婆家受尽怨气。

她可以继续活着,活着来改变从前的那些不如意,活着看那设计陷害她的人的下场。

想起那些的苦楚和不甘心,再瞧着眼前不过十二岁的桃绫那关切的神情,莫妍的眼泪就这般落了下来。

她几乎是扑到桃绫的怀中,大声哭了出来。

她既是莫妍,也是裴臻璇,记住现在的身份和立场是她活下去的根本。她不能露馅,不能让别人以为她是妖怪,她已经是九岁的裴臻璇了。

桃绫见她哭得伤心,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想着要赶紧去把这喜事告诉六老太太同十四太太,又不好推开她,只能跪在床边由着自家小姐抱着哭。

“我的好小姐,这才刚醒,怎就哭得这般伤心?”桃绫拍着臻璇的背,低声道,“这哭多了伤身,小姐才刚醒,身子虚着呢,可别哭了。一会让老太太与太太见了,不是更难过了。”

听桃绫提起来,臻璇的哭声顿了顿,她放开桃绫,开始回想原先只见过几次的五房女眷。

桃绫扶臻璇坐好,正要出屋子去请,就见十四太太季氏扶着六老太太李氏往这里来。

季氏进屋一见到女儿眼圈就红了,三两步到了床前,细细看着臻璇:“我的儿,你要吓坏娘呀,那日娘听五太太来说你晕厥了过去,又见他们把你抬回来,娘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臻璇闻言嗓子一涩,季氏的慈母关爱于她来说是十多年未品尝过的感情,一下子哭意又上来了,扑到季氏怀中咽呜着,一时把季氏也招哭了,母女娘话还未说几句,泪水流了不少。

李老太太搭着桃绫的手走了过来,低声与季氏道:“你这是做什么,这孩子精神还未好,你先与她哭一通。”

婆母出了话,季氏心中难受也不敢再表达,掏出帕子轻轻替闺女擦了脸,站起来扶着李老太太在床边坐下。

“刚听你哭声挺足的,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李老太太的面色缓了,隐隐有些笑意,“好孩子,我就晓得你不会有事的,你可舍不得我们。”

臻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话梗在心头,想到这五房里还有一个行十一的男孩儿臻衡,便问道:“弟弟呢?”

“刚放了课,在屋里温书呢。”季氏顿了顿,“一会让秦嬷嬷去请大夫来替你瞧瞧,要是好了,晚些让弟弟过来同你一块吃晚饭,可好?”

季氏没有明说,臻璇也听明白了,长辈们怕她的病会过给弟弟,这才不让他来,季氏不说是怕她难过。

前世她受过绝户之困,当然晓得这五房唯一的男孩儿对她们来说有多重要,若不想重蹈覆辙,照顾好臻衡是她必须做的。

“我病中能有什么好吃的,清清淡淡的,还是让弟弟陪着祖母与母亲一块吃吧,我这一屋子药味,弟弟怕是吃不下什么了。”

“瞧瞧瞧瞧,”李老太太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多懂事的孩子,说话有条有理的,我看呐,定是要大好了,桃绫,还不让秦嬷嬷去请大夫来。”

桃绫满面喜色地出去了后,臻璇轻声问道:“母亲,我昏睡了几天,现在是什么日子?”

“三月二十三。”

这个答案出乎臻璇的意料,她自尽那日是二月二十七,没想到这一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这一个月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臻璇自顾自想着,季氏见她呆呆的没个反应,忙掐了掐她的手心:“璇儿,不要吓娘,可别又魔怔了。”

臻璇这才回了神,李老太太见此,不肯让她多说话,让季氏扶着她躺下。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臻璇半垂着眼,思绪万千。

她没有想到真的会活过来,而且还是在这裴家大宅里,重生在裴臻璇身上。

前世她是三房的二奶奶,只因为婚后生活不如意,鲜少到各房走动,更不用提来看看五房寡居的两位长辈了。倒是臻璇和臻衡两人,偶尔会到长房与三房请安,平日里见过几次。

那时的臻璇性格内向,从不多说一句话,每次礼数完毕就带着臻衡离开,除了那小小的身影之外,她没有任何印象了。

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老太太与季氏,她们两人都是丧夫多年,仅盼望着臻璇臻衡两姐弟能长大成人,这般爱犊之心,让曾经的莫妍羡慕不已。

这辈子从这里开始,是菩萨给她的补偿吗?补偿她幼年丧父母,寄人篱下,尝尽人情冷暖,还是让她重新站到陷害她的人面前看她们究竟会收获怎样的果实吗?

不管怎样,唯有一样是肯定的,她这一次绝对不能走到自尽收场,她必须活得好好的!

臻璇握紧了再被子下的双拳,暗暗想着,菩萨让她再世为人,她又怎么能辜负这第二次!

“大夫来了。”

秦嬷嬷的声音打断了臻璇的思绪,她侧过头去看,一眼就瞧见了秦嬷嬷。

秦嬷嬷是李老太太的陪嫁,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裴家伺候着,待两位小主人极好,此时见臻璇醒着,打心眼里高兴:“小姐可算醒了,这下子老太太与太太可能睡个安稳觉了。特地去请的贺老先生,让他给小姐瞧瞧最放心不过了。”

贺先生这人臻璇是晓得的,裴府里常年都供着几位高明的医师,而贺先生的本事又是最好的,年纪一把经验丰富。

贺老先生行了礼,仔细替臻璇诊了脉,道:“七小姐是吓着了才会晕迷,身子倒是没有大碍,我一会开一副安神的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吓着了?”季氏闻言有些不信,又看了看婆母,“五嫂子送回来的时候只说是昏过去了,没说个理由,一起来的大夫也没提,我们还只当是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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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除了菩萨谁都不知道

李老太太对贺老先生点了点头,道:“辛苦先生了,桃绫啊,你送送先生,也好把药带回来。”见贺老先生走远了,李老太太才看向季氏,道,“我看老五媳妇那样子,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璇儿是在他们长房出的事,她不得不来这一趟。我估摸着大约是几个小的一块耍,出了事又不敢明说,那几个小子疯着呢。”

季氏到底是不放心,轻声轻语问臻璇道:“璇儿,可还记得到底出了什么事?说给娘听。”

臻璇摇了摇头,她如今虽然占着裴臻璇的身子,却没有她的记忆,更不晓得前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生生夭折,而让莫妍有了重生的机会。

季氏还想再问问,却被李老太太拦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到底是不好的事,逼着她去想做什么。就算是想起来了,咱们同长房说理去,也不过是让那几个臭小子挨顿打。璇儿好好的就行了,没的让人说咱们不饶人。”李老太太说罢,又安慰了臻璇几句,与秦嬷嬷一道出去了。

季氏这才重新在床沿坐下,把臻璇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璇儿,你和衡儿都是娘的心头肉,你祖母说得是,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娘还有什么好与人争的呢。”

臻璇听着鼻子一酸,在重生醒来之前,她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忍不住伸手抱住季氏,低低唤了声“娘”。

季氏很辛苦,臻璇前世就听下面的丫鬟婆子们说过。六老太爷裴庭之是朝中二品大员,只可惜在臻璇的父亲十四老爷年幼时就去世了。李老太太将十四老爷悉心抚养成人,对新妇自然苛刻一些,即便是先后生养了一双儿女,婆媳关系依旧不融洽。

到后来十四老爷英年早逝,季氏不惜与娘家决裂也要替裴家守上一辈子,那一番闹腾,遗腹子也没有了,季氏病了大半年才下得了床到婆母跟前伺候。

许是同样守寡的经历让李老太太有了几分疼惜和不忍,这几年待季氏一点点好了起来。

就像季氏说的,只要这一双儿女能好好的,她当真无所求了。长房如何,其他房如何,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娘俩就这么抱着,坐了许久。

外头不知不觉热闹了起来,桃绫进来说,别的长辈那儿听说臻璇醒了,送来了不少东西,长房也来了,五太太曹氏和大老爷的陈姨娘一道来的,李老太太让季氏过去。

季氏听了这话才放开了臻璇,好言说了几句便去了。

桃绫瞅着季氏走远了,才笑嘻嘻地过来:“小姐你是不晓得,老太太嘴上说的算了算了其实哪里肯算了呀。最早长房就来了两个嬷嬷,被老太太几句打发了,五太太和陈姨娘可是第二拨。”

臻璇“呀”了一声,让桃绫细细说说。

桃绫回头看了看,猜想大约没有人会进来,便清了清嗓子,走开几步,福了福身:“六老太太安好。我们老太太听说七小姐醒了,可高兴了,让奴婢送了些药材过来,都是上好的,只是不晓得七小姐的方子,若还少些什么,奴婢再去拿来。”

臻璇被桃绫的模样逗乐了,偏过头想了想,道:“这是大伯祖母身边的何嬷嬷。”

“没错没错,小姐一说就中。”桃绫转了个身,换了个神情:“何嬷嬷客气了,七丫头病了几日,我老太婆身子也不好,也就没去找大嫂子说说话。七丫头那儿,贺先生刚来瞧过了,说是吓着了才出的事,你送来的药材我回头让秦嬷嬷看看,有没有什么安神的让七丫头吃,其余的倒是用不着呢。”

桃绫又换上了何嬷嬷的神情,笑得讪讪的:“大老太太惦记着您呢,奴婢不懂药理,合不合适要麻烦秦嬷嬷看看了。若是七小姐用不上,也让秦嬷嬷选选,可有适合您和十四太太补身体的。”

桃绫一来一去,说得惟妙惟肖,待说完了经过,又道:“要是这么算了呀,以后长房还以为我们五房好欺负呢。老太太就那么几句,把何嬷嬷她们打发了,这不,五太太和李姨娘一块来了,我刚瞧见,还送来不少新鲜玩意,听说是京里时兴的,大老爷特地送来给府里的小姐爷们玩儿的。”

臻璇撇了一眼外头,刚想说话,忽又想起如今的身份和排位,努了努嘴:“我虽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与五姐姐六哥哥没什么关系,五伯母这是替大伯母来的。”

“总归是他们长房的事,五太太这一趟也不算冤。”桃绫转了转眼球,道,“依奴婢看,四小姐是个好性子的,不会参合那些个事,定是八爷九爷还有十小姐,八爷和十小姐是陈姨娘生的,陈姨娘同大夫人又不对盘,大夫人没办法才让李姨娘陪着过来。”

那些人的性格,她只留了些许印象,可桃绫开朗的脾气感染了她,不由得瞪了瞪桃绫佯装生气,道:“胆子越发大了,那是你能议论的?让祖母晓得了我可救不了你。”

“我的好小姐,只要你不说,谁晓得呀。”桃绫吐了吐舌头,俏皮之后慢慢舒缓了表情,跪到了床边,低声道,“小姐会笑话人了,奴婢就放心了。小姐,那边二奶奶好端端的没了,你又突然晕过去了,可真是吓坏老太太和太太了。”

臻璇闻言垂下了眼帘,xiōng口闷闷的,李老太太和季氏与五房的几个下人都这般担心臻璇,而莫妍就那么死了,却不会有几个人难过。

臻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试探地问道:“二嫂子怎么就好端端的没了呢……”

“是呀,二奶奶跪了几天,精神不太好,听说受了寒起了热,夜里醒来倒水喝时不小心撞到了头,外间守夜的丫鬟听到动静进去,都没救回来。”

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爬上了臻璇的唇角,到底大家族还是要脸面的,哪里能把她牌坊前撞死的事公布于众,况且那只是三房的内斗,别的房的长辈怕也是有很多不知道真相的,何况是像桃绫这样的丫鬟呢。

“所以啊,小姐,这些事根本说不准的,您可千万要好好的。”

臻璇慢慢点了点头:“除了菩萨,谁都说不准的。”

桃绫没想到臻璇会这么说,诧异地看着臻璇,可仔细瞧瞧又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便道:“奴婢出去了,一会秦嬷嬷找不到人就晓得奴婢偷懒了。”

臻璇看着桃绫小跑着出去了,靠着床沿慢慢躺倒下来,思绪万千。

从醒来到现在,这是她独自度过的第一刻,喜欢、悲伤、难过、悲恨,各种情绪围绕着她,一会会都没有停过,现在回到这一片寂静之中,独自一人细细回味,别有一般情绪。

二奶奶莫妍已经死了,失足摔倒撞了脑袋死了,那些诬陷那些责难一下子消失了,厉声训斥她不守妇道的人是不是也换了一副嘴脸面对裴家上下,做一副伤心状感叹人生世事无常与她的香消玉损。

亲眼看着莫妍撞死的臻彻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那些人的表演呢?不屑、愤怒、恶心?

只是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甚至回忆不起臻彻的面容,那个与她做了两年夫妻的男子,留给她的仅仅只是一个遥远的背影。

臻彻对于莫妍、这段婚姻对于莫妍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突然又想起了新婚夜臻彻问她的这个问题,那时的她无言以对,只因答案他们都一样清楚。

婚姻于莫妍,不过是从邵家解脱的法子,她只是利用了二老太爷夫妇对她的同情和怜爱,来摆脱她无法接受的邵家生活。

所以那一夜臻彻拂袖离去,她独对红烛,静静坐到了天亮。

她从来没有怨过臻彻,她只恨陷害她的那些人。

莫妍在臻璇身上重生了,她并不知道臻璇夭折的原因,仅从醒来后得到的讯息晓得臻璇是在长房受了惊吓。

而从长房的大夫人段氏的态度来看,总是与那几个兄弟脱不了干系。

就像桃绫说的,段氏与陈姨娘关系并不好,虽然不晓得在臻璇的这事上同段氏嫡子九爷有没有关系,可作为长房的大媳妇,她总要让人走一趟,她自己不来,也就只好让原是她陪嫁的李姨娘来了。

不过就像李老太太说的,这事也就只能算了,让长房晓得孤儿寡母的五房不是软柿子就行了,真要争,也没有什么好争的。

只是,总有一些事情是她要去争取的,不然这一世岂不又要走上之前的老路?

前世的日子让她明白了靠出阁来改变生活完全是不可靠的,没有娘家族亲的支持,在夫家不得丈夫青眼,生活一样不能如意。

这一世她已经不同了,她有祖母、母亲,还有幼弟,更有族中人可以来往,除了三房那几个陷害她的人之外,裴家上上下下总是没有为难过她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论在哪里其实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她要有手段有法子,才能立得住站得稳。

臻璇抱膝坐着,听着外头的声响,心却更静了。

之后的几天臻璇一直卧床休息,长房送来了不少玩意,很多她从前都只是听过却不曾玩过,用来打发时间确实是不错。

她的弟弟,行十一的臻衡每天晚上都会来看她,两姐弟开开心心地说上很多话。

弟弟是五房的希望,只有弟弟将来有出息了,五房才能真正挺起xiōng膛做人。臻璇看着幼弟,心也暖了起来。

才五岁的臻衡懂不懂这一些,臻璇不知道,只是她相信,六老太爷当年不满四十就是二品吏部尚书,十四老爷弱冠之年便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臻衡好学努力,定有美好将来。

为了臻衡的将来,为了自己的将来,她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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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长房之行(一)

前世的遭遇让她明白了有个兄弟的重要性,也懂得了“娘家”的意义,她在婆家辛苦度日,她寄居的邵家不会替她出头,而本家莫氏人丁稀薄,更不愿意为一个多年不来往的绝户之女去得罪裴家这样的大族。

这一世,臻璇决意不能如此,她不仅想要看到三房那些人的结局,也想要一个将来,为此自是要替自己谋一个出路,与族中人多些往来。

臻璇下了决心,当晚便同李老太太与季氏道:“祖母,母亲,我的身子也好了,我想明日去一趟长房和三房。”

季氏绣花的手停了下来,看着臻璇,有些疑惑。

李老太太倒是没有吃惊,问道:“去做什么?”

“之前病中,长辈们都差人来看过,我这回好了,想去请个安。”

李老太太“恩”了一声,转头同秦嬷嬷说了几句,才答应了:“那就去吧,衡儿下了早课也过去,午饭就在长房用好了,想来他们也不会介意多两双筷子。媳妇,我们明天去寺里进香,路远,也不带着孩子了。”

季氏应了,待李老太太回屋休息之后,又与臻璇道:“长房人多,兄弟几个爱闹,你身子刚好,就多陪长辈说说话,别累着了。至于三房那里,你三伯祖父与祖母去了城外的庄子,你二嫂子又刚过,就不去了吧。”

臻璇晓得季氏是担心她,便点点头,脑海中想着的确是原来那位三老太太贾氏竟然不在府里,是她这个心头大患一除就想松一口气吗。

第二天用过早饭,季氏就陪着李老太太出门了。桃绫让人备好了马车,才来请臻璇。

裴氏宅子大,五房的庆安堂在西北面,靠着一小片湖水,夏日里风景独好,而长房的庆荣堂在最南面,最是临街,若是要走,可要走上两刻钟了。

车子停在庆荣堂的外头,守门的小丫鬟眼尖,瞧见桃绫下来,脆着声唤道:“桃绫姐姐,车上可是七小姐来了?赶紧去回老太太和几位太太。”

话音未落,便有脚步声匆匆去了。

臻璇下了车,理了理衣服,冲那丫鬟笑了笑,便往里头走。进了院子就见不少穿红戴绿的丫鬟们站在廊下小声说着什么,瞧见了她,规矩得体地行礼问安。

刚走到厅外,就有一穿戴体面的丫鬟打起了帘子,道:“七小姐来了。”

臻璇认得她,是大老太太身边的锦虹,便问道:“锦虹姐姐,大伯母与五伯母可在?”

锦虹笑得甜甜的,道:“几位太太都在呢,六太太也在。刚回了老太太说小姐来了,老太太正等着呢。”

臻璇挑挑眉,六太太周氏是如今的族长夫人,与从前的她一样都是三房的人。族长六老爷与她的公爹三老爷一母同胞,都是邵老太太生养的。从前周氏待自己这个侄媳妇虽不亲厚却也不差。

正想着便已走到厅中,臻璇瞧见一头银白发的大老太太半靠在榻上,几位太太坐在下首,正说笑着。那几位见臻璇来了,便转头看她。

大太太段氏与五太太曹氏坐在右侧。段氏三十有六,端庄贤惠;曹氏与段氏不同,她是五老爷的填房,未满三十,爽朗的脾气很得大老太太青眼。

周氏坐在左侧,许是族长夫人事情多,几年劳累下来,明明比段氏小了七年的人看起来倒与她一般年纪了。

臻璇才来得及匆匆看了在座的几位一眼,就有一个丫鬟急急在榻前放了个蒲团,臻璇上前便要跪下请安,被一旁的五太太曹氏止住了。

“身子才刚好,行那些虚礼做什么。”说罢曹氏又对那丫鬟道,“锦澄,还不快快收起来,不晓得的还当是我们老太太不疼人呢。”

臻璇还来不急开口,便听那儿的大太太段氏出了声:“老太太最疼人了,我们几个做媳妇的是最最晓得的了。七丫头,别站着,还不坐下说话。”

她人刚到,还不及请安,便听两位伯母唱了一段,这一来一去,倒是意思十足。

臻璇收起心中的那些想法,对着几位长辈行了礼,便要到一旁坐下。

“七丫头,”大老太太马氏抬起眼,对她招了招手,“到我这儿来坐。”

臻璇心下讶异,面上依旧恭敬,上前坐在了榻上。

马老太太握着臻璇的手,道:“让大伯祖母瞧瞧,可怜见的,生生瘦了一圈,也难怪你祖母生气,那么久都不肯来看看我老婆子。你那几个混账兄弟,一开始还不说实话,大伯祖母教训过了,一会他们下了课回来,再让他们给你赔不是。”

臻璇垂着眼帘,细声道:“大伯祖母,祖母是担心我的身体,这才没有来与您说话的。那天的事,是我自己胆子小,病了几天,更是连为了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让长辈们担心,是我的不是了。”

马老太太拍拍臻璇的手:“多贴心的孩子。”

“可不是嘛!”六太太周氏笑盈盈地搭了话,“大伯母您也别为了那几个孩子生气,这个岁数的男孩子,哪个不闹腾的,看都看不住。”

段氏也应了声:“话是这么说,可赔礼是一定要的,男孩子再闹,该懂的理还是要懂的。话说回来,这丫头们呀,要是都像我们七丫头这样,可真省心了。”说罢,眼神却飘向了身后站着的陈姨娘。

臻璇随着长辈们说了几句,就听见外头有丫鬟唤着:“大奶奶、辰少爷来请安了。”

马老太太松开了握着臻璇的手,被一旁的丫鬟扶着坐起来了一些,笑容深了:“快把辰哥儿抱来。”

大奶奶孙氏闺名婉芸,年方十八,正是好看的时候,此时却是未施粉黛,刚上了前要行礼,就被她婆母段氏止住了:“挺着个大肚子,不许行礼了。”

孙氏笑了,问了安后,转身让奶娘把两岁的辰哥儿抱给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抱着曾孙逗个不停,辰哥儿依依呀呀地说着,臻璇听了一会虽没有听懂什么,倒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七妹妹来了?”孙氏见臻璇一直看着辰哥儿,道,“别看他现在挺乐的,脾气坏着呢,没人抱就闹。妹妹身子好些了吗?我老想着去看看你,可你看我这样,想去也不行。”

臻璇赶紧起身行礼:“大嫂子好,我好多了。大嫂子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臻璇看着眼前的人,孙氏长得很动人,即便没有细致梳妆,依旧难掩那份清丽。进门不过三年,就生了嫡子辰哥儿,如今肚中又有一个快要分娩,最难的的是,这两胎间,丈夫未添偏房,婆母段氏也没有因此为难她。

这样的女子,怕是再幸运不过了吧。

孙氏比莫妍早一年进门,莫妍刚入裴家时正是孙氏生辰哥儿的时候,众星捧月一般的孙氏更显出莫妍的不得意与落寞。

孙氏曾有意与莫妍亲近,可莫妍总觉得相形渐愧,极少来长房,孙氏许是晓得她心思,也渐渐淡了。

可这样春风得意的孙氏却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只觉得羡慕不已,想来所有的女子都会期盼,若能像孙氏一样该多好。

臻璇再瞧了瞧孙氏隆得高高的肚子,也不知道是这一胎是男是女。

第四章 长房之行(二)

“七妹妹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孙氏的话让臻璇回过神来,她的笑容淡淡的却很亲切,“可是挂念六叔祖母与十四婶娘?”

臻璇不好直言,只能回了一个腼腆笑容。

曹氏闻言,眼底多了几分羡慕:“当真是个贴心的,你五姐姐大大咧咧的,我出门个十天半个月她都不一定能想起来。七丫头你放心,今年雨水多,路湿滑是难免的,不过五房的车把式可是个有本事的,当年雨雪天上京城那么难行的路他都赶过,今儿个不过是去城郊寺庙,天黑前定能回来。”

臻璇只好顺着话儿应了声,得了几句贴心的赞誉。

快到午饭时,何嬷嬷进来问了安,送了菜帖给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没有看,就拿给了段氏:“你定吧。六弟妹与十四媳妇出门去了,七丫头两姐弟就在这儿一块用了,多加点菜。”

段氏应下了,照着往日的量定了,由叫了臻璇过去:“瞧瞧喜欢吃什么。”

臻璇摆摆手,道:“长房这里的厨子好,大伙都爱吃,大伯母做主就事了。”

段氏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跟大伯母客气什么。”说完,便又挑了一荤一素两道菜,何嬷嬷领了菜帖,下去准备了。

“陪着我们说话闷着你了吧,时候也差不多了,你那几个兄弟姐妹就快来了,与他们一道说说。”段氏拉着臻璇到一旁坐下,眼中满是慈爱,“他们几个淘气,要有什么事儿你跟大伯母说,大伯母教训他们。”

臻璇嘴上应着,心里清明,段氏想教训的不过是陈姨娘生的八弟弟臻徽与十妹妹臻环,她自己亲生的四姐姐臻琳与九弟弟臻德,怕是下不去手的。

好在臻琳与五伯母家的五姐姐臻琪都是好相处的,尽量与她们一道就是了。臻璇心中自有小九九,她对段氏与陈姨娘之间的斗争没有兴趣,自然不会想去招惹臻徽与臻环,至于臻德,能避也就避开些。她总觉得原来的臻璇会夭折定与他有些关系。

外头突来一阵笑闹声,孩童声音清脆,惹得屋里人也都喜上眉梢,守门的锦虹唤着;“几位爷与小姐们来了。”

话音未落,打头的九爷臻德先一步进来了,后头跟着兄弟姐妹,加上各人的丫鬟婆子,一时人多,举止却丝毫不乱。

众人问了安,五小姐臻琪就拉了臻璇到一旁说话:“我们几个在门口遇见了十一弟,就猜想你会在这儿,我瞧瞧,气色还不错呢,就是清瘦了。”

臻璇一边上下看了看自己,一边想着要自然点与姐妹们相处,便笑道:“怎么都说我瘦了,我自己倒不觉得。五姐姐又长个儿了呢。”

“浑说。这才几天不见,能长多少,你糊我呢。”臻琪说完嘻嘻笑了起来,“见你好了我可放心了,你不知道,那天你晕过去,可把我母亲吓坏了。”

臻琪性子外向,笑容不断,姐妹缘极好,臻璇原来不怎么与这些姑娘家来往,还是记得臻琪这好性格的。

“七妹妹,”臻琳唤了她一声,也过来了,瞧见没人注意她们在说些什么,才轻声道,“那天的事是我几个弟妹太淘气了,四姐姐替他们给你赔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臻璇听臻琳那么说,倒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事不是她经历的,她哪里知道呢?只是会害得一个九岁女童夭折,怕不会是什么平常的事。只是现在她情况不明,又何必为难几个不相干的姐妹,赶忙道:“四姐姐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兄弟一起玩,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倒是你们,别因为我胆子小,以后就不跟我玩了。”

臻琳本以为臻璇会怪罪,印象里这个妹妹虽然懦弱,脾气却执拗,并不是个多好说话的人,看来倒是自己想岔了:“怎么会呢,你再休息几天,也同我们一块去学堂吧。我们家的女孩子本就不多,少了你,也就四个人去了,连先生都要没精神了呢。”

姐妹们说了会儿话,三房嫡出的六小姐臻琼也过来打了招呼,只有臻环靠着陈姨娘说话并不理会她们。

臻璇本就想避着臻环一些,这下倒也省了事。臻衡年纪小,长房那几个兄弟不愿意带他玩,由奶娘抱着坐在那儿剥果子吃。

再看几个姐妹,臻琳娴静,臻琪活泼,臻琼虽清冷些对姐妹几个却还过得去,臻环泼辣,各有各的性格。

她曾经很羡慕闺阁姐妹的和气相处,眼下有了机会,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了一些。

一顿饭吃得平淡无味,席间马老太太让臻德臻徽赔了礼,两个小子嘴上说着面上的神色却藏不住,臻璇受了礼也不想挑明了说,到底是在长房,马老太太也给足了面子。臻璇记得祖母说的,也晓得这一世要依靠族中一些,一番礼数,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这日下午族学没有课,马老太太要休息,让众人都散了,臻璇带着臻衡回了五房,看着弟弟做了会功课,便也回房休息。

天早早黑了,桃绫撇撇嘴,道:“又要下雨了,这几个月就没几天晴好日子。”

臻璇放下手上的书,抬眼看着窗外,正想说什么,就听桃绫又道:“哎呀,老太太与太太回来了。”

臻璇赶忙起身迎了出去,扶着老太太进屋。

“正说要下雨了呢,还担心祖母与母亲会被雨堵了。”臻璇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送到李老太太手中,又递了一杯给季氏。

“今年雨太多了。”许是路上赶得急了,李老太太的精神有些不好,喝了口茶缓了缓,才继续道,“不只今年,去年也是,我们这里还好些,临近几个城镇还有发水灾的。今年这么下去,庄子的收成是不会好了。”

秦嬷嬷也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嘛,原也只是听说,今天去了庙里,听师傅说收容了不少灾民,好多都是从边上的镇子里来的,寺里的用度也不宽裕了。”

听到这里,臻璇心中冷哼了一声,这样的天灾下,三老太太贾氏居然还去了庄子,是想避一波风头再发难吗?

贾老太太的想法这些天臻璇已经弄明白了,二老太爷与三老太爷是双生兄弟,二老太爷去后,族长由他的嫡长子三老爷担当。不想三老爷前些年过世,独子二爷臻彻才十二岁,就由三老爷的同胞弟弟六老爷任了族长。

贾老太太早些年一直吵着要分家出去,可眼见着六老爷任了族长,六太太周氏又没有生出一个男孩儿来,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若六老爷一直没有嫡子,那将来的族长不是臻彻就是贾老太太的亲子亲孙。贾老太太眼馋那位子,又有个对臻彻情有独钟的外孙女苏满玥,她莫妍占着二***位置自然是碍了她们的事了。

第五章 蜻蜓

臻璇想得出神,听见祖母唤自己,才把今天去长房的经过大体说了一遍。李老太太听了,安心不少,到底上了年纪,有些累了,只说晚饭不出来吃了,便先回房休息去了。

臻璇担心季氏,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有什么烦心事吗?”

季氏抬起头,看着臻璇,半响扯出一个笑容:“大概是路上累着了。没什么事情。”

季氏不说,臻璇也不好追问,这事只好存在心里了。

之后的小半个月,臻璇重新去了女学,跟臻琪臻琳一块,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她前世住在三房,与臻琼也算熟悉,如今见了她,自有一股子亲切,可惜臻琼还是少言寡语。臻环依旧独来独往,臻璇估摸着她大抵是在一众嫡出的姐妹之间不自在,加之自己也不愿意与她来往,也就随她去了。

这日下了课,臻璇被臻琪拉着去了长房,曹氏见了她也高兴,问了不少季氏的事,只说是要在婆母跟前伺候,虽想去看看季氏也不好走开。

臻璇知道曹氏与季氏关系不错,也就多答了些。

“老太太这几日精神不太好,我这个做媳妇的抽不得空。”曹氏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在榻上眯着眼打盹的马老太太,说道,“下人们说,这几日夜里雨大,老太太睡不好。六婶娘精神还好?”

臻璇摇了摇头,回道:“也睡不好,这几日夜里干脆看会书,少睡些,午后倒是一直在睡。”

马老太太轻轻咳嗽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曹氏皱了皱眉,赶紧到了榻子前:“媳妇的错,吵到您休息了。”

“不怪你。”马老太太叹了口气,“年纪大了,一点动静就醒了。七丫头,你祖母在看些什么书呢?”

臻璇听马老太太问话,也上了前去:“都是经书。”

马老太太点点头:“经书好,心静。可惜我眼神不行了,那小小的字儿,看不清。”

孙氏刚让奶娘抱了辰哥儿去午睡,正巧进来,暖声道:“祖母,我记得您前年做寿时,大爷抄了一份心经,让京里的法光寺的高僧开了光,给您做寿礼。那份心经字儿大,您还夸过呢。”

曹氏也记起来了,道:“还是婉芸记性好,那份心经应该是收在书阁里了。”

孙氏莞尔一笑:“今儿个我叫几个丫鬟一起去书阁找找,给祖母送来。”

马老太太听了,甚是开心,应了几声好好好,便又合眼休息。

臻璇走出厅外,看着又慢慢变黑的天色,心说又要下雨了,便辞了曹氏与孙氏,出了长房。

臻璇没有备马车,桃绫被她留在李老太太身边伺候,就只剩她独自一人。

从庆荣堂出来,沿着青灰色的砖墙一路往北,宅院深深,那份冷寂感竟比过了雨前的沉闷。

臻璇的手指摸着那砖墙,指尖微痛,她低着头一直走,没有留意脚下的路,等抬起头时,眼前是庆福堂的匾额。

三房的庆福堂,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走到了三房。她仰头看着那高高的匾额,因着下人经常擦拭,挂了几十年的匾额看起来依然很亮很新,与五房的庆安堂完全不一样。

这庆福堂,臻璇住了两年,虽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却还是有些怀念。

会走到这里,大约是她潜意识里想进去看看吧。

想着三老太爷与贾老太太不在,臻璇放宽了些心,抬脚迈过门槛。

她不想打搅谁,刻意绕开有人的屋子,往偏僻处去。庆福堂比庆安堂大得多,里头还有一个大花园,前世的她就很喜欢那个花园,下午的时候坐在亭子里看书习字,很是清净。

穿过抄手游廊,拐过月亮门,臻璇看着园中的身影,不由啧了一声。这园子一向没什么人来,所以前世她才会喜欢这里,没想到今日竟会有人。

转身想要离开,余光瞥见那人身影时臻璇怔了一下,那个身影她认得,她无数次看过他的背影,他留给她的永远都是背影。

“二爷……”臻璇轻轻喃了一声。

魔障了一般,臻璇无法控制脚步往臻彻那边走去。

要说些什么?要问些什么?臻璇一时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混乱不堪,满脑子都是最后见到的那个愤恨悲伤的眼神。

脚步声让臻彻回过了神,他猛然回头,看到臻璇的时候,眼中的失望一闪,留下一丝不解,怔怔开口:“七妹妹。”

一声“七妹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臻璇的身子晃了晃,那些想法在一瞬间飞散了,看着面前之人,话语梗在嗓子里,最后只能道:“二哥哥。”

臻彻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这个不常见到的七妹妹,问道:“怎么过来了?也不带个人。”

“你不是也没有带人吗?”话一出口就晓得不对了,臻璇低下头避开臻彻不解的目光,“要下雨了,二哥哥怎么还在园子里?”

臻彻还没说什么,就瞧见身边几只蜻蜓飞过,一旁的臻璇也看见了,张开手掌想看看有没有一只会落下。

臻璇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刚刚失去父母的莫妍,而臻彻那年也不过只有八岁,在邵氏旧宅里,他们一起住过一个月。

一样的春天,一样的雨前,臻彻抓了一只蜻蜓给她玩,却让她放生了。

“二哥哥抓过蜻蜓吗?”臻璇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的声音透出情绪,“不要抓蜻蜓哦,蜻蜓找不到爸爸妈妈会伤心的。”

那时候看着飞翔而去的蜻蜓,小莫妍便是这么同臻彻说的。

话音刚落,臻璇看见臻彻吃惊的表情,心中一紧,暗想原来他还记得。

臻彻盯着臻璇,这个七妹妹会独自来三房就让他很不解了,如今又说出这样的一番话,那是当年莫妍说过的,现在又从臻璇嘴里说出来。

他想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那种感觉一晃而过,他一时没有抓住,便也弄不清楚了。

犹豫之间,突听园子那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臻璇也听见了,她皱了皱眉,偏过身子去看来人,等看清了,她的眉头更紧了一些。

来人是苏满玥,那个一心想代替莫妍成为二***女子。

苏满玥的母亲是贾老太太的嫡长女裴世逦,裴世逦在姐妹之间行六,前几年丧夫后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居住,苏家顾虑裴家权势,也不敢多言。

她一身鹅黄,发间一朵白梨花,一双水眸,若外人看了,定会觉得是一位怜怜佳人。

可臻璇却只想冷哼一声,这个女子与她,是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她和贾老太太,莫妍不会被逼到自绝一路上。

贾老太太的事,臻璇听说过不少。

当年贾老太太怀世逦时三老爷收了安姨娘,没两个月安姨娘也有了身孕。贾氏找了几个婆子看肚子,都说她怀的是男孩,这才耐着性子没有去找安姨娘麻烦。

可没想到最后生的是女儿,贾老太太气恼不已,出了月子就寻安姨娘晦气。安姨娘虽早产,却是一举生男,就是现在的四老爷。之后六年,两人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到了第七年,安姨娘又生了一男,可惜长到七岁夭折了,安姨娘伤心过度,病怏怏得过了几年,前些年也去世了。

反观贾老太太,后来还是有了十五老爷,十五老爷嫡出的十爷臻後如今也六岁了,为了这个六岁的嫡孙,贾老太太才会一心想要陷害莫妍。

而被贾老太太利用来陷害莫妍的是四老爷的庶子——四爷臻徐。四老爷打小就被嫡母贾老太太管得死死的,四太太沈氏进门后与四老爷感情极好,只可惜三年肚子没动静,贾老太太做主抬了大丫鬟林氏为姨娘,生下了臻徐。

想起臻徐,臻璇暗暗叹气,那样温和的一个公子,却偏偏摊上贾老太太那样的祖母,臻徐怕是从未想到偶尔同嫂嫂说几句话竟会害她到这般地步吧。

苏满玥缓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臻璇,便把所有的目光都留在了臻彻身上:“表哥,我陪着外祖父外祖母回来了,表哥一起去请安吧。”

臻璇也抬起头看向臻彻,以前臻彻就对这一位表妹冷冷淡淡的,可苏满玥就是死心塌地地缠着,甚至不惜逼死表嫂也要达到目的。

臻璇想起牌坊前臻彻的表情,那样的愤恨和痛苦,阻止不了怀中人的死亡。经过那一幕,想来臻彻对苏满玥不会再有一丝好脸色了吧。

果不其然,臻彻看都没有看苏满玥,拉过臻璇的手,道:“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臻璇点头应下,跟着臻彻往园子外走。

苏满玥满是惊讶,出声就要唤去臻彻,却见臻璇扭过了头,撇了她一眼。那眼底,是三分不屑、三分嘲弄,剩下的是满满的快意。

那一眼让苏满玥背后一凉,愣是没有唤出声来。这样的眼神为何会来自于一个九岁的女童,她与这个隔房的小姐并没有过来往,为什么她要这么看着她。

苏满玥紧咬嘴唇,又想到臻彻竟那么走了,仿佛她完全不存在一般,心伤之余,又妒恨起已经死去的莫妍,她转过身对着牌坊的方向,冷笑道:“死了也不让我好过?可惜你死了,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死人耗不耗得过我这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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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去救救她

臻璇跟着臻彻的脚步,从偏门出了庆福堂,不走正门的原因她也知道,贾老太太刚回来,臻彻不想在正门那儿遇见她们。

自从邵氏旧宅的童年之后,这是第一次臻彻牵着她的手一路缓行,虽然此刻她已经不是莫妍,而是他的妹妹臻璇。

一路无话,眼看着到了庆安堂,臻璇猛得停下了脚步。

臻彻不解地回身看着她,问道:“是不是走累了?还是我的步子大,你赶得累?”

臻璇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憋着难受,干脆一咬牙,问道:“二哥哥刚才为什么在园子里?”

见臻彻没有回答,她又继续问:“是想二嫂了吗?”

臻彻的身子僵了僵,缓缓闭上了眼睛,半响后才道:“是啊。”

这两个字说得那般的哀伤和无奈,轻轻的却像铁一般压在心头,重得喘不过气。

臻璇眨了眨眼睛,她从没有想过臻彻会承认,她把那段婚姻作为工具,臻彻待她也冷淡到了极点,若说他们之前有深深的感情,莫妍都不会相信的。

可这一刻,还是有哭意翻滚而上,堵住了嗓子,只为了这个世上还有人会去想一想已经死去的莫妍。

臻璇逼回去想冲出来的泪水,哑声道:“为什么?”

臻璇理解臻彻为什么要在新婚夜扔下她离去,为什么两年之间对她不闻不问,这些她都懂。

只是为什么要在莫妍死的的那一刻流露出不舍和痛苦,那不是他对这个有名无实的妻子应有的感情,又是为什么到了现在要用这样的心情去想一个撞死在面前的人?!

这些问题臻璇想问却无法冲口而出,那是属于莫妍的痛苦,不是如今的小臻璇可以问的,她只能将它们压入心底。

臻彻背过身,看着暗沉沉的天,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啊,为什么呢……”

高高的背影挡住了天空,落在臻璇眼里,只感受到了那份落寞和悲伤。

臻彻回去了,臻璇站在庆安堂的门口,目送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心沉甸甸的,直到桃绫来叫她才进屋。

下雨天黑得快,刚吃完晚饭天就黑透了,臻璇又没其他事做,也早早上了床休息。

可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就是静不下来,总觉得有一股子气压在xiōng口,让她喘不过来。

她不去想下午的事,可黑暗让她觉得浑身不适。

为什么怕这样的黑暗,臻璇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死亡的记忆让她排斥这片黑暗吧。

只是臻璇又感觉到不仅仅只是如此,是不是有一些不属于莫妍只属于臻璇的记忆在作祟?

臻璇翻了个身,黑漆漆的夜让她不舒服极了,突的一声闷雷,响得她xiōng口一紧,更是了无睡意。

披了件衣服起身,她摸索着穿上鞋,想去唤桃绫。摸黑走了几步,手刚触到门边,一道闪电下来,四周一下子亮了起来。

就是这一瞬间的亮堂,臻璇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那份属于臻璇的记忆涌进了了她的脑海,虽不能说生动清晰,却足够让她知道为什么小小的臻璇会吓得夭折,这不是一个小女孩应该经历的。

“书阁,书阁……”臻璇喃喃了两句,忽然又想起了孙氏今天下午说的话,她要去取经书。

书阁,门,雨天,还有这闪电,臻璇想到这里顿时如被雷击一般,心底的恐慌再也压制不住了,若真如她所想……

“母亲!母亲!”臻璇疯一样地推开了门,冲到季氏的房门外,“母亲,去长房,我们去长房!”

季氏还没有休息,见臻璇这副模样,惊讶不已:“璇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去长房?你看,雨那么大,有什么事明天去不行吗?”

臻璇用力摇头,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明白,只能拉着季氏的衣角:“母亲,求您了。若您不去,我自己也要去的。”

这边的动静把李老太太也惊动了,她扶着秦嬷嬷出来,问道:“璇儿,到底什么事?”

臻璇回过头去,心中念起那一瞬间的惊恐不安,一时泪流满面:“祖母,嫂子要去书阁,书阁不能去啊!”

李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臻璇,臻璇从来都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吵不闹,像今日这般是从未有过的,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怕是绝不会如此的。

“这么晚了,又下雨,大奶奶不一定会去的。”季氏还要再劝。

“不,她会去的。”臻璇不敢赌孙氏不去,这不是小事,若压错了,她怕是追悔莫及,臻璇抱着季氏,哀求着,“娘,就信我这一次吧。去救救她,去救救她吧!”

若是不去,会死的,会跟小小的臻璇一样死去的。

死是什么感觉?除了最初那一会,到后来一点也不痛了,只感觉冷,仿若身处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意识越来越清明却使不出劲。慢慢变轻了,轻得一点点离开那具死气腾腾的肉身,越来越远,再也回不去了……

死亡就是那么一步一步地走来,伴着没有尽头的黑暗席卷而来,拒绝不了,逃避不了,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消逝。

那一刻的绝望、无助、对生的无限渴望,臻璇品尝过一次,她不愿意看着孙氏再受一次这样的苦。

并非是她与孙氏有多亲近,而是不愿意看着孙氏去死,那么和善的孙氏,幸福得让她抬头仰望的孙氏,那是她的方向,是她想要企及的将来,她怎么能让她这么走向死亡。

比起被逼到绝路只能自尽的莫妍,孙氏更有资格活着!

臻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季氏心中早已不忍了,抬头朝婆母看去。

李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秦嬷嬷,让人套好车,送她们过去。让个腿脚快的小厮先去,把人拦下来再说。”

秦嬷嬷应了,赶紧下去准备。

季氏把臻璇从地上抱起来,瞧着女儿的眼泪,心下也酸了,道:“不哭了,娘陪你过去。”

臻璇心里挂着事,一路上都不多话,只催着把式快一些。

车子一路奔驰到庆荣堂外头,还不等婆子摆脚踏,臻璇冒着雨冲下车,一路跑了进去。

季氏拦不住她,也只好赶着下了车。

臻璇一进厅,只见马老太太坐在榻子上,一脸的不解和疑惑,段氏、曹氏及李、陈两位姨娘都在,唯独不见孙氏。

顾不上行礼,臻璇急急问道:“大嫂呢?”

臻璇和季氏淋了雨,头发湿湿的,衣服也粘在身上,狼狈不堪。马老太太没出声,段氏也不敢先说规矩。

曹氏拉了臻璇一把,道:“你那小厮来得快,你嫂子刚出去一会,我让人去拦了,应当是拦住了。别的事先不说,你们娘俩去我那儿,先换身干净衣服。”

马老太太挥挥手,臻璇这才记起来还未行礼,福了福身子,与季氏一道去了曹氏那儿。

臻琪比臻璇大了一岁,身板差不多,让丫鬟拿了身衣服给臻璇换了,又重新梳了头。

“我说你呀,什么事儿能急成这样,大雨天的赶过来,还淋个透湿,回头又病了可怎么办。”臻琪瞧着她,想做出一副姐姐的样儿来,却还是破了功,笑出了声,“你是不知道,你们那小厮在门口被丫鬟拦住了,不让他进来,他也不怕,苦求着说是人命关天的事,说你和十四婶娘还在路上,他是先来传话的,一定要见到大嫂子才算。正巧锦虹在那儿,这才通知了祖母。到底什么事,还人命关天了?”

臻璇扯了扯唇角,笑容僵僵的,那小厮是为了完事拼着往大的说,却不想歪打正着,可不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吗?

“到底什么事,一会你就知道了。”臻璇没见到孙氏,还没有放下心,“嫂子回来了没有?”

臻璇边问边往外走,正巧遇见收拾好的季氏与曹氏一块出来,边上还跟着曹氏生养的六爷臻律。

“去老太太那儿吧。”。

第七章 假人

臻璇跟着曹氏进了厅,瞧见孙氏坐在那里,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当下心头一松,脚下一软,要不是臻琪扶着她,差点就跪到地上去了。

“五丫头,先扶你妹妹坐下。”马老太太这时才开了口,等臻璇坐下后,又道,“七丫头,你嫂子回来了,这下你该跟我们说说出了什么事了吗?”

臻璇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除了段氏、曹氏、李陈两位姨娘,还有族长夫人周氏也来了,平辈之中,只有她与臻琪、臻律、孙氏在。

臻璇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思绪,道:“中午听嫂子说要去书阁替大伯祖母寻书,那时我就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晚上打雷,我有些怕,想去寻桃绫,开门的时候正好落了闪电,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之前与兄弟玩闹被吓到,就是在书阁里,我怕那东西还在那里,要是嫂子见了,也吓着了,可就是大事情了。所以才吵着要拦了嫂子不去书阁。”

这一番话只说了大概,众人也没有完全听明白。

段氏见马老太太皱了眉,便问道:“七丫头莫怕,与我们说,什么东西在那里。”

臻璇咬了咬嘴唇,那是小臻璇亲眼所见的画面,与她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可即便如此,那场面也让她惊悚不已。

“死人。”臻璇看到众人都是一副吃惊、不敢相信的模样,继续道,“吊死在横梁上。我那天只看了一眼便晕过去了,也不晓得是男是女,多大岁数。”

马老太太的神情变了,盯着臻璇的眼睛:“七丫头,你当真看见了。”见臻璇点头,马老太太眼神一厉,“何嬷嬷,戴嬷嬷,带几个胆子大嘴巴紧的去书阁看看,不许张扬。”

两位嬷嬷去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没有哪个说话,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季氏担忧地看着臻璇,若是如臻璇所说,这书阁里吊死了人,到底是长房一桩不光彩的事,偏偏让五房的臻璇撞见。

这一等就等了两刻钟,戴嬷嬷进来回话,后头还跟着两个丫鬟,臻璇瞧着眼生,后来听臻琪说才晓得是戴嬷嬷的两个表亲闺女。

那两丫鬟扛着一个袋子,轻手轻脚放在地上,便出去了。

那圆柱形的袋子一放下,众人的面色就更难看了。

段氏面色不好,似乎是有些怕,道:“若真是,搬上来做什么。”

戴嬷嬷摇摇头,禀道:“大太太莫慌,是假的。”

“假的?”大伙不信,都纷纷看着臻璇。

“虽是假的,做的挺真的。尤其现在天黑,奴婢几个上了书阁,刚一推门正好落了闪电,正巧看到这东西吊在横梁上。奴婢几个还是有准备的,都被吓了一跳,何嬷嬷脚下一颤,崴着了。”戴嬷嬷说完,把那袋子打开,让人看看里面的东西,“也难怪七小姐之前吓坏了,若是没有拦着大奶奶,让大奶奶猛一瞧见,可就……”

戴嬷嬷没敢往下说,在坐的几个都知道,瞧见这样的东西,孙氏又是挺着个大肚子,就算只是跟何嬷嬷一样崴个脚摔倒了,弄得不好也是要出人命了。

臻璇盯着地上的假人,那是用被子做的,外头套了件丫鬟衣服,头部是缝出来的,还用红布做了长舌头,黑布剪出乱糟糟的头发,乍一看,还确实挺真的。

只是,那时候小臻璇看到的真的是个假人吗?她去书斋那天可是大白天,不比这雷雨夜黑漆漆的看不真切,还是她胆子太小,一眼看错生生吓死了?

臻璇努力回想,可惜想不清楚了,她的这些记忆并不清晰,细节上无法推敲。

孙氏看看地上,又看着臻璇,也明白了这个七妹妹为什么非要拦了她,若不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马老太太脸色yīn郁,怒气难掩,虽说不是个真死人让她松了一口气,可这孩童顽劣的把戏不仅吓着了臻璇,还差点要害了她嫡长孙媳妇,以及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不能原谅的。她重重拍了一下榻子,惊得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去,把那几个臭小子给我抓来,翻了天了!”

陈姨娘面色yīn晴不定,想偷偷溜出去给自家小子提个醒,却见马老太太紧紧盯着她,不敢再有动作。

很快,大爷臻衍匆匆进来了,问了安之后,看着地上的假人眉头一蹙,坐到孙氏边上低声安慰着。臻琳、臻德、臻徽、臻环一块进来的,李姨娘生的大小姐臻珂近几日抱恙,臻璇打重生以来就没见过她,也被戴嬷嬷请了来。

见到地上的假人时,几个小的都有些慌张,看了臻璇一眼。

马老太太恶狠狠地看着两个孙子,怒道:“哪几个干的,自己说!”

“祖母,孙儿……”臻徽被马老太太吓着了,赶忙看向陈姨娘求救。

“不是已经跟七姐姐赔过礼了吗?”臻德是嫡孙,在马老太太跟前一向不同,大着胆子开了口,可见马老太太的面色,嘴巴张了张,不敢再往下说。

段氏心中愤怒,怪臻德不会看脸色,怎能当着老太太的面提这么一出。眼瞧着老太太要发作,她几步上前,抬手向臻德重重甩了一个耳刮子:“不肖子,还敢回嘴。”紧接着又是一个耳光甩在臻徽脸上,“你是哥哥,怎么带的弟弟!”

这两巴掌,把两个孩子的脸都给打肿了,不仅仅是对庶子,连嫡子臻德段氏都下了重手。

陈姨娘在一旁看着,心中跟火烧似的,可也明白连臻德都免不了,何况自己儿子。

臻璇也被这两巴掌打懵了,清脆声响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低下头不愿意看这一屋子的人。她没有想到段氏会赶在马老太太发话之前先动手,再看看两个弟弟的脸,心中到底不安些。

她今天来,只为了救孙氏,实在无意为难两个弟弟,可这事到底不算小事,如今摊上了台面,还差点害了孙氏,马老太太与段氏肯定会责罚臻德和臻徽的。

如此看来,上回自己出事,长房嘴上说是罚了臻德臻徽,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否则那假人怎么会在那儿一直吊到了今日。

“十丫头,”段氏没有看两个儿子,反倒是盯着低头不语的臻环,“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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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签了,撒花一个。

第八章 教训

臻环吃惊地抬起头,想要辩解几句,就被段氏一个耳光子扇倒在地上。

“想说没你的份?那针线都是你的线脚,你当我不认得?”段氏没有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咬牙切齿看着庶女,又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臻德臻徽,只觉得xiōng口一股子气没处发泄,闷得喘不过来。

边上几位爷和小姐都低下了头,不敢做声。段氏这是教训自己的儿女,其他的太太也不好帮忙劝,周氏是族长夫人,扭头去看马老太太,想瞧瞧老太太的意思。

马老太太这一次也是气极了,握成拳的手在榻子上不住发颤,冷眼看着底下的人。

段氏深深吸了几口气,不再管那三个孩子,扭头跪倒在马老太太跟前,红着眼眶哑声道:“老太太,是媳妇不会管教孩子,才让这三个顽劣成这般。上一回吓着了七丫头,媳妇也只当是孩子之间平常的玩闹,训了几句也就过了,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吓七丫头的。幸好七丫头醒过来了,也拦着婉芸,若不然,婉芸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事,我这个做娘的对不住臻衍,对不住裴家呀。”

段氏一席话,说着说着掩声哭了。

马老太太盯着段氏看了很久,她哪里不知道段氏有心保着几个小子,若不是她先出手教训,自己可不会让这几个小子好过。

可段氏哭诉这一番话,让马老太太发作不得,说到底,上回七丫头出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了,若真要追究起来,也是她的疏忽了。

马老太太慢慢松开了拳头,道:“臻衍,把你母亲扶起来,成何体统。”

臻衍拍拍孙氏的肩,上前扶了段氏,低声安慰道:“母亲,弟弟们顽劣,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有责任,您起来吧。”

段氏靠着臻衍站了起来,拿着帕子抹着眼中的泪,小心翼翼地看着马老太太的神情,估摸着她会如何发落。不说臻徽臻环,臻德到底是她亲生的,若老太太罚得重了,她心疼得紧。可一想到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儿,又觉得这三个孩子真真可恶。

“老大在京任职,平日里这一房的事都是你在打理,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马老太太接过戴嬷嬷递过来的茶,缓了缓之后,又继续道,“老婆子我年纪也大了,也管不动这几个小的,可如今看来,孩子啊,不管不行。老大媳妇,大丫头是今年秋天出阁吧,你要忙的事多着呢,这三个我先看着,等大丫头的事好了,再看看吧。”

这话一出,长房众人面色各异,段氏苦着脸,不敢不从,扭头看看臻德,把孩子交给老太太,虽还是与以往一样每日能见,可到底不比在自己身边事事仔细,加之连臻徽臻环都由老太太照看,她这个嫡母脸面上实在不好看。

陈姨娘心里开心,面上却不敢表露,她与段氏素来不合,一双儿女便是她的依靠了。可眼瞅着孩子一天天大了,以后的前途还不是都捏在嫡母手里,若是嫡母不肯给个好前程,光靠孩子自己,臻徽是儿子还好些,臻环一个女儿家可怎么办。

她天天跟着段氏在马老太太跟前伺候着,也不就是为了让老太太能多念着臻徽与臻环一些,如今能让马老太太带,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虽说是庶出,老太太也不会太苛责两个孩子,臻环跟着这位诰命在身的祖母多生活一段时日,以后说亲也容易些。就说李姨娘生养的大小姐臻珂,从小跟在嫡母身边养大,这一回说了一门京城里的好亲。

若是臻环也有这样的好福气,这一次的事,可不也是一桩好事?陈姨娘把之前的不安抛在脑后,喜滋滋地想着。

边上的李姨娘面色却不太好,在她们老爷跟前,她是最不得宠的一个,又没有儿子,好在她们都住在老宅未随老爷进京,她是段氏的陪嫁,这才压了陈姨娘一头。

若臻环和臻衍在老太太跟前招了老太太的喜欢,她可看不了陈姨娘的得意样。李姨娘心中焦虑,可一看坐在那儿的臻珂,又松了口气,再过半年臻珂就要嫁入京城,夫婿是鸿胪少卿的长孙,听闻那一家男丁不兴,愿意娶庶出的臻珂进门一来是老爷的官位,二来是裴家子孙兴旺,若臻珂争气,要站稳脚想来也不难,有了女儿撑腰,她又怕什么呢。

不说这三位心中所想,周氏和季氏与他们是隔了房的,曹氏亦不会去管大嫂房里的事,对于马老太太的决定她们也不会多嘴,只看着今日这事会如何收场。

孙氏坐在那儿也不痛快,婆母与姨娘的争斗轮不到她多嘴,可弟弟妹妹跪在那儿,一屋子的人又不吭声,也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能站出来说话了。

孙氏看了丈夫一眼,见臻衍冲她点点头,这才挺着肚子走到马老太太的榻子边,劝道:“祖母消消气吧,弟弟妹妹年纪还小,总有淘气的时候。您看,孙媳不是好好的吗,您就饶了他们吧。”

见了孙氏,马老太太的面色才平缓一些,要不是之前段氏想保几个小子,她也不会说出要把孩子领到跟前来带。她让孙氏在身边坐下,瞧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不由得又心疼起来:“要不是七丫头和十四媳妇冒着雨儿来,可不知道你能不能好好坐在这儿陪老婆子说话。这几个小子哪里是淘气,明明就是不知好歹,若这个年纪再不好好教训,怎么跟他们在京城的爹交代,将来要是再弄出点事,老婆子两眼一翻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段氏听到此处身子颤了颤,幸好有臻衍扶着,才没有失态。她已经回过味来了,她先教训臻德是为了保他,不想老太太为此更是不满,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原以为老太太在气头上,等消了气,再由老太太的身子开始说,拉着孙氏与曹氏一道,总能想法子把孩子要回来,可此时一听老太太抬了自家老爷、列祖列宗出来,生生就是堵她之前“对不起臻衍,对不起裴家”的那番话的,可想老太太这回是不会轻易遂了自己的心愿,更是懊恼起来。

马老太太经过这一晚上的闹腾,明显精神不济,摆了摆手:“你们三个在这里跪一个晚上,锦虹你看着他们,哪个都不许求情。其他人都散了吧,老三媳妇,辛苦你一趟,先送十四媳妇与七丫头回去。”

周氏上前应下了,也不想在长房待着,叫过季氏与臻璇一道先走。

曹氏看了段氏一眼,因着马老太太还坐着,也不敢多说,行了礼带着臻琪臻律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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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比想章节题目更痛苦的事情了,当然除了清明不放假以外……

泪奔。

第九章 罚跪

段氏半靠着臻衍,泪眼婆娑地瞧着跪在地上的臻德,更是伤心不已,她的臻德才七岁呀,这跪一晚上哪里会吃得消,再看这天,连日下着雨,那样的潮气,这孩子的腿要是留下什么病根……

思及此处,段氏几乎要晕了过去。

臻衍感觉母亲的身子生生下坠,手腕上不敢松劲,急急呼着:“母亲,母亲!”

臻德也慌了,跟着老太太过这件事他是没什么感觉,他只想着要跪上一晚上,抬头想向段氏求救,却见臻衍也要扶不住段氏了,吓得他红着眼就要冲过去。

“九爷,老太太吩咐了,您可万万别起来。”锦虹上前按住了臻德,不敢让他起来,“老太太气着呢,您再不听话,可不是让太太更难受吗?”

臻德快急哭了:“可是,母亲……”

好在厅中还有几个清醒的,李姨娘过去扶了段氏,道:“大爷,先扶太太回房休息吧。”

臻衍回过了神,与李姨娘一人一边,扶着段氏回去了。大小姐臻珂亦是病中,告了罪,几个婆子护着走了。

孙氏看着那三人,叹了口气,低声对锦虹道:“老太太在气头上,怕是疏忽了,这么湿的天,可仔细爷和小姐的腿,万一有些什么,以后懊恼的还不是老太太,姑娘你看……”

锦虹晓得孙氏是个心好的,扭头看看里屋,见没个动静,才道:“还是大奶奶您细心。老太太罚跪,奴婢不敢违了老太太的意,一会让丫头们取几个厚一些的蒲团来。”

孙氏点点头,谢过了锦虹:“老太太若是问起,姑娘就说是我的意思。”说罢,孙氏唤过还候着的臻琳,“四妹妹,与我一道走吧。”

臻琳过去搭了孙氏的手,道:“嫂子身子重,这夜路不好走,可要仔细了。”

看了一眼巧笑莞尔的孙氏,臻琳不再做声,孙氏好说话她是晓得,可刚那一番话可不单单是因为心好。

臻德为了孙氏和孙氏肚子里的孩子受罚,可万一有些好歹,她这个媳妇可不成了婆母的眼中钉。媳妇拗不过婆母,就算有辰哥儿傍身,也只怕没省心日子了,倒不如送了这人情。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臻琳看孙氏就不同些了,早知道这个嫂嫂厉害,如今见识了一回,倒也明白为什么大哥屋里那么清净,与母亲段氏这儿完全不同。

臻琳睨了一眼还未走的陈姨娘,这个可不就是最不让段氏清净的吗。

陈姨娘可不管臻琳怎么想,见人一个个走了,心中的得意劲更是难掩。待孙氏与臻琳走远了,她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估摸着有些红了,又掩着唇,声音戚戚:“八爷、十小姐,今日的事,我虽是姨娘也要说你们几句,真真是不应该呀,你们自己做了错事,还连累了九爷,我真是……”话到这里,自有一股子哭腔,“老太太罚你们是真心疼你们,可要记得老太太的好,以后在老太太身边要懂事听话,好好伺候老太太。”

锦虹垂着头,冷眼看着陈姨娘这一番动作,她是瞧见了陈姨娘帕子下那上扬的唇角。这是想让她把这番话说与老太太听了?

“姑娘,”陈姨娘转过身,“以后可要你多担待着些了。”

锦虹心中不满,面上不敢流露出分毫,回了一礼,道:“姨娘这话说的,奴婢只是一个奴婢,伺候主子是应当的,哪说得上什么担待不担待的。时候也不早了,姨娘也回去吧,老太太要休息了。”

这明明白白的赶人陈姨娘哪里不懂,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又不好再说,只能走了。

锦虹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却是极受老太太喜欢的,有两个一等的眼瞧着这两年也到了年纪要配人了,到时候顶上这缺的定少不了锦虹。若不是因为这一点,陈姨娘哪里会对锦虹这般客气,到最后不得不走人来了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马车上的周氏、季氏和臻璇不知道她们走了之后厅里唱了什么戏,匆匆往五房赶,到底是夜路,宅中路况虽好,也不敢疾驰,行得很是平稳。

臻璇似乎是累着了,精神不济地躺在季氏怀里。季氏眼睛红红的,心疼地抱着女儿,这一晚上臻璇又是哭又是闹,还淋雨赶路,即便在曹氏那儿换了衣服喝了点姜汤,到底是之前才病过一场,要是这一次再受了寒……

周氏哪里不知道季氏心中所想,暖声安慰道:“十四弟妹,你放宽心,今天七丫头是救了人的,是功德一件,自有菩萨保佑。”

季氏抹了泪,点头道:“谢嫂子吉言。”

臻璇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没力气,困意卷得她连眼皮子都睁不开,模模糊糊叫了几声,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亮,臻璇从床上坐起,心中有一番惶恐,就怕昨日救人只是一场梦。

唤了桃绫进来,细细问了,才明白都是真的,劲一松又要躺倒下去。

“哎呦我的小姐,您可仔细些,弄疼了可怎么是好。”桃绫赶紧扶着臻璇,见她没事,复又笑嘻嘻道,“小姐看着身子骨小小的,还挺沉的。昨夜里回来时小姐睡着了,太太抱不动您,还是奴婢与秦嬷嬷一块把您抱回来的。”

臻璇闻言有些心疼,问:“秦嬷嬷没事吧?怎么好叫秦嬷嬷呢,她那么大年纪了,别的丫鬟媳妇呢?六伯母也带了几个人的呀。”

“秦嬷嬷不放心她们,怕伤着小姐。”

臻璇没有再说话,让桃绫服侍她起来,去给李老太太与季氏请安。

事情的经过李老太太都听说了,安慰了臻璇几句,说到孙氏又难免念几句阿弥陀佛。

季氏怕臻璇身子会有反复,让她好好回房里休息,叫桃绫好生伺候着。

臻璇坐在窗边,面前摊了书,心思却不在那上头,只瞅着院子里干活的人发呆。

她们五房不比其他房,早早没了男人们,只剩下臻衡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除了族中每月的供给,进项就只有李老太太、季氏的陪嫁庄子,至于族产,因着臻衡年幼,族长家收去代为管理,等臻衡成年后再交回来,每年年末,身为族长夫人的周氏都会把收成折成银子送来。

毕竟不是自己这里在打理,好坏也说不上,每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总能应付日常开销。

李老太太心中挂念着要为他们两姐弟多留下一些,平日里能省则省,不说别的,就说五房的下人数量也就只是个勉强够使唤。

臻璇在长房见识过,马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一等二等丫鬟不说,院子里打扮体面的三等丫鬟都有十几个。臻琳臻琪两位嫡出的小姐出入,丫鬟媳妇婆子前前后后的,就连庶出的臻环,用的人也比臻璇多得多。

伺候几位爷的小厮伴当,出入的门房马夫,仔细算起来,能站满老太太屋前的院子。

前世她做二奶奶时,虽不如意,吃穿用度上倒是没有少过,毕竟是族长在的三房,体面还是要的,她使唤的小厮丫鬟婆子也依照孙氏身边的人数来。

臻璇想起这些,到不是想与几位姐妹攀比,用李老太太的话说,五房就他们四个主子,也没有多少事,人少一些还清净些。可拿昨晚上的事一瞧,就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为了搬她回房,让那么大年纪的秦嬷嬷亲自动手,臻璇当真过意不去。

秦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忠心耿耿做了几十年,换做在别的富贵人家,秦嬷嬷可是能享福了,每日与老太太说说话,自有小丫鬟们伺候着。可在他们五房,却还要万事亲力亲为,一来是几个主子身边贴心的丫鬟婆子太少,二来是确实没有人手了。

臻璇抬眼看着坐在门边做针线的桃绫,心下也有些难受。按道理,小姐身边管日常起居、衣着针线以及财物的都是不同的丫鬟,只是她身边的一等只有一个桃绫,也就全扔给了她管。

桃绫性格开朗,做事倒是很仔细,老太太同太太也极为放心,一等二等的月钱不同,桃绫一个人好使,就没有提院子里的几个二等上来。再说了,就这么几个人,提上来了又要拿人去补,也就算了。

想着想着,臻璇的瞌睡上来了,支着脑袋睡着了。

第十章 拜访孙氏

臻璇醒来又是一阵头痛。

桃绫几番告罪,只说做针线入神,没注意到臻璇睡着了,这才让她吹了风。季氏心焦,亲自炖了些热汤,瞧着臻璇喝了,又嘱咐了一番,才放了些心。

臻璇又躺了几天,她想下床活动活动都被季氏拦了,好在这日长房来人说孙氏请臻璇过去说会话,臻璇回了李老太太后便带上了车。

庆荣堂虽大,长房人多,也住了七七八八。臻璇先去正厅给马老太太请了安,才去了大爷臻衍同孙氏的院子。

孙氏靠在榻子上,眯着眼休息,听丫鬟说臻璇来了,才微微动了动,让迎进来。

臻璇进去见到的就是美人卧榻之景,黛色细眉,精巧的鼻子,细白的皮肤,一身湖绿色,确实好看得紧。

孙氏见臻璇半天没个动静,道:“七妹妹怎么出神了?”

臻璇闻言,上前几步,笑着道:“大嫂这般好看,我看呆了呢。”

孙氏扑哧一声,让丫鬟看座,待臻璇坐下,又道:“七妹妹怎就打趣我一个大肚婆呢,我肚子重,喜躺不喜坐,妹妹别见怪。”

臻璇忙道了声不敢,桃绫跟着行了礼,臻璇晓得她有个要好的丫鬟在这边伺候,也就打发了她出去。

桃绫开心地出去了,孙氏这才浅笑着说了寻臻璇来的原因,因为臻德被抱给了马老太太,段氏这几日心情不好,臻琳一直在跟前伺候着,而臻琪被曹氏拘着,这几天也不会过来这里,她一个人没人说话,有些烦躁,只好用给臻璇道谢这么个由头,把人请来。

臻璇心下了然,无论孙氏在婆婆面前多受宠,到底不比臻德这个亲生子,正好借着大肚子,不在此时去段氏面前寻晦气,可又实在无趣,只好找这个本来并不熟悉的七妹妹来。

“说起来大姐年内就要出阁,大伯母是要忙上一阵子了。”臻璇喝着茶,随口找了个话题。

孙氏接过丫鬟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大妹妹这一嫁就要嫁入京城,父亲又在京城自有府邸,将来无论是回门还是年节省亲,都是回在那儿的宅子,我们姐妹要见她,可是难了。”

臻璇没想到孙氏会把话题往这个方向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隔了一会才道:“大哥也是要出仕的,又有功名在身,保不定过几年伯父就要让大哥进京了,大嫂跟着去了,不能见到大姐了吗?”

孙氏听了此话,眼中笑意更甚,弯着唇角与臻璇道:“七妹妹真是,我一个嫂子见不见小姑子有什么打紧的。”

臻璇这才读出了孙氏的意思,孙氏是在想着李姨娘怕要一辈子见不着女儿了。

“不说这些了。”孙氏转了转眼,“你是不晓得,大妹妹可不喜欢听我们提起来,一说她就红着脸躲回屋里去,害臊着呢。话又说回来,大妹妹出嫁这么大的事,我本来是应该多帮帮婆母的,只是我大着肚子,等孩子生了又要坐月子,能不给婆母添乱已经是万幸了。”

“大嫂子有这份心,大伯母就很高兴了。”臻璇说到这里也有些打不起劲头来,前世孙氏曾主动想与她来往,只是她一直避着,两人也就没有坐一块好好说说话,不想这头一次,就觉得有些无趣。

孙氏似乎也晓得臻璇在想什么:“今日叫妹妹来,虽是我为了解闷,倒也是真心诚意向妹妹说声谢谢,若不是妹妹那日连夜赶来,我如今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样了。我连日躺着,无趣得紧,妹妹难得过来,却被我败了心情,我这道谢也要变了味了。”

臻璇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她原先也没来过臻衍与孙氏的屋子,分不清是哪个丫鬟,只听着一声“请大爷安”。

孙氏听着声音半抬起了头,却也没有起身,见臻衍进来,笑着道:“爷回来了呀。”

臻衍应了声,正要与孙氏说什么,瞧见臻璇在,一时有些意外:“七妹妹怎么过来了。”

臻璇起身行了礼:“过来与大嫂说说话。”

“香萃,去打盆子热水来给爷净手。”孙氏话音一落,就有丫鬟出去忙活了,她也不看,招呼了臻璇坐下,“我想着前几日的事,幸亏有七妹妹,不然可如何是好。一心想着要向七妹妹道谢,可听闻她受了凉回去又病了,几日都没有去女学,今天就让人过去看了看,若还病着就算了,若是好了就接过来。可是巧了,七妹妹今儿个身子爽利不少。”

孙氏巧笑莞尔,一番话说来自有一股子味道。臻璇见她在臻衍面前只用“我”不用“妾”,想着两人的关系应当是极好的,再回过头一想,孙氏三年两胎,臻衍房里又只她一人,自然是处得好的。

香萃领着一个丫鬟端了水盆进来与臻衍净手,又取了帕子,毕恭毕敬地捧上,待一切好了,又奉上香茶。

趁着这会,臻璇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位大哥。

臻衍十九岁的年纪,五官若是分开看,并没有一点惊艳的地方,可合在一块倒给人柔和清雅的感觉,生生多了几分亲切感。灰色主调的衣裳衬着腰间的玉佩,更添一丝书生气。

看着臻衍,臻璇倒是想起臻琳来了,臻琳与臻衍一母同胞,都是段氏所出,连面容上也是相似的。臻琳今年十岁,五官虽还未长开,可看得出是与长兄一般柔柔的淡淡的,看着就觉得这人不会与谁有争端,心情跟着平和不少。

“我同七妹妹在说大妹妹的婚事呢,半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了。”

孙氏的声音让臻璇收回了视线,端起丫鬟新换的热茶抿了一口。

臻衍闻言也点了点头,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早上去向母亲请安时母亲提起来过,我看她是要事事亲为了,我有些担心母亲的身子。”

“爷这么说母亲怕是要不高兴了。”见臻衍不解地看着她,孙氏也没卖关子,接着道,“大妹妹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对母亲倒是比对她姨娘还亲近些,母亲对她也是事事仔细的,眼瞅着再半年大妹妹就要出阁了,母亲自然是紧张的,唯恐有一丝不周到。说起来这也是几个妹妹里第一个出嫁的,也要给下面的立个样儿,要是备得不好,平白让人胡说母亲亏待庶女,我们做子女的听着难受,母亲岂不是更伤心吗?”

臻衍听完此话,倒也是这个理,不由地又长叹了一口气。

臻璇见此,也开了口:“大哥也不要担心了,大伯母身边有不少得力的婆子丫鬟。”

“话是如此。”臻衍看了眼孙氏,见她眼底也有几分愧疚,自是不好多说什么。

臻璇也瞧见了,不知怎的就想解了这个围:“大嫂刚还同我说,大姐姐出嫁她应当要替大伯母分些事,只是大着肚子,到时候又要坐月子,不给大伯母添乱已经是万幸了。”

臻衍听了臻璇的话,看向孙氏的目光更暖了几分:“你替裴家开枝散叶不也是大功劳一件?七妹妹也说了,母亲那边得力的多,你好好休养才是正经的。真想替妹妹们cāo办,下头还有臻琳臻环,还怕没个机会?”

孙氏半垂着眼,却难掩面上羞色,只听臻衍说,并不言语。

臻璇见此,晓得他们夫妻自有一股子贴己话要说,也不好留在这里,起身道别回去了。

沿着回廊往外,一路行到段氏的屋子外头,臻璇隐隐听见里头有说话声,正想着要不要进去请个安,就见臻琳出来了。

臻琳见了臻璇也有些意外,见她要出声,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身看看屋里,才轻手轻脚地过来:“七妹妹怎么来了?”

“刚从大嫂那里出来。”臻璇见臻琳如此小心,也不由地压低了声音,“大伯母屋里在商量事情吗?”

臻琳不置可否,只是道:“母亲忙了一天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倒是七妹妹你,连着生病,身体该好好养养。这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臻琳这是逐客令,臻璇自是听明白的,看了一眼段氏的房门,心说大约与之前的事儿有关,她不喜欢打听长房里七七八八的事,连臻琳都以拿点心为借口避了出来,她难道还要凑上去触霉头,自然是先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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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记把更新扔后台了,更新晚了不好意思。

第十一章 教导

回到庆安堂时已近晚饭时,用完了饭,臻衡回房做功课,臻璇陪着李老太太与季氏说话。

说起在孙氏那儿的事,李老太太笑着看了臻璇一眼:“你嫂子倒是个聪明的。”说罢又扫了一眼季氏,“同是大户出身,你侄媳妇可比你灵巧多了。”

季氏晓得李老太太是就事论事,早已经不如前几年一般为难她了,听闻此话,只目光柔柔看着臻璇:“只盼着我们璇儿将来会是个灵巧的。”

臻璇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做二奶奶时的那些不如意,不免有些惆怅,自己可不就是一个不灵巧的吗?竟被人陷害到那般田地,有苦不能言,只有一头撞死在那牌坊底下。

许是察觉到臻璇的神情不对,季氏轻轻唤了一声:“璇儿,怎么了?”

臻璇晓得是让季氏担心了,赶紧挂上了笑,道:“听祖母与母亲说,我其实不太懂。”

李老太太听了,反倒是笑出了声,连一旁的秦嬷嬷都笑了:“我的好小姐,您才多大,不过九岁,要是都懂了,可不就成妖怪了。”

“是了是了。”李老太太笑得急,此时也有些顺不了气,“不过也没几年光景了,这些东西该要学学,不然以后去婆家吃了亏,祖母可是要心疼了。”

提到在婆家吃亏,季氏面上一点没变,大约是夫家早逝,早就没那些心劲了。

李老太太只看着臻璇,见她提到找婆家也不像一般小姑娘似的脸红嗔怒,思量着到底是这孩子心思沉稳,还是如秦嬷嬷说的岁数还小不懂这些。

若是前一种,自然是让她放心的好事,女孩儿最忌燥脾气,稳妥一些才是正理;若是后一种,就要慢慢开始教导了。她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若是两脚一蹬去了,还没有给臻璇领了头,可怎么办?季氏脾气是好,温婉和气,却不是个伶俐的,那她老太婆到地底下都要放不下心了。

思及此处,李老太太看着臻璇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坚定:“璇丫头不懂不要紧,女孩儿有女孩儿的功课,祖母给你上一课,等下回去把今天的事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再与祖母说。”

见臻璇应下,李老太太扭头嘱咐季氏道:“可不许点醒她,要让她自己想。”

季氏是过来人,即便当初是婆母口中那个不灵巧的媳妇,如今也有些回过味来了。李老太太不许她提醒,也是为了臻璇好,她当然是恭敬应了。

桃绫扶着臻璇回了房,见她紧着眉在想事,就没有出声打断,替臻璇梳洗了一番,铺好床伺候她睡下后,吹了油灯去了外间。

臻璇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着之前的那番话。如果说她真是十岁,不懂倒也是正常,可事实上她早已做过人妇,依旧不懂这些事情。

前世父母早亡,邵家生活不易,她小心翼翼从不敢招惹是非,也尽量不与人来往,虽学会了看人脸色却实在不懂那些为人处事的手段。等嫁了人,祖母邵老太太身子极差,常年卧床,没有办法教导她,而她的婆母三太太刘氏,在三老爷去世后,日日茹素念经,不理日常俗事了。

混混沌沌过了快二十年,她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上一辈子才会活成那样。

她早就下定决心,这一世要活得好好的,那这些事情自然是要早早明白的好。

臻璇努力静下心,一点点想着今日在长房那儿说的话。

孙氏不愿意去段氏跟前寻晦气,也不好叫臻琳臻琪陪伴,这一些臻璇是晓得的,可这些明当当去和段氏说肯定是不行的,要是那样,可就是她这个媳妇不与婆母分忧了。

孙氏自己不说,拐个弯子说自己没法子给段氏帮忙,一番话惹得臻衍心疼不已,那段氏那儿自有臻衍去说,可不就是聪明的法子?

第二日臻璇就把这些想法同李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慈祥亲切:“你第一回想这些,能想出这些来也是不错了。只是不单单是这样,里头还有一些讲究,你且回去再想想。”

臻璇没想到底下还有一层,坐在房里想了许久,隐隐觉得有些明白了,可又理不完全。

揉着太阳穴唤了几声桃绫,桃绫赶紧过来倒了杯热茶。

“小姐先喝口水,一直想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奴婢陪您去湖边走走,说不定就清明了。”

“也好。”臻璇让桃绫替她加了件外衣,虽是春末,可大雨连日的天竟是怎么都热不起来,出门不披一件便冷得慌。

庆安堂靠湖,湖水不大,即便是朦胧如春雨也幻化不出“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感觉,倒是湖心亭边莲叶成片,他处水面清澈,微风中处处涟漪,称得上“水光潋滟晴方好”,六老太爷在时十分喜欢,做主改名“潋滟湖”。

湖边本就比其他地方冷上几分,臻璇身子刚好,桃绫也不敢让她去湖心亭,只沿着岸边长廊走。

行到一处避风处,便在廊上坐下,看着水面出神。

这些年雨水多,湖水比早些年涨了许多,若俯在栏边探出身去,手指就将将能碰到水面。

“桃绫,你怎么看?”臻璇晓得桃绫也是个细心聪明的,这一回在想些什么倒也没有瞒过她。

桃绫想了想,面色有些为难:“奴婢也说不好,就是有些意外。那天小姐在屋里与大奶奶说话,奴婢出去寻莲籽,就是与奴婢相熟的那个,前头说大爷回来的时候莲籽就说了句‘大爷就是心疼我们奶奶,每日一到这个时候就差不多回来了,奶奶也真是的,七小姐这才来了多久,可不又要回去了。’”

臻璇听完,又想起当日的情形,之前有些明白又理不清楚的感觉散了,点点滴滴都跟珠子似的串了起来,顿时喜笑颜开:“你真的个心细的,赶紧回去找祖母。”

桃绫见臻璇开了笑颜,知道她定是有了想法,只说着仔细脚下,上前扶了臻璇回庆安堂。

臻璇急着寻李老太太,却被秦嬷嬷阻了,说老太太在佛堂诵经,让臻璇等一等。

臻璇不敢打搅李老太太,只好坐下,稳了稳气,又细细想了一遍,这才等到李老太太出来。

臻璇照着心中想法,慢慢说着:“大嫂晓得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她之前同我说不能替大伯母一起准备大姐的婚事,就是为了让我向大哥提,而我确实提了。只是,若我不说呢?”

李老太太赞许地看着臻璇,拉她到身边坐下,解释道:“你就是真不说,于你嫂子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话又说回来,她是笃定了你一定会说。”

“为什么?”臻璇吃惊。

“听祖母慢慢说。”李老太太也不急,打算从头说起,“一样的事一样的话,她自己同臻衍说和别人同臻衍说自然不是一个味道,且这些话只能你们姐妹说,换了别的长辈就不行了。十丫头是庶出,跟臻衍不亲,臻衍也不怎么喜欢她,若十丫头去说反倒是坏事;再说五丫头,五丫头心直口快藏不住话,可就是因为太直了,说出来缺了你嫂子那种愧疚不安的心情;还有四丫头,她与臻衍一母同胞,看起来是她最合适,可别看四丫头平日里话不多,却是个聪明的,当下看出来你嫂子的心思,她们一房处着,何必彼此找不痛快呢。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臻璇认认真真听李老太太说着,听到后来,倒也佩服起孙氏来,这般思量,她当真赶不上,只是臻琳厉害她从前倒是不晓得的,祖母虽然不怎么去长房,可所有人的心气脾气她都了然,姜是老的辣可见不假。

“你刚救了她,她请你去长房也说得过去。你心软,看你嫂子挺着个大肚子,要是臻衍为难她,你定是会开口帮她说几句的。可不是?”

臻璇点了点头,复又追问道:“我不常去长房,大嫂怎么知道我性格?”

李老太太摸了摸臻璇的头,笑意之中,连脸上的皱纹都舒缓了不少:“你若不是个心软的孩子,哪里会那么晚了哭着喊着要去救她。你事后回来说你大伯母责罚臻德臻徽,我都听出你心里难过。想来你嫂子那么伶俐,你当时露出一点点不忍,她肯定是看在眼里了。”

说到这里,臻璇是彻彻底底懂了,原本以为自己想得已经不少了,不想听李老太太一分析,她想漏的地方还有这么多,果真是深宅女子的心思比那一道道门还多,她多少懂一些人情世故,可圆滑处事这一些到底是太欠缺了,说白了便是木讷不懂周旋之术。

李老太太知道臻璇在想什么,轻声安慰道:“你也别觉得你嫂子心思重,不爱和她来往了。她是个会为自己考量的人,却不会害你们分毫,若可以以后多去陪陪她,看她怎么和别人处,回来也可以好好想想,要是想不明白的,再来问我。还有四丫头,跟她也可以多处。多看多想,自然会周全的多。”

臻璇倒不怕孙氏,就像李老太太说的,孙氏不会对她们姐妹不好,比起三房的贾老太太与苏满玥,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她到底敬佩孙氏,心里存了几分亲近的念头,上次回来时臻衍也说过有空就去长房坐坐,她这一世本就想多与族中人走动,自然是答应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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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慢吞爬到三万了,继续加油。

第十二章 季老爷讨嫁妆

臻璇打定主意这几日就重新去女学,她这个月病的时候多,女学也没去过几天。虽说先生教的东西她基本都懂,可还是愿意去凑个热闹,与几个姐妹说说话。等放了课也能去长房,按李老太太教导的去孙氏那儿多学学。

连日暴雨打乱了她的计划,这雨下得比前阵子还猛了许多,天黑压压的一整天也没有个亮堂,庆安堂的排水做得不错也挡不住雨势,好几处都积了水。

秦嬷嬷忙着招呼下人们打扫,嘴上“阿弥陀佛”个不停:“上回去庙里就有已经有很多人受了灾,雨一直这么下,今年的收成怕也完了。”

臻璇心里不舒服极了,总觉得会出些什么事,可一时又不晓得,只能揣着不安渡日。

不过四五天,前头就来人报说季家来人了。

李老太太一听就不怎么高兴,可看着这天,冒着这么大雨赶路来,想必也不是小事,又见一旁季氏愁容满面,也只好道:“先把人接来庆安堂吧,这么大的雨,我们就不赶去前头了。”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在外头停下,季家的小厮打了伞,迎了季老爷下来。

臻璇不知道真正的臻璇有没有见过季老爷,但她是第一次见,只瞧着眼前这个而立之年的微胖男子,他赶路赶急了,脸上胡渣未净,难掩疲惫,身上衣服湿了几处,看起来有些狼狈。

季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只因婆母在旁,她不好迎过去,难忍着心中疑惑和不解坐着。

李老太太也有些惊讶,早些年见这个老爷时还是个精神飒爽的男子,虽也是连日赶路而来也不像今天这般。

等季老爷行了礼,李老太太才冷冰冰地开了口:“这么大的雨,舅爷怎么来了,老婆子还以为你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进我们裴家大门了。”

季老爷面色讪讪,当年事是他担心自家妹子,没想到那番收场,到底对不起李老太太,再说是有求而来,哪里敢多说半句,只满口道着“惭愧惭愧”。

季氏见李老太太撇过了脸不愿意再说,便上前扶起季老爷,道:“大哥怎么这个时候赶来了,雨那么大,嫂子她们怎么放心让你来。”

一说起此事,季老爷面色更是黯然,长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也不会来。”

“大哥此话怎讲?”季氏急着要问。

“舅舅。”臻璇顾及着李老太太,晓得他们不合多年,怕季老爷的话会气到祖母,赶紧上前行了礼,也阻了话,“舅舅赶路急,衣服都湿了,母亲还是让舅舅换身干净衣服再说吧。”

季老爷细细打量着臻璇,半响才道:“这是璇姐儿吧,都这么大了,舅舅真是……”

季氏拉了下季老爷,招呼人去车上拿些干净衣服,带着季老爷去臻衡院子里整理。

李老太太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这屋里的事。

秦嬷嬷晓得她心思,低着声说:“舅老爷家里原也是风光过的,虽早就不在朝中为官了,手上的铺子田产多,日子一直过得富足。可眼下看……”

“也是难免的。”李老太太也有些唏嘘,“他们季家的产业基本上都在隔壁的绍州城,那儿是水灾最重的地方,田产逃不了灾,灾民一多,铺子又哪里有出路,日子只怕艰难着呢。几年前来时怎么说的,说要把人带回去,决计不能让这么年轻的妹子守一辈子寡,季家底子厚,不怕养不起个姑娘。哼。”

臻璇在一旁听着,看得出季老爷是有求而来,虽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想来应当是要紧的,她怕李老太太因为心中的怒气而拒绝季老爷的请求,连带着让季氏难堪,便坐到李老太太身边,道:“祖母,母亲当初没有走,现在也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李老太太心疼臻璇体贴,赶紧抱了她,道:“祖母知道。”

对于季老爷,臻璇真心有些佩服,她听说过当年的事。她的父亲十四老爷过世之后,季老爷就想带季氏回去,不愿意看着妹妹受苦,可没想到最后竟然害的季氏流产,非季老爷所愿,只能说是命运捉弄。

臻璇从前嫁过人,知道一个能依靠的娘家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出嫁的女人已经到了丧夫守寡的地步,娘家人还能不顾世人非议要替她谋个将来,光是这一点就让臻璇羡慕不已。

舅舅对母亲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臻璇靠着李老太太,回忆着这些往事,想到之后要摆到台面上来的事,又是担心,思索着要是怎么办。

臻璇还没想好,季氏就与季老爷回来了,季氏红着眼,似乎有哭过。

季老爷重新行了礼,在来的路上他就打了几次腹稿,想好了要怎么同李老太太说,可刚才进了庆安堂就觉得这里奴仆少了许多,去换衣服时更觉得冷清,私下问过季氏才晓得妹夫去后这里遣散了不少人,如今日子也不像从前了。

思及此处,更是觉得这个口难开,可想起冒雨连日赶来的目的,只能看了眼坐在李老太太身边的臻璇,狠了狠心:“老太太,这几年天灾,家里前两年还能开粥铺济灾,到去年也不行了。我家大姐儿早就定了亲,眼看着没几个月就要出阁了,可这陪嫁实在是……庄子都受灾了,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拿不出手给大姐儿,这才来找妹妹,当初想着妹妹要嫁来甬州,陪嫁庄子也都买在甬州边上,受灾还不重。”

“我活了大把岁数了,倒是从没见过问出嫁的姑娘讨陪嫁的。”李老太太早就猜到了季老爷的来意,可直接听到人家说出来,心里火气就有些压不住了,“那些没脸没皮的小人家不说,大门大户可没有哪家出过这种事。”

季老爷晓得李老太太怕是还怨着当初自己说季家是有底子的大户,可又不能驳了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李老太太又继续道:“你家大姐儿要嫁去哪儿,甬州的庄子离绍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一点都不近。”

“也是绍州城的,高攀了穆家,穆家嫡三子。”季老爷答道。

第十三章 李老太太的考量

“穆家。”李老太太想了一会,恍然大悟,“确实是高攀了。”说罢,又看了季氏一眼。

季氏瞧见了,上前两步跪下,轻声道:“母亲,陪嫁过来的庄子再还回去确实不该,可大哥也是想不出法子了。雨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停,庄子想养回来也等不及了。媳妇是瞧着大姐儿出生的,小时候又与媳妇格外亲近,所以媳妇想……”

李老太太脸色yīn晴不定,季氏一时揣摩不出,也只好收了口。

臻璇心中诧异,她没想到季老爷是为了向季氏讨庄子而来,想到那一位要出嫁却没有好嫁妆的季姑娘,她不由唏嘘。嫁妆对于女子何其重要,臻璇上过轿,自然晓得,一时心急,便拉了拉李老太太的衣袖。

老太太拍拍臻璇的手,又看了眼紧张的季氏兄妹俩,她刚听到是穆家嫡三子时就有了计量,有了这个台阶自然就道:“是媳妇你要与外甥女儿添妆,与我老婆子何干。”

李老太太话音一落,季氏喜笑颜开,连季老爷都松了一口气,道谢连连。

老太太也不愿意再说,只道是累了,回里屋休息去了。季氏回去准备庄子的地契账本,臻璇想着坐厅里也没什么事,便打算辞了季老爷先离开。

“璇姐儿。”季老爷叫住臻璇,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无奈又愧疚,“这事是舅舅对不起你,本来是将来你的陪嫁庄子,却要分一些给你表姐。这些年舅舅来了两次,每一次对你都不是什么好事,哎……”说到此处,季老爷的眼眶红了,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脸。

臻璇静静听完,晓得这一些都是实话,这番情感做不得假的。

“舅舅别这么说,能给表姐添妆母亲也是愿意的。”臻璇见不得人哭,见他如此,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说。

季老爷稳了稳情绪,扶住臻璇的肩,郑重道:“舅舅答应你,这天灾一过,就努力把庄子和铺子养过来,将来等你出阁了,舅舅给你送嫁添妆,绝不能亏待了你。”

季老爷眼底的坚定和真诚落在臻璇眼中,言语掷地有声,臻璇心头一酸,顿时有些梗咽,出嫁时能有族亲与母舅家送嫁,从前的她是想都未想过的。

想起前世冷清的婚礼,没有十里红妆,莫家与她早断了来往,邵家也鲜少有人来送,这出阁怎一个凄凉了得,又看着面前的这位舅舅,想着他给的承诺,一天一地,臻璇心底酸涩得要落下泪来。

噙着眼泪,臻璇冲季老爷笑了笑:“那璇儿先谢谢舅舅添妆。”

季老爷自是瞧见臻璇哭了,之前强忍着的泪也有些收不住,一把将臻璇抱在怀里,颤着声道:“璇姐儿,舅舅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做到,会做到的。”

臻璇没有推,她知道季老爷正是难过的当头,不仅声音,连身子都有些不稳,只怕是哭了。

一个如此硬气的男人,要低下头向自家妹子讨还陪嫁庄子,这其中心境便是臻璇也懂的,但她不愿意哭出来,咬着牙站着,若自己难过不已,做舅舅的岂不是更愧疚了吗。

没过一会,季老爷就收拾好了情绪,放开臻璇擦了擦脸,道:“舅舅这么个年纪还哭,还把璇姐儿招哭了,是舅舅的不是。璇姐儿,不要怪你祖母待舅舅冷漠,她其实是个软心肠的,你看她说是你母亲给大姐儿添妆,不就是顾及着我们季家的脸面吗?”

这其中道理臻璇一想就明白了,若是季老爷讨还已嫁多年的妹妹的陪嫁给女儿做嫁妆,那季家表姐当真是要给婆家看不起了,李老太太这么说,确实是为了季家着想。

“舅舅,我明白的,您放心好了。”

季老爷点了点头,又问了些臻璇和臻衡的事,听到臻衡去了族学,要等天黑才会回来,遗憾不已。

等季氏将地契都拿给他,季老爷也没有多待,说趁早走天黑前还能赶到歇脚的客栈,家里妻女等候,能早一天回也好让她们早一天安心。

季氏没有多留,带季老爷在门外给李老太太磕了头,便招呼人准备好马车送季老爷走。

季老爷临走时留了话,大姐儿的好日子是八月二十五,到时候他让人来接她们母女三人去季家观礼。

能不能去观礼臻璇不知道,这要让李老太太定夺,可现在老太太只说困乏,连晚饭也没有出来吃,季氏与臻璇想进去伺候都等秦嬷嬷挡了出来,只能作罢。

臻璇还是有些介意,请桃绫偷偷去请了秦嬷嬷。

秦嬷嬷看着臻璇笑了,道:“老太太知道小姐这般惦记着她,定是高兴的。”

“祖母当真不要紧吗?”臻璇放不下心。

“不要紧。”秦嬷嬷摆摆手,安慰道,“晚上送进去的粥都喝了,我亲眼瞧着的,气色也还不错。老太太与我说,只是没想到季家大姑娘的婆家竟然是穆家,而且是嫡出的三公子。”

“这穆家这般厉害?”臻璇之前听李老太太说季家高攀时还当是她刻意贬低季家,没想到真的有来头,只是她对绍州的世家不熟悉,也说不出门道来。

秦嬷嬷在一旁坐下,低声道:“穆家是大家族,如今还有两位老爷与我们大老爷同朝为官,留在绍州的听说与京城的两位不是一房,但有个女儿嫁入了永凉王府,我们甬州的永凉王府小姐知道的吧?”

臻璇有些吃惊,点点头算是回应。永凉王府的名号她自有耳闻,最早的家主是一位闲散王爷,虽然过去几代,与京里的关系远了,但到底是皇亲,与一般人家不同。

穆家与永凉王府是姻亲,又有人在官场,而反观季家,季氏未嫁前还有官位,现在早就是白身了,表姐能嫁给穆家嫡出的公子可不就是高攀了吗?

“也不知道这门亲事是怎么成的?”秦嬷嬷嘟哝了一声,拉着臻璇的手,道,“说起来也是为了小姐,不然这么驳面子的事老太太怎么会答应。等季家大姑娘嫁过去之后,小姐说起来与王府还有穆家也是有些关系了的,老太太考量得多啊。”。

第十四章 三姐姐臻瑛

晓得祖母惦记着自己的将来,臻璇心里很舒服,连第二日去冒雨去女学都满脸笑容。

臻琳悄悄凑过来,低声说:“七妹妹,那天让你先回去了,其实是有些事的。”

臻璇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估摸着就是段氏因为臻德不在身边烦闷,这才连亲生的臻琳都要避让些免得惹得段氏更不痛快。

臻琳还要说什么,就瞧见臻琼沉着脸进来了。

臻琼性子冷,平日里若不跟她说话她是决计不会主动与人说的,好在也就是冷些,并不与人为难,倒也不是个难伺候的,对姐妹们还算客气。

臻璇看着臻琼,暗想臻琼只是脾气冰,却很少会沉着脸,便问道:“六姐姐这是怎么了?”

臻琼到臻璇臻琳边上坐下,淡淡道:“袁姨娘又有了,大夫一早来看过,说快两个月了。”

臻璇被臻琼一提,也是惊讶不已。

臻琼是三房族长六老爷与周氏的嫡女,可惜周氏肚子不争气,成亲那么多年膝下就这么个女儿,反倒是袁姨娘赶在她前头生了老七臻径。六老爷喜欢儿子,对袁姨娘热情着。袁姨娘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脾气,臻璇前世在三房时就亲眼瞧见了几次袁姨娘同周氏的冲突。

如今袁姨娘又是一胎,难怪臻琼的面色这般难看了。

只可惜,这怀胎的是袁姨娘,即便再生一个儿子也无法对贾老太太造成威胁。

“这事都凑成堆了。”臻琳没劝臻琼什么,反倒是另起了一桩,“七妹妹,我刚同你说的,那天是母亲听说了三姐姐要回来,烦恼着怎么安排才好。”

听说三小姐要来了,臻璇心中一下子就烦乱了,那个三小姐臻瑛,真是让她一言难尽。

臻瑛是马老太太的幺儿七老爷的嫡女,都说当娘的最疼小的,马老太太也不例外,自幼宠着七老爷,连儿媳妇都是从娘家选来的。

马氏进门便生了臻瑛,之后怀了两胎都没保住,身体却坏掉了,大约五年前便去了。七老爷的填房尤氏与臻瑛不和是整个裴家都知道的事情。

这次臻瑛回来祖宅,也是因为马老太太怕孙女吃了继母的亏。

就过了一旬,臻瑛就到了,臻璇没有去长房看,只听桃绫事后讲起来说行李足足十几车,丫鬟婆子倒是没带几个,除了几个贴身的,别的都打算重新买。

臻璇是知道臻瑛性子的,她二年前进门时臻瑛也在,她没什么积蓄,连嫁妆都比一般女子少,给婆家几个姑娘的礼也轻,其他人倒没说什么,就是臻瑛不咸不淡几句,看不起她的意思明晃晃的,那之后自是不愿意来往的。

可这一世,臻璇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理一理与族亲的关系,去长房串门是常有的事,至于臻瑛那里,她不失了礼数就成,也没必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让臻璇意外的事,当天下午段氏身边的丫鬟就来请她去长房一趟,具体什么事倒也没说。

一进庆荣堂正厅,臻璇快速扫了一眼,心道这人倒是挺齐的。

上前与几位长辈见了礼,段氏便指了指坐在马老太太身边的姑娘,道:“七丫头,那是你三姐姐。”

臻璇抬眼看向臻瑛,臻瑛刚满了十二岁,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凤眼活络得很,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再过个几年当真是几位姐妹里最出众的一个了。

臻璇行了个平辈礼:“三姐姐。”

臻瑛受了她一礼,却没有起身回礼。段氏在一旁看着,又赶忙道:“三丫头,这是你五房的七妹妹,小时候你们一块玩过,可还记得?”

臻瑛这才看了臻璇一眼,上下一番打量,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是五房那个跟屁虫。陈嬷嬷。”

臻瑛这样的态度虽没有出乎臻璇的意料,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刚想说什么,就见那陈嬷嬷捧出一个荷包,递到臻璇面前。

“我们姑娘给的见面礼。”

臻瑛这般举动倒像是打发一个丫鬟,臻璇若是接了这荷包还不真被人看不起,她扫了一眼那陈嬷嬷,道:“三姐姐这就见外了,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再说了咱们又不是第一回见,哪里来的什么见面礼。”

臻瑛当面被人驳了,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曹氏看在眼里,不由也有些恼臻瑛,可碍着马老太太,她实在不敢说臻瑛,便打了个圆场,拉了臻璇过去:“七丫头,你五姐姐还有你嫂子几次都说起来过,说你身边就一个大丫鬟,哪里能够用。伯母原想送两个丫鬟给你,又怕六婶娘说我多事。正巧今天长房买丫头,老太太做主,也给你买两个,六婶娘那儿自有老太太去说,你安心挑着就成。”

臻璇早先就觉得人手不够,可祖母有祖母的考量,五房钱财也不宽裕,她也不会提出什么要加人手。

臻璇正想着要怎么回绝,就听孙氏笑着道:“七妹妹可别与我见外,你救过我,送你两个丫鬟难道你还不肯收了?”

话说到这步,自然是不能再推辞了,臻璇赶忙谢过。

长房这次买丫鬟也不是心血来潮,一来孙氏快要生了,要替肚子里的孩子选几个伺候的;二来臻瑛没带回来几个人。

人牙子是府上的相熟,上来磕头行了礼,便让十几个小丫鬟进了屋。

这些丫鬟在外头已经让管事娘子们选了一道了,不好的留在外头,最后只选了这几个到主子跟前再选。

管事娘子教过规矩,倒没有哪个丫鬟不懂礼眼珠子乱转,都乖乖站着。

孙氏先挑,选了四个年纪大又看起来稳妥的,臻瑛只让陈嬷嬷替她看,说是照原先的来就成,陈嬷嬷一个个仔细看过去,最后选了八个干净的。

最后才到了臻璇,厅里剩下的也不多了,她粗粗看了看,便选了两个。

没挑中的都让锦澄领出去了,人牙子谢了恩,刚退出去几步,又转过身来道:“前阵子婆子来过一次,陈姨娘跟婆子说有一个丫鬟要卖了,不知道现在还卖不卖?”

陈姨娘闻言顿时有些不安,没敢应声。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段氏也瞧见了陈姨娘的反应,盯着陈姨娘的眼睛追问道,“你是要卖哪个丫鬟?”

陈姨娘缩了缩脖子,脑袋一转就要蹦一个人名来。

人牙子比陈姨娘更快,道:“回太太的话,是个叫什么末的,对了,是夕末。”

陈姨娘一听这名字,脸色更是难看,心里直骂这人牙子多事,平白无故提起来做什么。

臻璇听到这个名字,也抬起了头,强压着心中的惊讶,看着那人牙子。

第十五章 不与她凑趣

臻璇听到这个名字,也抬起了头,强压着心中的惊讶,看着那人牙子。

夕末原先是四爷臻徐身边的丫鬟,听说做事不妥当,被臻徐赶了。

段氏扫了眼陈姨娘,让人牙子出去后,又问:“夕末这丫鬟,我记得原是三房臻徐屋里的吧?”

“是,原是个二等,失手打坏了东西,四爷原要打发的,正巧太太瞧见了,不忍心,就让她去了八爷屋里伺候。”李姨娘提醒着。

臻璇转了转眼珠,慢慢想起了前世的事。臻徐被臻徽撞见与一女子私会,那女子匆匆离去,只留在一块属于莫妍的手帕。臻徐不承认刚刚与一女子在一起,来寻臻徽的夕末却一口咬定刚看见莫妍离开,这般陷害才让她百口难辩。

这个夕末如此陷害她,究竟贾老太太许过她些什么,臻璇并不清楚,可听闻陈姨娘要卖了夕末,又觉得其中必定另有故事,便认真听着下面的话。

“说起来我也有很久没见过夕末了。”段氏对上了人,不愿意让陈姨娘轻易过关,也就顾不上有臻璇这个别房的小姐在,继续问道,“夕末又打坏东西了吗?怎么就要卖出去?”

陈姨娘讪笑着回了话:“不仅打坏了东西,手脚还有些不干净。妾训了几句,原本是想让太太定夺的,可不想那夕末自己就跑了个没影了,不晓得是不是逃出去了。前阵子几个爷和小姐的事,妾不想因为一个丫鬟的事给太太添乱,就没提了。”

段氏抿了口茶,看着陈姨娘没有说话。陈姨娘可是想着法子给她添麻烦的人,怎么可能变了脾性了。只是那夕末,如今也找不到人,一时半会哪里弄得清楚事情。

段氏本还要再说上几句,一转眼瞧见马老太太的神色。老太太虽是抱着臻瑛一口心肝一口宝贝的,可显然面上已经对她的追问不满了。

段氏赶紧轻了轻嗓子,暗想着等一会回了屋再好好教训陈姨娘。

马老太太有太多的话要跟臻瑛说,可不喜欢听大儿子房里这些女人闹腾,见段氏闭了嘴,她才缓和了面色:“都下去吧,别伺候着呢。”

众人起来行了礼鱼贯而出,倒也没有丝毫纷乱。

臻璇想要回去,被臻琪一拉,跟着去了臻琳房里。

臻琳招呼了她们坐下,便把丫鬟们都打发出去了。

臻琪见这里没人了,努了努嘴,道:“这个三姐姐好大的脾气,我还当她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呢,没想到还是一个样。不对,比小时候更过分。”

臻琳嘘了一声:“你轻一些,也不怕前头听见。

“四姐姐,你不生气吗?”臻琪苦着一张脸,“我原想着她对我们两个已经够不客气的了,没想到刚才对七妹妹,要不是母亲拦着,我都要说她太过分了。”

“五姐姐,她一直都是那样的脾气,你与她置气做什么。”臻璇一边劝臻琪,一边想着臻瑛那性子若能在姐妹里处得好倒也稀奇了。

“七妹妹说的是。”臻琳递了杯水给臻琪,“你消消火气。也不怪五婶拦你,三姐姐是祖母的心头肉,这才来了一天,你就与她闹不和,祖母可不会高兴的。三姐姐不喜欢同我们亲近,我们就避着些。”

臻琪嘟着嘴生了会闷气才算好些:“母亲也跟我说了,说最好少同她来往。以后还是咱们几个还有六妹妹一起吧,那个三姐姐,我可惹不起她。”

臻琳怕两个妹妹还要不开心,从架子上拿了些刺绣花样来:“父亲送来的,说是京城里时兴的花样,你们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回去描了绣。”

三姐妹凑一起边看边说,还是臻璇想起来时间不早了,问臻琳借了几张看中的花样,与臻琪一块告辞。

臻琳送她们出去,刚到前头就听见在段氏屋里头的陈姨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

臻琪跟着她的目光看去,呀了一声:“怎么哥哥也在,我去叫他,七妹妹你等我会。”说完就朝段氏屋里去。

臻琳没拦住她,也只好跟着进去。

臻璇不好先走,还好等了没一会臻琪与六爷臻律就出来了。臻琪嘴巴不停,拉着臻律问他怎么会去段氏那里。

臻律对自己妹妹自是实话实说,他早先在园子里捡到一个耳坠,听说是陈姨娘的,这才给送到段氏那里去。

段氏正在问陈姨娘的话,陈姨娘见了耳坠就抓过去,与段氏道,夕末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蹄子,这耳坠也是她偷拿的,定是那蹄子偷跑出去的时候落在园子里的。

段氏屋里的那些事,臻琪都不感兴趣,弄清楚了大致情况也就不再多想了,又向臻律抱怨了臻瑛几句,换来几声安慰。

臻璇虽有疑问,一时也没法弄明白,便先压在了心底。

等臻璇上了马车,才有时间细细询问两个新买的丫鬟。

其中一个叫挽琴,十三岁,模样极好,原在别的府里当过差,也是小姐跟前伺候的,只是那一户搬去了北方,走前把她卖了出来。

另一个十二岁,家里受了灾过不下去才卖了她。

臻璇叹了一声,取了名叫挽墨,让桃绫好生教导规矩,又道:“我们五房不比其他房,人不多,祖母与母亲喜净不喜闹,认真做事莫要吵着她们。”

李老太太这儿早有长房的婆子来打过招呼,见了两个新丫鬟也没说什么,问了几句臻瑛的事,听臻璇说了,摇头道:“不与她凑趣。”

臻璇早打定主意了,去女学时也只跟几个相熟的姐妹一道,臻瑛只来过一次就没再来过,倒是让她舒坦几分。

这一日只有早课,先生走了之后大伙儿也收拾东西要散了。

臻琪叫住了臻璇与臻琼:“听说大伯母替大姐准备的嫁妆今日要送过来一些,一起去看看?”

臻琼似乎是不愿意回去见着周氏和袁姨娘,先点了头,臻璇见此也答应了。

因着前去京城路迢迢,大件的家具都是在京里准备,没有从老宅打了送去。

段氏准备的都是小件,首饰头面、四季衣物、各色布匹,正是姑娘们最爱看的东西。

马老太太一样样看了,虽没有说话,但看脸色是满意的。段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得了妯娌的几句赞,脸上有了笑容。

臻环粘着陈姨娘,低声说了几句。

陈姨娘声音不高不低地开了口,假意训了臻环几句:“你才多大年纪,上头几个姑娘都没说话你急什么?同样是庶女,你大姐有的,将来还能少了你?”

段氏自然是听见了,陈姨娘这般说话的意思她懂,便招呼臻环过来,道:“你姨娘说的是,同样是女儿,母亲哪里会厚此薄彼了。”说罢她又笑眯眯地看向臻瑛,道:“三丫头从京里来,自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眼界儿高,你给瞧瞧这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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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姐妹置气(一)

臻瑛扫了一眼,哼了一声:“我在京里头常常与别府的小姐走动,见过不少东西。真要我说啊,这首饰头面也就一般,还有那些布料,好几款花色都是京里早过时了的。不过呢,也就是庶女的嫁妆,有这些就不错了。”

段氏被臻瑛这么一说,笑容可挂不住了;臻珂一直羞答答坐着不吭声,闻言亦是愕然抬头盯着臻瑛;臻琪张口就要说什么,瞧见曹氏与臻琳一直给她打眼色,只好气鼓鼓地生闷气。

刚还热热闹闹的气氛,被臻瑛几句话就冷了场子,臻瑛似是没有自觉,拉着马老太太的手:“祖母,反正这些东西我不喜欢,将来您要是这么给我预备,我还不如不嫁人了。”

马老太太哈哈笑了起来,抱着臻瑛道:“哪有姑娘家这么说话的,不害臊。”

臻环刚还表露出喜欢这些,被臻瑛刺了这是庶女用的,心里正不舒坦,又见臻瑛粘着马老太太撒娇,不由冷笑一声,也不管陈姨娘猛拉她袖子,道:“这本就是我们庶出女儿用的,三姐姐自然是瞧不上。祖母是诰命,见过不少好东西,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只是三姐姐,祖母多少年没去过京城了,京城里兴什么不兴什么,祖母可不知道的。你现在求着祖母替你准备,若是以后祖母备了京里头过时了的东西,可要怎么办呀?三姐姐不用吧,伤了祖母的心,若是用吧,出去被人笑话。照妹妹看,七婶娘的娘家可是京城的大户,眼光没的挑,她又陪着七叔常年住在京城,时不时兴定是最最晓得的,三姐姐有这么一位好母亲,还担心什么呀。”

臻环一番话一气呵成,竟是没有让人寻到一处打断的地方。

臻瑛与继母尤氏有隙是谁都晓得的事,如今这般被庶出的妹妹一顿呛,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涨红了脸愣在那儿。

段氏扫了一眼臻环,她原来只晓得臻环脾气硬,却没想到这张嘴竟然这般厉害。刚才臻瑛那些话她听着不舒服,可她又不能同个后辈计较,心里自然不痛快,倒是这个庶女的这番抢白让她听着都觉得舒坦,可碍着老太太她不好明说,只能装作不满地瞪了一眼臻环:“十丫头,怎么说话的。”

臻环也不理段氏,扭过头去不睬人了。

马老太太明白臻瑛之前那番话不怎么好听,庶出的孙女儿生气也说得过去,可老太太到底最疼臻瑛,瞧臻环把臻瑛呛得说不出话,赶忙道:“谁说三丫头一定要回京里去,咱们甬州名门大户也不少,我可舍得不把三丫头嫁得远远的,连回娘家来看看我老婆子都不行。”

臻璇坐在一旁,闷着头没有出声。

眼前的这些陪嫁物件,比起前世的她拥有的,已经好太多了。

长房底子厚,即便是庶女出阁,也会有嫡母细心备下嫁妆,拿出手的东西虽不说样样极品,也都是精致的。

再看现在的五房,就算祖母母亲省了十几年,也没法为她这个嫡女留下太多。难道她将来全要靠舅舅与族中人添妆不成?

添妆与她只能是锦上添花,断断不能成了雪中送炭。

臻璇咬住了嘴唇,心中暗暗想着,定要想些法子让家里宽裕起来。

众人看完了,就有婆子带着丫鬟们把嫁妆都收起来,东西虽多,却丝毫不乱,足见段氏管家的功夫。

臻璇想着快到午饭的时间,正要开口请辞,就听锦虹进来传话,说贾老太太与六姑太太带着苏家表小姐来了。

臻璇闻言便不打算走了,这三个与她是大仇,早前与苏满玥打了照面,也知道贾老太太回了府,虽想瞧瞧她会有何动作,可没有个由头,她一个人去庆福堂也不过就是请个安就要走了,没有实际意义,也就一直没有去。

现在倒是好,她们三人一块来了,她倒要看看贾老太太是为何而来。

没一会,锦虹打起了帘子,苏满玥扶着贾老太太先进了厅,后头的就是六姑太太世逦。

贾老太太脸上堆着笑,招呼了一声“大嫂子”,等锦澄看了座,才让苏满玥上前行礼。

待太太小姐们互相问了安,贾老太太缓缓抿了口茶水,道:“按理说,我回来那么多日子了,早该来看看大嫂,只是到底上了年纪,身体不行喽,不过是从庄子上回来的这些路,就累得我浑身酸痛,只好躺了几天,大嫂可别怪我。”

难得有妯娌一道说话,马老太太心情也不错,摆手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其实你身子不错了,还能时不时去看看庄子,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才是真的不行了。”说到这里,马老太太看了看臻珂,又握住坐在一旁的臻瑛的手,慈爱道,“你看看大丫头,一嫁就嫁进京里去,等过了秋天,这辈子都不晓得能不能再见一面了。所以说,剩下的我都想留在身边近一些的,尤其是三丫头,不然我想得紧都见不着了。”

段氏与曹氏听了老太太的话,面上笑容都顿了顿,都是孙女,老太太特别疼臻瑛是大伙都知道的事,可这话与之前臻环那番气话放一块,总归不是些味道。

段氏清了清嗓子,想把话题往三房上引:“说起来满玥明年也及笄了,这喜事可是要cāo心了呢。”

“谁说不是呢。眼睛一眨就这么大了。”世逦姑太太见段氏提起自己闺女,也开了口,“你说我们做娘的能有什么念想,不就是想着姑娘能有个好人家吗?大嫂不瞒你说,我也没别的要求,只求将来的姑爷能健健康康的,可别像我一般,还没过几年就守寡。我也就算了,可怜孩子缺了爹爹。”

段氏没料到世逦会这么说,笑容讪讪,这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臻环撇撇嘴,在她看来,贾老太太疼爱世逦相较于马老太太疼爱臻瑛,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刚才刺了臻瑛一顿,马老太太就反复两遍都提要把臻瑛留身边,让她不舒服极了。

此刻听世逦这么说,臻环的嘴巴就有些收不住了:“像六姑太太这样,有三叔祖母疼爱,守寡了都有娘家可以依靠,能带着女儿回娘家,像我这样的庶出女儿可是羡慕得紧了呢。苏表姐虽是缺了父亲,以后若是有个万一,有六姑太太为她cāo心,可不比我们父母双全的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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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自己是很喜欢臻环这张嘴的,笑。

第十七章 姐妹置气(二)

长辈们说话,没有防着下头的姑娘会插嘴,一时也没有人接话。

曹氏第一个回过味来,挤了个笑容想捣糨糊。

臻璇却不想这个话题就这么算了,要出曹氏要打圆场,赶忙先一步出了声:“十妹妹这话说的,可不是在说我祖母与母亲都是没有娘家依靠的?夫家早逝,媳妇寡居,放在哪家都是常见的事。未亡人替亡夫侍奉长辈是应该的,与有没有娘家,缺不缺父母可没什么关系。你看三伯母,不也是高门嫡女,二伯祖母在时伺候她老人家,不在了就茹素念佛,替亲人祈福。”

臻璇的话明着是反驳臻环,可谁都听得出来是在说世逦的不是,臻环也听懂了,只眨眨眼没再说话。

苏满玥晓得母亲最不喜欢别人提她不在婆家伺候回娘家孀居的事,臻璇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让她生气,又因着臻璇那日的眼神让她不舒服极了,就想驳一驳臻璇:“我听说七妹妹的母舅家也是极好的,当年闹着要带舅母回去。”

臻璇心底冷笑一声,面上没有表露:“舅舅心疼母亲是亲情使然,母亲晓得孝顺婆母照顾子女,宁愿和舅舅断了来往都不愿意回去。我是女儿,便是母亲不知奉养祖母要回娘家我也能跟着,弟弟可不同了,不仅缺了父亲还要没了母亲了。”

臻璇把“不知奉养”的罪过直白白讲了出来,一时贾老太太与世逦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贾老太太看了眼臻环,又看向臻璇,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两个侄孙女嘴巴这般不饶人。单单是臻环也就算了,她还能暗示下马老太太让臻环收嘴,可臻璇是五房的,讲得又都是道理。

“姑爷身子不好又怎样,总比自个儿病怏怏的没了强吧。”臻瑛先前就吃了臻环的口头亏,气还没有顺,又听几个妹妹说什么缺了父亲没了母亲的,想到自己生母早亡,又与继母不和,更是怒上心头,“娘家再心疼,婆母再喜欢,也抵不过一条命没了,人走茶凉,有了填房谁记得你的好?说到底还不都是命,瞧瞧二嫂,二月里就这么摔倒过去了。”

臻瑛并不晓得莫妍死亡的真相,她回来也就这么些时日,听下人说了几句,原是看不上那位二***,可想到她也是与自己母亲一样早早去了,心里还是有几分同情的。

突然听人提起莫妍,臻璇也吃了一惊,赶紧抬眼去看厅中众人的反应。几个平辈应该都不知道实情,而因为是臻徽撞破了臻徐与莫妍的“奸情”,臻徽讲事情的时候马老太太和段氏都是去了三房的,自然是知情人,曹氏从面色看是不知道的,再看三房那三人,更是不自在的紧。

马老太太见状,清楚若再不收场,这般继续说下去,几个姑娘后面会冒出些什么话可真估摸不着,便沉下了脸,佯装生气道:“一个个的越说越不像话了,先诅夫家,又咒自己的,多不吉利。这都是没许人的姑娘呢,都不害臊。”

“可不是嘛。”段氏关切地看了看臻珂,又扫了几个小姐一眼,“你们大姐姐就要出阁了,尽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要不要让新娘子安心上轿了。”说罢,便向臻琳打了个眼色。

臻琳了然,拉了拉身边的臻璇,只是无奈臻环站得远,她没有办法,只好先一步去了臻珂边上,道:“大姐姐,是妹妹们错了,不该乱说话的。”

长辈们想息事宁人,姐妹几个也不好再逞口舌之快,纷纷上前赔罪,臻环拗不过陈姨娘,也跟着认了错。

臻瑛坐在马老太太身边,这里除去臻珂,裴家几个小姐之中便是她的年纪最大,可臻琳抢先开了口,她哪里愿意跟着妹妹去赔礼,便扭头不去理她们。

这段对话之后,三房三人也不好再坐着,贾老太太推说累了过几日再来,便带着世逦与苏满玥回去了。

贾老太太一走,原本看起来热热闹闹的正厅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众人心情各异,一时也没有哪个打破沉闷先说话。

段氏偷偷瞧了马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闭目养神,握着臻瑛的手却没有松开,估摸着老太太怕是无意怪罪几个小姐的孟浪之语,也不会计较自己让臻琳赶在臻瑛前头去与臻珂表态,不免安心不少。

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段氏抬眼看向锦澄,后者会意,带着小丫鬟们撤了多余的茶,又替主子们换上热茶。

这一番动作,安静有序,却把凝固的气氛给带动了一些。

曹氏原本心里是不痛快的,臻瑛那些话,是在说她的亲生母亲,可听在曹氏耳朵里,心情便yīn郁了几分,只因曹氏不是五老爷在原配,而是填房。

五老爷小时候落过水,身子一直不太好,原配葛氏进门后尽心伺候,不想也病倒了,也是命里没福气,早早去了。马老太太做主娶了曹氏做填房,许是曹氏性格开朗对了五老爷的脾气,五老爷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马老太太看了她自然喜欢,曹氏肚子也争气,先后生了六爷臻律和五小姐臻琪,在老太太面前更是体面了。

可就像是臻瑛说的,有了填房忘了原配,人走茶凉,葛氏的事,不说这家里上上下下的,就连五老爷怕都不怎么记得了。

刚才被臻瑛刺出来这些事,曹氏心中难免不自在。

好在她性格豁达些,晓得小辈无意,何必赶着架子上去给自己添堵,又瞧着这屋里气氛,便从绣墩上起身,端起新换的茶,亲自递给马老太太:“老太太,刚才姑太太说的有句话着实在理,咱家的姑娘们可不就是眼睛一眨一个个都大了嘛!等大丫头出了阁,再转个春,三丫头的事也不过是一两年的工夫就要定下了,老太太不舍得三丫头嫁得远,可要赶紧挑一个配得上三丫头的孙女婿了。”

马老太太应了一声,接过茶却没有吃,她私心里是觉得几个女孩儿说得在理的,毕竟世逦当年回娘家她打心眼里不赞同,无奈那是三房的事,长房又不能去管族长那房的事,只能眼瞧着世逦带着苏满玥回来。

贾老太太除了苏满玥一个外孙女,再没有别的孙女的婚事需要cāo心,马老太太底下可是有好几个孙女的,裴家出了一个世逦,平白连累她的孙女儿说亲,当真是闹心得紧。

好在也总算过去几年了,不比风头浪尖的时候,想到这里马老太太看了看身边的小姐们,瞪了一眼曹氏:“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思,不就是想瞧瞧我要替五丫头找个怎样的人家嘛。”

马老太太这一眼虽凶,里头却自有笑意,曹氏晓得婆母是取笑她,也笑了起来:“哪里能不急,这几个丫头可都要老太太cāo心的哩。”

见马老太太把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臻琪有些不自在,只觉得脸颊一烧,低下头去。

“现在晓得害臊了?刚才可一个个厉害着呢。”马老太太摆摆手,道,“行了,都下去吧,老五媳妇说得对,我是该好好琢磨琢磨了,你们别听着了,没得臊坏你们。”

话音一落,姐妹几人都起来行了礼,连臻瑛都没好意思继续待着,一起出了屋。

第十八章 臻彻的打算

一番告别,臻璇回了庆安堂自己屋里,靠在榻子上闷声想起自己的事来。

她嫁过一次人,也就不像姐妹一般不自在,反倒是惦记着曹氏说的没几年工夫,不管前头几个姐妹,臻璇今年九岁,离及笄也不过还有六年,这六年说长可一点也不长。

想起今天见到的臻珂的嫁妆,她那时就念着要让家里宽裕一些,只是这变宽裕的法子,哪里是随便想想就能想出来的。

臻璇蹬掉了绣花鞋,整个人都躺倒在榻子上想放松一下,心头烦闷却赶不走。

细细想来,赚钱不外乎几个法子,闺阁女子偶尔会拿绣品出去换些零花,可刺绣费时多,一块精制的帕子细细绣来,再赶也要一日多。

“总归还是先试试吧,拿几块出去卖,也好打听打听门路。”臻璇嘟囔了一声。

想定了主意,第二天她就挑了一块,唤了挽墨进来。

“你没进府之前,对甬州城还熟悉吗?”臻璇自己很少出门,不了解城里的情况,桃绫与挽琴多年在内府伺候,也没出过几次门,也就只剩这个刚卖了身的挽墨了。

“跟着奴婢的老子娘进过几次城。”挽墨刚入府,还在跟着桃绫学规矩,平日里话不多,就怕多说多错。

这样的脾气臻璇还是满意的,嘴巴紧一些才能让人放心。

“可认识一些绣铺?我这里有一方帕子,你带出去给老板看看能换多少,也问问绣些什么东西行情好一些。”

挽墨愣愣接过帕子,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惊道:“小姐这是要……”

挽墨声音轻,臻璇也不怕她这一叫引人注意,道:“我自有打算。府里问起来就说我差你出去买东西。”说罢臻璇从梳妆台上的盒子里取了几个铜钱,“带上,回来的时候买些糕点,也圆了说法。”

挽墨把帕子塞进衣襟里,又收好钱,小跑着出去了。

臻璇心里挂念着这事,起初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心倒是静下来了,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急也没有用。

桃绫端着一碗绿豆百合粥进来,笑嘻嘻道:“秦嬷嬷上午做的,说放凉了给小姐当点心正合适,小姐尝尝。”

臻璇接过碗闻了一闻,没有动,拉着桃绫坐下,道:“我有些事交给挽墨了,你别觉得我瞒着你。”

桃绫一愣,笑容僵了僵,道:“小姐这么说,可是觉得奴婢是个小心眼的?小姐让挽墨去定有小姐的道理,奴婢何必去吃那个味。小姐这般小看奴婢,奴婢可真不高兴了。”

被桃绫这么一说,臻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抱着桃绫的胳膊:“是我小人之心了,桃绫姐姐知书达理。”

“哎呦我的小姐,别笑话奴婢了。”

笑闹了一阵,臻璇放了心,等着挽墨回来。

傍晚时下了场小雨,挽墨没带伞去,回来时有些狼狈,待收拾妥当了,才来回话。

“奴婢找了几家绣铺,掌柜都是差不多一个说法。说我们甬州女子皆善绣,极少有人买现成的,偶尔有,价钱也不划算。”挽墨说到这里看了一下臻璇的面色,见她有些失望,又赶忙道,“只有一家叫玲珑阁的,奴婢以前也不知道,还是有一家的伙计给奴婢指的路,玲珑阁的掌柜本来也要回绝奴婢的,运气好遇见他们东家,东家说帕子上的花样挺好,正巧要做个屏风摆件,就收下了。那东家还说如果还有别致时兴的花样,他们也会收的。”

挽墨带回来的这些讯息臻璇是失望的,那些掌柜说的也都是实在话。

挽墨本以为自家小姐会高兴,没想到越说到后头臻璇的神情越黯淡,她忐忑地捧出帕子换的一两银子:“掌柜给的,小姐,一两银子奴婢觉得不少了,够奴婢家里省吃俭用过一两个月了。”

臻璇苦笑着摇头,接过银子又取了五十文铜钱打了赏。一块帕子自然是不值一两,估摸着掌柜是看在这上好的丝绸缎面与绣线上才多给了。

单单只靠卖帕子,杯水车薪,但布料针线都是族里分下来的,也算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在有好的法子之前,聊胜于无吧。

至于那花样,臻琳那里有不少好的,臻璇在女学放课后去了长房一趟,挑了不少喜欢的样儿借回来。

从臻琳那儿还晓得了两样事,一样是二房那差不多十年没有住人的庆德堂下个月就要翻修,只因年前四老太爷一家要回甬州来;另一样是关于臻彻的,他前几日去找过大哥臻衍,说想重走书生路,托臻衍去信给京中的裴大老爷,帮忙寻个好先生。

四老太爷一家常年在外,只不过在裴家过了两年的臻璇不了解他们,因而也没有多少感觉,倒是臻彻的事让她有些意外。

臻彻本就是举人,只因将来可能要担起族长的胆子,才没有继续走仕途路,如今不仅重起了读书的念头,还提出了要在秋日臻珂出嫁入京时一块上京,在外人看来,怕是要归咎到发妻身死心中郁结只能以读书聊以自慰上吧。

只是裴家人都不会这么想,尤其是臻璇,她想了想便有了些计较,臻彻不是一个喜欢把话说绝了的人,即便他不愿意让苏满玥做填房,但也不会与贾老太太撕破脸,只好离开这里远远避去京城,若将来得了官位自是无法分身兼顾族长位子。他放弃族长之位,以求贾老太太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真真是一厢情愿。

臻璇无奈地摇摇头,臻彻到底是不懂女人心的,若只是贾老太太一人的利益,见臻彻退让到这一步,兴许还有观望几年的可能,但现在中间夹着一个苏满玥。

苏满玥一心一意要嫁给臻彻,用情用心到陷害莫妍那一步,哪会在此刻放弃。

臻彻一去京城不知道要多少年,加之生母三太太早就不问世事,若是他有心,兴许在京中就由伯父裴大老爷做主,娶一门亲,那苏满玥可不是哑巴吃黄连。

苏满玥定会有动作的,十四岁的她可等不起,在秋日臻珂出嫁前就会有变化。

臻璇想到这里,心中有些矛盾,等那出戏上演时她要怎么办?她想看到的是苏满玥失败了不得不再寻一人另嫁,还是苏满玥终于做成了臻彻的填房,却同莫妍一样生生守上一辈子的活寡?

回忆起莫妍死前的不甘心,她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可忽又想起那日牵着她的手的臻彻,那样落寞的背景,叹气说着想起莫妍了的臻彻,便有些犹豫不决了。

想到后来,臻璇干脆把自己摔到榻子上,告诉自己这一些不是她可以决定的,她只能先看着,等到那一刻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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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城外客栈

季家大姐儿的好日子是八月二十五,十八日这天,就有季家家仆带着季老爷的信来了裴家,说接季氏与臻璇臻德两姐弟去绍州观礼。

臻衡难得有出门的机会,粘着季氏吵着要去,臻璇也是想去的,可李老太太不开口他们谁都去不了。

季氏知道李老太太的心思,拿着季老爷的信反复看了几遍,一咬牙去了李老太太屋里,小半个时辰后红着眼睛出来了。

“母亲,可是祖母不同意?”臻璇上前扶住季氏,小声问道。

“同意了,你们姐弟收拾收拾,明日里就去吧。”季氏微微蹙眉,神情有些倦,“我不太舒服,是要躺上几天了,不能跟着你们去,替我同你舅舅好好说说。”

臻璇听季氏这么说,心一下子沉了,李老太太的心思她能明白一些,可看着季氏的样子又觉得心酸:“我再去同祖母说说?”

“不用。”季氏挤出一个笑容,“你好好照顾弟弟。说起来也是你们两个头一次出远门,路上一定要当心。”

臻璇应了一声,伺候季氏躺下休息,才退了出来。

因着只有一辆马车,这趟出行也一切从简,臻璇带了桃绫,臻衡有奶娘照顾着,季氏不放心,特地安排了五房的老把式驾车,这才送他们出了庆安堂。

车一出裴家大宅,街上的热闹就让马车减了速。

臻衡闲不住,掀了车厢帘子往外看。奶娘卢妈妈一手抱着臻衡,一手指着外头一一讲给两姐弟听。

“那边是浓香阁,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酒楼,里头东西可是真的好吃。小姐前几天不还让挽墨买了些点心来吗?”

“那边,最远边那塔的边上,那边是永凉王府,说起来可是我们甬州最最富贵的人家了。”

“还有那个拐角,是锦绣布庄,大小姐不少陪嫁听说都是向他们采买的。”

卢妈妈挑了几处说,臻衡歪着头听,也不晓得听进去多少。

臻璇也凑过去看,她之前极少出门,这些名字都只是听过却不知道在哪里,如今粗粗看一眼,新奇不已。

而那永凉王府,与季家表姐的夫家穆家是姻亲,这样想来倒觉得亲切了几分,忍不住往王府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待出了城,也就没有那么多好说的了,看了一会风景,只觉得一股子暑气上冒,有些不舒服。

桃绫倒了杯凉茶,一一递给车中几人:“从家里带来的,秦嬷嬷晓得小姐和十一爷怕热,特地准备的,还有些凉呢。”

陈把式驾车快且稳妥,傍晚时便到了官道旁的客栈。

陈把式把马车停好了,桃绫先打帘子跳了下来,放好脚踏之后,才轻声唤了臻璇一声。

臻璇挑起帘子,扶着桃绫的手正要下车,就见小二小跑着出来了。

“小二哥,可还有上房?”陈把式问道。

小二搓手赔笑,为难着道:“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今天被客人包了堂。”

陈把式一听,皱了皱眉,以前六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他走过很多次官道,沿途的客栈偶尔有满客,却从未遇见过包堂的:“小二哥,你看天都要暗了,再往前赶也赶不到下一处歇脚的。车上有女眷,怎么能露宿荒野呢。”

小二也是一脸无奈,低声道:“老把式,我们还能把上门的生意往外赶嘛。确实被包了堂。那一家我也不晓得什么来头,排场大着呢。”

臻璇一时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正要与小二说想同那包堂的客人商量商量,就听客栈那儿有人走了出来。

“有客人要住店?”来人的声音不响,温和如水。

臻璇想扭头去看,桃绫赶忙止住了她,让她回了马车里去:“小姐,不知是哪家公子,您先别忙下来。“

看了有些不明所以的卢妈妈和臻衡一眼,臻璇又偷偷掀起了帘子,只见来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一身青葱锦缎,袖口辅以暗花刺绣,衬得皮肤越发白了。背着夕阳看不清五官,只觉得那朦胧的笑容亲切可人。

臻璇还要再细看,却见那人也抬眼往她这边看来,赶紧放下了帘子。

小二似是应了几声,那少年又开了口:“之前说车上有女眷,是哪家的。”

陈把式低着头,看一眼少年鞋子上的刺绣就晓得这人有些来头,又见小二的态度,猜出这位就是包了客栈的人。

桃绫也看出来了,上前几步,行礼道:“公子,我们是甬州裴家的。”

“裴家?”少年微微偏过头,想了一想,“原来是裴家的小姐。”

他细细看了看陈把式与桃绫,见他们的穿着打扮虽不精致,却也与一般的小家族不一样,再瞧见那车上裴家家徽,便放下了心。

“小二,我们人少,东面那小院子就给他们住吧,我家夫人那儿我会去说的。”见小二应下了,他又道,“我家夫人不喜外人,小姐今晚就留在院内,有事吩咐店家就好。”

桃绫心中咯噔一声,她看得出这少年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爷,可这般禁足的要求多少还是有些让人不舒服。

臻璇听见了也皱起了眉头,裴家几个诰命夫人出门都没有这么大的规矩,可对方却觉得是理所当然一样。但人家既然包了堂,肯让一个院子与他们已经是不错了的,总比去露宿郊外强,也就一个晚上的事,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

“多谢公子,我们会注意的。”臻璇开口应下了。

那少年似是没想到马车中的人会出声,微微一怔,复又笑了:“委屈小姐了。”说罢,转身往客栈里去。

桃绫见人走远了,才扶了臻璇下车,一行人跟着小二到了东院。

那是总共只有一进的小院,出门在外也讲究不了什么,陈把式与季家家仆住西厢,奶娘带着臻衡住正屋,臻璇主仆住东厢。

才收拾妥当,小二送了些新鲜瓜果进来,先给臻璇姐弟赔了罪,才道:“之前的那位爷让小的送来的,说是委屈了两位的赔礼。”

臻璇看了一眼,除了时令的西瓜外,还有十几颗妃子笑,心中大为诧异。

这新鲜的妃子笑,岂是普通人家可以一饱口福的,即便是他们裴家,一年也难得尝上一回,何况如此大方的送人。

“烦请小二替我家爷与小姐谢过那位公子。”桃绫说罢,又递了些赏钱与小二,“晚饭和热水就送进来吧。”

小二收了赏,又见这边并没有想走动走动的意思,心下大安,恭恭敬敬下去准备了。

卢妈妈抱着臻衡坐好,一摸那瓜皮,道:“井水里镇过的,还凉着呢。”

臻璇疑惑,问桃绫道:“你刚才仔细瞧过他,可看出些名堂?”

桃绫笑嘻嘻看着臻璇,说起了玩笑话:“还不就是一个公子哥模样,脸上又没有写着是哪家哪家的,哪里看得出什么来。”

臻璇轻轻推了桃绫一把:“那你把我塞回马车里做什么,便是他瞧见了,我脸上也没有写字呢。”

“怎么一样?那时只瞧着有人出来,可不晓得是个什么脾性的,万一是个浪荡东西可怎么是好?”

桃绫还未说完,卢妈妈就先啐了一口:“小蹄子越发不收嘴了,这些话都当着小姐的面说,仔细你的皮。”

桃绫晓得卢妈妈是吓唬她的,却也不敢再胡说些什么,认真道:“看衣着打扮是个大户嘞,那精细的刺绣线脚,奴婢看来可比大老太太身上的都好。那人又一副和气像,奴婢这才说了咱们是裴家的。话说回来,咱们要不是裴家的人,那公子未必会让我们一个院子。”

臻璇听罢,却也猜不出了方向,这一带的官道,通着附近的几座繁华城池,江南之地富商极多,官宦人家亦不少,没有答案也是正常的。

第二十章 季家宅院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几人就起身准备出发,桃绫去整理马车,卢妈妈收拾东西,臻璇牵着臻衡沿着东院后头的小道一路往外走。

这条路是小二指的,说是不用经过前头就能出了客栈,也就不会惊扰到那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客人了。

既然不晓得对方身份,又是男女有别,臻璇不会想着要再去当面道声谢谢,不如这般避开走,也免得尴尬。

小道边绿树成荫,让人顿感舒爽,姐弟两人不知不觉间就放慢了脚步,倾听知了阵阵。这般随性漫步,等见到前头有人想再避让时就有些来不及了。

那人已经听见了脚步声,转过身来。

臻璇只瞥了一眼便低垂了眼帘,正是昨日那少年。

既然不能装作没看见,臻璇只好走上前去,恭敬行礼:“多谢公子昨日让一小院。”

“无妨。倒是委屈了你们,不能出去走动。”少年的声音一如记忆之中那模糊的笑容似的,透着几分亲切。

少年只是这般说完,没有还礼,臻璇屈膝在那,一时不晓得是不是应该直接起来。正犹豫间,突听臻衡开口,满满的怒气:“你这人好不识礼,为何一直盯着我姐姐看!”

臻璇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烫过正午的日头,脑海之中突又忆起昨日在马车偷看到的少年的容貌,虽没瞧清楚却记住了那温暖和气的笑容。

那般温和之人,为何好端端失了礼数?

臻衡还想再开口,臻璇赶忙拉了拉臻衡,不让他继续说。

现今的男女之防虽没有严苛到女子不能见男子的地步,可也不会有谁毫不避讳直直盯着别人瞧。

那少年被臻衡质问也有些惊讶,愣了一下,轻轻咳嗽一声来掩饰尴尬,连笑容里都多了几分抱歉:“是我唐突了。”

听少年大大方方的口气,臻璇晓得他应当是无心之举,没有恶意,便道:“是弟弟年幼,言语鲁莽,还请公子勿怪。”

虽有话语,却依旧不自在,臻璇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亦不想在这里多停留,再匆匆谢过昨日让东院与送瓜果,领着臻衡出了客栈。

进绍州城那天是八月二十二,臻璇透过帘子往外看,一片热闹底下,掩不住连年受灾的困窘。

季家宅院在城西,季老爷立于大门外,搓着双手,不时伸着脖子往巷子外眺望。

待见到那马车终于出现在了巷口,脸上顿时有了笑意,几乎是小跑着就要迎出去,被一旁的管家拦了拦才作罢。

马车停稳后,陈把式与那季家家丁先向季老爷问了安,然后摆好了脚踏,退到一旁去了。

臻璇被桃绫扶着下了车,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被季老爷抱了个满怀。

“可算把你们等来了,舅舅担心啊,就怕路上会出什么事。一路平安,真好,真好。”

臻衡由奶娘抱下了车,理了理衣服,上前行礼。

臻衡年纪小,却是极为懂规矩的,奶声奶气地念着“外甥臻衡给舅舅请安”。

季老爷自臻衡周岁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如今一瞧,激动地就要落泪,赶忙放开臻璇,一把抱起臻衡,梗咽地说不出话来。

臻璇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身后青砖灰瓦的宅院,便是母亲季氏的娘家宅院了。听闻季氏一门当年的风光,只是早早退了官场,不过一两代人,便物是人非,加上近些年天灾不断,如今即便有红绸相应,也依旧透着几分萧索冷寂。

而家主季老爷,比起前几个月到裴家时的落魄模样,他的精神好了许多,眉宇间虽还是有些疲惫,却也与之前大不同。

季老爷注意到陈把式要将马车拉走,便问:“只你们姐弟来了?”

臻璇点点头:“母亲要照顾祖母,只让我们来了。”

季氏不方便来的缘由季老爷哪里不知,裴家老太太愿意让臻璇臻衡来是一回事,季氏心中想来也不想去惹得婆母不快,到底讨要嫁妆拿不上台面,季老爷长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见此,臻璇正要开口劝说几句,却听宅子里传来脚步声,她抬头去看,就见一个女子出现在门后。

那女子对着季老爷福了福,道:“老爷,表少爷同表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夫人也等急了呢。”

被那丫鬟一提醒,季老爷才醒过神来,猛点头道:“是舅舅糊涂了,怎么在门口就说上了,来来来,一道去见你们舅母。”

季老爷没有放臻衡下来,一手抱着他,另一手牵过臻璇,绕过影壁往正厅去。

臻璇一边走一边看,影壁后的院子极大,却很空旷,正厅的建筑依旧是绍州常用的青砖灰瓦,红绸已经挂上了,只是除了出来唤他们的那个丫鬟外,看不到什么人。

季夫人金氏三十过半的年纪,季老太太过世得早,金氏当家多年,看起来精明能干得体。

金氏见他们来了,放下手中茶盏,起身稍稍拂了拂衣服,上前几步,见三人模样,笑出了声:“看看看,晓得的明白你心疼外甥外甥女,不晓得的,还当是你亲儿子亲闺女来了呢。”

季老爷也不恼金氏,让姐弟俩与她见了礼,才道:“可不是跟亲生的一样亲。”

金氏掩唇笑着,拉过臻璇上下仔细一端详:“跟大妹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像呢。上回见你时还跟个豆芽菜一样,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说罢,又去看臻衡,“瞧着我就想起均哥儿小时候,一转眼他就是个不跟娘亲近的大小子了。”

金氏一共生养了一儿一女,大姐儿季郁惠去年及笄,过几日便要出嫁;儿子季郁均十三岁,跟着父亲学生意。季老爷的妾房赵氏早年生了二姐儿郁琮后一直病着,这些年越发下不了床了,九岁的郁琮从断奶开始就一直养在金氏跟前。

金氏让丫鬟给姐弟俩上了茶水点心,便与臻璇说开了:“舅母没记错的话,璇姐儿与我家二姐儿当是同年的吧?她是腊月生的,还比你小了几个月。说起来也是巧了,舅母当年嫁到季家时,你母亲也是九岁,这一晃啊,这么多年了,大姐儿都要嫁人了。”

说起要出嫁的郁惠,金氏的眼睛红了红,拉着臻璇的手,拍了拍,想说些什么,梗咽了一会,还是没说出来,只能再拍了拍,侧过头去。

臻璇晓得金氏心里难受,一是因为女儿就要嫁做人妇,这婚后是好是坏也说不得个准,毕竟是与人做媳妇,不比姑娘家随心,做母亲的心情哪里能不复杂;二自然是那陪嫁庄子的事,金氏对着臻璇说不出口,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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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萌的一个相遇段子被我写失败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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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季家姐妹

臻璇微微低下头,这些事,她一个姑娘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另起一个话题,道:“表姐他们呢?我都还没见过呢。”

金氏感激地看了一眼臻璇,想起来几个兄弟姐妹都未见礼,道:“大姐儿不方便到前头来,二姐儿在屋里陪着她,均哥儿去铺子里了,一会就回来。我们一块去大姐儿那儿。”

金氏说完,就要去叫臻衡,却见他摇头晃脑地正在背书,她诧异地看了季老爷一眼,见对方听得仔细,不免笑着摇头道:“老爷你真是的,衡哥儿刚到,还没说上话,你倒先考起功课来了。”

臻衡小小年纪,几个问题答得清楚通透,季老爷满心欢喜不已。季氏历代书香,到季老爷这儿虽是商贾人家,却也看重文化,因此对臻衡的学问自是十分满意的。

“衡哥儿聪慧,我看啊大有前途。”季老爷抚掌大笑,“我这个舅舅看外甥,当真是越看越喜欢。”

金氏嗔笑着看了季老爷一眼,与臻璇道:“别理他们,我们去后院。”

臻衡有本事,臻璇自是十分开心的,便不打搅他们,跟着金氏一道,出了厅往后穿过一处圆门,便往后院去。

二门内本应有绿树成荫,无奈天灾,此时景致并不好。只是这就是季氏从小生活的地方,臻璇看得十分认真。

郁惠的院子在东面,绕过抄手游廊便看见了,门外也没站看门的丫鬟,金氏领着臻璇进去,到了正屋外,才有小丫鬟笑着请安。

“大姐儿二姐儿,快来看看,璇姐儿来了。”

金氏话音一落,里头就有一人打起了帘探出头来,道:“表姐来了?”

这一声表姐出口,臻璇便晓得这人就是郁琮了。

郁琮浓眉大眼,同样是九岁的年纪,却比臻璇的个头高了许多,看起来反倒更像姐姐。

郁琮匆匆叫了一声“母亲”,还未与臻璇行礼,就把她拉进了屋,推到了坐在绣墩上绣花的女子面前:“姐姐,表姐来了呢。”

与郁琮不同,郁惠长得小巧些,连五官都是小小的,很是精致。

臻璇行了一礼,唤了声“大表姐”。

郁惠放下手中绣绷,起身回了一礼,便笑着瞪了郁琮一眼:“没半点规矩,看看璇妹妹,再看看你自己,也不害臊。”

郁琮努努嘴,扭头见金氏也瞧着她,不甘不愿地行了礼,便蹭到金氏怀里,道:“母亲,姐姐欺负我。”

金氏闻言,笑骂道:“你这小妮子不知好歹,你姐姐这样便是欺负你了?那赶紧,趁着还有几天,让她多欺负欺负你,把你欺负乖了,我可就省心了。”

这般相处,臻璇瞧着羡慕得紧,除了羡慕,心也一下子柔软了许多,她想起了季氏,她这个身体的母亲待她不也是如此?她还记得,刚醒来的时候,季氏怀抱着她,一边安慰一边述说,亦是怜爱到心底里了。

那边郁琮与金氏撒娇,郁惠悄悄拉了拉臻璇的手,低声道:“谢谢。”

臻璇一怔,反应过来郁惠说的是什么,她抬眼去看,见那人眼底真诚,心中一紧,晓得说什么客套话都是多余的,只笑着应了。

嫁妆前几日已经送去了穆家了,因为家底不够,本应都是全新的陪嫁物什里难免有些旧物,都是郁惠平日里用的,此时再看这闺房之中就自然显得空旷了些。

臻璇看在眼里,嘴上自是不会明说,只偏过头瞧郁惠刚才在绣的东西:“姐姐在绣枕头套子?”

郁惠闻言,拿起那绣棚脸色微红,轻轻应了一声:“正赶着呢,差不多快好了。”

臻璇凑过头去看,只见大红色的面子上缜密针脚,细细绣出一对鸳鸯,尤其是那鸳鸯翅膀,一批一批套上去,看起来极有生气。

臻璇本就喜欢绣花,绣功在裴家几个姑娘里也是拔尖的,此时对比郁惠,却是自愧不如:“表姐的绣功真是好。”

郁惠笑得腼腆,谦虚了几句,便叫丫鬟们进来上茶。

郁琮拉着金氏过来,将茶碗递到金氏手里,睨了郁惠一眼,道:“璇表姐,姐姐的绣功是我们绍州城小姐间出了名的,我那姐夫呀,也是最最喜欢姐姐绣的花样了。”

“小妮子作死。”郁惠红着脸就要去抓郁琮,无奈郁琮巧笑着躲到了金氏身后,她只能瞪了郁琮一眼,“就会笑话我,什么姐夫呀……”越说声音也越轻了。

金氏朗声笑了,抬手轻戳了郁琮的鼻子:“晓得你姐姐脸皮儿薄,你还招惹她。”

郁琮晓得金氏与郁惠不会真的生气,自是笑得大大咧咧的,挽起臻璇的手,道:“璇表姐,我与你说说我那姐夫。”

郁惠最知道郁琮那张嘴,越不让她说的偏越爱说,也就背过身去不理会,只低头绣鸳鸯。

郁琮前前后后一讲,臻璇才明白里头的门道。

郁惠的婆家是穆家的二房,就如秦嬷嬷说的,穆家的长房和三房都出了京官,长年住在京城,在绍州的也只有几个女眷,而二房虽没有哪位老爷有官名,却有一位姑娘嫁入永凉王府做了填房,成了永凉王的弟媳。

这样的人家本与季家是联系不到一块去的,只是这亲事是十年前订下的,那时候穆家还没有出京官,那姑娘也未入王府,季氏刚入了裴家门,做了大有前途的十四老爷的正妻,裴家大老爷刚刚在京城站稳了脚。

穆季两家联姻,说到根底上,是穆家想与季裴两家搭个亲,这才为嫡出的第三子求娶那时只有六岁的郁惠。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穆家两位老爷十分争气当了京官,更出了一位入王府的姑娘,而季家却退出了官场,全心做商贾,更让人遗憾的事,裴家十四老爷英年早逝,季裴两家更因此翻了脸。

那位嫡三子在兄弟间行五,郁惠与穆五爷的婚事早就订了,便是穆家之中有人想反悔,一时也不好退婚,可眼瞅着郁惠及笄,总要给季家一个说法。

说起来也是巧了,穆五爷无意中拾到一个荷包,被上头绣的青竹吸引,几番打听,才晓得出自未婚妻之手。

穆五爷自己动了心思,穆家就算有几个不乐意的也不好插手了,加上永凉王府里的姑奶奶发了话,说那季小姐并无过错,怎能爱慕权势退了亲,传出去穆家可是没有脸了,这才将这门婚事又摆上了台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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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季家姐妹(二)

“这门亲事,是我们高攀了不错。”郁琮说到这里眨了眨眼,“可只要姐夫喜欢姐姐,还担心什么呢。”

臻璇听在心里,自是一份感慨,同样是幼年时订了婚事,却忐忑等到及笄,才终于把这段婚姻捏到了手里。

郁惠比莫妍幸运,她得到了穆五爷的亲睐,两人之间还有没有其他经过臻璇不晓得,只是看郁惠的表情,便能猜到这对夫妻之间应是有些感情的。

臻璇摇摇头不去想臻彻,此时只要祝福郁惠就好了。

金氏瞧见臻璇的神情里带着几分淡淡的伤悲,不知道是因为何事,她无从劝起,只好道:“其实这亲事,还沾了大妹妹不少光呢,可惜大妹妹不能来。”

听金氏提起季氏,臻璇赶紧整了整心情,道:“母亲这些年身体不好,不喜远行,又放心不下祖母,才没有来。母亲很是惦记表姐,近日常常说起表姐小时候的事。”

郁琮没有见过这位姑母,没什么感觉,倒是郁惠,幼年时常与季氏一道耍玩,回忆起姑母的笑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姑母说什么都是不会来的,我晓得的。”郁惠的口气有些幽幽的,“我小时她便那么疼爱我,如今她寡居多年,怎么会来与我送嫁呢。”

郁惠话音一落,臻璇心里就咯噔一声,她怎么就从未想到这一点呢,寡居妇人与人送嫁那是不吉利的,便是舅舅一家不介意,母亲也不会愿意来的。若是穆家人见到母亲,岂不是愈发要对郁惠不满了吗……

金氏偏过了头,深深吸了两口气,才与郁惠道:“你知道便好,何必说出来惹得你璇妹妹不痛快。晓得你姑母疼你便好了,好好记着。”说罢,又看向臻璇,“你母亲心思细,又重规矩,哎……”

臻璇咬了咬下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曾几次与季氏说要一块来送嫁,不是一次次伤了季氏的心吗?舅舅依着本心请母亲来,应该只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母亲回绍州住几天,而母亲怕会被穆家人误会她是来送嫁的,所以干脆不来了。

这其中的道道,她到了此刻才想明白,当真是不够伶俐了。

好在此时外头传来丫鬟声音,说大爷带着表少爷一道来了,这才缓和了一室气氛。

郁均牵着臻衡进来,他十三岁的年纪,个头却窜得高高的,要微微弯下腰才牵得了臻衡,一双剑眉入鬓,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了。

郁均先给金氏请了安,又见过了郁惠,这才拱手与臻璇行了平辈礼,臻璇赶忙回礼。

一番见礼,金氏抱着臻衡坐下,问了郁均今日的行事,又道:“你父亲呢?”

“父亲去书房了。”

郁均答得简略,金氏也没有继续问。

待用过晚饭,臻璇才去了金氏给她安排好的院子。那院子原是季氏出嫁前住的,这么多年了也没做他用,一直都空着。

金氏前几日就让人收拾干净了,桃绫又准备了一下午,此刻看起来倒也是舒服整洁。

臻璇也去瞧过臻衡的住所,也挺宽敞的,与郁均一个院子,出入都有照应。

赶了几天路,夜里都是住的客栈,到底比不上家里。臻璇不认床,金氏准备的被褥又很舒服,一夜好眠。

翌日是个好天,臻璇与郁惠郁琮姐妹俩说了会话,就被闲不住的郁琮拉着去看园子。

季家园子经过几代积累,原本应当是极美的,如今除了游廊假山湖水之外,看不出其他。

臻璇跟着郁琮顺着游廊走,郁琮随手指了几处说与臻璇听。

两人边走边说,臻璇眼尖,瞧见远处庭中坐着一人,边上只一个丫鬟陪伴,便问:“那边的是谁?”

郁琮抬眼看去,笑得有些不自然:“是我姨娘。姨娘身子不好,许是今天太阳好,便出来坐坐。”

隔着远臻璇看不清那位赵氏姨娘的模样,想着郁琮虽然与嫡母金氏亲近,但到底骨肉连心,与姨娘也不会太过疏远,便问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郁琮的笑容顿了顿,摇了摇头:“姨娘喜静,也不爱说话,表姐肯定会觉得闷的。不如我们去找母亲,姐姐后日便要出嫁了,母亲肯定忙不过来,我们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郁琮一说完,就拉着臻璇往回走,臻璇回头往亭子那里看了看,心中隐隐有些诧异之感,却不得不跟上郁琮的脚步。

郁琮直到出了园子才缓下了步子,她面色有些犹豫,几次想开口都停住了,眼瞅着到了正厅,才终于下定决心,压低声音道:“璇表姐,之前遇见姨娘的事不要与母亲说,好吗?”

臻璇一时有些不解,转念一想,多少有些明白其中缘由,再想起之前别人提起那位姨娘时说的身子弱、深居简出、不能帮金氏一道打理家事、连女儿都是一断奶就送到嫡母跟前抚养,这些串在一起,倒是能想通很多。

臻璇只是来季家住上几天,无意招惹麻烦,也不希望让看起来平静的季家多出是非,便点头答应了。

踏进正厅时,郁琮又是一脸笑容,行了礼之后,就粘到金氏身边:“母亲,我与表姐来看看能不能帮上您什么忙。”

金氏闻言,笑着轻轻郁琮的背,道:“你表姐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还有你,有这份心就成了,真要让你做事,还不是没得给我添麻烦。”

郁琮努努嘴:“被母亲嫌弃了。”

“傻丫头。”金氏让郁琮与臻璇在一旁坐下,便又拿起了一旁的单子,一面看一面道,“明日穆家要来探新妇,咱们不能失了礼数,让人看低了去。”

“什么是探新妇?”臻璇以前从未听过说法,也不记得前世出嫁时有过这样的习俗。

“是我们绍州这里的规矩,若结亲的两家离得不远,才要来探一探;若是嫁去外乡或是从外乡迎娶新妇,就免了这一道。”金氏细细解释起来。

原来,探新妇便是在出嫁的前一日,婆家由一两位妇人领头,带着几个与新妇平辈的女孩儿一道,去女方家里闹一闹,提前见一见新妇。除了女子之外,也会带几个聪慧伶俐的男孩儿,寓意儿女双全。

“也不晓得明日是穆家哪几位太太奶奶领头,来几位姑娘与爷,就怕准备得不周到。”

金氏嘴上是这么说,做起事来却是干净利索,该备下的早就备下了,今日不过是再确认一遍,以免有疏漏。

臻璇瞧着金氏,又突然想起了那位赵姨娘,再看郁琮的神情,暗暗叹了口气。

季家老太太去得早,金氏掌权,赵姨娘为了图个安稳日子,不争宠不惹事,只偏居一小院,避开金氏,郁琮送到嫡母跟前对她的将来婚配也是有好处的。

金氏接受赵姨娘的服软,对郁琮也是尽心,郁惠对郁琮也很照顾。

郁琮晓得赵姨娘苦心,平日里尽量不与她有交集,只与金氏亲近。可是又想见姨娘,只好拉了臻璇一道去园子,只为了远远看那么一眼。

想明白了这些,臻璇不免唏嘘,她两世做人都未亲身经历过这些事,可只看如今长房大太太段氏与那两位姨娘之间的云涌就能了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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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探新妇(一)

金氏将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了,缓了缓精神,与郁琮和臻璇道:“明天穆家会来几位姑娘,我估摸着与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到时候可千万不要怠慢了人家。这探新妇,不过是那么匆匆一眼,能探明白什么?说到底是来看看新妇的母亲与姐妹兄弟。这门亲事虽说当初是他穆家求娶,到现在却是我们高攀了,可一定要仔细些,给郁惠长脸。璇姐儿和衡哥儿是裴家老太太与大妹妹教导出来的,舅母一点也不担心;倒是二姐儿,你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不要紧,明天该做的礼数一样也少不的,这关系的不仅仅是郁惠的脸面,还有我们季家和你自己的。”

郁琮看着金氏,重重点了点头:“母亲,我晓得的。姐姐的脸面就是我们一家的脸面,我明天就跟着璇表姐,不会给您和姐姐丢脸的。”

金氏闻言,拉了郁琮到身边,细细看了看,见这个平时有些胡闹的孩子这般认真,心头一热:“我这张老脸不去说她,你过几年要说亲的,有个姐姐做了穆家的奶奶,于你也好些。”

郁琮的脸刷得一下红了,换做以往定是要钻到金氏怀里撒娇耍赖的,可以想到刚才说的要规矩知礼一些,就没敢动作,只能涨红了脸站在那儿。

“我知道我们二姐儿是个好的。”金氏瞧郁琮的羞窘模样,便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说了,又与两人细细说了探新妇的规矩,这才算放下心。

探新妇是绍州人娶亲前重要的习俗,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丝毫不会马虎。

臻璇一早就起了,桃绫备了一套桃红色对襟齐xiōng襦裙,肩部绣了朵朵桃花,越往下越疏散,到了袖口只余几片花瓣。

桃绫麻利地梳好垂挂髻,左右各一缕发丝垂至xiōng口,挑了一对花型发扣扣上,她前前后后一看:“小姐果然漂亮。”

臻璇亦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道:“我倒是觉得与平日里一样的好些,穆家是来探大表姐的,我打扮成这样,不好吧?”

桃绫摆摆手:“这可是舅太太吩咐下来的,小姐今日一定要穿得漂亮些,不单单是小姐,奴婢特地去问了琮姑娘身边的,说替琮姑娘备了新衣服头面。惠姑娘定是一身绛红,咱们不冲了她的色就好了。”

臻璇听桃绫这般说,才略略放下了心。

用过了早饭,郁琮便来寻臻璇,她一身丁香色打扮,瞧着比往日沉静了一份。

郁琮极少穿这色的衣服,扭捏了一会,才问:“表姐,我这样是不是看起来不怎么合适?”

见臻璇笑着摇头,郁琮叹了口气:“大约是母亲看我平日里呱噪,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怕今天误了姐姐的事,特地拿这身衣服来拘着我,好歹粗粗一眼看着还有些样子。”

“哪里的话。”臻璇牵了郁琮的手,“许是穆家的太太奶奶喜欢这色儿呢,走吧,我们去惠表姐那儿。”

穆家来的会是哪位太太奶奶,眼下季家都没有人知道,哪里晓得会喜欢什么色儿,郁琮知道臻璇是宽慰她,也不再在衣服上多纠结,应声道:“赶紧,姐姐现在呀定是正羞着呢,我们赶紧去瞧瞧。”

郁惠起得比臻璇与郁琮都早,沐浴熏香,匆匆吃了几口点心填肚子,便由婆子梳妆打扮。

金氏大早来过一趟,宽慰了几句后又赶去前头候着穆家的人了。

郁惠精神气还不错,一身未嫁姑娘款式的绛红叠襟襦裙,婆子替她扎了一个飞凤髻,稳重中留着几分活泼。

郁琮进屋一瞧,捂嘴笑了:“人比胭脂娇。”

郁惠听闻此言,更是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扭过头去不理郁琮。此番模样,倒是让屋子里的几个婆子一阵笑声。

梳头的婆子夫家姓冯,是家生子配婚,在金氏跟前很有分量,她扭头看看臻璇,又瞅了一眼镜中的郁惠,道:“这是奴婢最后一次替大姐儿梳姑娘头了,奴婢还记得姑太太的最后一个姑娘头也是奴婢梳的。”

冯家的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众人晓得她是想起了远在甬州的季氏,可也不晓得怎么劝,万一没劝好反倒是劝哭了,这大好的日子可就平添晦气了。

“妈妈。”郁惠握住了冯家的的手,道,“我们郁琮的姑娘头还要妈妈梳呢。”

郁琮没想着郁惠会笑话她,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倒是冯家的醒过神来,点点头道:“大姐儿说的对。”

气氛刚缓和一些,就有人急急掀了帘子进来,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娘子,她稍稍顺了顺气,道:“穆家的人来了,女眷们就要到二门了,六太太与三奶奶领的头,另有四位姑娘,奴婢去前头打听过,可不得了了,来了两位爷,九爷与一位表少爷。”

冯家的走上前去,道:“说清楚些,哪几位姑娘?又是哪位表少爷?”

那娘子还未开口,又有一个丫鬟急冲冲进来,道:“夫人那儿传了话来,四位姑娘是嫡出的五姑娘、庶出的八姑娘,另两位都是表姑娘。只是瞧那做派气度,比穆家嫡出的姑娘都好。还有前头的表少爷,也不是寻常出身模样。夫人说昨日就听说穆家有表亲从南边来,保不定就是这几位了。”

众人听了都有些疑惑,探新妇这般重要的场合,怎就来了什么表少爷表姑娘。

冯家的皱起眉头,眼角撇见一旁的臻璇,啊呀叫了一声:“我的妈妈呦!做派不寻常的表少爷表姑娘,又是从南边来的,莫非与咱家表姑娘一样都是从甬州来的?”

冯家的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醒悟了过来,一时有些紧张无措。

郁惠的脸白了白,又立刻镇静了下来,道:“若是王府里来的,那真是给足了我们季家体面了。”

冯家的点点头,对着屋里慌神的婆子丫鬟道:“穆家给了体面,咱们当奴婢的可不能不给主子长脸,都打起精神来,好好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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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探新妇(二)

穆家的两位爷由季老爷与郁均在前院招呼,臻衡也是男孩子,自是跟着一道,有季老爷同郁均看着,臻璇并不担心。

金氏在花厅与穆家的太太奶奶怕是要说上一会话才会一道过来,趁着这工夫,臻璇向郁琮打听起了那几位来客。

那六太太亦是穆家的二房,是郁惠将来的同房叔母,郁惠的夫君嫡出的三子在家族中行五;三奶奶是三房的,夫君是嫡二子,前几年回绍州养身子才没有留在京中,听闻便是这三房的众人主力反对郁惠进门,想要退婚。

八岁的五姑娘与六岁的八姑娘是六太太身边的两位姑娘,性子如何郁琮是不晓得的,至于那两位表姑娘更是无从说起了。

又稍稍等了一会,没再见有人过来传话,郁琮有些担心,小声道:“怎就没有消息过来?”

臻璇拍拍她的手,道:“哪那么容易,花厅里就几个人伺候,随意进出岂不是惹人侧目?别担心,舅母定知道我们等得焦急,一有机会,会让人来通知我们的。”

果不其然,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之前传话的娘子又来了:“穆家的准备起身过来了,可仔细候着了。那六太太与三奶奶说话都还客气,咱们千万别怠慢了。”

静心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院子里隐隐传来脚步声,门外候着的丫鬟脆生问了安,掀了帘子起来。

打头进来的是金氏,后头跟着的是穆家之人。

冯婆子指挥小丫鬟们伺候了座位,上了香茶,郁惠缓步上前,福了一礼,道:“请穆六太太安,三奶奶安。”又以平辈礼待四位姑娘。

等郁惠落了声,臻璇与郁琮一道跟着行了礼之后,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几位来客。

六太太三十过半的年纪,一身深紫点红的装束,瞧起来稳重又带了丝丝喜气,人也是慈眉善目模样,伴着淡淡笑容。

三奶奶比郁惠只大了几岁,凤眼柳眉,微扬的唇角,小巧的下巴,长的很有几分味道。

一嫡一庶两位姑娘很好分辨,傲气些的是嫡出的五姑娘,唯唯诺诺跟在六太太边上的是庶出的八姑娘。另两位穿戴大半明显贵气一点的应当就是那两位表小姐了。

穆三奶奶上上下下仔细瞧了瞧郁惠,拉她到了身边,笑着道:“那两位姑娘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与我们如此客气?什么六太太三奶奶,听得寒人心。叫我三嫂,那是六叔母。”

三奶奶笑容格外亲切,声音又脆生生得如同夜莺一般,郁惠闻言一怔,脱口便要应着唤一声“六叔母、三嫂”,话刚到喉头,突然瞥见郁琮正扭头呆呆看着后窗方向——那里再往深处去,便是赵姨娘的住所了,那位知礼谨慎从不愿意在言语上让人抓到一丝过错的赵姨娘。

郁惠脑海中嗡的一声,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她微微低下头,心中暗自谢了郁琮一声,才回了三奶奶一个笑容:“六太太、三奶奶待郁惠亲切是郁惠的福气,只是郁惠还未出阁,还是季家的姑娘,不能没了规矩。”

郁惠这般一说,连金氏都有些回过味来了,偷偷扫了那三奶奶一眼。穆家的人一上门时她就仔细应付着,尤其是这位不欢迎郁惠进门的三房出生的奶奶。可几番交谈下来,对方都没有露出一些不高兴的模样,反倒是透着亲热劲,让金氏都有些放松了警惕,可不想一到了郁惠这里,就给自家闺女挖了这么一个套。

郁惠在未出阁时,怎么能厚着脸皮叫什么叔母嫂子,这简直就是不守妇道的罪过了,还好郁惠是个聪明的,没有被那三奶奶忽悠进去。

听郁惠这么说,穆三奶奶也没有一点儿情绪露出来,似乎刚才的陷阱只是无心而为一般,她偏过头与六太太道:“叔母您看,真真是个懂规矩的。季家到底祖上书香,教出来的姑娘啊,让人瞧着真喜欢哩。”见六太太点了头后,她又与金氏道,“太太教得真好。”

金氏心里防备着,面上依旧笑呵呵的:“瞧三奶奶说的,我们大姐儿心眼实诚,等进了穆家,还要太太奶奶们多提点提点。”

“哪里的话呀,都是一家子人了,妯娌之间本就该多走动走动。我家三爷在京城,我一人留在绍州,平日里无事好打发,弟妹到时候可别嫌我烦。”三奶奶叫了弟妹,也没等郁惠推脱什么,又另起了一个话头,似乎刚才的那个陷阱真的如这声“弟妹”一样只是叫着亲近,并没有坏心。

六太太与三奶奶说了说郁惠屋里的摆设,夸了几句修养,又让郁琮与臻璇过去问了话,听得臻璇是甬州裴家来的姑娘,六太太道:“可也巧了,我们也有从甬州来的表姑娘呢。慕恩、慕艺,过来见见。”

听六太太介绍,这两位确实是永凉王府出身的姑娘,颜慕恩行二,十二岁,颜慕艺行三,与臻璇同年,两位都是嫡出,父亲是永凉王亲弟,母亲早亡,穆家姑太太便是她们的继母。

颜慕恩似乎挺喜欢臻璇,道:“我啊,原就羡慕你们裴家呢。我们颜府男丁是多,姐妹却没几个,大姐早早出嫁了,就剩我与三妹,平日里说起裴家姐妹十人可是羡煞我们了。”

“可不是呢。”颜慕艺附和道,“我与二姐偶尔会请其他府里的姑娘一道耍玩,一直想过要递帖子去裴府,可怕唐突了才作罢。如今可好了,等季姑娘过了门,我们也是沾了亲的,回头我们做东,你可千万要与裴府的姐姐们一起来。”

臻璇没意料到颜家姐妹这么客气,又怕是与刚才穆三奶奶一样设套子与她,可前后想想她们的话,也没抓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应道:“千万别嫌弃我们姐妹不懂王府里的规矩。”

穆三奶奶见她们说得开心,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做姑娘好?原做姑娘的时候,还能常常与闺中姐妹一块聊天,去串个门儿,如今嫁了人,可是不一样了。刚嫁人那会,回娘家时母亲都还老叫我‘五娘’,现在上上下下都改口成了‘五姑奶奶’,哎。”

“三奶奶好福气呢,令堂这般惦记着您。”金氏眯起眼,帕子掩唇,笑意融融,对一屋子的婆子丫鬟道,“可听见了,等大姐儿明日出了门,可就没机会喊‘大姐儿’了,今日好多唤唤,等三朝回门啊,就都要改口‘大姑奶奶’了。”

冯婆子带头,众人齐齐应了声。

金氏很是满意,这些规矩上的称呼可是乱不得,三奶奶盯着要抓错处呢,郁惠要是今天就成了大姑奶奶,别提什么不要脸面,光是想与家人划清楚界限就是错了,尤其是这种高攀的婚事。

没有说话的穆五娘与穆八娘一直跟在六太太身边,穆五娘脾气大,见一屋子人都不与她说话,心中便有些气恼。

平日里在姐妹间,哪个敢这么冷落她五娘?那个八娘就是闷葫芦胆小鬼,她五娘从头到脚都看不上她,她今天跟着来,不过是为了来看看那个季家姑娘长得是圆是方,也听从母亲的与两位表姐多多亲近些。不料两位表姐待她冷冷淡淡的,却同那个什么季家的表姑娘说到一起去了,还要请她去王府玩。

穆五娘一想到自己都没有进过王府,更是不满起来。她起身走到郁惠跟前,斜着眼扫了一眼,冷哼一声:“这就是我将来的五嫂?瞧着还没有三嫂漂亮呢!”。

第二十五章 探新妇(三)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季家人愣了一愣,连穆六太太都有些意外,她冲金氏歉意地笑了笑:“这孩子从小被惯着,讲话没个分寸。”

臻璇心中咕哝着,这么无礼的没教养的话,那六太太居然只说是没分寸,也不让穆五娘给郁惠赔礼,看来也不是一个客气的。

“你三嫂便是再漂亮,也成不了你的四嫂五嫂六嫂。”意料之外,颜慕艺慢吞吞开了口。

穆五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更是恼了。她是嫡出的姑娘,又受宠,在家中别说是平辈兄弟姐妹,便是长辈也从未这般让她难堪过,可出言的是她惹不起的颜家表亲,她便是再生气也不敢顶回去。

穆五娘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瞧着那没有出声摆出一副温婉模样的季郁惠,把气撒了出去:“这副样子,就算进了门,五哥哥也不会喜欢你!”

颜慕艺还要再驳她什么,被一旁的颜慕恩拉住了。

颜慕恩看了看郁惠,见她似乎完全不气恼,不由暗赞沉得住气,道:“五表妹这话说的,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这般不顾前后呢?”说完,也不管穆五娘是个什么心情,她又嗔怒着看着颜慕艺,“三妹你自己又是个什么好嘴?五表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与她置气做什么?平白损了当姐姐的身份。更不该把三表嫂拉扯进来,不知礼数,忘了父亲母亲平时的教导了?”

颜慕恩一席话,既是训了颜慕艺,又把穆五娘给说了一翻,顺带夸了郁惠知身份不与穆五娘计较。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六太太虽还挂着笑,到底不怎么自然,三奶奶更是蹙了眉头。

穆五娘也听懂了,她咬着牙,心中怒火焚烧,却不能再开口,否则就是不懂事不知礼数,她原也不计较这些难听的,只是她一人落了面子,反倒便宜了那个季郁惠平白得了称赞,现在就算继续不给郁惠脸面,人家也可以笑着不出声,平白看她笑话。

最最让穆五娘气到炸的是她竟然瞧见那颜慕艺到了三奶奶跟前,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还横着扫了她一眼,挑衅的意思明当当的。

穆五娘说什么都是不会道歉的,不说季郁惠,便是三奶奶跟前她也不会去服软。

六太太最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开口问金氏道:“什么时辰了?”

金氏想着郁惠明日就要嫁了,不必把人得罪惨了,便也由着转了话题:“快到饭点了,花厅里备了酒菜,也不晓得合不合胃口。”

“哪里的话。”六太太喝完了茶,起身道,“侄媳妇,走吧。”

等金氏领着穆家客人都出了门,郁惠才算松了一口气,摆手道:“你们两个也赶紧跟上,别让人说我们家姑娘不知礼。”见郁琮努努嘴,还想说些什么,她道,“我们晚上说不行?赶紧去。”

臻璇应了,拉着郁琮一块走了。

到了备了席面的花厅,却没有瞧见那个穆五娘,臻璇偷偷问了个丫鬟,才晓得是去解手了,心道兴许是小姑娘落了面子,躲去哭去了,也没放在心上。

饭桌上所有人都闭口不提刚才的不愉快,只评说那些菜式,一时气氛倒也和气。只是穆五娘过了很久都不见回,六太太有些不放心了。

金氏又叫了几个婆子出去寻,还没一会,就听说是在花园里遇见了穆九爷同臻衡,与他们在一道。

臻璇想到那穆五娘的脾气,怕臻衡吃亏,心下着急,赶紧看向金氏。金氏也一样,这个外甥是季老爷的心头肉,要是被人欺负去了,可是要跳脚的,便示意臻璇去瞧瞧。

臻璇跟着那婆子匆匆赶去花园,婆子为了安她的心,说那边是在下棋,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不料,离得还老远,就瞧见亭中起了冲突,下人们围得紧,一时也分不清是个什么情况,臻璇几乎是小跑着到了跟前。

“呸!你这臭小子也跟你家里几个姐姐一样,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穆五娘的声音传了出来。

臻衡旁的没说,只一句“女子难养”,又气得那穆五娘跳脚。

丫鬟们见臻璇来了,让了位子,臻璇这才看清楚情况。

桌上的棋盘被打翻了,黑白棋子落了一地,穆五娘拉着穆九爷一道,正指着臻衡。

臻璇瞪了穆五娘一眼,将臻衡领到身边,问奶娘道:“妈妈,怎么回事?下个棋都能吵闹起来?”

“穆家九爷与我们爷年纪相当,就说一道下棋解闷。还没一会呢,穆家五姑娘路过,非说我们爷欺负九爷,她自己要来下,眼瞅着要输了,就闹起来了。”

臻璇听完,不由冷冷哼了一声,那穆五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们的事,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郁惠要进门与她五娘有什么关系,这般做事太没有道理了。

“棋如其人,倒真是不假。”臻璇一边说,一边把棋盘重新摆好,又弯腰去捡棋子,“穆家姑娘果真好教养,我们几个姐妹望尘莫及。”

穆五娘之前吃得亏真真叫她不舒服的厉害,这才以解手为理由跑出来,好巧遇见自家九弟与那个什么季家的表少爷在下棋,她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穆五娘的棋艺就算是在年纪差不多的姐妹间也不高超,只是平日里家中人多有谦让,才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眼瞧着弟弟落了下风,就急着出主意,到了最后更是一屁股坐下顶了位子。

臻衡可不管对手是谁,是男是女,他本身棋力不俗,又不让人分毫,自然杀得穆五娘片甲不留,气得掀了棋盘。

穆五娘不敢跟颜家姐妹斗嘴,却不会把什么季家表少爷表小姐放在眼里,瞪起圆圆的眼睛,道:“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人家,我们家看不上你们,还非要嫁进来,不就是因为我们家官位大,又是皇亲?进门了又怎么样!被人瞧不起!”

话一出口,她瞧见了边上季家丫鬟婆子各异的脸色,更是得意了,“之前还以为那个什么郁惠有多漂亮,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这样的人你们还真好意思嫁入我们这样的人家!”

臻璇本无意与穆五娘计较,以后要在穆家过日子的是郁惠,总不能因为她的一时之气让郁惠的日子艰难了,这才一直忍着。可不想穆五娘越说越难听,将季家生生踩在了脚底下,若是不回敬些,怕是真要让人家觉得季家好欺负了呢。

穆五娘不过八岁,晓得些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定是穆家有人给她灌输了这种思想,才让她瞧不起郁惠,瞧不起季家。

“我们是怎么样的人家?季家祖上出过状元,我外祖为官时你们穆家可还没有京官呢!我的母亲、季家的大姑太太,是元二品吏部尚书的儿媳,婚配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姻亲裴大老爷是当今的吏部侍郎。”臻璇心中一阵唏嘘,这样的好人家,只因如今去了官身,竟要被人嫌弃到这般地步,若不是为了郁惠的名声,这样的“高攀”婚事,只怕舅舅舅母也不喜欢的吧,“想当初,你们穆家不就是看上裴家季家的官位大,这才求娶我表姐,那时我们没看不上你们穆家,今日竟然以此来嫌弃我们家?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高攀了皇亲之家,到底是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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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探新妇(四)

高攀皇亲之家,臻璇说得特别重,一字一字打在穆五娘心上。

穆九爷苦着小脸,怯生生看着穆五娘,他年纪虽小,也知道穆五娘这般说话不好。他同别人下棋,输了就输了,五娘却横插一手,不仅输了棋还输了人,当真难看。

“五姐姐,”穆九爷轻轻唤了一声,“确实是我们家求娶的,五哥也说了愿意。”

穆五娘脸一红,她可不管那些,反正家里长辈没几个高兴的,若不是因为王府里的姑太太放了话,又要亲自来观礼,长辈们才不愿意让什么季姑娘进门呢。只是穆九爷当着季家人的面说她的不是,她一时恼羞,狠狠掐了穆九爷的胳膊一把,“想做五嫂的小姐多着呢,哪个不比季郁惠强,凭什么轮到她们季家!”

“凭当年是你们穆家求的亲,下的聘。”臻璇冷冷地看着穆五娘,“凭你们穆家不想背上爱慕权贵的名声。”

穆五娘还要再说些什么,远远瞧见几个人走过来,心中一虚,立马闭了口。

臻璇不解穆五娘为了突然转了性子,扭过头去看,这才瞧见郁均与一位公子一道赶来了。

走得近了,臻璇猛得就反应了过来,那位公子就是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一位。

那时虽遇见两次,可她都没有仔细瞧清楚那位公子的模样,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认了出来。

穆五娘抬起头,小小的脸上全是仰慕之情,语气也与之前不同了:“表哥。”

那公子没有回应穆五娘,只拱手与臻璇行礼,道:“慕安见过裴姑娘。”

微微弯腰带动发带翩翩,轻柔得如同飞过湖面的蜻蜓,只微微一停足,便是阵阵涟漪。

臻璇只觉得脸颊有些烫,赶忙撤开了半步想要回礼,想着这人既是穆家表亲,名字中又有一个慕字,便道:“见过颜公子。”

颜慕安点点头,便看向那一地还未收拾完的棋子,脸上无奈和不满一闪而过。

他是晓得这位穆五娘的脾气的,定是嘴上没说什么好话,只是到底是亲戚,并非自家族妹,就是教训也轮不到他,只好暗暗摇头,道:“表妹年幼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郁均兄与裴姑娘、裴小弟见谅。”

颜慕安的视而不见让穆五娘很是气恼,更让她难过的是他竟然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就去与那下贱的季家人赔罪,她上前拉住颜慕安的衣袖,努力压住声音里的不满,道:“表哥为什么要与他们道歉,我明明没有……”

“我远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那些话是你该说的能说的吗?”

颜慕安的语调平静无波,他知道穆家对这桩婚事是不满意的,可退婚之举是绝不明智的,永凉王府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姻亲做出这般不体面不占理的事来,若是传到京里,不说穆家两位老爷会如何,王府也要跟着落了大大的面子,因此他才与二太太一起从甬州赶来表明王府里的态度,虽不能让穆家满心欢喜娶新妇,好歹不要落人口舌。

今日探新妇,他听了二太太的建议来了季家,也向季家父子表达了王府的支持,却没想到,穆五娘这般无礼,把人给得罪了。

季郁均见气氛不对,颜慕安也赔了罪,自是不好再责怪,又听见之前臻璇只称呼他颜公子,估摸着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赶紧回道:“世子客气。”

臻璇被郁均一提醒,稍稍一怔,忍不住又想抬头去打量一番,对上颜慕安的目光才惊觉自己失礼了,赶紧微微低头:“世子言重了。”

颜慕安颔首客气了几句,视线停在臻璇袖口的花瓣上,他顺着那花瓣而上,花儿愈发密了,至肩头,竟是春日一样的桃花海,仿佛吹起一阵微风,就会朵朵飞落。

再看那盈盈笑着的人,当真是人面桃花。

穆五娘站在一旁,自是瞧见了颜慕安的眼神,她一跺脚,喊道:“是她们不对呀!那个什么季郁惠的荷包被五哥捡到,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定是他们搞的鬼,也只有五哥会傻傻的被那个丑女人迷住。还有她,谁不知道她的母亲季家姑太太,婆母是寡妇,自己是寡妇,以后女儿和媳妇也定是寡妇!表哥你为什么要相信……”

话未说完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她见到颜慕安眼中的失望,浓得她失声,比喝斥更让她心寒的失望。

穆五娘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踉跄了退了两步,再也忍不住泪水,却是不哭,只咬着唇站在那儿。

先前那些,还可以说是年幼不懂事,听了长辈的闲言碎语才对季家多有贬低,可这些不一样,不是看不起,而是诅咒。

如此恶毒的词语竟是出自一个八岁女童的口中,在没有亲耳听见之前,怕是谁都不会相信。

且不说季家上下如何反应,臻璇只觉得浑身发颤,气得巴不得生生撕了穆五娘。她想起了祖母,想起了母亲,她们待她和臻衡慈爱,仔细教导,无论是做事做人,都在族中有一个好名声。

丧夫是命中不幸,她们却从未失了本分,对得起裴家列祖,这样的两个人,竟要被一个无耻小儿如此侮辱。

耳边一遍遍都是穆五娘的咒骂之声,臻璇压住满腔怒火,死死盯着穆五娘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再说一次试试。”

穆五娘虽伤心,骨子里却是硬气的,哪里肯认输,她抬着头,也不管眼泪流了满面:“婆母是……”

臻璇再也压不住心中火气,抬手就想甩了穆五娘一个耳刮子,手还在空中,就听见清脆的啪的一声。

穆五娘捂着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要冲到她面前的臻璇,以及挡在臻璇身前,更快得落了一巴掌下来的颜慕安。

若真是臻璇动手打的,穆五娘是决计不肯吃这个亏的,便是最后与臻璇扭打到一块去,她也要一遍一遍地说。

只是,动手的颜慕安,她的表哥帮外人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帮着外人打她。

穆五娘眼泪落个不停,恶狠狠地瞪了臻璇一眼,一转身便跑出了亭子。

臻璇收回手,疑惑地看了一眼颜慕安的背影,她刚才是气急了,才会想要教训穆五娘,却没想到颜慕安比她更快,倒让她发作不得了。

卢妈妈对穆五娘不满极了,无奈是下人身份,只能忍了,见穆五娘哭着跑了,她忿忿道:“竟那样说我们老太太与太太,也难怪小姐气坏了。她这么一跑,不会去是告状了吧?”

臻璇皱了皱眉,刚要说话,突听颜慕安道:“是五娘失言,我也动了手,让郁均兄见笑了。六舅母那里由我去交代,烦请郁均兄带路。”

郁均应了,引着颜慕安往花厅去。

这番闹腾,定是要有个交代的,郁惠明日就要出嫁,若是今日让穆家人愤愤而回,怕是要多生事端了,既然颜慕安肯担下这事,倒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臻璇牵着臻衡跟在后头,看着颜慕安的背影,她心中五味陈杂。刚才,便是这样的一个背影挡在她面前,阻了她打穆五娘。虽是穆五娘无言不逊在先,可她动手亦不算占理。

只是,若任由穆五娘胡言乱语,她岂不是枉为人孙人女?。

第二十七章 探新妇(五)

只是,若任由穆五娘胡言乱语,她岂不是枉为人孙人女?

臻璇深呼吸了几口,觉得冷静了不少,这才觉察到掌心一阵阵刺痛,忙低头一看,原是臻衡因为气愤而没有控制住手劲,五岁幼童要将她的手捏疼是要有多大的力道,可见臻衡对穆五娘的言辞生气到了何种程度。

臻璇心中一酸,将臻衡抱到怀里,轻轻拍了拍,竟是不晓得如何安慰,只能道:“咱们听过就算了,回家后不要告诉祖母与母亲。”

“姐姐。”臻衡的声音隐隐有哭腔,抬起头看着她,“为何会有这般不知礼仪规矩的姑娘?为什么会说出那般恶毒的话呢?”

臻璇暗自叹气,臻衡怕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裴家上下虽有争斗,面上却是好的,何况都是自矜身份的,哪里会当着小辈的面表露分毫,平辈之中就是张扬如臻瑛,也不可能这般出言不逊。

“世间自有恶毒之人。”臻璇说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她不知道是要让弟弟晓得这世上黑暗之处并不少见,还是要保持他如今的心境,只好道,“先去瞧瞧那边怎么样了。”

臻衡应了声就低下了头,心中一直存了个念头,定要快快长大考取功名,再也不让人瞧不起他们一家子。先生说过,近君子远小人,那些难处的女子就要像小人一样,离得远远的。

还未进花厅,就听见里头嘤嘤哭声,走进去一瞧,果真是穆五娘在哭。

六太太心疼得将穆五娘拉在怀中,又揉又哄:“我的儿,她们怎么能动手伤你!我们来探新妇,没想到这季家的姑娘是这般脾气,当真是让我胆战心惊。季夫人,你如何给我们一个交代。”

金氏刚才见穆五娘红肿着眼哭着跑来就晓得事情不好了,穆五娘只说是与臻璇言语冲突,并未细说。

穆五娘存心找事,金氏是明白的,只是她更清楚臻璇的脾气,定是穆五娘太过分了,才会让臻璇忍不住。只是看六太太那样子,怕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大事化小,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臻璇,为何要与那穆五娘动手。

正巧见到一行人进来,金氏赶紧问道:“怎么好端端地动上手了?”

颜慕安向金氏行了礼,转头对六太太道:“六舅母,您怪错人了,是我打的她。”

六太太闻言一惊,以眼神询问穆五娘,却见她只顾着哭不肯说话,便猜测颜慕安所言不假,她只是不解,为何与那臻璇争吵,会让颜慕安动了手。

臻璇看见六太太并不友善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她,干脆大大方方走上前去,冷着声音开了口:“六太太,您家五姑娘刚送了我几句话。”

“什么话?”六太太问道。

“婆母是寡妇,自己是寡妇,以后女儿和媳妇也定是寡妇!”说完这些,臻璇哼笑了一声,抬眼对上六太太的目光,毫不退让地对视着,道,“不知这些话回敬给您,您如何品味?”

六太太眉头一蹙,眼底闪过愤怒和yīn狠,快得叫人抓不住,她将穆五娘推开,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穆五娘的哭声乍然停止了,看向六太太的目光呆滞,没有询问没有不解没有悲伤,只是呆呆的。

不仅仅是穆五娘,其他人都呆住了。

季家人虽是第一回见穆六太太,可只从郁惠房中穆五娘的挑衅无礼之言被她随意带过这一点来看,就晓得她是个护短的,没想到竟然在别人家里打了自己女儿。

臻璇只觉得脑袋翁的一下,仿佛那一巴掌是打在了她的脸上,那六太太下手又快又狠,就这么将穆五娘打懵了。

穆五娘胡言乱语而挨打,本该让臻璇觉得开心些,可她没有丝毫舒坦的感觉,他看到了六太太的眼神,那样的愤怒绝不会是为了被咒骂的她们的一家人,她既然打了穆五娘,这笔账就会被记在郁惠与季家身上了。

三奶奶先回过了神,扶着额头道:“季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明日呀,还有大堆事要忙呢。与弟妹说,安心等着明日上轿,大姑娘哪个不是有这么一遭的,莫要慌莫要慌。”

金氏原还有些怪罪臻璇,在听到那句话后,自己都气得要稳不住了。从金氏进门,九岁的小姑便跟在她身边长大,长嫂如母,一点不假。穆家对郁惠进门不满金氏能够理解,可竟然连小姑都被牵扯进去,还是那般恶毒的话语,也难怪臻璇会气急。

听穆家人说要走,金氏也没有多少精神再应付,只挂着笑容把人送出了门作罢。

臻璇见穆家人一个个走了,之前因为生气还绷紧的精神一下子松了,身子不由得晃了晃,见郁琮上来扶住她,她挤出了个笑容。

没一会儿,一个婆子进来传了话,说金氏送完客就会去郁惠那儿,让臻璇与郁琮赶紧过去。

郁惠早就听说了事情了经过,见两个妹妹进来,拉着她们坐下,与臻璇道:“委屈你了。”

臻璇路上一直担心郁惠会怪罪她,此时瞧见郁惠真诚的目光,嗓子一酸,道:“表姐对不起,我本来是给你来送嫁的,没想到反倒把穆家给得罪了。”

臻璇一脸忐忑,她气愤穆五娘的胡言乱语,也不后悔与她针锋相对甚至闹到要动手,只是担心明日就要嫁入的郁惠要如何自处。

郁惠看在眼里,柔声道:“我都不怕,你怎就比我还放不开呢?原就没想过她们穆家会是好相与的,咱们有点骨气,总比让人踩到脚底强。”

“就是这样。”金氏与郁均一道进来,刚打起帘子就听见了郁惠的话,她点点头,道,“璇姐儿你别往心里去。舅母与你说贴心话,本来那穆五娘哭着回来的时候舅母还有些恼你,可一听她说了那样的话,当真是气得我要拿扫帚打她!嫌弃我们季家家世是一回事,这般辱骂大妹子,连你与衡哥儿都咒上了,简直是骇人听闻,哪家能把好端端的姑娘教成这番模样!”

金氏越说越是生气,边上郁琮看着,贴心递了杯茶水与她,金氏一口喝完,又加了一杯,道:“璇姐儿,大姐儿明日定是要嫁去穆家的,她们本就不喜欢大姐儿,今日咱们就是客客气气笑脸盈盈地把人伺候舒坦了,她们回去能说我们一句好?只怕要说我们虚荣嫁女,阿谀奉承呢。大姐儿在穆家更要被人瞧不起了。”

臻璇见金氏说得真挚,不似为了哄她宽心,又想到正如郁惠所说,最该担心的人还要反过来安慰她,当时就更不好意思了,她福了福身,对金氏道:“那依舅母看,现在情形如何呢?”

金氏没有回答,只看向郁均,道:“均哥儿今天一天陪着那位世子,让他与你们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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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探新妇(六)

“你们都晓得,那位嫁进王府的穆家姑太太是王爷的弟媳,也就是颜二太太,她是今天来的两位颜家姑娘的继母。而世子是王爷亲子,按理说隔了一房,颜二太太便是要回娘家观礼也未必请得动世子。”郁均的语调很平缓,一边说一边想,“世子与我说过一些,我又猜了一些,估摸着大致是这么个缘由。”

老王爷是个很讲究礼仪规矩的人,当时会选穆家为姻亲也是瞧中了那位姑太太的知礼晓事。穆家想退亲的事不知道怎么回事让王爷有所耳闻,问了颜二太太几次,甚至是大发了一顿脾气,说我们这样的皇亲之家,哪里能出这种嫌贫爱富背信弃义不知羞耻的事来。颜二太太答应了会说服穆家绝对不退亲,穆家迫于王府压力以及穆五爷对郁惠的中意,才最终把婚事提上了行程。

这次的婚礼,颜二太太为了给王爷一个交代,亲自带了两位姑娘回绍州,王爷更授意世子一道来,一是看看颜家的态度,二是路上有个照应。

“仅仅是因为王府的压力,就能让穆家改变主意吗?”郁惠听完,轻声问了一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当然不仅仅是。”金氏将郁惠拉到身边,道,“这里头的条条道道你记在心里,才好晓得进门之后能依靠什么不能依靠什么。我们季家现在是白丁了,可当年怎么也是在官场待过的,自是知道政敌之斗哪里有手下留情的事。穆家两位老爷在京中多年,政敌应当也不少,若是穆家当真退了婚,这事传扬出去,可够他们吃个满脸灰的了。虽说是嫡子婚事,但又不是嫡长子,何必赔上好名声与前程,还要与裴大老爷闹个红脸。”

臻璇也认真听着,见金氏提起裴大老爷,心道确实如此,季家与裴家是姻亲,虽说隔了房,但这般不给脸的事儿,自家大伯父与穆家老爷官场相见,怕也是要拂袖而去了。

“你们今日也瞧见了那个六太太与三***态度了,表面和气,实际上可不客气呢。”金氏冷冷哼了一声,“那三奶奶也就罢了,给大姐儿下了个套,咱们中不中她都不急,这种的看起来是不好对付,其实只要小心些,也不怕她;反倒是那位六太太,瞧着慈眉善目,也不给我们难堪,但是今天定是把我们恨到骨子里了。大姐儿,她是你一房的叔母,你定要防着她,她是个狠的,不会不报今日穆五娘的仇的。”

“可不就是了。”郁琮点点头,靠着郁惠,道,“姐姐可千万要小心她,你是没看见,她打穆五娘那一巴掌又狠又快。母亲,你说她为何要打穆五娘?”

“穆五娘那些话可不单单是没规矩没分寸就能掩盖过去的了,是要牵扯到教养的问题了,那他们穆家上上下下十几个姑娘还不都要跟着遭了殃。”金氏摇了摇头,似是也有些不解,“听起来那位颜二太太是知书达理的,怎么穆家这一辈的姑娘会有穆五娘这般脾性的,不晓得到底是怎么管教的。只怕是平日里纵着,给养坏了。说起来,大姐儿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她们便是再不满意也没个办法,不过是使几个绊子给我们难堪,却不能真的当着世子和颜家两位姑娘的面这般过分。世子都听不下去教训了穆五娘,六太太便是再偏心,还不是只能一个巴掌打过去,一来堵上我们的口,二来等回去颜二太太怪起来,她还有个说法。”

郁琮听完,似是懂了又似乎是没懂,歪着头继续问道:“那王府能靠得上吗?姐姐以后要仰仗他们?”

金氏也是有心将自己的一些处事心得与几个姑娘讲道讲道,郁惠是定要懂得多些的,郁琮和臻璇年纪还小一些,还有更多的时间来教来体会,此时多听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她耐着性子,把能想到的一点点说出来:“虽然在这桩婚事上,王府出了不少力,但是能依靠也不过就是依靠着几日。老王爷不过是关心自家名声,等大姐儿当真进了门,婚后日子过得好坏,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只要不是坏风声传出来,只怕是会睁只眼闭只眼了。况且,一个绍州一个甬州,王府里就是想管也够不着。明日婚礼上倒是不用担心出什么事,他们把自个儿的面皮看得比我们金贵多了,哪里舍得出点岔子给人瞧笑话。”

金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认认真真看着郁惠的眼睛,道,“大姐儿,大宅里过日子,靠别人都不如靠自己。五爷喜欢你,肯帮衬着你一些,那是你的福气,可千万不能万事都依靠他,怎么说那都是他的血脉亲人,不要让他为难了。穆家上下对这桩婚事是反对的多赞同的少,你到时要细细分辨,不要被人诓骗了还不自知,平白给人抓了辫子。还有一样不能忘记,咱们季家是比不上从前了,没有能让他们穆家忌惮的身份,可咱们自己不能瞧不起自己,不能让别人随意揉搓。有些人,你避让她,她晓得你的心,不再为难你;可有些人,你越避让她越瞧不起你,一个劲得找你麻烦。”

郁惠知道金氏这些话是金玉良言,等明日出了这道门,在夫家的日子再也没有父母顶着,一切都要靠自己,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重重点了点头:“母亲,我记下了。”

臻璇低垂着眼,这一些前世出嫁前从没有人教过她,如今来听,体会良多。

回忆起来,当日一进门就晓得定有人瞧不起她,又不得臻彻喜欢,一直都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与人来往,就是大奶奶孙氏想与自己走近一些,都因为她先低看了自己而躲得远远的。

孙氏没有坏心,见自己不愿亲近也就作罢了,并不与她为难。

可贾老太太与苏满玥那儿,她本就晓得她们视她为眼中钉,还一味避让,最后被人陷害一步步逼到死路。

若是能早几年听到这番话,是不是会好一些?臻璇不知道答案,也许没有经历过那两年的日子,这一些话听在耳朵里也不见得能领悟多少吧。

郁琮听了这些又是另一番心境,她的姨娘赵氏就是一位一直避让之人,赵氏脾性温和,不喜争斗,何况妾大不如妻,老太太去得早,一家上下全由金氏做主,她便是爱争也争不到半点便宜了。

好在也是吃透了金氏的脾气,金氏自己有儿有女万事足矣,季老爷待她又器重尊敬,又是个晓分寸有眼识的,不会咬住人不放,把人往死路里逼,姨娘便选了退让一路,给自己图个清静,也给郁琮谋个将来。

姨娘是出身不好,其实是一个聪明人,郁琮从小到大都是这般认为的,如今听了金氏的话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

金氏见几个姑娘都若有所思,心中宽慰不少,这些事儿,听过是一回事,能不能懂又是另一回事了,只盼着这三个都有一颗玲珑心,将来也好少吃些亏。

她看看郁惠,又瞧瞧郁琮,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臻璇身上。

金氏的目光意味深长,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臻璇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捏了捏衣袖,问道:“舅母,我有哪儿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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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探新妇(七)

金氏听臻璇这么一问,面上表情一滞,马上又挂上了笑容,指着一旁的臻衡道:“我在看衡哥儿,这孩子,刚才也定是生气了吧。现在在这听我们说了半天,可别是闷坏了他。卢妈妈,带着衡哥儿去园子里转转,再取些点心填填肚子,前头午饭时规矩多,怕也没吃上多少,别饿着了。”

奶娘闻言,应了一声。

臻衡心里存着事,倒也没听一屋子里的人在说些什么,因而也没觉得烦闷,听见金氏叫他,才茫茫然抬起头,感觉到肚子确实有些饿,就谢了金氏一声,跟着奶娘出去了。

臻璇微微蹙眉,金氏刚才那般看着她定然不会是在想臻衡的事,只是金氏不肯明说,臻璇也不明所以,只是猜测是否是当着季家姐弟不方便说,便不再追问,只记在心里,打算回头有机会再问问。

金氏又絮絮讲了一些媳妇为人处事的规矩,郁均瞧着屋子里气氛凝重,就挑了几件今天与世子闲话来的趣事给她们解闷。

晚饭后,金氏去了郁惠那儿,说是娘俩儿说说话,不让郁琮与臻璇一块去听。臻璇嫁过一次人,虽说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但也能想到金氏会悄悄与郁惠说什么,倒是郁琮完全闹不明白,又不敢真的凑过去,只好缠着臻璇说了好一通话,说着说着又绕回到穆五娘身上去了。

“表姐,你说说,一个姑娘家哪有她那样儿的,换了随便哪个旁人,都不会说出那种话来吧。”郁琮撇撇嘴,她没有亲耳听见穆五娘那一番话,可在花厅听臻璇那么一说,当时就嗔目结舌,事后又从丫鬟婆子那儿听来了穆五娘当时的嚣张语气做派,更是难以置信,“且不去说她怎么会有那么不讲理的脾气,便是那些话,她比我们两个还小吧?怎么想得出来?”

臻璇被郁琮这么一提,倒也觉察出几分来,支着下巴问:“你的意思是有人教穆五娘这般说的?那也不会吧,穆家也是大户人家,好端端的怎么会这么教一个姑娘?便是不想着要教导好了,也不至于给故意教坏了呀。那六太太看起来挺精明的,又是穆五娘的亲生母亲,她不会这么做的,若是别人要教坏她的女儿她能不着急?”

郁琮原也就是提个想法,没有往细处去分析,两姐妹这么一说,各自都觉得对方有些道理却又有不合理之处,琢磨了一会也没个答案。

郁琮揉着太阳穴,半趴在桌上,摆了摆手,道:“不想了不想了,那种深宅大院里的事儿哪里是我们这种小人家能想明白的,谁晓得那穆五娘到底是随意听别人提了几句就记下了,还是有人故意教她的,兴许她们自己家里不太平,彼此陷害作践呢。”

“什么她们家里呀,等明儿这个时候,表姐也是她们家的人了。”臻璇也放弃想了,挑了个话逗郁琮。

“不管,姐姐一辈子都是我们家的。”郁琮一副耍赖摸样,急匆匆站起来,道,“我去瞧瞧母亲与姐姐的悄悄话说完没有。”

郁琮说罢就要往外走,桃绫挑了帘子要进来,差点撞到一处去。

“琮姑娘要走了?”桃绫险险避开,向郁琮行了礼,道,“正巧刚才舅太太遣了人来说,明日还要忙上一天,让琮姑娘与小姐早些休息。”

“母亲传了话来了?”郁琮一听,忙又问,“母亲与姐姐说完话了?”

“似乎是说完了,催着早早休息。”

外头远远听见打了二更,郁琮听着那更夫走远了,道:“是够晚的了,我也不去打搅母亲与姐姐了,表姐也早些睡吧。我明日一早再来寻你。”

桃绫打了水要与臻璇洗漱,臻璇回想起下午金氏看她的寻味目光,便想再去找金氏问一问。

郁惠房里那一番话,倒是不会让她再觉得金氏是因为她与穆五娘动手而恼她,只是想不出答案,心里老觉得搁着事,不舒服得紧。

臻璇和桃绫说了一声,披了件衣服,往金氏的屋子去了。

夜已经深了,丫鬟婆子多数也已经休息了,耳边只有夏日虫鸣,悉悉索索,听得久了,也不觉得烦躁,反倒是心静了下来。

桃绫低低挑着灯笼,扶着臻璇一路走进金氏的院子。

屋里还未熄灯,看影子,除了金氏之外,季老爷也在里头。

臻璇正要上前唤门,就听见季老爷颇有些不满的声音。

“我当年当真是被糊了心眼,才答应把大姐儿嫁到他们穆家去。”季老爷很生气,也许是想着夜深院中没什么人了,也没故意压住声音,“若不是为了大姐儿的名声,他们露出想退亲的意思的时候,我早就答应了。当初看着我们好时,凑上来求亲,现在看不起我们也就算了,还这般咒骂!”

“老爷,别气坏了身子。”金氏倒了杯水给季老爷,道,“他们穆家是个什么模样,咱们这几年也看清楚了,要不是看在五爷对大姐儿那片心上,咱们便是拼着名声不要了,还能委屈了大姐儿?”

臻璇听到这里暗自点了点头,季老爷能为了守寡的妹妹上门,对女儿只怕会更加好了。

“也是他们穆家太过分了,竟然连大妹妹牵扯上了。”金氏接着道。

“我那可怜的妹妹哦!”提起季氏,季老爷的声音很是悲伤,还轻轻咳嗽了几声,“她命已经是那般苦了,二十出头就守了寡……当真是无耻小儿,没半点口德!咱们璇姐儿脾气那么好,听了这话都要忍不住动手。动得好啊!大妹妹没有白白生养这两个,若是璇姐儿今日顾及大姐儿没有动手,我才要狠狠教训她一顿。”

臻璇闻言只觉得xiōng口一酸,眼泪冲眶而出,不禁握紧了桃绫的手,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舅舅一家待母亲与他们姐弟很好,这是臻璇一直都知道的事儿,可当牵扯到郁惠的利益的时候,舅舅还能这般说,真是让她暖心。

抬手抹了抹泪水,臻璇刚要出声,就听见金氏又开了口。

“也是世子关照,璇姐儿那一巴掌真要下去了,那是可大可小的。往小的说,是几个姑娘闹脾气,往大了说,是一家子姑娘的教养名声。虽是那穆五娘有错在先,但璇姐儿动了手,各打五十大板的错。若不是世子一拦,咱们大妹妹还不又要平白背上一个不会管教子女的罪过,累了裴家其他姑娘的名声,璇姐儿以后在姐妹间可就不好自处了。”

金氏说的这些,臻璇原也没有想到,不过是那时气急了非要教训一下穆五娘,此时听金氏这么一说,倒也感激起了颜慕安。

不管颜慕安是出于什么原因打了穆五娘,到底是帮了她一把,只是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亲自道声谢谢。

“还有一桩事,我今日怎么瞧都觉得有些怪异,只因没个定论也没有跟璇姐儿说,老爷您听着同我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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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郁惠出嫁(一)

离屋子还有一段路,金氏的声音不比季老爷响亮,臻璇听得没有那么清楚,只晓得跟自己有关,应该就是来时想好要问的事儿,于是赶忙蹑着步子上前几步。

“颜家两姐妹对璇姐儿特别客气热乎,还提出了想璇姐儿过府相聚,这是什么缘由?真的仅仅是对了眼缘?”

金氏问完,季老爷没有立刻回答,沉思了一会,才道:“夫人的意思是,有人交代了她们要与璇姐儿亲近,甚至比和大姐儿二姐儿还亲近?”

“我也就是一猜。莫不是老王爷的意思?”金氏这般问着,心里却没有底,只是试探着开了口。

“要是亲近璇姐儿,那定是要与裴家亲近了。只是,那是永凉王府,是皇亲国戚,况且又不理朝堂之事,哪里需要去与一个官宦人家套近乎?”季老爷摆了摆手,复又一琢磨,道,“倒也有另一种可能,是那颜二太太的意思。”

金氏听季老爷这般一说,也是心下一惊,问:“老爷是说,是穆家那两位京官老爷想拉拢裴家?裴大老爷又要升官了?”

臻璇听到这里亦是有些吃惊,她本就觉得颜家两位姑娘待她很是热情,只是闺阁女子相交,她也没有父兄在朝中,人家王府的姑娘能图她什么,因而也没多想,却是忘了还有一位大伯父是实打实的内臣。

金氏与季老爷又说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了,也就吹了灯歇了。

臻璇站在院子里,晓得现在不是去打搅的时候,与桃绫一道回了自己屋子。

桃绫也听见了季老爷夫妇的话,替臻璇整床铺的时候,安慰道:“小姐也别太记挂了,奴婢瞧着颜家那两位姑娘还是不错的,至于能不能与王府来往,是不是会牵连到大老爷,咱们回去问过老太太不就晓得了?”

臻璇点头,知道桃绫说得不错,又回忆起来绍州路上客栈借宿的事儿,那颜慕安也是晓得他们是裴家的才肯让出一间院子来,是想与裴家亲近,还是不愿意让他们对王府与穆家有不好的印象,臻璇还真是说不清楚。

这一夜臻璇睡得极不稳妥,梦里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片段,有郁惠,有季氏,有颜家姐妹,天边才露白就醒了过来,身子虽是很累,却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梳洗打扮。

郁琮踩着点儿来的,与臻璇一道直接去了郁惠屋里。

郁惠刚换好了嫁衣,坐在梳妆台前,金氏拿着檀木梳子,细细把她的头发理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金氏念着念着就红了眼眶,声音都隐隐有些发颤了。

一旁候着的丫头一瞧,赶紧挤出笑容,脆着声儿催道:“太太,还没梳完呢。”

金氏闻言,忙点点头:“对对。”

梳头是不能断的,这样才是一帆风顺平平稳稳,她赶紧收了情绪,又开始梳:“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待梳理完毕,又麻利地盘起长发,戴上凤冠。

远远的,宅子外的巷口传来了迎亲乐队的花鼓唢呐乐声,热热闹闹地往季家院子来。

不多时,就有小娘子喜气洋洋地进来,说是穆家的人过了巷口了,眼瞅着就要到了,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这才刚说呢,已经到了呀。”送嫁婆子满脸笑容,对金氏行礼道,“太太,可是要赶紧了,切莫误了吉时。”

郁惠由送嫁婆子与丫鬟搀着到了花厅,等季老爷与金氏落了座,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以谢养育之恩。

臻璇和郁琮一道并肩站在一旁,看着郁惠被盖上大红盖头,一家子上下的丫鬟婆子都是满脸喜气,没有露出半点不好的神色。

再气那穆家之人,今日郁惠也要嫁了,只盼着这些喜气能给郁惠多一点的福气,婚后日子能够和美。

穆家来亲迎的催嫁婆子来了,笑眯眯地说着吉祥话,接过冯家的递过去的大封,更是乐成满脸皱纹都开了花。

“花轿在门口等着了呢,五爷可是盼着呢,新娘子赶紧,跟着婆子一道走吧。”

季老爷很是不舍,又上上下下仔细看着郁惠,就是不说让郁惠走。

催嫁婆子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捏了捏袖中的大封,多等了一会,才开口道:“都说季老爷疼闺女,可不就是嘛!好在啊都是在绍州城中,想见也是容易,别的不说,三日后不就要回门的嘛。莫要误了吉时。”

季老爷含泪挥了手,郁均跪到郁惠跟前,背起她往外头走。

臻璇牵着臻衡的手,跟在季老爷与金氏后头,送郁惠出了门。

季家大门外,火红一片,带着大红花的穆五爷向季老爷与金氏行了礼,侧过身子让郁均将郁惠送入花轿。

臻璇是头一回见穆五爷,高高的个子,英气的模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高兴得意,意气风发,丝毫不言过。

穆五爷的目光一直追着郁惠,看着她上了轿,笑容更胜了,一双剑眉扬着,桃花眼底都染了一层笑意。

唢呐声再起,穆五爷翻身上了高头大马,拱手谢过观礼的乡亲。

臻璇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世。

那时也是八月里,没有舅爷背出门,她被喜娘扶着上了轿,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不晓得有多少人在看着,更不晓得臻彻是怎样神情。

是否也曾像穆五爷一般春风得意,满心期待?

也许没有吧。

可突的脑海中又蹦出了那日雨前,臻彻牵着她的手一路慢慢走回庆安堂时,那般无奈哀伤地提起莫妍,似乎是曾有多深的感情一般……

臻璇吸了吸鼻子,把这些想法从脑海中撇出去。深吸几口气,扭头往外看,那迎亲的队伍就要走了。

人群之中,臻璇看到了颜慕安的身影,一身品红,长发高高束起,衬着身形更是修长。不知是否是察觉到了什么,颜慕安回过身,发带轻飘,目光停驻在臻璇身上,弯着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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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有些短……为什么一写这种情节我就卡壳,跪地……只觉得脑子里所有的词都消失了,愣是写不出那个画面来,自pia。

第三十一章 郁惠出嫁(二)

阳光将衣角镀上了一层金边,连五官都柔和了,更添了几分温柔如玉之感。微微扬起的唇角,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喜悦,几分亲切,如同春日午后的和煦清风,淡淡的,却足够温暖人心。

这般笑容,不会让人有丝毫的尴尬和不安,臻璇就这么瞧着颜慕安的笑靥,忘了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鞭炮阵阵,穆家的迎亲队抬着轿子走远了,那人也跟着离开了,才回过了神。

金氏含着泪,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盆子,将水泼到了宅子门口,又站在门外远远望了很久,才让人关起了门。

鞭炮声远了,乐声亦远了,四周慢慢地安静了下来。金氏扶着季老爷回了花厅,脸上全是不舍与疲倦。

用了很久才稍稍恢复了一些气力,金氏叹了一口气,道:“都回去休息吧,别伺候着了。”

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窥,终是应了声,依次出了厅。

郁均也没有多留,行礼退下了。郁琮似乎有些悲伤长姐出嫁,低着头回了屋。臻璇一夜未睡好,如今也算是一桩心事了了,困倦之意愈发浓了,便想着睡一个回笼觉。

睡梦之中,她又见到了季家门外的迎亲队伍,穆五爷红光满面,得意不已,而她注意到的是一旁的颜慕安,十二三岁的少年缓缓转过了头,四目相对时露出了温暖笑容。

臻璇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样的梦境,本应当是喜气的,却不知道为何隐隐透着几分哀伤味道。

她怔怔地看了颜慕安很久,直到那一身品红褪去了颜色,她才惊觉,这幅场景,她原也是见过的。

那一年的裴家庆福堂花园之中,十二岁的臻彻亦是这般回过了头,看着十一岁的莫妍,露出了笑容。

眼泪就这么蔓延开了,即便是在梦境之中,依旧挡不住泪水。梦境中的画面是那么清晰,臻彻笑容里的痛楚、悲伤,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梦一点点醒了,梦中的臻彻渐渐远了,脑海中剩下的是挥之不去的身影与笑容,逼着眼泪落下,无法平复心情。

臻璇坐起了身来,重重喘息着,她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了,忘记了自己在出阁之前也去过裴家,也见过臻彻。

没有唤桃绫进来,臻璇就这么抱膝坐在床上,慢慢回忆着曾被遗忘的那段经历,那些细节一点点串成了串,逐渐完整起来。

如今想来,那是六年前,莫妍还在邵家生活,春日里传来了消息,说裴家二老太爷过世了,其子三老爷成了族长。莫妍呆呆坐了一下午,想起那位还未过半百的亲切长辈,他曾弯着腰笑着许了她孙媳地位,如今不过三年,便驾鹤而去了。

不料到了夏末,又是噩耗,三老爷急病而故,邵家上下不想与邵老太太疏远了,便由族长夫人去裴家奔丧,走时想起莫妍,又想着要探探邵老太太的口风,便将她带上了。

入了裴家,与几个人磕了头,又上了几炷香,现在已是记不起来了,族长夫人急着要与邵老太太谈谈,便把她打发出去。

莫妍知道族长夫人要问什么,无非就是她的婚事,二老太爷已经不在了,裴家若还守承诺,邵家就不能太亏待莫妍,若裴家不要她这个孤女了,以后在邵家的日子怕是要更加难捱了。

莫妍不想惹族长夫人生气,因此不敢出了庆福堂,只好在里头慢悠悠走着,最后走进了一处院子。

院子之中,一袭白色丧服背影让她停下了脚步,莫妍不知道那个是谁,也不晓得应该过去还是应该离开,她就这么站在那儿,直到那人缓缓回过了头。

看见有人来了,他起初有些诧异和不解,似乎是认出了来人,复又笑了。

明明是在笑,却有着数不清的悲伤,眼底流淌的不是笑意,而是难以述说的哀戚。莫妍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便是臻彻,几年前在邵家时曾与自己一道玩耍过的未婚夫。

不过半年时间,祖父与父亲双双过世,再是坚强的人,也挡不住这样的厄运。臻彻那时的笑容,看得人心碎不已。

这样的悲伤场景,本应该是记在心中一辈子的,后来怎么会忘记了呢,忘记了他们那时说了什么,忘记了臻彻的那个笑容,直到今时今日,才因为一个相似的场景才掀开了记忆的一角。

眼泪落在锦被上,深了一处,臻璇咬着唇,她突然意识到为何春日里她去庆福堂,在院子里遇见臻彻,臻彻回过头来时脸上会有失望神情,大约是臻彻亦想起了那一年,他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到了傻傻望着他的莫妍。

臻彻确实没有骗臻璇,那一刻他真的想起了已经死去的莫妍,不论曾经两人关系如何,他都是唯一会怀念莫妍的人,带着难言的悲伤与落寞。

曾经的丈夫,如今的兄长,莫妍曾怪罪过的不曾好好看自己一眼的夫君,现在想来,那时的莫妍又何曾认认真真地去记挂过臻彻呢,以至于那年秋天的相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怪罪些什么呢?

臻璇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想要平复此时心境,她忽然很想再去看一看臻彻。

待到了秋天,臻彻要随着远嫁的臻珂一起去京城,这一走也不晓得何年何月才会再回甬州,而那时,臻璇也许早以出嫁,怕是一生都无法再见了。

这一次,她不想再遗忘些什么,也许记得也没有什么好处,但却是固执地不想忘记。

桃绫进来时就瞧见臻璇红红的眼睛,她心中一惊,柔声问道:“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臻璇摇摇头,靠着桃绫,道:“不是,是个好梦。”

翌日没有多少事,时间也过得飞快,郁琮不习惯郁惠不在家里的日子,一早就来找了臻璇,一道下棋说话,猜测着郁惠在穆家的生活。

等三朝回门时,金氏一早就起来备下了归宁宴,只等着郁惠与穆五爷来。

按规矩,季老爷与金氏不能去门外迎接,只好心急坐着,郁琮也是紧张不已,只能紧紧握着臻璇的手,臻璇想调侃她几句,到底也因为担心郁惠而没有说出口,直到一个婆子来报说已经到了门外,穆五爷扶着郁惠下的马车,瞧着感情很好,几人才露出了笑容。

归宁礼穆家备得齐全,示新妇贞洁的大金猪自是少不得的,其余瓜果点心,皆是成双成对。

穆五爷待人和气,季家上下对这位姑爷都是称道不已。

用过了归宁宴,晓得金氏要拉郁惠去说贴心话,季老爷交代郁均陪穆五爷去书房坐坐,郁琮担心郁惠,自是想要跟着去,金氏见此,也就唤了郁琮与臻璇一道来。

“我瞧着,五爷待你应当是好的。”金氏心里着急,又不好问得鲁莽,便从这儿开了口。

郁惠晓得母亲心事,笑容里带着几分羞涩,道:“五爷很好。穆家其他的人,倒也与我们原先想的一般,没指望他们是好处的。只是那位姑太太与世子都还在穆家,他们便是想寻事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来,倒也算舒坦。”

金氏细细打量郁惠,见她不似是报喜不报忧,倒也放心一些:“能教你的,出嫁前我也都教你了,等王府的人一走,一切你都要更小心了。”

“就是就是。”郁琮粘到郁惠身边,道,“姐姐,我那日与表姐说,也许是旁人教穆五娘说了那些话的,她的年纪比我们还小,哪里能说出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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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大致上貌似和标题不搭,见谅见谅。

第三十二章 回家

“就是就是。”郁琮粘到郁惠身边,道,“姐姐,我那日与表姐说,也许是旁人教穆五娘说了那些话的,她的年纪比我们还小,哪里能说出那样的话。”

郁惠与金氏一听,细细计较了一番,也赞同地点点头,道:“我会留心一些,穆家的情况我眼下也不是很清楚,也许真是有一番内斗的。”

郁惠嫁入穆家不过三天,能了解到的毕竟还是少的,金氏怕问得越多郁惠反而会越有压力,干脆转了个话题。

回门这一日,新郎与新妇是要在日落之前回去的,金氏依依不舍,还是将郁惠送出了门,郁琮安慰说总算是在绍州,真要见还是见得着的。

这日一过,婚礼算是完成了。臻璇当晚便向季老爷与金氏请辞,季老爷想着季氏与李老太太怕是心焦了,也不好再多留他们,便应了第二日一早让他们回甬州。

上马车时免不了都要红了眼眶,季老爷抱着臻衡亲了又亲,郁琮万分舍不得臻璇,说郁惠刚嫁,臻璇也走了,只留她一人,金氏见不得这种场面,摆了摆手,只道是过年时一定会去甬州给老太太磕头,也好见见季氏与他们姐弟。

郁均跟着马车一路将他们送出了城,才转身回去了。

臻璇眯着眼靠着桃绫,心中念着只要赶快些,后天上午就能进甬州了。

一路没有旁的事,略过不表。

倒也跟臻璇预料中一样,第三日上午便瞧见了甬州城墙,只是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城门外挤了不少人。

陈把式去打听了回来,说是昨日城里有一家大户走水了,因而今天进出的人查得特别紧,速度就慢了不少,估摸着要排到下午去了。

“若是寻常走水了,怎么会查得这般紧?难道这火是谁放的不成?”桃绫一听,嘀咕了几句,赶忙又去问陈把式,“可说是哪家走水了?”

“那守门的官差不肯说。”陈把式无奈道,“我也问了几个人,都说不晓得。”

即使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直到中午才终于进了城,到了庆安堂外头时,就见秦嬷嬷已经在等着了。

“可算是回来了,念叨死嬷嬷了。”

秦嬷嬷的笑容让臻璇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有了到家的实感:“嬷嬷,祖母与母亲呢?”

“在屋里等着小姐与爷说话呢,嬷嬷一会去备下热水,晚上啊好好洗洗,睡得踏实。”秦嬷嬷一面说,一面引着他们去正屋。

臻璇领着臻衡,先上去给李老太太磕了头,又向季氏行了礼后,才能好好打量她们一番。

李老太太精神不错,瞧着比臻璇出门前还好些,让人宽心不少,季氏今日脸上也有些血色,笑意盈盈看着姐弟俩。

李老太太把臻衡唤到了身边,弯下身问道:“衡儿,在舅舅家开心吗?”

臻衡点点头,道:“舅舅舅母对我很好,表姐表哥也很疼我,就是穆家的姑娘太……”

臻璇听到这里,心下就着急,穆五娘说的那些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李老太太与季氏听见的,可是她又不能出言打断,那样反而会引起李老太太的疑心,只能偷偷给臻衡打眼色。

臻衡瞧见臻璇冲他眨眼睛,突的想起那日与他说过不能把那些话说出来让祖母与母亲伤心,便赶紧闭了嘴,只是李老太太还等着他的下文,他只能硬着头皮道:“穆家的姑娘不太客气,看不起舅舅家。”

季氏闻言皱了皱眉,抬眼去看臻璇,李老太太亦是如此,问道:“璇儿,怎么回事?”

臻璇正在庆幸臻衡没有把话说破,见李老太太问了,便将这次出行的事一一说了,从客栈中遇见王府包堂,颜慕安让了一个院子与他们,到穆五爷与郁惠一波三折的婚事,再到探新妇时穆三***陷阱与穆五娘的出言不逊,只是把穆五娘咒骂季氏那段给撇开不表了。

秦嬷嬷瞧见李老太太越听越是不满,一个劲儿的摇头,赶紧插了句嘴:“老太太,咱们还都说季家大姐儿高攀了桩好亲事,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

“那穆家人,当真是欺人太甚。”李老太太接过秦嬷嬷倒给她的茶水,喝了一口缓了缓,“嫌贫爱富,竟要撕毁定了那么多年的婚约,这些都不去说它,只看这教导出来的姑娘,这般品行,远远比不上她们嫌弃不已的季家。”

李老太太正经接触过的季家姑娘也就是季氏一位,虽说不够伶俐讨巧,言行举止上却从未有过差池,让人挑不出错来。

季氏晓得李老太太是在夸她,笑着没有应声,心中却是哀叹季家竟是要被穆家嫌弃到这般田地,不由得也担心起了郁惠,只是如今她也只能干着急,除了拜佛时每每祈祷一番之外,郁惠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她帮不上忙。

李老太太说完,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问臻璇道:“你是说这回还遇见了永凉王世子?”

臻璇应了一声,她没有把穆五娘那些话说出来,自然也没有说她要和穆五娘动手被颜慕安阻了的事,便挑了旁的来说:“客栈里见了一回,那时不晓得身份,只猜是哪家大户的公子,后来在舅舅家遇见,才晓得是世子。瞧着倒也是个和气人,与表哥兄弟相称。还有两位颜家的姑娘,很热情。”

说到这里,臻璇顿了顿,又把那日听到的季老爷与金氏的对话跟李老太太和季氏一说,又问:“若颜家姐妹当真递了帖子来,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李老太太听完,沉思了一会,才慢慢道:“我听着,舅老爷与舅太太的想法确实有些道理。那两位虽说不是王爷亲生的郡主,却也是王府里的金贵姑娘,若真来了帖子,我们也不好驳了面子。只是朝堂上的事,自从你祖父去了之后,我也许久不曾关心过了,如今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晓得,改明儿去与你大伯祖母合计合计,那帖子来了也不会只请你一人,总归他们长房的小姐也脱不开干系。”

“由祖母做主。”臻璇心底下是挺喜欢那两位颜家姑娘的,只是后来听了季老爷与金氏的话后,多少有些发悚,总觉得那笑脸后头另有深意,这事能听听李老太太与马老太太的意见,便能够懂得一些事故,也踏实一些。

说罢此事,臻璇又说起了今日进城,问道:“官差说是有人家走水了,只是不晓得是哪一家,让出入城都变得这般困难。”

“走水?”季氏诧异,扭头看李老太太,见她也是丝毫不知情,便道,“我们都不晓得呢,长房那儿出入的人多,兴许听见些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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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了几分钟,抱歉抱歉。

第三十三 闹(一)

既然一时无解,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了。

秦嬷嬷带着桃绫去给姐弟两人准备热水,收拾东西,臻衡赶路累着了,此时也没什么精神,李老太太见此,就让卢妈妈先带臻衡回房补一小觉。

臻璇多日不见祖母与母亲,倍觉亲切,细细说了些听来的趣闻,逗得老太太笑开了颜,一时也是其乐融融。

快到晚膳时间时,桃绫正好收拾完,要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走到院子里就瞧见一个丫鬟正好进了庆安堂。

她转身迎上去,隐约记得此人是长房大奶奶屋里了,却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儿了。

桃绫心中疑惑长房的丫鬟怎么会过来,脚步却不好顿着,刚走到近身,便笑着问道:“姑娘怎么来了?从庆荣堂过来可要走上不少工夫呢,瞧姑娘这一身热汗。”

那丫鬟也笑了,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让姐姐笑话了。七小姐在里头吗?”桃绫点点头,带着人一道进了厅。

“奴婢点翠请六老太太安,请十四太太安,请七姑娘安。”点翠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待李老太太叫了起,才慢慢直起了身,巧笑着道,“我们奶奶与小姐听说七小姐回来了,可是惦记着呢,就让奴婢来请七小姐这几日去庆荣堂说说话,小姐说京城里送来不少花样,让七小姐去挑一挑。”

“劳烦嫂子和姐姐记挂着。”听说有人念着自己,臻璇心里也是一热,只是她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方便过去长房一趟,便抬眼看向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见此,便道:“本就打算这几日过去的,也是有事与大嫂子商量,不如就是明儿个吧。回去与你们老太太说一声,我明日去看她。”

点翠笑容更甜了,弯着眉眼很是和气,福身应了。她也没打算多留,一番礼数后,退出了屋子准备回去。

桃绫赶忙备了一个封儿,塞给点翠:“这么热的天,辛苦姑娘了。”

点翠急急往后退了几步,摆手道:“姐姐收起来吧,这个我可不敢拿。让我们奶奶晓得我就跑腿传了个话,还拿了赏钱,可是会罚我的。”

桃绫细细看点翠神情,不似是因为封小而别扭,也没有故意摆谱,倒是真心不敢拿,便作罢了,将点翠送出了庆安堂,又说了些客气话。

第二日,臻璇起了个早,用过早饭之后,李老太太又歇息了一盏茶的工夫,才上了马车往长房去。

秦嬷嬷昨日忙了一下午,今天有些腰酸,李老太太不放心,便让她多休息休息,让挽墨好生照顾着,而她就带了挽琴。

车子在庆荣堂外停下,几人刚下了车,就有丫鬟迎出来,笑着搀过李老太太的手,脆着声儿道可算是把六老太太盼来了,咱们老太太一早就心急等着呢。

长房丫鬟多,一时问安声不断,有几个在长房特别体面的大丫鬟,臻璇也不敢随意怠慢,不时唤一声姐姐好。

守在门外的还是锦虹,她把帘子挑得高高的:“六老太太小心脚下。”

李老太太进了屋,原本坐着的段氏与曹氏齐齐起了身,马老太太原是半躺在榻子上的,也叫锦澄扶了她起来,空出半个榻子招呼李老太太坐下。

等段氏与曹氏行礼后,臻璇也上前一一问安。

这个点儿,马老太太这里只有段氏与曹氏在,几个小姐与爷都去了族学,孙氏眼瞅着就要临盆了,这段日子都在自己屋里休息,陈、李两位姨娘没有在跟前伺候倒是让臻璇有些意外。

“说起来你也很久没有来瞧过我了。”马老太太拉过李老太太的手,长叹了一声,“定是因为七丫头的事儿恼我呢,从她那一病,你都有小半年没来过我这里了。我也想过要去瞧瞧你,可我这身子骨,还是不劳师动众了。”

李老太太听完也笑了,心里晓得确实在气恼臻璇在长房受惊一事,只是并不能明说,何况一晃都要半年了,臻璇也没留下什么病根,再咬着那事不放倒显得小气了,便道:“瞧嫂子说的,你身子骨不好,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前几个月一直下雨,夜里睡不好,没什么精神,就更不喜欢走动了。”

话说到这里,马老太太便晓得自己这位妯娌不再计较臻璇受惊,心下舒坦不少:“那一阵子我也歇不好,说起来真是多亏了七丫头,否则我这把老骨头还不活活给那三个小东西给气死。”

提起那假人的事,段氏也是一肚子苦水,她费心想保住臻德,没想到更惹恼了马老太太,无论嫡庶最后都由老太太亲自管教,损了颜面不说,更是担心臻德吃苦。

段氏偷偷打量着马老太太的神色,心里盘横着,老太太此时看起来心情是不错,只是不晓得现在求情会不会再次惹恼她,若是能让李老太太帮忙说上几句,兴许婆母就卖了这个面子也说不定。

正在段氏犹豫的当口,李老太太开了口:“璇儿,去与你嫂子说会话,她一个人大着肚子怪闷的。”

臻璇知道祖母是要与马老太太商量王府的事,虽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回避,却也没有当时就提出疑问,这些答案回去之后再请教也是来得及的,便应了声,打算去寻了孙氏。

刚出了屋子就听见院子里一阵烦乱之声,丫鬟三三两两低声说着什么,又不时有人往外头张望。

臻璇心中不解,不敢惊动屋里的,便压着声问锦虹道:“锦虹姐姐,出了什么事?”

锦虹亦是沉着脸,由于两位老太太要说话,今日屋里除了锦澄之外再无其他丫鬟伺候,若不是怕里头随时会唤她,她真想立刻去瞧瞧到底是哪个这般不懂规矩,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

“奴婢也不晓得。”锦虹刚说完,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大呼小叫,还伴着些哭泣之声,恼得她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这般闹下去,怕会越发厉害,不用多久就能传到屋里去了。

锦虹一咬牙,此时也顾不上屋里会不会有吩咐,把这些不懂规矩的拉下去办了才是正经事,她恳求道:“七小姐,奴婢去外头看一看,很快就回来,您在这儿等奴婢一会?”

臻璇听了锦虹的话,起先有些不明白,后会过意来,便赶忙点头。

锦虹在马老太太面前素来很是体面,在长房的丫鬟当中,也是能压得住人的,只看她急急走出去,一边走一边扫了边上三三两两说话的小丫鬟几眼,那几个就低着头再也不敢多嘀咕什么了。

臻璇想着锦虹去了之后,应当是没一会就能平息了这些吵闹之声,却是不想,锦虹刚刚迈出了庆荣堂,外头的哭声竟是一浪高过一浪,一片哭天抢地,可是除了声大之外,竟是没有听明白到底在闹些什么,哭些什么。

这般响动,屋里人哪里还有听不见的道理,锦澄不满地出来找锦虹,却只见臻璇站在门外。

臻璇将事情一说,锦澄也是傻了眼,还没开口说句话,曹氏也出来了。

“到底是哪个在外头闹?”平日里长挂着笑容的曹氏此时也是一脸气恼之色,难得有妯娌过来说话,马老太太正高兴着呢,不想外头又哭又闹的,老太太当下就生气了,她这个做媳妇的哪里还能坐着,赶紧出来看看,“我倒要去瞧瞧,是哪个丫鬟这么没有规矩,还不速速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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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章节终于ok了,后头几章会热闹很多,开心开心~~~。

第三十四章 闹(二)

曹氏说罢便急急往外走,那吵闹之声不绝于耳,她的眉头更是紧了几分。

臻璇站在屋外,也不知道怎么的,说不出是好奇还是疑惑,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催促着她,让她跟着去外头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然压不下心中念想,她便跟了上去,经过陈姨娘屋子的时候,只瞧见她打着哈欠走出来。

陈姨娘是被吵醒的,这段时间段氏cāo心臻珂的婚事,不喜欢她在前头转悠,陈姨娘乐得不用去段氏跟前立规矩,每日自在不已,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今天她睡得好好的,就听见外头闹起来了,她原本是不打算起来的,这种动静,在平时不消一会就能解决,可她只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响,竟是没有一点消停的征兆,反倒是把她的睡意给闹没了,这才不得不起身。

陈姨娘被人吵了清梦,正是一肚子火,一出门就叫过一个丫鬟,想问问出了什么事。那丫鬟半天答不出一个所以然,陈姨娘更是着急了,张口就要训人,却瞧见曹氏怒气冲冲地走出去,她眼骨子一转,也不理那丫鬟了,琢磨着去看看是不是有热闹可瞧,若是段氏的热闹……

想到这儿陈姨娘扑哧笑出了声,扭着腰赶了过去。

臻璇紧跟着曹氏出了庆荣堂,看到外头站着几个小丫鬟,都是一脸的惶恐和为难,最是显眼的是在门前哭闹的一老一少,还有被她们拉住了裙角的锦虹。

锦虹真是要急哭了,刚才她气冲冲地出来,刚要开口训斥那几个小丫鬟,不料那一老一少竟是这般手脚麻利,似乎是瞧见她的穿着打扮与一般丫鬟不同,晓得她是个主子面前能说上话的,在她刚刚迈出了门槛时就扑上来拉住了她的裙角。

那一老一少,老的四五十岁模样,少的也就十二三岁,一身破旧衣服,打满了补丁,老的鞋子还破了头,露出两个脚趾,她们也不管什么干净、脸面,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只是从头到尾都是“哎呦我的娘呀”“命苦哦”,就是没说出一句到底是因为什么在这边闹腾。

她们手上也没有多用力,仅仅只是让锦虹挣脱不得。

锦虹涨红了脸,这拽又拽不回裙角,又踢不得打不得,只能干着急。正好看见曹氏,她脸上一喜,刚叫唤一声,突觉得身边阻力没有了,那一老一少像风一样向曹氏扑了过去。

曹氏也是一惊,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险险避开了,见那两人还要扑过来,她急道:“你们都傻了吗?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制住她们!”

曹氏这一叫,之前发呆的小丫鬟们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地将那一老一少拉住。

曹氏扫了那两人一眼,只觉得眼生得紧,便问道:“你们是哪房的?竟然跑到这里来撒野!”那两人只哭不答,曹氏也不再看她们,问边上的小丫鬟道:“几个管事的呢?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这些小丫鬟都是不进屋里伺候的三等,年纪小,又没有在主子面前回话的经验,且都晓得今天这一番折腾之后她们少不得挨一顿罚,一时都杵在那儿,没一个敢出声回话。

眼瞧着曹氏的脸色更yīn了几分,才有一个粗使婆子壮着胆子,走上前道:“回五太太话,早上大太太让李姨娘看看上个月的账目,几个管事娘子都去了。这两人到底是哪房的奴婢也不晓得。”

曹氏听了,想起现在是月初对账的时候,管事娘子都不在倒也说得过去。这两人不会是长房的,五房人少,她差不多都有印象,没有这么一老一少,剩下的二、三、四房,到底是哪个会有这样的下人。

“啧啧啧。”陈姨娘半倚在门边,斜着眼儿看着那一老一少,见曹氏回过头来看着她,她才道,“五太太,咱们裴家怎么还有这般落魄的丫鬟婆子呀?这身衣服,便是给清扫茅坑的婆子穿,怕也是要直接丢了的。”

陈姨娘这话说得粗俗,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曹氏也悟了过来,裴家上下是不会有这样的下人的,只是,这是庆荣堂门外,不是裴家大宅外头,怎么会有外人在这里哭哭啼啼。

门房怎么当得差,不仅仅是门房,前头的小厮丫鬟都是傻的不成,竟然让人跑到了这里!

曹氏心中忿忿,打定主意回头要与段氏好好说说这事,她懒得应付两个外来人,便道:“既然不是我们裴家的人,赶紧拖出去了。”

曹氏下了令,不说先前的小丫鬟们,庆荣堂里偷偷跟着出来看热闹的婆子们也只好上来搭把手,要将那一老一少拖出去。

那老婆子哭了半天,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太太,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就不哭了,使着劲儿要挣脱那些人,大喊着:“太太啊,婆子的闺女是裴家当差的呀,我那苦命的闺女啊,就死在你们裴家了!”

曹氏平时再好的脾气,到了现在也是好不起来了,她怒极反笑,指着那婆子道:“一派胡言,我们是怎么样的人家,怎么会有那样的荒唐事,你再胡言乱语,可不是将你们赶出去就完了,都要绑了官府去。”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一听官府,那婆子闹得更加凶了,“三闺女托梦跟我说的,她死了,被人吊死了!我可怜的三闺女啊!”

不知怎么的,此时竟然吹过了一阵风,明明是接近晌午的时候,正是最热的当口,却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臻璇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她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雨夜,她哭着吵着拦下了要去书阁的孙氏,将书阁里吊死了人的事儿说了出来。查证之后,发现竟然是臻德、臻徽与臻环弄的假人作怪,气得马老太太将他们罚跪了一晚上。

可是,曾经有许多次臻璇都会想,把原本的小臻璇活活吓死的真的是假人吗?

那假人再真,真的能吓死人吗?

只是那些记忆都属于小臻璇,不属于她,她只能想起一些片段,却是看不真切。

臻璇咬了咬嘴唇,想问些什么,就见锦澄急急出来了。

锦澄扫了那一老一少一眼,扭头与曹氏说:“五太太,老太太让她们进去回话。”

曹氏闻言,多少有些难以相信,追问道:“进去回话?”见锦澄点头,曹氏也没了法子,让人押着那一老一少跟她进庆荣堂,免得她们突然发了横,冲撞开了就不好了。

一老一少听到要去见老太太,立马就不闹了,老老实实地爬起身,也不管衣服上的泥灰,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闹(三)

见曹氏走了,臻璇强压下心中那份疑惑,亦跟上了脚步。

陈姨娘面色有些发白,她原先看见锦虹吃亏,可是乐在心头,想着恶人总有恶人磨,没想到那婆子竟然大吼什么死了闺女,还是吊死的,她就不舒服了。

陈姨娘偏过头啐了一口,连连道了几声“晦气”,一瞧曹氏和臻璇两位正紧主子走了,便也不再停留,扭头跟了上去。即便她这个妾是半个奴才,好歹还有一半算主呢,她才不愿意落在锦虹锦澄她们后头呢。

一进庆荣堂,那一老一少彻底安静了,没有吵闹,只是一双眼睛骨溜溜地四处瞧,远处有丫鬟婆子指指点点她们也丝毫不在意。

臻璇放慢了步子,偷偷侧过头去看那两人,想从她们的模样上再分辨出些什么来,只是回忆了许久,却没有印象。

心中暗叹了一声,她抬眼望向书阁方向,那里头的事儿,当真是在那个雨夜便彻底解决了吗?

锦虹稍稍赶了两步,替曹氏与臻璇打起了帘子,那一老一少要进去,她气恼地要放下,可一想,让那双不知道在地上摸了多久的手碰帘子,可不是更不舒服。末了只能气得哼了一声,让那两人进去。

老婆子一进屋,就瞧见架子上的大石头,她叫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大,还是玉色的,估摸着是个值钱的东西。眼睛再往别处一看,一只冒着烟的炉子,她吸吸鼻子,心说还挺香的,那炉子金灿灿的不晓得是不是金子做的。

比起老婆子,那个小姑娘就只盯着人瞧,她早就看上了臻璇那一身衣服了,那丝绸料子,精细的刺绣,可让人眼红得紧。还有其他的丫鬟,一个比一个穿得好看,原本在门外她哭闹时围着的小丫鬟的裙子已经让她羡慕不已了,后来出来的锦虹锦澄,更是让她看花了眼,趁着抓着锦虹的时候,狠狠摸了几下,可恨不能扒下来穿自己身上。

曹氏厌恶那两人贪婪的眼神,赶忙走开些,到了马老太太跟前低下声说:“老太太,这两个不是我们家的,也不知道前头的发了什么瘟,竟然让人跑到了我们庆荣堂外头,还胡言乱语说什么三闺女在我们家当差结果吊死了。”

马老太太听完,皱着眉头看了看一旁的李老太太,她们原是在说正经事,被打搅了不说,今天这个脸真的丢大了。好在她与李老太太年轻时就处得不错,五房如今又势弱,万事要多依靠着长房一些,若是三房的贾老太太在此,她早就要跳脚了。

李老太太自然是听见了,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打量那两人。

段氏也听见了,心里自然是不太爽快,前院管事的陈玉宝是她的亲信,娶得儿媳妇是李姨娘的远方表亲,曹氏那些话岂不是在说她没管好这个家吗?

段氏不高兴归不高兴,也知道这事别说曹氏要抱怨,回头老太太训斥一顿都是免不了的,裴家大宅,竟让两个外人这么闯了进来,若是传出去,那还了得。

想到这儿,段氏更是怪起陈玉宝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管的事,这么不得力。

马老太太扫了那一老一少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哪家的?”

老婆子还在眼馋那些金贵的花瓶雕像,直到小姑娘拽她衣角才醒悟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睛直盯着马老太太额头上发箍当中的大块翡翠,悲切切道:“婆子姓张,边上这个是我的四闺女,婆子命苦啊!为了养活四闺女,把三闺女卖了,没想到,好端端地竟然死了!”

张婆子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也不跪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是真的伤心,人家老太太吃香的喝辣的,头上的珠子够她十年好吃好喝,可怜她穿着补丁衣,首饰更是梦里想想的,上天啊,她怎么就这般命苦。

这一串话听完,也就只晓得婆子姓张,其他的重要的事一点也没弄明白。

曹氏不想再管这没头没脑的事儿,自顾自喝茶消气;段氏没法子,又被张婆子哭得一阵头痛,赶紧出声打断:“你家三闺女叫什么?什么时候卖进我们家的?”

张婆子面上一僵:“原来我就叫她三丫。”这样的回答张婆子自己都觉得不成,又问她女儿,“四丫,你姐姐后来叫什么名了?”

四丫一脸苦恼,想了许久才开口,语气也不是很确定:“好像说叫夕末,一年半之前就卖进来了。”说到这里,她撇撇嘴,那个傻头傻脑又胆小的三丫竟然穿了一年半这么好的衣服,太让人生气了。

提起夕末这个名字,屋里人面色各异,各有心思。

马老太太记不起来了,叫了段氏一声,问:“夕末是哪一房的丫鬟?”

段氏凑到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您忘了?就是陈氏想要卖出去的那个,说是手脚不干净,结果啊还没卖呢,那丫鬟人就不见了。”说完,她皮笑肉不笑地扫了陈姨娘一眼。

陈姨娘听到这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回屋里去待着,她原本就是进来看段氏笑话的,没想到这两个竟然是那个夕末的家里人,这可不是晦气,简直就是撞了邪了。

见马老太太上下打量着自己,陈姨娘勉强挤出个笑容,讪讪道:“老太太,那个夕末是从三房的四爷那儿调到八爷身边的,手脚不干净,我还没来得及卖了她,她自个儿就跑了。”

“胡说!”张婆子突然大吼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吼完后又是一阵哭嚎,“我可怜的三丫啊,被人害死了不算,竟然还被冤枉偷东西啊,天理何在啊!我的三丫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啊……”

不仅是张婆子,四丫也是一顿嚎哭,那个可恶的三丫,拿了好东西就跑,也不想着留点给她。

陈姨娘不敢跟马老太太和段氏耍横,却不怕张婆子,一听张婆子反驳她,她一眼瞪了过去:“我说是跑了就是跑了,难不成还是我吞了她?她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手脚不干净,便是打死她了又如何?现在她拿着东西跑了,我们没找你们讨说法,你们还反咬我们一口?”

臻璇冷眼看着那两人,那个害她如此之深的夕末,若有机会,她真想当面问一问她,贾老太太与苏满玥许了她什么好处,竟然让她这般卖命,便是已经到了长房伺候都要陷害她。

只是,醒来之后,裴家大宅里再没夕末这个人了,臻璇原来以为夕末是被卖出去了,后来人牙子提起来,才从陈姨娘那儿听来说是跑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跑出来了娘和妹妹,还闹到了马老太太跟前。只是人已经半年不见了,难道此时还能掘地三尺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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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闹(四)

臻璇暗自撇撇嘴,她倒是真想知道那个夕末哪里去了,只是没有法子,只怕是这上上下下都要忘记跑过一个丫鬟了。

段氏听了陈姨娘的反驳,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心中深以为然,陈姨娘老跟自己过不去是一回事,这番话说得有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接了陈姨娘的话,说:“死要见尸的,你们说她死了,可有凭证?”

张婆子一裂嘴,一手抹泪,一手捶地,悲痛欲绝:“哎呦死了也不知道死去了哪里哦,尸骨不全,入不了土,投不了胎,作孽啊!”

这些话说得人背后一阵寒碜,陈姨娘翻了个白眼,双手捏紧了帕子,努力不去听张婆子哭了些什么。

四丫看张婆子这么哭下去不行,赶紧开口讲了。

夕末为人孝顺,家里穷,就被卖到了裴家,之后的每个月都捎银子给张婆子。只是从三月开始就再也没音讯了。

张婆子心想大约是夕末手笨,没有伺候好主子,被罚了月俸,让人带话催了几次,可还是石沉大海。

裴家是怎样的人家,张婆子没有法子,只能干等着,一等就等了半年。

昨夜里城中有人家走水,四更未到就闹起来了,百姓的叫喊声,娃娃的哭声,还有狗吠,没个安静。四丫与张婆子住的小屋子虽然离着火的地方远,也被吵了起来。

四丫还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家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四丫以为是趁火打劫的,吓坏了,与张婆子哆哆嗦嗦躲在床脚,过了一会,才就着外头光亮看清那是夕末。

夕末的脸白煞白煞白的,衣服上全是泥土,她说她已经死了,是被人吊死的,半年多了,现在是孤魂野鬼了,一直被别的鬼欺负。

夕末还说,她的月俸也被人吞了,生前没过过好日子,死后求张婆子与四丫给她烧点纸钱。

段氏听完,哼笑了一声,这事当真稀奇了,那夕末一个月能有多少月俸,值得别人为这点钱财害她。段氏睨了眼还在哭喊的张婆子,道:“不过是做了个梦,哪里做的准数,夕末是拿了东西跑出去了,若是死在外头了,我们也就算了,若还活着,抓到了是要送官的,别说是她,便是你们指不定也脱不了干系。”

“还是死了好。”陈姨娘硬着脖子,插了句嘴,“我可是丢了东西的,你们要赔给我。”

张婆子的哭声更大了:“死了死了,就是死在你们裴家!”

这般无理取闹的模样,谁都是瞧不下去了。

陈姨娘可不愿意再被这一老一少咬着不放,一心想赶紧把这两人轰出去,见马老太太的眉头紧紧锁着,她微微靠过去几步,声音不高不低的嘟囔着:“哪只眼睛看见死在裴家了,难说是那丫鬟跑了,还跟她们串通一气,来讹银子的。”

马老太太听了,面上虽没什么表示,心里倒是认同。她不记得夕末,手脚干不干净也不说上,但只瞧面前两人的贪婪的眼神,说为了银子而来只怕没一个人不相信。

段氏也想早点了结,人虽说是臻徽屋里的,可这一闹,她的罪过也不小,一会还要想清楚怎么跟老太太赔罪,思及此处,段氏就更加不耐了。

“行了,既然签了死契,现在是死的活的,都同你们没什么关系。当然,若是串通了来讹诈,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不想被送去官府,现在就走吧。”

张婆子和四丫闹了那天,没捞到半分好处,哪里肯就此算了,张大了嘴又要叫喊,被几个婆子一架拖了出去。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远了,马老太太的脸色才慢慢难看了起来。

段氏一瞧不对,赶紧起身上前请罪:“老太太消消气,是媳妇的错,一会媳妇叫陈玉宝来回话。”

当着李老太太的面,马老太太也不想下段氏颜面,只嗯了一声作罢,却把眼睛瞟向了陈姨娘。

陈姨娘不笨,赶忙跪下,道:“老太太,是我鲁莽了。那夕末是签了死契的,手脚不干净要惩罚,也多得是法子,我该早些将她交给大太太处置,不该让她听见了风声一跑了之。”

段氏心中诧异,陈姨娘向老太太服软不奇怪,怪得是竟然没往自己和李姨娘身上泼脏水,让人意外不已。

这种场面,臻璇有些不自在,毕竟不是她们一房的事,要罚要训,她在这里总是不妥当。

李老太太也是这么想,便道:“大嫂子,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那件事,改天我再同你来说。”

马老太太自然不会挽留,让曹氏送了李老太太与臻璇出来。

李老太太没有让臻璇搀她,道:“璇儿,我先回去。你去跟你嫂子说说话,她快临盆了,闷着呢。”见臻璇不放心,老太太笑了,指着曹氏说,“让你五伯母送我回去。”

曹氏听了眼睛一转,笑意盈盈,压着声道:“还是六婶娘晓得我。老太太气着呢,我才不去寻晦气,没半点好处还开罪大嫂,不如去找十四弟妹说说话,自在些。”

曹氏说到了这个份上,臻璇不好再拒绝,送了她们上马车,才去寻孙氏。

孙氏这个月就要临盆了,闭着眼儿在休息,听见声响才抬起头:“七妹妹来了,赶紧过来。”

孙氏的精神不太好,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感觉,臻璇问了几句,她才道:“不妨事的,这胎肚子大,确实比生辰哥时累些,也就这小半个月了,生了就好了。”

生育的事情臻璇不懂,听孙氏问起这回去绍州的事,她选了几样有趣的细细说了。

孙氏一面听一面笑,道:“七妹妹说起事情来可比香粹与点翠她们有意思多了,那再同我说说,前头刚才是怎么了,又哭又闹的。”

等臻璇把事情说完,孙氏精致的眉头微微一蹙,道:“我记得夕末,印象里是个怯生生的丫鬟,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不见前的几天我还遇见过她,似乎就是那一回,好端端扫着地突然就哭了起来,把陈姨娘唬了一跳,气得说要卖了她。”

孙氏只记得那么多,旁的也想不起来。

臻璇一时也理不顺思绪,就把孙氏说的这些都记下了,打算静下心来时再细细想想。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又扯到这个月的事情上去了。

这九月里,不单单是孙氏要生产了,臻珂也要在月末时出发进京,段氏要准备的事儿一箩筐,半点不得马虎。臻彻赴京的事儿也定下来了,裴大老爷来了信,说替他寻了好师门,将来定能有一番作为。

臻璇闻言,心中五味陈杂,回来之前她就想好了要去见见臻彻,捡日不如撞日,一会就去吧。

庆德堂里的路臻璇很熟悉,没有惊动谁,她挑了条小路,一直通往臻彻住的院子。

鹅卵石铺出来的小道很窄,被两旁的大树遮挡了阳光,比别处凉爽不少。

臻璇缓了脚步,此处的静谧让她放松了心境,可没走出多远,却瞧见前头大树低下跪了一个人。

那人没发现臻璇走近了,一边往面前的火盆里加着纸钱,一边念叨着:“二奶奶,您饶了奴婢吧……”。

第三十七章 烧纸钱

不过是半年光景,这一声二奶奶,就已经是前世的回忆的。臻璇懵在那儿,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努力平复着心境,看着那不远处的丫鬟。

臻璇自然记得她,在她还是莫妍的时候,这个便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名叫拈香。

拈香的身子微微发着颤,声音里透着无奈和哭腔:“二奶奶,奴婢知道你冤枉、你委屈,知道你不甘心,可奴婢也没有办法啊。人走了,前事也都淡了,二奶奶,您早早投胎去吧,奴婢多给您烧些纸钱,多念些经,您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是比什么都强吗?夕末是您叫走的吧,她害过您,奴婢晓得您恨她;可奴婢跟她不一样啊,您那时都那样儿了,奴婢就依着三老太太的意思那么说了,您千万别恨上奴婢啊!”

拈香说着说着便要哭起来了,一双手将所有的纸钱都扔进火盆后,又忙着抹眼泪。

臻璇咬着下唇,看着火焰跳舞,红得刺眼。

刚才长房里张婆子与四丫的那一出闹戏看来已经传到了这里,拈香猜测是莫妍yīn魂不散,害了夕末,又担心连她自己都会遭殃,这才出来烧值钱。只是,莫妍成了臻璇,这些纸钱她是用不上了。

臻璇依旧不出声,想看看拈香还会再吐露出什么来,可那丫鬟似乎是心中惶恐,只顾着哭,不再说话。

臻璇想蹑手蹑脚靠过去,猛得出声,可又怕这样一来,反把拈香吓得大叫起来,惊动了别人,那就问不出什么来了。

这般想着,便故意让步子发出一些声响,眼尖得发现那拈香的身子僵了一下,臻璇才开口,道:“谁在那儿?”

即便是如此,还是将拈香吓得够呛,她猛得转过了头,眸子一紧,双手捂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仔细看着来人。

拈香不敢叫,她怎么能让别人晓得她在给二奶奶烧纸钱,若是传到了三老太太与六姑太太耳朵里,她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了,所以才偷偷摸摸在这平日里不会有人经过的小道附近烧,心里原本盘算着,便是万一有人来了,也能赶紧跑开,只是没想到刚才太过投入,竟然没有发现有人靠了过来。

她怕看见的人是莫妍,尤其是被臻彻带回来的满头是血、衬得肌肤白得跟死人一样的莫妍,可一摸上那冰凉的手,她才晓得,莫妍已经是死人了。天晓得那一刻她怎么没有昏过去,反倒是后来午夜梦回见了几次,都是一身冷汗的惊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

待看清了来人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时,拈香长舒了一口气,那份紧张和恐惧消失了,身子有些脱力,她强撑着让自己瞧起来镇定一些,等那小女孩走到跟前时,她才朦朦胧胧地记起,那是五房的七小姐。

莫妍深入简出,臻璇又不常来三房,拈香对臻璇不熟悉倒也不奇怪了。

“七小姐。奴婢是拈香,是二爷身边伺候的。”拈香晓得那火盆是掩盖不过去了,干脆大大方方的,解释道,“今天是奴婢家里人的忌日……”

臻璇低头看那火盆,烧得黑乎乎的纸钱末子厚厚的,也不知道从长房闹事到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拈香去哪里找来这么多。

拈香的说法粗粗一听没有什么,她也就想着臻璇年纪小,这般含糊地糊弄过去,这事就算了了。

臻璇却不想被她这么一抹就扯开,板起脸,沉着声道:“你骗人,我刚才听见了,你说是烧给二嫂的。”那一声二嫂,让拈香的面色一沉,赶忙低下头,臻璇瞧不见拈香的神情变化,嘴上却不好停顿,“既然是烧给二嫂的,何必在这么个地方,难道二哥哥会拦着你不成?”

拈香的双手紧紧握着,火盆里没有熄灭的火烤得她半边身子出了一层汗,她也不吭声了,两眼看着地,只听着臻璇说。

她是奴婢,主子训话,自然是好好听着,这般默不出声难道不比多说多错强,只要她咬死了不说,臻璇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臻璇自然知道拈香打的什么主意,稍稍撤开了几步子,道:“你不说,我去问二哥哥,看看是不是他不让你正大光明地给二嫂烧纸钱的。若是二哥哥不在,我就去找六伯母,不成,六伯母事情那么多,怕是管不过来,我还是去找三伯祖母她们。”

说完,臻璇转身摆出一副要走的样子,果不其然,拈香再也沉不住气了,扑上来拉住了臻璇的衣角。

“七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不要告诉别的人去。”拈香满脸泪痕,不敢松开手。

“为什么?”臻璇轻轻问出了声。

不是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烧,不是为什么要骗她,也不是为什么要撒谎说莫妍是自己摔到了头死的,这些答案她都明白,她只有一样不解,拈香知道这么多事儿,贾老太太怎么还放心让她留在裴家伺候?便是一顿吓唬之后打发出去,拈香也不敢往外吐露分毫的。

那句为什么,听在拈香耳朵里,却是以为是问她为何要偷偷摸摸,还不让臻璇去告诉别人,她绞尽脑汁,想说出个合理的,只是一时三刻之间哪里能想得那么妥当,又怕臻璇真的要走,只好开口道:“二奶奶没了,二爷嘴上不说,心里伤心,奴婢何必多提这么一句惹他难过,便是让他看见这些东西,也是要难过很久的,不说旁的,这纸钱也是二爷准备的。”

如果真的是小臻璇,听了这样的回答只怕是真的不好再追问了,可现在的这个是莫妍重生的臻璇,拈香的话倒是让她想起来一样事。

三房确实准备了很多纸钱,当然不是给莫妍的,三太太刘氏为人孝顺,与早逝的三老爷感情甚笃,每隔几个月都会烧一些给二老太爷、二老太太与三老爷,拈香偷偷拿了一些出来也不奇怪。

“你这么说也是对的。”臻璇顺着拈香的话答了一句,眼瞅着拈香表情一松,她又赶紧接了一句,“二嫂没的时候,二哥哥喊得那么伤心,还哭了。”

宛若一桶冰水浇下,拈香只觉得浑身一冷,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惊讶地看着臻璇。

在他们的说法里,二奶奶莫妍是半夜起身失足,摔倒撞了脑袋没了,事后臻彻一直闭门谢客,五房的臻璇怎么会晓得莫妍死的时候,臻彻是怎样的情形。

拈香两眼呆呆地看着臻璇,一时不能言语,不敢开口,不敢问。

“不要跟我说二嫂是半夜里没的,那天我瞧见了,在牌坊那里。”

臻璇深深吸了一口气,掩不住的哀伤从她的话中慢慢渗透出来,就如同她头一次在桃绫那里听说时一样,悲伤、哀切、忿恨,如蚕丝一般席卷而来,裹住了她的心,不痛,只是渐渐窒息般地沉下去,伤心到无以言表,便是如此了。

一听见牌坊,拈香一下子松开了拉着臻璇衣角的手,慌乱之间几乎打翻了火盘。她背过身去收拾,故意不看着臻璇,只是发颤的声音透露着她心中的惶恐不安:“七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我家奶奶是在牌坊那里跪了几日,身子又弱,扛不住晕过去了,七小姐在说这个吧?”

那句话说完,臻璇的心境变化了,本以为一辈子不会再与人提起那日发生的事情,一旦出了口,在那些悲戚背后,还有一些解脱。

她微微扬了扬唇角,看着慌张的拈香,扔下了最后一根稻草,道:“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三月里病过一次,我因何而病,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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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不好意思,今天晚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真的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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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敲打

“三,三月里……”拈香喃喃自语,她努力去想三月里发生的事儿,只是脑袋一片混乱,怎么都理不顺,只好又抬起头,看着臻璇。

臻璇并不回答,她移开了视线,望向牌坊的方向,面无表情。

拈香只感觉要急坏了,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明明只差一层窗户纸了,却捅不破又看不清的感觉,竟是比今日听说夕末的娘与妹妹闹上门来时还要叫她心绪不宁。

对了,夕末!

拈香头皮一麻,深深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失措地看着臻璇。

是了,夕末是三月里不见的,毫无征兆与音讯,突然就没了踪影。听说了这事时,她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可又不敢去打听,只好埋在心里。之后的第三天,五房的七小姐好端端地在长房晕了过去,闹了个人仰马翻,裴家上下闹心七小姐的事,哪里还会去管一个不见了的丫鬟。

三天,中间只相差了三天!

“七小姐,奴婢晓得自己错了。”拈香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给臻璇磕头,“奴婢也是没有法子的呀。”

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爬上臻璇的唇角,这般表情,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九岁女童的脸上,可她到底不是只有九岁的稚童了。

臻璇晓得鱼儿上了钩,便愈发冷静起来:“什么没有法子。”

拈香不知道自己是被吓怕了,还是这些话儿憋在心中太久了,再也憋不住了。她一直想说,却找不到一个人说。曾想着自己胆大,依着三老太太的吩咐,当时竟然没有出一个纰漏地将事情都搅和了过去,除了几个知情人之外,再也没有旁人对莫妍的死有过怀疑。可事实如何,她自然是最清楚的。

拈香是臻彻身边的丫鬟,等莫妍进门之后才被差去那位新奶奶身边伺候,莫妍的过于谨慎、不喜与人来往、甚至与臻彻失和,让拈香这个做丫鬟的都瞧不上。只是处得久了,也渐渐了解了莫妍的脾气性格,那位二奶奶待身边的人,当真是极好的。

两年光景几乎是转瞬之间,二奶奶被人陷害,又是“人赃并获”,拈香便是想出言相助,也是人微言轻,何况三老太太是有备而来,她不得不选择了沉默。

而后,臻彻抱着莫妍回来时,她心中已知结果,没有害怕,也没有侥幸,只是在摸上莫妍冰冷的手掌时,才清楚地意识到,二奶奶已经没了。

那时,臻彻一言不发地去了书房,贾老太太那里传来了话,她只好替莫妍收拾了身上衣服,换了一身干净的,在半夜时进屋推翻了桌子凳子,把莫妍搬到地上,大声哭喊着“二奶奶磕着头了”,这一声哭喊之时,她才头一回感觉到了从心底涌起的恐惧。

没一会儿,该来的人都来了,一时乱哄哄的,她跪在地上哭,伤心欲绝,也不知道究竟是戏太真,还是心中真的悲戚了。她记得周氏来的时候也是唬了一跳,急着要问她话,她却只顾着哭。到后来还是臻彻红着眼进来,把莫妍从地上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那一晚的事,真是一出戏,比戏班子在台上唱的戏还像戏!

后来的事,按部就班,拈香重新回到了臻彻跟前伺候,经过莫妍以前住过的屋子时还会走神,直到她有一回在梦里见到了莫妍,满头是血的莫妍,她被吓醒了,整夜无法入眠。

如今已经半年多了,拈香还是经常梦见,她不敢与人说,只能压在心里,这般憋着,也不晓得哪一天扛不住了便疯魔了,既然被臻璇问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奴婢知道二***冤屈,二奶奶要是怪奴婢,也是怪那时奴婢没有站出来替她说话。二奶奶跪在牌坊那儿的时候,奴婢胆小怕事,也没有去给二奶奶送过饭送过水;后来二奶奶没了,奴婢还说她是半夜里磕到了头没的。可奴婢只是奴婢啊,二奶奶已经没了,奴婢便是说出二奶奶是撞死的又有什么用呢。”话夹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仿若是冲开了堤坝的洪水,那个缺口便堵不上了,拈香一面哭,一面道,“夕末怎么想的奴婢不清楚,二奶奶便是收了她去,奴婢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七小姐,您替奴婢与二奶奶说说吧,奴婢不愿意这么去死啊!”

“你不愿意?二嫂便愿意吗?”

臻璇冷冰冰的声音让拈香的哭声顿了顿,这世上哪有人愿意这么不清不楚满腹冤屈地去死。

只是,前事无法挽回,莫妍死了却又活了,臻璇活着可小臻璇已经死了,夕末也不知身在何处,也许已经凶多吉少。

臻璇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晓得你没有法子。二嫂也不怪你,是她自己走成了一副死局,她的死与你无关,便是你再怎么帮她也救不了她的命。我也是碰巧在牌坊那儿,才晓得了这些。三月里夕末也没了,二嫂在梦里与我说过,是她带走了,她了了一桩心结,将来也能安心去过她的日子了。我只替她问你一样事。”

托梦的说法,是臻璇想起今天张婆子与四丫的大闹,现学现卖的,也只有这么说,能安一安拈香的心,不让她事后乱说话,反而给她添麻烦。

拈香一听莫妍不怪自己,已经是长松了一口气,又听见夕末确实是被莫妍带走了,坐实了心中想法,反倒也没那么怕了。

至于那将来的安心日子……

她忽然又想起了莫妍,这一次,是平日里一身水色绣花长裙,安安静静在园子里写字作画的莫妍,平和宁静。其实那样的生活才适合莫妍,不如人争,仿若身处世外桃源。

若是可以,且让二奶奶下辈子投身在一个好人家,能让她无忧无虑地过上那样的神仙似的日子。

拈香默默念着,她记得莫妍的好,在少了那些恐惧、不安之后,剩下的便是愧疚和祈福。她尽量平复了心情,问道:“七小姐要问什么事?”

“从前在二嫂身边伺候的丫鬟,如今都去哪儿了?除了你之外,可都卖出去了?”

虽然不晓得臻璇为何这么问,拈香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除了奴婢,都前前后后分了几次卖出去了。也许是担心全卖了反而太过招眼,才把奴婢剩下了吧。奴婢打小就进裴家伺候,若是被卖出去,奴婢也不晓得要如何过活了,所以……”

拈香说到这里低下了头,咬了咬下唇。

拈香的言下之意,臻璇听明白了,为了能够留在裴家,拈香才会那么听从贾老太太的命令,而她,确实成功留了下来。

“也许是觉得奴婢听话有用吧。”拈香终是低低说了一声,作为一个丫鬟,还有什么比听话有用更能获得主人亲睐的呢。

臻璇看着拈香那自嘲的笑容,心中不由一紧,只觉得有些不好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

这里不是思索的地方,臻璇估算着从遇见拈香到现在,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好歹也过了小半个时辰了,万一被人瞧见了,就不好糊弄过去了。

打定了主意,她语气认真地说道:“今天说的话,不用我多提醒,你也晓得不能说出去。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与二嫂烧纸,同样的,你也不会说我晓得二嫂真实的死因,以及她给我托梦的事儿。”

拈香重重点了点头,爬起身收拾了火盆,行了礼就走了。

看着拈香的身形越走越远,臻璇只觉得自己必须敲打这个丫鬟几句,她猛得赶上去了几步,道:“还有一事我要同你说的。”

见拈香不解地看着自己,臻璇一字一句,道:“二哥才是你的主子,该听谁的,该护着谁,你自己掂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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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稀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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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香听了臻璇的话,面上有些不自然,扯了扯唇角想露出个笑容,表示自己省得的。

臻璇也不多与拈香说什么,顺着小路就要走。

“七小姐。”拈香突然出声叫住了臻璇,见她停下步子,犹豫地问道,“七小姐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臻璇摸不准拈香问这话的原因,从刚才的反应看来,拈香是极怕莫妍的鬼魂会回来找她,此时她已经松了一口气,可她到底还会不会听从贾老太太的吩咐,臻璇不敢打包票。

“夕末家里人今天闹了一场,我就想着来看看二嫂。”臻璇说得风轻云淡,拈香的身子却是僵了僵,“对了,二哥哥不在吧?”

拈香苦着脸儿,摇了摇头:“二爷应该还没有回来,一早就与四爷一道出去了,说是要傍晚时才回,否则奴婢也不敢不在跟前伺候着,偷偷溜出来。”

“与四哥哥一道出去了?”臻璇听了这话,心中除了一丝意外之外,更多的宽慰和释然。

四爷臻徐是个极好极好的人,便是不喜与旁人来往的莫妍,都对他有这样的印象。

臻徐是庶出子的庶出子,父亲亲和,嫡母慈爱,姨娘亦是知礼之人,无奈有个见不得他们好的祖母贾老太太,日子自是不容易的。

因为贾老太太拦着,臻徐很少有机会去别的房与兄弟姐妹相处,三房之中,与他年纪相当的也就只有臻彻了,幸好臻彻也很喜欢这个弟弟,从前感情就很好。

直到出了莫妍的事儿,臻徐无辜被卷入了贾老太太拟定的族长战争中,变成了和嫂子相通的小叔子,便是有无数冤屈也无处去述说。

臻璇醒来之后,就担心过臻徐与臻彻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而疏远了,若真是如此,无论是对臻彻还是臻徐,都是一件让人惋惜的事。

可听了拈香的说法,臻璇不由得放下了心,臻彻不是个做事狠绝的人,却会与讨厌之人拉开距离,若他心里对臻徐有一些不满的话,便不会同他来往了。

现在,那两人依旧相处和气,并未有隔阂,纵使让人陷害了,臻彻还是相信了以死明志的莫妍和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的臻徐。

拈香见臻璇许久未出声,似乎是走神了,便轻轻唤了一声:“七小姐,二爷与四爷都不在,您现在去见二奶奶吗?”话一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过,从头凉到了脚。

臻璇这才回过神,为了让拈香更相信自己,她道:“是啊,若是二哥哥在,我怎么跟他解释二嫂来找过我呢?”

臻璇说罢,也不理一旁拈香,往莫妍从前住的屋子去了。

她原本是来见臻彻的,臻彻不在她也没有法子,只是戏要唱全套,臻璇走进莫妍的屋子,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的一切还跟她在时一样,只不过臻彻平日里住书房,这个屋子空了半年,也没有丫鬟来打扫,地上、家具上都积了一层灰。

臻璇的视线扫过,这个屋子她住了两年,看了两年,可现在却觉得有些陌生了,她甚至不记得书架子上面有一些什么书。

心情一点点沉了下来,五味陈杂,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无奈太快太快,她明明瞪着眼儿想看个清楚,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记下。

“哎……”臻璇重重叹了一口气。

拈香一直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突然听见臻璇的叹气声,心下一惊,急得就要问臻璇出了什么事。

可她到底是害怕,臻璇是说过莫妍不会找自己麻烦,莫妍生前待她们这些丫鬟也很好,可是拈香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不起莫妍,万一莫妍的鬼魂在屋里,她这一叫唤,反而让莫妍惦记上她了,她可怎么办呀。

拈香不敢出声了,又不敢走开,在门口站了一盏茶的工夫,直站得出了一身虚汗,才见臻璇开口等了出来。

臻璇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面上不露分毫,冷冷与拈香道:“再跟你说一回,今天的事,一个字都别吐露出去。”

见拈香重重点了头,臻璇才顺着来路,离开了。

当天下午,庆安堂里,李老太太眯了一会,听秦嬷嬷说臻璇回来了,便起了身把臻璇叫到了跟前。

季氏好脾气地听曹氏抱怨了长房的那些事后,将人送出了门,也到了婆母身边伺候。

“老五媳妇跟你说了那稀奇事了吧?”李老太太半闭着眼,随口问了一句。

“说了。”季氏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一件稀奇事。”

臻璇在一旁听着,心里却不明白为何要将夕末的娘与妹妹大闹的事称为稀奇事,张婆子和四丫是搅得人一阵头痛,可没有证据还这般胡搅蛮缠的人,这个世上并不缺。

季氏也是瞧出了女儿的不解,笑着解释道:“是稀奇事,可要是说透了,也就不稀奇了。你且想想,咱们裴家是怎样的人家,那婆子便是有天大的本事,能跑到庆荣堂外头去闹?早被前头的给打出去了。”

臻璇听了季氏的话,低低呀了一声,道:“母亲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放了她们进来?为什么呢?”

季氏抿着嘴儿,看了眼李老太太,笑而不答。

臻璇也会了意,其中缘由,李老太太自然是要她自己想明白的。她仔细将今天发生的事理了一遍,心里隐隐有了些计较。

夕末是臻徽的丫鬟,陈姨娘一口咬定她手脚不干净,要将她卖出去,可是还没来得及卖,夕末就失踪了。

要是有人来找夕末,那陈姨娘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那婆子咬定夕末已经死了,关系到一条人命,陈姨娘或多或少总要给些交代。

裴家上下,想看见陈姨娘倒霉的无外乎段氏与李姨娘,李姨娘今天一天都没露过脸,听说是与管事娘子查账去了。

那便是段氏了,臻璇想到这里,刚要开口说,猛又觉得不对劲。

段氏如今管着长房上上下下,又是个爱护脸面的,出了这么个岔子,她的面子是第一个过不去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更加要形象的马老太太。段氏清楚地晓得今天李老太太与臻璇会过去,还故意唱这么一出让马老太太不痛快,岂不是更损了她在马老太太心中的地位,到时候别说是重新把臻德接回身边养,怕是连手上管的事都要被马老太太分一部分给曹氏去了。

如此亏本的生意,段氏是绝对不会做的。

“是李姨娘吗?”臻璇的声音透着几分不确定,“她不怕大伯母生气?”

李老太太的目光里透着几分赞许,替臻璇解惑道:“她应该是最最晓得你大伯母脾气的,便是查到她头上,也应该想好了怎么说服你大伯母。”

“那大伯祖母那儿呢?能糊弄过去?”臻璇追问着。

“傻孩子。”季氏摇摇头,慈爱地看着臻璇,道,“连我们都明白的事,她老人家怎么会不明白。说到头了也是他们长房的事儿,我们插不上手也根本不用去管这事,只在心里弄弄清楚就行了,到最后怎么样,且先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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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求签

第二日,臻璇起了早,与臻衡一起用了早膳之后,去了族学。

原以为来得不算迟,可一进去,就瞧见臻琳、臻琪与臻环都在了。

臻琳见她进来,赶忙招招手,笑着道:“好久没见七妹妹了。”待臻璇坐下后,她才小声道,“昨天我们回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没见着你。”

说起昨天的事,臻琪嗤笑了一声,打开了话夹子:“昨天下午我可听说了,那婆子好会闹腾,竟然把我们庆荣堂闹了个鸡飞狗跳,连祖母都生着气呢。陈姨娘也真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罚了打了也就罢了,把人吓跑了不算,人家家里还来说什么死在我们家了,晦气晦气。”

“倒也不干陈姨娘的事。”臻琳瞧了一眼与她们保持距离的臻环,道,“陈姨娘的性子你不晓得?最是见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人了,原就有丢了一个项链她闹了三天也要把那拿东西的丫鬟找出来的事。说到底也是夕末做了错事,还一跑了之,也不知道那婆子的事怎么算。”

臻环一直都在听着,无论几个姐姐说什么,她都不搭腔,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斜斜扫了她们一眼又转过了头去。

臻琪努努嘴,咋舌道:“我们的十妹妹今儿个怎么改了性子了?平日里是最见不得旁人说她姨娘半点不是的。”

臻琪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巧能让臻环听见,臻琳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角,略有不满地道:“你招她做什么,她那嘴儿比你可厉害多了,回头吃了亏可别说我们不帮你。十妹妹又不是不敬母亲,陈姨娘到底是她姨娘,她贴心些有什么过错。”

臻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不吭一声,全当没听见。

臻琳见此,稍稍松了一口气,面色上也缓和多了。

昨天出了那样的事,别说夕末到底是去了哪儿,死的活的,单单说张婆子与那四丫闹了到庆荣堂门口的事,就够让段氏头痛的了。她可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让臻琪与臻环拌上了嘴,给段氏另添麻烦。

想到昨天下午的那些事,臻琳便有些烦闷。

马老太太是怎样的人物,哪里是能糊弄过去的。

段氏便是有心偏袒陈金宝,也必须做出些样子,何况她也是吃了闷亏,在老太太面前被下了脸的。

外头门房的小厮当众打了板子,养好伤后要调去马房;前头跟这事有关的丫鬟仆役,都依次挨了罚;陈金宝在院子里跪了一下午,又罚了一年俸禄。

可这些处罚到了老太太跟前,却没换来一句合适的称赞,反倒是尖声尖气地说“你挑的好人哦。”别说是段氏一下子白了脸,便是在一旁伺候老太太的臻琳都是心头一惊,抬眼去看段氏。

臻琳本也没多想,只当是前头失职了,可被马老太太这么一说,就有些想法了。

只是罚也罚下去了,老太太便是心中有气未消也不会驳了段氏的处置结果,平白让下人笑话段氏。

想明白了其中的条条道道,臻琳在夜里就去寻了段氏,段氏对这个嫡长女特别看重,家宅打理上的事细心教导,可对于这样事却怎么都不肯明说。

“左不过是李姨娘偷偷与母亲说了什么,母亲才想把事情压下去,做个模样便算了。”臻琳嘟哝了两句。

“四姐姐说什么?”臻璇与臻琪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臻琳赶紧把话题岔开,说起了孙氏:“大嫂今日的精神一直不好,大哥哥担心着呢。为了安心,大嫂身边的那几个丫鬟今天要去庙里求个签,保平安。”

生孩子的事几个姑娘都不懂,也不知道孙氏这样的状态到底寻常不寻常,臻琪回忆了那年孙氏生辰哥儿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这般体弱。

“我昨日与大嫂说了会话,大嫂说也就这个月的事了,待生好了,就能好起来了。”

臻璇把自己听来的说了,臻琪也点了头,说曹氏也是这么说的,应当是不碍事。

可话是这么说,后头的事却起了变化。

后三日,每每在族学相见时,臻璇总觉得姐妹们情绪低落,询问之后也不肯回答。她心中担忧,便与李老太太说了。

李老太太听完,道:“长房自己的事没料理干净,咱们现在过去看反倒是惹人埋怨,不如继续等着,你要真不放心,让桃绫去瞧瞧,她不是同长房的几个丫鬟相熟吗?”

臻璇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交代了桃绫几句,等着她带消息回来。

不过半个多时辰,桃绫几乎是白着脸儿跑回来的,拉着臻璇一面喘气,一面道:“可不好了,大奶奶要生了。”

“浑说。”李老太太道,“要生了是好事。”

桃绫晓得是自己没说清楚,赶紧把打听到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那天去寺庙里求签的是香萃,她求了签,还未来得及找师傅解签,就被人抓住了手,她一看,就是那张婆子与四丫。

张婆子与四丫也不知道是怎么就认出了香萃是裴家的丫鬟,抓到了人就不放手,又是哭又是闹,也不管边上其他香客的指指点点,非要说裴家害死了夕末。

香萃是孙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得孙氏器重,无论是在孙家还是裴家,小丫鬟们见了她,哪个不是甜着嘴儿唤一声“香萃姑娘”,像张婆子这般不讲理的脾气,她哪里见识过,遭遇过,当时就吓坏了。

胡搅蛮缠是张婆子的拿手好戏,更别说边上哭得惨兮兮的四丫,香萃便是要说话声音也被她们压了过去,围观的人多了,香萃更是涨红了脸,憋屈得要哭出来。

直到庙里的师傅一起过来劝了又劝,看热闹的几个大娘帮着拉了又拉,才让香萃找到机会逃了出来,那来不及解的签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香萃狼狈不堪地回来了,孙氏听了她的遭遇,脸上当时就不太好看,无奈那是婆婆那里的事,她也吃不准段氏到底是不是被李姨娘说服了,干脆不多这个嘴咽在肚子里。

孙氏不打算说,安慰了香萃一番,香萃回房里狠狠哭了一顿,重新进来伺候的时候被臻衍看出了不对劲,连番追问之下,才晓得遇见了这样的事。

臻衍晓得了,段氏和马老太太那儿自然也没瞒住,马老太太一心记挂着孙氏肚子里的曾孙,气得摔了东西。

求得好好的签没了,本就不吉利,加上孙氏这段日子身子这般差,马老太太哪里能放心。

段氏琢磨着要报官,省的张婆子与四丫在外头说三道四,败坏裴家名声。

马老太太冷冰冰地驳了回去,说闹到官府里去就好看?一样败坏名声!

虽说一切都因李姨娘放人进来而起,可也没人知道她们没进来闹之前是不是也在外头浑说,但这些话段氏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孙氏因为这件事,劳了不少心力,吃得少,睡得也少,大夫来看了几次,在饮食上多加了营养,还是没好转多少。段氏心怕出意外,稳婆也早早请了住了进来。

桃绫之前去的时候,孙氏刚好眯了眼小睡,只睡了没一会,突然肚子就痛了起来。孙氏这一叫唤,长房里从老太太到小丫鬟,各个都紧张起来了。

稳婆急匆匆去一瞧,只说坏了,羊水破了,快要生了,只是孙氏这样的精神,别说生孩子,便是坚持到见红就要耗掉她几乎所有的力气了。

桃绫一看情况不对,也不在长房待着了,赶忙回来告诉李老太太与臻璇。

李老太太听完,神色也有些紧张,女人生孩子不仅仅是痛,耗费的精神力也是巨大的,孙氏现在的身体也不晓得能不能扛住。

“叫个人去庆荣堂外候着,有什么情况赶紧回来说。”

桃绫应了一声,便出去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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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灵修仙记】看依灵和伙伴们一起在修行路上的精彩故事,惊险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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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难产

臻璇瞧着桃绫出去了,眉头依旧紧紧地没有松开,道:“祖母,我们便在这里等着吗?”

李老太太将臻璇拉到身边,道:“女人生孩子便是往鬼门关走上一趟,你嫂子这回是凶险些,但总归吉人天相,定是能够顶过去的。况且,有我那老姐姐在那儿镇着,老大媳妇和老五媳妇又都是有经验的,不会让人慌了心。我们此时要是过去,才是当真添了乱了。”

臻璇听了,明白李老太太说得不错,便也耐心等待着。

刚过了申正,桃绫匆匆进来,见李老太太闭目养神,便压低了声,道:“说是不好,已经厥过一回了,大爷急得不得了,二爷刚刚到了长房,拉着大爷说话去了。”

臻璇闻言,心下一惊,扭头看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也听见了,拍拍臻璇的手:“莫慌。”

可臻璇就是有些慌张,孙氏待人和气,又是祖母眼里灵巧聪慧的女子,她一直想要多亲近亲近。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个雨夜,自己哭着喊着去了长房,把孙氏从去书阁的路上拦了下来,以防孙氏见到书阁里吊着的人被吓坏而出事。

那时的起伏心情,如今的臻璇依旧能够体会。明明只是一个可能性,也要扼杀在摇篮之中,做那一切,并不是仅仅因为心好,而是她舍不得。

臻璇无数次想过,这一辈子若是嫁了人,也要像孙氏这般,受家中长辈青睐,又能得一良人心,白首不相负。

孙氏的幸福,是她仰望的所在,是她想要企及的将来,臻璇怎么会对她的这次劫难无动于衷?

“母亲。”季氏进来了,她看了一眼臻璇,见她茫然出神,心中叹了一声,走到了李老太太身边,“上回璇儿病时,长房送来了一株老山参,要不要送过去?”

“长房那儿常年备着这些,应当是不缺的。”李老太太说完,又琢磨了一会,改了主意,“桃绫,你且先带着去长房看看,若是她们已经用上了便罢了,若是还没有,再拿出来也不迟。只一样,切莫阻了她们做事。”

桃绫跟着季氏去了,臻璇努力平复着心绪,一直等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没有消息。

虽说心里存着事,可到底是困了,翻来覆去直到大半夜,桃绫才红着眼儿回来,那副模样把臻璇唬了一跳。

臻璇急急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姐放心。大奶奶生了一个姐儿,母女都平安。就是大奶奶累坏了,含了片参,睡着了。”

听了桃绫的话,臻璇又追问了几句,确定无事之后才是真的放下心了。

第二日,李老太太、季氏带着臻璇与臻衡一道去了长房,马老太太得了曾孙女,满心欢喜,见了李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好好说道了一番。

段氏有些疲惫,却依旧挂着笑容,与季氏说了会儿话,又谢过了送来的山参。

奶娘抱着新生儿过来,小小的皱皱的,五官都瞧不真切。

李姨娘在一旁看着,突然就红了眼眶,咽呜道:“当年大小姐生下来时也是这样的,眼睛一眨,就要嫁人了。”

臻珂听了,眼泪一时没忍住,只好拿了帕子轻擦。

马老太太不喜有人哭泣,斜斜看了臻珂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就见臻琳进来了。

“祖母,嫂子刚刚醒了。”臻琳打了个岔,马老太太便不再多管臻珂,听着臻琳说话,“嫂子气色好多了,就是累,只能躺着休息。”

“也是难为她了。”段氏叹了一句。

臻琳看到臻璇在,递了个笑容过来,道:“三姐姐刚刚回屋休息去了,七妹妹若是无事,与我一起去瞧瞧大嫂?”

臻璇早就想过去,便看向了李老太太,见她点了头,赶紧规规矩矩行了礼,拉着臻琳出去了。

两人结伴往孙氏屋子里去,经过臻瑛院子的时候,臻璇顿了顿脚步,问:“三姐姐昨夜没睡好?”

“昨天没几个休息好的。”臻琳没有细说,随口应了一句。

倒也不是臻琳瞒着臻璇,昨天忙成一片的时候她就发现臻瑛的面色不太寻常,紧张又不安,臻琳那时候来不及细想,等确定孙氏无碍之后才品味过来,怕是臻瑛想起她那个被小产拖垮了身子的生母马氏了。

臻琳也就是一猜,又估摸着臻瑛怕是不愿意让人晓得她的这些情绪,因此也就不细细与臻璇说了。

臻璇没有追问,进了孙氏屋子时,空气里还有一股子血腥气未散。

臻琪听见声响,嘘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床上的孙氏,压着声儿道:“又睡着了,我们去外头说话。”

臻璇远远瞧了孙氏一眼,印象里的孙氏一直都是明艳动人的,即便是未施粉黛,也让人赏心悦目,而眼下,她面无血色地睡着,微微发白的嘴唇看得人心中一紧。

三姐妹到了外间,细声细语说了会儿话,外头却突然热闹起来了。

臻琪一跺脚:“哪个不知好歹的,这般动静,吵到了大嫂可如何是好。”说罢,便要出去瞅瞅。

点翠正巧进来,道:“三位小姐,是大奶奶娘家突然来了人,正往这里来呢。”

点翠话音一落,段氏就进来了,后头的妇人一身贵气打扮,约莫五十左右年纪,越过段氏急急走到里间去了。

“那是孙家太太?”臻璇悄声问了臻琪一句。

臻琪没有做声,只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孙家太太红着眼睛出来了,点翠扶着她坐下,还未开口,眼泪就簌簌落下。她稳着声,与段氏道:“亲家太太,我们婉芸好好的人,怎么消瘦成了这般?怀着胎儿只有胖的,哪有她那样的,都要皮包骨头了,也难怪要生不动孩子了。”

段氏精神还未缓过来,头有些痛,孙家太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定是听见了难产的风声,跑来讨说法的,她揉了揉额头,道:“春天里是一切如常的,入了夏之后,也不晓得是不是天气的关系,胃口不太好,这最近的一个月,更有些萎靡。大夫也看了,法子也想了,还是不见起色,我也是担心得紧,好在总算母女平安。”

孙家太太抹了抹眼泪,又道:“我听说前几天香萃去上香的时候遇到些事儿,我那时就想来看看,可想着那事与我们婉芸没什么干系,这才没有来。”

张婆子与四丫惊了香萃的事儿果真传到了孙家,段氏心中忿忿,脸上却还是挤了个笑容:“让亲家太太笑话了,确实是惊了婉芸的丫鬟。”

“亲家太太,旁的我也不多说了,说多了反倒是碍了婉芸休息。”孙家太太收了泪水,又瞧了里屋一眼,“婉芸这一胎生得凶险,身子怕是要养好久才养得回来,我这个当娘的不能时时陪在身边,您多费心,替我照顾照顾她吧。两个孩子都还小,婉芸身子养好了,也好亲自照看。”

刚刚在里头,孙家太太看见孙氏那样的身体,差点没伤心得背过气去,不解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瘦弱成这样,当时就细细问了香萃,可是段氏不好相与,还是臻衍伤了孙氏的心。

香萃一一否认了,孙家太太放宽了些心,却也忍不住与段氏说道几句。

段氏自然听懂了孙家太太的意思,是怕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给孙氏找不痛快。她晓得孙氏在臻衍心中的分量,再说孙氏在孕中她都没有动过给臻衍房里塞人的主意,何况被孙家太太抓了辫子的现在。她讪讪笑了笑:“您且放心,我待婉芸虽不敢说如亲闺女一般,却也是疼在心里,不会亏待了她的。”

孙家太太得了段氏这句话,面上好看不少,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臻璇一直站在臻琳、臻琪边上,听着孙家太太与段氏的对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有娘家人心疼,真好。

第四十二章 旧闻

孙家太太拉着段氏的手,一面说一面往外走,刚出了院子,突就顿了脚步,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瞧瞧我,一看婉芸那个样子,竟是什么事都忘了。”

段氏一听,颇有些不解,原以为孙家太太就是为了孙氏难产与前几日香萃上香遇了张婆子的事而来了,听她这个口气,似乎还有旁的事未说,便问:“亲家太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跟我说。”

“亲家太太说一不二的,我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孙家太太怕段氏误会,她刚才是给段氏提个醒,却也不愿意说得过了把段氏给得罪了,万一适得其反,反倒是害了孙氏,她这个做娘的哪里去买后悔药吃,她唤了贴身的丫鬟一声,从她手上接过一本簿子递给段氏,“做月子跟重新投回胎一样,身子好不好,都看这一回了。我晓得亲家太太也很有经验,婉芸生辰哥儿的时候就是您照顾得好。这一次您且看看这簿子,上头记的是当年太后生怀安王爷时吃的月子餐,我费了大工夫托了好几个人才从原先怀安王爷的rǔ母那儿记来的。这些方子多看看总归错不了,我求来原本也是给我那病弱的儿媳的,这回先抄了一份给您送来,婉芸到底是我的心头肉啊。”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段氏自己就是做母亲的,虽还没有哪个女儿生产,却也能体会这种心情,她粗粗翻看了一下簿子上的内容,不仅仅写了每日的饮食调养,还有增加身体的各个需要注意的点儿,等出了月子之后两三个月间的调理也细细写了,“这方子费了您不少心思吧?”

“费心思也抵不过方子实用。”孙家太太笑了笑,“也是机缘,那位rǔ母的夫家也是我们甬州的,便托了人去问了。”

方子上有一些饮食之中添加了几味药,段氏道:“即使药膳,便要看各个人的身体来了,也不晓得这方子适不适合婉芸。晚些我拿给府里的大夫瞧瞧,若是合适,便依着这方子来。”

孙家太太一听,赶紧点了点头:“您考虑得周全。”

回到马老太太那儿,孙家太太说了一些喜气话,又抱着外孙外孙女瞧了又瞧,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李老太太也借机告辞,与媳妇孙女孙子一起回庆安堂。

马车上,臻璇靠着季氏,糯着声儿叫了一声“娘”。

季氏拍着她的背,细声问:“怎么了?可是被你嫂子的模样吓着了?女人哪个没有那么一遭,今日听你五伯母的意思,就是昨夜里生产时凶险些,现在已经熬过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儿了。你放心。”

“也不是。”臻璇嘟哝了一句,她前世没有受过家人关怀,这半年来,一日比一日亲近温和的季氏、严肃却也慈爱的李老太太,偶尔撒娇亦越发像一个九岁孩童了,“孙家太太急匆匆地来了,就怕嫂子有一丁点儿不好。”

“那也是人之常情。”李老太太半闭着眼,缓缓道,“孙家也不是普通人家,不然婉芸也成不了裴家的嫡长孙媳,若是有个好歹,定是要给个交代的。孙家太太出了名的疼孩子,今日没有跑这一趟才奇怪呢。”

季氏倒是听出臻璇话里的意思了,她偷偷看了李老太太一眼,怕说出口了让她误会,只好把臻璇搂得更紧些,替她理了理额发,以示安慰。

臻璇没有动,她知道季氏有口不能说,却也是真心疼她,心里舒服了一些。

“你是怕将来被人欺负了,咱们家谁都不给你出头?”李老太太看了臻璇一眼,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原本板着的脸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傻孩子,你祖父、父亲都不在了,祖母还是个二品诰命,哪里能让你吃亏?再说还有这一大家子,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祖父在时费心提携你大伯父,如今长房腾黄,你又与几个丫头亲近,他们怎么会不管你了。真真是瞎cāo心。”

臻璇听完,只低低应了一声。李老太太与季氏不会扔下她不管,这已经是她天大的幸福了,至于长房那儿,她是真心喜欢臻琳与臻琪,旁的倒也没想过那么多。不过也就是李老太太的这句话,裴家这么大一家子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愿意看谁倒下去。

当天夜里,臻璇陪着李老太太与季氏说话时,提起了孙家太太送来的月子餐。

李老太太闻言沉思了一会,道:“当今圣上是先帝的五子,怀安王爷是十三子,一母同胞都是当今太后所出。时隔多年,那时候很多传闻我也记不得了,只隐约有听说过那怀安王的rǔ母是官宦人家嫡出女儿的传闻,具体是哪家的,夫家配的谁,倒是回忆不起来了。”

“这般好的出身,怎就入宫做了rǔ母?”季氏诧异,问了一句。

“所以才多出了许多传闻。”李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当年那些事也只是听过,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未细细打听过,现在也说不出些什么,“只记得当今圣上登基,怀安王爷去了封地,不忍rǔ母别夫别子,厚赏之后便送出了宫。倒也没想过夫家竟也是我们甬州人士。”

这些旧闻是真是假,一时也说不准,一家人听过说过也就罢了,倒是李老太太惦记上了那份月子餐,若真是这么个来头,她也想看看瞧瞧,要真对了臻璇的身体,将来总有用上的时候。

隔了一日,族学里没有见到臻琼来,臻琳有些记挂,说是前日臻琼找她借了本书,她带来了臻琼却没来。

臻璇想起上回去庆福堂时没有遇见臻彻,便决定今日再去一趟,也正好把书给臻琼送去。

到了庆福堂里,臻璇见了周氏说明了来意,周氏接过书,说臻琼昨夜起了热,有些咳嗽,这才休息在家,又怕过了病气给臻璇,也没让她进屋去瞧瞧。

臻璇偷偷打量周氏,只瞧她脸上厚厚的粉,眼下却还是黑的,心说恐怕不光光是担心臻琼,怀着胎儿的袁姨娘怕是没给她多少舒坦日子。

这些事不是她一个隔房的侄女能说道的,臻璇也不多坐,起身出来了。

庆福堂花厅居中,后头一处大花园,东西分开,东面是二老太爷一家子,西面是三老太爷一家。

臻彻喜净,住的院子在最东面,因此臻璇往日来,都能不惊动旁人,一入庆福堂便顺着长廊小路绕过去。今天来的正大光明,也就省了绕路的想法。

快到时,远远撇见苏满玥的身影往后花园去,不由冷冷哼了一声,她到是真着急,只是今天日头大,臻彻跑后花园去做什么?

疑问未消,又见拈香端着茶水过来,她低着头,手都有些发颤,面色极不寻常。

臻璇心下吃惊,赶忙赶了几步,挑了一处不会被苏满玥瞧见的死角拦住了拈香,道:“二哥哥在吗?”

拈香没料到会遇见人,差点一声惊呼,还好看清了来人,倒也稳了下来:“二爷在书房看书呢,七小姐今天怕是不好跟二奶奶说话了。”

拈香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让臻璇赶紧走,臻璇哪里听不出来,她不解的只是明明臻彻在书房,苏满玥去了花园搞得是什么妖蛾子。

“还记得我上一回跟你说的话吗?”臻璇吃不准情况,便想着干脆讹一讹拈香,“二嫂让我今日来的。”

果不其然,拈香听了这句话,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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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苏满玥的计划(一)

注意到拈香的神情变了,臻璇心中叹息一声,果真是让她料中了。

前一回臻璇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因此还敲打过她,却不想拈香在臻彻与贾老太太那儿,还是选择了后者。

拈香心慌不已,被臻璇这么一问,便低下了头,不让她看自己的眼睛,只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双手,茶盏中的水都有一些晃出来。

臻璇本没有猜到苏满玥弄了什么把戏,待听到了那茶盏发出的叮叮响声才会过了意,沉下脸道:“她让你放了什么东西在里头?”

拈香咬着下唇,涨红了脸,不肯出声。

臻璇一跺脚,欺身上前几步,将拈香逼到了墙角:“你好大的胆子,二哥哥知道了你还有活路?贾老太太多大年纪了,谁知道还有多少年月?一个孀居在娘家的六姑太太和一个过几年就要嫁出去的表小姐,值得你卖命?二哥哥才是庆福堂里的正经主人!”

拈香眼眶红了,噙着眼泪,声音都带着哭腔:“七小姐,奴婢只是奴婢,二爷人好,顶多将奴婢远远打发了,可表小姐那儿,奴婢若不听,才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听了拈香这话,臻璇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拈香说的是对的,她一个奴婢能如何,不过是选了主子一条路走到黑。只是让臻璇心寒的是,臻彻的“人好”,竟也成了丫鬟背弃他的缘由。

“七小姐,这是桩糊涂事,您就当没看见吧。二奶奶已经走了,奴婢便是帮着她护着二爷又能如何呢?表小姐不会轻易死心的,不如就这么算了吧。您若是再见了二奶奶,也跟她说一声,投胎才是正理,下辈子有个好人家,莫在牵挂着这里了。”拈香越说越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慌,一番话说完,气都有些喘。

臻璇怔怔站在那里,想着拈香说的“二奶奶已经走了”,只是,她没有去投胎,她成了九岁的臻璇,她依旧在这个宅子里,看得见发生在三房的这些“糊涂事”。

从一开始臻璇就清楚地晓得,贾老太太不会收手,苏满玥更不可能放弃,一切只会按着她们的计划一步步上演。臻璇不是没有问过自己,当这些发生在她眼前的时候,到底要何如?是奋力去阻止,还是看着苏满玥终于坐上了她心心念念的二***位子却落得跟莫妍一样的结局?

清官难断家务事,当牵扯到前世的她的时候,她总是拿不定一个主意,而眼前已经到了那个时候。

臻璇踉跄后退了几步,她看到拈香趁着这个机会急匆匆从她身边擦过去,头也不回地走向书房,她想拉住她却感觉使不出一丝力气,抬不起手来。

靠着墙壁,臻璇慢慢滑下了身子,明明没有出伏天,却觉得寒冷,身体里的热气被一点点抽走了,剩下的是如冬日冰雪天一般的冰冻。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是她永远都不可能遗忘的,死亡的感觉……

臻璇又想起了二月里的牌坊,化了雪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冰得如针扎一般,除了几口水之外,没有别的吃食,她竟这样在那儿跪了三天三夜!

那时候是靠着什么才支撑着没有倒下去?是什么让她义无反顾地撞向那七人多高的牌坊?

她忘不了那一刻的喷涌而出的鲜血,忘不了那一刻的要遂了仇人心愿的不甘心。

那之后呢,臻璇茫茫然问自己,那之后她看见的是愤恨的臻彻,是牵着臻璇的手与她一起回忆蜻蜓、想念莫妍的臻彻,是她时隔多年终于想起来的露出温暖笑容的臻彻。

与死亡那一刻的悲伤绝望比起来,苏满玥即便是守上一辈子的活寡也不能弥补,难道真的要让她如意?

况且还有臻彻,只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会想念莫妍的人,她就不忍心看他再一次心不甘情不愿地进洞房,掀起盖头时看见一张不想看见的容颜。

臻璇猛得站了起来,她看见拈香进了书房又急急退了出来,没一会儿,又看见苏满玥推开了书房的门。

苏满玥脚步很急,因为她的计划,心中忐忑之余又有些兴奋,觉得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因此才没有注意到拐角处臻璇盯着她的如寒冰一般的目光。

看拈香那模样,臻彻应当是喝下了那碗茶了,想到这里苏满玥就忍不住要笑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苏满玥突然地闯入让臻彻皱起了眉头,疏离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写在面上,苏满玥丝毫不介意,反而回身带上了门,把有些刺眼的阳光关在了外头,而后笑意盈盈地走到臻彻身侧,暖声唤道:“表哥。”

苏满玥的笑容让臻彻十分不自在,他想冷言冷语地请她出去,可刚要开口,却觉得嗓子一烧,十分的不舒服。臻彻本能地又要去倒水,拿起水壶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动作。回想起刚才拈香紧张的神色与发红的眼眶,他的脑海里蹦出了一个想法。

把水壶重重放在桌上,臻彻猛得站起身,想拉开与苏满玥的距离:“你疯了?!”

“表哥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呢?”苏满玥并不着急,她不怕臻彻将她赶出去,若是臻彻动手她反而可以装出拉拉扯扯的模样,岂不是更让旁人笃定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苏满玥来之前特地在园子里晒了会太阳,那么大的日头她不躲不避,直到把脸儿晒红了,出了一身细汗才作罢。

主意已经打定了,哪里还有什么羞涩不羞涩的,这个季节本就穿得单薄,她拉了拉衣领,然后往臻彻边上走了过去。

臻彻红着脸,倒不是羞红的,而是气红的,他没料到苏满玥为达目的竟然这般丧心病狂,如此不知廉耻不顾名声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只是臻彻平日里从不与别人说一句重话,遇见这样的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训斥,只能被逼得步步后退。

眼看着再无退路,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苏满玥的身子一僵,在原本的计划里,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拈香就会带着贾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来寻她,到时候一阵哭泣和惊叫过后,也就坐实了这件事,臻彻便是一万个不乐意也一样要娶她,等她进了门,还怕臻彻跑了?

她可不是莫妍那个没手腕的软柿子,平白占了这个位子两年,抓不住臻彻的人,更抓不住臻彻的心。

只是这个时间怎么比她计划的早了一些,不过倒也不妨碍,苏满玥摆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转过头看向门外。

门开得不大,阳光落进屋子,一时有些晃眼。苏满玥不禁眯了眯眼,而后她看清了被阳光投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来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那样的目光苏满玥曾经见过,足够让她浑身一冷。

带着三分不屑、三分嘲弄、以及满满的快意,就这么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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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苏满玥的计划(二)

一股寒意如藤蔓一般缠绕上来,苏满玥脚步一个踉跄,斜斜往臻彻那边倒下去。

臻彻在听见开门声时就心中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可预料之中的惊呼和喊叫都没有到来,他抬去往门外看去,落入眼帘的便是臻璇的身影。

不知为何,臻彻就是有一种感觉,臻璇是帮他的。他侧身躲过苏满玥倒下来的身子,急匆匆就往门口冲过去。

苏满玥心中着急,她的计划怎么能让这个五房的小姐给破坏了,急急稳住身形就要追上来拉臻彻。

臻璇冷眼看着,抬步迈过门槛,挡在了苏满玥面前,由着她看着臻彻跑不去而拦不住。

机会已经溜走了,苏满玥晓得此时即便是追出去也没有用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臻璇:“七小姐怎么来了?”

臻璇微微扬起唇角,眼底却没有笑意,她慢吞吞关上了门,道:“外头热,我进来避一避。苏表姐这一身,可不也是热得慌?”

见臻璇的视线落在自己露出一半的肩头,苏满玥咬紧了牙关,怒目而视,可无论她怎么生气,臻璇依旧是那副模样。

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苏满玥实在不愿意在臻璇面前摆什么温和善良的姿态,恶狠狠剐了一眼,便要开门走。

臻璇哪里肯让她如意,扯住苏满玥的袖口:“苏表姐怎么就要走了?外头太阳这般大,当心晒。”

每一句话落在苏满玥耳朵里都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嘲笑着她今日的失策,苏满玥气得急于要把袖子抽回来,手上动作也大了一些。

臻璇到底吃亏在人小气力小,被苏满玥一带,一个不留意,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去了。

苏满玥见此也是一怔,却一点也不想管,扭身要走时门却被一下子推开了,一声尖利刺耳的惊叫声让她心头一紧。

来的正是苏满玥安排的拈香和贾老太太身边的翡翠,翡翠以为万无一失,在拈香推门时她看都没看,就尖叫出声,待看清楚一脸怒容站在那儿的苏满玥与坐在地上的臻璇时,声音已经收不回来了,最最糟糕的事,屋子里哪里还有臻彻的影子,那自己这一声叫到底算哪一出?

没有时间让她们反应,这一声惊叫引来了不少丫鬟的注意,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臻璇被翡翠一惊,此时倒也回过了神,晓得再不用一会,周氏定是会来走一趟的,她不如就坐在地上等着呗。

苏满玥的计划不能成功,也不能在失败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掩盖过去,心情烦躁之余,倒也记得整一整衣装。

周氏很快就来了,一进院子就瞧见了臻彻书房门口站了两个丫鬟,挡住了门她看不清里头情况:“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这般没有规矩!”

翡翠低下头,身子微微发抖,仿佛不是在艳阳高照的九月里而是寒风瑟瑟的冷冬之中。她是贾老太太身边很有几分体面的丫鬟,平日里见到周氏也不会多恭敬,发慌并不是因为周氏,而是因为坏了苏满玥的事,她晓得今天回到贾老太太面前,她有得好受了。

周氏看见苏满玥在房里的时候微微诧异,待看清坐在地上的是臻璇时,亦低声惊呼一声:“七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赶紧起来。”

臻璇被周氏拉得一呲牙,倒也不是装的,苏满玥那一下当真是摔得她极痛,不动还不觉得,这一动,当下就有些吃不住。

周氏见她如此,心里道了声不好,上回臻璇在长房晕过去,李老太太虽未和长房撕破脸皮也是冷冷地说道了几句,曹氏与李姨娘都过去赔礼,若是这回在她三房摔着了,她也少不得要去被李老太太训一顿了。

“赶紧去叫大夫来给七小姐瞧瞧。”周氏打发了一人去寻大夫,又低声与臻璇道,“七丫头,忍着些痛,站不住也要坐到椅子上去。天虽然热,地上可是冰的,不要受了寒气。”

臻璇知道周氏说的有理,便搭了她的胳膊爬起来。

“六舅母。”苏满玥收起了脾气,重新带上笑容,唤了周氏一声。

周氏一进屋就只顾着摔倒的臻璇,确实忽略了一旁的苏满玥,心下有些过不去,便问:“苏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七表妹绊了一下,正巧拈香和翡翠进来,吓坏了才叫了,惊扰到您当真罪过。”苏满玥轻描淡写几句,想把这事带过。

臻璇哪里能让她如意,拉了拉周氏,道:“六伯母,我从您那儿出来,就想来找二哥哥。可二哥哥不在,进来就只看见苏表姐,我想着外头太阳大,我又走热了,便想书房里凉快,我等一等再走。苏表姐也热得慌,见就我们两个人,衣服都松开了一些。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苏表姐的脸色白了白,急匆匆就要走,我想拉她跟她说衣服没有系好,苏表姐走得急,我被一带就摔倒了。”臻璇说完努努嘴,抬头看着周氏,“六伯母您别生气,苏表姐不是有意的呢。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走,是不是看到二嫂了呀?还有那丫鬟推门就叫了,莫非也看见了?”

苏满玥一听臻璇把莫妍都搬了出来,她平素不怕鬼怪的人都浑身不自在得紧,冲口而出一句“你说谎!”

臻璇一点也不怕与苏满玥对质,迎上她的目光,道:“那表姐说,真相是什么?”

臻彻早就跑不见了,苏满玥即便说她进来时臻彻是在的,臻璇也会一口咬定没有人,她照样捞不到一点好处。苏满玥吃了哑巴亏,支吾了几句,余光瞟见一旁低着头的拈香,赶忙问:“表哥什么时候出去的?”

拈香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就知道苏满玥的计划失败了,屋子里没有臻彻,有的是坐在地上的臻璇。而后她一直低着头在想,是不是自己太慌张了下药时手不停抖导致没有下够分量?还被臻璇撞破阻拦,最后变成这种结果。

当听见臻璇问翡翠莫非是看见了莫妍的时候,拈香只觉得xiōng口一紧,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

苏满玥的问话惊了拈香一跳,她猛得抬起头,哆哆嗦嗦地想要回话,却注意到臻璇目无表情地扫了自己一眼,脑海中只剩下臻璇说的“臻彻才是正经主子”的话,道:“奴婢先前送茶水来的时候,二爷在屋里,后来奴婢去做别的事了,不晓得二爷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晓得表姑娘与七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

拈香这样的回答,说不得错,只是与苏满玥想要的答案还是不同。

周氏听完,短时也辨不得仔细,她与苏满玥一房住的,只觉得这位表姑娘很少去别的房里走动,平素待人也还温和;而臻璇是隔房侄女,从来都是礼数周全的,小时候还有些胆怯,最近这段日子沉稳了许多,瞧着让人欢喜多了,且又是李老太太的独孙女,平日管教自是周全的,姐妹之中处得也好。

两个小姐在周氏心底印象都不错,今天的事臻璇说得清楚仔细,反而是苏满玥粗粗带过,这般想着,在心里到底是偏臻璇多了些。

周氏刚要再开口,突听拈香叫了一声,说是二爷与四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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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苏满玥的计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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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丫鬟相继请了安,臻彻入了房,瞧见周氏亦在,便问:“六叔母,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全在我书房?”

臻璇循声看去,臻彻没有了之前被苏满玥逼得步步后退的狼狈,神色自然了许多,看起来当真像是毫不知情。而站在一旁的臻徐,她自重生之后还是头一回见,只觉得比印象里的更消瘦了几分,衣服堪堪被撑起,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下去。

臻璇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回把臻徐牵扯进来了,回头他到了贾老太太跟前,又要吃一回亏。

周氏的笑容有些勉强,两个小姐说法不一,她便是心里有偏袒,脸上总不能太表露,正巧臻彻与臻徐来了打了个岔,她道:“我也是刚到的,听见你这屋里有丫鬟叫喊,才赶过来瞧瞧。”

“怎么回事?”臻彻看向拈香。

拈香心中七上八下,一边想着要怎么与贾老太太和苏满玥交代,一边又想着臻彻问起来要如何解释,总归是没个主意,听见臻彻叫她,她抬起头看见屋里几个人都瞧着自己,又赶紧低下头:“回二爷,奴婢与翡翠一块来的,刚推开门,奴婢还未看清屋里情况,翡翠叫起来了。奴婢猜想大约是翡翠瞧见七小姐摔倒了担心之余才叫起来。”

翡翠听拈香把话又推给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道:“奴婢见到七小姐摔了才叫的。”待说完了又细细一想,到觉得拈香的这个说法极是妥当,即能把苏满玥的计划给瞒混过去,又否认了臻璇的“也许是见到了莫妍”的说法,心中大喜。

臻彻听了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丝毫不搭理苏满玥,走过去问起了臻璇的情况。

周氏心里盘横着,这桩事到底情况怎样只有当事人晓得,牵扯了五房的嫡出小姐与三房的表小姐,她虽说是族长夫人,也不必急着和棺定论把这事说出个是是非非了,不如就这般过去了,毕竟没闹出什么天大的后果,臻璇摔得重不重也要大夫来瞧过才晓得。

“可千万别跟二侄媳妇一般。”周氏默默念了一句,想起她从娘家小住回来,刚一进门被白绸子吓了一跳,再一问才晓得是莫妍一不小心摔倒磕到了头给没了。这摔跤可大可小,只看臻璇现在的样子,倒是问题不大的。

周氏有了计较,便又催了几遍大夫,贾老太太那儿也听见了风声,遣了丫鬟来问,周氏便让苏满玥与翡翠先回去。

大夫急匆匆赶来,出了一身大汗,拈香便是不愿意待在屋里伺候也不得不去备了帕子茶水,一杯杯茶水送到,递到臻彻面前时,拈香只觉得臻彻的目光能把自己扎出一万个孔洞了,只恨自己不争气,又慌张起来。

臻彻没有当众为难拈香,只细细问了大夫臻璇的情况,听说只是摔了下,虽然摔得重也没有伤筋动骨,刚摔时会觉得很痛,缓一缓便会过去了。

周氏听了松了口气,臻璇没事是最好的,否则她当真不好与李老太太交代。

臻璇瞧见周氏额头上泌出一层薄汗,道:“让六伯母担心了。其实也不怪苏表姐,是我自己不小心,看她衣服松了,想她这么出去不好,就急急拉了她,才被带倒的。”

臻璇的语气小心又有些谨慎,周氏抬眼看了她一眼,瞧她一副生怕给自己多添了麻烦又闹得姐妹不合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晓得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你本就瘦弱些,脚劲也缺,很容易就被带倒了。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伯母的不够上心,你祖母与母亲口味清淡,喜欢素食,你和臻衡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饮食上可不能亏缺了。这事我回头与你祖母去说道说道,按说你也就比我的六丫头小上几个月,身板可差得多了些。”

臻璇低着头应了几声,没有多说旁的。

周氏见天色不早了,便要亲自送臻璇回庆安堂,也好顺便与李老太太和季氏说说,省的老太太气她。

路上,周氏得了空,静下心来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的情况,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臻璇说苏满玥衣衫不整,这算是什么事!便是再热再闷,哪里能够随便,何况还不是在自己屋里。更让周氏觉得奇怪的是,臻璇去族学从来不带丫鬟,她下了学一个人过来不奇怪,而苏满玥身边有两个大丫鬟,平日里不离左右,今天怎么从头到脚都没见过人影。

一旦起了头,疑惑如缺了口的水缸的水,再停不住了。周氏越想越皱眉,按臻彻说的,他是突然想起约了臻徐便急急出去了,若非如此,可不是大事了。

苏满玥到底是未有婚约的闺阁小姐,周氏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觉得自己这么想似乎不妥当,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可不要冤枉了人家。

庆安堂中,周氏大致与李老太太与季氏说了今天的事,又说已经寻了大夫看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妥当,因着要照顾病中的臻琼,只坐了小一会,便回去了。

季氏心疼臻璇,拉她到怀里,小心揉了揉:“摔疼了吧?”

臻璇贴着季氏,刚要开口撒娇几句,就听李老太太轻轻咳嗽了一声。

秦嬷嬷会意,出了花厅守在外头,李老太太见臻璇不解地抬起头来,问:“我要听实话。别拿老六媳妇那套话来搪塞我。”

臻璇一怔,看着李老太太,却瞧不出喜怒,不知道是祖母关心她而不相信六伯母那事情平平带过的说法,还是当真瞧出了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大约就是六伯母说的那样。”臻璇试探着开了口。

“璇儿。”季氏轻拍臻璇的背,道,“有什么不能跟祖母和母亲说的?遇见了为难的事,我们也可以帮你拿个主意。”

臻璇晓得季氏说的在理,况且今天的事难道就让苏满玥这般化了,全当没有发生过?刚才在周氏面前不好细说,告诉祖母与母亲应该没有什么不行的。

想通了这些,臻璇压着声,从园子里瞧见行为慌张的拈香说起,到后来瞧见苏满玥进了书房关上门,自己觉得不对劲冲进去瞧见臻彻已经被苏满玥逼得没有退路了,臻彻趁着苏满玥惊讶的当口跑了出去,而后自己拉住想脱身的苏满玥而被摔在了地上。

这些事,当时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现在说起来,仿佛有整整一下午这般长。其中细节,待说起来才明白一些当时来不及体会的心境,忍不住让臻璇在心中叹了口气。

季氏听得瞠目结舌:“竟然是这样的事?那个表姑娘,平日里看起来,不似是会做出这等下作事的人呀。”

“哼。”李老太太哼了一声,“我那三嫂子是什么脾气的人?最最顺着姑娘心意了,若非这样,我们家哪里会有一个常住的六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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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王府帖子

李老太太说起世逦时有些无奈和生气,裴家上下寡居的媳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且不提她与自己的儿媳季氏,三房的三太太不也是寡居多年?二房亦有嫡出的姑太太丧夫,在婆家尽心伺候婆母,从未归家。偏就世逦一人,一年都未到,就说服了贾老太太带着苏满玥回来了。

早些年,李老太太与马老太太就因为这件事头痛许久,可毕竟他们插不上手,那时的族长是三老爷世逊,正逢二老太爷过世不久,三老爷卧床,三太太刘氏忙得团团转,疏忽了世逦的事。

等终于有空闲去料理了,贾老太太便说了既然已经住了几个月了,东西也准备了那么多,何必再辛苦一趟跋山涉水地行远路回苏家去,苏满玥失了父亲,好不容易养过来一些,万一回去再伤一回心,可如何是好。

苏家碍于裴家家世,不敢提出让媳妇姑娘回家,他们不来催促,世逦更是无所谓了,带着女儿一直住了下来。

“说到底都是一路的手段。”李老太太摆摆手,“想坐实了事情,拖着拖着也就拖成了,世逦的事是这样,这回外孙女的事也是这样。两个人衣衫不整的在书房里,凭谁说出去,臻彻都推不了了,便是再不乐意,最后也要结了这门亲。”

臻璇认真听着这些事,虽有不少是她早先就晓得的,可听李老太太提了一遍,还是能补充不少细节。

李老太太接着又道:“我那三嫂子的心,旁人不晓得,我与大嫂却是晓得她的。原来吵死吵活要分家,后来看到二哥与世逊相继过了,臻彻还小,老六世迟接了族长的位子,老六媳妇肚子又不争气,偏就生不出一个小子来,正巧她的亲孙儿臻後出生,从此再不提分家。”

这些家族里的事,李老太太本是不愿意说出来的,只是臻璇今日在三房遇见了这种事,她才不得不提:“这些你且记在心上,三房那里是非多,自己多机灵着点,别出了事还不晓得为什么。”

见臻璇点头应下了,李老太太放下了这桩事,另说了一样:“璇儿,你怕是还不晓得,永凉王府今日递了帖子来,请你们姐妹几个十天后去王府小聚。”

臻璇吃了一惊,她知道在探新妇时颜家姐妹说的过府相聚不是客套话,是真的会递帖子来,却没想到这般快:“独独请了裴家,还是也有别家的姑娘?”

“帖子上没有明说,估摸着应当也请了别人家的。”李老太太解答着,两家如今的关系和交情可没有好到可以单请的份上。

臻璇抿了抿唇,接着问:“祖母上回和大伯祖母商量的如何?”

说起上回,李老太太苦笑,道:“哪里说得了什么,还未开口说正事,就被打断了。这样吧,明日我们再去一次长房,商议过了再定,去与不去都要回了帖子。”

翌日一早,臻璇先去了族学,晓得李老太太上午会过去长房,下了学后便坐了长房的车,与臻琳臻琪臻环姐妹一道回庆荣堂。

刚要进厅里,就见陈姨娘红着眼脚步匆匆地出来,跑回她自己屋里去了。

臻环一瞧面色就变了,可又必须先进去给老太太请安,不能立刻就去追她的姨娘,心急火燎的,便要越过几个姐姐第一个进屋。

臻琳也是看见了,心说又出了什么事情了,抬眼一看臻环往前冲,赶紧拉了她一把,再臻环甩开她之前,压着声道:“这就进去了,你别失了分寸,平日里老太太也许不计较,可现在生着气,你平白让她挑个错,自己遭罪不说,还连累你姨娘。”

臻环刚也是憋着一股气,被臻琳一说,晓得是自己冲动了,嘴上不愿意说,只退开几步扭过头,让几个嫡出姐姐先行。

“也就四姐姐心好。”臻琪附耳低声与臻璇说,她也晓得老太太定是在生气,便不愿意让臻环听见她的话,万一起了冲突,她也讨不得好。

锦虹笑着打起帘子让她们进去,臻璇跟在臻琳与臻琪后头,一进屋就瞧见不少人都在,马老太太与段氏、曹氏自不必说,李老太太与季氏也坐着,李姨娘站在一旁伺候着,周氏也在,各个面色都有些沉重。

姐妹几个行了礼,马老太太便道:“都出去吧,不用在屋里陪我们,去瞧瞧婉芸,或者回去自己说话去。”

臻琳赶忙代几个妹妹应了,领着人出了屋。

臻环一出来,看了臻琳一眼,便急匆匆去寻她姨娘了。

臻琳示意臻琪与臻璇等一等,悄声问起锦虹发生了什么事。

锦虹在屋外候着,里头的声音又不重,她其实听不真切,连蒙带猜地把事情说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夕末的事。

李姨娘因为臻珂要出嫁,今日起了个大早,去庙里求菩萨,谁晓得偏巧不巧,又遇见了张婆子和四丫,纠缠之余,那婆子竟然说出陈姨娘前几日塞了她们银钱的事,一口咬定若非夕末确实死在裴家,裴家怎么会赔钱。

李姨娘好不容易脱身回来,自是要把这事在老太太与段氏面前说一说的,又与陈姨娘对质可是真的把钱给了那个死皮赖脸的婆子让她们更赖上裴家了。

陈姨娘再是牙尖嘴利,无奈说不出夕末去处,到底死了还是没死也没个定论。送银子的事倒是承认了,说是夕末毕竟是臻徽屋里的丫鬟,人没了与她自己也有些关系,上回孙氏被闹到难产她已是心头大大的不安了,后来听说那张婆子与四丫还在外头乱说话,才动了拿银子封口的心思,没想到弄巧成拙。

陈姨娘说死了自己是一时糊涂没有考虑周全,亡羊补牢不成反而给狼搭了桥,求老太太看在她不是存心的份上饶了这一回。

马老太太是恨极了那张婆子与四丫,陈姨娘的说辞倒也听得过去,无奈是太下面子的事,碰巧又有别房的人在,一时难消气,说了陈姨娘几句,让她闭门思过去了。

臻璇听完,回忆起上回李老太太给自己的分析,心说定是李姨娘安排的,否则哪会正巧今日上香又遇上了,怕是李姨娘早就晓得陈姨娘送银子的事,这才唱了这一出。

“六姐姐身体如何?”臻璇插口问了锦虹一句,“六伯母怎么没有照顾她,来了长房?”

说起周氏的来意,锦虹面上有些为难,不肯细细说,只是道:“六太太才来了没一会儿,还未说什么呢,就因为陈姨娘的事闹起来了。”

臻璇还有问题想问,臻琳却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走了,也就不好再留着,一面走一面想。

莫非周氏是因为昨天苏满玥的那件事来的?

想想又觉得不对,且不去说周氏后来想没想过来昨天的事,便是想明白了,毕竟是他们三房的丑事,她怎么会跑来长房说道呢。

“七妹妹。”臻琳突然叫了她一声,“六叔祖母来,可是为了王府帖子的事?”

臻璇追了几步上前,走到臻琳边上,道:“四姐姐晓得?”

“昨日听说了。”臻琳没有否认,“还听说四妹妹舅舅家与王府沾了点亲。”

臻璇大致说了一下季家与穆家和王府的关系,又去瞧了瞧孙氏,见她已经恢复了不少,心头大安。坐了一会,就有丫鬟进来说,几位爷都下了学了,马老太太备了两桌,与李老太太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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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自作聪明(一)

一桌酒备在外头,坐的兄弟几个,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就是十一岁的六爷臻律,马老太太不放心,怕他们闹腾,便让李姨娘去照看着,里头女眷的一桌由几个贴心丫鬟来伺候。

马老太太喜欢热闹,最满意满满当当坐一桌的样子,因而没有让几个小姐另出去分一桌,要她们与自己一道坐了,说是挤在一起有人气,她瞧着就欢欣不已。陈姨娘被罚了闭门,段氏想着要亲自给老太太布菜,也给拦住了。

“我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吃酒的,你别扫我兴致。”马老太太示意段氏坐下,道,“你一个太太伺候什么?是不是要让底下坐着的小姐们也起来?不仅扫兴,还不让她们好好吃了。”说罢,她又笑眯着眼与一旁的李老太太道,“我晓得你和十四媳妇平素吃得清淡,无奈我大把年纪了,嘴上就是偏好油气,这里的厨子也都是这么做的,连素菜的味道都重一些,你们将就将就。”

见李老太太笑而不语,周氏开口道:“昨日我还同六叔母与十四弟妹说呢,七丫头与臻衡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进点荤腥补一补。”

李老太太笑容不减,却闭口不提昨日之事。

臻璇心中惊讶,按自家祖母往日的脾气,定是要说上一番的,比如“确实如此,看我们璇儿瘦弱的,被表姑娘轻轻一带就摔倒了。”当事关臻璇与臻衡事,李老太太是从不吝啬这一类的带着一些责难意味的话的,便是对上马老太太不能太下对方脸面,还是会提上一句半句。

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莫非是刚才在屋里已经谈过了什么?臻璇暗自猜想着。

因为桌上长辈多,姐妹几个吃得有些拘束,臻瑛还好些,时不时和马老太太应和几句,臻环心里想着陈姨娘的事,又不得不坐着耐心吃饭,一直都是微低着头慢慢嚼着。

马老太太拉着李老太太多喝了几杯,她酒量素来不错,也喝得微红了脸,听着曹氏说的有趣段子哈哈大笑。

臻环偷偷看了马老太太一眼,心说老太太心情好,应当是不会继续追罚陈姨娘了,姨娘顶多闭门几日,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害。何况闭门也是不错,起码不用到前头小心谨慎的候着,自己屋里不自在得多。

饭菜用得差不多了,丫鬟婆子们进来撤了,又上了一轮瓜果。李老太太正与马老太太贴着耳朵说着什么时,外头男娃儿们的声音突然重了起来,马老太太唤过锦虹,道:“出去瞧瞧,说什么这般开心呢,也说来与我们乐一乐。”

锦虹“哎”了一声出去瞧了,一会回来道:“老太太,几位爷在说想抽一天空去骑马呢,可又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一会想来求老太太放他们今日就去。”

马老太太听完,笑容不减:“一群爱疯的,偏就他们贪玩,哪个先提起来骑马的?”

锦虹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段氏见马老太太并没有不允的模样,便道:“去与马房那儿说一声,几位爷一会过去,让他们照看好了。”

去了马房跑腿的婆子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面色却很凝重,只是她进不了老太太的屋,只好附耳与在外头的李姨娘说了,李姨娘听了面色也是一变,匆匆进屋行了礼,走到马老太太边上,弯下身小声说完。

马老太太的笑容没有了,抬头不冷不热地扫了李姨娘一眼:“你说什么?”

李姨娘以为老太太没听清楚,又凑过去说了一边。马老太太眼神一厉,猛得把面前的茶盏重重砸在了李姨娘的脚边。砰的一声,杯子碎了。

马老太太突然发怒,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李姨娘被热烫的茶水洒了脚,吃痛又不敢动。

“祖母这是怎么了?”臻瑛回过了神,起身走到马老太太身边,讨好道,“可是弟弟们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

马老太太最心疼臻瑛,便是气头上也不会为难了,让臻瑛扶着自己离席坐回了榻子上,道:“一个个自作聪明得厉害,当真以为我老婆子岁数大了,不懂你们的手段?”

自作聪明一词,让李姨娘的面色灰暗了几分,偷偷看了眼段氏,见段氏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心下一惊,只是老太太东西也砸了,应当不会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地让事情过去,想到这里,便又稳下心思。

李老太太看出是长房有事要处理,便道:“大嫂子,我喝多了有些头晕,先回去了。”

马老太太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且留下,七丫头,扶你祖母过来与我一道坐。这事与你们也有些干系,一起听一听。”

马老太太说到这个份上了,李老太太也不坚持,让臻璇扶她过去。

臻璇心中疑惑,长房会有什么事情与五房有干系?

“罢了罢了,你们都不要脸皮子了,我老婆子怕什么。”马老太太自嘲地笑了笑,“你们几个都回房去,那几个小子也让他们回房待着,没我的话不许出来。锦虹,你去叫陈氏过来。”

话音一落,臻环的心一下子就急了起来,李姨娘进来回话时她就觉得有些不自在,结果怕什么偏来什么,陈姨娘刚被罚了思过,又被叫到老太太跟前回话,这回的罪过难道能比思过轻?想到这里,她哪里愿意听话回屋去,开口就要说什么。

话未出口,就被臻琳拉住了,臻环再着急也不敢当着老太太与段氏的面与臻琳闹,晓得臻琳是怕自己说话更惹恼了老太太,只好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担忧出去了。

陈姨娘很快便来了,与臻璇上午瞧见她穿的那身艾绿色绣花丝绸不同,许是为了“闭门思过”,换了更素净的茶白色。

陈姨娘心下嘀咕得厉害,原本因为亡羊补牢不成,已经让老太太训了一顿,怎么不过一两个时辰,又将她叫了过来。

“那个叫夕末的丫鬟确实已经死了,是不是?”马老太太缓缓开了口,这句话虽是提问,语气却很笃定,也不管陈姨娘面色如何,她又继续问道,“到底是不是因为手脚不干净,你说上一说。”

夕末凶多吉少是在臻璇意料之中,只是她一直很难相信夕末的死与陈姨娘有关,陈姨娘与夕末又没有什么利益干系,便是手脚不干净也不用把人往死路上推。可现在一听马老太太的话,似乎是还别有隐情。

陈姨娘听了老太太问话的口气,再瞧了一眼边上看好戏的李姨娘,晓得是瞒不过去了,将事情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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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自作聪明(二)

夕末本是三房的丫鬟,因为打坏了东西,臻徐想打发了卖出去,结果段氏不舍得卖,就调到了臻徽屋里。

臻徽到底是陈姨娘亲生的,因而平日里大小事虽轮不到她管,她也是仔细瞧着的,她是越看越不喜欢夕末,只觉得这人心思全然不在伺候臻徽上。

陈姨娘记在心上,偷偷让人去三房打听,这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可是吓坏了她,臻徐想卖了夕末哪里是因为她打坏了东西,根本就是这贱蹄子不知检点想爬臻徐的床!

陈姨娘急坏了,夕末可别因为够不着臻徐了就打上了臻徽的主意,她在一旁盯着,有一回发现夕末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赶紧叫嚷起来,想说她手脚不干净好赶紧卖出去。那之后,夕末就突然失踪了,陈姨娘也是吃惊,就猜测着夕末怕是晓得讨不到便宜就跑了。

臻璇听了陈姨娘的话,心里犯起了嘀咕,莫非贾老太太许给夕末的就是一个姨娘的位子,所以夕末即便是到了长房都那么卖力地帮着贾老太太陷害莫妍?

若真是这样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只看她的母亲妹妹的行事,就能猜测出夕末在家中是不受喜爱的,若不是想诈一笔银子,死了活了她们都不会放在心上。

夕末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若是看上了裴家的好,不愿意将来配个小厮做媳妇,想做个姨娘倒也不是说不通。

臻璇一面想着,一面去瞧屋里众人的反应。

周氏面色讪讪,夕末到底是从三房被撵出来的丫鬟,当时她也就是听臻徐说了是打坏东西,竟也没有细细想过,臻徐那么温吞的性格,若只是这种过错,哪里会要把一个丫鬟卖出去。

李老太太和季氏是听马老太太说这事与五房有些关系才坐下来听的,对夕末她们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可听说她有过爬床的心思都微微皱了皱眉头。

曹氏自从前回被那张婆子闹了,极不乐意管这破事,上午讲起陈姨娘送钱的事她就不爱听了,心道李姨娘也真是的存心来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好不容易才哄乐呵了下午竟然还来这么一出,当真是头痛。

等臻璇的目光移到段氏面上的时候,就觉得她也是一肚子的不爽快,规规矩矩坐在那儿不吭声。

李姨娘却感觉有些急切,她见段氏没开口,便道:“八爷才多大的人?夕末能惦记上他?陈氏你这话的意思是太太故意把一个不检点的丫鬟塞给八爷了?”

臻璇暗自啧了一声,李姨娘这火放的,打定主意是要让段氏说点什么了。

陈姨娘往日里嘴巴是快,却也是个能看颜色的人,被马老太太一训斥,再看段氏的面色,就猜到了这件事车扯开了说老太太是极不高兴的,段氏和李姨娘违了老太太的意思,回头算起账来,怕也不会多舒坦。

想明白了这些,陈姨娘才不去理会李姨娘的煽风点火,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老太太,这些都是实话,您把几位不相干的姑娘与爷都请了出去,也算是给我留了颜面了,我哪里还会说谎话。”

陈姨娘这么一说,倒是证实了臻璇与这事有关,可惜臻璇半点也想不去来。

马老太太眼都没抬,让锦澄替她按着额头,道:“你继续往下说。”

“夕末不见了,一日多不见回来,我全当她跑了,就放到脑后去了。”陈姨娘带着哭腔,继续往下说。

夕末不见的第三天,庆荣堂比往常更热闹一些,段氏忙着瞧臻珂的陪嫁单子,臻琳臻琪在老太太跟前说话。

陈姨娘与李姨娘拌了几句嘴,心里不爽快得厉害,就走到园子里去透透气。

没想到正巧见到了臻璇,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急急地往前走,臻德与臻徽蹑手蹑脚地偷偷跟在后面,亦是没有半个丫鬟婆子在一边。

陈姨娘好奇,又担心臻徽,也悄悄跟了上去。

陈姨娘瞧见臻璇上了书阁,刚一推门,也不知道怎么的,竟是连叫都没有叫一声,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臻德和臻徽才多大年纪,一瞧臻璇倒了,也是吓了一跳,商量了几句没敢上去看,就跑回去喊人了。

陈姨娘按耐不住,心道总不能让臻璇就这么倒在那儿吧,反正臻徽是亲眼看着臻璇莫名其妙地倒了的,回头说起来,总会帮他姨娘说句真话,她干脆好好心,先去瞧瞧。

陈姨娘一上楼,就见臻璇的面色都青白青白的,她唬了一跳,抬眼去看书阁里面,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连她都晕了过去。

书阁的梁上挂着一个人,舌头拖得长长的,早就死透了。再鼓起勇气看死人的脸,当时就差点叫喊出来,那不是夕末是谁啊!

陈姨娘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摔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见远处臻德臻徽带了人过来了,陈姨娘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给夕末的魂魄迷了心窍,猛得关上了书阁的门,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陈姨娘叫嚷着夕末手脚不干净的事,很多丫鬟那时候都瞧见了,结果不过三天,夕末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吊死在书阁里,不管是不是自尽的,陈姨娘哪里说得清楚,而且夕末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她竟然还在现场。

陈姨娘哪里管得了别的,只想着千万别让人瞧见了自己,最好是连书阁里的夕末都别瞧见,她失魂落魄地等到晚上,也没听见任何风声,战战兢兢地一问别人,才知道臻璇被曹氏送回了五房,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没有人提起来夕末,看样子去救臻璇的时候也都是慌了,没有打开门瞧瞧。事后她才旁敲侧击地从臻徽那里打听出来,白天是他们恶作剧把臻璇骗去了书阁,想把她关到里头吓吓她,臻徽与臻德跟着臻璇,从他们的角度没有看见臻璇开门,以为是一摸了门就倒了,因而事后也没有人打开书阁瞧瞧。

陈姨娘当天夜里琢磨了一晚上,心说等臻璇醒来了,把这事叫嚷起来了可怎么办。

最后想出了一个法子,趁着还没有露馅,先把尸体移了,再挂了假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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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这里了,小臻璇的真实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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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自作聪明(三)

陈姨娘自以为聪明,想到了解决的好法子,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可现在还是大半夜的,哪里是行事的时候。

她耐着性子迷迷糊糊睡到第二天早上,一打听,臻璇还是没有醒,不免松了一口气,如今只要赶在臻璇醒来前把事情弄妥当了到时候就可以糊弄过去了。

陈姨娘自己的针线功夫不行,怕做得假了不能取信于人,便先去找了臻环。陈姨娘一面抹眼泪一面跟臻环说,因为臻徽和臻德骗了臻璇去书阁,臻璇才晕了过去,回头老太太面前没法子交代。问题是谁都不晓得臻璇是怎么会晕过去的,不如在书阁里放个假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让臻徽脱开关系。

臻德是嫡子,老太太与段氏心疼还来不及,或许出了事后长辈要把过错都推倒臻徽头上,臻环担心臻徽,又心疼姨娘,一口答应了。

陈姨娘又去与臻徽说了一说,臻徽起先不肯答应,只说臻璇是自己倒下去的,与他们又没什么关系。陈姨娘着急,劝说了几句,臻璇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己倒了,马老太太与段氏怎么会相信呢?便是马老太太与段氏不追究,能这么给李老太太解释?

臻徽一听觉得有理,便听从了陈姨娘的计划,去说服了臻德,只当是不晓得安排了假人在书阁里,回头查问起来,能撇开就撇开。

事情后来的发展很顺着陈姨娘的心。

臻环连夜把假人赶了出来,套上了丫鬟衣服,陈姨娘重金买通了马房的一个马夫帮她把假人吊上去,又把夕末的尸体运出去一卷草席埋了。

三日后臻璇醒来,陈姨娘担心得不得了,可只听说李老太太刺了去送东西的婆子几句,曹氏与李姨娘去了才让李老太太顺了些气,而臻璇半句都没有提起来,只说是忘记了。

陈姨娘松了一口气,心说忘记最好不过了,臻徽臻德也不过是挨了几句骂,给臻璇赔个礼也就算了。

陈姨娘一放松,日子飞一样的过,她哪里记得要把那假人弄下来,等那个雨夜臻璇与季氏赶到长房里,她才晓得糟糕了,臻璇什么都想起来了。

“后头的事,老太太您都知道了。”陈姨娘越说声音越小,她如今明白吊个假人上去实在不是什么聪明法子,只是那时正在紧要关头,她脑子转不过来想了个馊主意,“一步错,步步错。老太太,太太,我是个粗人,因为心慌害怕才会隐瞒下这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过去。哪里晓得那夕末娘家来人,还闹到了庆荣堂,当真是……可事已至此,我实在不想说出夕末已经死了,否则不是更说不清?所以才一直说夕末是自己跑了。后来听说张婆子在外头闹,我想着给些银子,破财消灾,这才又做了样蠢事。”

陈姨娘的这些说法,马老太太不置可否,由着她跪坐在地上嘤嘤哭泣。

臻璇低着头,心情很是复杂,她察觉到季氏捏了捏她的手心,才慢慢抬头,挤出一个笑容:“母亲,我没事。”

该出的事,在小臻璇推开书阁的那一刻已经出了,如今在臻璇身体里的是莫妍,她听着别人说小臻璇的事,就仿佛在听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从她头一天在五房醒来的时候开始,就不止一次猜测过小臻璇的死因,到后来在雷雨天脑海中闪过了书阁,闪过了死人,她才晓得发生了什么。

当看见被抬回来的假人时,臻璇也怀疑过,就算是猛然之间,一个再逼真的假人能吓死一个九岁的女童?

如今想来,那时候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小臻璇见到的根本不是那个假的,而是真真正正吊死在书阁里的夕末,那样的景象于一个孩子来说当真是太恐怖了。

思及此处,臻璇忍不住自嘲一句,莫非这是她能重生到臻璇身上的原因?莫妍被夕末的卖力演出逼上了绝路,小臻璇被她的尸体吓得没了气,也许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因缘吧。

而陈姨娘所说的是真是假,臻璇不好妄下定论,不过做假人这事到底是想得不够周全,甚至说是漏洞百出,也是陈姨娘运气好,马老太太与段氏没有细细追问,若不然,怕是早就暴了光了,哪里能拖过半年这么久。

李姨娘瞧着哭泣的陈姨娘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也有今天,事情终于被弄清楚了,陈姨娘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想到这些,李姨娘很是开心,只是她左等右等,老太太与段氏都没有出声。

李姨娘一咬牙,这已经是最好的赶走陈姨娘的机会了,不能轻易放过,便是回头老太太对自己有意见也没关系,至于段氏,自己跟了她那么多年,怎样让她消气怕是没人比自己最晓得的了。

“死无对证,由着你说了。就算是叫了八爷九爷十姑娘来询问,两个是你生的自是帮着你的,九爷上回能被八爷说服,这回也说不准呢。”

李姨娘话一说完,臻璇就瞧见段氏的眉头更紧了,也不晓得是不满李姨娘的插嘴还是不满臻徽能说服臻德这事。

陈姨娘早就定了不管李姨娘说什么都不理会,这句话听在耳朵里也只当没有,一双泪眼看向马老太太。

段氏也在打她的小九九,反正今日得罪老太太是得罪惨了,换回已经不可能了,不如就顺水推舟地把陈姨娘卖出去,也算是给自己谋点利益。

“老太太,夕末是自尽的还是被陈氏害死的,现在说不清楚。撇开这些不说,陈氏后头的那些事确实做得不对,还把臻徽、臻德以及十丫头拉下水,长此下去,我真担心啊。”段氏说得小心翼翼,怕太直白了反而让老太太不舒服。

“你这个当嫡母的难道没有过错!”马老太太重重一拍扶手,吓了屋里人一跳。

段氏的脸一下子白了,刚要开口再说几句,陈姨娘就赶在她出了生。

“老太太、太太,我晓得这事是我做错了。只是那夕末当真不是我弄死的,我的胆子不大,平日里跟李姨娘斗斗嘴,偶尔给太太找些茬子的事,我敢做,但是杀人放火的事我哪里敢啊!老太太,我进裴家也有十年了,我是怎么样一个脾气您也是晓得我的,借我几个胆儿我才能做出那样的事儿啊!”陈姨娘越哭越伤心,能不能继续留在裴家照看臻徽和臻环看的就是马老太太的意思,她怎么样也要设法说服她。

马老太太中午酒喝了不少,又被气着了,头痛得不行,一时也不打算拿主意:“你有几个胆儿我还是晓得的。跪在这里,等我起来再发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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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自作聪明(四)

段氏与李姨娘一听,心里再是着急也不敢拦了马老太太休息。

陈姨娘泪眼婆娑,晓得老太太大约是还没有打定主意,自己还是有可能获救的。

马老太太不肯让段氏扶,只让锦澄与曹氏搀扶着回了里屋,走前还放了话,这事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

李老太太也是倦了,真的死人也好假的死人也罢,她只要臻璇好好的就行了,旁的那些妻妾斗争她才懒得上心。本就打算告辞走人,无奈年纪大了,喝过酒之后身子乏,不躺一躺怕是回不去。

臻璇见此,去把挽琴叫了过来,一道扶着李老太太去偏间小睡一会。

挽琴性子沉稳,做事细致体贴,李老太太很是喜欢,臻璇身边没多少事,原先就桃绫一人,现在加了挽墨已是轻松很多,便把挽琴送去李老太太身边伺候。

李老太太躺下,叹了口气:“老了,不中用了。”

臻璇轻声安慰了几句,抬眼见挽琴的神色有些凝重,便问:“有什么事?”

挽琴有些犹豫,被臻璇催了几句,道:“奴婢今天和长房的丫鬟闲话时,晓得了陈姨娘上午被罚的事。下午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也能猜出这惩罚会比上午更重,最重的也许会被卖出去。奴婢就想着,大小姐也是庶出的,马上就要进京待嫁了,此时若传出裴家的姨娘如何如何,对大小姐岂不是不好?”

挽琴说完,瞥见李老太太正看着她,瞧不出喜怒,她突然察觉到是自己失言了,一惊之下跪在了地上:“是奴婢多嘴了,请老太太与小姐责罚。”

李老太太盯着挽琴看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见挽琴还是跪着,臻璇道:“祖母让你起你便起来吧。”

挽琴爬起身,替李老太太整了整被子,一言不发地退出去了。

“挽琴说的也有些道理。”李老太太拉过臻璇的手,强打着精神,道,“你也瞧出来了,那我大嫂子是一点也不想将这事闹大的,就是老大媳妇与李姨娘想赶了陈姨娘,你把挽琴那番话与她们说去,说是我的意思。牵扯到了自己女儿,李姨娘也能消停了。”

臻璇应下了,从偏间出来,瞧厅里众人面色各异,不免有些烦闷。

这些戏跟写好了的戏本一样,一出出唱了下来。

李姨娘说服了段氏,才有了今天上午上香时遇见张婆子晓得陈姨娘送了银子的事,至于陈姨娘是为何想起要去送银子的,只怕也与李姨娘的安排脱不开关系。

马老太太亦是聪明人,李姨娘的那点把戏她哪里不晓得,臻璇猜测上午她会那么生气并不仅仅是因为陈姨娘送了银子,也是气李姨娘不肯让这事平平稳稳过去。

李姨娘怕也明白了马老太太想大事化小的心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兄弟几个想起要骑马,把马夫运走夕末尸体的事揭发出来。

马老太太最是不喜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曝光,因此才会气得大骂她们自作聪明。

臻璇想到这里,又忍不住佩服起马老太太来,看来她老人家早已经晓得了书阁里的事,也许在张婆子与四丫闹上门来之后没多久,老太太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吧。

而臻璇还有不明白的事,就是夕末的死因,一个一心想做姨娘来改变自己贫苦命运的女子为何会选择死亡,是因为发现贾老太太的允诺无法实现而伤心自尽,还是另有隐情?

臻璇猜不出来,便是跑去问马老太太也不会收获答案,这些东西都是这个家族里黑暗的那一面,老太太怎么愿意让小辈们晓得呢。

曹氏陪着马老太太没有出来,周氏与季氏压着声在说悄悄话,段氏目无表情地坐在那儿,看着跪在地上的时不时抹几下眼泪的陈姨娘。

锦澄在换了新茶,见到臻璇微微笑了笑。

李姨娘看了段氏一眼,没有犹豫地走到臻璇边上,道:“七小姐当真是受惊了,那天我跟着去看你,就见你直挺挺躺在那里,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可怜见的,小小年纪遇见那样的事。说起来也是我不仔细,若是推开书阁瞧瞧,这事也不会瞒下这么久了,也害的大奶奶险些出事。”

李姨娘目光温和,安慰的话语里无不透着关切,臻璇听在耳里却是别样滋味,李姨娘的这些好意这些关怀,不外乎是为了激起自己对陈姨娘的不满。只要五房让李老太太给个说法,她就不得不卖了陈姨娘了。

臻璇扬起唇角,扯出一个笑容,道:“多谢李姨娘关心,只是那事情过去许久了,若不是现在提起来,我其实都不太记得细节了。若不然,怎么会连自己瞧见的是个真人还是死人都分不清。现在晓得是真的死了人,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李姨娘的面色僵了一下,讪讪笑了笑没有再开口。陈姨娘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听臻璇这口气,也许李老太太是在怨长房旧事从提,让臻璇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来。

“璇儿,过来。”季氏听见了臻璇的话,招呼她过去,搂在怀里安慰道,“好孩子,莫要怕。”

臻璇靠着季氏,抬眼瞥见有些急切的李姨娘,心中忍不住唏嘘,当娘的都是心疼孩子的,待一会这事关系到臻珂的利益的时候,李姨娘还能不能这般下定决心让马老太太和段氏把陈姨娘卖得远远的。

“母亲。”臻璇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大伯祖母是要卖了陈姨娘吗?陈姨娘以后就不是我们裴家的人了?”见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臻璇继续道,“祖母刚才跟我说,陈姨娘犯了错,别人不单单会说她的不是,也就说家里别的姨娘的不是,还有庶出的兄弟姐妹也会被瞧不起。那大姐姐怎么办,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婆家会不会不喜欢她?”

臻璇话音一落,不仅仅是段氏,两位姨娘的面色都变了。

段氏原本对李姨娘自作主张放了张婆子与四丫进来的事非常不满,后来听了她的劝,也知道这确实是一个处置陈姨娘的好机会,这才由着李姨娘动作。今早老太太的怒气让她看清了老太太对这事的态度,她只让丫鬟与李姨娘提了提,不想李姨娘就沉不住气把马夫的事一股脑儿扯了出来,把老太太气坏了。段氏是骑虎难下,一面顶着老太太的怒火,一面想着赶紧打发了陈姨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李姨娘也是这么想的,从段氏丫鬟那里听来了情况,晓得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今日不处理,以后要再提,只怕老太太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这才心急火燎地煽了几位爷,提起了马房,把这戏唱了下去。

陈姨娘此时是当真放松了,她原还不晓得老太太为何没有下决心卖了她,被臻璇一说才明白过来里面的门道,便是为了这个家里其他庶出的子女,都不能丢这个脸。她也不怕以后老太太暗地里处置了她,有别房的人晓得这事的经过了,到时候总会起疑心,以马老太太的性子,才不做落人把柄的事呢。

陈姨娘嘤嘤哭声不断,斜着眼儿去瞧李姨娘,见她一脸烦闷和吃惊,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这个李姨娘,害得她这么倒霉,结果挖了个坑连累了自己闺女,怎么能让陈姨娘不开怀呢,她简直要掩着嘴笑出声来。

臻璇看着这三人的面色变化,暗自感叹着妻妾关系当真不好处的。

锦澄换完了茶,晓得臻璇那番话其实是要说与马老太太听的,对臻璇福了一礼,进去里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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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父母心

锦澄进去了很久都没有出来,李姨娘长着脖子等了许久,晓得这一回赶走陈姨娘是不可能了,若自己与段氏一意孤行,损害的是自个儿亲生的臻珂的利益,权宜之下,李姨娘也知道孰重孰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锦澄才出来说话:“几位太太、姨娘、七小姐,老太太喝多了酒,又累着了,要多休息一会,晚膳前不打算起了。老太太说了,六老太太考虑得周全,这也是她的意见。剩下的事,烦请大太太打点了。”

段氏脸上挂着笑,可无论由谁来看都觉得十分勉强,老太太的意思摆在那儿了,她怎么可能违背。

老太太不过是借了自己的口来处理这些事,全当是自己与李姨娘给她寻了这么个大麻烦的补偿,想到这儿,段氏的笑容里更多了几分自嘲。

“陈氏,你伺候我们老爷也有十年了,你的脾性我知道,杀人放火的事你确实是没有那个胆子。”段氏淡淡地看着陈姨娘,语气平和,“只是夕末到底怎么死的,现在死无对证。且不说是不是与你有关,你知情不报,还教唆爷与姑娘做偷梁换柱的事,是你的大过错。望你下回谨言谨行,回房闭门思过去吧。”

段氏处置完陈姨娘,自己亦是烦闷不已,与厅里剩下的人说了几句之后,扶着李姨娘的手回去休息了。

李姨娘跪得久了,膝盖疼得慌,挣扎着爬起身揉了一会,才努力稳着身子往外走。

臻璇与季氏说了一声,就去瞧李老太太,老太太睡得很沉,臻璇见偏间里不透风有些闷,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窗子。

从窗口看出去,正好瞧见站在不远处的臻环,她一脸着急地等在那儿,看到陈姨娘出来,赶忙迎了几句上去。

“姨娘。”臻环叫了一声,眼尖地看出陈姨娘走路不平稳,伸手扶住,道,“姨娘,出了什么事,她们要让你走?”

陈姨娘今日虽说吃了亏,可段氏与李姨娘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划算的,可具体出了什么事她可不敢与臻环说。

马老太太的心思陈姨娘已经摸透了,她不愿意这事曝光,陈姨娘自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得罪老太太,笑着道:“小姐放心,姨娘没有什么事,老太太与太太罚了闭门思过,姨娘还在裴家,不会走的。”

臻环听了,又见陈姨娘的表情不似在说谎,稍稍安了些心:“那我扶姨娘回房。”

若是放在平时,陈姨娘巴不得臻徽、臻环与她更亲近些,她觉得那是极长脸的事,只是今天她不好这样,回头老太太跟前再被扔一顶不知收敛不懂规矩的帽子,那等臻珂一出阁,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这些陈姨娘都不怕,她更怕的是因为这样让老太太不喜臻徽与臻环,说他们亲近姨娘而疏远了嫡母,在老太太心中的分量越减越少,这一儿一女将来可怎么办。

“不敢劳烦小姐。”陈姨娘轻轻推了推臻环的手,“姨娘自己能走。”

臻环见陈姨娘坚持,倒也放弃了,只跟在一旁。

臻璇本想侧开身子回避一下,可陈姨娘还是撇见了她,冲她行了礼身子才走。臻环诧异,听见陈姨娘压低着声儿跟她说“多亏了五房开口才没事的。”虽依旧不明所以,但看向臻璇的目光没有那么敌意了。

傍晚,李老太太醒时马老太太还未醒,她有些头痛,问了臻璇事情的结果之后,便打算回去了。

说事情时,臻衡被抱去曹氏屋里,与臻琪臻律在一道耍玩,臻璇去接了弟弟,又与臻琪说了会儿,臻琪好奇想打听,臻璇推说了几句,正好曹氏回来了,便赶忙带着臻衡回来了。

到了庆安堂,李老太太又去休息了,臻璇也没事做,回房想看会儿书。

才没一会,季氏便来了,在一旁坐下,细细瞧着臻璇:“璇儿,可有哪里不舒服,与娘说说。”

臻璇听完,心里一暖,晓得季氏想问又不敢问,道:“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了,便是晓得了那时的事,也想不起来。”

“你既这般说,娘便听了,可千万别是为了宽娘的心,骗娘的。”季氏叹了口气,抬手帮臻璇整了整额发,“都是天下父母心,李姨娘为这事费了多大心思,不惜开罪你大伯祖母,都要说服你大伯母把陈姨娘打发走,可一牵扯到大小姐,就什么都放弃了。”

“我看这件事,李姨娘和大伯母都是吃力不讨好,损己比损人多。”臻璇撇撇嘴,那两位要让马老太太消气就够她们费功夫的了。

“瞧你说的。”见臻璇说话语气轻松,季氏放心了不少,“说起来也是你大伯母急了,她自己掌着长房大大小小的事,又是有儿有女,孙子都抱上了,何必费心对付一个姨娘,且不说陈姨娘压不过她一头,便是再嚣张些,又怕什么呢。再退一步说,你大伯父人在京城,她赶走陈姨娘没什么意思。”

话一说完,季氏才察觉到自己说多了,这妻妾争宠的事,哪里好这么直白地对一个九岁小姑娘讲呢,她咳了两声,见臻璇没什么反应,便道:“其实娘也不懂这其中的门道,你听过便算了。”

臻璇原还未觉得季氏的话有哪里不对,听到最后才回过味来,抱着季氏笑着道:“娘不懂才是有福气的。”话出口就收不回来了,臻璇感到季氏的身子僵了一下,赶紧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季氏拍了拍臻璇,笑容淡淡的:“娘晓得,你别担心。”

臻璇咬了咬下唇,她本想逗季氏开心,脑子又没有细想,等说了之后才知道说错了,父亲去得这般得早,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能说母亲是个有福气的呢。

季氏怕臻璇想进去了,便另起了一个话题:“你六伯母今天是为了二爷来的。”

听说跟臻彻有关,臻璇被吸引了注意力,莫非周氏当真晓得了昨天事情的经过?

“这本就不是能见得了人的事,所以趁着你们兄弟姐妹都不在,她才提起来。”季氏说到这里也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臻彻的母亲三太太刘氏吃斋念佛多年,早已经不管事了,昨天听说了苏满玥与臻璇闹了书房的事,破天荒地找了周氏。

臻彻也在,除了露出排斥苏满玥的意思之外,还说臻徐也想一起上京城。

臻彻进京长房都晓得,也让裴大老爷找了好先生,可臻徐却是头一回提起来,周氏念着臻徐是个好孩子,被贾老太太压着,这个庶孙只怕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了,便来与马老太太商议。

马老太太是愿意自家多出几个读书人,以后官场上有个照应,臻徐是贾老太太的孙儿可脾气性格完全不似他的祖母姑姑,她虽然只在逢年过年时见过他来请安,也看出这小子心性不错,那点儿温吞脾气也是被这一家子整出来的,当时就点了头,说送一个也是送,两个也是送,一起去了便是。

周氏得了保证也就松了口气,说这事贾老太太那儿还不晓得,未免意外,也就不露出口风,等到要走了再说。另外,周氏也说了这剩下的日子里会看好,不然苏满玥丢了一家子姑娘的脸。

臻璇听完,心中感叹,到底是做母亲的人,刘氏再不管事也不愿意看着臻彻一次又一次被人算计,而臻徐的嫡母姨娘怕孩子因为苏满玥设计臻彻失败的事被牵连,又为了孩子的将来,也不愿意让他忍气吞声在贾老太太跟前耗费了一生。

“晓得你担心二爷与四爷才与你说的,可千万别说出去。”见臻璇点头保证,季氏又道,“王府请帖的事也提了。”

臻璇亦是好奇这事,追问:“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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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的内容本应该在母亲节的时候发的,可惜节奏慢了,就到今日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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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偷听(一)

季氏将昨日两位老太太商量的情形挑了主要的与臻璇说了一说,对方虽说是王府,不过相请的也就是她们姐妹几人,闺阁女子聚会,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不乱说话是不会给在京中的裴大老爷惹事的。何况王府也不是单单请裴家姐妹,亦请了其他官宦人家的小姐。

有一样原因,季氏没有同臻璇说,两位老太太都在cāo心底下孩子们的婚事,若是婚配,甬州的这些官宦人家总归是不错的选择,让她们出去见见世面,也可以在和别家的交谈中多看一些姑娘品性,等老太太想替孙子们选媳妇时也好有个参考。

既然是答应了,臻璇开始琢磨起这回帖要如何写,她是头一回写这些,想了一会,又问季氏拿了王府的帖子来细细看。那帖子是颜慕恩写的,措辞谨慎又透着一些亲切,加上一手好字,看得人心里舒坦。

臻璇写了底稿,让季氏改过之后,才一笔一划写好吹干。

季氏在一旁看着,笑着道:“璇儿的字写得愈发好了,瞧着比从前多了几分英气。”

臻璇一听,突然发觉自己是疏忽了,她重生后见过以前小臻璇写的字,偏小一些,很工整,而她的字是完全不一样的,前世她生活单调乏味,除了画画写字来打发时间之外,也没有旁的什么爱好。

“是不是看起来写得大一些了。”臻璇回应了一个笑容,想瞒混过去,“我看四姐姐她们写的字都比我原先大,很好看,就想改一改。”

季氏点了点头,道:“是挺好的,大气了不少。”

季氏没有多问,臻璇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她们都不认识莫妍的字,不然岂不是会吓一跳。只是三房里还是有不少人识得莫妍的字,虽说她们便是看到了也不会想到莫妍成了臻璇,但自己还是小心些,免得多出麻烦。

不仅仅是字与画,还有绣品,要是拈香细致瞧过,就会看出来臻璇亲手绣的东西与莫妍的针脚一样。

好在她平日里用的都是桃绫绣的,自己绣的东西多数都收着,看来那些暂时也不能用了,还是等过几年再看看吧。

帖子封好让人送去了王府,之后的几天裴家众人多很忙碌。臻珂还有几天就要上路了,长房便是做足了准备还是感觉忙不过来;三房里也不知道是因为臻彻有了提防,还是周氏盯着紧,苏满玥那里没有抓到机会,一直都很平静。

臻琼的病不见好,烧是退了,却乏得起不了身,整日整夜的咳嗽,人都瘦了一圈。周氏又要照顾女儿,又要处理族中大小事,还要盯着贾老太太那儿,分身乏术,自个儿的精神都差了些。

臻琳、臻琪、臻璇相约去看臻琼,因为怕过了病气,周氏不让她们进臻琼的屋子,只在外头瞧了瞧,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正巧周氏有急事要走,臻琪拍着xiōng保证会多陪臻琼一会,让周氏不要记挂,叫丫鬟搬了板凳在房门外坐下了。

周氏见此也不多说,只让她们姐妹当心身体,便匆匆出去了。

臻琪坐在外头,絮絮叨叨说起了趣事,也不管臻琼听进去多少,自己把自己说笑了。

臻琳拉了拉臻璇,轻着声道:“陪我去找二哥哥。”

臻璇抬头看臻琳,见她一脸谨慎,猜测她定是得了段氏的吩咐,有要紧事跟臻彻说,便点点头。

臻彻的院子偏,走了一会才到。

臻彻不在,臻璇也没有见到拈香,其他丫鬟也没有人影。

“好生奇怪。”臻琳疑惑道,“我平日很少来二哥哥这里,你上回来过,这里也是没有人伺候着?”

“二哥哥不喜欢吵,我前几回来,就感觉丫鬟少些,也不会没有人啊。”臻璇答道。

“一时也寻不到二哥哥,我们去给三伯母请个安。”

说到三太太刘氏,臻璇真的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她是莫妍的婆母,却因向佛,不喜旁人在一旁,从不叫莫妍去陪她,若是去了反而惹得她不痛快,除了大日子磕头,莫妍从不去打搅她。重生之后更是没有见过。

刘氏如今住着一明两暗的屋子,明的一间做了厅,因为没什么人来,也就是摆摆样子的。两间暗的是卧室与佛堂,刘氏除了睡觉,别的时间几乎都在佛堂里度过。

臻璇记得刘氏身边只有一个娘家带来的丫鬟,再无别人伺候,进了院子没见到人她也不觉得奇怪。

臻璇顺着廊刚要靠近门,就被臻琳拉住了,嘘了一声扯到了一旁。

臻璇不明所以,跟着臻琳躲到了墙角边上,大气都不敢喘。

“臻彻就要进京了,他一走,那个院子就空在那儿了,也不需要人伺候。妍娘死了之后卖掉了不少人,等臻彻走了,剩下的也就打发了。只是你这丫头,伺候了那么多年,我不想随意打发了你。”

臻璇认出是刘氏的声音,竖起耳朵听起来。

“要我说啊,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在我的茶水饭菜里多放些药,记着千万别手抖,不然下不够量,等我重病了甚至是两脚一蹬去了,臻彻也就不上京了,这样不正好遂了你主子的心愿?”

臻璇与臻琳对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了诧异,想来自己的目光也是如此。听到下药这儿,臻璇已经知道刘氏说话的对象是拈香,刘氏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与世无争面慈心善的,却不想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听厅里传来扑通一声,应当是拈香被吓得跪在了地上,声音都发着颤:“三太太,奴婢不敢。”

“你现在是不敢,被你主子逼一逼也就敢了。臻彻心善,便是晓得了这些龌龊事都不会要了你的命,旁的人可不是,妍娘死了,夕末听说也死了,是吧?”

刘氏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只是在陈述这么一样事实,可听见拈香耳朵里却是变了味道的。

臻璇握紧了臻琳的手,沉住气等着。

“我已经跟了菩萨,不愿意再理那些事。在妍娘死了之后回头去想想,倒也想清楚了不少。人命没了,我事后想通透了也没用,也不想闹得鸡飞狗跳,那样子,菩萨不喜欢。”刘氏顿了一顿,声音突然变得yīn冷起来,如刀子一般,“只是三番两次把主意打到臻彻头上,这般不要脸皮,只要我在一日,就绝不会喝下她那杯媳妇茶,再不知收敛,别怪我不给那老妖婆脸面!还是你听听我刚才的建议,干脆毒死我,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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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偷听(二)

刘氏这样的声音是臻璇从前从未听过的,印象里她都是细声细语、语速平缓,而现在的这几句话就如寒冬里的冷风一样刺得人浑身痛。

臻璇听来已是如此,更不用说跪在那儿的拈香了。她簌簌发着抖,泪珠子一滴滴往下掉,咽呜了许久,几次要开口都没发出声音了。

过了一会,才好不容易能说出话来,喑喑叫了一声“太太”。

刘氏却不想听拈香说什么,打断了她下头的话:“你进裴家时我已经跟了菩萨吧,也难怪你不知道我的脾气。我只问你,你有多少胆子?杀人放火的事你行么!等出了大事,她全撇到你身上,你一个丫鬟能做什么,还不是要一个绳子自己挂上去。你若想和夕末去做个伴,我也不拦着你们去伺候妍娘的这份心。”

拈香听懂了,拨浪鼓一样的点着头,刘氏不是臻彻,臻彻顶多将她打发了,却不会要了她的命,刘氏不一样,若她当真再做出违了刘氏心意的事,刘氏绝对会让她去死,去地下伺候莫妍。

眼看着拈香爬起了身要退出来,臻璇与臻琳互相拉了把,蹑手蹑脚地先一步走了出去。

待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臻璇才问臻琳:“三伯母以前的脾气,四姐姐知道吗?”

臻琳摇摇头,复又点点头:“我也说不好,小时候的事记得不是很清楚,后来听说了一些,也不知道对不对。”

三老爷世逊脾气温和,这一点上臻彻是随了父亲的。邵老太太担心三老爷接了族长之位后因着这份好脾气压不住人,便选了泼辣嘴快的刘氏做媳妇。三老爷做族长的那半年,刘氏确实让邵老太太很满意。

只是天不遂人愿,三老爷撒手去了,六老爷成了族长。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邵老太太也没有厚此薄彼,可刘氏若还管着家里的事就难免会成为周氏的阻力,她便劝了刘氏礼佛。

刘氏与周氏原本就是远方表亲,做了妯娌之后感情很好,刘氏丧夫心灰意冷,也不想再坏了妯娌关系,便不再管事,整日伺候邵老太太,念经茹素。

这么多年了,便是当时经历过刘氏管事时的人怕也忘了她的脾气,只记得她现在的平和了,更不用说后头来的人,便是猜也猜不出这位满身檀香口诵经文的三太太是位厉害人物。

“我也就记了个大概,准不准不晓得。”臻琳说完后,又补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三叔母说的事,什么是下药手抖,什么是几次三番地打主意?”

臻璇被这么一问,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她虽然晓得事情经过,可这些事到底能不能同臻琳说,她吃不准,只好打了个马虎眼:“大伯母让你来找二哥哥是因为什么?”

臻琳瞧出臻璇是不愿意说,也不追问,道:“上京城的事,母亲有些顾忌,让我同二哥哥再说一说。”

臻璇皱了皱眉,臻彻上京的事是板上钉钉的,段氏绝不会在这时候提出什么反意见来,而她特地让臻琳来说,恐怕是因为臻徐同去的事。只是臻琳不晓得自己已经从季氏那儿听来了臻徐也要上京,因此不好明说。

臻璇巴不得臻徐能够同去,那么好的人若一辈子都被贾老太太糟蹋了才可惜,便贴着耳与臻琳道:“因为四哥哥的事?”

“你果真是知道了。”臻琳没有多少惊讶,“母亲的意思是趁着三叔祖母还未知道之前,四哥哥先走一步,在前头的绍州等大姐姐与二哥哥,免得多出枝节。”

臻璇听了暗道了几声有道理,段氏为了挽回在马老太太跟前的地位肯定会费心思让这事稳稳妥妥的,现在贾老太太的心都在苏满玥的事情上,等反应过来臻徐早就走了,她便是要拦着也是鞭长莫及。

只是五房相对消息闭塞,苏满玥有什么动作,除非运气好,不然臻璇都不会知道,她到底担心臻彻与臻徐,反复考虑下定了心,将苏满玥让拈香下药的事告诉了臻琳。

臻琳听得目瞪口呆,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这样的事入了耳,一时之间涨红了脸。

“四姐姐,我那天是偶尔撞见,可我又不能天天在三房待着,六伯母也有好多事情要忙,万一疏忽了,让苏表姐得逞了,那可怎么办。我看三伯母今天那口气,只怕不会答应让苏表姐进门,定要闹起来的。”

臻琳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便是觉得这事不是她们这些小姐们该管的,也不能推开,道:“我会把三叔母的态度告诉母亲,旁的,我就是想问母亲也不会同我说的,我若是听见了什么风声,自会告诉你。”臻琳说到这里,咬了咬嘴唇,道:“不能让她胡来,我们这么多姐妹的名声怎么能让一个表姑娘毁了,她不在乎我们,我还要为姐妹们打算的。”

说罢,臻琳便想早些回去好与段氏商议商议,便与臻璇两人往臻琼院子去。

经过花园的时候,远远瞧见苏满玥提着篮子在花丛边摘花,臻璇不愿意跟苏满玥打照面,拉着臻琳想绕过去。

苏满玥也看见了她们,不急不缓地走过来。

臻璇皱了皱眉,晓得不好故意当做没看见,只好等着苏满玥过来,耐着性子叫了一声苏表姐。

“两位表妹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呀?”苏满玥理了理额发,笑容满面。

“刚从二哥哥那儿来。”臻璇抢在臻琳前头开了口,回应了一个笑容,“只是二哥哥又不在,当真是不凑巧得很。不知道苏表姐能不能告诉我,二哥哥通常什么时候在,我也好不跑个空。”

苏满玥看着臻璇的笑容,只觉得那满脸笑意甚是可恶,话语之中又透着几分嘲弄的意思,她笑容不减:“我也不常去表哥那里,哪里知道个准的,上一回去不也是跑空了,还连累你摔了一跤。”

臻璇感觉到臻琳拉了拉自己,晓得她也不愿意与苏满玥多费口舌,便道:“跑空了我们也不多留了,五姐姐还在等我们呢。”

两人要走,苏满玥却是不让,拦了她们一下:“身上一股檀香味,去给三舅母请安了?”

臻璇心中嗤笑一声,她还在意外苏满玥怎么会过来与她们打招呼,原来是为了这个,只是她和臻琳刚才自问还是小心的,怎么会被人瞧见了:“苏表姐的鼻子这么厉害?这里全是花香草香,竟然能闻出檀香味来?”

苏满玥不管臻璇这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只继续问着自己的:“三舅母说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苏满玥这般不依不饶,臻璇也有些生气了,看来苏满玥已经听说了刘氏说了些什么,却不知是不是拈香与她说的,还是另有人传了话出去,还正巧看见了她们偷听。

臻璇收起了笑容,抬头看着苏满玥,见她有些着急的模样,冷冷道:“那些话本就是说给苏表姐听的,只要你听见了,我听没听见又有什么打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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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偷听(三)

苏满玥的笑容挂不住了,她也不勉强露出笑容,一脸冷漠地看着臻璇。

从前,这位五房的小姐在苏满玥的印象根本就跟不存在一样,每次来都是这么几句请安的话,然后就走了,可自从今年开始,每回遇到她都让苏满玥很不愉快。

碍着臻琳在一旁,苏满玥心里再犯嘀咕也不能说出来,只是道:“七表妹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冲了呢,我记得十四舅母可是喜欢温婉的女孩儿。咱们都是失了父亲的人,可不能再让母亲伤心了。”

听了苏满玥的话,不说臻璇,臻琳都皱起了眉头。

如果不是听说了苏满玥做的那些事,臻琳无论如何不会把面前这个眉目清秀、轻声细语的苏表姐往坏处想,还会觉得她说的话有些道理。可一想起她对臻彻下药,臻琳就忍不住恶心,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些作态假得让人背后冒汗。

“苏表姐当真体贴,想来说的话做的事定是让六姑母极为欢喜的,我有太多要向表姐学的呢。”臻璇明赞暗讽,不顾苏满玥的脸色,又继续道,“幸好还有母亲疼爱,若当真是孤儿一个,也只能瞧着别人体贴了。”

“孤儿一个”说的就是莫妍,苏满玥听出来了,想回敬几句,可还未开口,臻璇已经拉着臻琳要走了,她一咬牙,逼着自己沉下气,既然口头上占不到便宜,何必再与这两个小丫头纠缠,还是回去与祖母、母亲商量对策为好,想通了这点,她便退开几步让臻璇与臻琳过去。

两人走得很急,也不知道在这里说话安不安全,干脆不提,待接了臻琪一道出了庆福堂,臻璇与两位姐姐告别,独自回去五房。臻琳怕她担心,再次保证一有情况便会通风报信。

第二日族学的女先生请了假,臻璇赖了会儿床才爬起身,陪着李老太太与季氏吃了早饭,就回房看书去了。

眼看着到了中午,臻琳身边的丫鬟暖红急匆匆来找臻璇,只说让她去一趟庆荣堂。臻璇知道定是为了臻彻臻徐的事,便与李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赶去了庆荣堂。

庆荣堂今日有客,臻琳不晓得对方什么来历,便问暖红:“可要先进去与大伯祖母请安?”

暖红摇摇头,道:“小姐只让我请七小姐来,其他事都没有交代。七小姐还是先去见我家小姐吧,她等着急呢。”

臻璇见此也不再说,只是经过马老太太屋外时瞧了一眼,正巧里头有人出来,她一瞧便愣在了原地,来人竟然是邵家的五太太,莫妍的亲舅母。

邵五太太也瞧见了臻璇,一时分不清是裴家的那位小姐,只冲着臻璇笑了笑,便走开了。

臻璇满心疑惑,只等着让臻琳来给自己解惑了。

臻琳一见臻璇来了,便把人都打发去了外头,让暖红看好门,切莫让人晓得她们在说些什么,然后才拉着臻璇坐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昨天臻琳回来之后,把在三房遇到的事与段氏说了一遍后便去伺候马老太太,天刚黑的时候周氏来了,见臻琳在有些不好开口,马老太太见此就让臻琳先出来了。

臻琳猜测周氏说的会是要紧事,便避开了丫鬟,绕到窗外偷听。

周氏的声音很是无奈,说苏满玥也要跟着一起北上。

依着苏满玥的说法,一个月后是她祖父的寿诞,她多年不曾在祖父跟前敬孝,这一回总是要去的,只是苏家在北边的楠州,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自己去,正巧跟着臻珂一道走,反正是顺路的。

段氏一听就急了,说这么些年了,苏满玥她父亲的忌日都没见她提出要回去上柱香,现在这个时候搞什么幺蛾子,真当这裴家上上下下不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

李姨娘比谁都着急,苏满玥能打出什么好算盘,定是要在路上趁机勾引臻彻,兴许再下一回药,苏满玥能不能成功她一点也不关心,她担心的是万一走漏了半点风声,臻珂的名声不就完了吗?

这可是送臻珂去京城待嫁,臻彻臻徐都是顺带的,她的臻珂才是主角儿,如果因为顺路一起的兄弟毁了她的女儿,她可不会善罢甘休。

马老太太本就不愿意答应,见李姨娘又哭又闹,顿觉烦闷,呵斥了几句,说同样的把戏难道能用两次,上回没有下成药这回再下?再说了,都没定下的事闹腾什么。

段氏头痛得厉害,她动过臻徐先走一步的念头,怕苏满玥也来这么一招,那岂不是麻烦透了,便与周氏说了说,让周氏盯紧一些,可千万别让人先跑了。她是知道刘氏那说一不二的脾气的,要是闹起来,哪有轻易作罢的理。

臻琳偷听完只觉得心中闷闷的,一看天色,这个时辰去叫臻璇来是不妥当的,便耐着心等到了第二天。

出乎她意料的事,邵家竟然来了人。

按理说,邵家的人应该过去庆福堂才是,只是段氏是晓得莫妍是被“捉了奸”撞死的,又怕贾老太太那儿的人对邵五太太说些不该说的话,便留了人在庆荣堂,又去请了周氏过来。

臻琳隐隐觉得这事可能与臻彻会有些关系,便避开所有人,再去偷听了一次。

邵五太太说了来意,因着莫妍自从回了邵家之后就跟在了邵五太太身边,多年养育感情深厚,邵家人怕她伤心,并未把莫妍过世的事告诉她,她也是上个月才偶尔听说,当时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之后病了数日,终究是思念莫妍,赶来看她。

臻璇低垂着头,听着臻琳说,刚才见到邵五太太出现在庆荣堂中时,她还是有几分疑惑吃惊的,听到现在,反倒是说不出心里的滋味了

邵五太太是养了她八年,可若说养育之情深厚,邵家上下谁都不会相信。

邵家五老爷与莫妍的母亲一母同胞亲兄弟,所以才不得不收养了莫妍,因为裴二老太爷许诺的婚事,莫妍不至于挨饿受冻,也不算吃饱穿暖。

能有亲戚给口饭吃,莫妍原是心存感激的,慢慢的,当她无意中听见邵五太太与人提起她母亲的嫁妆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再后来,裴家无任何讯息,邵五太太的冷言冷语和她生养的两儿一女的嘲笑谩骂让莫妍一点点凉了心,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

莫妍咬着牙,终于等到了裴家下聘之日,邵五太太捧着聘礼单子笑眯了眼,却不愿给莫妍寒碜的嫁妆添些妆。

不论是从前的年幼失助的莫妍,亦或是如今有人疼爱的臻璇,对于邵五太太都没有怨恨,因为人心多是如此。

只是,邵五太太不可能因为莫妍的死伤心,那她今日上门到底所为何事,臻璇抬头看向臻琳,等着她继续说。

臻琳被臻璇一瞧,反而是有些尴尬了,红了红脸,压着声儿道:“邵五太太只是提了一提,我听着总觉得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我会错意了,因而赶紧让暖红来找你。”

“她怎么说的?”臻璇追问。

第五十五章 邵氏的打算

臻琳的眉头微微锁着,细声道:“那邵五太太提到二哥哥了,说到了后头竟是比说二嫂时还要伤心。说她这个表侄子当真的命途多舛,年纪轻轻就受了祖父父亲接连过世的苦,好不容易娶了新人,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姑娘,她可是松了一口气,心想着表侄子以后有个贴心人照顾了,可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可怜二哥哥失了嫡妻。邵五太太看起来很难过,可我听着总觉得不是那个味道,我猜测着是不是邵家还想与我们再结一门亲?”

“啊呀。”臻璇低低呼了一声,这虽然是臻琳毫无根据的猜测,可听在臻璇耳朵里让她犯起了嘀咕,想着那邵五太太以前的言行,倒觉得臻琳的这个猜测兴许当真是实情,“邵家如今也不比往日了,眼看着去年二伯祖母过世,今年二嫂又没了,若不多来往来往,不过一两年定是要疏远了,只是现在裴家已经没有邵家出身的人了,她们会想到再结亲也是常理。”

臻璇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的闺阁女子的胆怯害羞与不自在,大大方方的,可又不会显得轻佻失了规矩,臻琳瞧见眼里,心中暗暗赞了一句,这个七妹妹是个有主意的。

“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到底邵五太太打的什么算盘,还是要她亲口说出来才做得准数。”臻琳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臻璇略略想了想,笑道:“要不,我们再偷偷去听一听?”

臻琳也扑哧笑出了声,却没有反对,拉着臻璇的手:“去听听吧。”

两个人避开旁人,悄悄走到马老太太的屋子后头,贴耳听了一会,里头却没什么动静。臻璇疑惑,莫非是邵五太太走开了还未回来?

耐着心等了一会,依旧没有听到什么,暖红跟了上来,只说前头段氏安排的午饭,晓得臻璇也在,叫她们姐妹一道过去。

臻璇一想,饭桌之上,那邵五太太肯定会提些什么,去当面听听岂不是比偷听清楚,点了头,随着臻琳一起去了厅中。

里头已经准备了菜,一桌子鱼肉,长房平日里饭菜就讲究,若有客人,段氏更是不会马虎。邵五太太已经落了座,一见那菜品,笑着道:“老太太当真是太客气了。”

马老太太虽不刻意追求排场,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听了这话,眯着眼儿摆摆手:“我老婆子平素就喜欢这些油腥,莫怪莫怪。”

臻璇随着臻琳请了安,段氏指了指邵五太太,道:“这是邵家的五太太,快来拜见。”

一声“邵家舅母”让邵五太太的笑容更深了,一手拉着臻琳一手拉着臻璇,道,“我都不晓得是哪位姑娘呢,单单瞧这眉眼,这礼数,当真是让人欢喜得紧呢,裴家的太太们可真会教导姑娘。”

段氏闻言亦很开怀,道:“大一些的是我的四丫头,另一个是五房的七丫头。”

邵五太太一听有段氏亲生的女儿,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又夸了几句,连连说段氏好福气。

就算只是奉承的话,段氏也是开心的,何况她对臻琳从小就费心调教,自是十分满意的,她应下了称赞,道:“您难道不是,邵家也是极会教姑娘的,从前二叔母当家时的模样我还记得呢,她亲自选的两位媳妇也是顶顶出色的,我这六弟妹如今亦是掌得这家妥妥贴贴的。想来您身边的姑娘也定是让人喜欢的。”

邵五太太得了赞,笑着掩唇不语。

臻璇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印象里的邵五太太很少对莫妍有好脸色,打骂也是有的事,若她这般笑着奉承人,定是有事所求的,只是不知道她这一趟求的会不会与自己猜测的一样。

想到这里,臻璇偷偷与臻琳对换了一个眼色。

“你们都莫要再夸来夸去了,都是什么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姑娘能不好吗?”马老太太开了口,“且都坐下吃饭。”

邵五太太酒量很好,席间敬了马老太太几杯甜酒,又说了许多吉祥话,这顿饭吃得很是愉快。

待丫鬟收拾了桌子,上了瓜果,邵五太太才微微正了色,道:“我这回来也待不了多久,我很牵挂妍丫头,想去给她烧些纸,若是方便,再能见见彻二爷,听他说说妍丫头在时的事儿,也算了了我这个舅母的心愿了。”

这个要求很合理,无论是谁都拒绝不了,周氏既是三房长辈,亦是族长夫人,应下晚些带邵五太太过去。

话题又回到了臻彻身上,邵五太太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念了几声“妍丫头”。这样的模样看在其他人眼里都会认为她是极其疼爱莫妍的,可其中事实,莫妍重生成的臻璇却是晓得的,只是她看着邵五太太的眼泪,竟也有了一种伤心的感觉,可见她的这出戏演得高明。

“不仅仅是我,我家老爷与妍丫头的母亲是亲兄妹,打小感情就好,妹妹与妹夫相继过去对他很是打击,怕妍丫头孤苦伶仃,说什么都要接回来亲自抚养。这一回听说妍丫头没了,一直吃不下去饭。”

邵五太太说的这些往事,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臻璇隐约还有些印象,她记得邵五爷强硬地将她带回邵家,仔细问了很多跟父母生前有关的事情,到了后来,她才晓得原来邵五爷惦记的是母亲的陪嫁,为了拿回那些陪嫁,必须将莫妍领回来。

“我家三个孩子,与妍丫头也很是亲近,尤其是雯丫头,比妍丫头小了几岁,每日都跟在妍丫头身后,形影不离。”

邵五太太没有说谎,只是那邵禄雯跟在莫妍身后从不是因为姐妹感情好,而是为了无时无刻地欺负莫妍。邵禄雯在邵家之中很受宠爱,脾气霸道蛮狠,小时候绊一下推一下这样的作弄都乐此不疲。等她再大一些,倒是不屑这些行为了,只是嘴上冷嘲热讽从未停过。

“妍丫头没了,雯丫头哭了好几天,眼睛都肿了,我瞧着真是心疼。”说到这里邵五太太叹了一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都已是这么难过了,何况彻二爷?”

莫妍的死牵连了一些裴家上下的秘密,在座的只要是有些知道内情的都不愿意多提,但邵五太太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不可能阻了别人的嘴,只好应和几声,不多作表态。

臻璇不能插话,等着邵五太太将重点说出来,对方并不是耐心这么好的人,从上午来拖到了用过午饭,再不说出来反倒是不像她的性格了。

果不其然,邵五太太又絮絮叨叨了几句,道:“这番变故,也不知道彻二爷的身子好不好,他的身边一直都只有妍丫头一人,现在也没有个人照顾,说句越了身份的话,我很是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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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比较

周氏最近都在留心臻彻的事,一听邵五太太这么说,微微怔了一下,复又笑了笑:“您是他表舅母,担心他也是自然的。”

“我也是爱cāo心的性子。”邵五太太笑容淡淡的,“我晓得妍丫头刚过,可彻二爷可不能少了人照顾,妾也好通房也好,终究没有一个妻子贴心贴肺,你们说呢。”

邵五太太将话讲到这一步,在座的人都听出了她的来意,臻璇看着臻琳,心说她们两人的猜测果然是真的。

“那您的意思?”周氏依着邵五太太的话,问了一句。

邵五太太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也厚一次脸皮。从彻二爷小时候起,我也见过他许多次了,他命不好,我很是心疼。我知道很多人家的姑娘都是极好的,可我还是不放心让她们照顾彻二爷,再好也不及自家亲戚好。我家雯丫头与妍丫头感情那么好,又是我亲手教导的,不过她没吃过妍丫头父母双亡的苦,性格略微开朗些。”

邵五太太把话都说透彻了,裴家总要给一个回复,周氏很是为难,看向了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本不欲接手这种问题,不过她是长辈,周氏既然求助,她也不好当做没瞧见,略微想了想,她道:“我也与你说说贴心话,自从妍娘没了,臻彻很是伤心,前段时间定了要上京,一门心思念书,只怕也没有心在续弦一事上。”

邵五太太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能让马老太太回绝的人,道:“伤心定是伤心的,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格外照顾身体。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在那儿也没有一个知心人嘘寒问暖,读书那么辛苦的事,若是累坏了可怎么是好。”说着说着,邵五太太的眼眶又红了,生生落下了几滴泪水,“彻二爷没有心思,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要多为他考虑考虑的。”

“话是如此。”从面上,瞧不出马老太太有任何不耐,只觉得她亦是痛心不已,“我那二弟妹去年撒手了,但臻彻母亲还在,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能越过她这个当娘的替臻彻拿主意,便是老六媳妇这个亲婶娘、族长夫人,都不能擅自拿了主意。臻彻续弦的事,总要问过了她,才能做决定。”

这番话在情在理,邵五太太也没有多做纠结,擦了眼泪应下了,又催着几遍,让周氏带她去瞧瞧莫妍。

周氏与邵五太太一走,段氏将一杯茶水递到马老太太面前,道:“她竟是为了这个来的。”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马老太太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神情有些疲倦,“邵家可不愿意和我们疏远了,再说她那女儿是妍娘的表妹,给表姐夫做填房也是说得过去的。”

“若那姑娘当真和她说的一样,倒也是不错的。”段氏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总归比苏家的表姑娘强。”

臻璇一听,心中大惊,听马老太太和段氏的口气,对于邵禄雯嫁入裴家她们都没有反对的意向。

臻璇有些着急,可是她又不能明说邵禄雯的事,这不是“臻璇”会知道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臻琳瞧出臻璇有些心不在焉,只当她累了,便送她出了庆荣堂,道:“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再传话给你。”

“四姐姐。”臻璇拉住臻琳的手,问道,“比起苏表姐,你是不是也觉得二哥哥娶了那位雯姑娘会比较好?”

臻琳不解臻璇为何会如此问,见她一脸紧张,便回答了:“我是不晓得那雯姑娘如何,可苏表姐若做了我们的二嫂,我是绝对不乐意的,这么说起来,兴许还是让雯姑娘进门好。”

果然如此,臻璇有些沮丧,确实,裴家的人都不晓得邵禄雯的真实品行,但从邵老太太和莫妍的言行举止来推断,觉得邵家的姑娘还是很不错的。加上苏满玥的紧逼,若能为臻彻定下一门亲事,也能断了苏满玥的念想,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不仅仅是长房,恐怕刘氏与周氏都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毕竟这样的方式让贾老太太都不能挑出错处来,也不用撕开脸皮伤了一家子的和气。

一时半刻再去寻一个能给臻彻当填房的女子,不如就顺手推舟迎了邵禄雯进门,省心省力。

臻璇不能跟臻琳细说,只好一个人回了庆安堂。

邵禄雯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女子,臻璇打心底里都不愿意让她跟臻彻绑在一起。

臻彻与莫妍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到底是拜过天地的,便是婚后处得不如意,也是各打五十大板的罪过,不能说都是臻彻的错。

若让臻璇自己来说,她希望臻彻能找到一个性情温婉、懂他知他因能嫁与臻彻而满足幸福的女子,那样的人,相信臻彻也会喜欢的吧。

无论怎么看,邵禄雯都不是那样的人。

若刘氏听了邵五太太的劝,臻璇也没有办法阻止,思及此处,她有些烦恼,起身出了庆安堂,往潋滟湖边去。

湖边的水汽也消不了心中的烦闷,臻璇坐了一下午,眼见着天要黑了,才回过神来要回去。

长廊尽头有一个人匆匆而来,走得进了,臻璇才认出来人是拈香。

拈香寻见了臻璇,脸上略有喜意,不过也是一瞬的事儿,只剩下愁容,她向臻璇福了一礼,道:“七小姐,奴婢当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这才去了庆安堂。桃绫姑娘说您在湖边,奴婢便寻到这里来了。”

臻璇略略惊讶了一下,能让拈香这般不知所措的也就是苏满玥的事了,只是她倒是没有想到拈香会求助到自己头上:“可有人瞧见你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除了桃绫姑娘,并没有谁瞧见。”拈香吸了吸鼻子,道,“奴婢昨儿个听了三太太的训,想离表姑娘远一些,可表姑娘不肯放过奴婢,又讲了许多逼迫奴婢的话。奴婢一个当下人的,哪有什么办法啊。”

臻璇心说果真如此,问:“她又打了什么主意?”

“昨天表姑娘倒是没说让奴婢做什么。”拈香顿了一顿,又道,“今天二奶奶娘家来了人,在二奶奶从前住的屋子里哭得可伤心了,又说要让邵家的姑娘来伺候二爷,好让二奶奶安心。表姑娘一听说就着急了,三太太着实是不喜欢表姑娘的,若因此答应了邵家,表姑娘的心思都白花了。所以,她要奴婢、要奴婢……”拈香越说越急,说到最后竟是呜呜哭了起来。

臻璇听了也是着急,追问道:“她要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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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半个多小时,不好意思。96发着烧,精神不太好,想多写点脑子也不够转,大家见谅。如果看见错别字,多多包涵。

第五十七章 搅黄(一)

拈香含糊了半天,才把话说出了口:“她要奴婢再给二爷下次药,说这回再也不许有差池,她要将这事定下来,还要让邵五太太也知道,那样邵家就不能塞个姑娘给二爷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

臻璇晓得苏满玥绝不会就此放弃,说什么给祖父贺寿亦是因为这个,她原猜测苏满玥会不顾裴家其他人的反对,在半路上拦了臻珂的送嫁队伍,一路跟着走,可没想到今天杀出了邵五太太这个程咬金,竟然让苏满玥破釜沉舟,做出了要再下一次药的决定。

想起臻琳提过的马老太太并不相信苏满玥会故技重施,再对上拈香的话,臻璇都不知道该说苏满玥胆大包天好,还是黔驴技穷好。

“七小姐,奴婢当真不敢再帮表姑娘下药了。要是那么做,三太太会要了奴婢的命的。”拈香被刘氏训过一次,很是害怕,“可若不这么做,表姑娘也不会轻易饶了奴婢呀。奴婢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才来找您,您跟二奶奶相熟,求求您让二奶奶帮奴婢拿个主意吧。”

臻璇咬着下唇,将拈香的话又细细想了一边。

以目前的局势看,邵禄雯成为臻彻填房的可能性并不小,而苏满玥却很难过得了刘氏那一关。邵禄雯的存在才是现在最需要解决的事情,而要让裴家上下动摇,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知道邵禄雯并不是像邵老太太那样的女子。

“拈香,你仔细回忆回忆,二嫂在时有没有同你说过她在邵家时候的事。”臻璇稍稍放低了声音。

“没有啊。”拈香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应当是没有的,二奶奶从不提以前的事。”

“当真没有吗?”臻璇接着引导,“在梦里二嫂都与我说过,邵五太太对她并不好,邵家的小姐脾气不好,打小就欺负她。她真的没有和你们说过?”

臻璇的声音放得极缓,拈香听在耳朵里,慢慢地也觉得似乎是听说过那样的事情,虽然想不清楚细节。她又努力想了想,突然反应了过来——重点并不是她是不是听过,而是莫妍曾经对她这个贴身丫鬟说过。

拈香想透了这一点,以为有了解决的法子,可再一想,又皱起了眉:“奴婢若是跟三太太去说那邵家姑娘不好,只怕她不会听奴婢的,还以为奴婢是受了表姑娘的指使,抹黑人呢。”

“为何要与三伯母说?”臻璇扯了扯唇角,道,“你可以告诉苏表姐,让她苦恼去,至于能不能想出对策来,是她的事了。不过我是相信苏表姐的,把邵家再嫁个姑娘进来的事搅黄,她是有这个本事的。只是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她怕是还记得我上回破坏了她的好事呢!”

拈香听完,感激地看了臻璇一眼,应了绝不说来寻过臻璇,急急回去了。

苏满玥到底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臻璇猜不出,也懒得猜。她不能去与别人说邵禄雯的不是,能做的也只是这些而已的,后面的发展也只能先看看再说。

第二日早早去了族学,到了中午放学时,隐隐就有一些传闻出来了,臻琳见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嘀咕些什么,面色都不太好看,心里疑惑,上前问了几句,却都是支吾不清的回答,当下就皱了皱眉。

“五妹妹,七妹妹,我们再去瞧瞧六妹妹?”臻琳提议道。

臻璇知道臻琳其实是在惦记苏满玥那儿,便点头应下,拉着臻琪一道跟上。

臻琼精神比前日见时差一些,屋里的丫鬟说是夜里没怎么睡好,臻琳让臻琳陪着,示意臻璇与她一起问打听打听。

臻璇扭头瞧了瞧臻琪,低声问臻琳道:“四姐姐,我们瞒着五姐姐,可妥当?”

臻琳咦了一声,笑了:“她那个脾气,大大咧咧,不瞒着她,回头什么都给嚷嚷出去了。她心眼儿大,不会觉得是我们疏远她的,你不用担心。”

臻璇听了,亦放心不少,心中又颇为羡慕臻琪。

庆福堂里的丫鬟婆子她们认得的不多,臻璇不好去找拈香,怕漏了馅,随便问了几个,似乎都被人下了封口令,遮遮掩掩地不肯说。

“封口了又如何,不还是有消息走漏了出去。”臻璇叹了口气,“只是这里到底是三房的地方,只怕难找到一个人跟我们说。四姐姐,与其我们这般问,不如使丫鬟来问吧,兴许好些。”

臻琳想了想,道:“我是这般想过的,我屋里的花露在三房有几分人缘,我原是想着回去叫她来耽搁不少时间,也就没有那么做,现在想啊,欲速则不达,我让人去叫她来。”

鹅蛋脸,柳叶眉的花露性情爽快,一番周旋之下,就把那些丫鬟婆子不肯与小姐们讲的事套出来了。

昨日邵五太太在莫妍的屋子里哭了一下午,听得旁人都伤心不已,一面哭一面烧纸,从莫妍小时的事开始讲,一样样说下来,几个生过孩子的婆子都陪着掉了眼泪。

到了半夜,不知是哪个丫鬟起夜,听见那屋里又有哭声,便过去唤了一声:“邵五太太,夜深了,您也歇息吧,您若伤心病了,二奶奶在地下可怎么安心啊。”

屋里没有点灯,也没有回话,只不停的哭,那丫鬟要推门,反被一个婆子拉住了,那婆子白着脸儿道:“你仔细听听,这哪里像是邵家五太太的声音,细细嫩嫩的,分明就是我们二奶奶。”

那丫鬟一听,一张小脸刷白,两腿一软几乎摔到那婆子身上去,半响才颤着声儿道:“二奶奶,邵家五太太来看您了,您就别难过了。”

哭声没有停,那丫鬟实在撑不住,踉跄地冲回了房中,把一屋子丫鬟都吵起来了。

这边动静大,连臻彻都醒了,叠着眉头站在屋外没说话,丫鬟婆子们见主子在,更是不敢放肆,胆子小的相携回去了,胆子大些的站着远远地候着。

屋里又哭了一阵,这才收了,开始述说邵五太太讲了许多假话,她待莫妍并非如她自己说的那般,还有那邵禄雯,更是恶劣脾气。

莫妍是命薄,早早去了,可也不能让邵五太太在自己屋里空口白话胡说八道,再将一个那样不知礼数的女子嫁给臻彻做填房,让裴家人因为邵老太太而对邵家产生的那些好感全部消磨殆尽。

臻彻站了很久,也没有推开门去看,他不提,也没有别人敢,直到那屋里不哭了,他才让众人散了。

这一番闹腾,不仅仅吵了臻琼,刘氏周氏都有耳闻,便是贾老太太一家住得远,都听见了一些动静。

邵五太太也听见了,心里到底毛毛的,早上起来时没有人将这些话拿出来与她说,她也就当没这回事。

臻璇听花露说完,一时也不晓得怎么评价苏满玥的这一招,先不说刘氏对这事怎么看,只看臻彻,他似乎是毫不介意这样“抹黑”邵五太太的事,否则只要推开房门,里头到底是人是鬼不就一清二楚了。这么想来,臻彻兴许对打发掉邵家这门强塞来的婚事是乐见其成。

只是,这般哭一晚上,到底效果如何,还要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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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搅黄(二)

想到这里,臻璇问道:“四姐姐,你觉得如何?邵五太太说的话是骗人的?”

臻琳扯扯唇角,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你怎么看?昨夜里那事。”

臻璇垂下眼帘,她是晓得事情的,可臻琳向来聪慧,虽不知道自己交代拈香的事,但里头玄机猜透一二总是不难,若她有心隐瞒臻琳,反倒让对方觉得她想得不够周全。

这些事情,臻琳愿意和臻璇一起参合,并不单单是因为臻琪大大咧咧的嘴巴藏不住话,而因为她没那么多条条道道的心机,这些事让她去梳理只怕还未想清楚就不愿意想了。既然不符合臻琪的个性,臻琳才不愿意让妹妹多cāo这些心。

若让臻琳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以后有些什么事大约也不会一道商量了,这是臻璇不愿意的。舒坦的日子是人人都喜欢,可臻璇不比臻琪,她若远离了这些是非,做一个让姐妹们都说不出什么好坏的五房七娘,将来岂不是吃亏?

心里通透,臻璇理了理思绪,道:“不好说呢。邵五太太来了,最着急的是三伯祖母与苏表姐,如果能坏了邵家姑娘的名声,让长辈们不答应她进门,得利的就是苏表姐,兴许她会找人故意闹出昨天的事。”说到这里,臻璇瞧了臻琳一眼,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表示,又继续道,“苏表姐故意抹黑不奇怪,只是这被抹的到底是黑是白,我却是看不清楚。若当真是二嫂回来哭诉,那邵家那姑娘也不比苏表姐好多少,我不愿意她做我们的新二嫂。”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臻琳拉着臻璇,“只不过这些事我们也就只能猜测一番,又不能往长辈面前去说,这不是我们几个能开口的,去了反倒要被训没规矩。”

臻璇冲臻琳笑了笑,压低了声,道:“照我说啊,二哥哥进京苦读,将来高中了,喜欢谁再娶也不着急,何必定下那位邵家姑娘。到时候先不说二哥哥中意不中意,那样的脾气,家里上上下下都不舒坦呢。至于苏表姐,过几日二哥哥进了京,她再折腾又能怎么样呢。”

臻璇说得极快,臻琳听着听着脸都红了,啐了一口,道:“小妮子当真胆大,什么喜欢不喜欢,中意不中意,这样的话也就只有你敢说了。可别让人听了去,到六叔伯母与十四婶娘那儿告你一状,可有你受的。”

臻璇晓得自己嘴巴上没收住莽撞了,再看臻琳的模样不似真的生气,反倒是隐隐发笑,一下子反应过来:“四姐姐作弄我,我也告诉大伯祖母去,说你偷听她们说话。”

“哎呀,是我不好,姐姐给你赔不是。”

姐妹两人笑闹了几句,正巧有丫鬟来说周氏找她们,便结伴去了。

周氏一面喝茶一面应付这邵五太太,自昨日长房那儿表示了对臻彻的婚事拿不了什么主意,而刘氏又一副不愿多管凡尘事的态度,邵五太太就盯紧了周氏。

周氏头痛得紧,苏满玥自然不是良配,可邵家姑娘难道就肯定好?原本她还想过,兴许会与自己的婆母邵老太太性格相似,那倒也是个好的。昨天夜里那一闹,且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回头睡下时好好想了想,若当真是说中了,那娶进来可不是给一屋子添乱的嘛。

于是周氏去请了来看臻琼的几个小姐,想着有晚辈在,邵五太太不能太厚着脸皮说这些事。

邵五太太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亦是一肚子嘀咕,以她对莫妍的了解,那就是一棍子下来也打不出个屁来的性格,欺负也好作践也罢,都是那么受着,不叫疼也不哭,也从不与人说,邵五太太就是看死了这一点,婚前不会说,婚后自然也不会说,没人晓得她们从前处得怎么样,这才跑到这里来哭了这一趟。

哪里晓得竟然会出这样的意外,若说莫妍没说出去,别人胡说的,可哭诉都是*不离十说得差不离的;要说真是莫妍,又不符合莫妍的脾气,难道是死了转个性了?

其实邵五太太完全不应该感到意外,莫妍不会往外说,她也不用费心思寻那些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花样,只管最直接简单地来;而苏满玥那里,根本不晓得莫妍从前的事,怕万一说得离谱了反而惹了邵五太太怀疑,尽挑寻常的手段说,没想到如此一巧合,反倒是没什么破绽了。

臻琳与臻璇一进屋瞧见的就是两位太太各自持着茶盏,或吹或抿,不说话,都是心事重重。

刚请了安,臻琪也进来了。

周氏见了她们眯着眼儿笑了,寻了几个话题一道说了说,想热络热络气氛。

臻璇走到邵五太太身边,不让自己去看她的眼睛,道:“邵家舅母,您这回来看二嫂,打算住多久呀?”

臻璇问得颇为直接,周氏嗔了她一眼,道:“瞧瞧七丫头,明明是想你舅母多住几日,怎么说得就不是这个味呢。”

周氏说归说,却没有一点拦着臻璇的意思。

臻璇羞羞笑了,道:“六伯母说的是,舅母,我不会说话,您别生我气。”

“怎么会。”邵五太太皮笑肉不笑,心说这一大一小不就是想让我早些走吗,偏生还真不能扔下家里那三个孩子多留,否则不住个十天半个月的,就算还订不下来婚也要吃吃喝喝把路上花费赚够本了,嘴上却道,“我也担心你那表姐,听说妍丫头没了,她难过得不行,若不是家里拦着,这回是要跟我一道来的。我记挂她,三五日也就走了。”

臻璇点点头,道:“便是三五日,算上路上花费,雯姐姐怕也会很着急的。就看我,上回去舅舅家,来回半个多月,我也好想念祖母母亲的。说起来,再过四日,二哥哥和大姐姐也要上京的。”

“你这孩子。”周氏放下茶盏,掩着唇角笑了,虽觉得臻璇今日比往日话多,可却帮她分担了不少邵五太太带来的压力,也就不怀疑什么,道,“若真是臻彻一人上京,安排他走陆路,经过邵家时去磕个头是应该的,只是这一回最最重要的是大丫头的事,早就订了过了绍州之后坐船北上,便没有改路了。”

“不打紧不打紧。”邵五太太赶忙说。

话说到这里,周氏亦想通了一样事,不过就是四日时间,等臻彻一走,苏满玥也好邵禄雯也罢,都不再是打紧的事了,何必心急火燎地非要压着苏满玥选了从未谋面的邵禄雯,便是个脾气好的,进门后跟莫妍一样不受臻彻喜爱,又算是什么好事情吗?

与其那样,还不如耐着心思,与邵五太太打四天的太极。

正在此时,周氏的心腹林妈妈急急进来,附耳与周氏说了几句。

臻璇去看周氏,只见她面色一白,一下子站了起来,沉着声音问了林妈妈几句,见对方一个劲点头,表情更难看了。

周氏管的事情是多,可能让她这般闻之变色的,到底是什么事。

臻璇的心也一下子揪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搅黄(三)

“五太太,您先坐一会。家里几个小子调皮,我先去瞧瞧。”周氏与邵五太太打了招呼就要出去。

臻璇亦想跟出去,还未有动作,周氏就回过头来,道:“你们三姐妹多陪陪五太太。”

“六伯母,可是七哥哥惹您生气了?”臻璇是顺着周氏的话往下讲的,三房的小子们都大的,剩下袁姨娘所出的老七臻径半大不小,比臻璇大了三个月。

“他是个老实头,你且放心。”周氏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臻彻那屋子你们就先别过去了,她虽不会害你们,到底你们年纪小火气弱些,万一冲撞了就不好了。”

臻璇和臻琳听懂了,臻琪却是丈二和尚,追着就要问,被臻琳止住了。

臻璇看向邵五太太,只觉得她的面色不太自在,心说不管平日里行事多么直白大胆的人,遇上这样摸不着弄不准的事情,多少还是会不舒服的。

虽然不能跟去看看,可花露还在庆福堂里没回去呢,这些消息一会不就传回来了。

邵五太太无意应付她们几人,借口倦了先回去了,此举正合了臻璇心意,与两个姐姐刚走出花厅,就见花露候在外头。

“是袁姨娘。”花露解释道,“袁姨娘很忌讳那些,昨夜里受了惊讶,今早上就不太舒服,现在肚子痛,只怕是动了胎气。”

臻璇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松口气,原本担心又是苏满玥再打什么坏主意,好在不是。

袁姨娘动胎气也不是什么小事,姐妹几人一琢磨,待在这里也是添乱,便打算走了。

臻璇思前想后,等臻琳臻琪走后,想再去臻彻那里看看,不料却遇见了臻瑛。

“三姐姐。”臻璇上前见了礼,“三姐姐怎么在这里?”

臻瑛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拎着一个篮子,那丫鬟笑嘻嘻道:“回七小姐,我们小姐来采花的。”

“采花?”臻璇不解。

臻瑛没有卖关子,细细说了。早上的时候,马老太太提了一句想吃菊花糕,臻瑛想敬孝心,便要亲自动手做。庆荣堂今年的菊花开得不好,颜色是艳的闻起来却不够清香,臻瑛寻不到满意的,又听丫鬟说庆福堂有好菊花,便赶过来了。

菊花糕清火降燥,又是应景的,臻璇一听也有些动心。

臻瑛见此,道:“我对庆福堂不熟,七妹妹若是空着,陪我这一趟?”

与臻瑛相处,臻璇并不擅长,好在此去园子路也不远,只偶尔搭几句话,也不算尴尬。

一进园子远远就瞧见苏满玥,臻璇皱皱眉,无奈那处菊花开得正好,想绕过去都不成。

臻瑛不晓得臻璇与苏满玥的那些过节,已经先一步走过去了,臻璇只好跟上。

苏满玥见了她们来也有些不高兴,拎着她的花篮转身便要走。

“苏表姐。”臻瑛开口叫了一声,“我瞧你篮子里那一只‘绿牡丹’当真漂亮,花色碧绿如玉,不知能不能让给我?我想取来洒在菊花糕上,定会比平常的更多几分趣味。”

臻璇闻言,去看那只绿牡丹,当真是脆得仿佛要滴下水来,也难怪臻瑛喜欢。臻璇晓得臻瑛的性格,她看上的东西定是要拿下的,刚才好言与苏满玥说亦是收了平日脾气,知道这里不是庆荣堂,否则只怕不会说得这般好听。

“我若说,我不给呢。”

苏满玥的答案有些出乎臻璇的意料,这位苏表姐不管本性如何,平素待人都很温婉,因此这几年家中上下对她都是有些赞誉的。

臻瑛听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道:“苏表姐割爱,分我半朵吧。”

苏满玥笑是笑着,只是冷冷的,瞧着就不舒服。臻瑛一跺脚,苏满玥既然不回答便当她答应了,伸手就去抓篮子。

苏满玥没想到臻瑛混来,抓紧篮子不放,两个人拉扯上了。

臻璇在一旁看着,亦没防备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动手了,赶忙上去拉,这不拉不要紧,一拉之下,几人手上都没收好劲,花篮掉在地上,滚了几滚,露出一个白色瓷罐子,碎了。

臻璇心说不好,蹲下身就要去收拾,被苏满玥重重一推摔在地上,只瞧见那里头装的是青紫色的膏药。

臻瑛一瞧也急了,苏满玥不大方也就算了,还这般欺负人,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臻璇,可她们都姓裴,是亲姐妹,她喜不喜欢自己妹妹是一回事,在裴家宅子里让一个表小姐这般欺负又是另一回事。

“我倒要看看你藏的什么。”臻瑛眼疾手快,挖了一块药膏拿到鼻子下面闻。

臻璇这一回没有摔疼,她爬起来打了打衣服上的灰,心里想着果真如周氏所说,自己现在这个身子是太瘦小了,别人不用多大的力气,一推就能倒,这样子是很吃亏的。

只是地上那东西她看是看见了,可又不知道是什么,便去看臻瑛,只见臻瑛闻了后面色很是难看,细细念了一句“下作东西”。

臻璇心中一惊,还来不及细问什么,后头却有一男孩声音传来。

“三姐姐,什么下作东西?”

臻璇扭头一看,来人是臻径。

苏满玥忙着收拾东西,原本没听见什么,被臻径一喊,抬头恶狠狠看了臻瑛一眼,臻瑛被一瞪,直直瞪了回去,声音也大了:“什么下作东西,弄出这种东西来。”

这么一说,臻璇盯紧了那个小瓷罐,虽不知道臻瑛是怎么分辨的,可显然问题就出在这里。想起上回下药,臻璇一个激灵,莫非这回不再是药粉,而是药膏?

臻璇这厢还未想明白,突然就见一个人影直直往这边冲过来,啪的一声,落在臻瑛脸上。

臻璇这才看清楚,冲过来的是六姑太太世逦,她狠狠甩了臻瑛一个耳刮子。

臻瑛打小哪里吃过这等亏,红着眼就跟世逦掐到了一块,臻璇一看这样不行,赶忙与臻径道:“七哥哥,赶紧去寻人来啊。”话一说完,忽又想起来,周氏正忙着袁姨娘的事情,哪里会得空,这不是又给人添乱了。

臻瑛人小,凭着一股子狠劲,才不输世逦多少,苏满玥看不得亲娘吃亏要来帮忙。

臻璇心中着急,她想起当年在邵家老宅时,几个姐妹欺负她,邵禄雯明着是拉她,可那样的情况下,越是拉着越是动不开手脚,连保护自己都不行。而打她的人没有被拉着,反而欺负得更凶。

若是她现在去拉住臻瑛,只怕会让臻瑛更吃亏,可又不能单看着,只好心一横,去抱住苏满玥不让她随心所欲的出手。

边上的丫鬟婆子也反应了过来,可惜臻璇未带一人,臻瑛只带一个小丫鬟,便是拉架,也吃了好几下暗招,连牵扯进来的臻径混乱之中也不知道被谁带了几下,脸肿了半边。

好不容易才分开了人,一个个皆是狼狈不堪,周氏被臻径派去的丫鬟叫来了,匆匆赶到一看,气得跺脚:“哪里还有点小姐的样子!”

臻璇看看自己,再看看旁人,不知怎么的,心里的那份惶恐消失了,反倒是一点点平静下来,兴许是汗水被风吹干带走了那份热气吧。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这事只怕不会轻易了结。

臻瑛是马老太太的心头肉,挨了世逦这一巴掌,哪里会是小事;臻径被打肿了脸,袁姨娘已经动了胎气了若在让臻径吃这了闷亏哪里会不闹;还有一样,就是苏满玥被打坏的那一罐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起牌坊,想起被逼上死路的自己,想起那碗下了药的水,想起马上就要上京的臻彻,臻璇想,自己并不愿意将这事就这么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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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搅黄(四)

袁姨娘动了胎气,周氏请了大夫还未看出个结果来,就听说园子里闹了起来,只好急急忙忙赶过来,一看臻径肿了脸,世逦半边脸上有抓痕,几个姑娘乱了头发,当下头就痛了起来。

周氏刚开口要问话,一个婆子小跑着过来,近了一看,是贾老太太身边的,姓桂。

桂婆子喘着粗气,看见世逦和苏满玥的狼狈样,恶狠狠地剐了臻瑛和臻璇一眼,与周氏道:“六太太,我们老太太听说了,心里着急呢。这天气还有些热,站在园子里问话总不像一回事,不如去了我们老太太那儿,慢慢说。”

周氏扯了扯唇角,这件事若去了贾老太太那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稀泥一搅和,回头马老太太李老太太算起账来,顶在前头的是自己,倒霉的也是自己,既然如此,凭什么让她搅稀泥:“三叔母心急我省的,可我现在哪有时间去她那里处理这些子事啊,袁氏动了胎气,正是紧要的时候,我照顾她还来不及。三丫头七丫头还有臻径我带回去好好问话,也好早些让他们回去,将心比心,大伯母与六叔母只怕更是心急呢。表姑娘嘛,有空跟我走一趟吗?”

周氏提也未提世逦,只因晓得说了也白说,而苏满玥,她也没指望会乖乖听她的。

果不其然,苏满玥抱着瓷罐道:“自是袁姨娘身子要紧,六舅母,我回头再给您去请安。”

周氏不置可否,牵过臻径的手扭身就走,臻瑛惦记着那个瓷罐,又要去抢。

臻璇急忙拉住她,冷声对苏满玥道:“苏表姐,这瓷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最好实话说与六叔母听,你若不说也没什么。三姐姐刚才挖过一块,手上还留着一些,回头给长辈们看了,你可别说是我们拿别的来路不明的东西陷害你。”

苏满玥听完,白了臻璇一眼,并不搭腔。

臻璇见此,也懒得跟她多说,与臻瑛一道走了。

臻径耐着性子走回来,心思全在袁姨娘动了胎气上面,只是周氏不说,他也不好问,眼瞅着越来越接近袁姨娘的屋子,越发耐不住了。

周氏瞪了他一眼,道:“小兔崽子,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肿着脸儿去见你姨娘,还嫌她命不够长?”

臻径一听,眼眶一下子红了:“可,可是……”

“什么可是。”周氏抬手往臻径屁股上拍了一下,“去,回屋子让丫鬟取了帕子给你捂一捂,等退了红再来回话。别去给你姨娘那里添乱。”

臻径不敢违背嫡母,踌躇了几步,跑回自己屋子去了。

周氏扭过头,瞧着臻瑛和臻璇,长叹了一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当场让你们说出个对错来,并非我偏心或是躲事,只因袁姨娘这里我不放心。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回头再说。”

臻璇记挂着这事,想看看后续会如何,不愿意就这么回去庆安堂,便与臻瑛道:“三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庆荣堂吧。”

臻瑛记着扭打之时,臻璇紧紧拖住了苏满玥让自己有机会暗暗掐了苏满玥好几下,心里对这个七妹妹多了几分好感,道:“和我一起去和祖母说说,省的让人说我一张口胡说八道。”

庆荣堂里还未收到消息,臻瑛和臻璇身上脏脏的,头发也乱了,吓得看门的小丫鬟花容失色,惊呼一句:“三小姐和七小姐动手了。”

“浑说什么!”臻琳正巧听见,急忙赶出来,一看她们的模样,也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这般狼狈。”

臻瑛浑不在乎,迈过了门直接往马老太太的屋子去。臻璇拉着臻琳,苦笑道:“我和三姐姐是和苏表姐动了手,还有六姑母。”

臻琳闻言愣了,道:“和苏表姐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六姑母。”

臻璇刚要说,就听见马老太太屋里传来一阵惊呼声,她眨眨眼,道:“进去再说吧。”

臻瑛已经落了座,就在马老太太的边上,脸上还是那副气恼的模样。

马老太太一句心肝一句宝贝,摸着臻瑛亦有些红肿的脸,气得直拍榻子:“去去去,把三丫头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叫来,我倒也问问,怎么照顾三丫头的。”

臻瑛回到马老太太身边,心情放松不少,倒是觉得脸颊隐隐有些发痛了,见老太太气急,赶忙道:“祖母,是我不让她们跟着,您别训她们了。是我自己与人起冲突,您别生气,气坏了臻瑛的罪过可就大了。”

“老太太,先听听发生了什么事,您再发作,该发作谁就发作谁,帮三丫头出了这口气。”曹氏亦劝道,“三丫头脸上痛,不好说话,让七丫头把事情说一说。”

马老太太气归气,却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让臻璇慢慢讲,一点一滴都说清楚。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把与臻琳臻琪分开后的事情讲了出来。

说到苏满玥的时候,众人都皱了皱眉头,待听到世逦冲出来就打人时,马老太太重重捶了一下榻子。

“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只看清是青紫色的。三姐姐挖了一块闻过,不晓得闻出了什么门道。”

臻璇说事仔细,段氏看得出马老太太在气头上,便问了一句:“三丫头,事情跟七丫头说得一样吗?那是个什么味道,你识得?”

臻瑛点了点头:“就是七妹妹说的这样。那药膏……”臻瑛顿了顿,道,“是催情的。”

果然如此,臻璇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倒没有特别意外。

屋里其他人面色都有些难看,上回苏满玥用过药粉,她们原不相信她还会再打这样的主意,没想到这回竟然被臻瑛撞见了药膏。

“三丫头,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东西?”段氏追问了一句。

臻瑛有些犹豫,只是这个问题不是这么好唬弄过去的,便硬着头皮答了:“尤氏有这个,我在她屋里闻到过一样味道的,一番打听才晓得是什么。真真是下作东西,为了不让父亲纳妾,下足了心思。”

臻瑛与继母不合,也难怪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只是这原是她自言自语骂尤氏的,却让世逦以为是在骂苏满玥,急冲冲地过来打了臻瑛一巴掌。

“她自己女儿不老实,她还有脸打人。”马老太太气红了脸,“我竟没想到她们这么想成了这件事!”

臻瑛不知道之前的那些经过,问:“什么事?”

马老太太没有解释,只喊人去三房把世逦与苏满玥叫来,她要好好问一问,到底要闹成怎么个模样她们才能满意。

曹氏最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也是心疼两个女孩儿,道:“六姑这个长辈当的,话都没说半句,就动手打人。打也就打了,可哪有打姑娘打脸的。老太太,不是我要说些您不爱听的,您现在叫八姑她们娘俩来,她们可未必会来。”

“不来?这裴家上上下下可不是她贾老三说了算!”马老太太气极了,“苏满玥不是要回去给她祖父拜寿吗?让她上路,我们裴家养不起这个表姑娘。”

若不是真的气过了头,这样的话马老太太是不会说的,她虽然不喜欢世逦带着女儿住在娘家,可毕竟这么多年了,眼瞅着苏满玥来年及笄,出嫁也不过就这一两年的事,她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寻事。

贾老太太想给亲生孙儿臻後谋一个族长之位,马老太太原就是晓得的,只是这是三房的事,她不想管也插不上手。

莫妍和臻徐被撞破“奸情”,跪了三天后磕破了脑袋没了,这里面的条条道道旁人不知道,难道能瞒过马老太太?不过是事已至此,做出了对裴家名声影响最小的选择而已。

马老太太一个劲的为了家族为了名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太太平平就这么过去了,底下几个姑娘都要议亲呢,没想到贾老太太根本不达目的不罢手,苏满玥头一次下药被臻璇撞见了,第二次药罐子又被臻瑛和臻璇瞧见,最后还动了手。

若这族长之位最后到了臻後手里,实际上等于是贾老太太掌了权,这裴家上上下下哪里还有安生日子。

想到这里,马老太太怎么能不生气:“她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都忘记了上面还有长嫂在。她们不肯来,我们就走一趟庆福堂,我非要让她给我说个道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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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搅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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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猛得起身,一时头晕眼花,若不是臻瑛眼疾手快扶住了,差一些就摔倒了。

一时间又是一阵忙乱。

臻璇站在一旁,只觉得脑袋亦是嗡嗡作响,今天的事让她来说,便只觉得鸡飞狗跳一般,便是那日探新妇,她和出言不逊的穆五娘要动手,都没觉得这般忙乱过。

其实臻璇之前就应该想到,搅黄了邵禄雯的事只是第一步,仅仅是那样并不能达到苏满玥想要的目标,她必定还要继续自己的计划的。

而臻璇想要做的,不过就是拖过这几天,等臻彻臻徐走了,便好了。说起来,臻徐似乎就是今日走的。

这一些事还未细想,就见丫鬟们送水的送水,敲打的敲打,马老太太歇了一会,气色才略微好了一些。

段氏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劝道:“老太太,您别急,人就在庆福堂里,又不会跑了。我刚才想了想,这些事,三叔晓不晓得?”

“他?”马老太太哼了一声,“你三叔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这些事他肯定还被瞒在鼓里呢。”

段氏应了几句,又道:“三叔若是晓得了,只怕不会让三叔母这般行事,苏满玥那事,三叔是不会答应的。”

马老太太看了段氏一眼,嘴上没有说,心里却认同段氏的看法。与其她与贾老太太去吵个天翻地覆。不如让那两公婆自己闹去。

“那也要去一趟。”马老太太抱着臻瑛,瞧着她的脸就一阵心疼,“我的三丫头不能白白被她打一巴掌。”说罢。又看了看臻璇,叹了口气,“七丫头也是个可怜的。每每都是她遇见这种事,今日又平白挨了几下。回头你祖母又要伤心了。”

臻璇挤出一个笑容:“让长辈们担心,是我的罪过。”

“你这个孩子。”曹氏与季氏素来亲切,待臻璇也不一般,拉她到身边,细细理了理乱了的头发,道,“跟我去收拾收拾。一会再说。”

趁着臻瑛、臻璇去梳洗,马老太太也缓过了神,准备一会带着曹氏一起去三房。段氏留在庆荣堂里,并不跟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庆福堂,周氏再是焦头烂额也跑出来迎接,没说上几句话,就被马老太太打发了去看着袁姨娘,省的万一有意外,事后被六老爷说道她这个嫡妻不是。

贾老太太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不说没让世逦苏满玥出来迎。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婆子都没个踪影,只几个小丫鬟守着门,见了人也不吭声。

晓得马老太太心里气恼,曹氏哼了一声:“三叔母好会调教人呢。都是一溜儿脾气,没半点规矩。”这句话,把世逦和苏满玥一块说了。

臻瑛亲自打了帘子送马老太太与曹氏进房门,臻璇还没进,就听见里头世逦的声音:“五嫂编排我们老太太,又是个什么规矩。”

臻璇收住了脚步,站在门口没动作。

臻瑛低声催了句:“七妹妹要让我一直打着帘子?”

“三姐姐,我去去就来。”臻璇说罢,扭身就跑。

臻瑛不明所以,斜斜看了眼跑远了的臻璇,自个儿进屋去了。

臻璇是往三老太爷的屋子去的,之前段氏提起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事就该这样。

前世在庆福堂住了两年,却是极少见到三老太爷的,偶尔听下人提起几次,都是他酒后训世逦的事儿。

若说三老太爷的为人,臻璇只能回忆起一个词——神仙一样的。

三老太爷与贾老太太夫妻不和睦是大伙都晓得的事,当年为了安姨娘与贾老太太闹得面红耳赤,可闹归闹,到底没有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由着贾老太太闹腾,他自抱着安姨娘的温柔乡美梦。

安姨娘的幺儿世透七岁早夭,做母亲的肝肠寸断,心思也不在伺候三老太爷上了,看着昨日黄花的安姨娘,三老太爷伤心了一阵子,也就忘了。前些年安姨娘病逝,三老太爷喝了一夜闷酒,第二日又窝回他的书房里写字作画去了。

贾老太太如今有了嫡孙,一把年纪了也早就少了夫妻间的心思,晓得三老太爷爱什么,亲自挑了三个如花美眷送到他书房,让他做神仙去。

臻璇私底下听人说过,那三个美眷没法生养,所以贾老太太十分放心。

三老太爷本就不愿意对着贾老太太,抱着美眷日日听戏说笑,前些年为了有近水楼台的好情趣,搬去了庆福堂中的一处湖水边上,住着水阁,搭了戏台,寻欢作乐。

这样的三老太爷,只怕十天半个月也不知道贾老太太与苏满玥在做些什么。反观之前马老太太去寻贾老太太时的情形,与世逦说话的口气,只怕她们占不到多少便宜。

必须把这些事告诉三老太爷,臻璇打定了主意,这才一路往水阁去。

水阁外没有谁看门,大约是因为平日也没有什么人会来,臻璇顺着楼梯一路上去,就听见了脆生生的女子笑声,娇滴滴的说着些什么。

许是听见了臻璇的脚步声,一个湖绿色声音出现在了楼梯尽头,道:“谁呀?”

背着光,臻璇看不清那人模样,她抬起头,答道:“五房七娘臻璇,求见三伯祖父。”

那人嗤嗤笑了几声,却不说话,往下走了几个台阶。

臻璇眯了眯眼,猛得看清那人竟然就是苏满玥时,她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扶手。苏满玥在上她在下,这又是楼梯之上,若对方动手一推。她无路可逃。

如何是好,此时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苏满玥的脾气臻璇素来知道。自己惹了她这么多回,坏她好事,对方早就恼她到了骨子里。并非是臻璇小人之心。只是这种事,当心一些总是好的。

一眨眼的工夫。臻璇脑子里过了几个念头,来不及后悔没有带一个人就这么跑来,只怕回头出了事也说不清楚了。

她抬眼去看三老太爷的房门,提高了声音:“五房七娘臻璇,求见三伯祖父。”

臻璇知道这个音量,房里人定是听见了,她迎上苏满玥的目光。下意识的握着扶手的手捏得更紧了:“苏表姐要下去?可要我让路?”臻璇扫了一眼苏满玥背在身后的手,暗道果然是猜中了,又瞧见另一个人影出现的苏满玥身后,便道,“苏表姐小心些走,这楼梯窄。二嫂摔了一下就没了,我胆子小,你可千万别挤我。”

听臻璇提起莫妍,苏满玥面色不善,恶狠狠剐了臻璇一个眼刀子。

“七小姐怎么来了?”苏满玥背后的人开了口。“我们老太爷正在听一出新戏,您上来一起听听?”

苏满玥咬紧了下唇,终究是放下了背在身后的手,贴着臻璇的身子下了楼。

臻璇松了一口气。指关节握得有些发白,她稍稍放松了几下,走了上去:“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奴婢流竹,与流梅、流兰一道伺候老太爷的。”流竹眉目如画,笑容温和。

“刚才多谢流竹姑娘了。”臻璇回了一个笑容。

“七小姐说什么,奴婢听不懂。”流竹没有应下什么,只推开了房门,道,“老太爷等着小姐呢。”

这处水阁臻璇是头一回上来,一进屋粗粗扫了一眼,这间是书房模样,里头放着书桌书架,正中竹帘子打起了,正好可以看见湖中戏台,伶人们正唱着新曲。

三老太爷躺在榻子上,一旁一个摇扇,一个按腿的,想来就是流梅与流兰。

臻璇跪下请了安,三老太爷只摇头晃脑的听着戏,手指轻轻打着拍子,并不叫起。

流竹倒了一杯水递给三老太爷,又与臻璇道:“小姐起来吧,老太爷知道您的心意。”

臻璇偷偷看了三老太爷一眼,只看他面上并无喜怒,一时猜不出是不是刚才苏满玥已经来说过了什么,若是那样,自己一开口就告状,只怕不妥当。

“三伯祖父,臻璇是来请罪的。”臻璇吸了一口气,道,“之前在园子里没有拦着三姐姐,让她与六姑母请了冲突。”

“七小姐这话真是。”流竹掩嘴笑了笑,“是三小姐与姑太太起了冲突,又不是你。再说了,要赔礼也是与姑太太去说,与我们老太爷说什么。”

流竹这话便是三老太爷的意思了,看来刚才苏满玥确实说了什么,只是没提任何与她们不利的内容,只把事情归结到臻瑛不敬长辈的份上了。

“事情因我而已。我摔碎了苏表姐的瓷罐,苏表姐生气推了我一下,我一点也不怪她。只是三姐姐顾念我,说了几句,七哥哥正巧经过,听岔了,让六姑母以为是三姐姐欺负苏表姐,情急之下打了三姐姐,这才闹起来的。”臻璇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到三老太爷的眉头紧了一下,她又道,“若我不打碎苏表姐珍惜的瓷罐,也没这些事了。后来拉扯之中,也不晓得有没有失手打到六姑母与苏表姐。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是。”

“听七小姐说的,这不是比台上唱的戏还有意思,这么下去,流兰可不愿意听那戏了。”流兰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三个小姐和一位爷打架已经是出大戏了,怎么还有姑太太?这辈分可就乱了呢。”

这三个美眷向来不满贾老太太,若非是那个老妖妇,怎会叫她们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生生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平日里没有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然想看贾老太太吃点亏。

流兰伺候了三老太爷几年,最知道他忌讳的是什么,几句话就让三老太爷沉下了脸。

流梅察言观色,看了眼跪在地上却丝毫不慌张的臻璇,扬了扬唇角:“苏小姐那么和气的脾性,为了一个瓷罐与姐妹动手,可见有多宝贝了,也不晓得里头装了什么。七小姐,您可千万别与我们苏小姐置气,她常年住在外祖家已是不易,又没几个贴心姐妹,哎。”

“她不易?”三老太爷重重哼了一声,“吃穿用度哪里输给这家里的几个小姐了?一个瓷罐子多大的事,还与姐妹动手。还有世逦,从前和世筠闹,和世迟世逍闹,哪里有半点模样,如今更出息了,和小辈们动手,没脸没皮!去,把她去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她母亲就是这么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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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在23点左右,要早睡的亲可以明天看。

第六十二章 搅黄(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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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太爷发了话,流兰站起了身,将扇子塞到流竹手中,道:“奴婢去请六姑太太,老太爷您先听戏。”

流兰带上门出去了,三老太爷的精神又集中到了那戏台上,全神贯注地听着,仿佛刚才的气恼都没发生过一般。

臻璇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不再说话。她已经把三老太爷拉到了这摊浑水之中,且看看世逦来了后会说些什么吧。

三老太爷来叫人,世逦见到流兰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神,错愕地看了贾老太太一眼,这才起身往水阁来。

一路上她思前想后也没明白这个当口,神仙老爹会因为什么事找她,待上了水阁见到跪在地上的臻璇时,她的目光冷了下来。

原来是这个死丫头在告状!世逦很是生气,原先听苏满玥说臻璇老给她找麻烦,她还当只是偶然凑巧,现在见臻璇都跑到三老太爷跟前了,可见就是跟她们卯足了劲。

五房这个七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她们对上的,又没有惹着她,做什么咬住不放。

世逦在心里骂了臻璇几句,上前请了安:“女儿给父亲请安。”

“我不叫你来,你怕是当我死了吧。”三老太爷说话的口气不善,一句说完,也不管世逦是个什么反应,接着又道,“七丫头说要给你赔不是。”

本以为三老太爷破口就会大骂,说她不顾颜面和小辈打起来。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句,世逦惊讶地看着臻璇。

既然是赔罪,那就是已经认错了。世逦扬了扬眉,五房就是势弱,软骨头。想到这里,她道:“七丫头要给我赔哪样不是?”

三老太爷一听这话。险险就要发作,还哪样不是,她世逦做的才是样样不是。

臻璇面色不变,说话慢条斯理:“今天的事因我而起,我没有拉住三姐姐和七哥哥,冲撞了六姑母。”

“你既然如此说了,做姑母的哪里好再跟你计较。”世逦满面笑容。伸手就要去拉臻璇,“回头给你表姐再赔个不是,多大的事情呢。”

臻璇没有起来,避开了世逦的手,道:“我也是这般打算的,只是六姑母,我不晓得苏表姐到底是宝贝她的瓷罐还是瓷罐里的东西,若是瓷罐,我回去寻几个出来,看看能不能合了表姐的心意;若是瓷罐里的东西。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怎么赔给表姐啊。”

世逦的笑容一滞,隐隐觉得不对劲,扭头就要去看三老太爷的反应。却被起身的流梅挡住了视线。

流梅看着臻璇,眼中满满都是同情,声音都带着叹息:“七小姐是真心难过,都在这里跪了小半个时辰了,六姑太太您行行好,就告诉她一声,瓷罐里装的是什么,也好让她赔给了表小姐,姐妹之间冲突难免,赔了东西安了心,以后才不会有疙瘩,您说呢?”

“能有什么东西,不过是小孩儿玩意。”世逦的语气透着几分不耐,暗暗骂了几句蹄子,又看向臻璇,见她不卑不亢的样子,心说上当了,这死丫头果真是个告状的,还以退为进,非要她说出那里头的东西来。

“不过是小孩儿玩意,就值得你大动肝火,冲过去就打三丫头?”三老太爷难惹怒火,在她看来,臻璇可比自己这个女儿像话多了,“你也说就多大的事情,还闹得一家上下不得安宁?本来就是几个孩子的事情,他们吵了闹了,也就是兄妹不懂友爱的事,你一个长辈参和什么,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三老太爷发起火来,嘴巴上就收不住,一番话说得世逦面红耳赤,支吾了几声没说完整一句话。

三老太爷见她这样,越发觉得那瓷罐有蹊跷,道:“要不要我叫人把瓷罐拿来,好好看一看?”

“六姑母,你怎么不说说那里头到底是什么。”臻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推开了门,看也不看世逦,只向三老太爷行了礼,“三叔祖父,我与您说吧,那里头是”

臻瑛话还未出口,世逦猛得扑上来就要捂住她的嘴,吓得臻瑛慌忙往后跑开几步,还带倒了边上的小架子,乒乒乓乓几声,架上的摆设砸了一地,碎成一片。

“反了反了!”三老太爷心疼得不得了,气得连连拿拐杖敲地,若不是人还在榻子上够不着世逦,只怕要把拐杖往她身上招呼,“你们给我拦着她,不许她胡来。三丫头,你继续说,我要听实话!”

世逦不能违抗三老太爷,只能冲着臻瑛喊:“你敢!”

臻瑛嗤笑一声,见世逦又呼喊着让流兰流梅放开她,道:“我为什么不敢?三叔祖父,那里头的是催情的药膏,是苏表姐要用到二哥哥身上去的。”

世逦一双眼睛都涨红了,大喊着臻瑛血口喷人。

三老太爷惊得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看着臻瑛,过了许久,才颤着声音道:“三丫头,这话不能乱说的,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样的话我不会胡说八道的。”臻瑛指了指臻璇,又道,“我听说,苏表姐前些日子就做过一回了,正巧被七妹妹撞见才没有成功。”

三老太爷深深吸了几口气,又就着流竹的手喝了几口水,这才稳了心绪,看向臻璇:“七丫头,当真如此?你把你知道的好好地跟我说一说。”

这一些事,是臻璇早就想告诉三老太爷的。靠她自己的力量,靠周氏的紧盯,都不能断了苏满玥的心思,她们不能全天盯死她,万一让她找到了机会,那就无法挽回了。

只有三老太爷可以阻止苏满玥,可以让三老太太消停几日。只要过了这几日,臻彻和臻徐一走,最危险的时候也就可以过去了。

臻璇不去看那三个美眷眼底的幸灾乐祸。迎着三老太爷的目光,顺着思路一样样说。这些事她原就讲述过,此时说来更是清晰完整。三老太爷越听越生气,世逦在一旁想辩解几句。都被他一个茶碗砸到脚边不再吭声了。

待说完,臻璇磕了一个头,表示以上所言非虚。

三老太爷捏紧了拐杖,站起了身,指着世逦,道:“鬼迷了心窍啊!你说不要在苏家待上一辈子,你母亲又哭又闹。我也就让你回来了。可回来了不是让你在裴家瞎闹的,你要祸害祸害苏家人去,别打我裴家子弟主意!”

“我”世逦开口就要辩白,可却从老父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望,不是愤怒而是失望,她突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扭头瞪着臻璇和臻瑛,都怪这两个丫头多事,平白让她挨了一顿训。

“裴家子弟怎么了?世逦难道不姓裴?”久久等不到世逦回来的贾老太太一听说臻璇告了状,就急急忙忙赶来了水阁。她是最最晓得三老太爷脾气的,再加上三个煽风点火的狐媚子,兴许世逦要被三老太爷大打一顿,她一心急。扔下马老太太与曹氏,心急火燎地来了。

“我正要去寻你。”三老太爷一看到贾老太太那张脸就挂火,声音也大了起来,“她早就嫁出去了,还姓个什么裴,她夫家姓苏,她是苏家人。裴家养着她们母女俩可不是为了让她们胡作非为的!”

贾老太太最是心疼世逦,哪里容人说她半句不是,跺脚道:“什么胡作非为,亲上加亲的好事,有什么不乐意的!”

“亲上加亲?”三老太爷怪叫一声,“加怨吧?!这件事我头一个不答应。我话放在这里,你让满玥离臻彻远一些,她想嫁人是不是,我回头就给她说一门亲事去。若不然,就让苏家给她说亲去,本来就是他家的姑娘。”

“苏家能说来什么好亲!”贾老太太的声音也提高了,把三老太爷给压了过去,“我早说那不是个好人家,你非把世逦嫁过去,结果呢,一个短命鬼,留下孤儿寡母的。是他们对不住我们世逦,还敢吭什么声。世逦,你说句话,那个晦气的苏家,啧啧!”

贾老太太说完,不见世逦接话,又唤了一声:“世逦?”

“她还敢说话?”三老太爷扫了世逦一眼,见她低着头,道,“她再敢胡乱行事,就准备收拾东西带着满玥滚回苏家去。”

贾老太太听了这样的话,本就是一肚子火气,眼睛一瞟又瞧见三个年轻美眷看戏一般的笑容,就如在烈火上吹了几口风,烧得更旺了:“滚什么滚,满玥才是你亲外孙女,凭这两个丫头的嘴,就让你大动肝火,什么个道理!”

“道理,你跟我说道理。”三老太爷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一下,他的眼睛都给气红了,“这么损名誉的事,你都纵容她做了。你要我为了一个外孙女,把裴家几个孙女的将来都给毁了不成?你以后是不用进祠堂的,我死了怎么跟祖宗交代!我怎么有脸儿把自己的牌位放祠堂里头去!”

三老太爷这话是说到了底,贾老太太下不来脸,张了张口,还要再说,被世逦拉了一下,她赶忙道:“你别怕,他就是嗓门大,不会让你们回苏家去的,有我在,你怕什么。”

三老太爷到底上了年纪,怒火攻心之后就是疲倦,他摆摆手,不再理贾老太太,让流兰去唤了心腹裴和上来,交代他把苏满玥关在房里,没有他的允许,就算是贾老太太要放人都不许放;世逦回房思过,再惹出什么事,就让苏家来接人。

裴和是三老太爷身边的老人了,深得信任赏了裴姓,从来就是只听三老太爷的,而不听贾老太太的。他朝世逦作个了请,道:“姑太太,走吧。”

贾老太太不肯罢休,被三老太爷又是一顿骂,叫人赶出了水阁去。

臻瑛乐得见贾老太太与世逦吃亏,跟着她们下楼去了。

臻璇走在最后,退出房门时又行了礼,这才下去了。长长的楼梯一路往下,站在上头往下看,竟有些摇摇欲坠之感,想起来时的心情,她此刻倒是放松了许多。

贾老太太不会让苏满玥一直关着,可裴和也不是好打发的模样,困住苏满玥四天应当不难,只要过了四天

想到这里臻璇深深吸了一口气。

水阁里随着贾老太太和世逦的离开早就恢复了安静,臻璇走下楼梯,只见一人正在等着她,定睛一看,正是苏满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三章 搅黄(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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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满玥一身湖绿色,站在高高的梧桐树下,一言不发地看向臻璇。

臻璇顿了顿脚步,打心底里来说,她并不愿意应付苏满玥,只是对方这般看着自己,当做没看见一样转身离开反而不妥。

何况,三老太爷在屋里呢,这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回头都会有人转述给他,今天的戏既然已经唱到了这一步,何必在最后一刻泄了气。

想到这里,臻璇走到树下,恭敬行礼:“苏表姐。”

知道苏满玥不会回礼,臻璇便自己起来了,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看着对方。

如果不说话,只看模样,决然想象不到苏满玥会是那样的性格,只觉得她应当是一个温和的脾气,是什么让她变得那般不择手段?对臻彻的倾慕真的是那么大的力量吗?

这一些臻璇都不懂,她在等着苏满玥开口。

苏满玥的目光如冬日的湖水,扫了臻璇一眼,道:“为什么?”

“你指什么?”

臻璇的淡然让苏满玥皱起了眉头,她努力控制着情绪,道:“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的事?我得罪过你吗?每次都是你,这里是庆福堂,不是你们庆安堂,为什么你每次都在这里出现!”

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这个问题臻璇嗤之以鼻,若非苏满玥一心思嫁臻彻。若非贾老太太为了给嫡孙谋个族长的位子,眼下莫妍就还应该活着,而不是重生在小臻璇身上。

只是这个答案。臻璇给不了苏满玥,只能道:“表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的这些事,应该不应该。你自己心里晓得。”

“应该不应该?”苏满玥闻言,反倒是笑了起来,不管臻璇的目光,也不管会不会有被三老太爷和那三个美眷听见,她只顾着自己笑,笑到最后红了眼眶,“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跟着母亲回了裴家,这上上下下,除了外祖母,有哪个是欢迎我们住下的?只有表哥,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之中,头一个跟我说话、会陪我玩的人,从那时起,他就是我心中之人。我想着要快快长大,能做了他的妻子,相濡以沫。可事实呢。二老太爷他们去了一趟邵家,就给他定了一门亲,我好恨你知道吗?同样是失去父亲,同样是寄人篱下。只因为她比我少了母亲吗?我一直在想她是个怎么样的人,直到两年前她进门,不过尔尔,最最重要的是,表哥根本不喜欢她。一个表哥不喜欢的人凭什么霸着嫡妻的位子!终于,我等到她死了,可表哥却再也不愿意理我了。”

苏满玥的表情戚戚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同臻璇说起这些往事,只觉得说着说着,心就那么痛了起来,痛得她落泪,她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想要和表哥在一起有错吗?我想要照顾他有错吗?为什么你要来破坏!”

苏满玥以为臻璇会发怒,会反驳,可臻璇没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一回,在她的眼底,苏满玥捕捉到的不是三分不屑、三分嘲弄,亦没有满满的快感,只有怜悯,没有喜怒的怜悯,像在看一个与她完全不相干的人一般。

“你笑我啊!笑我傻啊!”苏满玥的心就跟被刺了一刀一样,她不要看见那样的眼神,大喊了起来,“我的计划被你破坏得一干二净,你嘲笑我啊!”

臻璇还是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回应,苏满玥烦闷不已,伸手就想去推臻璇,可一抬起手,她怔怔地看着纤长五指,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便又放下了。

“我一直看错你了,当你是个懦弱无能的小丫头,即便是春日里园子里一见,觉得有些不对劲也没有多想。”苏满玥的唇角扬了扬,笑容里满是自嘲,“上一回下药被你拦了,那时候的说话做事模样可全然不像从前了。不仅仅如此,还去三舅母那里说我的不是,拈香被三舅母吓着了,可就没那么听话了。我好说歹说让她再帮我一次,却杀出了什么邵五太太,拈香跟我说那个邵姑娘是个坏脾气,我原还开心,到后来才晓得你又摆了我一道。那个瓷罐,我费心弄来的,竟然又毁在你手上,毁了就毁了,你还跑来与外祖父说道。现在绝了我的路,你满意了?”

刘氏那里并非是臻璇告的状,只是这一些,根本没有与苏满玥解释的必要。事情已经成了,梁子早就结了下,多一项罪过又有何不可。

“她在一日,我就不能如愿一日!我好不容易等到她死了,你却”

苏满玥的悲痛欲绝没有打动臻璇,在提起莫妍的时候,臻璇才开了口:“你真的是等到她死的吗?”

苏满玥惊得后退了两步,诧异得说不出话来,看着臻璇冷漠的面容,她猛得醒悟过来,喃喃道:“原来,你是为了她”

“表姐要说的只是这些吗?”臻璇并不反驳,声音淡淡的,“若如此,我先回去了。”

臻璇不等苏满玥的回答,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院门边上时,她听见苏满玥幽幽的声音,问着“为什么”。

臻璇停下了脚步,她知道苏满玥问的是什么,没有回头,她道:“也不为什么,只不过这裴家二奶奶的位子,本就与你也无关。”

只不过这裴家二奶奶的位子,本就与你也无关。

这个事实被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仿佛一把斧头,生生劈开了所有建设起来的心防。

她听见苏满玥掩面哭泣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希望破灭的伤心、绝望、不甘。

那些情绪臻璇不想理会,她压着脚步。一步步地走,等苏满玥的哭声再也听不见了,才慢慢感觉到先前跪了小半个时辰的膝盖隐隐泛出痛来。

臻璇弯。揉了许久,苏满玥的话还在耳边,只是她晓得。那都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样的伤心往事,那样的句句追问。那样的痛哭与眼泪,苏满玥拿捏得很好,不知道看戏的三老太爷会不会被感动?

三老太爷是常年看戏之人,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分辨戏里戏外的事情呢。

苏满玥再能演,顶多也就是得了三老太爷的几分怜悯,却不会遂了她的心愿。在三老太爷心中,比起这个为了心头人不折手段的外孙女。到底是裴家上下十个姐妹重要。

而苏满玥心心念念的臻彻,若是晓得当年他的亲切惹出了这么多的孽障,恐怕会后悔不已吧。

臻璇回到庆安堂里,将事情细细与李老太太与季氏说了一遍,其中对错,李老太太没有说,记挂着臻璇身体,让她回屋里休息去。

臻璇确实是累了,和衣睡了一会,到用晚膳时才被桃绫叫起来。想着被苏满玥一推就倒的事。臻璇记着周氏的话,比平日里多吃了一小碗。秦嬷嬷怕她不好克化,备了点消食的果脯。

第三日,从臻琳那里来的消息。苏满玥被彻底禁了足,一日三餐都是送到房里用的,裴和遵守三老太爷的嘱咐,看得很紧。

世逦哭了几次,贾老太太心疼不已,又去水阁闹了一回,三个美眷嘴上是劝的,只怕也行了不少煽风点火的事,气得三老太爷拿着拐杖亲自把贾老太太打着赶下了水阁楼梯,幸亏丫鬟婆子们都在,没有磕着碰着。贾老太太的手上还是吃到了几拐杖,痛得动不了手,把三老太爷与三个美眷都骂了一遍还不消气。因为这个,反把苏满玥在水阁楼下院子里的哭泣博得的三老太爷的几分怜悯都给闹腾完了。

臻徐已经出发了,也许是因为苏满玥的事,当天贾老太太那边并没有留意到臻徐不见了。等回头发现的时候,一时也搞不清臻徐去了哪里,等她想明白了,臻徐定是与臻彻臻珂一道上了大船走了水路,追也追不回来了。

邵五太太再没有碰见莫妍魂魄哭泣的事,厚着脸皮又与周氏提了提,周氏因为袁姨娘的身子与六老爷有些口角,加之早就打定了耗完这几天的主意,便打着太极把事情化过去了。幸好袁姨娘的肚子没什么大碍,让她松了一口气。

除了这些,还有关于臻璇自己的,长房上下对臻璇直接告到三老太爷跟前的事并没有任何不满,反倒是有些高兴,毕竟这样的事,由马老太太、曹氏或者段氏去与三老太爷说都不合适,反倒是臻璇这样的小辈去了,才不会惹得三老太爷排斥。

臻璇的以退为进,臻瑛的咄咄逼人,相互配合,倒是把这事处理好了,马老太太终于不用担心苏满玥的事会给自家几个小姐惹麻烦,毕竟是马上要去王府做客的当口,若有些闲言碎语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终于到了臻珂进京的大日子。

这一天,裴家上下都很谨慎,毕竟是臻字辈的小姐里头一个出嫁的,段氏准备了半年多,事无巨细,一样样亲自办。

因为不是出嫁的正日子,不用凤冠霞帔,臻珂着了一身红,给马老太太磕了头,又向段氏行了礼,看向李姨娘时,只能是红着眼儿唤了声姨娘。

臻璇站在几个姐妹身边,看着臻珂噙着眼泪上了马车,李姨娘靠在马车窗边,又絮絮与女儿说着话。

臻彻与马老太太告了别,保证会安安稳稳送臻珂进京城,这才别了众人准备出发。

当看到臻璇时,臻彻走了过来,轻轻理了理她的发髻,道:“七妹妹,有什么想要的新鲜玩意,等我到了京城,买来送你。”

这是臻彻表达谢意的方式,臻璇看着臻彻的眼睛,见他一脸的认真,不知怎么的,心头一酸,声音也有些喑了:“二哥哥,我不要新鲜玩意,我想做天子门生的妹妹。”

天子门生,便是要中了进士,臻彻点点头,露出了笑容:“我答应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四章 王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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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彻走了,随着臻珂的马车与红妆,翻身上马,手牵缰绳,回头留下一个笑容。

渐渐的,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背影。

臻璇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猛得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曾经迎亲之时,臻彻也是这样的,马背上的身影如此鲜明,仿佛当日之景她也亲眼看到一般。

只是,就像她与苏满玥说的那样,这一切与她无关,也和臻璇没有关系了——她不是莫妍了,而是臻璇。

将臻彻的背影从心中抹去,臻璇跟着几个姐姐一起去看了孙氏。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孙氏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听说孙家太太送来的月子餐记录很合孙氏的身体,一日三餐照着吃,不仅身体强健了些,奶水也足。

女孩儿乳名圆姐儿,靠着孙氏睡得很香甜,怕吵着圆姐儿,姐妹们没有多待,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臻珂与臻彻一走,邵五太太心知联姻无望,也恨恨走了,裴家上下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除了三房里贾老太太与三老太爷又吵了一架,日子平静了很多。

一日日飞快,转眼便是去王府做客的日子。

臻璇起了个早,李老太太又交代了几句,庆安堂接人的车也就来了。

桃绫扶臻璇上了车,经过庆福堂时马车没有停,臻璇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庆福堂轻轻叹了口气,臻琼的体热是退下了。咳嗽却一直未断,周氏担心入秋后天燥,咳多了伤了身子。这些日子都是川贝雪梨养着。

“也不知道六姐姐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好。”臻璇嘀咕了一句,若不是臻琼病着,今天应该和她们一起去王府的。

马车到了庆荣堂外才停下。臻瑛、臻琳与臻琪先后上了车,婆子便把脚踏撤了。

“十妹妹呢?”没见臻环上来。臻璇不解问道。

“她?”臻琪哼了一声,“她那个别扭脾气,怎么会跟我们去。”

臻璇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裴家上下十个姐妹,长住府里的小姐之中,只有臻珂和臻环是庶出的,臻珂年纪最大。与最小的臻环说不到一起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臻环那个脾气,并不愿意与几个嫡出的姐姐多往来,这回不肯跟着去也是正常。

“今天请的也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别的府里的。”臻琳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同她说过,别府之中也会有庶出的姑娘去的,她不听,我也没办法。”

嫡庶差别难以抹去,臻环如此介意。又是个别扭脾气,确实让人没有办法。

臻璇握着臻琳的手,道:“我们叫过她了,她自己不愿意。你不用往心里去。”

“你们与其想着那别扭的老十,不如想想一会到了王府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吧。”臻瑛出声打断,她今天一身绯红色长裙,套了一件金边圆襟短袄,两簇小小的辫子留在胸前,耳上一串粉色花坠,伴着齐眉刘海,看起来格外动人,她笑着道,“你们不会是头一回去别人府上做客吧?”

臻琪一听,想反驳却气短,道:“凡事都有头一回,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要等去了才晓得,现在有什么好想的。”

臻璇心知臻瑛和臻琪的脾气,不想她们在车上就闹起来,赶忙道:“三姐姐定是走过许多人家的吧,瞧着都比我们稳重些。”

臻瑛最高兴听见这样的话,因着前回苏满玥的事,她对臻璇多了几分好感,现在又听她这么说,便扬扬眉,道:“我在京城里的时候,经常去参加官家小姐们的聚会,她们喜欢说什么做什么,我是很有经验的。你们一会不要怕,跟着我就行了,不会让你们出岔子的。”

臻瑛说得自信满满,臻璇和臻琳自然是顺着她的话说,应了几声,臻琪嘟着嘴,心里虽然不乐意倒也应了。

永凉王府的宅邸,臻璇只在前一回出门是远远眺望过,如此近看还是头一回。

马车到了府门外,车上的小姐们并不下车,由王府的小厮引着马车往偏门直接入了内院。

臻琪好奇,偷偷掀开了一些帘子,臻璇也靠在臻琪边上看,只见那青灰色的王府外墙,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待车子终于停稳后,后面车上的丫鬟婆子一溜儿下了车,摆上脚踏,扶着姐妹四人下来。

“奴婢茯苓请裴家四位姑娘安。”已经有丫鬟在一旁候着,见她们四人站定,上来翩翩行了一礼,“四位姑娘请随奴婢来。”

茯苓这个引路的丫鬟着一身天青色,衣服做工远远好过裴府里的大丫鬟们,臻璇瞧在眼里,心道到底是王府,与一般人家不同。

茯苓是个健谈的人,一边引路,一边将今日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宴席设在王府后院里的晚枫亭,名字虽叫亭子,却是一座花厅,与寻常花厅不同的是,四面不设墙,皆是窗棂,打开后景致极好。如今正是秋季,园子里的枫树红得正是好看的时候,坐在晚枫亭里赏枫叶,赏心悦目。

除了裴家姐妹,今日请的还有永凉王王妃的娘家程家的三位小姐、甬州知府的两位千金、宣威将军的孙女。

茯苓拿捏得极好,待把这些事说完了,就到了晚枫亭外头了。

臻璇抬起头看着那匾额上刚劲的三个字,叹了一声:“好字。”

“是我们老王爷亲手题的字。”茯苓应了一声,将四人引到了屋内。

晚枫亭的窗棂还未全部打开,室内有一些暗,小姐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说话,见有人进来,便望了过来。

被人这么一瞧。臻璇有些不自在了,微微低了低头。

倒是臻瑛全然不在意,上前盈盈行了一礼。道:“我们来晚了,姐妹们莫怪。”

在座的几个姑娘轻轻笑了笑,只一个盯着臻瑛看了许久。才惊呼出声:“呀!我道是谁呢,这不是裴家的瑛姐姐吗?这么多年不见你。你别不是把我们忘了吧?”

臻瑛闻言,认真打量着说话的人,终是想了起来,道:“原来是程家的二妹妹,刚才听茯苓说请了程家的三位小姐,我都没想到竟然是你们呢。”

臻瑛见了熟人,喜上眉梢。早就把要照顾几个妹妹的话忘到了脑后,兴冲冲地走过去,坐到了程家姐妹的身边,与她们说话去了。

臻琪见此,努努嘴,道:“到底撇下我们了,这个三姐姐,真的靠不住。”

臻琳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这是在王府里,你可让着些她。万一闹起来,回头祖母面前还不是你自己吃亏。既然来了,我们也看看有没有人可以一道说说话。”

一个九岁女童趴在窗边,见到裴家姐妹进来也好奇地看着她们。等臻瑛走开后,她抬手冲她们挥了挥,指着身边的位子,道:“过来坐。”

臻璇第一眼见到那女童就觉得有一股子亲切感,便冲她笑了笑,拉着两个姐姐坐下后,道:“裴家五娘臻璇,这是我四姐臻琳与五姐臻琪,那边与人说话的是三姐臻瑛。”

女童咧着嘴笑了,道:“我叫傅凌遥,行二,宣威将军是我祖父。”

傅凌遥笑起来很好看,她提起宣威将军,并非是炫耀,而是深深的自豪。比起文官,马背上拼搏下来的地位更是不易,她是真的为她的祖父自豪。

也许是武人家庭出身,傅凌遥的性格爽朗,笑声也比普通女子大上一些,这样的性子正是对了臻琪的胃口,两人没一会儿就说到一起去了,笑声惹得其他姑娘们时不时看过来。

这样的欢快,引了知府家的两位千金过来,一时也是热闹。

作为主人的颜慕恩与颜慕艺还未到,丫鬟们送了茶水与瓜果上来,也把所有的窗棂都打开了。

室内一下子亮堂了起来,臻璇往外看去,高大的枫树连成了片,红色望不到头,让人不由得去幻想这林子深处会有些什么。

臻璇看得出了神,直到臻琳轻轻摇了摇她才回过了神。原来是颜家姐妹来了。

颜慕艺一眼就瞧见了臻璇,笑着道:“璇妹妹瞧什么呢,竟然神游去了,不会被我们家的枫树给勾了魂了吧。”

颜慕恩含着笑嗔了妹妹一眼,道:“你又浑说什么。”说罢走过来拉了臻璇的手,道,“你莫理她,就是个嘴巴不着边的。”

虽然只是在探新妇时见过颜家姐妹,也晓得她们刻意想亲近的心思,可对着这样温和的笑容,臻璇也忍不住挂起了微笑:“我正是在看着枫树呢,当真红得好看。”

“你喜欢就好。”颜慕恩笑着道,“一到秋天,王府里也就这枫树最好看,所以我们特地在此处请你们,又不怕人打搅,又能看如此好风光。这晚枫亭搭得巧,看景正好呢。璇妹妹你若是喜欢那林子,一会让三妹陪你去逛逛?”

既然是真心喜欢,刻意推脱反倒会引人不满,臻璇看了一眼枫林,点了点头:“一会若是方便,可就要麻烦你们了。”

“哪里麻烦了。”颜慕艺摆摆手,“你若是再冷一些来,我们还可以拿那枫叶烤地瓜,又香又好吃。”颜慕艺说着说着掩唇笑了起来,提起那好吃食,引得傅凌遥和臻琪都凑了上来。

这边说得开心,那边臻瑛错愕地看着臻璇,有些难以置信,她怎么不知道,自家这个不起眼的七妹妹什么时候和王府的两位小姐这般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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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换榜的日子了,下周没有推荐,果了,求书友们支持,不要让成绩太难看啊泪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五章 王府(二)

前一章有一处写错了,把“裴家七娘臻璇”写成了“裴家五娘臻璇”,感谢书友蓝羽青歌抓虫。

96想改过来,但是昨天的稿子电脑里没有了,替换不了,只能暂时先这样了,对不住哈——

臻瑛满心疑惑,凝神看着臻璇这边,连身旁的程二娘与她说些什么都没有听见。

程二娘见臻瑛没有反应,撇了撇嘴,轻轻推了臻瑛一把,与自家两个姐妹道:“我们也过去和主人家打个招呼。”

臻瑛被程二娘一推才回过了神,看出对方的不满,她也没往心里去,起身过去与颜家姐妹行礼。

臻瑛有话要问臻璇,无奈臻璇与别人说着话,她一时插不进去嘴,只好作罢。

颜家姐妹待客热情,没有疏忽了谁,一时主客皆欢。女孩家在一道说得不过就是服饰头面,谁的裙子漂亮,谁的胭脂色正。

颜慕艺健谈,只听她一人说了许久,末了道:“哎呀,渴死我了。”

程二娘闻言笑了,道:“表妹的嘴啊,说得快,渴得也快。今日一早我去了一趟永芳庵,取了一些山泉带来,让表姐烹茶与我们品尝品尝。”

颜慕恩推脱了几句,最后还是应承了下来。

臻璇是极喜欢茶的,与写字作画一样,烹茶是打发时间、修养身心的趣味,每每闻着茶香,执一把羽扇。就是一下午。只是重生之后,因为小臻璇并没有烹茶的习惯,没有备下茶具。她才作罢了。

臻璇看看颜慕恩,又瞧瞧程二娘,这两人是表亲。程二娘是极晓得颜慕恩擅长什么的,在宴客时提及。应当是想颜慕恩露一手,毕竟,女孩子若有一两样雅致喜好,总是能让人羡慕的。

颜慕恩常用的茶具被一一端了上来,茶碾、茶焙、黑瓷茶碗等一一排开,无一不是上品。待净了手,炉子上了香。清透山泉注入,搅得人心急,只等煮沸之时。

茶是御贡的龙凤团,刚一取出就已有清香入鼻,颜慕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一面听席间姐妹们的交谈笑语,一面碾茶候汤。

茶末入了茶碗之中时,山泉也好了,颜慕恩单手持壶,依次注入各个茶碗。

臻璇细细瞧着碗中。只见顷刻之间,便是片片枫叶水花绽开,应景喜人。

知府家的大千金看花了眼,连连称赞:“姐姐好技艺。如此点茶功力,当真让人羡慕呢。我平日也喜欢烹茶,却只会搅汤花,和姐姐比当真是天差地别。一会姐姐可要提点我一些。”

臻璇盯着茶碗出神,那知府家的千金不过十岁出头,能有搅汤功力已是出众的了,而颜慕恩这一手,只怕在甬州的小姐之中少有敌手,因此才会这般大大方方地亮出来,来为自己博一个才名。

若仔细算来,臻璇活过的年头比颜慕恩长,这点茶水平也不过是伯仲之间,可见颜慕恩平日里下的功夫。

一旁的颜慕艺嘟着嘴,道:“姐姐真是,晓得我是真渴了,可这茶这般烫口,哪里能喝?”

颜慕恩嘴角噙着笑容,将一杯茶推到颜慕艺面前:“哪里就这般等不得了,这天比前阵子凉爽多了,一会就凉了。”

臻瑛捧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赞道:“当真是山上的泉水,就是与平日里喝得不同呢。”

山泉是程二娘特地准备的,现在得了别人一声称赞,自然是喜上眉梢,也不计较之前臻瑛的心不在焉,寻了一样事又一起说上了。

程家三姐妹与臻瑛一处说着话,臻璇与知府家的大千金一起和颜慕恩说着烹茶之技,颜慕恩很惊奇臻璇也会点茶,欣喜不已,相约下回切磋一番,臻琳、臻琪与二千金并傅凌遥凑在一起说笑,似乎是又提起了什么有趣的,笑声爽朗。

也不知道是哪个起得头,竟要比试一番器乐之技,程三娘当仁不让,央颜慕恩取了一把琴给她,就要与臻瑛比个上下。

臻瑛本就不是个会让人的脾气,求主人借了一把月琴,要斗上一斗。

“当真是热闹。”颜慕艺最是喜欢这样的场面,赶忙道,“可还有人要一道来的,我让丫鬟一并取来,我要琵琶,你们要什么。”

傅凌遥要了一把胡琴,臻琪要了柳琴。

调子是程三娘起的,一曲高山流水,她自己抚琴,用琴曲自然占优。臻瑛仗着对自己技术的自信,跟着调子上了,另三人也没有闲着。

臻瑛可不管旁的,指尖飞快,没过一会,除了颜慕艺的琵琶声之外,其他人倒像是在追着她的速度一样。

渐渐的,傅凌遥放弃了,收起了胡琴,臻琪也跟得累了,程三娘坚持了一会,终究是乱了调子,指尖一划,破了音,有些忿忿地转过身去。

臻瑛见此,调子慢慢缓了下来,她虽然傲气,也晓得今日是来王府做客的,没有必要越过颜家姐妹出了风头,驳主人颜面的事她不愿意做。

颜慕艺是弹上了性子,见别人都罢了手,干脆调子一转,一首十面埋伏,酣畅淋漓。

曲子终了,她接过丫鬟递上的帕子,轻轻拭去汗水,道:“果真是人多才有意思。”

如此功力,免不了得了在座众人的一份赞誉。

臻琪喃喃念了一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真不过如此呢。”

臻琪是有感而发,话音一落还未觉得有不妥之处,臻璇却清晰地看到了别人的面色,尤其是颜慕艺,笑容有些不大自然。

臻璇略略一想,就猜出是臻琪的这话说得不对。这些句子虽是形容琵琶声的,却是写与教坊出身的女子的,用在颜慕艺这般出身的女子身上。并不妥帖。

臻瑛见臻琪说错了话,有些着急,这一回来王府。是要和王府里的人处好关系的,可不能头一回就让人不满了。

她正要开口说几句。臻璇却抢在前头开了口:“我的五姐姐,你可是听傻了,平时的嘴儿那么能说会道,怎么现在只记得先生教你的诗词了?快快醒过神来。”

臻琪也会过了意,感激地看了臻璇一眼,脸却是涨得红红的,道:“慕艺姑娘人如其名。当真好技艺,把我都听傻了呢。”

臻璇开口打了圆场,臻琪也说了话,颜慕艺不是小气的人,之前也和臻琪说得挺投缘的,自是把刚才的不爽快甩到了脑后,让丫鬟收拾了东西,又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臻璇又坐了一会,偏过头望着那枫叶林,那红色如有魔力。诱惑着她进去探上一探。

颜慕恩也瞧见了臻璇的目光,笑着道:“既然这般喜欢,我让三妹陪你去看看?”

臻璇摇摇头,道:“她正说在兴头上呢。哪里好打搅她呢。若你不介意,我一人去看看如何?”

颜慕恩知道臻璇说得在理,就想叫个丫鬟陪同,可一想那枫林看起来不小,其实也不大,此处又是后院,能出什么状况,便答应了。

臻璇出了晚枫亭,顺着枫林外沿走了一会,见到一条被枫叶遮了一半的小道,她微微一笑,走了进去。

脚下是树叶的沙沙声,臻璇抬起头,入目的是各种深浅的红色,连阳光都染上了红,这样的景致不由让她心情大好。

臻璇走了一会,眼看着就要穿出林子了,才晓得原来这枫林并不大。

尽头处有一条石子铺成的羊肠小道,也不知道通向了那座院子去,只是这里到底是王府后院,臻璇不敢放肆乱走,便打算返身回去。

“谁在那头?”

突来的声音让臻璇停下了脚步,她原就是随意走走,没想到竟然会遇见人。

从脚步声来听,那人走得更近了些。

臻璇转过身,微微低下头,不去看来人,福身行礼道:“打搅尊驾,是我失礼了。”

“是你?”

是个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透着几分惊喜和不解。

臻璇心中诧异,复又想明白了,这本就是王府后院,遇见他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抬起头看去,还是印象里的亲切温和的笑容,正是颜慕安。

只见颜慕安一身暖黄,头发简单束在脑后,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装扮,却衬得人越发白皙如玉。发带随着秋风微微摇着,伴着那笑容,让瞧着的人都忍不住放松了心情。

颜慕安也在打量臻璇,他有些想不起头一回在客栈之中相遇时臻璇到底是个什么装扮,脑海中的印象都是季家后院之中那一身桃色襦裙,密密的花瓣绣满了肩头,活泼喜人。今日这一身杏黄色,虽也很映人,到底不及粉色活泼。

“给世子请安,我看枫林走到了这里,惊动了世子,还请见谅。”

臻璇开了口,许久没有等到回复,不解地抬头去看颜慕安,这才留意到对方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颜慕安被臻璇一瞧,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尴尬地撇开了头,语气都有些不自然:“我想旁的事去了。”

这般的辩解之语换做是谁只怕都不会相信,臻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冲口就是一句:“弟弟不在,不会有人说什么。”

话一出口,便晓得说错了,这样的话语未免太过轻浮了。

臻璇不禁咬了咬下唇,恨不得把那些话都收回来,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颜慕安。

颜慕安听了臻璇的话面色略有惊讶,复而想轻笑出声,可看着臻璇的模样,只怕这一笑更让她觉得不安了,赶忙咳嗽一声掩饰了笑意,道:“我听说你比我们离开绍州早些,什么日子走的,这般着急?”

臻璇稍稍松了一口气,道:“表姐回门的第二日就走了,虽然很想在舅舅家多住几日,可是实在牵挂祖母与母亲,便急急回来了。”

裴家的情况,颜慕安多少都有些耳闻,晓得五房是孤儿寡母的,臻璇急于归家倒也正常。

“你表姐有给你写信吗?”颜慕安问完,应怕引臻璇误会,又道,“穆家那样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担心我们回来之后,穆家会给你表姐难堪,这不是我们颜家希望的。”

王府关心这桩婚事,一是为了自己和姻亲穆家的名声,二是为了穆家两位老爷的前程,郁惠已经过门了,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便不会对穆家和王府有损害。

大事不行,小事总是不断的,虽没有听说,臻璇也可以想象得到,穆家原就有人对这门亲事不满,在探新妇时又和同房的穆家六太太结怨,只怕郁惠的日子并不舒坦。

这些事与颜慕安并没有关系,想来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将心中的担忧说给他听也没什么作用,更进一步的,万一王府不满,给穆家一些压力,回头吃亏的不还是郁惠。

想明白了这些,臻璇笑着摇摇头,道:“表姐没有和我说呢。”

这番对话,气氛缓和了不少,颜慕安正要问一问臻璇怎么会来这里,就听见枫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臻璇也听见了,回头望去,只见臻瑛提着裙子跑来。

因为视线的遮挡,臻瑛并没有看见站在一旁的颜慕安,只瞧见臻璇回头看着自己,她赶了几步过去,微微有些恼,道:“七妹妹,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话说完,臻瑛才看到颜慕安,面色一变,扭头问臻璇道:“这是谁?你怎么在这里同个男子说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六章 王府(三)

加班到十点多,到家已经迷迷糊糊,写到三点多才写完。

若是有写错的地方,请大家捉虫,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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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完,臻瑛才看到颜慕安,面色一变,扭头问臻璇道:“这是谁?你怎么在这里同个男子说话?”

臻璇听臻瑛这么一问,怔了一下,待明白这话语里的意思时,她猛得涨红了脸。

虽然晓得臻瑛就是这么个说话不顾别人感受的脾气,臻璇心中还是爽快,只是到底不愿意在颜慕安面前露出姐妹不和睦的样子,耐着心思道:“三姐姐,这是世子。”

臻瑛闻言也是一愣,抬眼去看颜慕安,先不说那面如冠玉的出色模样,单瞧身上衣着,暖黄色的缎子滚了金丝边,绣着祥云图案,一双毛料靴子,一眼便看得出是上好的小牛皮缝制,腰间一块羊脂白玉,这一身上下,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是极其出色的。

瞧起来与颜家姐妹的一样,能有这样的穿着打扮,自然是身份不俗。

臻瑛心中下了判断,相信臻璇所言非虚,她微微颔首,盈盈一拜:“家妹年幼鲁莽,惊搅世子,还请世子莫要怪她。”

臻璇听了这话,更是有些莫名了。

颜慕安背手站着,自臻瑛开口的第一句他就有些不满意,听她的口气是臻璇的姐姐,可言语之中竟是对妹妹多有冒犯,便是心有疑惑也不该那般说话,若是传到外面去。损的还不是她们姐妹的名声。

现今的男女之防并没有那么严苛,只是刚才的对话若有心宣扬,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后头这一句请罪更是奇怪。没有听臻璇一句解释就已断定了是她的过错。

颜慕安皱了皱眉,只因臻瑛臻璇都低着头,并没有看见。他不愿意因为一场偶遇而让臻璇被姐妹责难,便解释道:“怎么会呢。说起来也是自家表兄妹,哪里就这么多规矩了。”

颜慕安说得风轻云淡,臻瑛心中一惊,暗道难怪之前颜家姐妹与臻璇这般熟悉的样子,她晓得长房并没有这么一门荣耀亲戚,定是五房的,只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竟然沾亲带故了。

臻璇感激地看了颜慕安一眼。这是他第二次给她解围了,上一回要不是他赶在她前头打了穆五娘一巴掌,只怕后头的事更不好办呢。

思及此处,臻璇冲颜慕安笑了:“原就是我不好,瞧着枫林好看就进来走一走,没想到越走越偏,竟然到了这里。”

“是我的疏忽了。”颜慕安的语气依旧很淡,眼底却满是笑意,瞧得人心一暖,“我忘了今日慕恩、慕艺要宴客。这才来了后院,幸好遇见的是自家表亲。”

说罢,当真是拱手鞠了一躬,以示歉意。

腰间的玉佩擦过缎子衣料。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层层落于地面的红叶,宁静又不失灵动,让人听了还想再听。

臻瑛遵着出门前马老太太的吩咐,万万要和王府打好关系,便赶紧开口,想把直接说的话圆过来:“我性子急,见七妹妹同陌生人一道说话,就着急了。可不想是表亲家的哥哥,我又是头一回见,大水冲了龙王庙,世子大量,切莫见怪。”

臻璇看了臻瑛一眼,能让臻瑛这般讨好,看来长房那里确实是想和王府多有来往的。

颜慕安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又道:“既然后院宴女客,我便先走了,免得又遇见别人。”说完,留下一个亲切笑容,他转身走了。

臻璇本就想着要回去了,见此也往回走。

臻瑛跟了上来,拉住臻璇的衣角,道:“七妹妹,你还没有答我的话呢,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

臻瑛有些责问的口气让臻璇紧了眉头,只是臻璇一副认真模样让她推脱不得,便道:“我与慕恩姐姐说过,就想来看看这枫林,见你和程家的姐姐们说得开怀,才没有告诉你。”

没有遇见颜慕安之前,臻瑛关心的确实是那个,可刚才与颜慕安的一番对话,让她上了心,又追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和王府成了表亲,我怎么不知道?”

臻璇以为马老太太早就跟臻瑛说过其中的关系,见她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才道:“我母舅家的表姐嫁到了穆家,穆家的姑太太是慕恩、慕艺两位姐姐的继母,也就是世子的叔母,虽然绕了几道弯,但也算是表亲了。”

臻瑛一听,跺了跺脚,道:“你怎么事先不与我说?”

臻璇撇撇嘴:“姐姐又没问我,我怎么晓得你不知道这事。”说完,也不管臻瑛,自顾自往前走。

臻瑛听了臻璇的话,也晓得确实是自己没有问起过为何王府会突然送来了拜帖,也不能怪臻璇。只是因为她的不知情,才在世子前面弄出了乌龙,心里怎么也痛快不起来,便也不说话,赶上臻璇的步子,往晚枫亭去。

臻璇一进晚枫亭就瞧见几个姑娘在投壶玩,傅凌遥出身武家,自是擅长这种玩意,臻琪亦是好动脾气,不肯轻易认输。

颜慕恩与臻琳坐在一道说话,见臻璇与臻瑛回来,便招招手,与臻璇道:“枫林好看吗?你去了这般久,你三姐都担心你了呢。”

臻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就是因为好看,才多看了一会,一不小心还走出了园子,在那头遇见了世子。”

这些事等一会儿颜慕恩就会知道了,因此臻璇也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

颜慕恩微微睁大了眼睛,复又掩嘴笑了:“我那个哥哥呦。我前几天就与他说了今日要宴客,原还当他记下了呢,没想到是听过就忘记了。恰恰到了后院来,好在遇见的是你。若是凌遥妹妹和陈知府的两位千金妹妹,可就不好了。”

听颜慕恩这般说,臻璇不知如何接话。只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淡淡笑容。

既然提起了颜慕安,颜慕恩也就提起了郁惠。问的大抵与颜慕安一样,臻璇还是老路子。推说自己并不清楚。

快到中午的时候,程家三姐妹提出家中另有远客到,先一步要走,其他家的姑娘见此也不便多留,纷纷告辞。

臻琪与傅凌遥很是投缘,约了下回再聚,臻琳的文气脾气与颜慕恩相似。也聊得拢。

姐妹四人与颜家姐妹告了别,由茯苓领着到了门口上了马车。

车子刚出了王府,臻琪突然提起了浓香阁的吃食:“刚才听她们提的,说是最新应时的菊花粥很好吃,香甜可口,又不腻味。我也想尝尝呢。”

臻瑛不置可否,臻琳拗不过臻琪,便吩咐车把式绕到浓香阁,带一些菊花粥回去。

说到菊花,臻瑛想到了前一回庆福堂里苏满玥的事。想着臻璇待自己也是不错的,也算机灵,刚刚在王府里的那些不愉快消了一些,面色也没有那么僵了。

马车在浓香阁外头停下。婆子去买菊花粥。

臻琪干坐着无趣,略掀起车帘子往外张望。臻璇坐在侧边,也能瞧见一些。

一个修长的男子身影出现在臻璇的视线之中,藏青色的窄身长衫,使得体型看起来有些偏瘦,长发束冠,脸庞棱角分明,而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嘴唇,薄而紧抿。

一股熟悉感渐渐泛上心头,臻璇心中疑惑,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也许是小臻璇曾经见过这个人?又兴许是莫妍见过他?

只是小臻璇年纪小,很少出门,而莫妍更是连庆福堂都很少出,怎么会对这么个男子有印象呢?

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臻璇揉着脑袋想了一会,终究没有答案,干脆放弃不想。

婆子买了菊花粥回来,车把式驾着车,往裴府去。

臻瑛、臻琳和臻琪在庆荣堂外下了车,桃绫带着一份菊花粥上来,由车把式将臻璇主仆送到庆安堂。

李老太太还没有用午饭,秦嬷嬷盛了些菊花粥给她,清新口味让老太太很满意。

季氏问了些今日去王府的事,臻璇一一答了,听到臻瑛的那番说法时,季氏都不动声色地皱了眉头。

饭后臻璇小睡了一会,刚一醒来,桃绫便来说花露来了。

花露带来了一些消息,贾老太太已经知道臻徐跟着臻彻和臻珂去了京城,对庶孙的隐瞒行为很不满,可又无可奈何,只好将四老爷、四太太与林姨娘叫到跟前大骂了一顿。

四老爷他们为了亲儿的将来,没有辩驳半句,只让贾老太太出气。

反倒是三老太爷知道了这事,骂贾老太太不爱护小辈,见不得孙儿有出息,分明是记恨安姨娘。

贾老太太为此又大发了一顿脾气,若不是伤还隐隐作痛,只怕又要闹上水阁去。

苏满玥安静了很多,每天关着房间里,一日三餐倒是好好用了,在打的主意却是没人知道。

世逦哭了几次,也认了,只要她们母女两人还好好的在裴家住着,不会被赶回苏家去,要回复风光日子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耐着性子等着便是。

臻璇听完,这些事虽然是在预料之中,可听着还是觉得有些恍惚,事情竟然就跟她们设想的一样进行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总觉得有些忐忑,也许明天就会有变化。

等晚上睡前,前头突然又传来了口信,原本要腊月才会到甬州的二房来了信,四老太爷和四老太太姜氏年纪大了,舟车劳顿辛苦是免不了的,却想避开那寒冬天气,因此早早启程了,如今已经行了一半路程,再过半个月多也就能到了。

送信路上又有耽搁,如此算来,二房回来也不过就是这十天左右的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七章 二房旧事

今天晚了,对不住各位tat。

另,有新人物要出场,更新了一下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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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十月,天气一下子冷了起来。

李姨娘想到还在路上的臻珂,念了一句兴许北方已经落了雪了,也不晓得那水路走得是否顺畅。

当天夜里,下了厚厚的一地霜,第二日臻璇推开窗子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扭头对挽墨道:“果真是冷了呢。”

桃绫端着热水进来,一见臻璇穿得单薄,赶紧道:“小姐再披一件吧,万一着了凉可怎么是好?”说罢,又看向挽墨,责怪道:“怎么伺候的?”

挽墨手上拿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衣服,略有些委屈:“哪里晓得今天这般冷了,昨天给小姐备下的衣服不够暖和,我找了一会,就耽搁了。”

臻璇也觉得冷了,赶忙拿过挽墨手上的衣服,道:“这件就好了。”

待换了衣服,洗漱完毕,挽琴来传话说李老太太正等着臻璇过去呢。

今日是成衣铺子送衣物来的日子,今年虽是受了灾,可裴家在甬州南边的田地影响不大,收成不错,价格也好。

周氏听了马老太太的意见,想着几个小姐往后走人家的机会还多,待年节时走亲也少不了,特地叫了成衣匠来给小姐们新做了几身冬装,不单单是各房的嫡出小姐,臻环也没有落下。

臻璇这段时间吃得多,又想着要长身体。特地做得宽松了一些,穿上了身稍稍有些大。

季氏倒是满意,仔细瞧了又瞧。道:“大些好,冬天衣服多,撑起来了看起来还喜气些呢。”

到了下午。门房接到了四老太爷的书信,说明天一早进城。中午便能归家了。

李老太太看了秦嬷嬷一眼,叹了一口气,道:“我那四嫂嫂,到底还是要回来了。”

臻璇闻言,看向李老太太,只是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些戚戚然。

对于二房的四老太爷一家。臻璇唯一的印象便是逢年过节时听人提起来的送回来的礼物,每次都是不多不少,便是莫妍这个新媳也是有份的。

可四老太爷一家到底多少人,臻璇全然不知,想着明日便要见了,心里终究有些忐忑,叫桃绫去请了秦嬷嬷来,想打听一番。

秦嬷嬷被臻璇拉着坐下,接过桃绫递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道:“四老太爷离开甬州的时候。小姐似乎还不满周岁,他们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也难怪小姐不知道。”

秦嬷嬷说得仔细,臻璇用心记着。

四老太爷今年五十有二。比四老太太姜氏大一岁,膝下只十六老爷一子,再无其他儿女,十六太太姓张,养着庶出的长女九小姐臻珧与嫡出的长子十三爷臻循。

臻璇听到这里已经吃惊不已,问道:“怎么庶出的在嫡出的前头?是哪位姨娘生的?”

秦嬷嬷没想到臻璇会这么问,这些事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一个九岁的小姐说,一张老脸燥燥的,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臻璇话出口了,就猜到秦嬷嬷会是这么个反应,只是顾不上不好意思,拉着秦嬷嬷道:“嬷嬷你最是疼我的,这些事你不告诉我,回头我在四伯祖父伯祖母跟前说错了话,可怎么是好?”

秦嬷嬷听了,心想着也确实是这个理,二房因为那些事,忌讳很多,不然也不至于一走就是**年,逢年过节不见回来,便是老祖宗过世时,也只四老太爷回来住了一阵子,不见其余一个人呢。

秦嬷嬷想通了这些,便咬咬牙,道:“那我便嚼一回舌根,厚着脸皮与小姐说道说道,这事说起来可就长着了呢。”

秦嬷嬷喝了口水,让桃绫也一道听听,说是这几日免不得要跟着臻璇去给二房请安,到时候说话也要注意着些。

老祖宗在世时,与四老太太的娘家姜家也算是沾亲带故的,那时候来往也多,除了年节,平日里走动也是不少。

四老太爷与姜老太太可谓是亲梅竹马,自幼感情就极好,待姜老太太及笄后,姜家又留了她一年,才嫁入了裴家。

姜老太太性格爽快,嘴巴又甜,原本是极受老祖宗喜欢的,可再喜欢也抵不过姜老太太没有动静的肚子,这么过了几年,老祖宗就想往四老太爷房里塞人了。

四老太爷对姜老太太满心喜欢,又觉得年纪还轻,便是还没有动静也不急,不肯收老祖宗送来的人。这笔账,老祖宗自然是记在了姜老太太头上,可姜家那时也是大户,老祖宗顾及着这个,只训了姜老太太一顿,提了几句过继一个儿子的法子,便罢了。

那之后太爷爷去世,三年守孝,自然是不能生养的。等出了孝期,又过了小半年,老祖宗耐不住了。要送人,姜老太太哭了闹了,要过继,四老太爷也不答应。

这般闹腾得又过了两年,老祖宗彻底厌烦了姜老太太,若不是因为她替太爷爷守足了三年的孝,就要拿七出之条给休回家去了。

眼看着四老太爷快到而立之年了,姜老太太再不愿意也没了法子,可到底不愿意给丈夫纳一房姨娘,还是决定过继一个。

那时候,长房富庶,三房是族长之家,五房就十四老爷这么个独苗,只剩下最最势弱的四房的八老太爷一家了。四房虽羸弱,日子也算平稳,想着二房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前些年老祖宗说起过继的事的时候他们就不愿意,四老太爷拒绝了正是合了他们心意,可不想这回又提了起来。

八老太太包氏去老祖宗跟前哭了一回,说前些年也就罢了,孩子还小,如今大了再过继。只怕孩子心里过不去。

姜老太太也晓得这个道理,可在一个养不亲的过继儿子和一个姨娘生的庶子之间,她选择了前者。最后挑中的便是十六老爷世逸。

老祖宗定下的事,四房便是再伤心再不舍也拗不过,最后哭着把十六老爷送去了二房。记在了姜老太太名下。

事情自然不会这么完结,一边是生身父母。一边是如今名义上的父母,十六老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待二房好,四房兄弟说他白眼狼高飞了忘记谁生养的,待四房好,二房担心他心思不稳不让他往四房跑。

这样的日子,便是圣人都无法承受。何况是才十几岁的十六老爷,慢慢的,就和打小照顾他的丫鬟走到一块去了。

那丫鬟也是个大胆的,有了孩子也不说,等姜老太太发现时,已经是五个多月了。

还未娶正妻,就有庶子出生,无论是男女都是极其落脸的事情,姜老太太为了这事被老祖宗狠狠骂了一顿,她别无他法。自然是要打掉那丫鬟肚子里的孩子。

那丫鬟哪里肯乖乖听话,跑到了四房去寻庇护,包老太太被抢了儿子对老祖宗和姜老太太是满肚子的不满和恨意,便是晓得先生庶子不好。也不肯交出那丫鬟来。

这事闹了几个月,那丫鬟最终还是早产了,大出血没有了,女儿倒是活了下来。

姜老太太烦透了心,本不愿意管这个孩子,可扔给四房又算个什么理,念着到底是抢了人家的儿子,狠狠哭了一场,还是把这个女孩儿抱下了,便是九小姐臻珧。

正巧那时候裴家在北边的生意需要打理,姜老太太央着四老太爷接了这个差事,老祖宗也不耐烦姜老太太,干脆打发他们出去,让二房搬去了北边。

十六老爷跟着二房走了,包老太太伤心得几乎瞎了眼,八老太爷没法子,也不愿意在祖宅住着,搬去了南面打拼生意。

前些年姜老太太给十六老爷说了一门亲,新媳妇过了门,生下了行十三的臻循。

这些陈年往事,秦嬷嬷说起来也感慨良多:“四老太太原来与我们老太太也是投缘的,后来二房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老太太很是难过。这几年也念叨着兴许去了北边会过得好一些,起码没有老祖宗压着,又能让十六老爷离亲生爹娘远一些,保不准一家人就能处得好了。如今他们回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怎样了。那位十六太太,是头一回来甬州,还未拜祭过祖宗呢。”

臻璇听了这些,也有些目瞪口呆,大宅子里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可一旦听见了,还是难免惊讶和唏嘘。

那姜老太太确实是个硬气的,坚决不肯让屋里出现一个妾室,靠的除了四老太爷对她的喜爱,还有娘家姜家一门的颜面,若不然,老祖宗哪会如此客气。过继了儿子,日子过得是好是坏,倒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臻璇又细细理了一理秦嬷嬷说的话,其中还有疑虑未解,便问:“嬷嬷,那个丫鬟可有名分?九妹妹如今到底算个什么身份?”

秦嬷嬷摇摇头:“最最心的就是这个。那丫鬟死了之后,四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给她个名分,九小姐的身份就是不清不楚的了。她既没有姨娘,身为嫡母的十六太太还未开祠拜祖,怎么能记下她呢,真真是尴尬的。”

“那这一回,等十六叔母拜过祖宗了,不也能记下九妹妹了。”臻璇追问。

“按说这该这样的。”秦嬷嬷看到桃绫去挑了灯丝,往外望一眼天色,已经是黑透了,便道,“到底如何行事,几位老太太、太太自会定夺,小姐莫在二房跟前多言就是,便是九小姐那里,她虽是赐了名字排了辈分,到底还是不上不下的,万一惹她伤心,到底罪过了。”

臻璇自是知道这些的,送了秦嬷嬷出门,才爬上床休息。

翌日一早,六老太太便早早起身,又让季氏和臻璇梳洗妥当,一块往庆荣堂去,等着四老太爷一家回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八章 臻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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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四老太爷一家回府这般重要的事,原是要去庆福堂里迎接的,只是这一年三房事情多,周氏虽是族长夫人,可家里到底还有其他长辈在,不好一应揽了所有的事,加之三老太爷一家也在庆福堂里住着,便干脆把这些事都移去了庆荣堂,总归道理上也勉强说得过去。

庆荣堂里,段氏早就做好了准备,伺候马老太太用了早饭,就等着各房来人。

臻璇下了车,扶着李老太太进去,自是少不得一路与几个有脸面的丫鬟打个招呼。

守在门外的不是锦虹,她已经提了一等,与锦澄一道照顾马老太太起居,现今在门外等着伺候的是一个十三岁的丫鬟,叫采梅,她请了臻璇几人进去,低着声道:“六太太已经到了。”

臻璇微微点头,进去一瞧,段氏正与周氏说着话,马老太太闭目半躺着,曹氏同臻琪交代着什么。

一番行礼问安,李老太太在马老太太一旁坐下,道:“怎么,三嫂子没个踪影?”

“她啊。”马老太太眼皮子都没睁开,凉凉道,“你指望她来吗?她和四弟妹什么关系?我可心疼我这一屋子的东西,没得给她们糟蹋。”

李老太太听了,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半百的人了,哪里会像年轻时候一样。四嫂走时可放了话,说一生一世都不愿意回来,如今还不是要来了吗?”

“且不说四弟妹如何。他们走时怎么个心情你也是晓得的,一晃这么多年,老祖宗人都没了。尘归尘土归土的事情了。”马老太太在提起姜老太太时语气还平和些,话锋一转到贾老太太时,立刻变得尖锐起来。“贾老三这些年可没变吧,该怎样还是怎样。上回的事你也瞧见了,她要闹让她关起门去闹去,我这里可担待不起,没事别来祸害我们的孙儿们,就阿弥陀佛了。”

臻璇被臻琳叫去说话,却也没有漏了两位老太太的对话,心说前回苏满玥的事。确实让裴家上下对贾老太太十分不满了,只是贾老太太与姜老太太为何交恶,臻璇是不知道的。

臻璇见臻琳有些欲言又止,压着声音,道:“四姐姐这是怎么了?”

“关于九妹妹的事。”臻琳犹豫着道。

“若是九妹妹,我昨日从秦嬷嬷那里听了一些。”臻璇接了一句。

听臻璇这么说,臻琳稍稍松了口气,道:“我正想着要怎么跟你说呢,原来你知道了一些呀。昨天母亲把我们叫过去,说了九妹妹身份的事。要我们千万小心些,嘴上不要说错了话。我想着也是,不管当年的事情如何,到底不是九妹妹的过错。”

“我省得。”想起那位尴尬的九妹妹臻珧。臻璇都觉得可怜,“四伯祖父、伯祖母一点也不希望生下九妹妹,却又不得不养大她,只怕是见了就心烦吧。后头进门的嫡母对她这个身份的庶长女只怕也头痛得很。想想就够可怜的,当真是没人疼。不说与我们几个嫡出姐妹比,便是十妹妹,也有陈姨娘护着疼着。”

臻环听见臻璇说起自己,扫了一眼,并不说话。她昨日也从段氏那里听了,比起亲姐臻琳,她对那位未谋面的同样是庶出的九姐姐更有亲切感,更不用说其他的姐姐们了。

只是臻璇还提到了陈姨娘,想起自己姨娘,臻环就伤心,姨娘还在闭门思过呢。她已经弄清楚了姨娘犯得过错,也晓得大姐在京城嫁人之前,姨娘都不会有事,可她也怕,怕等大姐出了阁,姨娘就要被送走了。

想到这里,心又沉了几分,更是不愿意去理旁人,只低着头坐在一旁。

臻琪努努嘴,靠到臻璇和臻琳边上:“也不知道又在闹些什么,我们又没欠了她。”

“五姐姐。”臻璇拉了拉臻琪的衣袖,道,“长辈们都在。”

臻琪撅着嘴,倒是不再多说了,抬眼去看伺候在马老太太身边的臻瑛,又想说些什么,看了一眼臻琳,到底还是忍住了。

到了巳正,传来口信说已经到了宅子外头了,门房刚请了进来,四老太爷与六老爷一道在前头说话,女眷们正往庆荣堂里来。

又等了一会,院子里响起几声问安的声音,伴着采梅脆生生的请安声,姜老太太头一个进了屋。

这是臻璇头一回见姜老太太,只瞧她两鬓已露了白,脸上皱纹不少,比之马老太太,瞧起来更觉得大了几岁。

马老太太见了她,也是一惊,道:“你怎就变了这般多?”

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少了客套和恭维,一下子拉近了这几年的距离,就像是从前时不时走动聊天的妯娌。

姜老太太闻言,眼眶红了红,之前想的见到裴府中人时要说的要做的都一下子抛到了脑后,道:“出去了才知道辛苦,我又是个爱心的。哎,莫说这些,这个是老十六的媳妇,这个是臻珧。”

张氏二十有二,一双丹凤三角眼,尖尖的下巴,瞧着就觉得是个精明人。依着姜老太太的介绍,她上前请了两位老太太的安,又向几位妯娌见了礼。

待臻璇与姐妹几个向姜老太太和张氏请安之后,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臻珧。

臻珧出生时未足月,个子小巧,偏瘦,长得却很有灵气,她上前请安,声音脆脆的很是讨喜。

而出乎臻璇和所有姐妹意料的是,臻珧刚才扶着姜老太太进来时显得格外的亲昵,看她身上衣服头花,皆是好东西,与她们猜想的臻珧的处境似乎是全然不一样的。

“不会是四叔祖母好颜面,特地让她这般打扮的?”臻琪偷偷与臻璇咬着耳朵。

“瞧着不像。”臻璇疑惑地看了臻珧一眼,道,“你看她请安时大大方方的,哪里有半点胆怯的模样,不像是常年被长辈责难的样子。”

姜老太太坐下后,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小姐们,叹道:“这一晃这么多年,如今一个个都是大姑娘了,都过来让我瞧瞧,当真是各个标致呢。”

姜老太太让臻珧取出一个盒子,里头装着各式头花,她笑着道:“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做工精细些,耐看,北方行这些。这些都是臻珧挑的,你们自个选喜欢的。”

臻珧将盒子捧到姐妹们跟前,让她们依次挑了花。臻璇是倒数第二个挑的,看了一眼盒子,只见其中还剩下七八朵,都是漂亮的,心道果真是细心,就怕最后挑的只能拿别人剩下的,多备了一些。

臻琼病中未到,臻珧又捧到周氏跟前,让她选了一朵带回去。

周氏见此,除了夸臻珧的眼光好之外,自是少不得褪下一个镯子塞给她。

臻珧不敢收下,张氏在一旁瞧着,道:“六嫂,别这么客气,不过就是一朵绢花,哪里值得您回赠呢,臻珧命轻,您这般贵重的礼只怕会压着她。”

臻珧闻言,脸上笑容不减,只是低下了头。

臻璇瞧在眼里,暗暗想着果真如此呢,臻珧这般出身,难免会遭嫡母刁难。

周氏听了张氏的话,看向臻珧的眼神更是柔了几分,一面拉过臻珧的手给她戴上,一面与张氏道:“一片心意而已。”

几位老太太、太太早就备下了见面礼,趁此机会,都拿出来给臻珧,臻珧依着规矩一一谢过,这才退回姜老太太身后。

“你夸这几个丫头,你的九丫头难道就长得不好?”马老太太笑着道,“模样不错,又懂事,我瞧着就是瘦了几分,这一点跟七丫头倒是一样,都要多吃些。”

臻璇听马老太太提起自己,抿着嘴笑了笑,抬眼去看臻珧,只瞧她也看着自己,笑容俏皮。

“先天弱,后天再怎么补,总觉得少了些。”姜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几个小子呢,怎么都没瞧见?”

“上学去了,再过一会就回来了。”

说罢了这些,马老太太提起了正事:“你们这回回来,人手都带够了吗?可要再买一些?”

“长途跋涉的,除了当初带去的几个老人跟着回来了,其他的都留在那儿了,少不得要再买。”说到这个,姜老太太也有些无奈,“教几个能用的当真费心,我在那儿花了几年,好不容易调教好了,又不能带着回来,现如今又要再来一回。”

“你也说了你是爱心,还是休息休息吧,也是有媳妇的人了。”李老太太劝道,“让你媳妇管教去。”

姜老太太不置可否,张氏面色上也没什么变化。

马老太太见此,便道:“另与你说一样。你们提前回来了,庆德堂要到年前才能修缮好,你们看,在其他房暂住两个月?”

姜老太太听了,皱了皱眉头:“怎么,那屋子就这般破旧了?”

周氏解释道:“空了快十年了,这两年雨水重,潮气也大,我就想着反正是要修了,干脆大修一番,住着也踏实些,就多费了些时间。”

修缮的事是周氏在处理的,她是一番好心,姜老太太自然不好多说,便问:“那哪里可以让我们一家住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九章 姐妹(一)

晚了两小时tat,对不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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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周氏与马老太太早就商量过了,便回答道:“庆荣堂地方大,人也多,若是四叔母一家全住下只怕会显得拥挤。只住几个人倒是无妨。”

姜老太太挑挑眉,并不说话,等着周氏继续。

周氏笑得讪讪的,本来庆福堂里倒是有些位置,无奈姜老太太与贾老太太年轻时就不和气,属于三老太爷的那一边自是不会去的,若是移到周氏与刘氏这边,空着的屋子也就只有之前臻彻和莫妍的屋子了。

周氏倒是不介意将臻彻的屋子收拾收拾给二房暂住,只是那屋子里到底死了一个二奶奶,算起来也还没过一年,让二房去住,不仅仅是不吉利,只怕更是会落得一身埋怨。

庆和堂那里,原本就是八老太爷的住所,先不说也是闲置了多年,且说姜老太太抢了人家的儿子,便是说什么也不会去的,更是不会让十六老爷一家去,省的触景生情,惹出不必要的是非来。

剩下的也只有庆安堂了。

周氏看了一眼李老太太,道:“六叔母,您看”

李老太太斜斜看了周氏一眼,心说这是打定了主意的,偏偏事前还不先打个招呼,等到这个时候来说,她若是不答应,不是要伤了与姜老太太的和气。

道理是这个道理。李老太太却不愿意平白给人算计,摆出一副没明白周氏意思的样子,与马老太太道:“我看也是这样。庆荣堂上上下下人这么多,原就有些住不下了,如今大丫头进京去了。也不过就是空出了一进院子,哪里够一家子住的。只住几个人倒还合适些。”

马老太太与李老太太处了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老妯娌在计较些什么,心里暗暗说了一句周氏办事不周全,逼上梁山的做法怎么能让李老太太舒坦呢,可又是骑虎难下,便笑了笑,道:“就是这样。大丫头的屋子她姨娘昨日就收拾出来了,一会去瞧瞧,若少什么再添补也不急。只是只有一进,住六个人可就太勉强了。六弟妹,你那里前年才修缮了屋子,便先空出一进给四弟妹?”

“大嫂,你不说还好,既然说起来了我可有话要说。”李老太太看向姜老太太,笑容带着几分歉意,道。“我还巴不得你与我一道住,我们这么多年未见,有大把的话要说呢。只是庆安堂,哎。前年修了一次,我还当能好上几年了,不料那工匠竟是个胡来的,我们住的那屋还好些,后头的屋子,柱子、门啊都开始掉漆了。”

周氏闻言,心头一松,李老太太这般说了,便是会答应让姜老太太搬去暂住了。想着是自己做事出的纰漏,忙道:“那工匠做完了活也跑得没影了。我提个主意,若是庆福堂完工得早,我让工匠过去重新修修,若是晚了,便等到明年开春,六叔母您觉得呢?”

李老太太晓得这事基本已经定了,现在做的也不过就是顺手谋个利益,见周氏这般说了,便道:“那就要麻烦老六媳妇帮我个心了。四嫂子,我看就你同四哥过来与我们同住,庆安堂里就是宽敞些,也静,孩子也少,不会吵着你们。”

姜老太太没什么意见,与张氏说了几句,只见张氏朝着臻珧努努嘴,在问婆母如何安置臻珧的事。

姜老太太知道亏欠了张氏,并不愿意在臻珧的事上与张氏多有纷争,免得适得其反,让臻珧在嫡母跟前更落不得好处:“臻珧跟我去吧,我也想要个贴心的照顾起居。”

臻珧应了声,又冲着臻璇笑了。

长辈决定的事,臻璇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看着臻珧,见她一副温婉和气的模样,对这个出身尴尬的九妹妹多了几分好感,也愿意在庆安堂里多个伴。

等到中午,几位爷都放了课,一道进来给姜老太太磕头。

姜老太太一见到臻衡,便诧异道:“我记得臻衡也就五岁吧,怎么就已经上学了?开蒙开得这般早?”

臻衡是李老太太的心头肉,她笑着把孙儿抱到膝盖上,轻轻拍了拍,道:“你也晓得,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想要几个玩伴了。无奈家里年纪相仿的少,多是开了蒙上了族学的,我怕他孤单,又见他喜欢学字,干脆早早开了蒙,跟着几个兄弟一道去族学,也好一道耍玩。”

姜老太太看着乖巧的臻衡,语气里全是羡慕:“到底像他祖父与父亲,就是读书的好料子,是个有出息的。我那孙儿臻循,也就比臻衡小了一岁,哪里是个耐得住的性子,就想着玩呢。”

午饭备妥当了,小子们不敢造次,恭敬退了出去,与四老太爷、六老爷一道坐一桌去了,女眷这儿也开了席。

姜老太太多年未吃家乡菜,一样样细细品着,心中唏嘘不已,忍不住抬手就要去抹眼泪。

臻珧见此,到姜老太太身边递了帕子,安慰道:“祖母,您莫难过,咱们已经回来了,以后您喜欢这口味,餐餐都能吃到。”

这一席下来,三位老太太都喝了酒,午后一起休息了一会。趁着这个工夫,季氏带着臻珧、臻璇并几个丫鬟将空着的院子好好打扫了一番。

一整日忙下来,事情不能说做了很多,时间却过得飞快。

到了半夜,臻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了衣服起来,从窗口往外瞧去,就瞧见臻珧的屋子还亮着灯。

到底是不习惯吧。

臻璇心中想着,走到外间见守夜的挽墨睡得香甜,便没有叫醒她。自己往臻珧的屋子去。

臻璇轻轻敲了敲门,见臻珧打开门时一脸的惊讶,忙道:“我就是见你还没睡。才来看看你,可是住不习惯?”

臻珧弯着眼睛笑了,侧身让臻璇进去。拨了拨灯丝让火光更亮一些:“只是有些感概,说出来也不怕七姐姐笑话。我出生在这个家里。祖母说,离开的时候我才刚刚满月,如今总算回来了,可说是家吧,它对我是那么陌生,我完全没有一点点记忆。这样子,也算是家吗?”

臻珧明明是笑着的。笑容确是那么的苍白和遥远,不过八岁的孩子心里担着那么多的事,夜里无眠也是正常。

“你走时太小,对这里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臻璇叹了一口气,她猛得又想到了从前,父母去世后她离开了莫家,那时候她将要满七岁了,可一晃这么多年,对于莫家的记忆亦是少得可怜,更别说只有满月就背井离乡的臻珧了。思及此处,臻璇对臻珧更是添了几分怜惜,“这次回来,便是不走了。现在开始记起来,也不算迟。况且家里长辈多,兄弟姐妹也多,多多走动,自会亲切起来的。”

臻珧闻言,应了一声:“也要劳烦七姐姐多照顾我了。”

“哪里的话。”臻璇支着下巴笑了,“姐妹虽多,可这庆安堂里只有我与臻衡两人,往常我总是羡慕四姐姐她们,姐妹一起住着,走动方便。如今有你陪着我,便是只住到年前,我也欢喜的。你本就是我妹妹呢。”

臻璇的话让臻珧心头一暖,忍不住拉着臻璇的手,声音里带了哭腔:“七姐姐。”

臻璇拍拍臻珧的手,道:“好啦,已经很晚了,你早些休息。我们五房人手少,明日一早你还要亲自去伺候四伯祖父与伯祖母呢。”

臻珧点点头,送了臻璇出去,待看着臻璇的身影远了,她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臻璇去给李老太太请安时,姜老太太已经在了,臻珧立在身后,见臻璇来了冲她眨眨眼。

臻璇问了安,季氏让挽琴送了早饭进来。

李老太太道:“四嫂,我这些年口味越发淡了,你们在北方住得久了,只怕是吃不惯了。”

臻珧嘻嘻笑了,一面帮姜老太太夹了一些腌萝卜干,一面道:“六叔祖母,您不晓得,我祖母最想念家乡的味道,北方那样的口味她反倒是不喜欢哩,这般清清淡淡的最好了。以前在北方的时候,我没有吃过甬州的菜,做不出来这个味道,不能给祖母解馋。”

季氏听了,抬眼看向臻珧,问:“怎么,九丫头能下厨?”

臻珧双颊一红,道:“只会一些简单的。”

姜老太太宠溺地看了臻珧一眼,柔声道:“这孩子,平素也没别的喜好,就爱往厨房钻,变着法子给我们弄些吃食。我也说过她,多些时间看看书做做女红,就是听不进去。”

姜老太太言语中有些埋怨,可听起来却是满满的自豪。

李老太太自己也有孙儿,最喜欢的就是孩子贴心孝顺,道:“九丫头也是一片心,是个好孩子呢。女孩儿不说旁的,总要有一技之长,厨艺好也是件好事。我们七丫头,除了绣个花,其他的也都只是入个门而已,精的还真挑不出来。”

臻璇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重生前,她每日写字画画,对烹茶情有独钟,重生之后,瞧了瞧屋里的摆设,便晓得小臻璇与从前的自己一样,并不会什么乐器,而且也没有茶具,让她收了烹茶的心思,以练字画画来消磨时间。

上回见了颜慕恩烹茶的技艺,臻璇技痒得厉害,只是没机会与李老太太和季氏提起,现在既然说到了这里,便想要央一套茶具:“祖母,前一回在王府做客时,慕恩姐姐的点茶功夫我真心佩服,她见我喜欢,便说会指点我一二。”

臻珧给姜老太太夹菜的手顿了下,马上又恢复了过来。

李老太太听了,想着多学一样也没有什么坏处,况且颜慕恩开口要指点,不让臻璇学未免太驳了王府的面子,便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你祖父年轻时用的一套茶具,等空了让你母亲找出来。”

臻璇正要欢喜应下,却听姜老太太道:“我那儿有一套,回头给七丫头送来吧。”

“不用不用。”李老太太并不同意,“你用的皆是上品,璇儿才刚开始学,哪里需要那么好的,你且留着,没得给糟蹋了。”

姜老太太坚持了几句,到底拗不过李老太太,便罢了送茶具的念头,只说拿些龙凤团给臻璇。

臻璇道了谢,就见臻珧冲着她笑,问:“九妹妹笑什么?”

“七姐姐你可用心学了,等学好了,祖母再送你茶具,六叔祖母可不会再推辞了呢。”臻珧的眼儿弯弯如月牙,“等你学好了,以后可一定要教我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章 姐妹(二)

臻珧的笑容甜甜的,也许是眼睛的关系,弯弯的月牙总让人瞧着就觉得亲切。

臻璇看在眼中,刚要点头答应,瞥见李老太太的微微有些紧抿的唇,她忙道:“我若是学好了,自然是会教你的,若是没学好,岂不是连你都连累了。你想学,四伯祖母的茶具当然是要给你的,我哪里能收呢。”

臻珧见臻璇这么说,笑容未减,却也不说话了。

臻珧刚回来,还不用去族学。

臻璇独自一个人去了,臻琳臻琪见了她,便问道:“庆安堂往日只住你们一家子,东西备得不多,这次二房暂住,祖母说,若是东西不够,只管开口。”

“也没有什么不便宜的。”臻璇应了一声,她脑子里想着李老太太那紧抿的唇,只是想不出一个缘由来。

待从族学回来时,臻璇发现臻珧并不在,问了桃绫才晓得去了长房。

“九小姐上午在厨房炖了汤,盛了一些带去庆荣堂了,说是要给十六老爷、太太送去。”

臻珧的汤炖得的确是好,中午时臻璇喝了一碗,在这初冬时节里是绝好的暖身汤水。

之后的几日,皆是每日中午一碗汤。

臻璇好奇进去厨房看,才发现那里备下的不只一锅。臻珧忙得脸颊微红,鬓角密出一层薄汗。

“这般多?”臻璇惊讶道,“咱们这里人手少,倒是辛苦你一个人忙这忙那的,厨娘去哪里了,怎么不给你帮忙?”

臻珧见她来了,笑着道:“她要准备中午的饭菜。我就炖个汤,便让她去小间先处理食材呢。这些汤啊。是我头一回给老爷、太太送汤水去时,正巧遇见了大伯母。大伯母说闻起来很香,我便分了一些给她。大伯母第二日跟我说,大伯祖母很喜欢那汤,我想着总是要炖的,干脆多炖一些,给几位祖母、伯母还有姐姐们。”

臻珧闻言亦是一怔,臻珧唤家中其他长辈时与几个姐妹并无区别,偏是提起她的父亲与嫡母时。喊的是老爷、太太,可见与他们并不亲近。

“对了,七姐姐。”臻珧没有注意到臻璇的出神,道。“我昨儿个去庆荣堂。听李姨娘说,再过小半个月就是六姐姐十岁的生辰了呢。”

臻璇眨眨眼,应了一声。她们姐妹之前虽是亲近,可她也没问过她们生辰,这些日子莫妍不知道,小臻璇却是应该晓得的,她去问一句,反倒显得怪异了。

既然臻珧提起来。臻璇跟着道:“你见过六姐姐了吗?前段时间她一直病着,便是去王府做客时都没有与我们一道去。我去看过她几次。只瞧着比原来瘦了一大圈了。”

臻珧的笑容更深了,道:“我不认得去庆福堂的路,不曾见过她呢。七姐姐,你什么时候得了空,带我去一次吧。我除了见一见六姐姐,也拜见一下其他长辈,免得疏忽了礼数。”

想到庆福堂里的长辈们,臻璇心中暗暗叹气,六老爷与周氏自是亲切的,刘氏虽不爱理事但过去请个安总是无妨的,偏就三老太爷与贾老太太那里,臻璇自己就不太愿意去。

“六伯父平日很忙,我去庆福堂时都很少见到他的。六伯母与六姐姐都是在的,不过六姐姐的性子清冷,话不多,心却是很好的。三伯母喜静,我们请了安就走。”臻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说,“三伯祖母近来心情不好,我们还是不要去惹她生气了。”

臻璇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臻珧一眼,担心她会追问,见臻珧只是笑着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六姐姐快到生辰了,我还不知道要备些什么呢?”

“我想着还是心意重要呢,到底是自家姐妹,备得周全了反而显得疏远。”臻珧说道。

“就如你说的。”臻璇亦是这般想的,看着臻珧,转念又问,“九妹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臻珧听了臻璇的话,笑容暗了,她撇过头,只是声音透着几分哀伤:“我不喜欢过生辰呢,我”臻珧冲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半响,才闷着声道,“她就是那天没的。”

臻璇已经晓得自己说错话了,臻珧低着头,瞧不见面色,可光听声音就晓得她很难过。最最让人揪心的是,对于那个生了她的女子,她不能唤母亲,亦不是姨娘,只能是“她”。

想到这里,臻璇也忍不住难过起来:“九妹妹,是我的错,对不起。”

“瞧你说的,事实就是这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臻珧虽是笑着,可臻璇总觉得那笑容很勉强,心中更是不安了。

“倒是七姐姐,六姐姐病了很久了吗?我想炖些补身子的汤给她,只是不知道她适合什么。”

臻珧另起了一个话题,让臻璇有些如释重负之感,顺着她的话,道:“病了快一个月了呢。先是起热,后来退了,却不停咳嗽,又怕过了病气给旁人,才一直养着。”

“再是清冷的性子,一个人待久了也是无趣的。何况是几位姐姐都出门做客,偏留下她。”臻珧轻轻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说得漫不经心。

“是呀。”臻璇刚要开口提起王府的事,脑海中却是一个念头划过,快得抓不住,她侧着头仔细想了想,隐约有哪里出了问题,可刚才的对话又是那般自然,心中有了疑惑,原本要说的自然是不提了,“希望到了她生辰时就能大好了呢。”

臻珧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层阴影,恰到好处的笑容,透着几分温婉和顺:“若是那样,可就太好了。”

臻璇心里存着事,寻了个由头从厨房退了出来,到中午用汤时,也品不出一个味道来。

兴许是自己多心了,那么自然的对话。最后又绕到王府来也很正常,可一想起那天李老太太紧紧抿着的唇。臻璇就有些不踏实。

第二日在族学之中,偶然听臻琳提起臻珧。

“九妹妹每天都送汤水过来,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祖母、母亲都挺喜欢她的,偏就是”臻琳叹了口气,“就是十六叔母,我听丫鬟们说,每次九妹妹过去,总少不得几句冷言冷语。”

臻琪也晓得这事,道:“我们那别扭的十妹妹。瞧着她的九姐姐时,也是亲切的。十六叔母待我们都挺好,只是一遇见九妹妹,就拉长了脸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无论十六叔母多大度。九妹妹总是她心中的刺,便是冷言冷语几句,也是常情。”张氏不可能喜欢臻珧。无论臻珧多仔细贴心,都是无用的,想到这里,臻璇也有些不忍,缺了母亲的孩子,便是旁人再补偿。总是孤寂的,“好在四伯祖母真心疼她。”

这边正说着话。臻环急急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惶恐和不安,局促地看着几个姐姐。

臻琪开口就要笑话几句,被臻琳拉住了。

臻琳晓得这个庶妹,若非出了大事,臻环是无论如何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平日里与她们几个走得又不近,这般急着找她们,定是要紧事了:“十妹妹,怎么了?你先别急,慢慢说。”

臻环张了张口,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脸都急白了,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睛一红,道:“十一弟和十三弟摔伤了,好像很不好。”说完,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臻璇闻言就慌了,她猛得站起来,按住臻环的肩膀,急急道:“十妹妹,怎么回事?”事关臻衡,那是他们五房唯一的男丁,想起乖巧的弟弟,她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臻环被臻璇一按,也有些傻了,一面哭一面说,好不容易才说清楚了。

今天先生有事,男孩们的课下得比平日里早,臻衡想去看看臻循,就跟着几个哥哥一道去了庆荣堂。

臻德和臻徽想偷偷溜出去玩,正巧被在园子里玩耍的臻衡和臻循撞见,闹着要跟去,两个大的哪里愿意带上两个小不点,扭身就跑,为了甩掉两个弟弟,挑的都是难走的小路,甚至爬上了假山。臻衡和臻循去追,一个不小心,就从假山上先后摔了下去。

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臻璇浑身一阵发冷,从假山上摔下去,那么小的两个孩子,还摔得不轻。

臻璇踉跄了两步,推开臻环就要往外跑。

臻琳见她面色不对劲,赶忙拉住:“我们有车,现在就坐车回去,比你跑还不快些。”说完,也不收拾东西,叫了丫鬟去备了车,姐妹四人上了车,一路往庆荣堂里赶。

臻璇煞白了一张脸,浑身都有些发颤,车轱辘的声音如打雷一般,惊着她的心。

臻琳抱着她,也不知道安慰什么,亦是红了眼睛,心中暗骂那臻德和臻徽,这般不省心。

过了一会,臻璇才慢慢安定了一些,开口问臻环道:“我祖母与母亲可知道了?”

臻环的眼泪跟珠子一样,没有停过,哭到现在有些接不上气,听见臻璇的话,一字一字慢慢道:“我也是丫鬟跑来告诉我的,五房那里,应该也有人过去传话了,具体的,我也不晓得。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八哥哥和九弟弟是淘气,可也没有这样过,而且,而且”

臻环在着急什么,臻璇很是清楚,这件事由臻德、臻徽引起,可处罚起来,定是臻徽最惨,只因臻德是嫡子,臻徽又是哥哥。陈姨娘被禁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来,若臻徽再受了罚,臻环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臻璇没有多余的精神去照顾臻环的心情,她的心思都在臻衡身上,若臻衡有什么事,她难以想象。

马车停下了,臻璇来不及等婆子来放脚踏,掀开帘子跳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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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晚了,最近实在很忙,又写得不顺,对不住各位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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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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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直直就往庆荣堂里跑,好几次险些撞到丫鬟婆子,她心里乱得厉害,却根本不敢停下脚步,思考在这一刻是比什么都可怕的东西,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臻德、臻徽跪在院子里,虽然吓得发颤,背却是直挺挺的,不敢塌下去。

边上的丫鬟婆子都忙碌着,没有哪个看着他们,两人也不敢偷懒。

臻璇匆匆扫了他们一眼,再往前就遇见了锦虹,她赶忙过去,问道:“姐姐,臻衡呢,在哪个屋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锦虹亦是忙得不可开交,指了指马老太太的屋子,道“在西屋”,又忙去了。

臻璇进了马老太太的屋子,来不及看一眼厅中的人,就冲进西屋。

进了屋子,脚步就慢下来了,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曹氏坐在椅子上,卢妈妈眼睛通红坐在床边,见了臻璇起来也起了身。

臻璇走到边上,才看清了臻衡的模样。小小的身子躺在那儿,身上好几处都上了药,最最让人刺目惊心的是额头上的伤,虽用布包好了,还在一点点渗血。

眼泪在一瞬间涌了出来,臻璇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看着没有什么生气的臻衡,她就是这般不争气了,只觉得心肺都要裂开了。

半年多以前,当臻璇在庆安堂里睁眼的那一刻,她就清楚地知道臻衡对五房意味着什么。唯一的男丁便是唯一的希望了,若少了他。五房也算是完了。

从那时起,臻璇就想着她要好好照顾这个弟弟,他有个做尚书的爷爷,有一个探花父亲,又是四岁开蒙,好学肯学,将来定是前途无量的。只要弟弟好,她这个做姐姐的,将来也有个依靠。

从前。臻璇便是这样想的。

可如今,看着躺在那儿的幼弟,她痛得难以言喻,臻璇突然明白过来。半年的相处。她是真的将臻衡当做了自己的亲弟,不再是为了什么依靠,为了什么将来。是以姐姐的身份在疼爱他。

她的弟弟,会为了她的病难过,会为了别的男子失礼看着她而生气,会为了家人受辱骂而愤怒伤心

臻璇缓缓蹲子,握住臻衡的小手,泪水断了线。落个不停。

臻衡感觉到了,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神之中有几分无措和迷茫:“姐姐?”

“哎。”臻璇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姐姐在这里呢,哪里痛,跟姐姐说。”

浑身都在痛,臻衡说不出个地方,只问了一句:“十三弟呢?我是哥哥,没拉住他。”

臻璇不知道臻循的情况,答不上来。

曹氏在一旁一面抹着眼泪,一面道:“大夫正在看他呢,应该没什么事,臻衡啊,听伯母的,你先睡一会,啊。”

臻衡轻轻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握着臻璇的手却是不松,臻璇在床榻边坐下,静静陪着他。

段氏站在门口,听见了刚才的对话,心里酸得厉害,臻衡这般懂事,自己受了伤还惦记着臻循,晓得自己是哥哥该照顾弟弟,比起他,自家的两个小子当真是可恶得紧。

段氏扭头去了院子,远远看着跪在那儿的臻徽、臻德,当真的恨铁不成钢,可要打骂,如今也没有打骂的心情。

臻德也看见了段氏,哭着喊了一声“母亲”。

段氏满面泪水,声音说不出的悲凉:“你们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呐。现在躺在里头的那两个怎么不是你们!”

臻德哪里见过段氏这般说话,睁大了眼睛看向母亲,却让泪水模糊了双眸。

臻徽咬着唇,脸早就花了,却是没哭出声音,也不说话。

臻琳过来扶了段氏进去歇息,又听说李老太太、姜老太太和季氏到了,赶忙跑出去迎。

李老太太走得很急,挽琴搀扶着,姜老太太由挽墨扶着,季氏跟在后头,脚也有些软,桃绫扶着。

“四丫头,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样了。”李老太太一听见丫鬟来报就急急赶来了,无奈那丫鬟是一出事就来报了,具体的经过,伤得如何,却是说不出来。

臻琳扶了李老太太,道:“十一弟看过大夫了,都是外伤,只要不起热,就是无妨的。不过磕到了脑袋,说不好会不会起热。”

若不是有人扶着,季氏几乎要跪到地上去,她一路上心惊肉跳,如今听了臻琳的话,更是要晕了过去,这一儿一女是她的命根子。今年春天臻璇昏迷了几天,吓得她不行,好在到底是醒过来了。没想到到了冬天,臻衡又出了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活啊。

臻琳看着李老太太紧紧锁着的眉头,又与姜老太太道:“十一弟摔断了腿,大夫说,万一养不好,以后是要瘸了的。”

李老太太没有再说话,直到进了西屋,见臻璇握着臻衡的手,转头看向她们时那张泪眼婆娑的模样,嗓子一酸:“作孽哦!”

季氏几乎是扑到床边的,一看浑身好几处包扎了的臻衡,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去抱,一双手比划了好几次都不敢下手,生怕弄疼了孩子。

“娘,”臻璇哑着声音叫了一声,顾不上满嘴的咸涩味道,道,“弟弟刚睡着,刚还跟我说话来着,可清楚了,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安慰季氏的,还是臻璇努力用来说服自己的。

磕到头的事情可大可小的,前世自尽,不就是拿头撞了牌坊吗?而莫妍的死因,说的不也是半夜摔倒磕到了脑袋吗?

臻琳扶了李老太太坐下,便又退了出去。

曹氏安慰了几句,也出去了,把西屋留给了五房。

突然之间,只听着一声哭声传来,大喊着:“母亲,你可给我做主啊,才多大的孩子就遭这种罪过。”

是张氏的声音,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那一声“母亲”将臻璇刚收了些的泪水又喊了出来。

也不知道姜老太太说了些什么,那哭声渐渐低了出去,只是那悲伤气氛散不去,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臻琪送了煎好的汤药进来,臻璇把弟弟的手塞给季氏,抹了一把泪水,过去接了碗。

臻琪的眼睛也是红的,道:“六叔父与六叔母也来了,十六叔母哭得厉害,就先去瞧了他们,一会也就过来了。”

季氏柔声唤了臻衡醒来,又不放心臻璇喂汤药,说什么都要接了过去,一勺舀起,吹了又吹,仔细地喂给臻衡。

臻衡只觉得苦得厉害,良药苦口的道理他是懂得的,若自己这会儿不肯吃药,只会让一家人更伤心,这般想着,也不敢喊苦,一口口喝下去。

喝了大半碗,周氏进来了,与李老太太问了安,又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臻衡就不忍心地撇过了头:“我刚也问了大夫了,说是不能起热,若是起了,就凶险了。臻衡啊,你争气些,好好喝药休息,可千万别起热呀。”

到了这个当口,李老太太的心反倒是平了,有些事是注定的,若是能熬过去,是菩萨保佑,若熬不过去,只能说,五房注定没这个福气。

这么多年了,李老太太见过了太多的生死,那个让她仰望的丈夫才过而立之年,便扔下了他们孤儿寡母,让她骄傲的儿子,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有三,还带走了季氏肚子里成了形的男孩儿。

五房,当真是子孙命太薄啊!

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她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只能求着老天给个脸面。

长长叹了一口气,李老太太问周氏道:“臻循那儿如何了?我刚听十六媳妇哭得厉害。”

“性命无忧的,只是左腿摔断了,瘸了的可能性很大。”周氏亦是难过不已,“可怜他回来才多久,便出了这样的事,也难怪十六弟妹受不住了。”

“大嫂呢,人还好?”李老太太接着问。

“在屋里躺着呢。听说刚出事的时候,就又急又气,险些背过去,罚了臻德、臻徽之后,实在是撑不住,就歇着了,大夫去瞧了,说是怒火攻心。”

周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要叹气,二房也好,五房也好,都是急的慌的,只有马老太太那里,摊上这么两个不省心的孙儿,气得不行。若是臻衡、臻循有什么事,她这么大的年纪了,可怎么给这两房交代。

“臻衍、臻律还有三丫头在一旁陪着呢。”周氏低着眼帘,劝说道,“六叔母,这一家子气的气,慌的慌,乱成一团了,您千万担待着些,身子要紧呢。”

臻璇将空药碗放到桌上,与周氏道:“六伯母,弟弟受了伤,我们实在不敢挪动他,是要在这里住上几日了,大伯祖母又在气头上,只怕到时候会吵到她休养。”

“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周氏出言安慰,“她记挂着臻衡、臻循的伤势,若是移了,要派人来来回回地传话,只怕她更是难以安心了。我先出去瞧瞧臻德和臻徽,好好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臻璇闻言,心中突然闪过了什么,扭头看着卢妈妈,道:“卢妈妈,出事的时候你在吗?怎么会让弟弟和十三弟乱跑的?十三弟身边也没有奶娘看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二章 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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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一开口,周氏亦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这个七侄女,脸上带着些许吃惊。

这个细节,旁人想到并不奇怪,只是臻璇正是在揪心着急的时候,还能留意这些,倒是难得了。这么想着,周氏抬眼打量着臻璇。

还是有些瘦小的身形,哭花了的脸有些狼狈,只那双眼睛,亮亮的。

周氏看着那样的眼睛,也不禁怔了下,是什么时候那个有些胆小弱懦的七丫头变了,虽然平日里性子还是软绵绵的,遇事时却是沉着了不少。

想着半年前臻璇大雨夜哭着要来救孙氏,前月里与苏满玥对质时的不让分毫,周氏颇为羡慕地看了眼季氏,这个女儿虽是稚嫩了些,好好调教亦是个能管事的料子。相比自家清冷孤高的六丫头,只怕是更有福气呢。

臻璇没有注意到周氏的目光,她只看着有些无措和慌张的卢妈妈,等着她的答案。

卢妈妈是李老太太亲自挑选的奶娘,只因大夫说季氏那一胎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儿,在临盆前的半个月,就让卢妈妈搬进了裴家。

臻衡是卢妈妈亲手带大的,平日里对臻衡的疼爱不比这家里的哪个少了去,吃穿用样样上心,便是咳嗽两声,都心疼得不得了。

这样的卢妈妈,怎么能让臻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卢妈妈在听说臻衡出事时就几乎晕了过去。强撑着踉跄到了假山底下,一面哭一面把受伤的臻衡抱了回来。大约是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一路上倒也没有脚软,等安置好了臻衡后,再也撑不住了才坐到了地上去了。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站在一旁,不住落泪。

“小姐”卢妈妈叫了一声,她深深知道对不起庆安堂里的主子们,可她最最挂念的到底还是臻衡,她的声音哽咽了。“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走开了。”

卢妈妈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十六老爷他们刚回来,身边伺候的人本就不够。只有一个阮妈妈照顾十三爷。之前两位爷耍玩时。怕叨唠了庆荣堂里的丫鬟婆子们,从不曾麻烦她们陪着,今天也是。两位爷在园子里玩了一会。十一爷喊口渴,奴婢瞧着路也不远,便让阮妈妈照顾着,到厨房讨水喝。可奴婢拿了水,还没到半途呢,就见九爷哭着跑回来说出事了。奴婢急匆匆赶过去。已经是来不及了,奴婢慌了神。也没瞧见阮妈妈在不在一旁。”

这个答案是众人都晓得的,别说有奶娘在旁,就算只有一个小丫鬟跟着,都不会闹成这样。

阮妈妈去了哪里?又何为会扔下年幼的臻衡、臻循走远了?

周氏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转,最终落在李老太太身上,低声道:“六叔母,那我先让人去寻阮妈妈,等问了臻徽和臻德,再好好问问她。”

李老太太没有回话,她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事,早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臻璇瞧在眼里,对着周氏福了福:“辛苦六伯母了。”说罢,便过去伺候李老太太。

卢妈妈的泪水停不住,却是不敢哭出声来,背过身去咬着帕子落泪。今天这样的过错,丢了这份工都是轻的,只是她说什么也舍不得臻衡,扭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小的身躯,几乎咽呜出声。

外头院子里,周氏看着跪在那儿的臻德、臻徽,亦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虽是族长夫人,可这两个是长房的孩儿,上头不仅有母亲,还有祖母在,她也只能问个话,到底怎么罚,却不是她一个人能说得算的。

“别只顾着哭。”周氏的目光扫过了臻德,最后落在臻徽身上,道:“臻徽,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臻徽咬着唇,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这事他和臻德都有过错,可他要是这么说了,事情还不是要推到他的身上,谁让臻徽是弟弟,还是个嫡出的。

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笑容爬上了臻徽的面容,是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苍凉,他低着头,声音淡淡的:“是我的过错,要九弟跟我出去玩,结果被十一弟和十三弟遇见,我不想他们跟去,拉着九弟就跑。后面的事,您都知道了。”

臻德呆呆地看着庶兄,张了张嘴,他想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他央求臻徽带他出去,明明是他冲两个弟弟扮鬼脸不许他们跟着,明明是他撒腿就跑,还喊臻徽快些快些明明都是他的过错。

这些事情,心里都懂的,可臻德就是觉得嗓子哑了,他说不出半句话来。

段氏靠着臻琳,面上的悲切谁都瞧得明白,她晓得自己的嫡子是个什么脾性,出了这么大的事能没他的错?而她却是头一次认真看着臻徽,她没有想到他一句为自己辩白的话都没有,就这么抗下了所有的事,她想从前是她太忽略这个庶子了,连他的脾气都不晓得。

李姨娘低垂着眼帘,掩盖了眼底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走到段氏身边,道:“太太,该狠狠心罚了,没得让他带坏了九爷。”

臻环在一旁听着,见臻徽那般说,已经是心急如焚了,再听见李姨娘的落井下石,她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扑通一声给段氏跪下,磕着头道:“母亲,您饶了哥哥吧,事情定不是这样的,您饶了他吧!”又急急扭头对臻徽道,“哥哥,你说句实话吧。”

“刚才的就是实话。”臻徽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臻环痛哭流涕。

不仅仅是臻环。闭门的陈姨娘也听见了,她的身子顺着墙慢慢滑下。蜷缩着坐在地上,这般罪过,臻徽是推不开,只是全揽了去,又是何苦呢。

陈姨娘心疼臻徽,也只能压着声音抹眼泪,她不敢冲出去求段氏,那样只会顺了李姨娘的心意,更让段氏生气了。

“十小姐。你也听见了。”李姨娘走上去就要拉臻环,“起来吧,回屋里去,别哭坏了身子。”

臻环猛得抬头。恶狠狠地瞪着李姨娘。眼底怒火灼人,用力挥开了李姨娘的手。

“越发没有规矩了!”李姨娘跺跺脚,怪叫了一声。

“你也晓得是没有了规矩!”

突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颤了一下。这才留意到马老太太由臻衍和臻瑛扶着,拄着拐杖出来了。

李姨娘面色讪讪的,稍稍后退几步,要站回段氏身边去。

马老太太紧绷着脸,没有了平日里的和善笑容,只剩下不满和愤怒:“李氏。什么时候你一个姨娘管起了小姐的规矩了?”

马老太太的指责让李姨娘失了颜面,却不敢顶嘴。只好做了恭敬模样,道:“老太太,奴错了。”

“回房里去。”

李姨娘心中再不甘也没有办法,行了礼回去了。

“当真是好啊!我这个老婆子都没料到能把你教得这般好!”马老太太重重捶了捶拐杖,盯着臻德的眼睛里满满的失望和无奈,“没有出息的东西!坏主意有你的份,出了事都让你哥哥扛着,我们裴家怎么就教出你这样的,你便是这般友爱兄弟的?若臻衡、臻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打死你,不然我怎么给这一家上下,给列祖列宗交代啊!”

臻德被马老太太这么一说,越发急得说不出什么话来:“祖母,我,我”

这般模样,马老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拐杖就要打:“上回是七丫头,这回是臻衡和臻循,是要把几个兄弟姐妹都害上一遍不成!”

臻衍一看不好,忙跪下抱住老太太:“祖母,祖母您先消消气吧。十一弟和十三弟还在里头呢,要打什么时候不成,千万不要吵了他们休息啊。”

马老太太浑身哆嗦,被臻衍抱着迈不开步子,臻瑛又急着劝了一会,才慢慢把拐杖放下来,颤着声道:“你们大哥说得对,去去去,都给我跪到祠堂里去,臻衡、臻循什么时候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出来,哪个都不许求情。”

臻环闻言,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软软瘫坐在地上,一双眸子空洞地看着臻徽;段氏哭着就要上去求,被臻琳拉住了。

周氏听了也是心惊肉跳的,祠堂里素来阴冷,便是夏天进去,都凉飕飕的,何况如今已经入了冬。别说是跪几天了,就是一夜,这么小的孩子只怕也吃不住的。

看见臻琳恳求的目光,周氏到底上了前,道:“大伯母,且听侄媳妇说一句。家里伤了两个,只怕一时半会也好不了,祠堂里那么冷,臻徽和臻德哪里吃得消,若再病倒了,丫鬟婆子都不知道要照顾谁好了。”

马老太太是铁了心了,唤了锦虹上前:“你送他们去祠堂,好好看着他们。”说罢,便叫臻衍和臻瑛扶她回去。

这事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两个婆子来请臻徽和臻德去祠堂。

段氏便是再恨,到底心里还是疼的,忍不住叫了锦虹一声。

锦虹停了步子,微微点了点头:“太太,奴婢省得,您当心身子。”

周氏劝了段氏几句,又催了人再去寻阮妈妈,务必要速速带过来回话。

外头那般吵闹,里头的人哪里会听不见。

李老太太闭目养神,有一下没一下拍着臻璇的手:“若是臻衡和臻循有什么事,只怕我那老嫂子当真会把臻徽和臻德往死里打,她那个脾气,哪里受得住呢。璇儿啊,咱们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起码没有那么几个不省心的小子,可是啊,人少也有不好的,万一少了一个,就塌了半边天了,要顶起来,难啊!“

李老太太说到后头,一句一句慢了下来,臻璇被这几句话勾出了眼泪,咬着唇落泪。

她抬头去看李老太太,见老人的眼角亦是湿的:“祖母,弟弟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吃了药,会好起来的。咱们不让他起热就是了。弟弟那么乖的”

臻璇说得伤心,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想不清的事情也太多了。

扭头去看季氏,她握着臻衡的手,低低唱着歌谣,仿佛在哄他睡觉。

臻璇深深吸了几个口,再一次问自己:为什么那么乖的弟弟,会和臻循一道追出去呢。为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三章 起热

段氏净了面,强打起精神,不去想臻德,把庆荣堂里的事一样样管起来。

这一日乱了一个上午,人心不安不说,多出来的事也是数不胜数。马老太太精神不济,已经去躺下休息了,段氏坐在厅里,叫了管事娘子来,一样样询问交代。

臻琳趁机退了出来,到院子里见到臻环还愣愣地跪坐在那儿,晓得是没有哪个丫鬟敢去拉她,便上了前,道:“十妹妹,你起来回屋去吧。你姨娘瞧着呢,她已是无比担心八弟,你何苦给她添烦恼。”

事关姨娘的话,臻环最是听得进去,抹去脸上泪花,挣扎着爬起来。边上候着的几个丫鬟一看,感激地看了臻琳一眼,扶着臻环回去了。

李老太太也是累了,靠坐在椅子上休息。

臻璇瞧着担心,可西屋唯一的床上躺了臻衡,她又不好央人再搬张榻子过来,只好取了一席毯子,给老太太盖上。

采梅掀了帘子进来,手上拎着一个食盒,见臻璇抬头看她,她的脸红了红,道:“小姐,今日事情多,屋子里人手不够用,大太太许了奴婢几个进屋伺候。”

说罢,采梅将食盒放下,取出一大碗粥,酱瓜、腐乳并鸡丝几样小菜,摆好碗筷,道:“九小姐说,几位老太太、太太和小姐忙了一上午,怕都还没有用午饭,便借了厨房准备了一些,都是爽口的,填了肚子才有精神。”

李老太太睁开了眼睛,瞧了一眼热气腾腾的粥,慢吞吞地道:“她倒是有心了,这个当口。也只有这些东西才能勉强送下肚去。她没去臻循那儿?”

采梅虽然晓得主子的事不好乱评论,可到底是年纪小些。又是李老太太问的话,就打开了话夹子,道:“十三爷那里乱成一片,四老太太来了之后才好些,十六太太一个劲儿地哭,不愿意九小姐在跟前伺候,便打发了她出去。厨下都在煎药,哪里有心思再弄什么饭菜,便是备了材料的。也都是油腻荤腥,九小姐瞧了说不行,亲自熬了粥,让我们各处送了。”

臻璇听了。忍不住就有些无奈。张氏的伤心容易理解,臻珧受了委屈还记着大伙的吃食倒真是不容易:“替我们谢过九妹妹。”

采梅应了声,道晚些时候再来收拾。便出去了。

李老太太没有对这事再说什么,让臻璇扶她去了桌边,盛了一碗粥:“你也坐下来吃,让桃绫她们进来伺候。”

臻璇去唤了桃绫、挽琴进来,让挽墨扶着快要站不住的卢妈妈下去用些吃食,又请了季氏到桌前。

便是再没有胃口。也是要吃饭的,几个人默默喝了粥。再去瞧臻衡。

事情的经过晓得了一些,可中间细节却还不清楚,那阮妈妈离开去了哪里,臻衡和臻循为何会追着两个哥哥跑,这些除了等阮妈妈回来,便只能问一问臻衡和臻循了。

臻璇中间出去寻了一趟周氏,周氏摇着头,一脸的烦闷。

“还没有找到人。”周氏扶着额,叹了口气,“这么久了,怎么着也该回来了。还没有露脸,便是晓得出了事,吓得躲起来了。”

臻璇听了,道:“这庆荣堂藏人的地方多,若有心躲藏,只怕一时半会找不出来。”

“那时候乱哄哄的,谁晓得是不是趁乱跑出去了。”曹氏心中对这件事再不满,亦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

周氏晓得曹氏的脾气,睨了她一眼:“这个时候,你不让臻律和五丫头去大老太太跟前伺候,反倒把他们拘在屋子里。”

曹氏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她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惹得一身腥:“老太太跟前不少人伺候,我家那两个,毛手毛脚的,别给老太太添乱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与婆母相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周氏不置可否,拉着臻璇道:“我也去问过臻循了,他说见到有人和阮妈妈说过话,但是是什么人,有没有把阮妈妈叫走,他不知道。四岁的孩子,哪里记得许多,腿上又痛,十六弟妹心疼,便不让他再说了。回头臻衡醒了之后,你来叫我,我也问问他。”

臻璇点头应了。

下午时臻衡又醒了一次,却是比之前两次更迷糊些了,到底是磕破了脑袋,晕乎乎的,喝了药之后又睡着了。

用晚饭的时间,采梅又来送了一次,煮得软烂软烂的米饭,配了几样蔬菜,又加了一碗萝卜汤,都是臻珧准备的。

李老太太和姜老太太不放心回去庆安堂,段氏让人收拾了屋子给她们暂住,又给季氏搭了榻子,臻璇安排在了臻琳屋里。

臻璇进去的时候,丫鬟已经铺好了床,臻琳坐在窗边发呆,见臻璇进来,扭头挤出一个笑容。

臻璇不由地轻笑出声,过去拉了臻琳的手,道:“四姐姐,我们谁都别安慰谁了,没的又要哭起来,早些休息才是正理。”

臻琳的表情放松了一些,缓缓点了点头:“十四叔母今晚上怕是休息不好的,你养足精神,明天好替她。”

姐妹两人洗漱干净,刚爬上床,就听外头有人急促地敲了敲门:“四小姐、七小姐,睡了吗?”

守夜的花露披着衣服起身,蹑手蹑脚开了门,压着声道:“刚躺下呢,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明天再说?”

外头那人的声音很轻,似乎是附耳与花露说的。

臻琳翻了个身,唤道:“花露,谁来了,进来说话。”

花露没有办法,只好进来,道:“老太太那里去请了大夫,一时半会也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小姐且先睡着,有了信儿奴婢再来报您。”

臻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好,干脆慢慢坐了起来。

“七妹妹。怎么不睡?”臻琳本就没有熟睡,也醒来了。

“我放心不下。若是臻衡那里叫的大夫,可怎么是好。”臻璇拿了件衣服,穿了鞋下了床,“四姐姐先睡吧,我去看看,不然我睡不好,还要吵着你。”

臻琳晓得拦她不住,便嘱咐了几句:“多穿些,夜里凉。想睡了。别管多晚都回来睡,花露给你留门。”

臻璇道了谢,便出去了,走到马老太太院外的时候。就瞧见里头有火光亮着。仔细一分辨,分明就是西屋。

臻璇只觉得胸口一紧,三步并两步冲了进去。掀帘子时差点与皱着眉头要出来的贺老先生撞到一块去。

“贺先生,”臻璇叫了一声,问道,“我弟弟他”

贺老先生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出了不少血,身子自然弱一些。没抗住,起热了。先吃些药稳一稳。能退下去便是没事了。”

若不能退呢

臻璇不敢问,红着眼睛去看季氏,季氏靠在曹氏身上,除了没有多少力气,脸上瞧不见泪水,兴许是已经哭不出来了。

曹氏劝了几句,不着边际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段氏。

段氏面如死灰,她挂心臻德已是睡不着觉,反转间有丫鬟来说臻衡起了热,吓得她赶紧过来了。若是臻衡有什么不好,她的臻德也不用活命了,还不被马老太太活活打死。思及此处,段氏亦觉得心中跟被刀子捅了一样。

厨房不敢耽搁,汤药没一会就被端了上来,季氏让臻璇端着碗,一口口喂给臻衡,流出来的药汁细心擦掉。

这边揪着心,那厢又传来一阵小儿哭声,原是臻循半夜里痛醒了,忍不住哭了出来。

段氏强打着精神,去那边瞧去了。

“娘,祖母呢?”臻璇小声问道。

季氏一面喂,一面道:“不敢去报,怕打搅了两位老太太休息。”

这一夜,注定是没有好眠的。

臻循哭闹得厉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特别的刺耳。臻衡也被吵着了,微微扭着身子。

季氏心疼也没有法子,又不能让人去说要臻循轻一些,到底才多大的孩子,受了这般罪过。

刚打过三更,一个婆子喘着粗气来报,说祠堂那里又出状况了。

锦虹一个丫鬟进不去祠堂,只能在外头看着,里头独独臻德和臻徽两人。

臻德不过七岁,平日里段氏娇宠着,极少听一句重话。今天害惨了两个弟弟,已经是吓得不行了,又被马老太太呵斥,跪在祠堂里,只觉得浑身发冷,便是锦虹多给他们穿了棉袄,膝盖下又垫了厚厚的棉花垫子,还是觉得冷。

臻德是吓坏了,便是不舒服也不敢叫,只低声啜泣,坚持到了半夜,没一会便七歪八倒了,靠到了臻徽身上。

臻徽只当他困了,也没在乎,帮他裹好衣服让他躺在垫子上睡一会。可没一会,只觉得臻德的呼气声越来越重,拿手去探,额头是滚烫滚烫的。

臻徽吓了一跳,哪里还顾着跪,无奈他也不过比臻德大了一岁,根本拖不动臻德,膝盖又疼得厉害,手脚并用地爬出祠堂去寻锦虹。

锦虹听了也吓了一跳,马老太太的脾气她是晓得的,生着气打死是一回事,可跪在祠堂里出了事又是另一回事了,赶紧去叫了男仆把臻德抱出来,又让婆子回来报信。

段氏一听就差点厥过去,臻衍和臻琳也被叫了起来,孙氏还没出月子,不能来伺候,偏生就是这么闹腾,把辰哥儿和圆姐儿闹醒了,又是一阵哭。

一会儿的光景,庆荣堂里的火光都量了起来。

庆荣堂的大门打开,臻德被抱了回来,小小的身子缩起来不住打着颤。

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周氏也跟着来了,一进屋就道:“阮妈妈找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四章 故去

臻衍从下仆手中接过臻德,小跑着抱回屋里去。丫鬟们早已烧暖了屋子,一见臻德病怏怏的样子,都有些慌神。

段氏乍一见臻德那模样,踉跄了几步,幸亏臻琳扶着,她摆摆手,道:“我无妨,这个家乱成一片,我若再难过,你弟弟可怎么办?四丫头,你让臻徽回屋子里去,好好热热身子,要再病一个,哪里这么多人伺候。”

臻琳哎了一身,将段氏的话转给了在屋外站着的臻徽,又补了两句:“陈姨娘和十妹妹怕是都没睡呢,你去问个安,让她们也休息了吧。”

段氏看着贺老先生诊脉,开方,又把锦虹叫来问了几句,长叹一口气:“作孽啊!”

锦虹回了话,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的,人虽是马老太太让罚的,她也照段氏的意思多加照顾了,可无奈臻德受了惊吓身子也弱些,就这么病了,回头主子们算起账来,她也没个好处。

等贺老先生吹了吹方子,锦虹赶忙接过,亲自去抓药煎药。

段氏把臻德交给臻衍照顾,便去寻周氏了。

到了正厅那里,李老太太和姜老太太也在了。马老太太倒是不在,可段氏估摸着应该是醒了的,只是不愿意出来。

段氏讪讪笑了笑:“两位叔母,把你们吵起来了,当真是”

“年纪大了,本来睡得就浅,倒也不怪你们。”李老太太看了一眼西屋,道,“不吵我我还不晓得,到底是没压住起热了。”

臻璇站在边上,握着李老太太的手。等着周氏说话。

周氏满脸倦容,眼下黑黑的。没来得及盖些粉就来了,瞧起来倒是比平日里更老了几岁。

“那个阮妈妈,已经死了。”

周氏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得一屋子里的人反应不过来,半响才有一人低低喃了一句:“竟然死了”

臻璇也愣住了,下午问周氏的时候就有过猜测,说阮妈妈也许是怕责罚躲了起来或者偷溜了出去,一时半会只怕找不到,可没有想到。竟是已经死了。

臻璇看向周氏,问道:“六叔母,阮妈妈怎么死的?”

周氏理了理思路,把事情从头到脚讲了一遍。

下午的时候。周氏就想着阮妈妈大约已经趁乱出了庆荣堂了。就细细查问了门房,晓得人并没有出裴宅,便调了人手。各房各院的去找,务必把人找出来。

二更时,周氏就被一个管事娘子叫了起来,说是已经找着了,就在原来四房的庆和堂的一间旧屋里。

周氏心说确实是个能躲的,那里空置了多年。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去,便急着让管事娘子把人带上来。

那娘子面色一暗。附耳与周氏道:“拿了腰带悬了梁了,寻到的时候,早就断气了。”

周氏一听,面色亦是一沉,到底是出了人命的事,便急急赶来庆荣堂这里,结果在敲门时遇见了被送回来的臻德几人。

这种事情,轮不到臻璇这样的小辈发表什么意见,只能低着头听,可心中的一番计较总是少不了的。

几位爷出了事,阮妈妈难辞其咎,心慌之余跑出了庆荣堂倒是不难解释。门房因为上一次张婆子大闹的事之后管得格外严了,出入都要有凭证,阮妈妈出不去,又不敢遇到人,越走越偏去了庆和堂也不奇怪。

可为何要悬梁呢?

阮妈妈跑了,不就是想免受责罚吗?那选择死亡不就是自相矛盾了吗?

当真是躲不过,回来磕头谢罪,只要臻衡、臻循能好起来,阮妈妈即便不能再做臻循的奶娘,央求太太们给了粗使的活便是了,何必自尽?

臻璇偷偷去看屋里人的面色,这些事情,她既然能想到,这些老太太、太太自然也是想到了的,为何就没一个人吭声?

这般细细一打量,臻璇才留意到姜老太太阴郁的面色,心下一惊,暗道无论过了多少年,一听见庆和堂,姜老太太的心里总是有疙瘩的。

姜老太太亦是明白旁人的心思,知道她们在等自己说话,便阴沉沉问了一句:“当真是自己吊上去的?”

周氏的脸白了白,道:“四叔母这话是什么意思?侄媳妇听不懂。若非阮妈妈自己吊上去的,谁还跟她这般深仇大恨的,要害死她呢?”

阮妈妈是跟着二房一道回来了,在甬州无亲无故的,哪里会有仇家。二房回来也不过小半个月,阮妈妈又有什么机会招惹了这么大的事?

“依侄媳妇看,大约是阮妈妈晓得逃不过,又愧对了这一家上下的,心里难过,一个想不开,就”周氏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也只能等臻衡醒过来,再问一问阮妈妈为何会走开吧。”

屋里气氛正是凝重的时候,采梅进来轻声询问,说厨房里臻珧准备了一些酒酿羹,是不是拿上来填填肚子。

这天从中午起,各人都吃得少,事情却是这般多,到了半夜,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段氏做了主,让采梅送了上来,道:“热腾腾的,喝了暖了身子,没事的便去睡吧。”

臻璇不愿意去睡,喝了半碗就跑去西屋了,季氏的那碗还在桌上放着,她端了过去,道:“娘,喝几口吧,您要是累病了,我和弟弟怎么办?”

季氏一听,眼睛一红,又要落泪,将臻璇搂到身边,喃喃着:“娘可舍不得你们呢。”

臻璇吸吸鼻子:“弟弟也舍不得我们的。”

季氏重重点了点头,一口一口把酒酿羹喝了,又去看臻衡,一张小脸烫得发红,呼吸也很重。

季氏偏过头,告诉自己不能一味地伤心了去,便把外头的事问了一问。听到臻德病倒了的时候,忍不住叹息一声。待听说阮妈妈悬梁没了,又是一阵出神,道:“不会吧”

卢妈妈下午时被挽墨拉着歇了一会,现在精神比季氏好些,她正好进来,闻言也是一怔:“不像啊”

“什么不像?”臻璇回头问道。

卢妈妈给臻衡的额头上换了一块布条,道:“十一爷与十三爷玩得好,因此奴婢和阮妈妈也算熟悉。阮妈妈是北方人,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女儿六岁,儿子四岁。那儿子是遗腹子,为了养活孩子,才卖给了我们家做奶娘。孩子交给一房亲戚带着。她待十三爷是好的。可也挂念着亲生的那两个,就想着多存些银钱给他们捎回去。她这一死,那两个孩子岂不是没人管了。一年半载没有银钱带回去,亲戚家也不富裕,只怕也吃不好穿不暖了。阮妈妈便是顾念着两个孩子都不会如此的。”

臻璇听完,对那两个孩子心生了几分同情,寄人篱下的日子有多难过她是品尝过的,以后没有了阮妈妈的银钱。也不晓得能不能好好养活大。

猜只管猜着,却没有拿出一个结果来。家里死了一个奶娘这样的事,也不会去衙门里报,只好就这么等着,看臻衡醒来之后能回忆起些什么。

天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亮了,马老太太依旧没有起来,只让锦澄过来说了一句她精神不足,想多休息。

四老太爷与十六老爷昨日访客,多吃了酒,夜里就宿在友人家里没有回来,一进门就听说臻循出了事,赶紧往庆荣堂里赶。

十六老爷黑着一张脸,宿醉后的头痛还没有退,看着床上的幼子,心痛也没什么办法,只站在一旁呆呆看着。

臻衡的热还没有退,贺老先生又来瞧了一次,脸上倒比昨天好了一些,道:“宽宽心,能挺过去的。”

李老太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嘱咐了挽琴仔细煎药,不肯假于人手。

臻德说了一夜的胡话,到了这会儿睡着了,段氏去看了几次,稍稍安了点心。

除了阮妈妈不明不白的自尽意外,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好起来。

只是事与愿违,还未到午时,陈玉宝家的几乎是冲着进了屋的,一脸的慌张和惶恐。

段氏一看她那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得厉害,只因她是李姨娘的远亲,这才耐住了脾气,道:“什么事,这般没有规矩。”

陈玉宝家的喘着气,哆哆嗦嗦的,规矩却是不敢乱了,道:“回几位老太太、太太的话,八老太爷那里来了人报信,说,说”

一听是有关与四房的,段氏面上更难看了,只好偷看了一眼姜老太太,见她已经是拉下了脸,硬着头皮道:“说什么?”

陈玉宝家的握了握双拳,努力让自己稳一些,道:“说八老太太没了!上个月初二过的。扶灵的人马已经出发了,估摸着年前就能到了。”

错愕、惊讶,不足以形容一屋子里的人的心情,臻璇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着大管家娘子的陈玉宝家的会慌张成这个样子。

人总是怕鬼怪的

阮妈妈害的臻衡、臻循受了重伤,她最后不明不白地吊死在了庆和堂里,若原来还想不通,可牵连到包老太太的死讯,就又生出了一个结果:臻循是包老太太的亲孙儿,她老人家为了孙子的事生气作怪了。

就如同那夜死去的莫妍在庆福堂里哭了一夜,述说邵家待她不公,臻璇晓得那是苏满玥弄出来的,可当时还是吓着了不少人。

臻璇自己也死过一次,死后有魂魄这一样她是清楚的,可她也不能断言阮妈妈死亡的真相。只是如今阮妈妈的自尽和包老太太的死牵连在一起,不管是真是假,若是最后查不出个缘由,怕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了这个说法。

姜老太太的手有些发颤,她叫了臻珧过去,扶着她出了屋子,再不说一句话。

十六老爷从臻循那里出来,正巧听到了这些,他失神了很久,等姜老太太离开之后,终于是熬不住,不晓得是为了受伤的幼子,还是为了故去的生母,噗通一声跪坐到了地上,放声痛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五章 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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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老爷这一哭,当真是伤心欲绝,哭声一阵高过一阵,把里头的臻循也给招哭了。

边上众人面面相窥,想劝又不好劝,只能由着他发泄情绪。

姜老太太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只臻珧知道,老太太的手在微微发颤。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了,夜里只睡了小一会,身子都有些佝偻了。

她握紧了臻珧的手,劲大的让臻珧的眉头都紧了起来,苍老的声音反复念了几遍:“有血有肉,当真是有血有肉啊!”

臻珧不敢喊痛,又不敢抽手,正欲轻轻唤姜老太太一声,就瞧见老太太眼角带泪,她赶忙闭嘴。

那么多年含辛茹苦地养大,虽不能说和亲生的一样,姜老太太自问待这个过继过来的儿子是不错的了。

当年若非出了丫鬟生女的事,她也不会一意孤行,硬要带着一家人去了北方,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待就是将近十年的光景。

十六老爷世逸到了北方后,许是没有了在二房、四房中间左右为难的压力,待四老太爷与姜老太太一日较一日亲近了,等娶了亲,生了臻循,这日子越过越像样了。

可老人到底是年纪大了,想念家乡,念着四房搬去南方也很多年了,况且十六老爷都这么大了,应当是不打紧了。这才举家迁回了甬州。

只是母子天性骗不了人,包老太太的死讯到底打击到了十六老爷。那般撕心裂肺的哭泣只怕是将这么多年的阴郁都一股脑儿地哭了出来吧。

姜老太太的心情很是复杂,若十六老爷不哭,这个儿子便是被养成了一个冷血之人,等她与四老太爷再老一些,还能靠得上他吗?但是哭得过了,她又有疙瘩,怕十六老爷牵挂生母过度,反倒怨恨上自己这位让他无法在生母跟前尽孝的养母了。

十六老爷哭了许久,到后来声音是小了。却也起不来身,坐在地上呆呆出着神。

张氏在刚听见哭声时出来瞧过,一听是因为包老太太过世,哪里敢上去安慰。只能缩回屋里去继续照顾臻循。

陈玉宝家的晓得定还有吩咐。没有走开,站在角落里等候差遣。

周氏与段氏商量了几句,问道:“扶灵回来。是不是全回来了?”

陈玉宝家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道:“是一道都回来了。本来二小姐订了来年夏天出阁的,现在要守孝,只能往后延了。”

周氏心中默默数了数,这么多的人马,庆和堂又空置了这么多年。现在开始修缮也不晓得来不来的及。只是这个宅子就这么点地方,最空的是庆德堂。只是二房与四房那样的关系,彼此都不会同意住在一起去的。

思及此处,周氏也是一阵头痛,便让陈玉宝家的去传话,赶紧再寻一班工人,说什么也要在年前把庆和堂修缮好。

臻璇说服了季氏休息一会,自己坐在床边照顾臻衡,到了下午又喝了一次药,密密出了一层汗。臻璇与卢妈妈搭手,小心翼翼地擦干,又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动作便是再轻柔,也让臻衡痛得哼了几声。臻璇心疼,低声安慰了几句,臻衡应当是听见了,眉头舒展了一些。

采梅又送了点心进来,嘴碎了几句:“都在夸九小姐呢,年纪小却是个仔细的,便是十六太太待她不好,也还惦记着给各位老太太、太太、爷和小姐们准备吃食。”

臻璇一面喝着番薯羹,一面问:“九妹妹还在厨房吗?”

采梅点了头:“在呢。十六老爷精神不大好,贺先生开了安神的药,九小姐亲自在熬。”

季氏用完了,抬手理了理臻璇的额发:“娘看着弟弟,你昨夜没睡,这会儿去躺一会,听话。”

臻璇不愿意在这时候违了季氏的意思,点了头就打算去臻琳那里眯一会,想着采梅的话,出了门后便往厨房去了。

臻珧坐在一旁熬药,一把蒲扇扇着药炉里的火,时而回头跟厨娘子说几句。

臻璇进去时只觉得里头全是药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臻珧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惊讶道:“七姐姐怎么来了?这里烟火重,你当心些。”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臻璇微微扬了扬唇角,瞧见臻珧脸上沾了不少黑乎乎的污渍,掏出手帕给她,“赶紧擦一擦,都跟花儿猫似的了。”

臻珧接过帕子,却不擦脸,道:“两个弟弟受了伤,阮妈妈也没了,我哪里顾得着脸赃还是不脏的,回头去洗洗就行了,别弄脏了你的帕子。”她翻看着帕子上的梅花图案,道,“姐姐,我听说咱们甬州的女子绣工都是极出色的,这帕子是你自个儿绣的?”

臻璇不知道臻珧为了突然问起了这个,便道:“是桃绫绣的。”

“姐姐为何不用自己绣的?”臻珧追问着。

臻璇略略移开了视线,她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绣工和莫妍的一模一样,便推脱道:“我绣得不多,都是桃绫准备的。”

大约是臻珧瞧出了她不愿意回答,便不再问了,臻璇松了一口气,也不在厨房待着,去了臻琳屋子里。

臻琳倒是在房里,趴在桌子上支着下巴,见了臻璇,便招招手:“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臻璇看见臻琳满面的苦恼,问:“四姐姐这是在想什么?”

叹了一口气,臻琳看着臻璇,道:“我晓得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好,但我实在没人好说,只能跟你说了。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对劲。阮妈妈不是头一天做奶娘了,便是有人与她说话。她也不会丢下两个弟弟不管,由着他们跑了呀。”

臻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卢妈妈走开去拿水是因为还有阮妈妈在一旁,阮妈妈明知道没有别的人了,怎么还会走?便是要走,也要等到卢妈妈回来的。想起卢妈妈半夜里说的阮妈妈的家里情况,臻璇干脆将这些也告诉了臻琳。

“为了孩子,阮妈妈轻易都不会自尽。”臻璇叠着眉头,道。“后来才晓得八叔祖母过世了,往那方面想,倒也说得通,只是总觉得阴森森的。不晓得真假。”

臻琳亦是这个意思:“我们先不说那个。只说阮妈妈为什么离开了。十三弟想不起来,十一弟又没醒我说句小人之心的话,若是有人故意支开了阮妈妈呢?”

臻璇瞪大了眼睛。几乎叫出了声,见臻琳一脸谨慎模样,努力压住了声音:“故意支开了?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臻璇也问了一句,手指点着下巴,思考着。“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一个人,无论做什么。总是有目的的,可我想了半天,就是没想明白若有人支开了卢妈妈,到底为了什么,便是最后害得十一弟与十三弟受伤,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臻琳的这个假设是臻璇原先没有想过的,她总想着阮妈妈是自己走开了,却没设想过也许是有人故意支开了她。假若真的有那么个人,他到底晓不晓得后头会发生这么大的事,若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图的是什么?

“四姐姐,你看。”臻璇试着分析起来,“这之后,伤了两个,罚了两个,我们五房与二房不会拿十一弟和十三弟的安危开玩笑,你也不会去害自己的亲弟弟,这”

臻琳慢点了点头,认同了臻璇的话:“我思来想去,这样事到了现在,并没有哪个捞到了好处呀!”

臻璇想起了李姨娘,听说她一心想让段氏处罚臻徽,便问:“李姨娘呢?”

臻琳哼笑了一声:“她没那个胆子。”

这回与上次夕末的事不一样,是要牵连了臻德的,李姨娘不敢在段氏眼皮子底下动这种手脚的,况且臻珂才进了京,离出阁还有一两个月呢。

两人又仔细想了几遍,臻琳抱歉地冲臻璇笑了笑:“大约真是我想岔了呢,并没有那样的人,还拉着你陪我想了这么久。”

“我们能想清楚,总比心里存了事,对家里人起了疑惑之心要好呀。”臻璇安慰了几句,睡意也上来了,便不跟臻琳推辞,躺在榻子上睡了一会。

臻衡的烧在第三日天亮前终于退了下去,李老太太闭着眼儿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对贺老先生谢了又谢。

挽墨得了信,急匆匆地跑去跟秦嬷嬷报信了。

臻衡醒来时,身体虚弱得厉害,臻璇喂了一碗米汤,又暖声问了几句:“还疼不疼?哪里不舒服要告诉姐姐。”

臻衡露出一个笑容,道:“姐姐,我听见你叫我了呢,做梦的时候,还有娘,还有祖母。”

臻璇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往下落,摸着臻衡的小脸,道:“是啊,我们一直在跟你说话呢。”

周氏进来看臻衡,不敢多问,只提了几句,听臻衡说一个不认识的丫鬟来跟阮妈妈说过几句,只是因为背着身,又隔着树丛,他没有瞧出那是谁,也没留意阮妈妈什么时候走的。

后来,臻德和臻徽经过,嘴里说着要去玩,见臻循吵着要跟去,他们拔腿就跑,臻循孩子脾气,哭喊着去追,臻衡担心臻循,也跟了上去,这才摔了。

周氏没有再问,出去了。

末了传来了信,说臻循的脚伤不是特别好,小孩子骨头还要长,还有养回来的机会,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张氏那里哭得伤心,李老太太听了唏嘘,只道是一个粉白圆润的孩子怕要落下残疾了,也难怪当母亲的接受不了。

臻璇此时心头大事已落,脑海里浮现的便是臻琳的话了,她们姐妹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可她还是觉得不舒服,便向李老太太开了口。

李老太太闻言,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又把臻璇拉到身边,道:“我也是这般想过的,但是没有真凭实据,这些话说出来没得伤了一家人的感情,你啊,还是想不出来得好。”

臻璇听了,心中大骇,李老太太这般想过,是不是就意味着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六章 金锞子

书友们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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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满心疑惑,李老太太却不肯细说,只宽慰了几句,说是妄加猜测的事,不用记挂在心上,臻璇没有法子,只能作罢。

臻衡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李老太太想着每日在庆安堂与庆荣堂之间来回不便,问了贺老先生之后,把臻衡接回了庆安堂。

秦嬷嬷仰着脖子等了十来天,一见臻衡回来,眼泪就落了下来:“我的爷,可算的回来了,让嬷嬷瞧瞧,可怜见的。想吃什么跟嬷嬷说,嬷嬷给你做。”

臻璇知道秦嬷嬷是真心待他们,赶忙劝了几句,臻衡晓得秦嬷嬷性子,说想吃干菜扣肉,秦嬷嬷抹了眼泪,急急去准备了。

到了第三日,臻璇早早去了族学,臻琳与臻琪坐在一处说话,见她来了,招呼她过去。

“七妹妹,听说六妹妹身子差不多好了,过几日就能与我们一道上学了。”说起臻琼,臻琪也是高兴,在家里出了这样子的事之后,有件好事即便是小的,也足够让人开怀了。

臻琳支着下巴,道:“我听祖母说的,九妹妹也要来族学,四叔祖母说九妹妹打小就孤单,与我们多处处总是好的。”

臻璇应了一声,又问:“他们还好吗?”

他们,指的就是臻德、臻徽、臻循和臻环。

臻琳叹了一口气,道:“九弟病了一场,祖母也没有再让他去跪。醒了后就关在屋子里抄四书,八弟也一样。十妹妹受了惊,又没休息好,正养着呢。倒是十三弟”

见臻琳摇了摇头,臻璇心里也不好受。

臻珧是最晚来的,一进来瞧见几个姐姐都在,她笑得有些抱歉:“我头一回上学,不知道时辰,来晚了。”

“不打紧,先生还没有来。”臻璇让她到一旁坐下。问道,“我们刚在说你要来上学,不想就是今日。怎么没听你跟我提呢?也好一道来回。”

臻珧颇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笑容也变得勉强了:“我心里存着别的事。就忘记问七姐姐了。”

臻璇忙问:“可是有什么难处?还是担心十三弟?”

臻珧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十三弟,我,我”臻珧犹豫了几句。见姐姐们都看着她,才鼓起勇气说,“我想着阮妈妈的事。”

臻璇一听,心情不免沉重,臻衡见到的与阮妈妈说话的丫鬟到底是谁,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个线索来。而阮妈妈为何会在庆和堂里悬梁,原因也越来越归结于过世的包老太太了。

这样事。似乎就要不了了之了。

“阮妈妈害了几个兄弟,我晓得她对不起裴家,可她毕竟照顾了十三弟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前日去求了太太,寄一笔银子给阮妈妈的一双儿女,他们寄人篱下,如今父母都没了,往后还怎么过。”臻珧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可太太不肯,说十三弟的腿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小小年纪这般受苦,阮妈妈的那些苦劳也抵没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出银子。我晓得太太是心疼十三弟,但我想给他积点福,也让自己心安些,只是我平素零花很少,现在哪里还有啊!”

难为臻珧这个时候还能惦记着阮妈妈的儿女。

臻璇想起那孤苦伶仃的姐弟,就觉得瞧见了从前的莫妍,那时莫妍还有母亲留下来的陪嫁,即便如此,日子都不如意,何况一无所有的两个孩子。

臻璇正想着,却被臻珧抓住了手。

“七姐姐,你借我些吧,我以后慢慢还你。”说罢,泪水就落了下来。

臻璇看着手上的泪珠,无奈地道:“你才回来没多久,还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不是我不肯,是我们五房真的不宽裕,我手上的银钱比你多不了多少。”

臻珧表情一滞,复而笑得讪讪的:“是我糊涂了。”

“九妹妹,我那里有些金锞子,回头给你送过去。”臻琳突然开了口。

臻珧大吃一惊,看向臻琳,喃喃道:“四姐姐,你这是”

臻琳叹了一口气,道:“你别想着还我了,你要给十三弟积福,我又何尝不想给那两个弟弟赎点罪过,若非他们胡来,也不至于闹到那般结果。你帮我给了阮妈妈的儿女吧。”

臻珧见臻琳一副真诚表情,便不再说还钱的事,擦了眼泪,重重点了头:“姐姐放心吧。”

下了学,臻珧赶回去给姜老太太准备午饭,臻璇跟着臻琳去拿金锞子。

臻琳翻出小木箱,问花露拿了钥匙,又千叮万嘱不许她说出去,才取了七、八个金锞子要给臻璇。

臻璇一见,不禁咋舌:“这么多?”

臻琳拿了布,一面包一面说:“都是逢年过节时收的,我又不喜欢把玩这些,藏着也就是藏着了,不如拿去了,也能做些用处。”

臻琳既然如此定了,臻璇也不好劝,便收下了。

想着要回去吃饭,臻琳也不多留臻璇,要送她出庆荣堂,经过马老太太屋子时,正巧遇见臻瑛出来。

臻瑛叫住了臻璇,问道:“七妹妹这是要回去了?正巧我也要过去庆安堂,你等我一会,我们一起走。”

得了臻璇的回应,臻瑛又急急走开了,后头出来了两个婆子,是何嬷嬷和戴嬷嬷,她们见臻琳和臻璇站在那儿,当下行了礼,又跟着臻瑛去了。

“这般着急,为了什么?”臻璇嘟囔了一句,扭头去看臻琳,见她也是一脸的疑惑。

没一会儿,一辆马车在庆荣堂外停下,戴嬷嬷来唤臻璇。臻璇一上车就见到臻瑛已经端坐在那儿了。

“也没旁的事。九弟病了一场,罚也不能罚了。祖母心里又过意不去,便让我去一趟庆安堂,给你们,也给四叔祖母那儿送些药材,都是冬日里进补的,已经问了贺老先生,可以用的。”臻瑛瞧出了臻璇面上的不解,便解释了几句。

何嬷嬷也听见了臻瑛的话,笑容很是尴尬。

臻璇看见了。晓得她还记着上回给自己送药材来,却被李老太太不咸不淡几句打发了的事情,怕是马老太太不放心让这些婆子单独来,这才让臻瑛走这一趟。

臻璇不好说臻德、臻徽的不是。便道:“都是家里的兄弟。伤了哪个,病了哪个,长辈们都是一样伤心的。九弟这回是吓坏了。”

“活该!”臻瑛却是不怕的。哼了一声,道,“平日里跟个魔王似的,胡闹起来没个正经,祖母说是管教,原先哪里下过狠心管教了。偶尔罚他一两回,回头又宠到天上去了。哪里会学好!连带着八弟都胡来。这回是该好好教训,吓一吓能长点儿记性倒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些都是长房自己的事情,臻璇不能妄加评论,只笑了笑,不说话。

臻瑛仿佛是有一肚子的不满,叙叙又说了一些臻德不像话的事,末了道:“其实我也没弄明白,你看大哥哥,行事举止都是得体的,四妹妹也是个晓事的,偏就九弟养成了这个样子,大伯母到底是怎么管教的?”

臻璇听到这里,猛得想起了一句话,当娘的都是偏疼小的,臻德的脾气多数就是段氏给惯出来的,反正出了什么事,都有庶出的哥哥臻徽顶着。

何嬷嬷和戴嬷嬷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管臻瑛在说些什么,臻瑛是马老太太的心头肉,她们便是有胆子去嚼舌根也捞不到半点好处,不如蒙上耳朵当没听见。

到了庆安堂外头,臻瑛和臻璇先进去了,东西留给两个嬷嬷搬动。

一进院子,就见里头摆了两把凳子,搁了长木板,铺了一层旧布,上头放满了七七八八的东西。

桃绫正在拿别的东西往上放,臻珧也在做帮手。

臻璇赶忙走了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桃绫咧嘴一笑,道:“小姐,我瞧着今天天气好,就拿出来晒一晒,回头收起来好过冬呢。”

臻璇仔细一看,上头分门别类地放了书籍、字画、几匹布料,以及,手帕香包。

臻璇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手帕,暗道了一声疏忽了,这些她上回就收了起来,只是钥匙平日里都是桃绫管着,又没有跟她打过招呼,桃绫拿出来晒晒一点都不奇怪。

臻瑛也留意到了那些绣品,拿起来一条,仔细翻看:“七妹妹绣的?我怎么瞧着和你平时用的帕子针脚不一样呀?”

臻璇咬了咬嘴唇,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见臻珧凑了过去,看着那帕子道:“三姐姐,七姐姐平时用的都是桃绫姐姐绣的呢。原来七姐姐自己绣的是这样的呀。”

臻瑛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桃绫几眼,道:“七妹妹,你身边虽然人少,但我看桃绫这丫头,真真是顶了我们姐妹身边的二三个人呢,论模样、论本事,都是极好的。”

臻瑛极少夸人,若夸了就是真心的。

臻璇心里想着帕子,嘴上应了臻瑛的称赞,桃绫也福身谢过。

臻瑛还在看帕子,针脚细密整齐,却不呆板失了灵性:“你绣得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不用呢?”

一时之间,臻璇不晓得怎么糊弄过去,来不及反思自己不把东西收好,转着脑筋想了一会,道:“便是要用了,才拿出来晒一晒,我一直把这些收起来的,放得久了难免有股子味道,等晒过了才后用呀。”

臻瑛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倒是让臻璇松了一口气。

放下帕子,臻瑛道:“走,带我去见六叔祖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出来了

马老太太让臻瑛来赔礼,李老太太自然不好给脸色,让秦嬷嬷收下了那些药材。

臻瑛端坐在那儿,抬手拢了拢头发,道:“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如何如何,实在是那两个小的太不让人省心了。”

臻瑛一点也不介意让别人知道她对臻徽和臻德的不满,抱怨了几句,听得人还没如何,她自己是越说越生气了:“六叔祖母,我也不多坐的,别耽搁了你们用午饭。我回去跟祖母再好好说道说道,不能由着他们胡闹。”

臻璇晓得臻瑛性格,往日好好的就对姐妹们颇有微词,更别说是淘气如臻德一样的了,嘴巴上念叨几句是免不了的。

见她要走,臻璇起身相送,两人一路出了庆安堂,马车便等在外头。

臻珧眼尖,道:“三姐姐与七姐姐感情挺好?”

桃绫手上收拾着东西,努努嘴:“三小姐刚回来时,对我们小姐可不是这样的态度。”说到这里,桃绫一眼瞅见臻珧好奇的模样,心道自己昏了头了,怎么能多嘴嚼舌根,便不再多说。

臻珧被吊了胃口,追问着:“那后来呢?”

桃绫笑笑不肯答。

臻璇送了臻瑛回来,拉过臻珧,道:“九妹妹,我们去你屋里说话。”

臻璇倒也不是为了回避桃绫,桃绫是她最贴心的丫鬟,若不信任也就没有旁的丫鬟可交付的了。只是庆安堂人虽然不多,可站在院子里塞金锞子,万一传出去了,只怕各个都讨不到一句好,反倒要落人口实。自然是谨慎些要紧。

臻珧也晓得,进了屋子之后就关上了门:“麻烦七姐姐替我跑了一趟。”

“不要紧。”臻璇掏出怀中的小包袱。打开后数了数,道,“一共八个,都是足一两的,换成银子,只要他们兄妹不大手大脚地胡乱花钱,够他们成家立业了。”

臻珧拿起一个金锞子握在手里,指尖细细摸着,眼眶红了:“我代阮妈妈谢过姐姐了。”

臻璇虽也是个能哭鼻子的。却见不得人掉眼泪,赶忙道:“你谢四姐姐,都是她拿出来的,我有心也无力。”

“瞧七姐姐说的。”臻珧有些不好意思。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有心便比什么都强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丫鬟脆声道:“小姐,老太太那儿上饭了。您赶紧去吧。”

臻珧应了一声,臻璇见此就要走,却听臻珧“呀”了一声:“给忘记了,六姐姐的生辰!我们就顾着照顾弟弟们,都错过了。”

这么一提,臻璇这才想起来。给臻琼的礼物她早些时候已经准备了,是一块徽墨。虽不是出自有盛名的墨工之手,也是细心烧制用胶的,手感轻盈,闻之有清香。臻琼爱书画,亦是爱文房四宝的,送她一块墨也是投其所好尽了心的。

“回头给六姐姐拿过去吧。”臻璇道。

臻珧的眼睛亮了亮:“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等用过了午饭我们就去,七姐姐也好给我指指庆福堂里的路。”

臻璇没有拒绝。

饭后步行到了庆福堂,周氏不在,臻琼收了礼物开怀不少,嘴巴上不怎么说,面上却是能瞧出喜气的,对头一回见的臻珧也很客气。

略坐了一会,臻珧要去给刘氏请安,臻璇带路,经过花园时远远就瞧见了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天空的一抹身影。

臻璇皱了皱眉头,那不就是苏满玥吗,被三老太爷禁了足,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臻璇想避开苏满玥,对方却也瞧见了她,叫了一个丫鬟过来。

“七小姐,我们小姐请您过去说话。”那丫鬟姿态端正,瞧着低眉顺目,给人的感觉却不舒服,有些低看臻璇和臻珧的意思。

臻璇嗤笑一声,突然就想过去听听苏满玥会说些什么,便道:“九妹妹,我们过去与苏表姐说说话吧。”

一句话,点了两个人,既告诉了臻珧那边的是人是苏家表姐,又与那丫鬟说了臻珧这个头一回在三房露面的九小姐的身份。

臻珧闻言,远远打量了苏满玥一眼,应了一声,抬步就要跟上。

那丫鬟根本不动,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声音冷冷的:“我们小姐只请了七小姐。”

已经晓得了臻珧的身份,还如此说话,臻璇与苏满玥打过几次交道,她的丫鬟会有这样的态度臻璇心里并不觉得诧异,只是担心臻珧会有些无措。

果然,一偏过头就看见臻珧的步子僵在了原地。

臻珧很快就回过了神,冲臻璇笑了笑:“既然是只请了姐姐,姐姐就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笑容之中瞧不出悲喜,臻璇来不及多想,只好道:“那你等我一会。”见臻珧点了头,又与那丫鬟道,“你带路吧。”

苏满玥一直在看着天空,明明入了冬,可天空依旧是湛蓝湛蓝的,看得久了,不知不觉心也会跟着晴朗起来,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直到臻璇过来了,行礼叫了一声“苏表姐”之后,她才茫茫然地收回目光,扭头看向臻璇。

臻璇盯着苏满玥,她一身素荷色长裙,外头套了一件如意襟棉夹袄背心,淡淡的藕色,没有绣一针一线,这样的装扮,谁穿都会显得臃肿,偏苏满玥穿着,还有些空荡荡的,这段日子竟然消瘦了这么多。

臻璇等着苏满玥开口,半响之后,才等到一句不咸不淡的“我出来了。”

臻璇一挑眉,这样平淡的风格与以往的苏满玥差太多了,那个看着她永远带着几分敌意和防备的苏表姐少了咄咄逼人的气势,竟是这般平静的。

就是因为这样,臻璇的情绪也放缓了一些,回了一句:“是啊,你出来了。”

这般平和应对让苏满玥都斜眼看了臻璇一眼。后又把目光移向了远处的臻珧。

“那个便是刚刚回来的九小姐?”苏满玥的笑容带着几分讽刺意味,“只要是姓了裴。不管是何等出生,在老太爷眼里都比我重要。”

臻璇知道苏满玥说的是臻珧比寻常庶出都不如的身份,那些长辈之间的旧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她也不愿意为此说自家亲姐妹的闲话,就点了点头:“对,只要姓了裴,在这个家里的分量自然比其他人重了。表姐若是气不过,回去苏家不好吗?”

“回去了又如何?”苏满玥笑出了声,不重却有些凄凉。“七表妹,你说我将来会如何呢?让我这么温吞水一样地过一辈子,我可不愿意呢。你瞧瞧老太爷,那么大年纪了。每天没那三个狐狸精陪着都浑身不自在。我可是他的嫡亲外孙女,脾气啊像着呢。”

苏满玥突然转了态度,臻璇心中狐疑面上却不能表现。只道:“苏表姐喜欢如何就如何吧,只要不挡了我们姐妹,有谁会多管这些事呢。”

只要不挡了我们姐妹,这几个字臻璇咬得格外清楚,掷地有声。

苏满玥的笑容更深了,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到最后都捧着肚子,乐不可支:“若挡了。便再让老太爷禁我的足?我总会出来的,不是吗?我啊,只是想告诉你,你绝了我做二奶奶的路,毁了我的梦,那我就要重新造一个,更美的更甜的!”

苏满玥说完,看也不看臻璇,扭身就走,走得远了还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可听仔细了,却又觉得有几分哭腔。

臻璇看着苏满玥的背影越走越远,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苏满玥她不同情,若有一点同情,在这场角逐里死去的莫妍算什么?她坏了几次苏满玥的计划,现在苏满玥所谓的更甜更美的梦到底是什么,臻璇猜不出,也无从猜起。

臻璇真的不想去管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可苏满玥的话就跟一颗种子一样埋在她的心里,能感受到发芽的力量,也许这就是苏满玥的目的吧。

臻璇摇了摇脑袋,想到臻珧还等着,赶忙往回走。

臻珧对苏满玥和臻璇的对话很好奇,问了几句,臻璇无心回答,随口带过。

刘氏的院子还是老样子,干净,亦安静。

臻璇正要开口,便有丫鬟上前阻止。

“小姐,我们太太诵经呢,今日不见客。”

“倒是来得不巧了。”臻璇指着臻珧,道,“我今日是陪九妹妹过来,她还没有见过三伯母,特地来请安的。”

那丫鬟不好让臻璇和臻珧进去,只说晚些会告诉刘氏。

臻璇拉着臻珧退了回去,刚要说回去庆安堂,臻珧却道:“这庆福堂里不是还住着三伯祖父与三伯祖母吗?我们不去请安?”

臻璇是顶顶不愿意去寻事的,又不能明说,转念一想,道:“四伯祖母和三伯祖母之间有些意见吧?你没有跟四伯祖母说一声,便去了三伯祖母那里,回头她会不会不高兴?”

臻珧一琢磨,确实就跟臻璇说的一样,也就不再提了。

回到庆安堂,桃绫已经把上午晾晒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臻璇想着一会要嘱咐她一声,有些东西还是收好了要紧。

桃绫听见说话声,探出头来,道:“小姐回来了?刚才五小姐那儿才传了话来,说是傅小姐下了帖子,邀小姐们去玩儿呢。”

“傅小姐?”臻璇一愣,“那个宣威将军的孙女儿?”

桃绫抿嘴笑了:“奴婢可不知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五小姐说小姐认识的,来传话的姐姐也没有细说。”

那就是傅凌遥了,臻璇知道了东家,又问:“帖子上是怎么说的,来传话的可有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八章 别庄

傅家在城外丘陵上有一处庄子,老将军未投军前就小有规模了,出生入死十来年终成名将之时,老母也盼坏了身子,阴雨天就酸痛。

先帝感怀,亦是犒劳功臣,扩建了那庄子,挖出了温泉,给傅老太太养病。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庄子平日里无人长住,到了踏青赏梅这样的时节,才会有子弟上山来。

傅凌遥的帖子递给了臻琪,邀了裴家几个姐妹,又替兄长邀了裴家兄弟同去。

桃绫把知道的这些与臻璇说了说,道:“小姐,五小姐那里急着要回帖子,您想好了,奴婢让人去回话。”

前一回在王府和这些小姐们玩得都不错,李老太太的意思也是与甬州城里的人家多些往来,臻璇想了想,便应了:“我去的。”

桃绫应了声,就准备去回话,臻珧拉了拉臻璇的衣服,道:“七姐姐,我能去吗?”见臻璇侧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臻珧的脸红了红,“我就是好奇。其实我原来都没有出过门,也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的,所以想去见识见识。”

臻璇不知道那帖子上到底是怎么写的,不敢随便回答。若上头只请了上回见过面的几个姐妹,她答应了臻珧不就是给臻琪添麻烦吗?若都请了,她在这里把人回绝了又不好。

这般想着,臻璇跟桃绫道:“一会去回话时问一问。”

桃绫晓得臻璇的意思,下去办了。

臻珧见此,也不再多说,道了声谢,回房等消息去了。

到了晚间。那边传来了话,说帖子上都请了。只是臻环那个脾气,肯定又是不去的,臻琼似乎没什么兴致,周氏替她答应了,臻珧若是愿意去,便一起去了。

臻珧知道了笑开了颜,欢喜过后就犯了难:“我怕不懂规矩,给姐姐们丢了人。”

臻璇摇了摇头,笑道:“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其实我也没去过几次这样的聚会。回头跟着三姐姐便是了。”

傅凌遥是个急脾气,帖子也递得特别急,日子定的就是五日之后。

女学里臻琪提了一次,说傅凌遥上回说过山上腊梅满开时。呼吸之间全是清香。若再落了雪,更是再美不过了。

臻琼喜欢这些风雅之物,被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兴子。

无奈不巧得厉害,前一天周家来了信,周家舅爷带着儿子、女儿来了。

周家那里,是由这位舅爷打理的,而周氏又掌着裴家,等年节时。哪里有工夫走动,这才提前了两个多月。先把这年礼给弄妥当了。

周氏只好让臻琼这几天留在家里,不随着去了

去山上庄子,要住上两三日,臻璇带了桃绫,提前收拾了东西,李老太太和季氏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放下心来。

臻璇和臻珧各自带了一个丫鬟上了车,等到了庆荣堂,臻璇打起帘子一瞧,还有两辆。等两个丫鬟下车去了后头,臻瑛爬了上来。

“三姐姐。”臻璇叫了一声。

臻瑛自顾自坐下了,斜眼看着前头那辆,道:“我嫌前头挤,你们这辆宽敞些。”

前头坐了臻琳、臻琪和臻律,裴家其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伤了两个,罚了两个,袁姨娘倒是想让老七臻径去,周氏却想着自己女儿都去不成,没有答应;臻後那边信也是带到了,贾老太太心疼独孙,就怕这么出去了磕着绊着,直接就说了不去,所以男孩子只有臻律一个。

前头那辆坐了三人,加上臻瑛一个也才四个,说拥挤倒是不至于,怕是臻瑛和臻琪她们说不到一起去,才来了这里。

臻璇心里晓得,嘴上没有说,倒了杯热茶给臻瑛:“刚等我们来,可有冻着?三姐姐吃点热的暖暖身子。”

臻瑛接过茶盏,吹了几吹,抿了一口,道:“你知道这回都请了谁?”见臻璇茫然摇头,臻瑛接着道,“知府家的那两位听说也去了,还有一位公子,传言里有些迟钝,也不晓得真假;程家也递了帖子,不过是走个模样,我上回就听说了,他们两家不怎么对盘,那三姐妹不会去了。”

臻璇与程家三姐妹只是点头之交,跟两位女公子反倒多说了一些话,所以听进去了臻瑛说的公子有些迟钝。

迟钝是好听的说法,大约是顾及着知府大人,不好直接说痴傻,臻璇问道:“若真的迟钝的,知府大人怎么会让他去庄子呢?不是应该躲着些吗?”

“谁晓得,或许是传言错了,大人想让别人看看他家公子其实是好好的。”臻瑛眼骨子一转,看着臻璇,“王府里那两位也是去的。”看臻璇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臻瑛又补了一句,“世子爷不晓得去不去。”

臻璇瞪大了眼睛,她想揣摩臻瑛问这个的缘由,可一看臻瑛那大大方方的神情反倒是感觉自己想多了:“我也不知道,姐姐想要世子去?”

臻瑛慢条斯理地喝茶,她琢磨着臻璇把这个皮球踢回来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待茶盏空了,才道:“是自家表亲,所以才问一句。”

臻璇狐疑地看了臻瑛一眼,臻瑛似乎是浑然不觉。

来不及细想,就听臻珧道:“三姐姐,七姐姐,王府的那两位是说郡主吗?”

臻瑛懒得跟臻珧解释这些,努努嘴把这差事推给了臻璇,臻璇大致解释了一番。

今日约的是在南门外会合,裴家的车到时,傅家的车早就等在那儿了,在外头不便利,只让婆子彼此传了几句话,并没有下车。

稍稍等了一会,知府家和永凉王府的车队先后出了城门。

因是去傅家宅子,傅家的车托了大,行在最前头,王府其次。知府虽是本地父母官。品级到底比裴大老爷的低一些,一番谦让过后。走在了最尾。

上山的路难免颠簸,臻璇起初还有心情看一看外头,到后来只觉得胸口发闷,晕晕乎乎的。

臻瑛瞧见了,问了几句情况,见没有严重到要停车休息,也就算了。

臻珧坐到了臻璇边上,让她靠着自己,倒了些热茶给臻璇喝了。又捏着她的左手虎口,推了几下掌心:“七姐姐没怎么走过山路吧?我从北面回来时,可是晕了好一阵子,祖母就是这么给我揉的。这里是合谷和内关两个位。能解晕。你先忍一忍,一会就到了。”

臻璇闭起眼睛,不去想些旁的。也不知道是臻珧揉得的确有效,还是手劲太大有些发痛反而缓解了晕眩感,倒是比之前舒服了不少。

又行了半个多时辰,马车才慢慢停下,臻珧偷偷往外一看,道:“到正门外了。我瞧着几个府里的公子们都先下了。七姐姐,前头的路平多了。你放心吧。”

虽说是小姐、公子们一道出游,但基本的礼数还是不好违背,公子们住前院,小姐们直接去了后院。

见臻瑛、臻珧先后下车,臻璇才挪了挪身子,听见外头臻珧与桃绫在说自己不太舒服,她无奈笑了笑。

一张脸有些发白,臻琳和臻琪也过来问了几句。

臻璇有些不好意思:“难得出来一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臻琳睨了她一眼:“自家姐妹,你这么说做什么?五妹妹先与傅小姐说一声,让七妹妹去屋子里躺一趟。”

傅凌遥很快了来了,赶忙让人安排了屋子:“先让丫鬟带你们去,我要招呼其他几个姐姐,只好先失陪了。”

臻琳让桃绫扶了臻璇,又道:“三姐姐,我陪七妹妹去,五妹妹和九妹妹,你多费点心。”

臻瑛点头应下。

因着今日来人,屋子早早就烧起了火龙,一进屋倒也暖和,臻璇和衣躺了一会,才一点点缓过来。

臻琳坐在床边,拍拍臻璇,道:“你也是,底子太差了些。真这么不舒服,就该让车子停一停。”

“这么多人,哪能因为我晕车就停了。”臻璇笑了,道,“还好九妹妹会揉位,掐了一会,舒缓了许多。”

眼瞅着到了午间,傅家的丫鬟来问午饭是和大伙一起用,还是端过来。臻璇觉得舒服多了,不愿意麻烦人,便和臻琳一起去了。

傅家的这处别庄占地极大,眼前看到的只小小一角,与想象中的皇帝敕建扩府的宅子不同,并没有多少精致雕刻的屋角,园中景观布置亦和甬州这一带的精巧风格不同,看起来粗犷随意许多。

到底是武将之家,不兴那些文人的弯弯肠子。

臻璇心中暗道。

绕过一道月亮门,就是一处花厅,里头传来阵阵笑声,进去一瞧,才晓得是傅凌遥和臻琪在说俏皮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见臻璇进来,臻珧过来问了几句,正说着话,慕恩和慕艺也过来了。

“刚还说没瞧见你,问了你家的三姐,才知道是不舒服。”慕恩仔细看了看臻璇,道,“脸色还不是很好,真的没事?”

臻璇回了一个笑容,道:“真的没关系了。我是记挂着傅小姐上回说过的芋艿羹,这才眼巴巴跑来了。”

慕恩闻言笑出了声,慕艺笑得爽朗,拉了傅凌遥过来:“喏!想着你家的芋艿呢,还不快快让人端上来。”

傅凌遥是武家出身,刚才还因为臻璇偏弱的身体有些想法,现在听她说话这么大大方方的,倒是把前头的事给抛到了脑后,扑哧笑了一声,赶忙让丫鬟婆子们去准备。

慕恩抬眼看了眼臻珧,又与臻璇道:“这是你家九妹妹?”见臻璇点头,她抿唇笑了起来,“九妹妹真是贴心的,还懂得揉位呢。”

粗一听当时慕恩再夸奖臻珧,可臻璇看着慕恩的眼睛,却觉得她根本没有什么笑意。

臻璇心中一惊,也不知道在她和臻琳没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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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太忙了,状态也不好,昨天没有更,对不住各位书友。

下午还有工作要忙,96看看晚上能不能再赶出一章来补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小动作(一)

之前断更,非常抱歉。

具体原因还是扔感言里吧。今天的第一更,二更会在23点前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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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心中有些惊讶,她清楚地读懂了慕恩的不痛快,便抬眼看向臻珧。

臻珧似乎没有听出慕恩话语之中的意思,依旧巧笑莞尔,见臻璇望着自己,亦偏过头回应了笑容,大大方方不见丝毫扭捏。

这般自然,反倒让臻璇心里有些嘀咕。

臻琳皱了皱眉,无奈当面不好细问,只能悄悄后撤了几步,才把臻琪拉到了一旁,凑过去问道:“刚才我们没来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我怎么瞧着慕恩姐姐不高兴?”

臻琪咦了一声,被臻琳一瞪才把声音压了下去,杏眼睁得大大的,一脸的不解:“慕恩姐姐不高兴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刚才就是没见到你和七妹妹,慕恩姐姐过来问了一声,三姐姐说七妹妹不太舒服,你陪着回去休息一会。”

臻琳这么一听,也没听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来,便催臻琪继续说。

“后来九妹妹说了七妹妹是晕了,她在车上怎么揉都不能止住。”臻琪说完,又偷偷看了慕恩那儿一眼,撇着嘴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事儿啊。”

臻琳眨眨眼睛,细细品味了很久,心里隐约抓到了些什么,可又说不清楚,只好先按下。

臻璇不知道两个姐姐在说些什么,不过慕恩和慕艺还拉着她。不能随意走开,便道:“我们坐下说话吧,站在这厅中央。还当是凌遥妹妹招待不周呢。”

臻璇与颜家姐妹刚坐下,还没说上几句话,知府家的两位女公子——韩四娘、韩五娘就过来了。

“刚听说裴七妹妹晕车了。我还担心呢。”韩四娘掩着嘴儿,扑哧笑了一声。“身体不好吧?比起我家小五还差些呢,可要多注意注意。”

韩五娘闻言,斜了韩四娘一眼:“姐姐这话说的,我哪有那般弱不禁风的。裴七姐姐可千万当心,若是病了,这里连个大夫都没有呢。”

明明是要人注意身子的话,可听在耳朵里怎么都觉得带了几分嘲笑。臻璇心下一沉,面上不好表露,只浅浅扬起唇角:“谢谢两位公子关心,我身体无妨的。”

见臻璇这么一个反应,韩四娘一愣,也不知道臻璇到底听懂了没有,没趣地抿了抿嘴唇,拉着韩五娘走了。

臻璇看了慕恩一眼,见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了阴影。看不出表情。

倒是慕艺扭了扭身子,低低一句“阴阳怪气的。”

慕恩听见了,却是不置可否,并不去管慕艺。只拉着臻璇,道:“你前一回去绍州时也晕车吗?”

“没有。”臻璇摇了摇头,“那时走的是官道,一路平稳。今天也许是不习惯山路,这才不舒服的。”

“出门少,没走过山路,下回晓得了,记得带个清脑的香囊一类的。”说到这里,慕恩也不在这事上再费口舌,另说了一样,“咱们甬州城里,能一起玩的姑娘们其实不多的,叫来叫去也就这么几家。有些人家,一听说永凉王府的名号,别说巴结了,避得远远的,就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反倒结了仇了。说起来,我还是喜欢你那两个表姐妹,琮妹妹过年时可会来甬州?若是来了,可记得带她一道来我那里坐坐。”

臻璇知道慕恩是在表达对韩家姐妹俩的不满,轻轻应了一声:“舅父一家说是都要过来给祖母磕头的,等他们来了,我一定跟你说。”

又说了几句,傅家的丫鬟过来说已经备好了饭菜,等着大伙儿入席。

十个姑娘一桌,便是桌子再大,看起来也有些挤,慕恩、慕艺拉着臻璇一起坐,臻琳坐在臻璇的另一边,过去便是臻瑛、臻琪和傅凌遥,慕艺的边上坐了臻珧和韩家姐妹。

桌上的菜是精心准备的,多是这山上的土产,新鲜的食材加上出色的烹饪技艺,诱人不已。

傅凌遥特地跑来别庄玩,就是不想受那些规矩限制,不喜丫鬟在边上伺候,问了众人意思,便把丫鬟们都赶出了厅。

旁的人还好些,韩五娘到底年幼些,喜欢那螃蟹,自己又无从下手,瞪着眼了看了一会,便撅起了嘴。

韩知府平日不爱这些鲜味,家里吃得就少,姐妹俩虽喜爱,也都是由婆子们处理好再拿上来的。

韩四娘自己吃得磕磕绊绊,哪里还能顾得了妹妹,瞧瞧踢了韩五娘一脚,凑过去道:“你就忍忍,别吃了,一会吃相不好看,丢人。”

韩五娘闻言,眼里一下子有了泪珠,噙着不敢落,只好去夹别的菜。刚吃了几口,就见一个剥好了的蟹壳放到了面前。她不解地抬头,对上了臻珧的眼睛。

“嘘。”臻珧手上没有停,用只有韩五娘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趁着她们都没注意。”

韩五娘咬着下唇,她不喜欢被人低看,只是眼睛盯着那肥厚的蟹黄,脑子就不争气了,到底抵不过那美食的诱惑,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韩五娘一连吃了三个蟹壳,再是小心,也被坐在对面臻琪瞧见了。

“九妹妹,你这胳膊肘子怎么往外了呀。”臻琪放下筷子,嗔了臻珧一眼,“你不晓得我最喜欢吃螃蟹?无奈手笨,吃得慢,来来来,你帮帮我。”

臻珧一听,面上有些尴尬,韩五娘更是一下子就拉下了脸。

臻琳一见不好,赶忙打了个圆场:“五妹妹你也真是的,谁让你不拉九妹妹一道坐的。”

臻瑛亦有些头痛,她之前就瞧见了臻珧和韩五娘的小动作,只是没有揭穿,却没臻琪一言捅破。她到底是姐姐。若妹妹中有谁得罪了人,回去老太太跟前,她不好交代。心中暗暗骂了臻琪一句缺心眼。她擦了擦手,又拿了一个螃蟹,道:“平日都有人伺候。也难怪五妹妹你吃得慢,我给你剥吧。虽然也不比你快多少。”

臻瑛这句话,也算是给韩五娘一个台阶了。

傅凌遥赶忙接了话过去,道:“也都怪我,把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原本是为了吃得自在些,没想到弄巧成拙,咱们啊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少了人在一旁。还真有些不方便呢。”

臻琪也晓得说错话了,不敢再开口,臻瑛递蟹壳过来也不知道是接好还是不接好,被臻瑛瞪了一眼,才接了过去。

等所有人一用完,傅凌遥便让人进来收拾了。

臻琳想着之前的事,想跟臻璇单独说说,便道:“七妹妹,我们去走走消食消食?”

臻璇正要说好,慕艺抢先应了声:“我也一道去。”

臻琳不能拒绝。最后便成了颜家姐妹与她们一道去了。

冬日山上风大,四人只能在长廊下转悠。

经过一处小亭子,慕艺靠着柱子坐下,笑着道:“韩家那两个都是极好面子的。偏生让琪姐姐给说穿了”

臻琳无奈,苦笑摇头。

“也怪你家老九。”对于臻珧,慕艺直接称呼为老九,“自己吃自己的多好。我瞧她剥得可真快。”

“九妹妹平日里伺候四伯祖母,很多事都是亲力亲为的。”臻璇一面说,一面留意颜家姐妹的神情,她们依旧是对臻珧并不喜欢的模样。

臻璇以目光询问臻琳,见她眨眨眼表示回头再说,便没有多问。

回到花厅时,臻琳和傅凌遥正凑在一起说话,臻珧与韩家姐妹坐在一块,见她们回来,笑着点了点头。

傅凌遥原本打算带大伙去后山看看,无奈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丝,只好作罢,围着火炉说话。

一个婆子赶了几步,进来与傅凌遥道:“小姐,前头几位爷来了兴致,在院子里试身手呢,拦都拦不住,您看”

傅凌遥闻言,扬了扬眉:“比就比呀,咱们家比武不是常有的事吗?”

“小姐,”婆子急得跺脚,“这下着冬雨呢,虽说是雨丝,可也会着凉的啊。”

婆子说得虽然有理,傅凌遥却是听不进去,道:“下雨又如何,与敌军对阵时,便是下雪也不能退,咱们家的男儿还怕那区区雨丝?若是病了,只怪平日疏于锻炼。”

“还有别家的几位爷,他们可不是打小习武的。万一”

傅凌遥挑了挑眉:“走,去瞧瞧。”

单看傅凌遥的面色,就晓得不是去阻止的,只怕是好奇得紧,想去看看别人的身手,刚出到门外,又扭过头与众人道:“一起去看看如何?不用怕,我们站得远一些,他们可分不清谁是谁呢。”

臻琪失笑出声,又被傅凌遥一拉,只好一道去了。

剩下的人也耐不住好奇,一并跟上。

那婆子在前头带路,远远的就见院子里几位少年已经脱去了厚重的冬装,换了一身轻便的衣物。

一人正在舞枪,马步扎实,一挥一刺皆有力,听傅凌遥说,是她家的四哥,舞的是她祖父创的一套枪法。

傅四爷十四岁,个子窜得高高的,也很结实,长枪在手,呼啸生风。为战场而生的枪法少了花哨,多了勇猛,可看在这群闺阁女子的眼中,依旧是华丽的,不知不觉间,一个个都看入了迷。原本因为距离而看不清的傅四爷的模样,也一点点被勾画得清晰起来,英气逼人。

傅家几个兄弟都是闲不住的,取过兵器比试起来。

臻璇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了颜慕安的身影,只见他取下腰间的萧,流水般的几个音节之后,便是一首战曲。

萧声苍凉,听得人心一沉,傅四爷的动作顿了一顿,亦慢慢缓了下来,只是一招一式的力度更大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章 小动作(二)

原本还以为11点前能搞定的,结果加班就加到了差不多10点,坑爹的。死赶活赶赶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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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看得高兴的臻琪拉了拉傅凌遥的手,问道:“你家几个哥哥习武,以后都会从军吗?”

傅凌遥点了点头,挺起了胸,道:“这是我们傅家的荣幸、骄傲。”

从军上战场,在普通人家眼里,打每一场仗都是死别一般的考验,而在傅凌遥这样留着军人血液的人看来,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傅凌遥眼底闪着光,看向几位兄长的目光之中全是羡慕和崇拜,若非身为女儿身,只怕也是一个敢于冲锋陷阵的人。

这样的神情,让一旁看着的人在惊讶之余,多了一些敬意。

在箫声之外,突来一阵琴声,臻琪侧耳一听,惊道:“是哥哥。”

臻律不知何时取了琴来,盘腿坐在一旁,琴声跟着箫声,多了几分雄壮,让人为之一振。

琴声铮铮,豪迈之气扑面而来,心底的那些思绪在一瞬间变得宽广。

似乎是极喜欢这琴声,箫声渐渐弱了,到最后颜慕安干脆收起萧,听起了琴声。

傅四爷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脸上流露出喜意,回头看了弹琴的人一眼,脚下步伐一变,加快了出招的速度。

傅四爷的基本功极其扎实,只见一个撤步回马枪,后又飞身而起,空中横扫,落地之时枪尖重重砸向地面。

不知是琴声应和枪法,亦或是枪法追赶琴声,一时如行云流水。看得人目不暇接。

傅凌遥喜不胜收,拉着臻琪道:“你哥哥的琴真好。可我家四哥的枪法更是绝,啊呀,我都看不过来了。”

臻琪经常听臻律弹琴,多是江南才子喜欢弹奏的柔和小调,带着些温婉和软糯。这般豪情万丈的曲子是极少的,一时也听入了神,不住点头。

臻璇站在边上,细细分辨那边的众人。

傅家兄弟着的都是武装。很容易认,臻律与颜慕安两人她自是认识的,剩下的只有两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男童的。

臻璇拉了拉慕恩。低着声道:“哪个是你家弟弟?”

慕恩扬了扬下巴:“站在二哥哥身边的那个,行五,叫慕然,与二哥哥同胞。”

剩下的那个就不用再说,是知府家的小公子。他一人站得远,蹲在树丛边咬着手指,没有在听琴,亦没有在看枪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寻常的男孩子即便是自己不会舞刀弄枪。也是喜欢看的,像那位小公子一样全然没有兴趣的。反倒是稀奇些。

臻璇突然想起了那个说法,这位公子有些痴傻,可隔得远,又只是这一眼之间,哪里弄得清楚。

琴声在枪法收尾时恰到好处地停了,傅凌遥按捺不住,说话声音大了一些,立刻引来了那边的注意。

“你这丫头竟然带着人偷看。”傅四爷声音爽朗。

傅凌遥稍稍有些尴尬,可到底隔着远,且在这里的几家人多多少少总能攀出一些亲来,想到这里,也就放松了:“那也是四哥哥枪法好,我爱脸面才带她们来看的。”

傅四爷似乎是被傅凌遥笑话惯了,咧着嘴不再贫,转过身与兄弟几个说话去了。

雨丝渐渐大了,丫鬟婆子们可不敢疏忽,劝了几句,才让众人都回了屋。

等吃过晚饭,听着外头阵阵雨声,慕恩突然有了些兴致,道:“我煮些茶来吧。”

臻璇亦喜好这些,等颜家的丫鬟将茶具一一摆上后,便也凑了过去。

慕恩正要净手,却听韩四娘道:“哪里能麻烦慕恩姐姐次次煮茶给我们吃,我也是喜欢烹茶的,不如让我来,姐姐指导指导我?”

慕恩闻言,笑着抬起眼帘,没有应答。

韩四娘是打定了心思,又接着说:“我听说裴七妹妹也在学习烹茶呢,要不我们一道,也可切磋一番。”

臻璇没料到韩四娘打的竟然是比试的主意,犹豫着该应下还是该拒绝。早上对方不怎么友善的话语还在耳边,虽不知道为何冲她而来,可若是就这么拒绝了,只怕会让韩家姐妹更加笑话,若是答应了,她自信一手点茶技艺胜过韩四娘的搅汤花是轻而易举的,可莫名其妙给自己找个冤家,也没什么意思。

臻瑛本在一旁剥着核桃,此时也抬起了头:“七妹妹,那就试试呗。输赢有什么关系,能让慕恩姑娘指点指点,才是好事呢。”

臻瑛不喜欢自家姐妹在外人面前吃亏,若是谁落了颜面,损得还不是裴家一众姐妹,可她从未听说了臻璇会烹茶,说话也就留了余地。

慕恩与臻璇聊过几次烹茶的心得,相信能有这样体会的人绝不可能手上没两把刷子,对臻璇也有几分信心:“璇妹妹可不要推辞。”

臻璇看了韩四娘一眼,见她笑得势在必得,丝毫不掩饰眼底嘲弄的意思,便也定了心思——便是让了韩四娘,亦是一个冤家。

小炉子点上火,清水入茶壶。

臻璇不去管韩四娘,自己净了手,一并茶具都是慕恩带来的,她取过龙凤团,刚一打开,就闻见清新香味:“慕恩姐姐的茶真好。”

韩四娘也在取茶,听见臻璇的话,扑哧笑了一声:“御贡的龙凤团,哪里能不好呢。上回就尝过,当真醉人。只盼着这一回,我不要糟蹋了它才好。”

说的是自己,讽的是臻璇。

臻琪一听就有些恼,只是被臻琳拉着,不好说出口。

臻璇就跟没听见韩四娘在说什么一样,细细碾着茶,又刷了几道,才倒入黑陶茶盏。

懂茶的人对水声格外敏感,听见水开的声音,臻璇提起茶壶,却是不倒。

韩四娘先一步注了汤。仔细搅了搅,只见细腻汤花泛起。她脸上露出喜色,搅出一朵莲花模样。

韩四娘沾沾自喜,正要叫人来看,却听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她急忙转过头去。见臻璇单手持壶注汤,竟是点茶的技法。她起身去看,粗一看那茶盏之中的汤花并没有凝成形,再一瞧。这不就是冬雨天里的天空一般吗?霭霭雾气缠绕,应景应时。再回头去看自己的那盏茶,莲花早已散开了。

臻璇放下茶壶。迎上韩四娘的目光。

韩四娘咬着唇,眼中怒气想压都压不住:“听闻裴七妹妹是上回在王府见了慕恩姐姐点茶之后才开始学习这技艺的,不想短短时日竟然这般厉害,当真是好水平呢。”

如今若再说什么谦虚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是在傅家的别庄。若是弄僵了关系,是给傅凌遥添麻烦,臻璇晓得这些道理,道:“谢谢韩四姐姐夸奖。”

韩四娘以为臻璇习茶时日尚浅,想故意为难她。却不想反倒是吃了闷亏,可又咽不下这口气。便把目光移向了臻珧:“裴九妹妹,你也是谦虚了,你家七姐这哪里是刚窥得门道呀。”

“七姐姐,上回我说想跟你学,你推说自己技艺不精,看来是诓我的。”臻珧努了努嘴,“这回可漏了底了,回头再不许推了。”

臻璇看看韩四娘,再看向臻珧,心中暗道,莫不是韩四娘以为自己因为早上那些话,故意和臻珧唱了这个戏,引了她入局?

虽不解臻珧为何要和韩四娘说自己练习茶艺这事,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臻珧,到底不妥当。臻璇指着自己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愿意,我自己弄弄还行,教人当真不在行,不敢误人子弟。”

臻珧颇有些遗憾的模样,倒也不再多说。

眼看着天色暗了,傅凌遥借口今日上山累了,让丫鬟送了各人回房。

臻璇进了房间,桃绫便带上了门。

“小姐,上回见那个韩四小姐,奴婢还觉得是个好性情的人,怎么今日老和小姐过不去呢。”桃绫一面铺床,一面道。

臻璇坐在梳妆台前摘着首饰,听了桃绫的话,叹了口气:“不晓得呢。”

桃绫还要再说,只听轻轻一阵敲门声,过去开了门,是臻琳来了。

让桃绫守在门外,臻琳拉着臻璇坐下,刚要开口又住了嘴,犹豫了一会,才慢慢道:“做姐姐的不能随意编排妹妹的不是,只是,我隐隐觉得不对劲,便想说出来和你商量商量,兴许是我想错了,你能给我拧过来。”

臻璇一听,晓得臻琳要说什么,抿了抿唇,道:“姐姐是说为什么慕恩姐姐不喜欢九妹妹?”

“恩。”臻琳点点头,“我后来也想过了,有些事家里人知道无妨,可四处去说就不好了。三姐姐被人问起,也只是粗略应付一句,说不太舒服。她却随口将你晕车难忍说了出去,别人听了只会当你身子弱不禁风。弱不禁风的小姐,在咱们甬州可不是良配。”

不知不觉间,臻璇咬紧了下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臻琳拍了拍臻璇的手:“也许九妹妹是无意的,毕竟你若不好,与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有一些事,若不去想也就过去了,可只要种子萌了芽,就再也止不住了。

臻璇握紧了臻琳手,道:“煮茶的事,也是她和韩四娘说的吧,若我真输了,落得一个少才情的名声,与她亦没有好处。”

臻琳叹了一口气:“你没把我拧过来,反倒是跟着我一起拧了进去。我只是不明白,没有好处的事,她为什么要做呢?”

没有好处却做了

臻璇只觉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想法,即便觉得它很荒唐,一面是李老太太说的没有证据不好坏了姐妹感情,一面是心中那压不住的念头,她猛得抬起头,盯着臻琳的眼睛:“阮妈妈的事,会是她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一章 小动作(三)

今天的第一更,大家祝福我今天能准时下班,爆发个三更出来吧。

另昨日的二更相当晚,大家不要漏看哦——

阮妈妈的事,会是她吗?

话一出口,臻璇自己也是一怔,她清楚地感受了声音的颤抖,透着强烈的不安,同时,她更明白,原来这个念头已经在她的心里潜伏了很久很久,只是一直没有人挖开那最上层的土,一旦土松了,落根生芽。

臻琳被臻璇的话吓了一跳,几乎失手打翻茶盏,脸上写满了浓浓的质疑、惶恐,却也有几分了然:“原来,不单单是我这么想着。”

“四姐姐,”臻璇轻轻唤了一声,她觉得冷,地火龙的热量似乎远远不够,“她做了多少呢?”

在臻衡、臻循受伤的事情里,臻璇很难说臻珧一定参与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

是臻珧让人叫开了阮妈妈吗?是臻珧让阮妈妈躲起来的吗?是臻珧的话语让阮妈妈在庆和堂内自尽的吗?如果真是,她到底和阮妈妈说了些什么。

臻璇在问自己,臻琳也在问。

原来以为,这件事情里并没有哪个得益,而因为臻循的受伤她们一开始就把臻珧排除了,可如今细细想来,若说臻珧得到的好处,光是那日日汤药饭菜的伺候,就让几个老太太、太太夸了几次了。

“单单为了这个?拿亲弟弟的性命做赌”臻璇喃喃道。

臻琳叹了一口气:“其实说起来,若一开始就是九妹妹引开了阮妈妈,她恐怕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十一弟和十三弟摔伤的事情的,大约是走一步看一步。”

注意到臻璇痛心的表情,臻琳晓得她定是想起了受伤的臻衡,姐弟情深。她自己也有同胞弟弟,虽恨臻德不思上进又没什么担当的脾气。到底也是心疼的。

“十一弟没有落下病根,你先宽心。倒是苦了十三弟,这辈子怕是瘸了。”臻琳抬手替臻璇理了理额发,道,“这些推断。全是在假设九妹妹当真做了那样的事的情况下得出来的。可我们没有证据的,若是万一冤枉了她,岂不是我们两个做姐姐的罪过了。”

“我也知道这个理。”臻璇偏开目光,看着跳动的火烛。只觉得那就跟她的心情一下,起伏不定,“只是。我很难相信阮妈妈的事会是一场意外。也许一开始九妹妹只想着引开了阮妈妈,弟弟和十三弟会没人照看,兴许会摔着碰着,也真的没料想到后来竟会闹得那般大,可她大概真的是做了的。”

臻琳的心底是认同臻璇的话的。只是那份矛盾还在,怀疑自家姐妹,并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臻璇的双臂支着桌子,下巴抵着手背,问:“四姐姐。你说,那些银钱到底寄出去没有?”

臻珧的获利并不仅仅是长辈的几句称赞。亦有臻琳给的那些金锞子。

两个人其实都有了答案,可心底总还有一个声音在大喊着,不要这般去猜测自家姐妹,她们都姓裴。也许,只有当证据**裸地摆放在面前时,才会真正说服自己。

“这一些事,我们两个晓得就好了。”臻琳强压着心中的挣扎,“其他的姐妹那里就别去说了,省的她们心。九妹妹那里,我们只管跟平日一样,别让她起疑才好。”

臻璇点点头,复而又问:“那她拿走了金锞子的事,要不要和长辈们说一声。”

臻琳沉默了很久,紧紧叠着眉,点头之后又迅速摇了摇头,过了很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身外之物,不要再去计较了,全当我替九弟赔罪,买个安心吧。”

臻璇见臻琳这么说,也不好再提。

这件事对两人到底是不小的冲击,臻琳稍稍坐了一会,起身要回去休息。

臻璇看着臻琳,颇为难过。

家中几位姐姐,庶出的大姐臻珂性格内敛,又是待嫁,与妹妹们很少来往;二姐臻珊出身四房,在她进裴家之前就已经搬去了南边,从未谋面;三姐臻瑛性格骄纵,在家里又是独来独往的,不和她们一道;只有这个四姐姐,性情温婉大方体贴,对兄弟姐妹都很照顾,在臻璇心中,臻琳就跟长姐一般。

让臻琳接受妹妹之中有这么一个心存不正念头的人存在,真的很伤人。

“四姐姐,你也别多想了。”臻璇扶着臻琳,轻声劝道,“无法坐实的事,咱们再想也没有用的。”

臻琳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可看着臻璇,到底不忍心。她是很喜欢这个七妹妹的,若这事将她瞒在鼓里,只怕是不好的。

臻琳思前想后,狠了狠心,还是决定说出来:“七妹妹,你平日衣服极少熏香的,今天的味道很特别。”

臻璇闻言,面上神情一滞,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呆呆看着臻琳。

臻琳打开了门,叫了桃绫进来,低声问道:“七妹妹今天的这身衣服是你昨日选的?”

桃绫虽然不知道臻琳为何这么问,还是点了点头:“昨日就准备好了,是上回族里给小姐们做衣服时做的一套,奴婢瞧着合适,就备了。”

“七妹妹平时不熏香的。”臻琳道。

桃绫这才明白过来,解释道:“奴婢是听说,如今城里的小姐奶奶们出门都要熏香,想着前几回去庆荣堂时也见过三小姐的丫鬟在熏衣服,就也熏了。只是咱们小姐原来不用的,奴婢一时找不到,就问九小姐屋里的棠雪拿了一些。”

原来,这便是晕车的原因吗?不是因为颠簸,也不是因为体弱,而是因为衣服上的熏香,只怕其中的成分是会加剧眩晕的。

臻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样的事,她扭头看向臻琳,道:“也是我疏忽了。我昨日看到桃绫在熏衣服,我原来用得少。也晓得姐姐们常用,桃绫特地准备的,我就没多想。”

桃绫本来一头雾水,听到这里一下子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哭出来:“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想到”

“你先起来。”臻璇过去拉桃绫,安慰道。“晓得你是无心的,我不会疑心你。只是记着,下回那边送来的东西。千万留心些。”

桃绫含着泪,应下了。

臻琳微微偏过头,努力扬起唇角:“我也说不清她为何选择了你,也许是因为你们同住方便吧。之前说的那些事,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一样,却是假不了的,你自己多当心。”

送走了臻琳,臻璇坐在凳子上出神,桃绫不敢出声。见火光暗了,挑了几次灯芯。除此之外,只在一旁候着。

过了许久,臻璇才冷不丁蹦出来一句:“桃绫,我待她不好吗?”

桃绫看着臻璇,喉头有些哽咽,从春天那场惊吓重病过后,她感觉得出来臻璇变了很多,从前怯生生的七小姐不见了,变得爱笑,也有韧劲了,和家中主子们讲话也很有条理,只是心依旧很好,对待那位重回甬州的九小姐也很好。

其实做小姐的心好些并没有什么关系,错就错在自己这个一等丫鬟不够精明,分不清好坏,这一回害得小姐受了罪。

这么想着,桃绫很是难过:“小姐,有些人并不是咱们对她好了,她就能对咱们好。”

桃绫说的道理臻璇很清楚,可心里总有道坎横在那里。

“我好与不好,与她不会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和她抢什么。”这是臻璇不解的地方,她和臻珧的利益并没有什么冲突,做那些小动作让她晕次车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个问题,桃绫也说不上来,好在臻璇不再纠缠,让她去端了水来,梳洗休息。

即便是脱衣上床,臻璇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好披了件衣服下床来,桃绫听见声响,点了灯进来看。

“我去四姐姐那里。”臻璇不让桃绫跟着,可走到臻琳屋子外头时,抬起了手却敲不下去门。这个时候,臻琳的心情不会比她轻松多少,何必再去与她添烦恼。

想到这里,臻璇只好转身,又不愿意回房,便提着灯笼往外走。

桃绫放心不下臻璇,蹑手蹑脚远远跟着。

晚上虽然下过雨,此时倒是晴了,云层不厚,月光露了一个角,黑夜里记路不容易,臻璇只好放慢了脚步,行得极慢。

穿过一处花园,拐弯月亮门,那边亭中隐隐有一个人坐着。

臻璇看不清那人,正要转身离开,对方依旧留意到了她。

“怎么每次都是悄悄要走?”

听着声音,臻璇才反应过来,那是颜慕安。

臻璇走了过去,行了一礼:“世子怎么在这里?”

“睡不着,出来坐坐。”颜慕安答得很随意,指了指一旁的位子,道,“若不着急回去,便一起坐会吧。”

虽说是沾亲带故的表兄妹,可到底是如此深夜,若是在平时,臻璇定是要走的,可今日她心绪复杂,便是回去了只怕这郁结都消散不了,便拾级而上,入了亭子。

颜慕安接过臻璇手中的灯笼,将它插在一旁,才又坐下:“有心事?”

臻璇张了张嘴,话却梗在了嗓子里。

这些事,说出来给人听也许会舒坦很多,只是,这到底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随随便便说与旁人并不妥当。

今天慕恩会生臻珧的气不就是因为这个吗?那她又何必做这些落人口实的事呢?

思及此处,臻璇缓缓开口:“是有心事,所以出来走一走。”话到这里,再不往下。

颜慕安的目光一直落在很远很远的黑暗之中,他没有追问,只是应了一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除了风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寂静,臻璇慢慢放松下来,而没有感觉到一丝不安与尴尬。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颜慕安抬手从亭子外头的树上摘下一片树叶,轻轻摩擦几下,贴到了唇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二章 吹叶

今天的二更。我很想三更耶,但是不知道写不写得完——

吹叶之声在时而紧抿时而放松的双唇之间徐徐传来,与箫声截然不同,少了萧索清冷,多了几分跳跃。

调子很简单,臻璇虽从未听过,过了一会,也记下了那旋律。

颜慕安自顾自吹着,眼帘低垂,两眼之下被泛白的月光打上了一层阴影,单手捏着树叶,控制着气息。

那样的调子让臻璇忍不住扬起了唇角,仿佛心中的抑郁都随着那声音飘往远方,她抬起头,仰望洁白月光,不自觉的,跟着轻轻哼唱。

颜慕安听到了,抬眼望去,臻璇的脸庞在灯笼光下半边清晰半边朦胧,因着半夜而出,白天的发饰都没有戴,连头发都是随意地披着,而让他心头一动的是她的眼睛,少了之前的犹豫和低落,只剩下明澈,干净得如春日雨后的一汪池水,波光粼粼。

那是与其他人都不同的眼神,精明的慕恩、牙尖嘴利的慕艺、亦或是家中其他亲戚姐妹,都没有人能有这般清澈的眼睛。

只是不知道再过上几年,她能不能还有这样的眼神。

颜慕安想到这里,笑容里多了几分叹息和无奈,吹出来的曲调都不小心走了音。

臻璇浑然未觉,依旧轻轻哼唱着。

颜慕安见此,失笑出声,却也不愿意停下,跟着臻璇唱了一半的调子,继续吹了起来。

噗的一声,光线暗了一半。

臻璇这才回过了神,看着柱子上那盏已经熄灭了的灯笼,道:“不知不觉竟然烧完了。”

亭子中除了月光。只剩下颜慕安的那盏灯笼还亮着,他取了下来。并不提刚才的事,只道:“夜很深了,没有灯笼,你不好走,我送你回去吧。”

臻璇闻言。去看亭子外头的路,火光之外,黑漆漆一片,分不清哪里去树丛。哪里是石子。

摸黑回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臻璇晓得这不是逞强的地方,抬起头道:“那就先谢过世子了。”

颜慕安将灭了的灯笼递给臻璇。自己提着另一盏走在前头。

臻璇提步跟上,那灯笼光很低,一直在她的两步开外,臻璇低低咦了一声,抬起头去看。才见到走到前头的颜慕安并不是一直往前走的,而是半侧着身子,仔细替她打着灯笼。

难以言喻的情绪泛了上来,惊讶伴着感动,尊贵如颜慕安这般身份。自是打小被婆子小厮周到照顾的,却不想亦会如此留心细处。把光线都留给了她。

一股暖意包裹住心房,驱散了冬夜的阴冷,也带走了臻珧的事带来的寒意。

只是,对着在微弱灯笼光之中并不清晰的容颜,臻璇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此时心情,仅仅一声谢谢是否足够?

颜慕安察觉到臻璇的目光,可看过去时,那人略带几分紧张地移开了视线,只留下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送便送到了裴家姐妹住的小院外头,黑夜之中,小院只有一层轮廓,正要走近时,从那边迎面走来一人。

来人端着一盏蜡烛灯,臻璇眼尖,从身形认出是桃绫。

桃绫走到跟前,恭敬行礼,道:“请世子安。”

颜慕安应了一声,与臻璇道:“既然你的丫鬟来了,我便回去了,早些休息吧。”

臻璇点了点头,望着微笑的颜慕安,嗓子一涩,除了谢谢,她还能说什么呢。

颜慕安转身走了,臻璇看着那人的背影一点点融入了黑夜之中,才蓦然察觉,夜露之深,已打湿了颜慕安的衣角。

桃绫扶着臻璇的手,道:“小姐,我们回屋去吧,会着凉的。”

听了桃绫的话,臻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越说越冷了。”

回了房间,桃绫准备了热茶给臻璇暖身子。

臻璇捧着茶盏小口喝了一口,道:“桃绫,你一直在等我?你看,你的衣角也湿了。”

桃绫不敢隐瞒,解释道:“之前一直跟着小姐,怕有个万一,见世子在亭子里,奴婢不敢上前打搅,就候在月亮门那儿。等世子送小姐回来的时候,奴婢想着一直送到院子里万一被哪个起夜的丫鬟瞧见了,只怕不妥当,就先回来取蜡烛,再到门口等小姐。”

臻璇的睫毛动了动,抬头看向桃绫,见她一脸关切,心头一酸,拉着桃绫坐下,道:“是我的错了。我之前想着九妹妹的事,其他的都没在意。世子送我回来,我怕夜黑不好走,也没想那么多。确实如你说的,若让人瞧见世子这么晚送我回来,真的是不好的。”

桃绫给臻璇加了些茶水,道:“小姐还小,没有往那些上头想也不奇怪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幸好遇见的是世子,换做其他人,奴婢当时就要上去拉您了,若还是知府家那位公子,更要让您避得远远的。”

臻璇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靠到桃绫身上,道:“哪里这么厉害了。我今天看那位小公子,年纪和弟弟差不多呢,一个人在边上发呆,安静得很,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痴傻。”

“不管是真是假,小姐离得远些总错不了。他们家那两位小姐,对小姐可一点都不客气呢。”

韩四娘、韩五娘对自己莫名的敌意,臻璇说不清楚,也不想再多想了,爬上了床准备休息。

蜡烛被桃绫吹灭了,屋子里黑黑的,像极了那夜路。臻璇猛得想起了那盏身前的灯笼光,以及提着灯笼的身影。

从醒来那时起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她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一个九岁小姐的生活,心动、感激之类的儿女感情似乎很远很远,远到她竟然没有觉察出刚才的心境,直到被桃绫说破,才恍然大悟。

她不懂感情,却了解自己想要的平静安宁的生活。在跟臻彻两年的相处之中,若没有苏满玥和贾老太太。她其实还是很满意那些日子的。

从邵家寄人篱下的生活里解脱出来,每日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臻彻从不来管她,她也没有想过去对臻彻的事情指指点点,她要的便是那份平和。

而在刚才。臻璇头一次知道,即便是两个人,亦能有那份平静。

坐在亭子里,看着月光。等那乱如麻丝的心情一点点平复,悠然的吹叶声没有打破心中的那份平静,反而拥有另一份力量。将郁结扫得一干二净。他替她打灯笼时,带给她的感动是寒冷冬夜里的温暖。

没有多余的话语,心情如被清泉冲开的龙凤团一般,茶沫之下,清香沁人。

臻璇翻了一个身。脑海之中是颜慕安客栈之中无意失礼时有些尴尬的模样,是季家后宅拦在她之前出手教训穆五娘的身影,是郁惠出嫁那日他骑在马上回头的那个笑容,那一幕幕重合在一起,让她不觉轻叹出声。

她不仅仅是九岁情窦未开的小臻璇。她也是死过一次的莫妍,到及笄之时不过也就五六年光景。若不为自己多谋划些,等到了那时岂不是两眼一抹黑吗?

永凉王府不是普通人家,不过是因为姻亲关系和慕恩、慕艺待她亲切才走得近些,对于颜慕安,她的了解还不够多,只是喜欢那份安宁而已,究竟是不是良配,她亦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臻璇咬了咬下唇,心道:若真是一条出路,便多看看,错过了亦是不好的。

山中空气清新,便是昨日睡得那般晚,天刚一亮臻璇就醒来了,桃绫进来开了窗子,臻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梳洗过后,刚一出门便见到了花露,笑着说我们小姐也起来了。

臻璇顺着长廊去臻琳的房间,正巧碰见臻珧迎面而来,一时顿了脚步,停在了原地。

“七姐姐。”臻珧的笑容与平日无二,依旧是甜甜的,一双眼儿弯成了月牙,“七姐姐昨夜睡得可还好?”

那样的笑容让臻璇有些失神,很难将眼前这个笑得甜美的七妹妹和害自己晕车的人联系在一起,可臻璇心里还是清楚地知道,那就是臻珧。

“我睡得不错呢。九妹妹,我记得你认床,睡得怎样?”臻璇稳住心绪,不在面上流露分毫。

臻珧似乎没有起疑,摇了摇头:“翻来覆去久了些,后来也睡着了,只是不习惯晚起,早早就醒了。”

其余姐妹也陆陆续续出了房,结伴往花厅里去,经过颜家姐妹的院子时,臻璇停下了步子,决定去看看她们走了没有。

慕恩和慕艺刚收拾妥当,正巧结伴而行。

慕艺眨眨眼,道:“我昨日寻到一条小路,经过一处池塘,引了山泉入池,很清澈,我带你们去瞧瞧。”

慕恩拗不过她,只好与臻璇一道和慕艺走一趟。

待走得近些了,就听见了山泉的声音,昨日下了雨,现在水势还不小。

水边另有两人,细细一看,是臻律和傅四爷。

见了三人,傅四爷大大方方,笑着道:“我和裴六爷看山泉呢,先人高山流水知音之交,这宅子只有一处山泉,小是小了些,情谊却是一样的。”

傅四爷的说法将几人都逗笑了,他自己也笑得开怀,还要说什么,眼尖地看到一个小厮跑了过来。

那小厮是来寻傅四爷的,他请了安,附耳与傅四爷说了几句,一说完,傅四爷面上的笑容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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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头,一到这种情节96就不自在,怎么看怎么觉得怪怪的,叹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三章 争执

法定节假日比平日更忙,完全陀螺,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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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四爷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声叹息流出,听得人心头一紧。

慕艺拉了拉慕恩的衣角,轻声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慕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倒是傅四爷留意到边上人的表情,苦笑道:“这山上的庄户来了。昨日下了雨,虽然不大,但今年天气太潮湿,储粮的仓库进了水,粮食没救回来多少。只好来求我们送些米面,熬过了冬天再说。”

臻璇闻言,想起这几年的灾情,心里有些堵堵的。季家不就是被这水灾给拖垮了吗?

傅四爷行了礼,先行去处理庄户的事情了。

慕恩一手拉着臻璇,一手拉着慕艺,无奈地道:“到底是天灾,能尽一份心总是好的,却也难凭几人的力量将全城的灾难都度过去。伯父有提过,说等天再冷一些,灾民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了,到时候免不了要搭了铺子分发点粮食,便是薄粥也是好的。”

臻璇点了点头:“朝廷赈灾的银子哪里够这么多百姓生活的,说到底也是老天爷不开恩,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连自食其力都不行。只盼着来年会是个好年呢。”

臻璇话音刚落,只见着远处树丛里窜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朝她飞扑过来。

速度实在太快了,便是臻璇看清楚了,也无法躲开,只觉得腰间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脚下不稳就要摔倒。

臻璇的身后就是池水。在这种天气里若是落了水,受凉是最轻的了。臻璇想努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往后倒下去。摇摇晃晃之间,臻律头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臻璇的手臂。把她往前带。

即便是如此,臻璇还是一只脚浸入水中。另一只脚跪地才没有整个人摔下去,臻律亦摔在了地上。

桃绫先回过了神,和站起来的臻律一道将惊魂未定的臻璇拉了起来,臻璇的一条腿已经完全湿了,棉裤不停地滴着水,桃绫担心臻璇身子,忙道:“小姐。先去换一身衣服吧,您这样,腿会吃不消的。”

臻璇紧咬着牙关,才能止住身体因为寒冷而本能的颤抖,她看着那个冲过来撞她的人——知府家的小公子,对方亦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看着她。

“为什么撞我?”臻璇的声音有些发颤,池水的冰冷一点点渗入肌肤,整个腿好像被无数的冰锥子一下下狠扎一般。

韩公子迎着臻璇的目光,若非慕艺拖住了他,他还要再上来踹上两脚。

慕恩见此。道:“璇妹妹,你先回去换衣服,剩下的我来问吧。”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臻璇应了。由桃绫和臻律扶着往回走。一走动,腿上更疼了,臻璇强忍着,慢慢的,疼痛一点点轻了,只觉得麻。

等进了屋子,臻律便退了出去,桃绫帮臻璇把湿裤子退下,擦干,拿被子捂好,才出去找热水。

没一会儿,只听着门被急急推开了,臻琳、臻琪和臻珧都来了。

“我们一听说就赶来了,三姐姐等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之后再过来。”臻琳在臻璇身边坐下,握住臻璇的手,皱着眉头道,“双手冰冷,嘴唇都紫了,可千万别病了。”

臻琪凑过来,道:“七妹妹,那个韩公子为什么要推你?”

身边围了人,心便暖了许多,臻璇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也不知道,我和慕恩姐姐她们正说话呢,他突然冲出来,若不是六哥哥眼疾手快,我可不单单是湿一条腿的事了。”

桃绫端了热水进来,隐隐有怒意:“小姐好端端站着,突然就被撞了,撞了不算,还想踢小姐。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传言里说的大约是真的呢,那位韩公子就是个痴傻,做事没个缘由的。”

臻璇晓得桃绫是担心自己,道:“慕恩姐姐不是在问他吗?三姐姐也在,总会问明白的。”

桃绫备好了水,几个姐妹出去了,臻璇将身子泡入热水中,起初还有些难过,过了一会,身子慢慢热了起来,脚也舒服了很多,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等换上了干净衣服,臻璇坐在镜子前梳头,臻珧端了一碗姜汤进来,道:“七姐姐,刚煮好的,趁热喝了。”

臻璇抬手去接,碰到碗沿的时候却停下了,若换做昨夜之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可臻琳说的话还在耳边,她很难判断,这碗姜汤里是不是也会加了些别的东西。

臻珧见臻璇呆住了,忙又唤了声:“七姐姐,可是不舒服?”

臻璇摇了摇头,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只听臻琳的声音传来。

“七妹妹,别想那些事了,赶紧喝了驱寒还是正紧的。我和九妹妹一块煮的,别放凉了。”

臻璇抬眼看了看臻琳,见她点头,才道了一声“谢谢”,接过姜汤,小口喝完。

臻瑛在这时也回来了,满脸怒容,一进来就把自己摔在了椅子上:“当真不可理喻!”

几人面面相窥,最后还是臻琳开了口:“三姐姐,那韩公子怎么个说法?”

“怎么个说法?”臻瑛哼了一声,“简直莫名其妙!他居然说是我们的七妹妹对他的父亲、也就是知府大人出言不敬,才气得要教训教训七妹妹。”

臻璇听了目瞪口呆,桃绫急急跺脚,道:“小姐什么时候说了对知府大人不敬的话了?一句都没有提呀?”

臻璇细细回想了自己说的话,这才恍然大悟:“那时我与慕恩姐姐说着连年的水灾,我说了老天爷不开恩,莫非他听岔了,以为我说的是青天老爷?”

臻璇这么一说,臻琳、臻琪和臻珧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唯有臻瑛点头应了:“应该就是这样,颜二小姐也是这么推断的。”

臻琳失笑着摇了摇头:“竟然是这样的乌龙事,可怜七妹妹受了寒。既然是弄错了,他们总该赔礼吧?”

一听赔礼二字,臻瑛撇了撇嘴,气道:“韩家那两个姐妹的脾气你昨日也瞧见了,指望她们来赔礼?人家可非要说是我们欺负人嘞!”

说曹,曹到,花露推了门进来,道:“几位小姐,韩家那两位小姐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看,让六爷拦在外头了。”

臻璇收拾干净了,转过身道:“拦着也不是个事,出去瞧瞧她们说什么吧。”

姐妹五人刚出了屋子,就见院子里不仅仅是韩家姐妹,傅凌遥和颜家姐妹都在。

见臻璇出来,韩四娘抬起头,皮笑肉不笑,道:“裴七妹妹,我家弟弟自幼与父亲亲近,见不得旁人说父亲一句不是,这才会冲撞了你,你年长些,不要同他计较了。”

臻璇眨了眨眼睛,这一些话,语气虽平缓,可若说是道歉却完全算不上,果真是如臻瑛所说,不会赔礼的。

看韩四娘的样子,只怕后头还有一堆的话,臻璇想听听她到底还会说些什么,淡淡笑着并不接话。

韩四娘是急脾气,见臻璇不表态,又接着道:“只是裴七妹妹,在这里做姐姐的也要说你一句不是。裴家那样的名门,教出来的姑娘必定是谨言慎行的,七妹妹便是看不上我父亲这么小小的一个知府,也不该出言诋毁,父亲为官,虽不敢说是留名青史,勤政爱民总是担得起的。”

臻璇挑了挑眉,明明是韩公子自己听错了,韩四娘却非要赖到自己身上来,还扯上了裴家的家教,今日若是让韩四娘占了这口头便宜,裴家的名声也会被连累的。

“无论是怎么样的人家,都不会喜欢姑娘口出狂言的。知府大人是一方父母,对韩四姐姐的教导只怕是更加用心吧。”臻璇说到这里顿了顿,扬起唇角一笑,盯着韩四娘的眼睛,“不知我何时诋毁过知府大人,还请姐姐明说。”

韩四娘狠狠剐了臻璇一个眼刀子:“青天老爷不开恩,可不是妹妹你说的?”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在问韩公子话时慕恩定是与韩家姐妹说明白了的,韩四娘却还要跑来争辩,明显是故意寻事。

臻璇收起笑容,冷冷道:“韩公子年幼听岔了,韩四姐姐难道也不明白?”

韩四娘的声音很尖锐:“难道我父亲不是甬州的青天大老爷?”

“我说的明明是老天爷。”臻璇冷笑一声,扫了韩四娘一眼,“这里可有王府的姐姐在呢,韩四姐姐切记谨言慎行。”

唯有天子才能称作老天,韩四娘被臻璇顶了这么一句,顿时有些奄奄的,可又不愿意吃这个亏,道:“我这是为了你好!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韩四娘这般纠缠不清,给她套得罪名又越来越大,再说下去便是她的欺君之罪了,臻璇怒道:“韩公子痴傻,韩四姐姐难道还跟着昏了头了不是?知府大人勤政爱民,他的儿女却偏偏要将坏事往他身上引。”

韩四娘最恨别人说她弟弟痴傻,当下就涨红了脸,若不是韩五娘拉了一把,几乎要破口大骂。

臻瑛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见臻璇没有吃亏才没有出声,见韩四娘破罐子破摔,嗤笑一声:“韩四妹妹这么大脾气,莫非是因为昨日技不如人,恨上我们七妹妹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四章 韩四娘的心思

后台自动更新,每天上午10:30,断更了很久,对不住大家——

臻瑛一语中的,韩四娘一口气憋在胸口下不去,若是手边有东西可摔,只怕早就一把抄起砸了下去了。

韩五娘比起自家姐姐倒是冷静了几分,晓得这嘴上便宜是占不着了,这般下去,丢了理子又没了面子,可真就没得收场了。

韩五娘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她是不赞成韩四娘招惹裴家姐妹的,只是韩四娘并不听她的,又听了那个臻珧几句,以为挑着了臻璇这个裴家的软柿子捏,哪里晓得根本就是个难啃的骨头!

想到这里,韩五娘更是气恼,姐姐怎么就会因为臻珧的几句话就沉不住气了呢。打从一开始,人家姐妹就在唱戏呢。什么七姐姐刚学的茶艺,并不精通,可事实不就是臻璇能点茶,把韩四娘的搅汤甩到了城门外了。饭桌上臻珧剥蟹,都怪自己嘴馋,结果丢尽了脸。

再怎样人家都是亲姐妹,能合着自己这两个外人欺负亲姐姐?只看这会儿面前裴家姐妹五人的架势,就晓得是共进退的,当真是小瞧了她们。

最最让人愤恨的是以后可要如何在甬州的闺阁姑娘中立足。

韩五娘偷偷打量了一旁的颜家姐妹与傅凌遥,刚才在问情况时,她们就已经偏向了裴家,现在韩四娘又这么一闹,更是要惹人嫌弃了。

自家父亲虽然是知府。可有些事还不是要仰仗着地方,别的大族不说,颜家这样的皇亲国戚,傅家这样的将军之家,父亲可是嘱咐又嘱咐让她们姐妹有机会就多走动走动,不想好不容易拉拢的关系竟然毁在了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身上!

刚知道不怎么在甬州女眷之中走动的裴家和颜家成了姻亲。还让女孩们出来互相结识。韩知府是很高兴的,毕竟裴家是地方上的望族,朝中又颇有几分地位,即便是不深交。能彼此留个印象也是好的。

上回在王府见面时也是好好的,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到底怎么了,韩五娘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韩四娘会突然忘记了父亲的嘱咐。和裴家姐妹杠上了。

“姐姐。”韩五娘拉了拉韩四娘,“颜家的姐姐们看着呢,咱们。咱们算了吧”

“算了?”韩四娘一听,声音立刻高了起来,看看别人家的姐妹同心同力,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妹妹竟然还扯后腿!要不是努力压着气,几乎要把韩五娘推开,“怎么算?明明是她们不占理!”

见韩五娘表情固执,韩四娘咬着下唇。怒目朝韩五娘瞪去:“你都拦着我?”

“我”韩五娘支吾了一声,却不肯放开手。昨日韩四娘输给裴家老七也就算了。好歹能说是切磋比试一番,打打太极也就烟消云散了,可今日这般,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再让韩四娘闹下去,要如何是好?

韩四娘见妹妹不松手,一时气急,出手推了过去,韩五娘没有防备,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摔疼了没有,韩五娘没有哭,只是仰着头看着韩四娘,目光呆呆的,满脸的难以置信。

韩四娘也愣住了,想伸手去拉妹妹,却只觉得那手仿佛有千斤重,她看看地上的韩五娘,又看了看边上的裴家姐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瞥见远处傅四爷与傅家的几位兄弟,以及王府的两位爷一道走过来,更是无措了。

这里发生的事,他们只是听了个大概,晓得是裴臻璇被韩家的小公子推落了水,韩家姐妹却要为弟弟讨说法,其中的条条道道并不晓得。

傅家兄弟在院外停下了,招呼了臻律过去。

颜慕安牵着颜慕然的手,与慕恩、慕艺说了起来。

韩四娘站在院子中央,只听见憋不住话的慕艺不停与颜慕安说着,大抵便是她韩家姐妹有多么的胡搅蛮缠,颜慕安的眉头一点点紧了起来。

愣是韩四娘再厚的脸皮,此时也撑不住了,眼泪一串串落下,蹲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韩五娘此时才回过了神,要去拉韩四娘起来,到底力气不够,只能由着她在那里哭。

直到刚才她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韩四娘会跟臻璇过不去,又会那么伤心地哭起来。

臻璇与姐妹们站在一起,此事因她而起,现在她反倒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臻瑛亦是看明白了,挑了挑眉:“韩四妹妹这般不喜欢七妹妹,原来是为了这个。”

臻琪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为了哪个?”

臻琳也懂了,赶紧一手拉过臻琪,一手拉了臻璇,凑过去压低声音与臻瑛道:“三姐姐,说出来了就是坐实了。”

臻瑛嗤笑一声:“也是,何必便宜她。”说罢,臻瑛过去与傅凌遥打了个招呼,只说是怕臻璇受了寒又吹着冷风会着凉,便先回屋里去了。

关上门,就把那阵哭声关在了门外,姐妹几人各自寻了位子坐下。桃绫上了茶,又递了一个汤婆子给臻璇捂腿,这才退到一边去。

屋里一时有些安静过了头,臻璇心里想着此时终究因自己而起,便开口道:“我那时说话没想那么多,给姐妹们添麻烦了。”

臻瑛面上本还没有什么,听了臻璇的话,倒是有些恼了:“七妹妹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她韩四娘自己什么心思,存心找你的事,无中生有的疯丫头,你理她那么多做什么。”

这甬州城里,也没几个人敢说韩四娘是疯丫头,臻瑛这么一说,屋里几个人笑得都有些无奈。

臻琳喝了口热茶。道:“她怎么样都是她们韩家的事,刚才三姐姐若是说出来,便宜不便宜先不说,连累的还不是七妹妹的名声。”

“人看是人。”臻瑛扬了扬眉,“她自己心思不正,又不是七妹妹的错处。”

臻璇听她们一言一语。心里却是慢慢静下来了。即便臻瑛不挑明了说。她也晓得韩四娘为何要几次三番的为难她了。

不过都是闺阁中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虽还没有到及笄的年纪,可谁先开了窍动了心思也是寻常,只是面皮都是薄的。便是有些什么也是揣在心里羞涩着。

而让韩四娘挂在心中的便是颜慕安了,若非如此,在听见颜慕艺与颜慕安说道时韩四娘不会伤心地哭出来。

臻璇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若非韩四娘昨日就有些针对自己,她都要担心是不是昨天夜里亭中偶遇的事被人偷偷瞧了去了。回忆起前一回在王府之中初次遇见韩家姐妹时,对方对她的态度也是客客气气的。便猜测大约是在那之后韩四娘听说了什么。

想到这里,臻璇开口道:“是韩四姐姐弄错了吧,便是上一次在王府里,也不过就是突然遇见了,说了几句家常三姐姐就来寻我了呢。”

臻瑛点了点头,把话接了过去:“我那时不晓得是姻亲,还以为是七妹妹冲撞了别人。既然是亲戚。几句家常又如何呢?是那韩四娘自己心眼小。”

“话是如此。”臻琳拉过臻璇的手,道。“可是你还不是一样吃了亏,平白落了一次水,若是寒气入了体,可如何是好?”

话说到这里,便是再不通透的人也听明白了,臻珧若有所思,臻琪啧啧嘴,压着声儿道:“那韩四娘竟然是这么想的?她不要脸皮儿做什么拉着我们七妹妹,真真可恶!”

臻琳听着外头已经没有哭声了,便问道:“一会儿怎么办?要我说其实还是下山回家的好,闹到了这样,便是我们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韩家姐妹定是不愿意与我们一道耍玩用膳的,到时候为难的还不是傅妹妹。”

“现在下山只怕不好。”臻璇摇了摇头,见姐妹们都看着自己,解释道,“傅姐姐没走,我们不好突然说要下山,而且早上我听傅四爷说,昨夜里的雨把农户的粮仓都进了水了,只怕山路也积了水,不好走。”

正说着呢,只听轻轻几声敲门声。

桃绫过去开门,见来的是傅凌遥,便赶紧请了进来。

“我来给七妹妹赔不是的。”傅凌遥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是我做东,让大家乐一乐的,却不想出了这种事。七妹妹落了水,我应该先来看看你的,无奈那位实在是这才来得晚了。”

臻璇见傅凌遥说得真诚,赶忙起身:“我也没想到会与韩四姐姐闹得这般不愉快,反倒是让傅姐姐夹在中间。”

傅凌遥大大咧咧惯了,不喜欢这般客气来客气去,让桃绫搬了把绣墩来坐下,道:“我们大概一会就要收拾东西准备下山了,比原来计划的提前了,你们若想再住一日,也是无妨的。”

臻璇有些吃惊,又把怕山路积水的事说了一遍。

这不说还好,一说傅凌遥就嘟起了嘴:“谁说不是呢。我和颜家姐姐也都这么劝过了,可她就是不依,哭着吵着要下山,我是头痛吃不消了,就让她们走呗。可人到底是我请上山来了,让她们就这么回去,若是路上出了些什么情况,我怎么交代。这才没办法,要一起走了的。”

原来这下山是韩四娘的意思,只是主人家都要走了,她们怎么好意思留在庄子上,自是决定大伙一起走了。

傅凌遥先去打点了,姐妹几人也各自回房收拾东西,桃绫把臻璇按在椅子上不让她动,自己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

晓得都没有心思用午饭,傅凌遥只让婆子送了一些甜羹到每个屋子里,填些肚子便预备下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五章 似曾相似

不出所料,下山的路果然不好走,即便是车把式再小心,还是免不了颠簸。

臻珧给臻瑛与臻璇各倒了杯水,手一抖洒出来了一些:“当真是不稳呢。七姐姐不习惯坐车,要不要靠一靠,也好舒服一点。”

臻璇闻言抬头去看臻珧,见她笑容莞尔,心中不由一怔。若非是已经晓得了其中玄机,看见自家九妹妹这样的容颜,又哪里会有一些提防呢。

“没事的。”臻璇摇了摇头,道,“今天也没那么不舒服呢。”

臻珧见此,也就不多说了。

这趟下山,车子走得很慢,看看天色,只怕是天黑之时才能进城了。与山上时一样,傅家的车子打头,韩家的车子走在最后面。

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突然咯噔一声,只听得一阵马嘶声,整个车子都摇晃了起来,往臻瑛坐的一侧倾斜过去。

车内几人都没坐稳,臻璇慌乱中想抓住些东西来稳住身形,却是一眨眼的功夫,手上没有握住什么,已经直直就往车厢壁上摔去了。

痛,痛得臻璇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被甩出去撞到东西的感觉除了疼痛之外,更多的是惊慌。一念之间,想着的是在这山路上,若是翻了车可还能好端端的?

万幸的是,车子没有翻,似乎是卡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臻璇第一个爬起来,她感觉耳边被勾了一下,只是这种情况下,哪里有心思细细感觉。

顾不得车内倒了的水壶果盆,她刚才听见了有人“哎呦”了一声,一时也没分清楚到底是谁。赶紧将臻瑛和臻珧拉了起来,道:“没摔疼了吧?”

臻瑛头上的钗子都歪了,来不及收拾,提起嗓子就要去问车把式。

臻珧一张脸儿有些发白,握着臻璇的手:“我还好,衣服穿得多。只是刚才摔在了三姐姐身上。不晓得压疼她没有。七姐姐,我还已经会翻了过去呢。”

臻珧应当是被吓得不轻,讲话虽然利索,可是比平时快了很多。显得很是慌乱。臻璇亦是强作镇定而已,被臻珧一说,不免有些后怕——万幸没有翻过去。

外头车把式没说话。臻瑛等得急了,掀了帘子又要问,却见臻律站在外面。

臻律听见响动。抬头对车内几人道:“车子陷进泥里了,我看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们三个先下来吧。”

臻瑛闻言面色就是一变,臻璇拉住了她,替她理了理头发,道:“三姐姐,即是如此。我们便下去吧。”

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臻律搭了一把手。道:“这里放不了脚踏,我扶着你们,小心点下来。”

臻璇下了车,仔细看了看,马儿被卸下了车架,拴在了一旁,蹄子不停地扒着地,显然是受了惊。马车已经完全斜了,若不是泥里面有什么东西卡住了,真的是要翻了。

臻律在等臻珧,臻珧似乎是没有缓过来,磨蹭了一会才下来。

臻律的鞋面和裤腿上沾了不少泥,再看前头马车停的位置,大约是一听见后头响动,就赶紧跳下车跑了过来。后头紧跟着的一辆车也停了,车上都是裴家的丫鬟,见出了事,也赶忙上来伺候。

桃绫也不管路好走不好走,小跑着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一到臻璇身边,拉着臻璇的手上下一阵好瞧:“我的好小姐,可是吓坏我了,没摔着吧?”臻璇连说了三次不打紧,桃绫才慢慢放下心来。

前头马蹄声传来,抬头看去,是傅四爷来了。这次都是简装出行,傅家几位爷都是坐的马车,这匹马大约也是从马车上解下来的。

傅四爷长得英气,打小习武,纵身下马比寻常人多了几分飒爽,看得几个小丫鬟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他自己倒是浑然未觉,与臻律道:“我就说这路不好走,这般小心了还是出了差池。”

臻律晓得傅四爷是在抱怨韩家人,拍拍他的肩,道:“幸好没有翻过去,只是这车是不能坐了,要想法子弄出来。”

“这次出来带的人少,只靠我们兄弟几人和几个车把式,恐怕还不够些,这地泥泞,不好吃力。现在就算是去山上别庄叫人,也要花上些工夫了。”傅四爷说着说着眉头微微紧了起来,“好在这路还宽敞,不会挡住来去的路。”

傅四爷正在想要怎么办才好,看见后头裴家坐丫鬟的马车往边上靠了靠,便问:“怎么了?”

车把式微微涨红了脸,道:“是韩知府家的车,说不等我们了,要先走。”

傅四爷的眉头更紧了,挥了挥手:“随便她们。”

臻璇看了桃绫一眼,心说韩四娘当真是破罐子破摔了,知道陪她们在这里耗着也讨不得好,干脆早早走人。

臻律过来道:“这个状况也不好让前头的车过来接你们,只能脚下小心些走过去吧。到时候我们六个人挤一挤也不是不行。”

臻瑛晓得臻律说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便应下了。

在韩家的两辆车后头,又跟了一辆马车,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车里人跳下了车,问道:“傅四爷,有没有夏某能帮的上的地方。”

声音淡淡的,臻璇抬头去看说话的人,心中诧异,竟然是他。

上一回她曾在浓香阁外见过他,匆匆一面就出了视线,却是一直觉得有些熟悉,只是绞尽心思也不记得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那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色与声音一般清冷,嘴唇一直紧抿着。

臻璇想再看清楚一些,一时竟忘了移开视线。

突然桃绫低低叫了一声,道:“小姐的耳坠子去哪里了?”

臻璇抬手一摸,这才发现耳朵上空空的,想了一想,猜测估计是落在车上了。起身时感觉到的拉扯感恐怕就是耳坠子掉的时候的。

抬眼去看卡在那儿的马车,刚想说要不要去找一找,就察觉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不用刻意去寻,臻璇也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是夏家那位爷。

是探究、是寻味、还是仅仅只是看向了这边,臻璇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她只是觉得那目光让她局促。更让她不安。

她不敢再说要去寻耳坠子。在这样的冬日里,臻律和傅四爷正想着法子要把马车弄出来,她怎么好意思再去添乱呢。

慢慢放下了抚着耳朵的手,臻璇咬了咬下唇。正要与桃绫说什么,猛得听见臻瑛唤她,不知怎么的就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上去了。

等到走远了些,那目光的压力才慢慢消失了,臻璇没有停下脚步。她心里知道,没有开口,是因为在那样的视线注视下,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说了。

刚靠近臻琳、臻琪的马车,就见帘子已经打了起来,脚踏放在了一旁。臻琳站在车边,招呼她们:“外面冷呢。上车暖一暖。”

裴家的马车还算宽敞,便是坐了五个人也不显得拥挤。臻琪倒了些热茶。臻琳小声问了几句,这才算安了心。

臻琪一面探出头去看,一面问:“后头来的那个是谁?”

“我听见他说姓夏。”臻瑛喝了些热茶,人也暖了起来,“他认得傅四爷。”

臻琪应了一声,又道:“颜家的妈妈来了。”

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嬷嬷,并不肯上车,只站在外面回话。说是晓得后头出了事,慕恩、慕艺也很担心,这才让嬷嬷过来看一看。晓得裴家六兄妹要挤在一辆车里,本想要臻璇过去,只是这回简装,颜家的马车也不宽敞,只好作罢了。

话是这般说的,里头的意思臻璇也是听懂了。慕恩、慕艺是与两位爷一辆车的,若没有早上那件事,出了这样的状况,便是请了臻璇过去,说起来也是非常情况,又是姻亲,倒也能说得过去;只是韩四娘不知道听了哪里来的传言,若是冒然了,连累的是臻璇的名声。

臻璇与那嬷嬷说了几句,让慕恩、慕艺安心一些。

没一会儿,臻律也回来了。

“留了车把式在这里看着,夏家在山上的庄子人不少,都是有力气的,会让人帮忙把车子弄出来。”

臻律把情况一说,臻琪忙问道:“这夏家是哪个夏家?”

“我不知道,也不方便问傅四爷。只是与傅家看起来挺熟悉的,应当没有什么问题的。”

闻言臻璇有些失望,她是好奇的,为何那日只是偶然的一眼,就让她觉得似曾相似?若是能知道是哪个夏家,也许就能想起来一些什么了。

随后的路还算平稳,却是等到将将要关城门时才到达,守城的兵士认得永凉王府的车,这才通融地等了一会,让他们进城。

进了裴家大宅,众人都有些累了,臻璇和臻珧直接回了庆安堂。

秦嬷嬷迎出来,笑着道:“怎么今儿个就回来了?老太太与太太在屋里说话呢。”

臻璇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牵了秦嬷嬷的手一道去寻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有些困了,半阖着眼躺在榻上,挽琴轻轻给她敲着腿,季氏坐在一旁,一面缝着小袄一面与李老太太说着家常。

听见响动,季氏抬起了头,见是臻璇回来,放下手上的针线就招呼她过去:“不是说要玩儿个三四日吗?刚才前头来报说你们回来了,我还与老太太说,怎么突然就变了行程了。”

对着季氏关心的目光,臻璇脸一红,也不知道怎么说。

挽琴起身行了礼,问道:“小姐用过晚饭了没有?奴婢和秦嬷嬷去准备准备?”

李老太太看出来臻璇有些异样,挥挥手让挽琴去了,才慢开口:“出了什么事?”

别庄上的事,臻璇就算不想说,也瞒不过多久,与其事后来解释,不如现在先说。想到这里,便将被韩家小公子推得落了水,又与韩家姐妹争执的事说了一遍。

季氏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听得臻璇再三保证无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幸好是臻律手快,若是整个人都落到水里去,这么冷的天,可怎么是好?”

李老太太捏了捏臻璇的手,掌心的温热让她放心不少:“虽是韩四娘蛮不讲理,可你也要小心,莫要再被连累了。”

晓得祖母是担心自己的名声,臻璇点了点头,应下了。

秦嬷嬷备了一碗热面条,臻璇吃过之后便去看臻衡。

臻衡躺在床上,被子捂得严实,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见臻璇进来,立马就要爬起来:“姐姐!”

臻璇将他按回床上,看到桌边还放着一碗药,失笑道:“怎么?药可都要凉了。”

臻衡嘟着嘴,咕哝道:“天天喝”

臻衡这是怕苦,臻璇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一本正经道:“良药苦口。”

“可也忒苦了。”臻衡撇见臻璇故作正经的表情不禁露了笑意,也放松了下来,“姐姐,山上好玩吗?”

臻璇指了指药碗:“喝了再告诉你。”

臻衡点头答应了,卢妈妈赶紧端了过来,臻衡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又含了蜜饯,便拉着臻璇的手等着臻璇说。

那些不好的事臻璇自然不会跟弟弟说,只挑了几样有意思的,说到男孩子们舞枪弄剑,臻衡的眼睛亮了亮,又听了永凉王府年幼的颜慕然,臻衡眨眨眼,道:“那他不是很无趣?其他人愿不愿意与他一道玩?”

臻璇心中一紧,晓得臻衡是想起了臻循,平日里能一起玩的,也只有他们两人,臻徽和臻德比他们大了几岁,也就玩不到一起去了。只是这一回受了伤,臻循那般情况,光看张氏那戚戚然的面容就晓得这脚是不会好了。

长得跟粉团一样的十三弟,这么小的年纪就落了这样的伤,无论是谁都觉得难过。

“姐姐,十三弟还肯跟我玩吗?”臻衡问得小心翼翼,惴惴不安的模样让臻璇鼻子一酸。

臻璇将臻衡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会的。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找十三弟。”

臻衡再是早慧,到底也是五岁幼子,听臻璇宽慰了几句,也就想开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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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查姨娘(一)

96在想,是不是把更新时间放到中午会合适点?

明天的更新时间我设定到12点半了,先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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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天比前几日亮得都晚了一些,桃绫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听见内间有了动静,又看了看沙漏,这才唤了一声:“小姐,该起了。”

臻璇模糊应了一声,桃绫也不着急,先让挽墨去准备热水,这才进去伺候臻璇起来。

臻璇昨天夜里睡得并不好,落了水的腿一直发酸,明明应该没有进多少寒气,可就是不舒服,又不敢叫醒桃绫,怕夜里长辈们担心,直到过了三更才睡着。

桃绫见臻璇没什么精神,便指了指窗外:“小姐推开看看?”

臻璇一时没领会,抬眼看桃绫闪闪发亮的眸子,心中一动,赶忙起身去推——入眼的是一片洁白。

“下雪了!”臻璇惊喜道。

“可不是嘛!”桃绫弯着眼儿笑了起来,“夜里开始下的,我早上一瞧,还积起来不少呢!”

“不过是十一月刚过了一半,今年的雪比往年提早了不少时日呢。”看着那样的白雪,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臻璇一面让桃绫替自己梳头,一面说着,“原本还想着今天去族学的,积了雪怕是不方便了。”

“小姐那么喜欢去族学?”桃绫眨眨眼,“昨天夜里还有妈妈过来传话,说是女先生昨日就病了,怕小姐不晓得。今天巴巴地去扑个空。”

先生病了,这几日也就不用去了,又因为有雪,也不方便出去走动。

臻璇陪李老太太与季氏吃了早饭,与臻衡说了会儿话,才回房里看书。到了下午。前头送了一封信来。臻璇打开一看,是颜慕恩写的。

信里少不得一些歉意和担心,也提了不想因为别人的肆意猜测而疏远了关系,依旧希望过年时能与郁琮一起过去拜年。

桃绫准备了笔墨。臻璇仔细琢磨了语句,将信回了。

雪一连下了三日,只是不大。到后来成了雨水夹杂了几片雪花,便也积不起来了。

周氏来了一趟,与姜老太太讲了讲庆德堂修缮的进度。

姜老太太精神不是太好。闭着眼听完了,才开口道:“老六媳妇你掌握着吧,总归是会修好的,不会让我们一家去住破房子。只是我想着呢,就快到腊月了,我们一直挤在五房这里,便是你六婶娘不介意。我这个老脸也要红了。我晓得,不仅仅是庆德堂。庆和堂也在修。等他们回来,若是没修好,又要挤到哪里去呢。”

周氏一面听一面点头,她是知道姜老太太的意思,这庆安堂住得还算舒心,只是跟二房自己的庆德堂是没法相比的,无论是谁心底里都是喜欢自己的房子的。

而姜老太太最担心的是万一在四房回来之前,庆德堂修不好,庆和堂也修不好,到时候要怎么住。

庆荣堂里住着从四房过继过去的十六老爷一家,姜老太太夫妻俩带着臻珧住在庆安堂,庆福堂虽然有些空院子,无奈碰见许出不许进、撒起泼来丝毫不逊色于年轻媳妇的贾老太太,也不是个能去的地方。

总不能让四房的和二房抬头不见低头见吧,那还不出事呢。

周氏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嘴上却不好表露,只是道:“四婶您放心,我一定盯着,腊月前就把庆德堂修缮好了,让您早些搬过去。”

桃绫听了那些话,回来忍不住与臻璇道:“不是说年前都不一定能好吗?怎么就变成了腊月前就好了?”

臻璇听了也答不上,倒是秦嬷嬷抿着唇笑了。

“还不是怕二房和四房闹起来伤了和气,都是快十年没有回甬州了,无论是我们老太太还是大老太太那边都想着顺顺利利过年,两位老太太点了头,修缮的银子由公中出了,六太太办事怎么能不利索,叫了好多人日夜赶工呢。”

臻璇闻言,心道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话说出来,到底是怕两房人红了眼,希望太太平平过日子。

果不其然,十一月末的时候,庆德堂大体上修好了。庆德堂地方不小,周氏想着万事先把这个年给过了,抓紧修了中间的三进房子,余下的院子阁楼花园,都先不打理了,够住人就行。

姜老太太知道这是没有办法当中的办法,眼看着差不多了,让人抓紧收拾东西搬进去。

李老太太晓得她心急,也不做挽留,只是说都是在一处大宅子里的,有什么事来去也方便。

搬过去的前一晚,臻珧来找臻璇,桃绫怕又出什么事,奉了茶之后就坐在了外间,一面留心里头的动静一面与棠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臻珧笑容淡淡的,拉着臻璇的手,道:“在北边的时候,我都没有姐妹一道说话的,这次回来甬州这一个多月,姐妹之中七姐姐与我最好,平日里又是一处住着,我也安心。只是明日里就要搬去庆德堂了,以后想见总不比现在方便。”

看着臻珧的笑容,臻璇一时有些恍惚,差一点就想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只是那些话,一旦说了就再无后悔药可吃,即便晓得那些条条道道,也不好就这么毁了姐妹之间亲切的模样。

“瞧你说的。”臻璇没有抽回手,就这么由臻珧握着,道,“我祖母与你祖母怎么说的,裴家大宅再大,能大过从前的天南地北去?庆德堂与庆安堂也不过就是那么点儿路,便是用走的半个时辰都能走个来回了。我们又都在族学,还不是一样天天见着。”

臻珧点了点头,笑容更深了不少:“七姐姐可记得说的话,不要疏远了我。”

说了些家常。臻珧回去了。臻璇看着臻珧的背影,心中自问,到底是像与苏满玥一般撕破了脸皮好,还是小心翼翼与臻珧虚与委蛇好。

一进了腊月,年味一日与一日浓起来,秦嬷嬷念叨着要开始准备的腊八粥。听贺老先生说臻衡无碍了更是乐得要多做一些腊味。

臻衡休息久了。闲不住,拉着臻璇要去看臻循。李老太太也挂念臻循的伤,让臻璇和臻衡一路小心,又叫了几个人跟着。才放他们去庆德堂。

庆德堂臻璇是头一回来,守门的丫头认得他们,赶紧过来引路。

花厅里张氏正把这几日打理出来的事与姜老太太细细说道。见臻衡和臻璇过来,面上有些不好看。

姜老太太叫了臻衡到身边,耐心问了身体。张氏在一边听着,不由红了眼眶,臻衡好端端的,可怜她的幼子这辈子已经毁了。

姜老太太瞪了张氏一眼,才把张氏的眼泪逼回去。张氏不敢失态,往外退了几步,正巧有媳妇子来回话。便过去听了一听。

那媳妇子不敢大声说,附在张氏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张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姜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有什么话,说与我听听。”

张氏面上讪讪,又不敢不说,很是尴尬:“是四房的事”

一听与四房有关,姜老太太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你且说我听听。”

“按照行程,四房应当是后日进城的,只是”张氏一面说一面偷偷瞧姜老太太,“九哥身边的查姨娘有了身孕,长途颠簸似乎不太好,闹得要先回来。九嫂闹不过她,陪着来了,现在都快到门口了。”

“老九那个媳妇,也是个没出息的!”姜老太太哼了一声,起身往屋子里走。

臻璇拉着臻衡,一时有些无措,很快就回过神来,晓得不好再待在这里,也没提想看看臻循,辞了张氏就回了庆安堂。

庆安堂里也得了消息,而让臻璇意外的是平日里少有人来的庆安堂现在却是不时的有人进出。

把臻衡送回屋子,臻璇去寻了季氏,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季氏拉着臻璇的手,皱着眉头道:“你九伯母和查姨娘快到了,查姨娘有身子,似乎是不好了,老太太答应让你九伯母一家暂时住在这里。”

臻璇“呀”了一声,心说那时二房暂住已是不得已了,祖母是没办法才答应的,这一回又是怎么回事?

季氏也瞧出了臻璇的心思,忙道:“长房那里要留你十二伯父一家住。”

长房都做出了妥协,李老太太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了,只是没想到,九伯父一家最先到的是动了胎气的查姨娘。

臻璇被季氏关到了屋子里,只说是不好让她见到那些血光。可光听外面的响动,就晓得人已经到了。

桃绫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回来与臻璇道:“这么冷的天,九太太急得满头都是汗,竟是比查姨娘的面色还难看;查姨娘哭天抢地的,这动了胎气的人有这么大精神气?”

查姨娘的哭喊声不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慢慢轻下去,直到听不见了。

桃绫脸上一白,道:“怎么就不叫了?不会是”

臻璇赶紧打断了桃绫的话,道:“别胡说。你去看看。”

臻璇捧着书看了一会,却是怎么都静不下来心,等了一会才听见桃绫回来,忙问:“怎么样?”

“孩子没保住,听说是个男孩儿。”桃绫抿了抿嘴唇,“太太让小姐就在屋里待着,说查姨娘是累晕过去了,醒来只怕又要一顿好闹呢。”

臻璇揉了揉额头,心说看这样子,不仅仅是查姨娘醒来的时候,等四房剩下的人到了,更是要不得清净了。

她自己也就算了,不晓得李老太太的身体经不经得起他们这么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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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查姨娘(二)

果不其然,夜里臻璇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后头一进的院子里传来了哭喊声。

一开始还是藏着掖着,悉悉索索的抽泣,再过了一会,声音就压不住了。

臻璇不认识四房那些人的声音,一时也分辨不出是谁在哭,无奈是被搅了清梦,只好爬起来,叫了一声“桃绫”。

桃绫也是醒了,披了衣服进来点了油灯:“就说不会这么太平。”

臻璇苦笑不已,那查姨娘到底是没了孩子,心里抑郁是人之常情,只是这大半夜的哭闹算是什么:“去看看祖母那里,别是被她吵醒了。祖母年纪大了,夜里睡不好的。”

桃绫刚要应下,却见臻璇已经跳下了床在穿鞋子,忙道:“小姐是要亲自过去?”

“我不放心。”臻璇皱了皱眉头,这等情况下,她是睡不着了,心里又记挂着李老太太,还不如自个儿去瞧瞧。

桃绫扶着臻璇刚到了李老太太的屋子外头,就瞧见里头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又见挽琴急急忙忙出来,心中一惊:“挽琴,祖母醒了?”

挽琴匆匆行了礼,压着声音道:“被吵醒了,老太太不太舒服,奴婢琢磨着要请贺老先生过来瞧一瞧。太太也已经到了。”

听了挽琴的话,臻璇忍不住往后头四房住的院子看去,语气里全是抱怨:“又不是她自己的院子。”

季氏听见外头动静,正巧出来看,见臻璇穿得单薄,赶紧拉她进屋:“小心冷。”一面走一面又道,“毕竟是暂住的。有些话,我们都不好说。”

臻璇也晓得这个,轻声问季氏:“祖母没说什么?就由着她闹?”

季氏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身子不怎么好。”

李老太太闭着眼儿休息,臻璇过去替她轻轻按了按太阳,屋子里没人说话,只听得那边一阵阵的哭声。

秦嬷嬷打了帘子进来。道:“不是查姨娘在哭。是查姨娘边上的丫鬟。”

臻璇闻言一愣,抬眼去看季氏,季氏也是一脸的惊讶,等着秦嬷嬷继续说。

“查姨娘哭了一下午了。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不过刚才倒是醒了,一听说孩子没了,还是个男孩儿。就收不住眼泪。她屋里伺候的那个叫茶香的,陪着哭了两声。这么一闹,把九太太也闹起来了。九太太怕她们吵着老太太,让人过去说了查姨娘和茶香两句,这不说还好,一说就更是热闹了,茶香话里话外都是九太太身边的人见不得查姨娘好,害的查姨娘没了孩子。”

秦嬷嬷说得简单,可听完了就听出来里头问题不少。

臻璇努努嘴。道:“那个叫茶香的丫鬟,不过是个姨娘屋里的。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李老太太刚才一直都没有出声,到此时才哼了一句:“没有人撑腰,她敢这么闹?”

臻璇心下了然,是查姨娘给茶香撑腰,只是让她不解的是,九太太怎么能让一个姨娘这么欺辱?

这么一想,倒是想起了下午姜老太太对九太太的评价:“老九那个媳妇,也是个没出息的!”还有桃绫回话时说起过,小产的是查姨娘,可九太太却比查姨娘的面色还要难看。

季氏猜到臻璇在想什么,出言解惑道:“我是听说,九嫂性格温和,查姨娘则泼辣,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什么温和!”李老太太有些生气,倒不是冲着季氏去的,“要我说就是软弱,让个姨娘爬到头上去,裴家的脸都丢没了!”说罢,又与秦嬷嬷道,“你去给那查姨娘说,她男人还没来呢,这般哭哭闹闹的样子给谁看!留着点精神吧!”

秦嬷嬷赶忙应了,季氏怕李老太太气急,倒了一杯水过来。

李老太太一口口喝了,才算压下了心头的火:“我知道你的意思,毕竟是隔了房的侄子,他屋子里的事我不好出手去管,可不管还像个样吗?一个做妾的这般没规矩,闹得我们几个都睡不好,臻衡那里定是卢妈妈安抚着,不然也要抱来我屋里来了。”

“老太太考虑的是。”季氏挑了挑灯芯,将火光弄得暗一些,免得刺了眼睛,“九嫂的脾气您也是晓得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改,也是改不了了。今天还是头一日呢,等九哥他们到了,还指不定怎么闹呢。我是担心您,好端端被气坏了身子。”

四房这些事,臻璇并不晓得,现在听李老太太与季氏稍稍提了几句,也无法理顺其中关系。

只是那些哭声却是一下子就没了,想来是秦嬷嬷把话带到了。

贺老先生夜中匆忙赶来,在外间驱了驱寒气,进里间来给李老太太诊了脉,说是体虚,比起药石,最重要的就是多休息,放松心情。

李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上了年纪了。”

贺老先生出去的时候正巧遇见九太太过来,九太太一瞧李老太太这里叫了大夫,眼眶当即就红了。

也顾不得其他,一进屋里,九太太就跪下了:“侄媳妇晓得老太太给查氏闹得休息不好,心里惶惶不安,想着过来看看。”

李老太太刚才被查姨娘闹得生气,现在倒是平和了不少,又见九太太哭丧着一张脸,便同季氏道:“扶你嫂子起来。”

臻璇是头一回见九太太梅氏,梅氏个子不高,脸色有些黄,整个人瞧着也有些奄奄的,尤其是一双眼睛,没有神气。

季氏扶着梅氏坐下,好言劝了几句,又叫臻璇过去见了礼。

梅氏看着臻璇,脸上才放松了不少,道:“看起来偏瘦些,趁着冬天,让大夫瞧瞧好好补补身子,她二姐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她胖了不少。”

说到这个,李老太太的面色好了不少。道:“也不是我这个当伯母的要说你,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有什么不能大着胆子来的,让一个姨娘作威作福,连姨娘屋里的丫鬟都敢如此,你这个家怎么当的!”

梅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就往下掉:“老爷听她的。我若是给她一点脸色,回头老爷就与我闹。六伯母您也说了,我有儿有女,若是跟她争。岂不是让孩子们看笑话?我思忖着臻徊已经娶了亲,生个孙儿也是迟早的事,等臻珊再嫁了人。我就抱着孙子过日子,他们要如何,我也管不了了。”

这一番话。说得屋里几个人面面相窥,李老太太皱着眉头,一时也不晓得怎么说。

梅氏大约也是晓得李老太太无话与自己说,擦了擦眼泪,又说了些让老太太好好休息的话,赶紧出去了。

等梅氏走远了,李老太太摇了摇头:“这般性子。也难怪八弟妹不喜欢她。”

说到了八老太太包氏,李老太太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难掩倦容:“一晃那么多年了,当年可曾想过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以前我们都说,虽然四房不如别的几房,她却是一人掌了一房的事,更是连生了三个儿子,八弟妹当真是个有福气的。谁料到后来幼子过继,她生生哭瞎了眼睛,现在又是早早去了。我没有想到,她会走在我们前面啊!”

李老太太说着说着,眼眶发了红,见臻璇局促地想递一条帕子过来,只缓缓摆了摆手:“祖母是老了啊,还能撑多少年呢?”

臻璇听着心里发酸,祖母的那份疲惫是从骨子里流出来的,她想劝却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季氏更是背过了身,偷偷擦了擦眼泪,她晓得李老太太定是想起了从前,想到了突然病故的丈夫,想到了英年早逝的儿子。季氏不敢让李老太太瞧见自己哭了,只能强忍着。

李老太太心如明镜,拉着臻璇道:“我这把年纪,还给你们添堵,是我糊涂了。”

季氏闻言赶忙过来,跪在李老太太榻前:“是媳妇的不是,老太太莫想那些。明日媳妇再去与九嫂说一说,老太太放宽了心。”

李老太太拍了拍季氏的手,又将臻璇拉到身边:“我只求他们住在庆安堂时少些争端,等搬回了庆和堂,我又何必狗拿耗子呢。你们娘俩只管看着,我老婆子没等到璇儿出阁,没等到臻衡出息,怎么舍得闭上眼,怎么去给老太爷和世迢交代!我怎么会甘心啊!”

听了这样的话,别说是季氏了,臻璇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本不是巧舌之人,加上心里堵得慌,更是不知道怎么宽慰祖母和母亲,只能道:“祖母,您看大伯祖母的身体不是好好的吗?又有辰哥儿、圆姐儿绕膝,您也能享四代天伦的。”

李老太太看着臻璇,见她眼中含泪,却是一脸的真挚,迫切地要让自己相信会有那样的好福气,心头一暖,带上了些许笑意:“一急起来连害臊都忘了,祖母等着。”

臻璇这才回过了神,见季氏也是破涕为笑,一下子臊红了脸,低头不语。

李老太太轻轻揉着臻璇的背,道:“好孩子,扶了你母亲回去,你也去休息吧。”

臻璇扶着季氏出去了,秦嬷嬷进来帮李老太太换了一个汤婆子,见李老太太的眉头微微皱着,不禁劝道:“贺老先生不是说,您要轻思虑。”

“不过就是几年光景。”李老太太半阖着眼,“我见多了大宅子里的事,就是一个是非地,哪个能顺心的。只求她能一日比一日伶俐,一时不能掌家也无妨,就像臻衍媳妇一般,有儿有女,又有娘家撑腰,日子也能过;切莫像臻彻媳妇一样,生生被害了一辈子。”

秦嬷嬷吹了灯,轻声道:“较之去年,小姐已经变了许多,您细心调教着,再过几年,定能更好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要这般心啊。”

李老太太担心的事臻璇并不知晓,她服侍季氏睡下后才回了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时也睡不着。

想到下午季氏说的,十二老爷一家是住去庆荣堂的,九老爷一家都住在庆安堂里,那就是说,刚才梅氏提到的臻珊和臻徊也都要一并住过来,加上臻徊已经娶了亲,到时候岂是一个“热闹”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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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查姨娘(三)

女频改版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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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臻璇多睡了一会才起来,想去给李老太太请安,却被秦嬷嬷拦在了外面。

秦嬷嬷看起来也有些倦,声音微微哑了:“小姐回去吧,老太太到快天亮时才入睡,这会儿还没醒呢。”

臻璇听了难过,道:“嬷嬷也去休息一会吧,这里让挽琴守着。”

秦嬷嬷没有答应,又回去做事去了。

臻璇无奈,只好回房,路上瞧见季氏往四房暂住的院子去,想着季氏昨夜说的要再去与梅氏说说,忙赶了几步,过去扶了季氏的手。

季氏见了臻璇,脸上缓和了不少,道:“一会你只去你九伯母屋里,查姨娘那里血气重,你别被冲着了。”

梅氏正在屋里缝衣服,臻璇一看,是一件寿衣。

梅氏见臻璇盯着自己手上的针线看,刚挤出来的笑容里就带了几分不安,解释道:“老太太没得突然,老太爷又早早定了扶灵回来,我们赶不及,老太太身上的衣服都是买来的。我想着老太太在的时候,衣服很多都是我亲手做的,怕她穿得不舒服,便一路走一路做,上面十一件,下面九件,这是最后一件了,总算能在老太太到家之前赶出来。”

季氏听了,看着梅氏红肿的双眼,心里明白做媳妇的不容易,拉着梅氏一道坐下,道:“当年你们去南边时。我不曾去送,谁想到竟是再也见不到八婶娘了。那之后八婶娘脾气就不好,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梅氏掏出帕子擦了擦,凄凄道:“媳妇不言婆婆的不是,她心里比我们这些小辈苦多了。”

无论生养了几个儿子,也没有哪一个是能割舍的。老祖宗一句话。就把幼子抱去了二房,臻璇光是想象那时的场景,就觉得难受不已。

梅氏和季氏亲身经历过,又是当了母亲的人。更能体会那些心境。

季氏瞧着梅氏对自己亲近了些,正想着要提一提查姨娘的事,突然就听见“哐当”一声。是个瓷碗打碎的声音。

梅氏仿佛被一鞭子抽在身上一般,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等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从查姨娘屋子里传出来的。又缩了缩身子,坐了回去。

季氏看着梅氏的变化,吃惊之余,更觉悲哀,她不是会与人争执的脾气,可是在听见外头紧接着而来的哭闹声时,也坐不住了。

梅氏见季氏要起身。赶忙拉住了她,几乎是哀求的语气。眼底有泪:“十四弟妹,你莫要管她,由着她去吧。”

季氏不好用力争,一时僵持在那儿。臻璇晓得母亲心急,能把好脾气的季氏恼到这样,她这个做女儿的心里也是不痛快的。一就站了起来,不管后头梅氏着急地唤她,跑出了屋子。

查姨娘的门外跪着一个丫鬟,穿戴打扮让臻璇吃了一惊,鹅黄色的棉袄,那料子瞧着也不比梅氏身上的差多少,头上一只绢花,在阳光下略闪眼,竟是撒了金粉的。这样的首饰,便是庆荣堂里有头有脸的大丫鬟都是极少用的。

那丫鬟咽呜哭得伤心,嘴里不住念着:“姨娘,姨娘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您心里不舒坦奴婢晓得,可也不要跟身子过不去呀。您还年轻,养好了身子才好啊。”

屋里一阵急急的咳嗽声,又伴着一声脆响,也不知道又是砸了什么东西,听的有人道:“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怎么就那么不懂规矩呢。我越了老太太先回来是错,没能保住孩儿告慰老太太是大错,我们暂住在庆安堂里,你怎么能大半夜的吵得六老太太不得休息,也都是我平日惯纵着你。”

这么一说,臻璇倒是听明白了,屋里头砸东西的是查姨娘,跪在那儿的是茶香。

茶香连连磕了几个头,泪水落成了珠串:“奴婢也是关心您才出了错啊,好好的男孩儿就这么没了,明日等老爷到了,还不知道要多难过呢。怀着身子本就不易,若是奴婢能照顾好您也不至于就这样了。”

“我这回吃了亏,老爷心里定是清楚的,哪里要你多做那些个事。”查姨娘越说越急,语速快了不少,“我刚到这里一天,你就害的我惹人厌烦了。我活着也无趣,那药不如不吃。你去与太太说,我这回怕是熬不过去的,以后不能伺候老爷了,只求她善待我的臻待。”

梅氏拦不住臻璇,拉着季氏赶紧出来了,查姨娘和茶香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在耳朵里,那两人话里话外都在说她这个嫡妻没有照顾好妾室的肚子,可怜她这一路日日夜夜地担心受怕,就怕查姨娘的身体有一些些不适,可哪里晓得眼看着到甬州了,孩子还是没了,若是一口咬定是她的罪过,她真真是百口莫辩了。

梅氏想到这里,当下就面如死灰,若不是季氏扶着,险些摔到地上去。

臻璇握着拳,勉强压住自己的情绪,这本不是她该管的事情,可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四房的人到了,不是要闹翻了天去,到时候还不是给李老太太添堵。

她昨日就听说了,若非查姨娘哭着闹着要先来,也不至于就滑了胎,现在倒是说得好听,又把半夜扰人的事推到丫鬟身上,看准的就是梅氏不会与她为难。

一咬牙,臻璇往查姨娘的屋子走了几步,冷着声音道:“我说呢,我们裴家怎么会有这么不知道规矩的姨娘进门,原来是有个不懂规矩的丫鬟趁着姨娘体弱,自作主张。”

臻璇突然的出声让查姨娘和茶香都有些意外,茶香诧异地看着臻璇,一时又吃不准情况。正想着要怎么办,就听见里头查姨娘问了一句:“谁在外头?”

“七娘臻璇。”

查姨娘是九老爷在南边的时候纳的,是头一回来甬州,又看死了梅氏的性子,想着其他几房都是隔得远远的,管不到自己这里来。所以对甬州这里的裴家人都不怎么上心。猛得听臻璇一提,也想不起来谁是谁。

她和茶香唱这一出,是因为昨夜秦嬷嬷传了李老太太的话,训了她们几句。想着这几日总归是住在别人院子里,若是落了什么话柄,回头到九老爷跟前哭诉时会吃亏。这才想着要端一端模样,做出一副悔恨不安的模样来。

现在被臻璇这么一说,便是心中恼火。也不能发出来,讪讪道:“让小姐看笑话了,是我不懂管教下人。”

臻璇既然开了口,就不会随随便便的算了,冷着声道:“我看笑话就算了,只怕是传扬出去,人人都要看我们裴家的笑话。”

臻璇把帽子扣得这么高。查姨娘心里更不乐意了,强压着心气:“瞧小姐说的。哪儿就这么严重了?”

“怎么不严重了?”臻璇睨了跪在边上的茶香一眼,“我竟不知道,我们家是由姨娘管教下人的。”

主母在位,姨娘当家,便是普通人家都以此为耻,何况是裴家这种高门大户。

茶香当时脸就白了白,开口便要替查姨娘分辨几句,抬眼瞧见臻璇冷冰冰的面色,浑身一激灵,这若插了嘴,岂不是又是一桩过错?这么一想,就不敢说话了。

臻璇可不管茶香怎么想的,继续隔着门与查姨娘讲话:“查姨娘初来甬州,更需要身边的丫鬟得力些,可瞧瞧这个,不仅不替姨娘分忧,竟给姨娘添烦恼。昨夜里就闹得庆安堂不得安宁,今日又陷九伯父于不孝,九伯父因八叔祖母去世已是伤心至极,还要为了小产的姨娘难过,可如何是好?姨娘不肯好好吃药,要死要活的,九伯父怎能安心替八叔祖母尽孝?姨娘莫要被这丫鬟给挑拨了,应多多给九伯父分忧才是。”

臻璇句句都说茶香的错处,对于查姨娘,却只说是被丫鬟给教唆的。茶香心里着急,只恨不能替自己说几句好话;查姨娘听到这里倒是定下了神,心说到底是一个小丫头,又不是四房的,想替梅氏出头可又投鼠忌器,不敢把自己得罪惨了,所以才这么说,反正自己半点错处靠不上,就是可怜茶香被骂几句,回头多塞些银子给茶香不就结了。

思及此处,查姨娘清了清嗓子,以免笑出来:“小姐说的是,是我糊涂了。这丫鬟伺候我多年,也是一时糊了心窍,回头交由太太处置。”

梅氏这时才缓过了气,听了查姨娘的话,心中不由戚戚然,她怎么好处置茶香呢,若是处置了,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事端。

她推了推季氏,示意季氏拉住臻璇,别让臻璇再说了。可季氏只看着女儿,并不动作。

臻璇听到查姨娘的话,便接着道:“九伯母心里挂念八叔祖母,这个糊了心窍的丫鬟我会带去六伯母那儿。姨娘好好歇着吧,想来一会六伯母会指一个得力的丫鬟过来。”

查姨娘大惊,她虽然对甬州裴府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可昨日回府的时候,也弄清楚如今是六老爷当的族长,六太太掌的府,急忙道:“小姐,不过是个不知事的丫鬟,怎么就要麻烦到了六太太呢。”

茶香也跪不住了,就要爬起来,却被从后头赶上来的桃绫一把按到了地上。

茶香是没有防备,待反应过来就要挣扎,却听桃绫道:“小姐,六太太刚与老太太说完话,,马上就过来了,奴婢先过来看着这个不规矩的丫鬟。”

茶香背后一凉,不晓得桃绫说的是真是假,心一横,扭头对臻璇道:“奴婢犯了多大的罪过,竟要六太太来处罚奴婢!”

“刚才的那些,还不够你认错吗?”臻璇抬起手,慢条细理地摘下茶香头上的绢花,不禁摇了摇头,“八叔祖母还未入土,这家里上上下下,谁敢穿得如你一般?我想你在八叔祖父与九伯父面前,是不敢这么穿戴的吧?他们明日就到甬州了,你竟然连这一日都要抓紧。”

茶香这下是真的慌张了,这个罪过有多大不用别人明说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想着老太爷与老爷都没有来,梅氏对查姨娘这里的事又是能不管就不管的,其他人便是瞧见了,也不会插手来管四房的事,这才活络了心思。

只是她没想到,今天真的会有人想要管一管,若真到了六太太跟前,她这一身衣服就足够让她被赶出裴家的了。

茶香哭喊着想要挣脱了桃绫去向查姨娘求救,眼看着桃绫就要压不住她,耳边臻璇接下去的话却如冰冷之水从头浇下一般,让她的身子僵住了,不敢再动弹。

“你既然如此穿了,想来屋里的查姨娘也差不多。你若想让我们看见,便去推开门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九章 查姨娘(四)

不知道章节名字怎么取,就干脆一二三四的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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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面如死灰,目光呆呆的,刚才的气势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慢慢地瘫倒在了地上。

查姨娘今天早上是她亲手梳妆的,她怎么会不知道,查姨娘被昨日里的血伤了眼,又不愿意看着镜中苍白的面庞,特地挑了一身暖阳色,贴了花黄。

若是这门一开,便是九老爷回来,也保不下查姨娘,更何况是身为丫鬟的自己。只是,即便查姨娘好好的,又能保得住她吗?

茶香一时没了主意,四周的那些人,很近却又好像很远,她似乎听见了她们窃窃私语,指责她的过错,笑话她,可又怎么都听不清楚。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为什么会答应帮查姨娘唱今天这一出戏呢?她以为替查姨娘将昨日的错处一并担下就没事了,可谁料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

臻璇看着茶香,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到底是人为其主,只是她落了别人的把柄。若不是她们闹着了李老太太与季氏,她也不会提起这口气来教训一番。

如桃绫说的,周氏果然是来了,看着奄奄靠着季氏的梅氏,周氏皱起了眉头,再一瞧茶香,眼神一下子凛冽了起来。

昨日就因为查姨娘的小产闹了个鸡飞狗跳,哪里晓得竟是那么的不知好歹,半夜还不消停,周氏早上听到庆安堂半夜请了贺老先生时就有些七上八下的。心说这回可要怎么向李老太太交代,赶紧上午来这里走一趟。

可没跟李老太太说上几句,又传来这边开场唱戏的消息,不禁气恼梅氏弹压不住妾室,周氏生怕季氏和臻璇吃亏,这才来了。

臻璇过去与周氏行了礼。指着茶香道:“别的过错不说。只说孝期这般打扮,不敬八叔祖母,臻璇身为裴家女儿,当真看不过去了。本不该插手隔房伯父屋里的事。是臻璇逾越了。”

看着臻璇,周氏神情和蔼不少,柔声道:“你这是孝顺。不过是料理一个丫鬟的事,有什么打紧的。”这边和颜悦色地说完,周氏对着查姨娘的房门时又沉了脸。“查氏,你小产之后情绪不好也是难免的,这个丫鬟犯了大错,我自会发落的。你屋里要人伺候,我一会儿会派个婆子过来,是懂得怎么坐小月子的婆子,你好好养着吧。”

这句话。便是禁了查姨娘的足。

梅氏闻言,脸上没有任何喜气。反倒是灰了几分,勉强靠着季氏和臻璇的搀扶回了屋子。

周氏让人带了茶香下去,进了梅氏的屋子,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九弟妹,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要多管闲事,你不该让一个妾爬到头上去。”

梅氏本就噙着眼泪,听了周氏的话,便咽呜哭了起来:“六嫂嫂,我也不想的啊。你今日是帮我罚了她,可明日老爷回来,她没一点事,我倒要被老爷埋怨。”

周氏本就生气,这下更是恼了:“你的意思,是我和七丫头多管闲事,反倒是害了你不成?”

“我”梅氏的身子缩了一下,泪珠落得更多了,“嫂嫂,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呢”

饶是周氏再大气也听不得梅氏这样的话,当即一股火烧了上来,骂道:“我确实不是你。我是生不出儿子来,可我不会让生了庶子的妾压我一头。我若跟你一样有儿子,便是有一院子的妾我都能让她们不敢抖一抖!”说完了,周氏根本不管梅氏是个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臻璇看着周氏,她想她并没有看错,周氏的眼角红红的。

没有嫡子在膝下,是周氏最大的痛苦。臻璇抬眼望着周氏的背影,那个掌了裴氏一族的族长夫人,说到底最最烦心的事情也和普通女人没什么区别。

梅氏是被周氏骂傻了,一时竟忘了哭,捏着帕子坐在那儿,神情恍惚。

季氏瞧她这个样子,心说脾气都是多年养成的,哪是一时半会能拧过来的,便也不想再与梅氏多说,叫了臻璇一道回去。

臻璇却在想查姨娘,茶香被带走了,周氏又派了婆子过来,查姨娘应该会安静一段日子。四房在庆安堂本就住不久,赶紧太太平平过了才好。

周氏来时,李老太太醒过一会,现在又犯困睡下了,季氏和臻璇不好打搅,各自回了房。

臻璇看了会书,见桃绫进来倒热茶,便问:“你怎么想到请六伯母过来的?”

桃绫听见臻璇问话,想着那时的情形,掩着嘴儿笑了:“那查姨娘和茶香唱的真是一出好戏,奴婢是怕太太和小姐吃亏,正巧六太太过来,奴婢就想着请六太太走上这一趟。”

“也是你机灵。”臻璇眯起眼,回忆当时,若不是桃绫过来压住了茶香,又将六太太叫了来,只怕后头事还要棘手一些。

桃绫得了夸奖,更是笑得开心,凑过来与臻璇道:“小姐,奴婢刚才看到太太去了老太太屋里呢,好像是老太太醒了,挽琴来请太太过去的。”

臻璇心中一动,刚想起身过去请安,细细想了想又捧起了书:“祖母特地叫了娘过去,定是有话要说的,我过去只怕不好,还是等着祖母唤我吧。”

臻璇这么说了,桃绫也不再多嘴,到一旁做事去了。

李老太太确实是叫了季氏去说话,听得季氏将上午在梅氏那儿的事说了一遍,沉默了许久,才道:“这般执拗,谁能帮得了她呢。”

季氏不说话,她晓得李老太太只是感慨一句,并非要与她在梅氏身上多费口舌。

“倒是我们的璇儿。”李老太太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我就担心她脾气太软,又不够伶俐”

秦嬷嬷倒是带了笑意,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小姐只是不愿意惹事,却不是个会怕事的哩。”

季氏一面给李老太太敲腿,一面道:“我看璇儿胆子比以前是大多了。小时候只会躲在我们身后。现在呀,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听着也很有道理呢。”

李老太太被季氏和秦嬷嬷你一言我一语的,也说得舒心不少:“上回为了苏满玥那事。璇儿闹去了三哥面前,她与三哥说了什么我是不晓得,倒是让我那三嫂嫂吃了大亏。大嫂后来与我说的时候还说。璇儿定是言语得体,这才让三哥出面管了事。我原也在琢磨,现在看来。璇儿的确有些长进。”

秦嬷嬷喜得连连点头:“我就说老太太不用太担心。这回虽然是逾越管了四房的丫鬟,可也是能说得过去的,小姐挑的错挑得正好。”

李老太太眼中带笑,手指轻轻敲着榻子,沉思了一会,面色突然又沉重了几分:“秦嬷嬷说的对啊,璇儿不喜欢招惹那些事。上回在长房书阁里出了事,便是老大媳妇和那两个姨娘闹得那么厉害。璇儿都不说话。这回若不是为了我们庆安堂的清净,只怕也不会想着要给查姨娘难堪了。”

季氏一听也明白了,细细回忆,雨夜赶去庆荣堂是为了孙氏,与苏满玥争锋相对是为了臻彻,这一回,便是为了她和老太太,想到这里,心倒是极暖极暖的:“璇儿那是将我们放在心上。”

李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也罢了。不招惹事也有不招惹事的好处,只要不是任人挼搓的软柿子,我也能放心些了。”

这厢李老太太的心声臻璇听不到,她另在想着事情,喝了一口热茶定定心思,正要与桃绫说话,就听见外头有些动静。

桃绫机灵,赶忙出去看,回来道:“是六太太指的婆子来了,刚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一会就去查姨娘屋里。我瞧着可壮了呢,都有两个秦嬷嬷那么壮,定能让查姨娘吃不少苦头。”

臻璇被桃绫逗乐了,扑哧笑出了声:“人家嬷嬷是去照顾查姨娘做小月子的,哪里是让她吃苦头的。”

主仆两人说笑了一会,臻璇猛得想起周氏骂梅氏的那些话,心中一动,道:“九伯父跟着八叔祖父去南边的时候,我还很小很小,都不记得那些哥哥姐姐的模样了。”

桃绫眨眨眼,心里想的却是等九老爷来了,若是查姨娘告状,自家小姐不是要吃亏吗?定要在他们回来之前先搞清楚情况。

这些事不能问旁人,只能问秦嬷嬷,这般想着,等秦嬷嬷一从李老太太屋里出来,就被桃绫拉住了。

秦嬷嬷晓得是臻璇想问,便仔仔细细说了说。

包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除了过继给二房的十六老爷,剩下的就是九老爷和十二老爷了。

九老爷与梅氏这对夫妻当真算不得和睦,虽然生养了三爷臻徊和二小姐臻珊,前些年还是抬了查姨娘进门,查姨娘一举得男,就是五岁的十二爷臻待。

十二老爷倒是没有纳妾,十二太太赵氏原本也生过儿子,族中行五,名叫臻徉,可惜早早就夭折了,后来只养大了一个女儿,比臻璇小一岁的八小姐臻玟,可是前些年听说也是有些残缺的。

臻璇吃了一惊,睁大眼问秦嬷嬷:“有些残缺是什么意思?”

秦嬷嬷摇了摇头,面上有些为难:“他们去了南边那么多年,很多事其实我们都不晓得的。偶尔有家仆回来传些只言片语,只听说八小姐并不好,具体的又说不准,所以嬷嬷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只是有这么一个说法。至于其他的事,听闻三爷是娶了亲的,剩下的,嬷嬷也说不出来了。”

毕竟一走进十年,若是问一些旧事,秦嬷嬷还晓得,可在四房离开之后发生的变故,这个宅子里只怕也没几个人能说得清楚。

臻璇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管何如,她那三哥哥与二姐姐明天都会到这里,还有查姨娘生的十二弟,不知道都是什么性子的。她今天才给查姨娘一点教训,真的不愿意再起什么风波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章 四房回府(一)

更新了一下裴家的族谱,把四房也给放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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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一面翻着书,一面听桃绫讲着下午的事。

桃绫是真的不喜欢查姨娘,巴不得她多吃些亏,这才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又跑来与臻璇说道。

“李嬷嬷去的时候,查姨娘正躺在床上,这么冷的天听说只穿了一层单衣,面色惨白,披头散发,可吓人了。”桃绫说完,看了看臻璇的神情,见她没有阻止,又继续说下去,“现在那边没几个人伺候的人,李嬷嬷亲自熬的药,盯着查姨娘喝了。李嬷嬷一板一眼的,查姨娘想塞些银子给她都虎着脸给退回去了。”

臻璇挑了挑眉,李嬷嬷是周氏选出来的,自是和周氏一条心,查姨娘再费心思,对上难缠的李嬷嬷,只怕也施展不开了。

“九伯母在屋里吗?”臻璇问了一句。

“在的。李嬷嬷去请安时九太太就不怎么爱理,后来就一直关在屋子里做寿衣。”

臻璇闻言怔了一怔,复又想转过来,以梅氏的性格,还希望她能有什么表示呢。

“小姐。”桃绫往臻璇身边靠了靠,柔着声音道,“不是奴婢想多事,可一想到明天九老爷他们就要来了,奴婢就有些担心。听说九老爷对查姨娘很是看重的,连庶出的十二爷都格外高看一头。”

臻璇看向桃绫,见她目光真挚,又有些焦虑和急切,晓得她是真心为了自己好。出手拉了桃绫坐下:“之前那么英勇,一把就把茶香给推倒了,现在怎么反倒是束手束脚起来?”

听了英勇一说,桃绫脸上一红,嗔道:“小姐这是取笑奴婢。那时怕小姐吃亏,奴婢一急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这样的反应和话语。让人觉得心头暖暖的。暖过了冬日落在身上的阳光,臻璇眉眼一弯,不禁浅浅笑了起来:“晓得你关心我。你也别自乱了阵脚,我是害的茶香被撵了。不过查姨娘只是禁足,她刚没了孩子,禁足养身子对她没什么坏处。九伯父再看重她。也不会为了这个为难隔房的侄女。咱们裴家,可见不得这种事的。”

桃绫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算是听了臻璇的话。她在裴家生活了那么久,确实没见过有哪位长辈会对小辈过分苛责。

只是转念一想,猛又记起贾老太太,那一位可没什么做长辈的风度,桃绫开口就要说,见臻璇的心思已回到了书上,也就不再提了。只在心中提醒自己,一定要多多注意。不让臻璇受了委屈。

查姨娘确实收敛了许多,这天夜里臻璇睡了个好觉,第二日起了个早,穿了一身孝服,等李老太太与季氏好了,一道出发。

包老太太的灵不晓得什么时辰会到,庆荣堂离前头最近,因此二房和五房多在这里等着。

庆荣堂里气氛沉闷,李老太太与马老太太和姜老太太说了几句,见贾老太太没有来,也就懒得再多提她。

马老太太瞧见下面的小姐们有些拘谨,道:“都出去吧,别陪着我们这几个老婆子了。”

臻瑛最了解马老太太的脾气,明白是几位老太太有话要私下说,便不多留,起身行了礼,其他人也不好再坐着,跟着出来了。

臻璇与臻琳一道走,寻了游廊的拐角坐下,道:“没想到四伯祖母也来了,她和八叔祖母”

臻琳轻轻应了一声,半响才道:“就是彼此讨厌了一辈子,结果对方这么突然没了,心里才更加受不住吧。祖母这几日也不开心。”臻琳不愿意多说二房和四房的矛盾,转了个话题,“我听说查姨娘闹了一回?”

“被六伯母指过去的李嬷嬷看着,太平很多了。”臻璇没有细说,想来那些事臻琳应该是听说了的。

“那便好。”臻琳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见有个婆子急匆匆往屋里头去了,忙道,“应当是有消息了,去瞧瞧。”

那婆子是来传话的,说四房已经到了巷口了。

马老太太由段氏和曹氏搀扶着起了身,苍老的声音透着无力和疲倦:“走吧。”

几位老太太坐了软轿,其余人皆是步行,依着辈分,慢慢往祠堂的方向走。路上遇见贾老太太等人,也没有彼此多言语。

男人们早早就候在了祠堂外头,女眷到了不久,就瞧见了空中飞扬的白色纸钱。

八老太爷被臻珊和臻玟扶着,嫡孙臻徊捧了灵位走在前头,九老爷与十二老爷抬着棺木,一步步往祠堂方向来,走得越近,越能听见四房女眷的嘤嘤哭声。

臻璇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那边,她只是抬着头看着七人多高的牌坊,那时的莫妍就是跪在这里,整整三天三夜。

眨眼不过是半年多,一切却已是前世——莫妍撞了这牌坊,成了五房的臻璇。

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悄悄地握了起来,松开,复又握住,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嘲讽、是不甘、是愤恨,还是其他的表情,她是真的不晓得应该如何去面对那个时刻。

纸钱落下,擦过臻璇的脸颊,被寒风吹得发红的皮肤隐隐有些刺痛,听的那些哭声,臻璇只觉得心头一紧,盯着那牌坊的目光生生要滴出血来。

她还记得,这牌坊是如何流下了她的血,沿着那石头缝,一直流一直流。

不晓得那时半夜失足的二奶奶有没有被抬回这里?停灵几日?几人哭丧?又有几个人是真的哀伤?

那牌坊柱子上的血迹又是何时被擦去的?

那些念头如魇症一般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脑子里闪过一幕又一幕,都是莫妍的回忆,最后停在了烧红了眼的血迹之上。

臻琳留意到了臻璇的失态。明明面无表情,却是无比哀伤,只是她的眼睛看着的是那牌坊。

臻璇的身子微微晃着,似乎下一瞬就会倒下去,臻琳来不及细想,一把握住了臻璇的手。这时她才感觉到。臻璇袖子下的手捏得那么紧,都要把掌心掐出印子来了。

臻琳这一动作,臻璇猛得回过了神,若不是努力压抑着。几乎要大口喘息起来。她不敢再去想,只好闭上了眼。

一闭眼,听觉反倒是灵敏了起来。除了身边低低的哭声,另有一人哭得伤心。臻璇睁开眼一看,果真是十六老爷。

若不是五老爷扶着。十六老爷几乎都已经站不住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又觉得那白色是那么扎眼。如果可以,他都要冲上去抢了臻徊捧着的牌位,抱在怀中狠狠哭上一场;亦或是扑到棺木之上,离生母更近一些。

四老太爷看着十六老爷的样子,连叹息都觉得心痛——无论养了多少年。无论费尽了多少心血,别人的儿子始终是别人的儿子。

姜老太太瞧着是比四老太爷镇静。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家规矩,女子不入祠堂,生前不能,死后亦如此。包老太太只能停灵在祠堂边上的一个小厅之内。

迎了灵,几位老太爷、老太太上了香,先一步回去了。各房的老爷、太太们带着小辈们跪下哭灵。

臻璇低着头,她记得那是两年前,邵老太太过世,她也是跪在这里,陪着刘氏哭了一整日。

邵老太太真心疼爱莫妍,那时她哭得也是真切,而对于包老太太,她们没有什么交集,又何来感情哭泣呢。

臻璇吸了一口气,偷偷去看跪在太太堆里的季氏,又瞧见了被臻律护着跪在那儿的臻衡,心一点点的安静了下来。

她是莫妍,莫妍的痛苦她没有忘记;但她也是臻璇,从庆安堂睁开眼的时候开始,她也获得了真心对她好的人。

她不会忘记莫妍的种种,更会以臻璇的身份好好活着。

天快黑时,除了四房的男人守夜,其余人都准备走了。

十六老爷恋恋不舍地爬起身来,没有揉一揉膝盖,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张氏等在牌坊那里,见他这幅模样,心里一酸,赶忙上去搀住:“老爷,老太太让我给您带句话。您不能替八叔母服孝三年,可若只是守灵,她不会拦着你。族里若有说法,亦或是老太爷不高兴,老太太会替你担了去的。”

十六老爷听了这样的话,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氏,见张氏郑重点了点头,忍不住嗓子一紧,泪流满面,颤着声道:“那是我生母啊,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早早就去了,我实在是”

张氏陪着掉了眼泪,安慰道:“老太太知道您心里苦,您也千万记得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好,他们也苦。”

对着庆德堂的方向,十六老爷重重磕了三个头,没顾上擦一擦眼泪,拖着发痛的腿转身回小厅去了。

等臻璇回到了庆安堂,还来不及吃晚饭,就有几车行李送来,下人们没有急着搬,而是等了一个媳妇装扮的女子扶着梅氏进来请安,臻璇晓得,这位便是她的三嫂了。

三奶奶任氏个头高瘦,一开口便是中气十足:“请六伯祖母安,十四婶娘安。”又与臻璇见了礼。

梅氏哭了一日,精神很不好,又因为上次与李老太太说话惹了厌烦,这次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被任氏催促的目光示意了几眼,才面带尴尬地道:“这是臻徊媳妇。”

李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梅氏见此,更是不知道如何接下话去了。

任氏心急,见婆母迟迟没把话说清楚,忙道:“这次是举家迁回来,因此带了不少行李。暂住在庆安堂已是给六伯祖母添了麻烦的,不敢再乱安排屋子,这才等到这会儿十四婶娘和七妹妹回来,给我们拿捏拿捏。”

李老太太听完,与季氏道:“虽说后头那一进的院子全给了她们住,只是到底头一回来,没分清楚,你且跟去瞧瞧。”

“那院子里正中的屋子自然是老太爷住了;东面那两间,一间是父亲和母亲的,另一间住了查姨娘;西面还留了两间,我与三爷一间,二小姐又得一间;我想来想去,十二爷年幼,老太爷也很喜欢他,正中那屋子是一明两暗的格局,让十二爷跟着老太爷住些日子。”任氏可不等季氏起身,把自己的安排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臻璇一听,也没觉得有哪里特别不妥当的,不晓得任氏在烦恼些什么。

季氏也是一个想法,以目光问着任氏。

任氏的眼神有些游离,显得有些心虚,嘴上却没闲着,急急把话又说了下去,“不过,三爷有一个妾肖氏,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排屋子了。”

任氏一说完,臻璇便是一怔,她听说的是臻徊今年才娶的嫡妻,怎么短短几个月就有个妾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一章 四房回府(二)

李老太太心中冷笑,她哪里不晓得任氏打的什么主意,屋子没了,正好让那个妾和其他下人一道挤着住去,却又不想落了口实回头不好跟臻徊交代,便拉了梅氏一道过来,让自己来做这个恶人,真是好考量。

李老太太并不喜欢被别人算计,更何况是隔了房的侄孙屋里的事,她去插一手算个怎么回事,只是让她再并出一间屋子来也不可能,她看了一眼任氏,问道:“你们这回回来,路途遥远又走得急,怕是遣散了不少人吧?”

任氏一时没明白李老太太为何这么问,又不能不回答,便应了一声:“是,除了以前从甬州带去的老人,都遣散了。”

“你是深州人,这一趟回来,身边还留了几个贴心的?”

任氏眸子一缩,她的出身只是一般,与陪嫁的几个丫鬟也不亲近,又觉得她们对臻徊存了心思,干脆都没带回来。听了李老太太的话,似是明白过来什么,可又不敢断言,沉默地等着李老太太继续说。

“这般辛苦,屋里还没顺手的人伺候,你要辛苦上一阵了。晚上不能没有人守夜,既然那个妾没有屋子住,便让她睡外间吧。”

任氏听完,心里直叫苦,可是是她来求李老太太出主意的,反驳不得真真骑虎难下。一想到要让那个狐媚子天天待在外间,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大着胆子,任氏想再说一说,可瞧着李老太太半笑不笑的样子,话又给憋了回去。这一憋,脑子倒是转过来了。她刚才是想岔了,这个法子怎么就不是个好法子呢?

肖姨娘没有屋子,臻徊就只能夜夜宿在她屋里,而且,自个儿身边已经没有丫鬟使唤了,自然要肖姨娘样样亲力亲为地伺候。

想通了这些。任氏几乎要笑出来。心里连连直说来向李老太太讨主意是讨对了。这姜到底是老的辣,这么好的法子她怎么就没想出来呢,这才赶忙谢过李老太太,扶着梅氏回去安排了。

季氏不放心。也跟着过去。

等人一走,李老太太的面色就冷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自嘲:“当真是老了。被人算计到头上来了。”

臻璇一开始还有些迷糊,现在也是全部想了过来,知道李老太太生气了。心里也忍不住叹气。只是这事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说,祖母又给了那边主意,现下也不过就是劝上一劝。轻声道:“祖母,当心身体。”

李老太太握着臻璇的手,瞧着她乖顺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道:确是如秦嬷嬷说的,臻璇是不爱争先。不爱事事都算计在前头,可跟那些人一比。这样的脾性又有哪里不好呢。

想到这里,李老太太抬起手,把臻璇散出来的头发理了理:“你那个三嫂,不是个省心的。”

臻璇也是这么想的,不免有些担心:“我怕祖母被她们气着。”

李老太太闻言倒是笑了,搂着臻璇道:“没事。她们再敢寻事,我让二房对付她们去,反正她们不对付那么多年了。”

臻璇一怔,不晓得李老太太是说笑还是认真,道:“四伯祖母会恼的。”

“她住了我庆安堂这么些日子,总要有点表示。”

李老太太开了怀,臻璇反应过来祖母是在开玩笑,心里一松便跟着笑了。

“你说说,刚才二丫头怎么没跟着她们来?”

晓得李老太太是在考自己,臻璇低下头思考。今日在祠堂那里她就见过二小姐臻珊了,她感觉臻珊冷冰冰的,似乎并不伤心,只是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

中午吃饭时臻琳过去与臻珊说话,她也是吝啬言辞,倒是八小姐臻玟更乐意和大伙亲近。

想到臻玟,臻璇的神色暗了,臻玟只比她小半年,长得也很讨喜,但是她不会说话,只能依依呀呀,比划着拼命表达自己的意思,这让几个姐妹都很心疼。

李老太太还等着臻璇回答,臻璇收了收思绪,道:“二姐姐大约是不想参和到这样事里去吧。我看也就三嫂自己的心思,九伯母也不赞成,可又拗不过她,这才一起来了。二姐姐那儿,三嫂不见得能说得动。”

“我想也是这样,二丫头打小心气就高,便是三丫头,那时候都被她呛过。”想起了那时,李老太太也有些怀念,明明还像昨日的事一般,可事实上,襁褓中的孙女已经那么大了,也晓得为长辈担心了。

祖孙俩笑着说了会话,季氏就回来了。季氏不愿意多嚼舌根,背后说侄子房里的是非不是她的性格,只说都安排妥当了。

一夜无事,第二日多睡了一会,等梳妆好了,才与桃绫一道去给李老太太请安。

桃绫眼尖,看到庆安堂进口处斜斜坐着一个人,惊道:“是谁在哪里?”

臻璇顺着桃绫指的方向看去,细细一打量,似乎是着了一身孝服的,忙拉着桃绫过去看。待走近了,臻璇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三哥哥?”

臻徊没有动,只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桃绫上去轻轻推了推,扭头去臻璇道:“三爷是不是睡着了?守了一整夜,天亮了才能回来,结果到了这里累得实在动不了了,又不知道到底往哪间屋子去,这才”

臻璇听着觉得有道理,便道:“你看着三哥哥,我去找三嫂过来。”

臻璇一路快走到了任氏的屋子里,任氏刚起来,让肖姨娘在替她梳头,听了臻璇的话,脸上就是一白。正要催肖姨娘手快一些,哪里晓得肖姨娘干脆不管她那没梳完的头发,扔了梳子扭身就往外跑去。

任氏拉不住肖姨娘,当下就涨红了脸,想着她手不快腿脚却是一等一的快,怒气就压不住了。也不管臻璇在旁,当下就是一句“不要脸的小蹄子!”

肖姨娘去找臻徊了,任氏哪里还坐得住,心一横,这乱糟糟的头发正好说明肖姨娘不当心伺候,披头散发地提着裙子跟出去了。

等臻璇回到门口时。桃绫已经被肖姨娘挤得远远的了。臻徊好像是醒了。正揉着脑袋,肖姨娘扑在臻徊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任氏看到这幅画面,脸上气得发青,冷眉倒竖。叉腰指着肖姨娘就是一顿好骂:“昨日老太太跟前不见你哭得伤心,这回爷好好的,你哭得哪门子的丧!爷累了一晚上。这么冷的天,坐在地上受了寒气可怎么办?你不知道扶他起来,就会哭哭哭。一听说爷倒在门口了。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冲出来,你这衷心表的,有这个闲工夫,赶紧把爷扶到我那儿歇息去。”

臻徊只觉得头痛,刚他一睁眼就瞧见个眼生的丫鬟,强打起精神要问上几句,就见肖姨娘扑过来。他没有力气躲开。生生受了这力道,好在肖姨娘体轻。又留了分寸,倒有些暖玉入怀的意思,臻徊这才开口哄了几句,哪里晓得伊反倒是哭得越发悲切了。更甚的是,任氏跟着来了,也没问问他如何了,扯着嗓子对着肖姨娘劈头盖脸的骂。

臻徊重重咳嗽了两声,这才压住了身边的一哭一骂,他心里烦躁,口气就不好了:“先让我回去睡一会,你们要怎样闹也等我缓过劲儿了再闹,我都没力气,你们闹给谁看!”

任氏和肖姨娘一下子没声了,尴尬着过去扶臻徊。桃绫是没想到臻徊会这么说,扑哧笑出了声,赶忙轻咳着掩盖过去。

臻徊却是听见了,走之前侧眼瞄了桃绫一眼。

桃绫有些无措,等那三人走远了,才过来臻璇这边,问道:“三爷会不会记恨上奴婢?”

这个问题臻璇回答不出,只是问了一句:“刚才为什么笑了?”

桃绫的面上红了红,捏着手指道:“奴婢就想起那天秦嬷嬷给查姨娘带的话,说是九老爷不在她闹给谁看,刚才听三爷那么说,这才觉得好笑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是哩。”

明明知道不怎么和时宜,臻璇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轻轻戳了戳桃绫的额头,道:“胡说八道,咱们裴家哪里各个那样了。”桃绫咯咯笑了,臻璇却有些放不下心,叮嘱道,“我不知道三哥哥的脾气,说不好他会不会记恨你。我想还是小心些好,以后遇见他你避开些。”

桃绫见臻璇一脸正色,收了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下午时,臻玟、臻琳过来找臻珊,见臻璇无事,便拉着她一起去。

臻玟快步走在前头,臻琳与臻璇缓步跟上,一面走一面说着话。

“八妹妹想过来,正巧我想过来看看你,便一起来了。”臻琳说到这里,压了压声音,道,“我以前从没有听说八妹妹不会说话。小时候的事我虽然记不清了,但是听三姐姐说,她印象里八妹妹学过说话的,只是那时小,刚刚会说几个词。”

臻璇心中诧异,疑惑着看着前头臻玟的背影:“若是会说几个词,怎么现在成了这样?”

臻琳摇了摇头,想起臻瑛刚知道臻玟不会说话时满脸惊讶不解的模样,道:“我也搞不清,怎么就好端端成了这样了。”

臻珊在屋里绣花,一件红色对襟棉袄已经做得,她正细细给袖口添着花纹,见几个妹妹来了,也不停手,只让丫鬟倒茶。

臻璇细细瞧了瞧,那衣服上在绣的是并蒂莲,臻珊这衣服是在替她自己准备以后的嫁妆?

臻琳也看出来了,犹豫着开了口:“二姐姐,现在做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臻珊嗤嗤笑了,低头摸着那金色的丝线,无所谓地道:“祖母没了,我哭也哭过了,还要如何?祖母才不想我替她伤心难过呢。她在地下晓得我因为替她守孝,活活要在这里多耗上一年,只怕也难心安了。”臻珊说到这里,抬眼打量了一下暂住的屋子,没有她喜欢的花鸟鱼兽,没有清雅墨香,这样的闺房即便是暂住也让她难耐,“我原本都不需要回来这里。”

臻璇读懂了臻珊眼中的挑剔,压着心中的埋怨,问道:“二姐姐的意思是,后半辈子是要在南边过的了?”

臻珊晓得这是五房的妹妹,自己离开甬州时她不过是个一岁多的牙儿,现如今一见,已经伶俐地能让查姨娘吃了个亏,想到被罚的查姨娘,臻珊待臻璇才露出些笑容来:“是啊,我早定亲了,只因才刚及笄,上头大姐又未嫁,祖父才说等到年后大姐出阁了再让我嫁过去。”

说到自己的婚事,臻珊一点也不扭捏,没有闺阁女子的娇羞和紧张,倒是让臻璇很意外。

臻珊的婆家在南边深州,而现在四房都搬回来了甬州,这一趟嫁过去,真的是天南地北了。想到性格软弱的梅氏,臻璇忍不住道:“九伯母当时定是想你嫁在身边了,却不想,变成了远嫁。”

说到梅氏,臻珊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她连这个家都理不顺,我能奢望等嫁了人之后靠她增添些底气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二章 四房回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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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珊并不掩饰言语之中的不屑和低瞧,似乎在说的是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就如同刚才她说在包老太太未下葬之前她绣大红的嫁妆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臻璇和臻琳心中便是有千百万的疑惑,也不好直直问出来,对视了一眼,没有接臻珊的话。

臻珊手上的针落得飞快,嘴上亦没有停:“她什么样的性格,你们这两日没见识到?”

子不言母过,臻珊直言不讳,即便梅氏的性格不讨喜,她们几个都不好说的。臻玟听了这样的话,有些急了,“依依”了两声。

毕竟是隔了房的叔母,臻琳不便说,只是母女两人本就应该多贴心些,可听臻珊的口气,像是完全不愿意和梅氏多相处的。

臻璇却是想起了季氏,为人母的辛苦她看着季氏就能明白,心疼母亲,就不免有些推己及人:“二姐姐,到底是你母亲,你在这家里还等待上多久?能替她多分担些就分担些吧?”

臻珊似是没想到臻璇会这么说,她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的不是,一时有些恼了:“她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替她分担得了一时,怎么分担一世?她自己没本事,说懦弱都是抬举她的,还要我怎么帮她?连三哥哥都不愿意管她那些破落事,我一个要嫁出去的女儿替她糟什么心!”

臻珊这一通火发完,一把将手上的衣服摔在桌子上,起身就往内室去了。丝毫不理姐妹几人。

臻璇看着摇晃的珠帘子,低声道:“我是好心办坏事,说错话了。”

臻琳叹了一口气,话不投机半句多,臻珊心里对梅氏存了想法,她们三言两语哪能改变什么。她原本就是来寻臻璇的。既然臻珊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待的。就拉着臻璇和臻玟出来了。

到了外头,臻玟拿手指比划了一个“三”,臻璇晓得她的意思,指了指臻徊和任氏的屋子。道:“三哥哥天亮了才回来,你看看他醒来没有。”

臻玟点点头,乐滋滋地去了。

臻璇与臻琳一道往回走。抬眼见李嬷嬷正坐在查姨娘的屋子外头晒太阳,却时不时地斜眼瞟向屋里头,而那房门明明就是关着的。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九老爷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直直就往梅氏的屋子去,身后的查姨娘哭得伤心,半软着身子靠在门边,若不是碍着李嬷嬷,怕要哭到院子里去了。

臻璇一见这架势就紧紧皱起了眉头。嘟囔道:“果真是不给太平日子过。”

她一点儿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听这出戏,牵着臻琳的手就走。还没出院子,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夹杂着细细的哭泣声。

臻琳虽然听说过四房妻妾处得并不好,闹得李老太太夜里都睡不好,可亲身遇见还是头一回,真是让她瞠目结舌:“我原想着陈姨娘和李姨娘就够能添事的,可跟查姨娘一比,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臻璇苦笑着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那是大伯母有手段,弹压得住她们。”

段氏做事有一套,哪里会让妾室作威作福,况且大老爷不在甬州,用李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再折腾也不知道折腾给谁看,自然是收敛的。

而四房不一样,梅氏那样的脾性,查姨娘再逾越她都不会去管,九老爷似乎也是中意查姨娘多一些,这才越闹越不可收拾。

臻琳在臻璇房里坐着说话,四房吵闹的声音不时从打开的窗户那儿传进来,桃绫恼了,一跺脚过去关了窗子。

“咱们庆安堂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他们暂住就暂住,要吵要闹等回了庆和堂关了门去闹,何必在这里折腾我们呢!”桃绫动了肝火,也不管什么规矩了,啐了一口,“奴婢听说,那查姨娘以前是个商人家的女儿,好好的嫡女却一心要给九老爷做妾,做了妾了又不收敛,不服侍主母也就罢了,偏还惹事。”

在臻璇屋里,桃绫是随意惯了,说话也没有遮拦,等说完了,才想起臻琳在,当即就红了脸,手足无措起来。

臻璇瞧她那样子,忍俊不禁,又不忍心笑话桃绫,忙道:“我想吃茶,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

桃绫得了个台阶,哪里还肯再在屋里站着,匆匆下去了。

臻琳也乐了,笑了一会才稳住了气:“桃绫这脾气,可真是有趣了。我看她是个有心气的,伺候了你那么多年,将来可别亏待她。”

桃绫的脾气臻璇还是读得懂的,这个贴身的丫鬟对自己真的很好。五房人手少,桃绫一个人管着她屋里大大小小的事,也确实不容易。

想起前世,在邵家时,她的丫鬟是邵五太太派来的,哪里会为她着想;等嫁给了臻彻,大丫鬟拈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可到了选择的关口上,拈香还是弃了她。

而桃绫是不同,臻璇深深相信这一点,若是有那么一刻,桃绫会毫不犹豫地护着她,便是拼上身家性命都不会扔下她不管,这份主仆情谊,对臻璇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这还需要四姐姐提醒吗?我怎么舍得委屈了桃绫。”

话说完了,姐妹两人才突然发现,刚才的对话里似乎是隐含了将来出嫁选陪嫁丫鬟的意思,一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臻璇红着脸不说话,转念又想起之前臻珊的大胆,心中暗想,自己怎么说前世也已经嫁过人了,果真是因为变小了,心境都跟年幼的女孩子一样了。

臻琳也没有尴尬很久,另起了个话题与臻璇说,一直等到臻玟过来。才别了臻璇回去了。

夜里桃绫端了水进来与臻璇泡脚,忍不住将下午四房的事提了一提。

那时九老爷是很心烦,母亲过世本就是人生至痛,又因为被姜老太太允许留下来的十六老爷哭得真切,心里到底有些动容。

现在已不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看着十六老爷。想起他刚去二房那几年自己和十二老爷对他冷嘲热讽。心里有些过不去,兄弟三人谈了一晚上的心,这才都轻了些心结。

这么一来,难免有些唏嘘。想着世事难料,对于滑胎的男孩也就少了几分纠结,毕竟是天意如此。强求不得。

回来之后略微歇息了一会,九老爷就去看了查姨娘,查姨娘病怏怏的。他少不得宽慰几句,又见茶香不在跟前伺候,反倒是多了一个老婆子,便问了起来。

查姨娘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哭哭啼啼把事情说了,茶香犯了大错她是瞒不过去的,倒也交代得利索。只说是如今远离家乡人生地不熟,心里本就迷茫。又加上没了孩儿,没了寄托,哪晓得雪上加霜,她亲近信赖的茶香调走了,她如今当真是有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九老爷心疼妾室是一回事,道理还是分得清的,又被哭烦了,嘴上就有些敷衍了。

查姨娘没留意九老爷的心理变化,哭过了头,把九老爷气得甩门而去。

查姨娘吃了亏,梅氏也没讨到好。九老爷一出门就有些后悔了,他极少和查姨娘发脾气,可既然气已经撒了哪里有收回来的理,只好回屋休息去。

梅氏一见怒气冲冲的九老爷,一时慌了手脚,没伺候妥帖,九老爷在气头上,当时就发作起来,说是梅氏笨手笨脚,伺候不好自己,又连累了查姨娘滑胎。

梅氏有口说不出,只当是吞了莲子心里苦,背过身去擦眼泪。这一哭,反倒是火上浇油了。

这厢九老爷扬手摔了东西,那厢查姨娘靠着门抽着身子,不知道是哭是笑;臻徊、臻珊的房门紧闭,没有人出来劝一声,似乎是根本没听见外头的声音。

到最后是八老太爷看不下去了,走到梅氏的屋子外面破口大骂,说九老爷没出息,只会冲梅氏发脾气。

等看到查姨娘靠在那儿看戏,八老太爷更是气极,只可叹不能出手教训儿子房里的妾,指着九老爷骂“宠妾灭妻,明明是这个妾没规矩,你被糊了心眼跟着发疯!”

查姨娘还想煽风,瞧见这样的局势哪里还敢,慌忙缩了回去一把关上了门。

九老爷不敢顶撞八老太爷,梅氏出来打个圆场,让人把摔了一地的瓷器片收拾了,八老太爷不准,说谁砸的谁收拾。九老爷被八老太爷训了会儿,再大的火气都被骂散了,这会儿没办法,自食其果去了。

桃绫说完,看了一眼臻璇的神情,见她若有所思,便没有多问,扶着臻璇睡下,掖好被角,端了水出去了。

臻璇听见桃绫又进来吹了灯,忙道:“桃绫,陪我睡好不好?”

桃绫“咦”了一声,明白臻璇定是有话想说,便应了一声,脱了外衣爬上床去。

“桃绫。”臻璇声音轻轻的,“这夫妻相处,还真是怎么样的都有呢。”

听出臻璇是在说九老爷与梅氏,桃绫便道:“有好的,总也有不好的。咱们裴府里,像这样的也就只有九老爷与九太太呢。若说好的,奴婢觉得大爷与奶就是极好的呢。还有还有,咱们绍州的舅老爷与舅太太,也很好呢。”

臻璇扬起唇角笑了,确实如桃绫说的,有好就有不好,而人,总是会因为那些不好的而觉得忐忑,就怕那好的落不到自己的掌心。

臻璇的睫毛抖了抖,握着桃绫的手,道:“桃绫,若是你,你喜欢怎么样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三章 夜谈

桃绫闻言只觉得心头一紧,她不知道臻璇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抬眼去看臻璇的眼睛,可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一时僵在那儿不知道怎么说了。

臻璇没听见桃绫回话,却感受到了握着的那只手往回缩了缩,便猜到桃绫大约是搞拧了自己的意思:“我就是问问你,怎么你跟我说话还要保留着不成?”

桃绫慢慢放松了下来,低低垂着眼帘,道:“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小姐怎么安排,奴婢便如何。”

桃绫话说完了,心里却有些空,她有自己的想法,以前总想着小姐年纪小,她不用着急地表心思,可眼下有个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将来要红着脸儿再和臻璇提,饶是她再大胆也有些开不了口。

这般想着,桃绫吸了一口气,黑夜给她添了不少勇气:“小姐,奴婢说句心里话。奴婢晓得,每一位小姐出阁,陪嫁丫鬟是少不得的,这其中也有不少会被开了脸抬作妾,就好像李姨娘那样。只是,奴婢不愿意,奴婢觉得秦嬷嬷那样就挺好的,跟个家生子,能多少年都照顾老太太,奴婢若是那样,也能一辈子陪着小姐了。”

听了这些真心话,臻璇闭上了眼睛,内心深处,已不是感动一词可以说明白的,她没有看错桃绫的性格,就如臻琳说的,桃绫是个有心气的。

“桃绫,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臻璇吸吸鼻子,往桃绫身边靠了靠,心里踏实了很多,“我不知道挽琴和挽墨将来如何,会不会跟着我过去。你是肯定会去的。你们自己有想法,我绝对不会硬着来,你选了路子,若能有一真心人,我定将你嫁出去。”

这样的话题,由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来说是否合适。臻璇没有认真去掂量。只是她对桃绫素来信任依靠。又因为臻琳的话,就想着要问一问仔细。

只要桃绫永远是这个心意,她就绝不会让桃绫吃了亏。

桃绫亦是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愿与人为妾。光看看这大宅子里的几个姨娘,无论是得势的不得势的,她们的日子她都不喜欢。

只是将来臻璇若存了那样的心思。要她去给姑爷做小,她又何如去反抗呢,真要和亲手照顾大的小姐闹翻了才算数吗?

好在。臻璇并没有那样的心思,今日既然出口应了她,日后定是不会反悔的。

话说开了,心情也放松了,一夜好眠不多说。

之后的几日,臻璇本以为会安静一些,毕竟九老爷刚被八老太爷教训了一顿。查姨娘亦不敢大胆在老太爷眼皮子底下挑事,可哪里想得到。查姨娘不闹,却有人闹腾上了。

三奶奶任氏和肖姨娘是彻彻底底地对上了。

无论多小的事,任氏都能挑出肖姨娘的错来,什么发髻梳歪了,什么茶水不够热,肖姨娘水一样的人儿,从大清早开始就一直垂着泪花。

这么过了几天,臻徊看不下去了。

他本就不喜欢任氏这火爆脾气,肖姨娘的体贴才是他的温柔乡,只是暂住在庆安堂,地方不够大,肖姨娘只能宿在外面,夜里没有机会,白天又都在任氏眼皮子底下,他怎么能有机会和肖姨娘说说贴心话,亲一亲芳泽呢。

回回见肖姨娘梨花带雨,哭得他心都碎了,只好长话短说,柔声安慰几句。

肖姨娘心里委屈,免不了哀怨诉苦,又说夜里天寒,臻徊时不时要守灵去,定要多注意身子。

这话说的,但凡有心人,哪里听不出是抱怨独自睡在外间的榻子上,身冷心冷。

臻徊心底愧疚,抱着肖姨娘好言相劝,浓情蜜意。

哪里晓得正好被任氏撞见了,当时就炸了锅,冷嘲热讽了一番,直闹得臻徊远远避开。

那边闹腾,这边也时不时就会听见一些响动,桃绫受不了,窗子便一直都关着。

下午天气晴好无风,臻璇不愿意闷在屋子里,抱了一个汤婆子就去了潋滟湖。

南方的湖面很少结冰,平静的水面被阳光一照,添了几分晶莹,光是瞧着就宽了心境。

桃绫也忍不住深深呼吸了几口,笑道:“小姐,总算觉得舒坦多了,天天在那里憋着,奴婢都吃不消了,巴不得冲到那边去塞住她们的嘴,日日吵,也不会腻。”

臻璇被桃绫逗乐了,抬手捏了捏桃绫的脸颊:“也亏得这里没人,要不然,定是你被拖下去塞上了嘴。”

桃绫吐了吐舌头,还要再说什么,却是见到一人走了过来,顿时闭上了嘴。

臻璇看着桃绫脸上的变化,一时不解,待见到桃绫恭敬行礼时,才转过身看向身后。

来的人是臻徊,他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人,本想避开的,可臻璇和桃绫的对话传到他耳朵里,他便改了主意了。

“七妹妹,”臻徊先开了口,“哥哥向你赔不是。”

臻璇略微有些诧异,见臻徊拱手作揖,忙侧开了身子,道:“三哥哥何来道歉之说?”

“我那一妻一妾没日没夜地吵,闹得你受不住要来这里松口气,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就不该赔不是了呢。”

这番话,臻徊说得很自然,不见任何尴尬,似乎本该如此,只是臻璇看见他嘴唇微微扬着,笑容不羁,倒给这些话减了几分诚意。

只是臻徊先赔礼的态度摆在了这里,她哪能追紧了不放,便道:“三哥哥严重了。”

臻徊却不看向臻璇,抬眼去瞧桃绫,见对方错愕地避开目光,他笑意更浓了:“这个是你的丫鬟?刚才我听见她说要堵上你三嫂子的嘴嘞。”

臻璇一怔,狐疑地看向臻徊,心说刚才的道歉莫不是以退为进,实际是想抓着桃绫的错来做些文章?

桃绫那些话,若是真有心闹大。少不得要被扇几百个耳刮子,再不依不饶些,这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定是做不得了的。

臻璇心里防备,看向臻徊的目光就有些不友善了。

正想着要如何应对,臻徊又道:“我听说那一日七妹妹教训茶香,有一个丫鬟很是胆大。硬是将茶香压在了地上。如此看来,定是这一个了。也只有这样的脾性才敢去塞三奶奶的嘴!”

臻徊说完哈哈大笑,上下打量了桃绫几眼,也不管臻璇和桃绫是什么面色。等瞧舒坦了,笑声却不停,一面笑一面走了。

桃绫之前一直低下头咬着唇。不敢多话,等臻徊走远了,才抬眼望着臻璇。苦着脸道:“奴婢就猜想三爷会为了上回的事记恨上奴婢了。”

想起上回桃绫在那个当口上笑出了声,臻璇也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回就跟你说了要避开三哥哥一点,哪里晓得今天就这么撞见了。我看啊,咱们还是回屋子里憋着,等过了这段日子,也就好了。”

桃绫一想到刚才臻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虽说是笑着,可怎么都觉得不怀好意。真的是让她心惊胆颤,忙不迭点了头,跟着臻璇回去了。

即便是冬日,也不好停灵太久,毕竟从过世到扶灵回甬州已经花去了不少时日,族里便由方士算好了时日,就正式落葬了。

梅氏和赵氏替包老太太换上了新作的寿衣,十八层寿衣,穿一层,说一句恭送的话,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可哪里敢放开了哭,只好让丫鬟帮着擦了脸,继续伺候着,足足费了一个时辰才好。

棺椁上了钉子,比来时简单的棺木重了许多,也就不是单单靠九老爷和十二老爷就能抬得动的。臻徊这个嫡孙义不容辞,可还是少了一人。

十六老爷求了四老太爷和姜老太太,得了允许,这才擦了泪水过去扛起了棺椁,送生母最后一路。

女眷们送到二门外,男人们送出了城,只有送葬的人上了山,待一切规矩做足,回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因着有丧事,这一年的腊八也是匆匆过的,并没有热闹一番,眼瞅着这一年只剩下小半个月了,裴家上下才有些热乎起来,等着过年。

臻玟最近一直往庆安堂跑,多是去的臻徊屋里,臻徊经常不在,她便与任氏一道。

臻玟不会说话,任氏又喜欢说,正好凑成一对,一个说一个点头,相得益彰,这反倒是轻松了肖姨娘,只要上好了茶水和点心,便能休息一会,不用担心任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起来寻事。

腊月二十五的时候,臻璇去了一趟长房。

自臻衡伤了之后,又接连有事发生,她来长房的次数少了,这回得了空,正好来瞧瞧姐妹几人。

到了李老太太的屋子外头,臻璇整了整衣服,想要进去请安。

看门的采梅没有打帘子,凑过来压着声与臻璇道:“三老太太来了。”

臻璇闻言一挑眉,自上回苏满玥的事情之后,贾老太太与马老太太闹翻过一次脸,平日里再也没见她来过庆荣堂,怎么今日就在了呢。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帘子却被挑了起来,臻琳从里头出来了。

见了臻璇,臻琳惊讶不已,却是生生把一句“七妹妹”压回了肚子里,看了眼屋子里头,臻琳拉了臻璇就往自己屋里走。

回了屋关上门,臻琳让花露看好,低声与臻璇道:“三叔祖母在呢。”

“我听采梅说了。”臻璇咬着唇,略微有些不安,“三伯祖母怎么突然就来了呢?为了什么事?”

臻琳理了理思绪,把自己听来的整理了一下:“为了两样事,一样是为了苏表姐,一样是为了四哥哥,你要先听哪一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四章 各有打算(一)

章节名什么的,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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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听了臻琳的话,臻璇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可慢慢沉下心来一想,却是释然了。

上回的事最后是由三老太爷出面教训了贾老太太,以贾老太太的脾气只怕是恨死了长房和五房,那之后一直以养病为由闭门不出,直到四房扶灵回京那日才在众人面前出现。

那日也不过就是匆匆一面,贾老太太带着她身边的四太太、十五太太以及林姨娘一道站着,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受了隔房太太、奶奶、小姐、姨娘的礼,偏又不让四太太他们行礼回礼,更惹得其他几房生气。

这般关系之下,今日贾老太太会出现在庆荣堂才让人不解。

只不过细细推敲起来,也不过就是这么几样事,能让她低头来和马老太太商量。

臻璇倒是不介意先听谁的,不过臻琳让她选,她便选一个:“先说苏表姐吧。”

“我想也是,四哥哥都到了京城了,三叔祖母便是有什么想法也鞭长莫及了,而苏表姐就是在眼前的。”臻琳说到这里顿了顿,面色沉静不少,“大约是想着二哥哥那里指望不上了,苏表姐提出想回苏家去。三叔祖母和八姑母不答应,已经闹了一场了。”

“回苏家?闹了一场?”这样的情况是臻璇完全没想到的,当即听得瞠目结舌,不知该评说些什么。

臻琳皱着眉头,一脸苦恼:“我刚才听见,也和你一样想不通。苏表姐对二哥哥那么执着的心思。当真就这么说放下就放下了?便是放下了,也不用回苏家去,她们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了,与苏家根本不往来,她便是回去了,能靠得到谁?”

听着臻琳的声音。臻璇思绪万千。她想起了头一回陪臻珧去庆福堂的时候,被放出房间的苏满玥请她过去说话,较之之前的防备和敌对,言语看似平静许多。只那底下埋藏的恨意和不甘是骗不了人的。

“四姐姐,一个人真的会变得这么快吗?”臻璇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样的感觉,脑海里挥之不散的是苏满玥带着哭腔的大笑。说着要编织一个更美的更甜的梦。

见臻琳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臻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我曾经想过。苏表姐是喜欢二奶奶这个地位,还是喜欢二哥哥这个人,想来想去,许是都有吧,只是她更看重的二哥哥。”

若非如此,她如何能在水阁外头声泪俱下,让三老太爷有一丝动容。

“你的意思。是苏表姐不会轻易放弃?”臻琳的话虽是疑问,口气之中倒也带了几分笃定。心里也是有了计较的。

“她既然不打算放弃,那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二哥哥在金榜题名之前是不会回来的。只是我不懂,她为何要回苏家去?”苏满玥的事,想不明白的,臻璇也不愿意想了,只问了一句,“三伯祖母来与大伯祖母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臻琳微微摇了摇头,道:“三叔祖母猜想苏表姐是被三叔祖父伤了心,因她不姓裴,三叔祖父不会尽心为她考量,这才动了回苏家的心。苏表姐来年就及笄了,三叔祖母想请祖母选了合适的人家,替苏表姐说说亲事。”臻琳挑了挑眉,对臻璇她也是放心的,便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因为我们最近走动的人家都不错,才入了她的眼?”

最近往来的人家里,能客气说话的也就是永凉王府和傅将军府上,若是能搭上这门亲,贾老太太还不笑歪了呀。

只是,臻琳不会着急,臻璇亦不会着急。

马老太太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由着一个做出那样事情的表小姐坏了裴家上下的名声,毕竟,她还指望着自家的爷与小姐们能在甬州的这些望族之中寻到良配,断断不可能接了这个烫手山芋的。

不愿意在苏满玥这个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情上多转悠,臻璇开口问了臻徐的事。

臻徐是当真到京城了。

那日偷溜出门,只因四老爷、四太太和林姨娘极力瞒着,贾老太太的心思又不在这桩事上头,根本不晓得臻徐不见了。

等她终于察觉出不对,让人踹开了臻徐的屋子,已是几日之后了,便是气得头晕目花也没有办法,再追哪里还能追得回来。

贾老太太不肯罢休,使着劲折腾四老爷、四太太与林姨娘,偏生那三个为了儿子将来的出路都是豁出去了的。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脾气底子他们是极其清楚的。

臻徐性子软,做事有些温吞不干脆,功课也只是尚好并不出彩,这可都是被贾老太太给生生压出来的。若是没了这个虎狼祖母在身边,在京城有裴大老爷指点,又与臻彻一道拜了名师,两兄弟有商有量的,定是会好起来的。

他们费了番口舌才让臻徐下了决心,留下父母姨娘在甬州,自己上京谋将来去。

若是以后能得份功名,他们三人还怕没有好日子在前头吗?

毕竟臻徐不过十五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等臻彻点了头,长房点了头,他们日日盼夜夜盼总算等到了这一天,趁着贾老太太没空搭理他们,送了臻徐出门了。

现下臻徐成功出了甬州,一片光明等着他们,那还有什么苦吃不得的,愣是由着嫡母撒气了几日,还每日都喜滋滋的,跟喜事临门了一般。

瞧着那三人的样子,贾老太太更加气结,这折腾起来也没那个意思了,将他们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一心要压制的庶子庶孙出了这种事,贾老太太咽不下这口气。便把帐算到了长房的头上——若没长房同意,光靠臻彻能把臻徐带去京城吗?

因此这一回,臻徐的事也被提出来,来给苏满玥的婚事加码。

臻璇听完忍不住嗤之以鼻:“三叔祖母的心思真真让人瞧不懂了,若四哥哥将来有了出息,不就是给她这个当祖母的长脸吗?”

臻琳也叹了一口气。道:“她心里的孙儿只有十弟一个。”

说到十爷臻後。两人皆是摇头,好好的一个孩子,愣是给贾老太太宠得不成样子了,长大后别说是光宗耀祖了。不惹事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既是说起了上京的事,臻璇便问了一句:“二哥哥他们可有捎信回来?”

“大姐是正月里出阁,他们早就到了京城了。父亲来过一封信。说是一切都好,让我们莫要担心。二哥哥与四哥哥的事他都会打点好的,他们都是读书的料子。又寻了好先生,放心吧。”

臻琳这番话,让臻璇松了一口气,如此便是好了,她做她的七小姐,他去谋求他的前途,从此各走各的路。过往皆云烟,谁也不再欠了谁的。

贾老太太与马老太太的对谈似乎并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但也不至于就让对方下不了台阶,说不得愉快,好歹脸面上能过得去。

臻璇给马老太太磕了头,想着一会看过了孙氏和臻琪再回去,却被马老太太叫住了。

马老太太斜斜靠坐在榻子上,锦虹在边上拿着美人捶替老太太轻轻捶着腿。

马老太太阖眼养神,只与臻琳与臻璇道:“有空去看看你们九妹妹,这府里上下的小姐当中,你们与她处得最好,又是心思细的,去宽慰宽慰她。过几日就要祭祖了,她的事只怕二房还没拿出个主意来呢。”

臻璇心头一紧,只是不好对着马老太太表现出来,与臻琳对视了一眼,应了声出来了。

两人不敢在庆荣堂里胡乱说话,又不好再回臻琳的屋子里去,便干脆依了马老太太的意思,去一趟庆德堂。

没有叫马车,又怕脚下路滑,姐妹两人手牵着手走,让花露和桃绫远远跟着,不到跟前伺候。

臻璇想着马老太太的话,略微有些不安:“我们对九妹妹的那些猜忌,不晓得大伯祖母知道不知道。便是山上别庄的事没传到她那里,之前弟弟和十三弟受伤的事,大伯祖母也会有些计较的吧?即使这样,还特地让我们去瞧瞧九妹妹”

臻琳亦是有些不解,她相信以马老太太的心思应当是看穿了不少事,想的也比她们两个小丫头多得多,只是那一些都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的,都是猜测和推断,因此做不得准数。

“祖母的考量可能与我们想的一样,不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坏了姐妹感情。”臻琳挤出一个笑容,可落在臻璇眼里,觉得比哭好看不了多少,“只是山上的事是能做准的了,我们对她,总会有疙瘩在那里。”

臻璇心中戚戚,想着那月牙儿一般笑着的眼睛:“我只是没想明白,她到底图的什么?”

“是啊,图的什么呢”臻琳也是不解,应了一句。

“大伯祖母也在烦恼九妹妹的事吧?毕竟这不上不下的身份,算个怎么回事呢。”

臻璇摇了摇头,眼瞅着就要祭祖了,等开了祠堂,二房、四房新入门的太太奶奶都要磕头入了族谱,一切都要有个说法,尤其是臻珧的身份。

臻琳看了一眼臻璇,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对臻珧的态度来,毕竟臻珧几次下手挑的都是臻璇,自己心里都过不去,又怎么能让对方无半点迟疑呢。只是她到底还是没看出来臻璇的心思,那张脸上淡淡的,没有欢喜也没有摆出一丝丝的厌恶来。

这般情况,臻琳只能苦笑,叹道:“你觉得她是记到十六婶娘名下,还是记到自个儿生母名下比较好?”

臻璇脚步稍稍顿了顿,待回过神来又急忙赶上,眼神倒是飘开了:“若是记到十六婶娘名下,就是正经嫡女了,十六婶娘未必乐意;可是让十六婶娘认下那个妾,只怕也是要让她怄死了。”臻璇轻咬下唇,握着臻琳的手紧了紧,犹豫了一会,终是说了出来,“其实这事儿我们定不了,只想着快些过去,早点做个决断。莫要一直这么拖着,反倒是累了我们。”

臻琳听了,浑身一颤,也没挣扎被臻璇握紧了的手,只是跟着喃喃念了一句:“莫要累了我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五章 各有打算(二)

嫡出也好庶出也好,与其他姐妹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而若是一直不明不白的,倒是要惹人闲话了。

十六老年年轻时候那些事,到底是裴家不体面的事,自家晓得也就罢了,无论哪一位老太爷老太太都不愿意传扬出去的。

真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裴家的名声可就要连累的。不单单是这些,连累的还有臻珧的姐妹们,有这么一位姨娘偷生、嫡母不认的小姐,这府上的小姐也要跟着受人指点了。

臻璇这么说,倒是说的心里话。

不是不顾姐妹之情,话说到底了,臻珧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也没想到过什么姐妹之情,只是到底还是在一个大宅子里住的,裴家家风如此,没有夺妻夺子的深仇大恨,是绝不会撕烂了脸皮的。

她们平日里依旧会好好处着,却是一点也不愿意被这莫名其妙的事连累。

臻璇话出口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虽是真心话,听起来确实是自私了些,她想了想,还是道:“这也怨不得九妹妹,她也不想这样没个身份,只是十六婶娘那里不松口,又有什么法子呢。即便是四伯祖母在这事上都觉得对不住十六婶娘,不会强要塞个主意过去的。”

臻琳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条条道道,亦是头痛:“祖母让我们来,我们便先听听九妹妹的意思,能劝的劝几句,不能劝的也是真的使不上这个力气。我是想着你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样,拖下去与我们几个都没有好处。若是等祭祖前日还不给个说法,我也要母亲去与祖母说,不能这样子的。”

臻璇点了点头。与臻琳一起进了庆德堂。

姜老太太在歇中觉,自是不好去打搅,等到了臻珧房门外,才晓得臻珧并不在屋里。

棠雪倒是在,一见了来人,赶忙迎过来请安。

臻琳问了声:“九妹妹呢?”

棠雪起先紧绷着脸。这回松下来不少。央求道:“见了两位小姐来了奴婢也就踏实了。咱家小姐在太太屋里呢,太太”棠雪声音越来越轻,只眼神不住往张氏的屋子里飘。

臻琳和臻璇心下了然,大约张氏心里不爽快。臻珧又在张氏那边,棠雪怕臻珧受委屈,想叫她们两个去救火。

只是这火如何能救?不管关系如何。到底是母亲教育女儿,打一顿都是天经地义的,现在不过就是关起门来骂上几句——臻珧到底受了姜老太太喜爱。张氏不会也不敢随意打她的。

棠雪见臻琳和臻璇都没有动作,也琢磨过来了,脸上讪讪的,不敢再提旁的,只请了两人坐下,又奉了茶水,去外头伺候了。

臻璇喝了口茶。支着下巴与臻琳说话:“原先十六婶娘住在庆荣堂的时候,经常寻九妹妹吗?”

臻琳闻言一愣。摇了摇头:“不曾见过。那时九妹妹虽然日日来请安,也很少能在十六婶娘的屋里待上一刻钟的。婶娘不喜欢她,从来不愿意她在跟前,请了安就打发了。”

“许是时间不多了,婶娘特别烦闷,这才训起了九妹妹。”臻璇咕哝了一句。

臻琳听了,倒是认同臻璇的想法的。

离祭祖之日不过那么几天了,张氏这么不喜欢臻珧,也是一日比一日看着心烦。

让张氏心烦的不仅仅是臻珧,还有受伤的臻循,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孩子又歇不住,哪里是这么好养回来的,又并上十六老爷伤心生母过世,少不得要劝着顺着哄着,这再温和的脾气也是扛不住了的。

一面是伤了的嫡子,一面是马上就要定份的庶女,一面又是难过的丈夫,她烦乱她不安她不甘,只是这一些她不会对着丈夫与嫡子发作,亦不好对着下人发作,只往臻珧身上招呼。

张氏性子在那里,她不会骂人,也不会寒碜人,只几句就说不出旁的来了,可就消不去火气,一般就让臻珧罚站。

十六老爷瞧见过几次,即便是有些心疼臻珧,可回想起来终归是他对不起张氏,而罚站也算不上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见姜老太太没有制止,也就不好替臻珧讨饶,总是等到姜老太太差不多歇完中觉了就出言打发臻珧去伺候,算解个围。

臻璇喝完了茶,棠雪要再加一些她也止了,道:“去与十六婶娘请个安。来时见四伯祖母歇中觉,以为十六婶娘也歇着,现在看来似乎是醒着的。”

臻琳听完也站起身来,让花露进来理了理衣服,道:“七妹妹说的对,不能亏了礼数。”

刚行到张氏房门外头,守门的小丫鬟便急急进去通传,没一会就出来回话,只说是臻循在哭闹,就不让臻琳和臻璇进去了,免得冲撞了不好。又说既然是姐妹来串门,也就不留着臻珧,让她一道回去。

臻珧挑了帘子出来,脸上依旧笑眯眯的,看不出有任何的不高兴和委屈,拉了臻琳和臻璇的手,笑着道:“姐姐们怎么来了?”

三人回屋坐下,臻琳张了张嘴,犹豫了几次,还是开了口:“既然是姐妹,我们也就与你实话实说,不绕那些圈子了。你也同我们说说真心话,能帮着我们就帮,不能帮的与你解了闷也好,总归要找个人说出来,老闷在心里,亏的还不是自己身子。”

臻珧是聪明人,听臻琳这么一说,明白了她们的来意,笑容僵了僵,也就不硬撑着了,涩涩道:“我这些日子哪里都没有去,就一直在庆德堂里陪着祖母,每日里也没有落下给母亲请安。不是我不想去寻你们,不愿意去给其他长辈请安,实在是实在是怕母亲多想,以为我去得勤了,就是在为自己的事到处托人,回头给她压力。我与她的关系,你们是晓得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愿意做什么让她不满意的事了。”

“九妹妹,我先问问你。”臻璇看向臻珧,既然无法将那些丑事放到台面上,还是就这么压在心底,面子上总要和善些,她稍稍舒缓了眉头,“你想如何?做嫡女还是庶女?不管十六婶娘满意不满意,总归就是这几日,都要有个决断了。”

臻珧听臻璇问得这么直接,也是一愣,面上有些不太自然,撇过头沉默了一会,才又道:“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母亲若肯给我嫡女身份,也不会一直拖到了现在,我晓得她心思。你们与我说掏心话,那我也不瞒着。母亲年纪还轻,再生养个女儿也是迟早的事,我已是长女了,若再占了嫡,以后那个妹妹一切的用度、嫁妆、规格都要比照着我来,还万万越不过去,母亲绝对不可能让她的亲生女儿受这种委屈的。”

臻璇听了,一琢磨,这些问题确实是个问题,长叹一口气,道:“十六叔现在并没有妾室,若要记下你,便要将你的生母给添上去了。”

臻珧闭起了眼睛,臻璇瞧着,那眼眶已经红了:“祖母,不喜欢她”说到最后几个字,连音调都是颤着的。

说的人伤心,听的人也难过,臻璇吸了吸鼻子,不管臻珧对待姐妹如何,对自己的生母,总归是留了心思的。

母女连心,就算是刚出生时生母就因血崩去了,臻珧并没有见过她一面,打小由姜老太太带大,在十六老爷还未娶亲之前,她对生母也是幻象过的,总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会比祖母对自己还要好。

臻琳拍了拍臻珧的手背:“九妹妹,四叔祖母再不喜欢她,也是喜欢你的。两者选一,四叔祖母也好,十六婶娘也好,也就是取其中最能接受的一个了。”

臻珧含着泪,应了。

已经晓得了这里的情况,臻璇和臻琳也没有多坐,别了臻珧出了庆德堂。

臻琳没有直接回庆荣堂,而是与臻璇一起往庆安堂去。

臻璇握紧了臻琳的手,低着头看着青石板上的纹路,轻轻问道:“四姐姐,我不知道这样子对待九妹妹妥当不妥当。我心里有了想法,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这些子心思,臻璇没人可说,也只有与臻琳聊上几句。

臻琳脚步顿了顿,垂了眼帘:“你是不是觉得大嫂性格脾气特别好?”

臻琳答非所问,臻璇疑惑地看了臻琳一眼,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大嫂也有不喜欢的人。”见臻璇瞧着自己,不知怎么的,臻琳突然就轻笑出了声,“大嫂与我说的,既然不能来一场武松打虎的武戏,不如就这么耐着心思唱一出盛世太平的文戏,起码看戏的人看得愉悦。”

臻璇一时有些瞠目结舌,待将这些话细细琢磨了,才慢慢有些嚼出些味道来。孙氏那样玲珑的人,对待谁都是清风拂月,一团和气的,家里上下谁不夸这位奶。

臻璇也一直羡慕孙氏,那样的幸福美满,是多少女子的梦想。

可那个人,依旧会有喜怒哀乐,会有不满和无奈,只是各家有各家纾解的法子,孙氏便是做足了面子上的太平。

而与臻珧相处,她既然不能没凭没据地将事情喊开来,就照着孙氏依样画葫芦,表面上姐妹和睦,私底下多防备了便是。

臻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臻琳笑了:“谢谢四姐姐,我晓得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六章 脸面(一)

前脚刚迈进庆安堂,就见臻玟在抄手游廊里来回踱步,瞧着倒是有什么心事压着,很不自在。

臻玟边上的两个丫鬟瞧见了臻琳和臻璇,远远行了礼,又与臻玟说了下,臻玟赶忙回过了头,待看见了来人,并不掩饰面上的焦虑,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臻玟这些日子常来,在这里见到她,臻璇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臻玟很少这么慌张,见她走近了,臻璇忙问:“八妹妹,这是怎么了?”

臻玟似是没有看见臻璇抬起来的手,并没有握住,而是侧身指着后头四房暂住的院子,依依了两声。

一看又是四房那儿,臻璇忍不住摇了摇头,放缓了语气,想要平复臻玟的情绪:“是查姨娘又闹上了?”

臻玟的头摇成了拨浪鼓,拿手指比划了一个三。

“三嫂又寻肖姨娘的错了?”臻琳看了一眼臻璇,眼底全是无力,见臻璇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她与臻玟道,“三嫂与肖姨娘,每日都要闹上一闹,不碍事的。”

臻玟闻言,眼睛一红,晓得自己没表达清楚,只是她不会说话,只能靠比划,急得直跺脚。

臻玟身边的两个丫鬟见此,张了张口,可没等臻玟指她们,她们并不敢随意插嘴。

晓得自己天生残缺,臻玟却不是个肯认输的,虽说两个大丫鬟贴身不离,可她从不喜欢她们随意插话,便是她说不明白,也要自己慢慢表达。可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拉了一个过来,让她把事情说一说。

那丫鬟早就想说了。见此赶忙清了清嗓子,把事情细细说来。

臻玟是吃了午饭就过来了庆安堂的,臻徊不在屋里,任氏喜欢与她说话,就让肖姨娘上了茶水零嘴,拉起了家常。

肖姨娘也没在外间坐着。看今日有些阳光。独自端了把小凳子到门口绣花去了。

任氏说得口沫横飞,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壶水,便大声叫肖姨娘进来换热茶,喊了几声外头没个回应。任氏就有些火了。

怒气冲冲地跑到门外一看,哪里有肖姨娘的人,只剩下一把小凳子在那儿。

任氏啐了一口。骂了几句,又问了臻玟的丫鬟,才晓得肖姨娘往外头去了。只是不晓得去了哪里。

任氏没有法子,刚要回屋里就见臻徊回来了,便理了理衣服迎了上去。

刚一靠近,只闻得臻徊身上那浓郁的熏香——她自己用的味道清幽,偏肖姨娘喜好这个浓得让她作呕的味道——任氏的眉头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爷回来了?可要喝些热茶?”任氏皮笑肉不笑,没等臻徊说什么,她又道。“哦,屋里那茶我喝完了。正要叫肖姨娘再倒一些,却不见她人了。爷瞧见她了吗?”

臻徊的心思压根不在任氏身上,也就没注意她那个快要爆发出来的忿忿口气,随口应了一句:“她在湖边与我说了会儿话,我看她有些累,想着你这里也没多少事要她做,让她在那儿歇会。”

任氏只觉得头顶都冒烟了,咬着一口银牙,一字一字道:“爷真会疼人,那湖边是什么地方,大冬天的歇在那儿,肖姨娘那娇滴滴的身子,受了风寒可就罪过了。我看啊,爷还是使个人把她叫回来吧,我灌好汤婆子热好床,让她往我床上躺去,没得回头病了,还要我伺候她。”

臻徊这时才回过些味道来,对上任氏那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他眉头一皱:“我哪里叫你伺候她了?”

“别的房我不知道,我们这儿,哼哼。”任氏的眼睛往对面查姨娘的房门一瞟,冷笑道,“正房伺候妾,也不是头一回了。”

臻徊最愤恨的事,便是母亲被个姨娘压得死死的,可他劝也劝了恨也恨了,梅氏还是那样,到现在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再管那些事,可也是顶顶讨厌别人把那些挂在嘴皮子上的。

“你这又是发得哪门子神经?”臻徊上前拽住任氏的手臂,就把她往房里拖,“你不要脸面是你的事,要发疯回房里发去,别在院子里,想给五房看笑话吗?”

任氏吃痛叫了两声,根本挥不开那个手,疼痛没有消去她心里的不满,反而是多添了几把木柴,将火烧得更旺了。

臻徊一脚进了屋,瞧见臻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正想着要怎么在这个妹妹面前挽回些颜面,臻玟已经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跳了起来,也不行礼,急急冲了出去。

任氏被臻徊拉进了房间,因着互相使劲,臻徊放手去关门的时候她几乎摔到地上去。

刚才她也看见了臻玟那个惊慌的模样,之前的火气未消,此时又替臻玟不平起来,凸着眼儿瞪着臻徊:“你做什么!?没见到八妹妹吗?你吓唬她做什么!”

臻徊怒极反笑,也不管外头的人会听见争吵,丝毫没有压声音:“你这会儿惦记着八妹妹了?咱家可不只八妹妹,咱家妹妹多着呢!要说吓唬,前头的七妹妹天天被你的大呼小叫吓唬!”

任氏的嗓门数一数二的大,偏生自家一点自觉都没有,啐了一口:“七妹妹怎么了?我有冲她发过脾气?我大呼小叫是冲她去的?”

“你就消停一点吧,这才刚回来几天,倒是把自家的脸面都丢干净了,谁不晓得你三奶奶爱闹!”臻徊只觉得头痛不已,不愿意与任氏再费口舌,他拿着茶壶想倒杯茶,拿起来发现是空的,这才想起来刚才任氏说过找不着肖姨娘倒水。

无奈地放下茶壶,隔了一会也没听见任氏出声,心下诧异地扭头去看,只见任氏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臻徊吃了一惊,他不怕河东狮吼,就怕梨花带雨,任氏哭起来虽然比不上肖姨娘哭得风情万种,可怜见的,总归是落了泪。臻徊硬不下心肠,声音也轻柔了起来:“好好说着,怎么就哭上了,赶紧擦一擦。”

任氏可不管对面是对骂还是安慰,她的脾气没发干净,哪里会罢休。带了哭腔,底气不足了些,话还是继续说了:“瞧爷说的,我有什么脸面。女人的脸面还不是男人给的,爷给过我脸面吗?”

臻徊刚一张嘴要说“我哪里没给你脸面”,脑子里倒是反应了过来,赶紧收了声。

任氏不依不饶,眼泪落得更凶,话说得也更快了:“我进门不到半年的时候,还是新婚,爷就抬了一个妾进门。爷这是给我脸面?当时成亲,虽是我任家高攀,也是两家和和气气议的亲,并非我爹娘一意强求让爷娶的我。我真心实意跟爷过日子,爷却直接甩了我个大耳刮子。深州城里晓得这样事的,哪个不是笑话我,就是我娘家那些姐妹,也没少说风凉话。这板上钉钉的事,我便是再委屈,能与旁人说出个什么理来。当真是我有身孕不能伺候爷,爷有一两个通房我也就认了,偏生我肚子还没个动静,爷就往家里抬妾!我哪里有脸面呀!”

任氏哭得伤心,臻徊心里后悔不已——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就让任氏绕到这件事情上去了。

新婚不足半年就抬肖姨娘进门,这事确实是他理亏,祖父父亲没少为这事教育他,因此现在任氏说起,他也没的多余的话反驳。

走上去将任氏拉到怀里,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安慰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地道,我已经向你赔过礼了,你也就宽宽心。这回回了甬州,没人会因为这个再笑话你了。”

任氏依靠在臻徊怀里,手揽上了臻徊的腰,即便是对臻徊身上那浓郁熏香很是反感,也一遍遍在心里念着见好就收,慢慢弱了哭声。

臻徊却是犯了傻了,安慰了几句,竟又把话题转到了肖姨娘身上:“我晓得你不喜欢你那些陪嫁,平日里不是躲得她们远远的吗?这回你要打发了她们回去,那都是你的丫鬟,我自是都听你的。现在身边没个合用的人伺候,也是着急不来的事,咱们也就在庆安堂里暂住,这里地方小,实在没有地方再买些人进来了,等到庆和堂修缮好了,你再选几个可心的手脚麻利的,眼下这不就是将就将就嘛。”

任氏听了这前半截还是挺舒服的,她就喜欢听这些顺着她的话,便等着臻徊说后半段。

“羽潺原也是书香出身,哪里干过伺候人的事,便是有做得几样不合你心意的,你也别一直揪着她不放。她也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你是大妇,宽些心。”

羽潺是肖姨娘的闺名,任氏听在耳朵里,刚灭了的火又唰得一下烧起来了!

“爷倒是真心关心她。咱裴家上下那么多丫鬟,那些刚卖了身送进来的,有几个以前做过伺候人的活计?还不都是靠府里的婆子媳妇们细细调教出来的?她生的就是伺候人的命,若要做正经主子,何必埋了身份与人做妾?”任氏嘴上尖刻起来,推开了臻徊,半笑不笑,“便是妾算半个主子,那也是半个奴婢,伺候主母天经地义。我一没打她二没罚她,怎么在爷眼里我就是个不宽心的大妇了?爷倒是说说,她做的那些事,哪一样是做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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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脸面(二)

任氏只要刻薄起来,没有说得口干舌燥是绝对不会停下口的。

说到肖姨娘做的错事,一样一样,简直就是如数家珍。

“回来的路上,马车颠簸,我说不舒服,她有本事比我还不舒服。我即便是头晕目花每天都没落下去母亲跟前伺候,她肖羽潺有到我跟前端过几杯茶?爷那天守灵回来,累得只能在庆安堂门口歇息了,七妹妹跑来传信,我正巧在梳头,听了心里着急,只想着让她手快些,她倒是真心向着爷,一扔梳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好端端摔裂了我的牛骨梳子。她跑去爷那儿了,要真是能帮上爷我也就算了,结果呢,就只顾着哭哭哭,我若不喊停,爷那身衣服都能给她哭湿透喽!这是当真没有屋子住,也没人手伺候,我也是问了六伯祖母与母亲的意思,让她睡在外间守夜,她天天喊冷喊冻的,这屋子里有地龙有火炭,哪里会冷了?知道的是她体弱要人抱着睡才暖和,不知道的还当是六伯祖母这里条件不好住得不舒坦,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还不知道怎么闹心呢。让她倒茶,烫得能起泡;倒洗脚水,凉得能逼得人一脚踹翻了盆子去。”任氏自顾自数落得痛快,抬眼瞧见臻徊越来越阴郁的神色,也没丝毫的害怕和退缩,扬了扬下巴,冷笑了一声,“爷,我这哪一桩说得不对,哪件事做得过了,你给我评说评说?”

臻徊一开始还听得清楚任氏在抱怨些什么,等到了后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明了。抬手按了太阳,揉了几揉。臻徊的声音倦倦的:“敏儿,哪里就有了这么多的不如意?你听听你那一长串,出口成章的举子都没你本事。”

“爷真是抬举我了。”任氏嗤笑出声,“人家举子寒窗苦读十几年,我嫁人连一年都没有,哪里有那个本事了。我也没有她肖羽潺本事。说哭就哭。都不用酝酿酝酿,眼泪跟用不完似的。”

臻徊被任氏的伶牙俐齿给折腾怕了,摆了摆手,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正房奶奶,不要跟个妾一般见识。她就是那个性子”

“那这也是我的性子。”

臻徊斜斜看了任氏一眼,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开了门想出去。

臻徊要鸣金收兵,任氏却还要再战三百回合。冲过去拉臻徊的衣角,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脚,吃痛地抱着膝盖,眼睁睁看着臻徊迈步出去。

臻徊没听见后头任氏碰撞的声音,只听见了那之后幽幽的一句话,说得他的心凉了。

任氏说:“爷不喜欢我计较,难道要我和母亲一样吗?和她一样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让个妾压得死死的。爷才满意吗?”

臻徊脚步顿了顿,到底没有回头。经过站在外头惊慌失措的臻玟身边的时候也没有多瞧一眼。

臻玟双手绞着手帕,慌张不安地看着臻徊越走越远,勉强压着心里的紧张害怕往门边挪了几步,想去瞧瞧任氏。

她以为任氏会跳起来,会张着嘴儿长长一串一串的谩骂,或者是一把扫落桌上的东西,将能砸的都砸了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只有那样才像任氏。

以前在深州的时候,任氏和臻徊也时不时就会吵起来,每一次都是以臻徊避出去结束的,然后任氏就在房里发脾气,屋里伺候的人都会被挑刺骂上一通。所以一到那时候,就会有丫鬟来请臻玟过去,任氏再大的火气都不会冲臻玟发作,过一刻钟也就歇了。

这回应该也会这样的,可臻玟站在门口,半响都没听见里头的动静,她偷偷探进去半个脑袋,里面的情景唬了她一跳。

任氏什么都没有做,抱着撞疼的那个膝盖就这么坐在地上,没有揉也没有哭,面无表情。任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帘低垂,压根没有注意到偷窥的臻玟。

臻玟这下更是不晓得如何是好了,她听长辈们说过,人受了打击,要发泄出来才不会闷坏了身子,眼下任氏这样,可不就是闷着的吗?这若是闷坏了,要怎么办呢。

臻玟管不了那么多了,叫了两个丫鬟一道进屋,偏偏臻玟依依呀呀了许久两个丫鬟又嘴上说了半天劝了半天,任氏也没给她们一个回应,臻玟心一横,让丫鬟拖着任氏起来。

丫鬟们不敢使蛮力,一面好言劝着一面又拉又抬,好不容易将任氏安顿到椅子上,又倒了些热茶来递给任氏,偏她又不接。

臻玟急得直掉眼泪,捂着帕子哭了,任氏在这时却突然醒悟过来,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将臻玟主仆推出了门外,上了门栓。

臻玟又是拍门又是哭的,对屋的查姨娘都开了门出来看热闹。

查姨娘转着眼珠子,嘴上正要说几句风凉话,余光瞟见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正对着她,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颤,努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还回去,无奈这笑比哭还难看,自家都觉得损了颜面。只不过李嬷嬷是周氏那儿的人,不是她能随意给一顿排头的,缩了缩脖子进屋去了。

李嬷嬷一早就听见臻徊和任氏在吵架,不过非礼莫听,主子之间的争执她一个当奴仆的才不去搅和呢,再说了,谁家夫妻不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哪里会有隔夜仇,全当没听见就是了。

她自己不多嘴,自然也不会让查姨娘多嘴,见查姨娘自己退缩了,又坐回去煎药——眼下四房没有多余的人手,查姨娘的药少不得由她亲自经手的。再神仙的药也抵不过自己不上心,小月子的人天天歇不住,动不动就想跑出来转悠,回头落下了病根子,可不是她李嬷嬷不会照顾人。李嬷嬷冷笑一声继续扇着火。

臻玟见叫不开门,万般无奈之下,就想去看看臻璇回来了没有。晓得她并不在庆安堂。臻玟就带了人守在了游廊里,等着臻璇回来。

那丫鬟将这些事讲完了,抬头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臻琳与臻璇,哀求道:“四小姐、七小姐,两位去瞧瞧三奶奶吧,我们小姐是真心担心三奶奶。怕她气坏了身子。”

臻琳没有开口。只偏过头去看臻璇,她之前就留意到了,臻璇有些不高兴了,尤其是在任氏和臻徊的言语里提及五房的时候。

臻璇挑了挑眉。臻徊和任氏吵架,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哥哥嫂嫂的矛盾。中间还夹了一个妾,岂是她们做妹妹的可以横加插手的,便是劝。又怎么去劝?

若是往日就亲切和睦的兄妹也就罢了,臻徊他们回来不过就这么些日子,实在是热络不起来,更何况刚才别人吵架的时候都将他们五房给摆出来,好似挡箭一般。

留意到臻琳的目光,臻璇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做了一个深呼吸。叹了一声:“四姐姐怎么看?”

臻琳抬起头,食指轻轻点向臻璇微微蹙起的眉头。失笑道:“这般苦大仇深,在这里听了一会,竟是比刚才还乱了分寸了。”

臻璇被臻琳这么一点,即便心中对臻徊和任氏有些意见,也不好再皱着眉头,扭头对臻玟道:“晓得你担心三嫂,只是三嫂连你都不见,怎么肯见我和四姐姐。三嫂与三哥哥吵架,定是觉得失了面子,我们还一个个跑去劝,她不是更觉得丢了颜面,恐怕越发要避开了。”

臻玟眨巴着大眼睛,刚才哭过了,这会儿眼眶还是红的。她听了臻璇的说,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到底放心不下,又转过身往四房的院子看,手还抓着臻璇,并不肯松开。

“解铃还需系铃人。”臻琳柔声道,“八妹妹担心三嫂,不如我们一道去找找三哥哥。三哥哥刚才是在气头上,这会儿说不定气消了,我们劝他去和三嫂说说,也就没事了。”

臻玟被臻琳劝了几句,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被带出了庆安堂,寻臻徊去了。

臻璇回屋,觉得有些乏了,让桃绫铺了床,小睡了一个时辰,起来换了身衣服,去李老太太屋里。

才刚掀起帘子进去,就在里头还有别人在。

此时后退已经来不及了,臻璇稳了稳情绪,与李老太太和季氏行了礼,扭头又道:“三哥哥怎么来了?”

在李老太太屋里的正是臻徊,他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掩盖不了疲倦,目光从臻璇身上转到了桃绫那儿,复又转了回来:“自是来赔罪的。”

“赔罪?”臻璇不解。

臻徊说得落落大方:“这次回来得着急,庆和堂年久失修,我们暂住在庆安堂已经是给六伯祖母添麻烦了,偏偏事情还多,从头一日起就吵着了六伯祖母,我怎么能不来赔罪?”

李老太太招呼臻璇到身边坐下,话虽是与臻徊说的,眼睛却没有看他:“那也不是你的过错,查姨娘小产,也不是谁愿意的。这牙齿还有碰着嘴唇的时候,何况你们这一大家子,有些矛盾也是难免。不像我们五房,就这么几个人,便是想闹也闹不起来。”

臻璇低着头,目光落在手上的帕子上,以眼神数着上头的针线,心里一片清明,祖母是生气的,若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来为难晚辈。三哥哥说是赔罪,不过是口头上几句,还都是避重就轻的,怎么能让祖母满意呢。

臻徊也听懂了,面上讪讪的,很是尴尬,正想着要再说些什么,倒是季氏开口替他解了个围。

“今日婶子就多句嘴。”季氏看了眼李老太太,见她没有阻止,才继续道,“你媳妇就是脾气火爆了些,火上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估计是消气了的,你一会去说几句好的,也就算了。夫妻是几千年的福缘,不要伤了。”

臻徊也是晓得任氏性格的,在他心中任氏确实不如肖姨娘可爱婉柔,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媳妇,若真做得过了,他倒也不忍心,听了季氏的话,赶忙道:“听婶子的话,我一会哄哄去。”

李老太太拍了拍臻璇的肩膀,道:“便如此,送你哥哥出去吧。”

臻徊不好再坐,起身行礼,与臻璇一道出来了。

臻徊走在前头,臻璇缓步跟着,微微落下几步。

猛得臻徊停了步子,转头看着臻璇和桃绫,道:“我最近也在想,不如七妹妹福气,只桃绫一个丫鬟,就顶得了别人屋里三四个人的本事。”

臻璇听此,只觉一愣,抬起头狐疑地看着臻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八章 脸面(三)

听臻徊言语之中提到自己,桃绫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暗自叫苦。

她果真是让臻徊记恨上了,回忆起那天清晨在庆安堂门口,臻璇急急去找任氏了,她一人留在臻徊边上,小声又唤了几声“三爷”,隔了很久,臻徊才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瞧见了她。

她被唬了一跳,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臻徊微微皱着眉头,刚开口说了一句“是谁?”,就被哭着扑上来的肖姨娘撞了个满怀。

这些都不是过错,过错便是臻徊被任氏和肖姨娘扶回去时自己竟然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而后又在说要堵了三奶奶的嘴时落入了臻徊的耳朵里,当真是祸从口出,此时便是再懊恼也没用了。

臻璇亦是明白桃绫那两次大约真是惹了臻徊了,臻徊现在这么说,她一时也摸不清对方心思,是言语之中挑几句刺就算了,还是要罚。

臻璇不说话,臻徊便继续说了:“七妹妹难道不觉得吗?咱们这回回来,下人几乎都遣散了,身边都没有人能伺候妥当的。你三嫂那里就只能让羽潺,就是肖氏暂时伺候着,她一人怎么能将事事都做好了?可再一看桃绫,不就是一个人就将七妹妹这里打理得妥妥当当的,我怎么能不羡慕呢?”

臻璇眨眨眼睛,琢磨着臻徊的话,这是想让她将桃绫借出去给任氏使唤,好让肖姨娘避避风头?这等鬼主意也不知道臻徊怎么想出来的,任氏挑剔肖姨娘为的是对方是臻徊的妾,便是另外有人伺候,任氏也一样不会让肖姨娘舒舒服服的。

“三哥哥这是抬举桃绫了,桃绫只服侍我一个。肖姨娘又要伺候三哥哥又要伺候三嫂,难免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就是这些日子紧些,等庆和堂修缮好了,定是要再买些丫鬟婆子的。”臻璇说到这里看了眼臻徊的面色,见他不置可否的样子,又加了几句。“三哥哥也知道。我这里就桃绫管事,平素依赖惯了,挽墨年纪小,又是新来的。还要靠桃绫指点,所以这丫鬟也被我养得有些脾气了,嘴上说话没有分寸。得罪三哥哥的地方,三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这回。”

桃绫哪里听不懂这些。这礼赔了,以后臻徊便不好拿那些过错来罚她了,于是赶忙上前两步,规规矩矩福去:“奴婢口出狂言,不敬三爷与三奶奶,自当受罚。”

“那依你说,该罚些什么?”臻徊扬了扬眉头。见桃绫局促地将身子福得更低了,他笑了起来。“七妹妹这是不相信我呢,我是真心羡慕,又没有要罚她的意思,若真要怪罪,那日在湖边便已经怪罪了,何必等到现在?”

臻璇抿着唇,臻徊那样子不似胡说,恐怕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便道:“三哥哥大量。我晓得是桃绫做错了事,三哥哥便是罚她也是应当的。”

臻徊笑容深了:“七妹妹也说了,屋里头就靠桃绫管事,我怎么好罚她呢。只是七妹妹,我有一样不解,先要问一问。我也不是能藏住话的人,若问得错了,七妹妹也别往心上去。”

臻璇点了头,臻徊四下一打量,并没有瞧见旁的什么人,这才道:“从前老祖宗在的时候,一切用度都是从公中出的,如今虽是各房各管各的钱,田产铺子也不过就是挂了名,没有实质性的分出去。五房是只有十一弟一个男丁,也不需要如此节俭。家里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有数的,偏到了七妹妹这里就少了,七妹妹怎么就没去与六伯母说一说?加几个人手一年能花上多少银钱?六伯祖父在时,没少给公中交银子,七妹妹便是多用一些,又心疼什么呢?”

臻璇听到后头就垂下了眼帘,不愿意让臻徊看见她眼中的情绪,五房人手少,一来是因为银子,二来是李老太太不喜欢那么多人,反倒显得人丁更稀薄了,这才一再减了伺候的人。

桃绫一人顶三四个人,是实话,也是无奈,后来添了挽墨挽琴,挽墨给桃绫帮忙,挽琴伺候着李老太太,五房事情少,也没那么捉襟见肘了。

“三哥哥,祖父在时,虽是二品尚书,可为官清廉,俸禄都是有数的,给公中交的银钱比不过二房四房经商所得,哪里算是多的呢。弟弟名下的田产都由六伯父打点,年末时银子也从未少给过我们。五房人手少,实在是祖母不喜欢人多呢。”

臻璇既然是这么说了,臻徊也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多打转,道:“前头就提了是我问一问,七妹妹听过就算了。我去瞧瞧你三嫂去。”

臻徊没有再让臻璇送,先一步回去了,臻璇只等着那背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才长出了一口气,回了李老太太那里。

李老太太不愿意多说五房的事,而是问起了今日臻璇去长房的情况,待听到贾老太太也在时她皱起了眉头,哼了一声以示不满,又听得臻璇与臻琳去看了臻珧,她慢慢摇了摇头,末了道:“都是能折腾的。”

季氏听完也紧了紧眉头,低声与李老太太道:“媳妇想着,大伯母那里也是要着急了的,总不能真的拖到祭祖那天才来做决断吧?”

“是要着急。”李老太太叹了口气,握着臻璇的手紧了紧,“这一大家子,再亲,能亲过自己亲生的去?几个丫头年纪都相仿,若一个不好了,其他几个能好吗?大嫂子下面还有四个丫头,定是上心了的。”与季氏说罢,又扭头与臻璇道,“你也莫急,有祖母在,不会让你吃亏。九丫头心里有了打算,十六媳妇也不是个不懂进退的,会好的。”

又说了一些家常的事,李老太太困乏了,便也散了。

臻璇回了房,桃绫跟进来关上了门,扑通一声跪下,道:“小姐,是奴婢没了分寸,让小姐为难了。”

臻璇没有拉桃绫,在榻子边坐下后,开口道:“你跪在地上,谁给我倒水喝?”

桃绫闻言一怔,抬头见臻璇真的一副等着喝茶的样子,这才爬起了身,倒了一杯送过去。

“桃绫,也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没将那些放在心上。”臻璇小口喝着水,待喝完了,又递回去给桃绫,“我们两人真心相待,平时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可落到别人耳朵里,就不对了。”

“小姐说的是,是奴婢讲话不分场合。”桃绫又添了水,她已经明白了臻璇的意思。臻璇不希望为了这件事,自己以后就不敢在她面前实话实说了,而是想她能更注意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要被人听了去。

臻璇见桃绫听懂了,笑了笑,压着声音,道:“三哥哥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奴婢也摸不透。”桃绫抿了抿嘴唇,转着眼骨子,“会不会是银子的关系?”

臻璇没反应过来,问:“怎么说?”

“奴婢也是听说了一些,又猜了一些。四房这些年在南方打理铺子,赚不少银子的,除了交到公中的,只怕也剩了不少在手上。这一回迁回来,那边打拼下的铺子等于也就交出来了,这可都是心血。小姐若是为了老太爷当初交到公中的钱,让六太太拿一些出来给五房日常用,他们四房便有由头也跟着闹一闹,让公中多吐一些出来了。”

桃绫一番话,说得臻璇吃惊不已,待理顺了思路,不由失笑出声,自己果真是太嫩了。

这么大一家子,为了钱财有冲突也很容易理解。从前莫妍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理一切俗事;重生之后,便是担忧五房羸弱,也没动心思去谋划公中的银钱,毕竟五房每一年交进去的也就那么多,哪有脸面去谋?

“我是不会为此去跟六伯母要钱的,不晓得三哥哥见我没动静,还会打什么主意?”臻璇撇撇嘴,“还是那句话,与他远一些。”

桃绫应下了。

到了第三日,便有了消息。

张氏含泪点头,答应将臻珧的生母高氏抬为妾,姜老太太再不喜欢高氏也晓得要给臻珧一个出身,既然张氏都应了,她又能说什么呢。

张氏抱着臻循哭了一日,十六老爷又是心疼又是内疚,少不得哄上一番,夫妻感情倒是更好了一些。

包老太太过世了,对于高氏为妾,四房也没人会多说一句,这事也就定下来了。

臻珧来了一趟,只说是要给臻琳和臻璇道谢,臻璇不明就里,直到到了庆荣堂里见了臻琳,才晓得了事情的经过。

张氏本来还不愿意松口的,是曹氏过去说了些话。而能让曹氏去当说客的,也就只有马老太太了。

马老太太便是听了臻琳的回话,才下了决心。

臻琳拉着臻珧坐下,道:“总归是要定下的,我和七妹妹也就是赶了巧了,其实并没使多少力气。你姨娘有了名分,你也该高兴的。”

臻珧点了点头,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道:“姨娘当初不顾性命也要生我下来,如今能这样,她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九章 脸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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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十八日祭祖那日,谁敢耽搁,无论是太太奶奶还是丫鬟婆子都是一脸的恭敬,各自行事。

祠堂里摆了祭祀的桌子,男子们进了祠堂,女眷们跟着几位老太太在外头院子里,跪拜行礼。

三老太爷是辈分最大、年纪最长的,这些年过得都是逍遥日子,精神气倒是不差,身板也硬朗。没要人扶,他跪在祖宗牌位跟前,朗声念着祭祖词,声音洪亮即便是跪在外头院子最外面的小姐堆里的臻璇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的头都叩在地上,哪里会去管是否冰冷坚硬。

臻璇本不敢动,直到听见三老太爷一字一句的“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时候,她猛得就想起了他教训贾老太太的话,偷偷抬眼去看跪在前头的贾老太太,只见对方被这话一震,身子晃了一晃,差一些就跪不住了。

臻璇心里笑得讽刺,如果贾老太太当真会怕祖宗怪罪,怎么会对莫妍这个拜过祠堂的裴家媳妇下手呢,这难道是对得起列祖列宗的事情吗?与其这会儿心虚,何必做那么多的缺德事呢。

贾老太太到底还是撑住了,没有倒下去,臻璇收回了目光,微垂了眼帘,盯着石板地。

前头请了族谱,又让十六太太张氏、三奶奶任氏两位新媳妇上前郑重磕了头,才算完了。

从祠堂出来,在庆荣堂里备下了午饭。段氏、曹氏与周氏准备了小半个月,这才将这一顿饭给安排妥当了。

臻璇与姐妹们一桌,吃得也算可心。

等吃完了,李老太太有些乏了,让季氏与自己一道回去,臻璇也要跟着走。却被李老太太拦了。只说喜庆日子多和姐妹们一道,臻璇也不坚持,只送到了庆荣堂外,便又进来了。

贾老太太倒是没有走。坐在里头与马老太太和姜老太太说话,臻璇心里明白,只怕是上回没有说出个结果。又不好每次都亲自过来,这一回正巧有这个机会能在这里,哪里会先一步走了呢。

而让臻璇有些意外的是刘氏也没有走。记得前两年祭祖时,每每用过了午饭,刘氏就会回庆福堂。

那时宅中只有孙氏与莫妍两位奶奶,莫妍不喜多言,孙氏也不好过分亲近,莫妍与小姐们更是说不到一处去,每回都是陪在婆母刘氏身边。

刘氏是在逗圆姐儿。辰哥儿已经会说几个词了,靠着马老太太依依呀呀的。很是讨喜,圆姐儿也很精神,比起刚出生时的小身板来,如今与名字一样,圆润圆润的。

刘氏抱着圆姐儿,喜欢得都要将手上的镯子塞给孙氏,好以后给了孩子,孙氏推了几推,说着小孩子受不住那么大的礼,刘氏才作罢了。

抬起头,刘氏正巧见到臻璇进来,赶忙招招手,道:“七丫头也过来。”将圆姐儿交给孙氏,刘氏拉着臻璇,笑道,“这家里那么多丫头,原来看看都差不多,这段日子以来,我是越来越喜欢七丫头了。”

臻璇赔笑,刘氏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阻拦了苏满玥,没有让那样的女子成了臻彻的媳妇。

段氏眯着眼儿也笑了,自打上回臻德、臻徽出了事,马老太太很少会给她好脸色,今日因着辰哥儿圆姐儿受宠,她也有了底气,接了刘氏的话,道:“七丫头是个好的,莫说三弟妹你喜欢,我们几个都喜欢着呢。”

刘氏听了段氏的话,点了点头,又瞧了瞧粉雕玉琢般的两个娃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没大嫂你的福气,孙儿孙女都有了。若不是我那儿执拗,妍娘也不会早早就去了。”

冷不丁的提起了莫妍,屋里人都是一愣,贾老太太的脸尤其不好看。

臻璇眨了眨眼睛,这个婆母从前对莫妍还是挺照顾的,从没有因为莫妍与臻彻不合而说过她什么,事到如今,评说起来,也只一句“我儿执拗”,臻璇嗓子一涩,强压住泪水,撇过了头。

刘氏似是浑然未觉这里那么多人的情绪变化一般,拍了拍臻璇,道:“七丫头,替我剥个桔子来。”

臻璇赶忙应了,从果盘里拿了一个,细细剥起来。刘氏喜欢吃桔子,往年年节时莫妍也会替她剥,去了皮,再拉去上头的白色的丝络,分成一遍遍,再递给刘氏。

刘氏接过去时眼神一暖,看着那桔子肉,道:“你也晓得我不吃丝络?”

臻璇心中诧异,低下头,这是她的疏忽了,只想着刘氏从前是这么吃的,却忘了如今她已不是莫妍了。深吸了一口气,她只能这般解释道:“我以前见过二嫂给三伯母剥桔子,就是这样的。”

刘氏心中悲戚,揽了臻璇过去:“我的儿,也是你有心,你二嫂那么安静的人,有几个会注意到她在做什么,说到底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臻璇强咬着嘴唇,这才将泪水都逼了回去,刘氏的眼睛却已经红了。

曹氏见此,忙劝道:“三嫂嫂,你是信佛的人,有些事是命中自有定数。臻彻媳妇这辈子早早去了,没享天福,下辈子定是一个有福气的。”

刘氏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哭泣不吉利,只是一时悲切,没有忍住,得了曹氏几句劝,点了点头,收了泪水,看着臻璇道:“好孩子,伯母失态了。你二嫂晓得有人挂念她,也会高兴的。你莫要难过,去与你几个姐妹玩吧。”

刘氏这番话,臻璇心里翻滚,她挂念莫妍,是因为她就是莫妍。莫妍的下辈子便是如今的臻璇了,有没有福气。与其由命中来定,不如自己多努力一些。

臻璇给长辈们行了礼,转身去了姐妹中间。

姐妹几人由臻瑛带头,在玩戏,臻璇刚过去,便被臻琳拉住了。说是自家玩的不好。让臻璇给支支招。

臻琪笑着不许,这般合谋,岂不是两个脑袋对付别人一个脑袋。

臻璇听了几句玩笑话,将心里的情绪都放到了一边。轻松了不少,说道:“你们先玩,这局我只看不说。下一局我也一道来。”

刚看了没一会儿,臻玟急急过来,拉了臻璇的手就往外走。

臻璇不明所以。又不想打搅其他人,跟到了外头,问:“八妹妹,这是怎么了?”

臻玟苦着一张脸,比划了一个“三”。

臻璇只觉得头都大了,这些天臻徊和任氏那里已经很少闹了。不晓得是因为臻徊对任氏亲和了脾气,还是任氏转了性格。连肖姨娘都很少被任氏责罚。查姨娘又被李嬷嬷看得死死的,不能弄出些事情来。臻璇的屋里都可以打开窗户好好透透气了。

此时见臻玟比划。臻璇压着心中不满,问道:“三哥哥和三嫂又吵架了?”

臻玟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又拉了拉臻璇衣角,让她随自己去。

臻璇本不肯去,直到臻玟的丫鬟柊吟小跑着过来,凑到她耳边道:“七小姐,您赶紧去瞧瞧,是桃绫姐姐!三爷中午吃了酒,拉着桃绫姐姐不松手!”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臻璇只觉得头晕目眩,拉着那丫鬟稳住身形,臻璇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是抖着的:“带我过去,带我去找桃绫。”

因为家里人多,小姐奶奶们都没有带贴身的丫鬟进马老太太的屋子,桃绫也不例外。照着以往,桃绫都是与庆荣堂里相熟的丫鬟们在一起说话玩笑的,从来都没有出过事。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被会臻徊缠上了。

臻徊是吃了酒的,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可能,桃绫一个小丫鬟,能有力气拼得过臻徊吗?若是再不快些阻止,后头的事,臻璇几乎不敢去想象。

臻玟也跟在一旁,她跑不快,差一点踩着裙子摔出去,幸亏身边的柊吟扶住了。

臻璇猛得停下脚步,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她是没有了小臻璇的记忆,可也弄明白了当初小臻璇是为何出的事,不就是被臻徽和臻德骗去了藏书阁吗?

臻璇扭过身,盯着臻玟的眼睛,她不是故意疑心臻玟,只是有个臻珧的事在前头,她心里不能没有一点防备:“八妹妹,当真是三哥哥拉着桃绫不放?”

臻玟被臻璇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惨白了一张脸,似是不解臻璇为何如如此问,木然地点了点头。柊吟也跟着点头,道:“七小姐,谁都知道桃绫姐姐是您最看重的,哪里会开她的玩笑,是真的。”

心有一刹那的动摇,只是,在质疑和相信之间,臻璇选择了后者,她赌不起,只因为那个人是桃绫。

依着柊吟指的方向,庆荣堂西边的花园,臻璇也不等臻玟,提着裙子飞奔而去。

前几日下了场雪,洋洋洒洒地积了不少,屋外走廊之处,早已经扫去了,这园子里却留了一些,压在树枝上,看着就觉得欢喜——瑞雪兆丰年。

只是臻璇此时并没有那样子的心情,她不解她疑惑,明明让桃绫避开些臻徊,怎么还是会撞到一起去了?

最最让她愤恨后悔的是,之前那几次,她和桃绫都是猜错了,也许应该说是猜漏了,她们都以为臻徊记恨上了桃绫,或者臻徊想借臻璇的口多谋银子,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可能性。

臻徊羡慕臻璇有这么一个能干的丫鬟,这句话倒是一点都没有作假的。

臻徊,竟然是看中了桃绫!

若是因为之前的疏忽,而要失去桃绫,臻璇真的承受不了。

一想到这里,臻璇咬着嘴唇,生生要咬出血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章 脸面(五)

第一百章了,撒花!!!

顺说终于写到这段了,96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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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头一次,臻璇觉得庆荣堂的花园实在太大了,她站在中间四处张望,入目的只剩下树丛与白雪。

鞋子湿了,脚趾麻了,她提着裙子,茫然地看着四周,恐惧和不安笼罩了心头,终是忍不住,,拖得长长的,大喊了一声:“桃绫——”

视线染了雾气,臻璇还要往深处跑,猛得就听见了一个声音——沙哑的,破了音的吼出来的,只一个音节又断了,仿佛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强压了下去。

臻璇心中一紧,她认得那是桃绫的声音,迈开步子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拐过一道月亮门,在游廊的墙壁后头,她看到了桃绫和臻徊。

桃绫已经被拘到了墙边,动弹不得,臻徊带着几分怒气几分不满,手扣上了桃绫的脖子。

没有思考,也根本无暇思考,臻璇用尽全身力气往压着桃绫的臻徊冲了过去,用脑袋将臻徊撞退了几步。

桃绫外衣散了,妆也花了,脸上全是泪水。她本已经绝望,如坠冰窖,直到听见臻璇的声音,才醒悟过来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她拼劲全力狠狠咬了臻徊一口,也要发出些声音来,虽然等着她的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得脸颊火辣辣的,嘴角发苦。似乎是破了。

她无暇抬手去摸脸颊,如木偶一般呆呆转过头,看着臻璇,看到她眼底的关切,暖意才一点点回到身子里面来。

好在,臻璇真的找到她了。

安全了

这么想着。强撑着的身子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桃绫身体一软,歪着就坐到了地上,臻璇忙上前去,桃绫一把抱住臻璇。紧紧的,放声痛哭。

臻璇搂着桃绫,盯着臻徊的眸子都要喷出火来。双手死死握着拳,她怕自己忍不住就要上去对臻徊拳打脚踢一顿,即便她不是臻徊的对手。

臻徊脸颊通红。不晓得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因为被臻璇撞破,他身形不稳,摇晃了两步,手揉了揉被臻璇撞痛了的腰,道:“七妹妹这么大的火气,不过是一个丫鬟。”

臻璇气得发抖。她听到自己牙齿发颤的声音,不是害怕。而是气愤。

不愿意与臻徊多说,臻璇顺了顺气息,捋了捋桃绫的额发,低头与她道:“没事了,我们去找长辈们说清楚。”

桃绫身子一僵,哭得伤心的人突然收了声,茫然抬头看着臻璇,手上却不敢松开臻璇的衣服,颤着声道:“小、小姐,去说了,奴婢,奴婢还能待在您身边吗?”

桃绫的声音太哀伤,似乎已经见到了自己的末路。臻璇嗓子发苦,泪水再也挡不住,串串落下,没有空出手去擦,她不肯放开桃绫:“谁要撵你走,我都不答应,这本不是你的错。桃绫,谁都不能那么做”

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桃绫只是散了外衣,并没有实质性的发生什么,可旁人定会指指点点,到时候连累的便是臻璇。

桃绫也许会被送出府,也许背上了勾引爷的恶名,成了臻徊的一个妾。

无论是哪一种,臻璇都不会接受,她将桃绫拉了起来,理了理桃绫的衣服,怒目瞪向臻徊,以示决心:“桃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到要看看,是谁没颜面!不要以为做了这样的事,我就会如你所愿!”

臻徊靠着墙,没上来阻拦臻璇和桃绫,他心里的想法臻璇弄不懂,也不想去懂。

而臻徊看着两人相扶着离开,末了眯着眼睛嗤笑了一声:“可惜了”

臻璇带着狼狈的桃绫回到马老太太的院子外头时很多人都瞧见了,诧异的有,不解的有,对上臻璇阴冷的神情,谁都不敢上来问一问。

没有等采梅打起帘子,臻璇牵着桃绫的手自己先一步掀了帘子,红着眼睛冲到了马老太太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桃绫跟在后头,自是跟着跪下。

所有人都唬了一跳,连在打戏的姐妹几人都放下了牌,走了过来。

马老太太原是与贾老太太在说话,猛得见臻璇跪下了,一时不明所以,道:“七丫头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起来说话。”

锦虹赶忙上来要扶臻璇,臻璇却不肯起,也顾不上脸上泪花,声音里都是哭腔:“请长辈们给我和桃绫做主。”

马老太太这才打量起了跟着臻璇进来的丫鬟,桃绫她是见过的,跟了臻璇多年,一直都是稳妥的,从没有哪一日是这般仪容不整——头发散了,妆亦是花的,脸上还有泪痕。

“便是要做主,也要将事情说清楚。”曹氏上前拿帕子给臻璇擦脸,安抚道,“我们都晓得你的性子,若没有大事,定不会如此的。莫要急,慢慢说,老太太断不会委屈了你的。”

臻璇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便是如此,也压不住心里的委屈和难过,桃绫这个亏是吃定了,却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吃了。

臻璇握紧了桃绫的手,努力让自己说话流畅不发抖:“前些日子,三哥哥就提过几次桃绫,我原以为是桃绫说话没规矩,惹了三哥哥,因着桃绫是我身边的,三哥哥不好说,才婉转提醒。我却是从未想到,他竟对桃绫存了心思的,今日趁着喝了酒,就要轻薄桃绫。幸好八妹妹与我报信,我急急赶去,才未弄出什么事情来。“

任氏也坐在一旁,听到这里惊得几乎把手里的茶盏摔到地上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臻璇和桃绫,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替臻徊说几句话。

梅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畏畏缩缩开了口:“七丫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丫鬟”

臻璇本就想到了会有人这么说,懦弱如梅氏会为了亲儿辩上几句也是正常的。而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臻珊,她冷着一张脸,目光在桃绫和臻璇身上转来转去,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臻璇抬起头迎着梅氏,梅氏窘迫地避开了臻璇的视线,后头的话也都咽了下去。

臻璇吸了吸鼻子,看向坐在正中的三位老太太,道:“我自己的丫鬟什么性子我自己晓得,桃绫断不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全是三哥哥一厢情愿的。我今天便是要在这里与几位伯祖母、伯母说一说,这事说小了是一个丫鬟的事,往大的说可就牵扯上了一家子兄弟姐妹了。别说我们裴家这种门第,便是小门小户,谁听说过伸手伸到妹妹房里去的,真真是要将兄弟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一听是臻徊对个丫鬟用强,无论是马老太太还是周氏,想到的都是息事宁人,大过年的,实在不想为了这么一桩事伤了家里人和气。

只是臻璇把话讲到了“脸面”上,这就不是能随意盖过去的事情了。

周氏清了清嗓子,正色与臻璇道:“七丫头,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这些事是断断不能乱说的。”

臻璇咬了咬下唇——嘴唇刚才就破了,此时一咬,更是痛得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俯子重重磕了一个头:“我和三哥哥并无仇怨,我何苦作践桃绫来诬陷她?当真是三哥哥太过分了。”

马老太太与周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将手中的佛珠串子拍在了桌子上:“去,将臻徊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喝了多少酒,竟然把心智都给迷了!顺便去找八丫头,既然是她给七丫头带的话,总要听听她的说法。”

锦虹不敢耽搁,行了礼下去找婆子去寻臻徊和臻玟。

屋里早没有了之前愉快轻松的氛围,压抑得紧,没有哪个敢随意交头接耳,偏就有一人幸灾乐祸一般。

贾老太太的眼眸子里嘲弄一闪而过,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装作漫不经心地道:“这到底啊是一家人,叔叔也好,侄子也罢,都是喜欢招惹丫鬟的。”

这话一出,只听得一阵抽气声,皆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贾老太太,谁敢去接这个话啊。

贾老太太似是完全不在乎旁人的反应,端了茶盏,一面吹,一面冷笑。

张氏就像是被人重重掐了一把心肺一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了过去。记得边上的十二太太赵氏又是惊呼又是掐人中。

姜老太太猛得站起身,指着贾老太太开口就要骂上一通,却被贾老太太不咸不淡的一句“我说的难道不对?”给生生闷了回去,气得浑身发抖。

当真是各人各反应,臻璇抬起头,目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扭过身看着桃绫。桃绫面如死灰,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活泼劲,见臻璇看着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刚扬了了唇角,泪水就跟着溢了出来。

这一哭,又把臻璇给招哭了。

这一屋子从老到小,都忙着琢磨自家的心事,独有她和桃绫跪在正中,明明是苦主,却显得孤零零的。

张氏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靠着赵氏喘气,看向桃绫的目光里也不知道是埋怨还是愤恨。

臻璇挺了挺腰板,却感觉到一只素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人的容颜,眉目清雅却给人安心的力量,她茫茫然喃道:“四姐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一章 脸面(六)

臻琳笑得很浅,微微冲臻璇颔首,臻璇看着她的唇,读懂了她说的两个字:莫怕。

懂是懂了,却还未明白过来,臻璇就见臻琳已经扬起了头,与贾老太太道:“可不就是一家人吗?我们七妹妹平日里的性子最是稳妥的,我们都说,只有六叔祖母与十四婶娘才能将七妹妹教导得这般温和得体呢。只是一遇到事情,七妹妹可从来不含糊的,有什么说什么,不就跟三姐姐一样嘛!”

臻琳的声音不重不轻,语调平稳,正好让一屋子里的人都听见。

臻瑛闻言,上下打量了臻琳一番,嘴上却没有表示,看起来并不介意臻琳言语之中提及自己。

马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赞许地看向臻琳。臻琳这丫头就是个会说话的,这么一说,把之前贾老太太损二房四房的话给带过去了,给了那么多人台阶,她忍不住点了点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来。三丫头、四丫头,扶你们七妹妹起来。”

姜老太太忿忿地看了一眼贾老太太,不愿意再理她,坐回位子上扭头生闷气。

相比起二房,四房此时更是尴尬了。

任氏咬着唇,见婆母软弱,臻珊不帮腔,心里一阵子的痛。她是知道臻徊脾气的,定是因为前阵子的事恼了自己与肖姨娘,这才会对别的人动了心思,可要说臻徊硬抢,她还是有些保留的。

看了看低头跪着的桃绫,任氏只觉得眼睛跟被针扎了一样。

桃绫大眼睛,鹅蛋脸,柳叶眉,标准的美人胚子。任氏从前是最最不喜欢这样的美人的。她陪嫁丫鬟里漂亮的早就被她打发走了,头一天住到庆安堂里时,她就对这帮丫鬟留了心。只是在挽琴掩盖下,她才没有对桃绫特别上心,不想就是这个丫鬟,入了臻徊的眼。

真真是可恶!

任氏在心里啐了一口。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些:“七妹妹。出了这样的事,不管谁对谁错,嫂子总要替你哥哥给你赔个不是。”见臻璇抬头看着自己,任氏清清嗓子。继续道,“一会等你三哥哥与八妹妹来了,长辈们也会问清楚的。不如趁着现在,让桃绫先说说是个怎么回事?”

桃绫听见自己的名字,身子猛得一颤。目光幽幽看着臻璇。

臻璇心中诧异任氏的态度,以她对任氏脾气的理解,现在没有跳脚就已经很难得了,竟然还会说出赔不是这样的话来。不过任氏说的也有道理,问话总归是两边都要问的,她刚才说的不等于桃绫经历的。

冲桃绫点点头,臻璇道:“桃绫。你细细讲,没事的。”

桃绫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将来如何就靠自己这张嘴了,桃绫俯身磕了头,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与臻璇之前猜测的一样,桃绫与庆荣堂里相熟的丫鬟一道说说笑笑,突然听说花园里的腊梅开了,想着季氏格外喜欢腊梅,便想去摘一些。

那花园是庆安堂里的一处小园子,要穿过大花园绕过去,桃绫从未去过,央了孙氏房里的莲籽一道去。快到小园子时,有一个婆子来寻莲籽,只说是孙氏屋里有些状况,香萃正四找她。

桃绫想着那园子再拐个弯就到,不好意思耽搁莲籽的事,两人便各做各的去了。

哪里想到就是这一个弯角,她遇见了臻徊。

臻徊喝了酒,脸上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桃绫原要避开,臻徊却已经看到了她,只好依照礼数过去问安,问了安就走。

谁知道刚一转身就被臻徊拖住了,桃绫大骇,忙要抽手回来,臻徊不松手反倒将她带到了怀里,吓得桃绫用力一推,才脱了身。

也许是以为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花园,臻徊并没有着急,反倒是像猫儿逗被扣在爪子下的耗子一般,只一步步逼着,而没有扑上来。

最难捱的也不过如此,不晓得对手何时会真正出招,心里怕得要命,桃绫慌不择路,最后被逼得无路可退,直到这个时候,臻徊才欺身上来

后面那些桃绫不知道怎么说了,眼泪打乱了思路,回忆起刚才的情景,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臻璇听着听着也跟着落泪,她过去抱住桃绫,抬头看着马老太太,道:“大伯祖母,桃绫与我一道长大,我听她这么说,心里实在难受。三哥哥往我屋子里伸手已经是错了,为何还要这般羞辱我的丫鬟?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马老太太听到这里也有了些计较,桃绫的话也解释了为何等臻玟来寻了臻璇,再等臻璇赶过去,桃绫也不过就是散了外衣,并没有让臻徊得手,之前的时间,臻徊都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这种行事,真是纨绔!

马老太太最是寒心家中出现这样的子弟,示意周氏去说,自己不愿意多言语。

周氏是族长夫人,自当是接了这桩事,扭头去梅氏道:“九弟妹,说起来八婶娘才过了没多少时日,臻徊就闹出这种事情来,传扬出去可如何是好?这孝期还未过呢。”

不仅仅是妹妹房里的丫鬟,还有祖母的孝期在前头,梅氏听了面如死灰,尴尬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臻徊他“

任氏更是气恼,她本就是火爆脾气,刚才强压着才没有发出来,现在实在坐不住了,道:“七妹妹,你三哥哥是荒唐,可嫂子我就是不明白了,怎么好端端的他就盯上了桃绫呢?要说漂亮,五房的挽琴拉出来,这家里有几个丫鬟比得上的?我听闻桃绫是个辣的,那日可是能将茶香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怎么今天就没了力气了?”

果真是开腔了,臻璇心里冷笑,若不这么说话倒是不像任氏了。

臻璇丝毫不掩饰面上的不满,冷冷瞧着任氏,道:“照三嫂的说法,三哥哥不应该单单惦记桃绫,要把挽琴也一道捎上?我五房就那么几个丫鬟,是给三哥哥一个个挑的?便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身边的丫鬟也是由我说了算,何况一个娘家哥哥!若论力气,桃绫对付茶香可以,难道三哥哥的身板和茶香一般?那我倒要问问嫂子,怎么替我裴家照顾的爷,让爷的身子与一个丫鬟一样!”

任氏被臻璇呛了一顿,更是一顿心头火冒上来,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臻璇道:“我怎么照顾爷还要与七妹妹回话不成?一个闺阁姑娘,开口闭口说夫君,这就是规矩了,这便是体面?”

臻璇可不管任氏的气急败坏,哼笑了一声:“规矩?体面?今天当哥哥的手都伸到我屋里来了,我还有半点体面吗?若要说规矩,在长辈面前拍桌子,三嫂嫂你这又是什么规矩!”

任氏梗着脖子,涨红了脸,臻璇那些话听起来甚是耳熟,可不就是套用了她与臻徊吵架时说的话吗?吵架时她不介意自己的嗓门让别人都听了去,可此时再由旁人将这番话反击自己,任氏就受不住了,张口就要骂人。

任氏话还未出口,只听得臻瑛嗤笑,她留心听了臻瑛的话,顿时跳脚。

臻瑛的声音不大,说得却一点也不留情面:“照三嫂嫂这么说,家里那么多姐妹,都该好好调教调教身边的丫鬟,长得漂亮的都打发了出去,气力没大到可以对付男人的也都一并打发了,免得哥哥们惦记着。这么一来,我屋里大概只能留一些粗使婆子了。否则将来出了事,我一个姑娘家,还要没处说理去了。”

马老太太扶着额头,头痛得厉害,屋里说的又都是这种事,丫鬟们能避的都避出去了,此时也没有一个能替她揉一揉的。眼看着这群小的吵得越来越离谱了,她伸手将茶盏扫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瓷器碎裂。

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任氏才刚骂第一个音就被吓得收了回去,进退不得,站在那儿干生气。

“成何体统!”马老太太闭着眼,谁都不瞧,“七丫头,我晓得你委屈着急,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你一个说法了?三丫头也是,知道你心疼你妹妹,也不要说这些气话不是?”

臻瑛见此,忙上前去替马老太太按了按太阳,道:“祖母,你是知道我的。”

因着臻瑛在旁,马老太太的语气才缓和了不少:“哪里不知道?四丫头刚才也说了,你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

与臻瑛是和颜悦色,对上任氏就没那么客气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都在,臻徊媳妇你着什么急?开口闭口说规矩,你眼里有我们吗?”

一听这话任氏就明白了,这一回她占不着半点好处。臻瑛臻璇那是委屈直言,到了她这里就是没有规矩目无长辈,这般区别对待,让她怄着一口气,只想着能尽快把臻徊找回来,问个清清楚楚——他到底做的是什么糊涂事!

先回来的不是臻徊,而是臻玟。臻玟红着眼眶,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进来,一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赵氏见了哪里还坐得住,过去搂了女儿入怀,急道:“玟玟,你这是怎么了?莫要吓娘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二章 脸面(七)

臻玟见了赵氏,本还噙着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嘤嘤哭了起来。

赵氏慌了神,不知道臻玟怎么了,不敢抱紧就怕弄疼了她,喊了几句心肝,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周氏镇静,问了柊吟,才晓得臻玟追臻璇时崴了脚,具体伤得如何,臻玟不会说,她们也弄不明白。

臻玟被带去碧纱橱里休息,赵氏跟了进去,只等着大夫来瞧。

柊吟被留下来了,低头站在那儿听吩咐。

“之前桃绫那事,是八丫头回来叫的七丫头,你替你主子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氏坐,喝了口茶,抬眼看了柊吟一眼,留意她的神色。

柊吟有些慌张,这还是头一回在这么多主子面前回话,她怎么站都觉得不自在,干脆跪到地上,战战兢兢道:“今日小姐们玩戏,小姐不会说话,玩不来那个,就去外头散步消食。在园子里正巧遇见了奶屋里的一个姐姐,形色匆匆的,小姐让奴婢去问了,才晓得那姐姐本要陪桃绫姐姐去摘腊梅,只因为有事才折了回来。小姐听了腊梅心中欢喜,也要去看,没想到刚走过去,就瞧见,瞧见”

柊吟说到这里偷偷打量着任氏,她是从深州跟着回来了,自然晓得任氏是什么性子,她不怕梅氏或者赵氏发作自己,就怕招了任氏的恨。

周氏自是瞧见了柊吟的眼神,放下茶盏,道:“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是听你一个说法,怕什么?”

柊吟苦着脸。这一屋子的主子,此时都看着她,这感觉就跟跪在罗汉堂里一般,只觉得那一百零八座罗汉像都死死盯着自己,要把自己瞧出个窟窿来。

“奴婢,奴婢”柊吟结结巴巴。只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她不敢再去看任氏,硬着头皮道,“奴婢就瞧见三爷缠着桃绫姐姐,桃绫姐姐到处躲。小姐吓得脸都白了。赶忙跑回来寻七小姐。”

柊吟的说法与之前桃绫和臻璇说的并无出入,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孙氏的细眉蹙着,声音轻柔:“既然是我屋里的莲籽带的路。便将她也叫来问一问。”等马老太太和周氏点了头,孙氏站起身,走过去拉臻璇。“七妹妹别跪着了,便是有地火龙,这硬邦邦的也伤膝盖,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若因此再有些什么,还不是要惹得你祖母与母亲伤心。听嫂嫂一言,先起来吧。”

孙氏这么一说。臻璇也不好继续跪着,又不敢让孙氏来扶。

这段日子的月子餐调理下来。孙氏的身子好了许多,可臻璇却还是记着她生圆姐儿时的九死一生,心里怯怯的。

孙氏晓得臻璇心意,面上带了笑容,转身与马老太太道:“孙媳妇想,让桃绫也起来吧。今日已经吓坏了,夜里若病了,岂不是麻烦?七妹妹身边就她一个得力的,实在离不开。”

孙氏说话条理清晰,既然与她有关她就揽过事情而不是避得远远的,又是能安抚底下妹妹的,让马老太太格外满意,也就应了她的话,让桃绫先起来再说。

得了首肯,桃绫起来站到了一边。

臻璇感激地看向孙氏,刚才是迫不得已要跪下,又要把事情往大的说,这才能避免长辈们轻描淡写的处理,不给桃绫一条明路。

眼下事情到了这一步,定是要有说法的,孙氏此时强调了桃绫对她的重要性,长辈们便是要卖了桃绫也要顾及一下五房。

孙氏拍拍臻璇的手,出去唤莲籽。

无论是言语、动作还是姿态都恰到好处的孙氏,确实是让人欢喜的,只有任氏斜斜给了孙氏一个眼刀子。

同样是孙媳妇一辈的,孙氏的贤淑端庄甚是扎眼,更显得她不懂事似的,真真是气恼。再想到孙氏婚后在婆家如鱼得水,日子美满,更是嫉妒得冒火。凭什么孙氏有儿女傍身,丈夫宠爱,她就要在新婚半年时就喝妾室敬的茶!

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个人!

没人去打理这会儿任氏的心情,莲籽很快就进来了。

莲籽说的与之前的差不多,周氏心细多问了两句,这一问便有了些端倪。

提起腊梅的并非莲籽与另外几个和桃绫聊天的丫鬟,而是一个婆子。那婆子嗓门有些大,隔着远远的和人说话,传到了她们这里,只是今日庆荣堂里人多,莲籽又没有留心,不晓得到底是哪房的婆子。

另一样便是她急急回了孙氏房里,香萃却是不曾寻过自己,搞得她一头雾水,又去问传话的婆子,哪里知道那婆子也是个糊涂的,说她是听一个娘子说的香萃在寻莲籽,她就想着来找一找,至于那娘子是谁,她此时也不记得了。

这么一说,屋里所有人的面色都沉了下来,看向梅氏和任氏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责备,任氏想大声喊一句“冤枉”,可嗓子里就跟梗了东西一般,痛得她发不出声音来。

贾老太太冷冷笑了几声:“真是出息了。”

“哐当”一声,又是一个茶盏碎了。

这一次,马老太太是用砸的。

碎片飞起,溅到了梅氏脚边,吓得她一缩脚,不安地看着马老太太。

“荒唐东西!”

马老太太为贾老太太的冷嘲热讽生气,明明就是一家子,偏就她看热闹一般来看其他几房的笑话,只是此时她与贾老太太争不得,毕竟是臻徊做了混账事在前头。

任氏张了张嘴,眼珠子瞄见地上的碎片,心里不由得一痛,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臻徊这般行事,她何苦在这里替他争,回头他不会说她半句好,自己还要被长辈们训话。

吃力不讨好,况且臻徊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

臻璇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晓得马老太太是气急了。

起先还可以说是臻徊因为喝多了酒。酒气上头,正巧遇见桃绫,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现在加上莲籽说的这些就不一样了,这竟然是故意将桃绫引过去,又调开了莲籽,让桃绫落了单。这是有预谋的!

这样去谋划妹妹房里的丫鬟。不是荒唐又是什么!

屋里气氛紧张,亏得贺老先生来了才缓和一些。好在臻玟的脚踝只是崴了一下,并没有伤着,瞧着是红肿的。休息几天退了也就没事了,连膏药都不用敷。

赵氏念了句佛号,亲自将贺老先生送出去。挑帘子时正巧遇见臻徊进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不满地看着侄子一眼。

臻徊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个场面在等着自己。进去依次行了礼,弯着腰等了一会没见有人叫起,他也不惊讶,继续弯着。

屋子里鸦雀无声,静得人浑身发毛。

贾老太太上下打量着臻徊,原就觉得这个侄孙长得尖头尖脑的,定不是个好东西。果真就是如此了。要说这家里十几个爷,也只有自己的臻後看起来最让人放心。一瞧就知道将来是个有出息的,谁都比不过。

转了转眼珠子,她可不想一直这么唱默戏,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大嫂子,还是让臻徊把事情说清楚,若要处罚,可不是弯着腰站上一会就能行了的。”

“罚?他上头有祖父、父亲,哪里轮的到我来教训他!”马老太太冷哼了一声,看也不去看贾老太太,道,“不过是今日七丫头求到了我跟前,我才评断评断。我这么个年纪在这里,可没空去理隔房的事。”

贾老太太听了,晓得是马老太太在暗讽她插手管臻彻房里的事,心里怒火一烧,面上却不好直接与马老太太唱反调,撇过头去了,咕哝了一句:“不管隔房的事,能让臻徐去了京城?”

马老太太自然是听见了,只当做没听见,与臻徊道:“你也是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能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想解释的就解释,说不出个道理来的就与七丫头赔礼,到你祖父跟前领罚去。”

臻徊直起了身,脸上不见悲喜,淡淡道:“我确实是做了,没什么能说的。”

梅氏一听臻徊将过错认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喃喃道:“你这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啊!”说罢眼睛一红掩着帕子就哭了起来。

梅氏的反应在臻徊的意料之中,她想的永远都是怎么跟九老爷交代,一切都必须去交代。他不屑地撇撇嘴,转身就要往外走,袖子却被人拉住了。臻徊抬眼一看,任氏拽紧了他的袖口,眼睛直直看着他。

任氏在听见臻徊的回话时,心里最后的侥幸都破碎了,剩下的只有愤怒和不甘。

她突然想起夏天时她满心欢喜等臻徊返家,等到的却是一个要抬个妾进门的消息。她不信,直到一遍遍追问臻徊,问得心都碎了,才晓得一切都是真的。

新婚的红色还未撤去,裴家大门口又响起了鞭炮阵阵,那些火花都像是炸在她的心上一般,炸得她五脏六腑都血肉模糊,痛得叫都叫不出来。

第二日肖姨娘敬的茶,她一口没喝,全部泼到了肖姨娘的脸上,看着她花容失色哭得梨花带雨,她却丝毫不感到解气。

那之后,她成了深州城贵妇们的笑柄,她的脸就跟被泼了热茶的肖姨娘的脸一样,见不得人了。

好不容易事情转变了,举家迁回甬州时,任氏还庆幸过,总算能离那些长舌妇远一些了。

可回来不到一个月,臻徊又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刮子,设计轻薄自己妹妹房里的丫鬟,她这个正妻的脸要往哪里搁!

任氏脑袋混混沌沌的,很多事情她想不透,耳朵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爷,你就没想过要给我个交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三章 脸面(八)

臻徊被任氏阴冷的语气吓了一跳,他知道,这是任氏爆发的前兆。

也许是从上一次闹过之后,任氏安分了很多,这才让他忽略了任氏的炸药一样的脾气。

臻徊并不知道刚才在这里任氏为了他的事情与几个妹妹发生的口角,只当是任氏对自己不满,他用力扯了扯,想把袖子拉回来:“交代什么?别说是丫鬟,就是我欺负的良家女,你又能如何?”

臻徊使劲往后撤了几步,本以为任氏会松手,却听见了袖子锦缎裂开的声音,嘶啦一声格外刺耳,他看着任氏手中的布片,目中染了一层寒霜:“你发的什么疯!要当着这么多人与我吵架不成?”

任氏的手在发抖,她本没有想扯烂臻徊的衣服,只是固执地不想松手,哪里知道臻徊会用那么大的力气,竟是生生将衣服撕开了,她受力倒退了几步差点摔到地上去,对方却问她发的什么疯!

“是啊,我发的什么疯?”火星落入干柴,瞬间烧了起来,任氏梗着脖子硬抬起头,毫不退缩地直视臻徊的眼睛,嗤笑一声,“这日子都没发过了,我不发疯,能做什么?”

臻徊嗤之以鼻,每次与任氏吵架都是消耗战,到最后就是任氏一人在那边大呼小叫,他实在没心思听她胡言乱语,皱着眉头就要走。

见臻徊又要避开,任氏一跺脚,指着臻徊的背大声吼道:“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爷你爱咋样咋样,别说什么丫鬟良家女,就是窑姐儿,只要你看上了要抬回家。我一个字都不会吭,我若再为这些破落事多一句嘴,我任敏儿自己滚下堂!”

任氏说得这般严重,臻徊步子不停,黑着脸出去了。

破布被丢开了,任氏的手抓紧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大口喘着气。就似乎如果不这样,就会接不上气昏过去。

谁都晓得任氏性子烈,可哪想到竟然烈到这个份上,周氏能理解此时任氏的心情。话也不好往重的说,只是道:“臻徊媳妇,知道你心里气。可不该说这样的气话。”

任氏咬着牙,硬是站着没歪倒身子,眼泪收不住。满腹委屈:“我知道我自己脾气,便是长辈不怜、姑嫂不亲,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我刚还为了他与妹妹们争,真是狗拿耗子,我多管他这些做什么?男人嘛,便是抬了一个院子的妾开了一屋子丫鬟的脸,也不过就一句风流。我何必做嫉妒的大妇?再嫉妒也要有人愿意看不是?我这是苦给谁看?”

说罢。也不行礼,任氏摇晃着身子出了屋子。

周氏怕任氏出事。让人去跟着。

今日祭祖本就伤体力,又闹了这么一通,马老太太精神不济,叫了臻璇过去,道:“七丫头,臻徊那里自有他祖父罚他,你带着桃绫回去,剩下的事不要心。”说罢,又扭头去周氏道,“到底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事,让下面的人嘴巴都严实些,哪个让我知道乱嚼舌根,定不轻饶!”

周氏点头应下了,又与马老太太道:“侄媳妇想着庆和堂的修缮也要更快些。”

出了这样的事,四房在庆安堂里住着只怕是会尴尬,还是尽早搬开了,也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看着办吧。”马老太太累极了,叫了臻瑛扶着她先回内室休息。

臻璇带着桃绫回了庆安堂,李老太太歇午觉还没起来。秦嬷嬷眼尖,发现桃绫的发型与早上的有些区别,应该是重新梳过的,脸颊也红红的,赶忙道:“这是怎么了?”

桃绫一听秦嬷嬷关切的声音,心里发酸,偏过头去不敢哭。

挽琴听见响动出来,笑嘻嘻与臻璇道:“小姐回来了?老太太刚醒,听见小姐与秦嬷嬷说话,就让奴婢来请小姐。”

臻璇点了点头,今日的事是不可能瞒得过李老太太的,不如现在就说了。想到这里,臻璇道:“我这就进去,挽琴你去看看母亲,若母亲得空,也请她过来。”

挽琴最会察言观色,留意到臻璇脸色不对,忙收了笑容,应声下去了。

等季氏来了,臻璇拉着桃绫进了李老太太的屋子,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边。

李老太太最是护短的性格,听到一半时就忍不住骂了几句,等听完了,冷笑道:“好一个臻徊,真真是出息了!我倒要看看八弟如何罚他!”

季氏听得心惊胆颤,因着桃绫与臻璇年纪相仿,又是主仆一起长大,她素来对桃绫另眼相看,很是喜爱。见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季氏拉了她过去,道:“定是吓坏了吧?还好是让璇儿阻止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这回这么多长辈做了主,谅臻徊也不会再有胆子了,放宽些心。”

桃绫含着眼泪点头,声音满是哭腔:“是奴婢口出狂言在先,才会被三爷记上。这回出了事,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小姐。奴婢以后不敢了,定会更加小心地伺候小姐,记得祸从口出,不给小姐惹事。今日没有被撵出府去已经是恩典了,奴婢记在心上。”

到了夜里,消息一点点传了过来。

肖姨娘等到任氏魂不守舍地回来,还当是她与臻徊又吵翻了,心里开心归开心,还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就怕任氏朝自己发作,谁知道任氏今日特别好伺候,半点儿毛病不挑,说是自家累了要睡觉,闷头睡去了。

肖姨娘满腹狐疑,央了一个丫鬟去前头问,庆荣堂里闹得是起劲,马老太太却是发过话的,不许谁乱说,那丫鬟什么都问不到,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了。

八老太爷气得往臻徊身上敲了好几下拐杖,说是回来才多久,就让九老爷和臻徊把自己的颜面都给丢干净了,以后在其他几房面前,他怎么能抬起头说话?

九老爷张口就要给自己辩上几句。可一想到查姨娘上回那一顿闹,自己也挨了八老太爷的骂,脖子就缩了一缩,转过身去教训儿子了。

八老太爷本就在气头上,见了九老爷这般模样,更是如同火上浇油。破口骂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再来教训小的!好好的孩子都给你教坏了,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能把小十二教成什么样子。干脆早日把我气死,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看来得干净!”

九老爷顿时慌了神。扑通跪下,痛哭流涕口中念着“儿不孝儿不孝”。

八老太爷不耐烦再训,罚了臻徊去跪祠堂。背过身去生气。

九老爷磕了几个头,退了出来,本想回去问一问梅氏是怎么管教的儿子。可抬眼一看八老太爷的背影,心里就没了底气,干脆避出府去。

梅氏是被人搀扶回来的,一回屋就哭倒了,念了几句“命苦”,病怏怏地躺倒在床上。

臻珊黑着一张脸,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人。让丫鬟栓上门,不理外头的事。

查姨娘不知前头出了什么事。心里正泛着嘀咕,到傍晚时十二爷臻待来看她,这才晓得了经过,一时欣喜想去梅氏跟前转悠转悠,谁知道梅氏根本不见人。查姨娘也不在意,喜滋滋地想等九老爷回来,好好夸一夸自己的臻待,将那个荒唐的臻徊比下去。

查姨娘知道了,一个院子里住的肖姨娘哪里还会不知道,当时就面如死灰,踉跄了几步,泪珠子无声无息地滑下来了。

任氏在里屋叫肖姨娘,肖姨娘急匆匆擦了眼泪就进去伺候。

任氏瞧见她通红的眼睛,嗤笑了一声:“现在哭还来得及,等爷抬了比你还会哭的新人进来,你便是哭瞎了又有什么用呢?”

肖姨娘闻言,身子颤了一颤,想起臻徊平日里对任氏的态度,就仿佛看见了将来的时日。

她喜欢臻徊的柔声细语,喜欢臻徊的温和体贴,可若是这一切都被旁人夺走了,她的三爷再也不看她了,她要如何过活?

思及此处,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往日里哭得极有风情的肖姨娘此刻哪里还顾得着哭得好看不好看,蹲抱着膝盖大声哭了起来。

任氏哪里见识过肖姨娘这样的哭法,一时愣在那儿。她是放了话让臻徊随意往家里抬妾,可这事到底还没影,臻徊想抬还要过家中长辈的那一关,任氏不过是看着肖姨娘心中不爽,想刺激她几句,哪里晓得肖姨娘真的伤心成这样。

任氏撇过了头,不去看哭泣的肖姨娘,她一点也不想劝她,便是哭傻了又与自己何干?

这些消息都没能让臻璇的心情放松一些,她看着桃绫,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能够清楚的知道桃绫的情绪变动。桃绫现在看起来还算精神,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洗了脚,臻璇钻进被窝,脚丫子踢了踢汤婆子,道:“桃绫,与我一道睡?”

桃绫的笑容僵了僵,挤了一句“奴婢没事。”对上臻璇晶亮的眸子,到底还是点了头。

握着桃绫的手,臻璇渐渐迷糊起来,可也只是迷糊而已,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入睡,也知道自己睡得很浅很浅。

皎洁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斑驳的影子犹如看不懂的梵文,却没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臻璇的眼睑动了一动,朦胧中,她听见了声音——低低哭泣的声音。

想也没有想,她伸手抱住了桃绫,将她的头抵在自己的胸口。桃绫紧紧地蜷缩着身子,就像一个受伤的孩童一般,那么无措,那么惶恐。

不知不觉的,臻璇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腾不出手去擦,只能让泪水顺着发鬓划过,湿了枕头,揪心一样的痛。

臻璇不敢出声去唤桃绫,她不知道桃绫是不是醒着。是因为惊恐睡不着哭泣,还是在梦中痛苦难掩哭出了声?臻璇咬着牙,她帮不上桃绫,只能缓慢而轻柔地顺着她的背安抚,从上至下,一下接着一下,她要让桃绫知道,自己会救她,会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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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过年(一)

外间挽墨守夜,她耳朵尖,半夜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无奈自己帮不上忙,只好拽紧了被子强迫自己快快睡着。

桃绫这样的状态,只怕不能事事周全地伺候小姐,自家应当更努力些。

挽墨心里这么想着,睡意就更薄了,翻了个身,想到之前自己打听到的经过,不由冒了一层冷汗。愣是她怎么想,都没想明白过来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在她的印象里,臻徊平日里对下人们都还是和颜悦色的,便是偶尔又哪个犯了错,也没有打过骂过。至于和任氏三天两头的吵架,那是人家夫妻的相处之道,从前她就听老人们说,这样子才显得热热闹闹的。因此,桃绫差点落入臻徊手里的消息一传来,她就傻掉了。

听着里头桃绫断断续续的哭声,挽墨不知不觉地也红了眼睛,今日是桃绫遇了这种事,倘若是自己,此刻大约是哭都哭不出来,被吓破了胆了吧。

“怎么会这样呢”挽墨缩了缩发冷的脚丫子,催着自己入睡。

直到东方露了鱼肚白,桃绫抵不过睡意朦胧,沉沉睡去了。

臻璇也是犯困,没有松开桃绫,眯着眼儿休息。

挽墨大清早就醒了,晓得桃绫需要安静,也不敢去打搅,独自去厨下准备早饭。

挽琴也在里头,见了挽墨,轻轻将她拉到一旁,往臻璇屋子的方向努了努嘴,压着声道:“昨夜睡得可还好?”

挽墨摇了摇头:“半夜里还没睡踏实,桃绫姐姐一直哭一直哭的。”

“我猜也是这样。”挽琴偷偷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挽墨,道,“老太太昨日只顾着生气。到夜里才想起来要取些汤药给桃绫压压惊,只是那时候夜深了,小姐屋里已经吹了灯。我现在给你,一会你取上十颗给桃绫冲开喝了,早晚一次,你先收好。别告诉小姐和桃绫。免得她们更惦记在心上。”

挽墨忙不迭点了头:“要喝多久?”

挽琴叹了口气:“能睡踏实了就好了。老太太给的药。吃不坏的。”

桃绫到底是心里存了事,只睡到一个时辰又醒了过来。

臻璇心说若一直躺着,反而胡思乱想,不如给桃绫多安排点事。便叫了挽墨进来梳妆。

桃绫喝药时挽墨在一旁瞧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被看出来,好在桃绫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咕隆咕隆喝完了,让挽墨松了一口气。

挽墨这边刚一口气呼出去,抬眼瞧见臻璇正看着自己。立马又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小、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

臻璇不置可否,目光却移开了,挽墨如释重负,手脚麻利地替臻璇收拾妥当。

臻璇已经瞧出来了。即便是用乌木杯子盛的,那茶水的颜色也与平日里喝的不太一样。她猜到了那是什么,当着桃绫的面不好说穿,这才不做声了。

安排了桃绫和挽墨将小库房里的东西整一整,臻璇独自去了李老太太房里。

李老太太端坐在榻子上,阖眼想着事情,听见臻璇进来的声音,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来了?”将臻璇叫到身边坐下,李老太太缓着语气,道,“本想我去弄明白了再告诉你,可昨夜里想了想,还是让你先知道比较好。比起很多世家,裴家还算是干净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你现在见识见识也好。”

臻璇闻言一怔,扭头不解地看着李老太太,她是知道李老太太指的是桃绫的事,却不晓得还要再弄明白一些什么。

李老太太从臻璇眼中读到了疑惑,慈爱地理了理她的头发,叫了秦嬷嬷过来,道:“你先去打听打听,臻徊从前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秦嬷嬷应了声,臻璇眼睛一亮,有些悟了:“祖母的意思是三哥哥做出那种事情来是另有所图?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就盯上了桃绫?”

“我也就是一个想法。”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次四房回来,臻徊虽然只来她这里请过几次安,可从对方的言语神色来看,并不似那般的荒唐,做得出如此放浪形骸的事,“他能看上桃绫什么?单单为了一个丫鬟,又不是心尖上的人,何必做到那个份上。”

一语点醒梦中人,臻璇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

从四房回来到现在才多少时间,桃绫与臻徊不过就是打了几次照面,后来又一直避开臻徊。

臻璇原本以为,是桃绫那几次的口无遮拦惹恼了臻徊,到后来又有过别的猜测,直到出了昨日的事,她才知道臻徊竟然是对桃绫存了心思的。

可就如李老太太说的,这样的心思根本不足以让臻徊用那样的手段来对付桃绫,他想要桃绫,更是在谋求别的东西。

臻璇捏紧了拳头,暗骂自己天真,谁说别人做事只能有一个目的?想要一箭双雕也是正常的,而显然的,臻徊谋求的东西里面,桃绫只是其中一环。

“我听桃绫说过一些。”臻璇理了理思路,道,“裴家在南方的铺子田产这些年都是四房打理的,这些年经营下来,差不多翻了一番,想来是花了八叔祖父不少心血的。这一回来,那些事都交给管事们打理,没法像从前一样照顾仔细,而且还要少了额外的银子,三哥哥未必乐意。”

李老太太的眼神中精光一闪,快到臻璇都没有抓住,就已经恢复了平静:“桃绫是从哪里打听来的?不过她打听的也没错,从前那些铺子四房是抽了两成的,现在交出来,便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臻徊为了这个不满是有可能的。”

“便是为了铺子的事情,也没必要那么对桃绫呀。”臻璇皱着眉头,暗想是不是因为上次她没有听臻徊的挑拨去问周氏要钱,臻徊就要更刺激她一些?

“他既然有所求,就肯定会继续行事。”李老太太冷笑一声。“他要耍什么把戏都随便他,只是把主意打到我们庆安堂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秦嬷嬷并没有花多少工夫就打听来了不少。臻徊除了夫妻不睦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之前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新婚半年抬了肖姨娘,这里头的条条道道一时弄不清楚。却是因为这事。与任氏的关系更加差了。

而让人没想到的事,南方的生意与八老太爷没什么大联系,在四房牵去深州的头两年,八老太爷管过事。后来就全部扔给了九老爷和十二老爷。

九老爷做生意一般般,拐女人倒是一流,仗着手上有钱。没少出去风流。十二老爷对这个兄长一点办法都没有,根本不劝,还替他遮掩。

等九老爷抬了查姨娘。更没有心思做事了,踢了臻徊去给十二老爷打下手。哪里猜到臻徊真有做商的天分,对数字格外敏感,什么假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臻徊管了帐,一年比一年做得好,十二老爷深知自己比不过,干脆让侄子来全权谋划。不过几年光景,生意蒸蒸日上。

直到四房回来。就不得不把所有的事都分派下去,提了几个老管事。

李老太太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臻璇道:“你先别急,看他下一步棋怎么走。”

臻璇依言应了,她知道臻徊还跪在祠堂里,等明日过除夕,八老太爷应该就把他放出来,到时候就要小心留意着了。

可她还是猜错了,等一家人吃完了年夜饭,臻徊还跪着。甚至是大年初一的鞭炮阵阵,也没能让臻徊出来。

臻璇换了身大红的新袄子,领口袖口是软和的白色兔毛,瞧着喜气洋洋的。

秦嬷嬷刚从家里守岁回来,一瞧便笑咧了嘴:“远远一瞧,像极了年画上的娃娃,细细一看,原来是我家小姐哩。”

臻璇被秦嬷嬷逗笑了,赶忙递了红包过去,图个吉利。

年初一是大日子,所有人都忙个不停。

臻璇先给李老太太与季氏磕了头,就带着臻衡去了庆荣堂。

这一日,便是在磕头道贺中度过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气,除了去给贾老太太磕头时受了些脸色。

六姑太太皮笑肉不笑,一面剥着瓜子,一面道:“转眼又是一年,怎么日子就这么快呢。大丫头二丫头都有了人家,三丫头,你过了年也十三岁了,不是姑母说你,便是父母不在身边,自己也要有打算。”

因为晓得贾老太太这里不好说话,姐妹几人都是一道来的。

臻瑛听了六姑太太的话,面色一沉,顶了回去:“谢过姑母关心,只是婚姻之事,都是长辈们做主,我哪里敢厚着脸皮自己拿主意,说出去丢人,还连累底下那么多妹妹。况且,我才十三,还没有及笄,不用着急。倒是苏表姐,表姐等过了生辰,就及笄了,姑母便是要着急也该着急苏表姐。”

臻瑛那些话,翻来覆去不就是苏满玥年纪大了等不住,心急火燎地要找人家,还自己拿了主意要去设计臻彻,事情没做成被拆穿,丢了面子又没有理子,亏得是表小姐,这才没有连累裴家姐妹。

六姑太太被臻瑛呛了一通,手指不小心被瓜子壳刺了下,隐隐发痛,当下就黑了脸,巴不得上去撕了臻瑛那张刻薄嘴。

臻瑛可不怕六姑太太,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六姑太太咬着牙,在几个小姐的面上转了转,最后把视线落到了臻璇的脸上。

若非这个死丫头,怎么会坏了苏满玥的好事,让苏满玥颜面尽失!这一个两个的,真真都可恶得紧。

思及此处,六姑太太又要说臻璇几句,却被贾老太太阻拦了。

贾老太太眯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世逦,三丫头说的也在理,我们自然是要为满玥多打算打算的,只是这挑夫婿,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是要把我的心头肉交出去,怎么能不看仔细了?再遇到个短命鬼,我老太婆也要蹬腿去了。”

一听这话,六姑太太撇过头去,很是不满,自己嫁给苏家那个短命鬼,可不就是母亲三挑四挑来的吗?

臻瑛没想到贾老太太会这么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不愿再在这里打太极,带着妹妹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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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过年(二)

不知不觉满30w了,好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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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鞭炮阵阵,热闹得连宅院深处都感受得到。臻璇抬起手覆了额头,眯了一会才睁开了眼。

听见外间响动,臻璇清了清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桃绫这几日精神好了很多,正与挽墨轻声说着话,听见臻璇问话,张口就要答,却被挽墨拉住了。

挽墨看着有些不解的桃绫,抿嘴笑了笑,答非所问:“小姐,今日初五了。”

臻璇听了微微一怔,没明白过来。

初五?初五!

臻璇一个挺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赶紧叫桃绫和挽墨来替自己梳妆。若非挽墨提醒,她倒是要忘记了,今日是季老爷一家来甬州的日子。年前就来过信了,说是在家过完年就出发,估摸着初五能到的。

早早收拾妥当,臻璇在院子里瞧见了季氏,便上去问安。

季氏难掩心中激动,拉着臻璇的手,道:“我多年不曾见过嫂嫂了,还有均哥儿,这再过几年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小的那个,是叫琮姐儿吧?我还是头一回见。”

臻璇瞧着季氏的神色,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道:“母亲莫急,这天才刚亮呢,便是进城也要些工夫。”

季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我心急了。”

等午饭都撤了,季家的车马才到了裴家大门外。门房眼尖,认得那是夏天来过的季家大老爷,赶忙过去迎了。

消息传来了庆安堂。李老太太知道季氏坐不住,便挥了挥手道:“咱们璇儿和衡儿去的时候,亲家老大爷是到大门外等的。咱们可不能让旁人说在亲戚面前拿架子,你和璇儿出去等吧。”

季氏晓得李老太太素来刀子嘴豆腐心,掩着嘴道了谢,牵着臻璇的手出去了。

庆安堂外头等了一会。就见一辆马车缓行而来。季氏抬着头翘望,只等着那车越来越近。

待车停下了,又摆了脚蹬,金氏不等人扶。自己掀了车帘子要下,一见季氏和臻璇在等,忙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当心子。”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拉了季氏的手,佯怒道。“瞧瞧,连个汤婆子都不抱,手这么凉。若是病了,你哥哥定是要恼我了。”

季氏看着金氏,从上回季老爷和金氏要带她返娘家起,她就不曾见过嫂嫂了。那时自己一心要守在裴家,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闹到后来遗腹子也没有了。金氏抱着她又哭又劝,只说对不住她。本想给她谋个后半生却是赔上了一个儿子。

一晃四年,不过是眨眼间,金氏的眼角已有了纹路,季氏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嫂嫂”

金氏与季氏亲厚,见此也忍不住叹息:“咱们这回来,是要住上几日的。以后年年走动,你若回回都哭,我怎么过意的去。”说着她又指了指刚下车的郁琮,道,“这是二姐儿郁琮,比璇姐儿小一些,从前她年幼,我没带她来过甬州,这回便带来与你瞧瞧。”

郁琮一直在打量着这个姑母,在姐姐郁惠的口中,姑母是极疼爱小辈的,性情温和,只是生活起伏,夫君早逝,让人唏嘘。见金氏提到自己,郁琮赶忙上前,道:“郁琮见过姑母,祝姑母安康。”

郁琮长得讨喜,很得季氏眼缘,细细看了一番,道:“与大姐儿似乎不是一个性子,各有各的好。”

金氏看着庶女,笑骂了一句:“她就是个直心肠,没心没肺的,平日里嘴巴沾了蜜一样,怎么今日见了你姑母,连句吉祥话都没说出个花样来。”

郁琮嘻嘻笑了,躲到了臻璇身后,道:“我若把好话都说完了,璇表姐说什么?我总要替璇表姐留一些。”

郁琮一句话,倒是把所有人都逗笑了,便是婆子丫鬟们不敢笑出声,也都扬了唇角。

臻璇也咧了嘴,上前给金氏见礼:“见过舅母。舅母和琮表妹赶了几天的了路,定是累着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再坐下来说话?”

金氏点了点头,笑道:“还是璇姐儿贴心,知道心疼人,便是这个心意,让人最最欢喜了。”

庆安堂地方不大,匀了个院子给四房住,再有亲戚来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李老太太思量了几日,与周氏要了潋滟湖边的一套水阁。

水阁不大,一间正房配了两个厢房,又带了两个耳房,给季家一家住是正好的。

周氏想着庆安堂里确实没了地方,这两回二房四房暂住也给五房添了不少事,便答应了。前几日就找人仔细打扫布置了一番。

季氏一面领路,一面与金氏道:“哥哥和均哥儿呢?怎么不见人?”

金氏笑着道:“刚进门时,遇见了你们五老爷和六老爷,被邀去前头说话了。不管他们,咱们姑嫂说说话。”

水阁提名潋滟阁,与湖水相邻,郁琮特别喜欢,拉着臻璇就想去瞧瞧湖水。

臻璇见她闲不住,道:“厨下早就备好了热水,我让她们拿来,你先沐浴更衣,一会去见我祖母。湖水又不会跑了,你要看,还怕看不仔细吗?”

郁琮摸了摸鼻子,道:“那回头璇表姐要与我一道去。”臻璇点了头,郁琮展了笑颜,也不拖沓,回屋梳洗去了。

季氏和臻璇等金氏和郁琮收拾妥当,走到庆安堂外头时,正巧遇见季老爷和郁均回来,便一起进去给李老太太请安。

臻衡由李老太太抱着坐在榻子上,见了季老爷,眼睛一亮,亲切喊道:“舅舅!”瞥见李老太太略有些不满的神情,臻衡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逾越了。

季老爷是晓得李老太太的,不好去应臻衡,赶忙行了大礼,后头金氏带着一双儿女也忙上前拜了。

李老太太对季老爷夫妇心里虽有疙瘩,不冷不淡应了,瞧见后头的郁均和郁琮。却不觉笑了:“这两孩子长得真好。男娃儿俊。女娃儿俏,模样都没得说。”说完又问季氏道,“我对你那大外甥女还有些印象,记得长得也格外标致。”

孩子得了夸奖。季氏与有荣焉,笑着道:“大姐儿郁惠,大小就漂亮。从前来时,老太太也是夸过的。”

李老太太点了点头,招呼客人坐下。这才让臻衡下了榻子过去行礼。

臻衡年纪小,谁对他好是记得格外牢的,甜着嘴一一行礼,若不是碍着李老太太,季老爷欢喜地都要将臻衡抱到怀里去亲上一亲了。

又几个可人孩子在,李老太太心情也好了,问郁均道:“我听璇儿说。你跟着你父亲学做生意?学生意没什么不好,咱们不像前朝那般轻商。虽不能像读书人一样科考做官,也是正紧谋生,除了养家糊口,亦能行善事积福德的,千万不要看轻了自己。”

郁均听了还未表示,季老爷已忍不住偏过头去暗自叹息。季家祖上也是读书的,出过状元郎,如今弃文经商,背后也有不少人指指点点,他一直鼓励自己不要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可旁的能不顾及,等郁惠的婚事因此而反复时,他忐忑过,也怕将来郁均和郁琮的婚事会波折。如今得了李老太太一席话,心里倒是明朗了许多,万万不可自己先轻瞧了自己。

郁均叠着眉头,细细咀嚼了李老太太的话,待明白其中心思时,起身行礼:“郁均谨记老太太的话,做出一番事业来。”

李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又看了看郁琮,听季氏说了郁琮比臻璇就小了几个月,目光更柔了:“还没说亲事吧?”

金氏赔笑道:“还没。大姐儿嫁得早,我就想多留二姐儿几年。”

“是不着急。”李老太太喝了茶,嗓子也舒服了些,“此一时彼一时,你们大姐儿定亲定得早,等到了年纪,便是有些不如意也没有办法,女孩子家家的,总归吃亏些。宁可晚一些挑,也要挑个知理的人家。”

李老太太的话里都是在为了郁惠可惜,臻璇听着想起了探新妇时穆家人的表现,自己与穆五娘的冲突不晓得会不会连累了郁惠,便道:“慧表姐还好吗?”

提起郁惠,金氏知道臻璇在担心什么,宽慰道:“大姐儿机灵,姑爷也疼爱,在婆家虽不能说一帆风顺,倒也没吃多少亏。上个月有了身子,我去瞧过她,精神不错的。”

“有喜了?”季氏闻言喜上眉梢。

金氏满脸笑容:“穆家那些人不好相与,大姐儿遇到什么事,都会让陪房来传个信,说是与其让我胡思乱想挂念她,不如都告诉我,也好让我帮着琢磨琢磨。”

李老太太听完大笑,道:“当真是个鬼机灵。这样也好,多个人谋划,也能少被人算计去。”

正说笑着,挽琴进来传话,说是庆荣堂的戴嬷嬷来了。

戴嬷嬷进屋,转着眸子问了安,笑着道:“我们老太太听说亲家来了,可是高兴了,备了酒水想给亲家老爷太太接风。”

“什么接风。”李老太太笑骂了一句,“这是变着法儿的要我过去吃酒,你去回了大嫂子,说我一会就过去。”

戴嬷嬷听了准信,心里乐呵呵的,接过秦嬷嬷递过来的封儿,塞进袖口,回去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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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过年(三)

戴嬷嬷是马老太太身边的陪房老嬷嬷,很有几分体面,今日亲自跑了这一趟,可见马老太太很重视季家的到来。

这顿接风宴备得格外丰盛,本就是年节里食物备得就多,又是马老太太特地交代的,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除了长房的人,周氏放了臻径与兄弟们一道耍玩,带着臻琼与妯娌们说着话。二房的张氏也在,臻珧没有在嫡母跟前凑着,坐在姐妹堆里。

臻璇一面听姐妹们说笑,一面抬眼去看与马老太太说话的金氏。金氏善言辞,把屋里的老太太、太太都逗笑了。

长房会有这些举动,其中缘由不用旁人说臻璇也晓得,是因为郁惠嫁入了穆家。长房不知道婚事当中的波折,又因为穆家的关系裴家现在与永凉王府也多有往来,加之原本就是姻亲,所以即便季家如今白身了,马老太太也格外高看一头。

郁琮心思活络,很快就与裴家姐妹们处到了一起。不说几个嫡出的小姐,庶出的臻珧在人前待谁都是亲切的,别扭如臻环,看着郁琮亦是个姨娘生的,心里就有了些亲近。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脆生生的问安声,季老爷与郁均打了帘子进来了。

季老爷给马老太太请了安,因着一屋子女眷,也就没有多坐,回前头去了。郁均这个年纪在亲戚间不需要避讳那么多,被马老太太留下了。

郁均念过书,虽不似裴家子弟一般随先生教导,底子却也不差,加上学习经商,脑子较普通书生活络。马老太太随意问了几句,都答得头头是道。

“亲家太太,你刚还说这哥儿肚子里没有什么墨,原来是诓我老太婆的。”马老太太偏过头去与金氏道,“小小年纪这般本事,亲家太太费了不少心吧?”

金氏心里自豪。脸上不敢太多表露。谦虚道:“均哥儿哪有老太太说的那么好,不过是平日里跟着他父亲到处走,听了各家言语,不是他自己多有想法。”

马老太太摆摆手。有些不赞同:“多听多走有什么不好,见多识广。”说罢又看向曹氏,道。“这孩子也就比臻律大了两三岁,眼界可大多了。你也别老拘着孩子,让他多跟他老子出去。”

曹氏闻言。赶忙点了头,应下了。

说完了郁均,马老太太又想起了郁琮,刚才行礼时粗粗一见,只觉得长得喜人,还来不及细瞧就被拉去小姐堆里说话了,便道:“让琮丫头过来与我瞧瞧。”

郁琮听见这边唤她。忙到了马老太太跟前,她嘴巴甜。三言两语就乐得长辈们笑开了颜。

曹氏本因为老太太借夸郁均说了臻律而有些不高兴,可她到底是豁达脾气,被郁琮逗乐了,心里也就舒服多了。

郁琮是季氏的娘家嫡亲的外甥女,曹氏与季氏又素来亲厚,就算是因为这层关系,她也要对季家兄妹和气来。

曹氏拉着郁琮的手,又叫了臻琪过来,笑弯了眼儿与李老太太道:“六婶娘,这琮丫头可真是个宝,说起乐呵事来与臻琪一个样,我看着就欢喜了。我就是个喜欢听开心事的人,婶娘千万要让琮丫头多住几日,我好跟着沾一沾光。”

李老太太心情很好,被曹氏一说,笑骂了句:“五丫头平日里可没少逗我乐,你这是逮着了机会要连本带利收回去?”

大伙都笑了,周氏也眯着眼,把郁琮拉到了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道:“家里孩子就是要什么性子的都有,这才热闹。我那闺女太安静,就喜欢读书画画,都不肯跟我撒撒娇,我这个当娘的有时候真有些寂寞哩。亲家太太,我真羡慕你。”

金氏正要应几句,说一说安静有安静地好,却瞧见周氏一把褪下手中的一个金丝细镯子要给郁琮带上,忙道:“六太太真是抬举二姐儿了,这么重的礼,可不好收。”

郁琮也晓得不好,想把手收回来,只是周氏不肯放,她又不敢用大力气,红着脸站在那儿进退不得。

“这一个细镯子能用多少金子,连个小金裸子都比这重,有什么打紧的。”周氏说罢,就将镯子给郁琮带上了,还抬起了手细瞧了,道,“琮丫头手上白,戴着好看,可不许还给我,我会不高兴的。”

郁琮盯着那镯子,尴尬地看了看金氏,见金氏微微点了点头,才松了一口气,认认真真行了礼。

礼是收下了,心里还是有疙瘩。等回到了潋滟阁,郁琮低声问臻璇道:“那位六伯母,一直都是这么大方的?”

臻璇被问得一愣,不知该怎么说:“我从前到其他几房去得少,也就去年开始走动得多些,去年到现在,来串门的亲戚家小姐也就只你一人,我真不知道六伯母以往如何的。”见郁琮还是紧着眉头看那镯子,臻璇宽慰道,“你别想那么多,六伯母是真的喜欢你。何况除去做工不说,这个细镯子能用多少金料,真的比不过一个小裸子的。你看旁人也都没有多说不是?若是觉得这礼重了,其他几位伯母也不会落在人后,都要掏出一份相似的来了。”

季家就那么些人,郁琮不懂大家族里的那些事,听臻璇这么说,也就宽了心,不多想了。心思一松,瞌睡就上来了,臻璇见此也不多坐,约了明日一早再说。

初六是个好天,李老太太昨晚吃多了酒还没醒,金氏与季氏说着话,一来二去又绕回到那个镯子上去了。

“我后来也仔细看了那镯子,做得真精致,明明那么细,还刻了好些花样,这份手艺,绍州城里可没有哪个师傅有。”金氏啧啧嘴,她向来喜欢这些首饰,眼光又高,一般的东西都入不得眼,“给大姐儿准备嫁妆时。我可没少心,金饰玉器样样用心选了,眼睛都看花了,这才选妥当了。想着过些年二姐儿也需要,我就想问问你,甬州有哪一家东西好。我想先看起来。绍州我是瞧遍了。这次既然来了,就看看这边。”

季氏出嫁多年,对于嫂嫂的爱好还记得一清二楚,她父母去后。全靠金氏带大她的。除了季家老太太留给她的陪嫁,还有很多都是金氏挑选的。金氏怕小姑不喜欢,好多样都是捧到她面前与她一起看。回忆起那些日子。季氏不由笑出了声:“嫂嫂,给大姐儿挑时,可有让她看?”

金氏被季氏这么一提。也想了起来,扑哧笑出了声:“哪里不是呢,就让她一起挑,省的我选的她不戴,白白压在箱底。”金氏说完,猛一眼看见浑身上下素净不带金银的季氏,心里一紧。暗道坏了,自己嘴快忘了季氏的未亡人身份。当时给她准备的那些如今可不就是压箱底了吗?

金氏尴尬地笑了两声,脑子转得也快:“二姐儿我也要她一起挑,说起来璇姐儿也是,我这回一起带了去,先留意留意她喜欢怎么样的,再来告诉你。”

季氏守寡多年,听了旁人的无心之言也没有像头两年那样往心里去了,又见金氏忙着补救,笑了笑:“我不常出门,哪家好哪家不好是真的不晓得,回头我问问几个嫂子,回了老太太,嫂嫂就带二姐儿与璇儿去看看。璇儿一般戴得多的就是绢花和碎花簪子,我这个当娘的,还真的不知道璇姐儿喜好怎样的金器呢。”

听得能出门,郁琮雀跃,臻璇也是满心欢喜,季氏不忍扫兴,去向曹氏打听了一下,知道城东有几家首饰铺子东西都不错,只是有些真正的好东西都是直接往各个府宅里送的,很少摆出来卖。

曹氏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往日也有送来裴府的,只是庆安堂里李老太太和季氏寡居,就没有拿过来让她们看。因着前头几个姐姐平时不喜欢用金饰,很少采买,也就忘了来问问臻璇要不要买些日常用的。

至于臻璇将来出嫁用的,都是按着族里规矩,按小姐嫡庶、岁数,统一每年给买个份额,这些都是周氏挑选的,无论是哪个房的都不例外。

季氏这才忆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刚生下臻璇时周氏与她提过,只是她从未经过手,年数一多,也就忘记了。

臻璇却是头一回听说,茫然道:“怎么?族里还给我们备了?”

“都是裴家的小姐,族里备下一部分嫁妆也是应该的。嫡出的多些,庶出的少些,将来各房再自己备一些,也能体面点。都由你六伯母来挑,也免得厚此薄彼,款式上虽有些不同,但价值上不会差很多。”

臻璇听季氏说完,暗暗叹了口气。裴家是大家族,族里给备下的东西相信不会差,这是全族的体面。将来便是五房羸弱些,应该也不至于见不了人,臻璇这般想着,颇有些自嘲。

金氏打听到了铺子,与李老太太说了一声,就带着郁琮和臻璇坐马车出府了。

因着年节,街上格外热闹些,有长辈在旁,规矩也宽松些。郁琮掀了帘子一个角,偷偷瞧外面,不停地问着臻璇。

金氏也看了一眼,道:“几年没来,都有些认不得了,只剩下几家老字号看来眼熟一些。”

臻璇笑着想问问金氏那些老字号,一旁的郁琮用力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惊呼道:“那边站着的是不是哥哥?边上还有几个人呢。哎,璇表姐,那位着紫色袍子的是不是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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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过年(四)

郁琮这声呼,臻璇还未动,金氏先一步抬起了眼,只是帘子掀开的大小有限,又有郁琮挡着,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好道:“均哥儿是说了今日要访客,我还琢磨着他在甬州能有什么客可访的,若是世子倒也说得通。二姐儿你匀个位子给璇姐儿,让她一道分辨分辨。”

臻璇在听见郁琮那几句问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夜亭中对方静静吹的那首小调,隔了那么久,她隐约还记得一些调子。

她想替自己谋划将来,那时候就想过颜慕安会不会是良配,不料第二日就出了韩四娘那桩事。便是韩四娘自己想偏差了,到底是让周遭的人跟着都尴尬起来。慕恩特特来信说过莫要因此疏远了,只不过本就没机会见到,哪里来得疏远不疏远呢。

先下突听郁琮提起来,臻璇确实是有些紧张了——原本是八字都没有一撇的带着点姻亲的兄妹,说话还能自在,现如今不晓得对方因为那些流言是否存了些避嫌之心,连带着自己都忐忑了。

郁琮又叫了臻璇几声,见她没个反应才转过头来,却是瞧见臻璇垂着眼,一双眼睛被长睫毛一遮,看不出个心思。

郁琮忙又推了两下:“璇表姐,我越看越觉得是,你也帮我看看。”

臻璇这才回过神,透过那道小缝往外看,只一眼就瞧见了那一行人。

郁均常穿天青色,人群之中特别好认;又因郁琮提了颜慕安着紫,臻璇对着一紫衣人细细看了看,这才收回了视线:“应该是表哥,那紫衣的我不敢打包票。但瞧着大约是世子没错。”

金氏微微点了点头,提声与外头跟车的婆子道:“使个人去跟均哥儿说一声,我们要去金饰店,他那儿若是散了便来寻我们,一道回府去。”

那婆子传话去了,没一会儿又来回话。说郁均想让金氏等等。他马上就过来问安。

金氏皱了皱眉头,念了一句:“亲儿亲母的,哪那么多规矩了,又不是十天半个月不见。”嘴上是这么说着。倒还是让车把式将马车停到了一处少人的巷口。

郁琮依旧打了帘子往外看,又是一咋呼:“怎么世子也一道来了,还有一个大爷。我不认识呢。”

听得颜慕安也过来了,金氏琢磨了一番,决定还是下车候着。虽然从辈分上她是长了颜慕安一辈。可那到底是姻亲的姻亲,而且世子的身份不同,她托不得大。金氏下车了,臻璇和郁琮也不好坐着,好在这里人不多,又有金氏在,倒也不需要取什么面纱。

待那三人走近。少不得依次行礼。臻璇与郁琮拜过了颜慕安,对上那位头次见的大爷时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好在颜慕安适时介绍了一句:“这是我家兄长。”

颜慕安行二,这个臻璇是知道的,行一的那位是慕恩、慕艺的嫡亲兄长,永凉王弟弟的故夫人所出,是穆夫人的继子。

若说是兄长,那这位大约就是了。

颜大爷肤色极白,瞧着倒像是缺了血色一般,而让人一见难忘的是他的那一双桃花眼,眸子一转就带出些风流味道来。明明是大冷的天,手上还握着一把折扇,虽不曾打开扇面,也让臻璇感觉寒风一阵。

这是颜慕安从绍州回来之后头一回见到金氏和郁琮,难免客套几句。

郁均站在一旁听着,待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插了句嘴,道:“世子原还托我给表妹带话,此刻是巧了就遇上了。表妹既然在这儿,世子有话就自个儿说吧。”

臻璇本是微微低着头的,听郁均这句话,脑袋轰得一声,也不知道是惊讶多些,还是疑惑多些,抬起头看向颜慕安。

颜慕安脸上带笑,和臻璇印象中的一模一样的笑,没有一丝尴尬和局促,声音柔和:“我也是受了慕恩、慕艺的托,她们后日下午小宴,想请你们赴宴,不晓得你们可有空?”

颜慕安这番平静,与往日并无不同,臻璇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暗道反而是自己扭捏了。想明白了这些,她开口道:“我后日是空的,只是家里姐妹不晓得如何,我要回去问问。”

颜慕安笑意更深,更正道:“后日只请七姑娘和琮姑娘两个,慕艺说人若是多了,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元宵前还有一场宴,过几日帖子就会下去裴府,请的是裴家的小姐和爷。”

既然是慕恩、慕艺安排了,于规矩上也不会过不去。郁惠要叫穆夫人一声姑姑,郁琮去拜访姑姑家的小姐也是正理,臻璇便是作陪也是得当的。

看了一眼有些期待的郁琮,臻璇福了福身子,道:“那就请世子转告两位姐姐,我与表妹后日定去赴宴。”

这边说完了话正要走,巷口又停了一辆马车,臻璇转了视线去看,竟是辆裴家的马车。

臻璇想着不知道是哪位长辈出行,见了自家的马车在巷口,这才停了下来,按照规矩便要过去行礼。随车的婆子很是眼生,臻璇从未见过,那车前已经摆好了脚踏子,一个丫鬟掀了帘子下来,又伸手去扶里面的主子。

看到那丫鬟的时候臻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待见到车里伸出的那一双纤纤素手时更是冷下了脸。那丫鬟是苏满玥身边的丫鬟,而那双手,确确是苏满玥的。

臻璇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上一回见时苏满玥那带着哭腔的大笑突然就冲进了脑海,明明是银铃一般的,却满满哀伤,听得人心下一紧,除了厌恶,还有一些不安。那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祭祖时自然不会有苏满玥的位子,除夕团圆饭时她也没有出现,这一回一见,只觉得苏满玥更清瘦了,瘦得连两侧的腮帮子都凹陷了。

若是在庆福堂里。这一会儿臻璇怕是已经转身走了,她实在不愿意与苏满玥再有什么交集,可此时不行,她边上还有其他人。

苏满玥做的那些龌蹉事是见不得光的,哪里能让外人知道,不然裴家的脸面都要没了。

臻璇心里再不甘愿。也要摆出一副表姐妹和睦的样子来。她吸了一口气,行了平辈礼:“苏表姐。”

苏满玥也带着浅浅的笑容,只是一副柔弱模样平添了几分病西施的娇态,说话也不如往日利索。不时要停下喘一喘:“我难得出趟门,下人瞧见了裴府的车驾,我就过来看看。不料竟是七表妹。”说完便抬眼一一看向其他人,等着臻璇说话。

臻璇只能硬着头皮,道:“这是我舅母。表兄与表妹,那两位是颜大爷与世子。”

苏满玥听了,扶着丫鬟的手行礼:“我久病不出,虽听人说季家舅舅来拜年,却没有来拜过舅母,舅母雅量,莫要怪我。”又见了郁均和郁琮。苏满玥才将目光移到颜大爷和颜慕安身上,“见过颜大爷。见过世子爷。”

那声音,竟是比平日里更糯了几分。

臻璇吸了吸鼻子,等着苏满玥行礼之后就走,心里不住想着,这甬州到底还是小了,难得出了门,遇到了一拨之后,还有这第二拨。

金氏是出来看金饰的,一会少不得要多费点时间挑选,这会儿便不想耽搁了,向世子告了罪,带着郁琮和臻璇要上车。

便是走了,礼数总归要做全,臻璇道了别,踩了脚踏要上去,身后却传来颜慕安的声音。

他说:“后日可别忘记了。”

虽看不见颜慕安的神情,臻璇却猜得到,那人还是带着笑容的。若是平时,臻璇定要转过身去应一句,说自己不会忘的,可就在将将要转身的时候,她瞟见了一个秋香绿色的衣角。

那是苏满玥。

意识到苏满玥也站在身后,臻璇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那句话意味深长了些。这个念头一冒,后背就像有一团火在烧似的,烫得厉害,那热浪还在上涌,一路红到了耳后。

臻璇哪里还好意思转身,胡乱点了两下头,算是是应下了。

匆匆进了马车里,看见金氏和郁琮坐在那儿,面色如常,好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这才松了口气,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接过郁琮递过来的杯子,小口嘬了几口,那如坐针毡的感觉才慢慢褪去,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看来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去压制就可以排解的,就像臻璇对苏满玥,便是绝了她对臻彻的心,臻璇依旧对她防备不已。

前世莫妍死于莫须有的私通罪名,她以死向臻彻讨一个公道,那个罪名不过是苏满玥搞出来的把戏罢了。

可就是那样的把戏,事到临头,臻璇才发现自己心底依旧有阴影。

颜慕安寻常的一句话,就因为苏满玥在一旁,她就觉得仿若是被抓住了私情一般,惶恐而又不安。

捏紧了杯子,臻璇闭上眼,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为了那些阴影乱了现今的心。

颜家兄弟与郁均看着马车走远了,便一道往回走。

韩大爷见了还等在那儿的几个弟兄,笑得颇有些惭愧,道:“这是在等我吃酒呢。”

颜慕安挑了挑眉,道:“大哥去吧,我们就不去了。只记得带些糕点回来,浓香阁的糕点,无论是母妃还是慕恩、慕艺,都是喜欢的。”

韩大爷也不愿意带着颜慕安,随口应下了,上前与弟兄拱了手,热热闹闹去了酒楼。

远处苏满玥坐在马车上,看着那三人的举动,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只捏得关节都发白了。半响之后,她转过身,笑得甜滋滋地与丫鬟道:“我们也走吧。唔,我想吃浓香阁的点心,便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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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会有读者说,怎么这个讨厌女人又出来了!!

这回出来是为了彻底解决她,请读者继续往下看:-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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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过年(五)

昨日的更新是后台出了问题,明明设了自动更新的,结果它到点了没发布。等我看见的时候已经一点了,晚了半小时不好意思。

看到有书友投了粉红,非常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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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的金饰店的确不少,金氏挑了一家门面大的先一步走了进去。

细细看了一会,金氏略微有些失望,东西倒都是好东西,却都普通了一些,没有让她特别满意的,又多瞧了几家,都是差不多的感觉。

“看来果真如五太太说的,好东西都是送到府上去的,店里没预备着呢。”金氏起身往外走,却见臻璇站在那儿,抬头看着对面的店铺。

臻璇看的是玲珑阁。

这家铺子她曾听挽墨提起过,是一家绣铺,她的那块帕子就是卖给了这家。

臻璇凝视着匾额,虽认不得是什么木头做的,倒也看得出是极有年头的,上面“玲珑阁”三个字少了绣铺店应有的婉约柔美,反带了几分行云流水般的飘逸。

不知那家店里卖的绣品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味道。

金氏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臻璇才回过神了,急急跟上了。车把式见主家出来,忙备了脚踏要请主家上车。

金氏却摆了摆手,侧过身问臻璇道:“璇姐儿,你一直在瞧着那家玲珑阁,她家卖的东西可好?”

“那是绣品铺子。”臻璇忙回了一句,又抬头去看那匾额。“东西好不好我不知道,从没有去过呢。”

金氏闻言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又往店里打量了几眼。

玲珑阁的掌柜是个有眼色的,注意到了外头客人的张望,他定睛看了看那辆马车,“咦”了一声。理了理衣服出来了。

“这位太太。两位小姐,不如进店来看看。”掌柜的拱了拱手,做了一个“请”。

金氏本还没下定主意,只是人家掌柜的都出来请了。不进去也不大好,便点了点头。

这一请就直接请到了一个小隔间里,看了眼隔间里的摆设。桌椅收拾得干干净净,装饰的花瓶与字画亦有一番味道,古朴中带了几分秀气。最吸引人眼睛的是墙面上一副花开富贵的长幅绣品,色彩饱满,针线紧实。

看来这家铺子是经常接待内府女眷的,金氏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

刚一坐下,就有小丫鬟端了茶水过来,后头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娘子,笑容可掬地上前福了一福:“请太太与小姐安。太太可以唤我施娘子。”

施娘子声音很软,细细糯糯的。语调温和,听着让人极舒服:“掌柜的瞧见太太坐的是裴府的马车。裴府大小姐出嫁时,曾请我们玲珑阁的绣娘帮忙赶了几样绣品,因此我出入过几次裴府。”

臻璇听了施娘子的话,一时有些惊讶,她因为臻珂的嫁妆丰厚而想存些银钱,这才试着把帕子拿出来卖,不想一来一去,都是玲珑阁的生意。

再一看金氏正看着她,眼中带了些询问的意味,臻璇便道:“大姐的嫁妆是大伯母采买的,我只看过,却不知道正是从这里买的呢。”

施娘子浅浅笑着,从臻璇的话来看,掌柜子当真是没有看错,那车上的确实是裴家的家徽,而那位小姐自然也就是裴家的小姐了。

施娘子笑意更深,对金氏道:“我只去过裴府几次,不曾见过太太,不知太太怎么称呼。”

“我是裴家一位太太的嫂子,过来拜年,也就顺便出来逛逛。经过你家铺子,进来看看。也就是看个热闹,不晓得有些什么好东西。”

金氏答得实在,施娘子笑意不减,道:“那我便让人取些精致的来与太太看看。”

之前倒茶的小丫鬟端了几样小玩意进来,金氏独独喜欢那掌上屏风,拿在手上把玩着不放。

臻璇凑过去看了一会,目光停在了木盒子底下铺的那一层锦缎上——正红色的缎面,宝蓝色的针线,绣了一个家徽。

这个家徽她似乎是在哪儿见过

臻璇不由皱起了眉头,微微低着头仔细回想,琢磨了一会突然听见施娘子轻轻的笑声,忆起她刚才说掌柜的瞧见了裴府的马车。

马车!是了,臻璇眼睛一亮,她想起来了。那日从傅家的别庄下山,路上马车遇险,后来还是夏家一位爷路过,唤了人来帮得忙。虽那时只瞧了匆匆一眼,臻璇却还有些印象,夏家马车上的家徽就是这样的。

“施娘子,”臻璇唤了一声,道,“玲珑阁的东家是否姓夏?”

施娘子一怔,复又掩着唇笑了:“是姓夏。小姐识得我们东家?东家今日也在的。”

这下轮到臻璇发愣了,看见施娘子盈盈笑着望着自己,臻璇没来由的有些慌张,吸了口气:“只是问一句,我不识得你们东家。”

生意人最懂得察言观色,施娘子话音一落就看出来臻璇面色变了,暗骂自己一句多嘴。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只是笑容里带了几分恭敬,柔声道:“是我唐突了。”

这般坦率,臻璇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妥当,只好笑了一笑,不再在这件事上打转。

金氏实在喜欢那个掌上屏风,付了银子心满意足,瞧着天色晚了便回了裴府。

臻璇换了身衣服,半躺在榻子上看书,翻了几页总难以集中,干脆合了书页。

她一直觉得夏家那位爷有些面熟,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原以为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会有些线索,可如今还是一样,毫无头绪。

挽墨进来换茶。见臻璇独自出神,本想就此带上门退出去,可瞧臻璇穿得有些单薄,还是蹑手蹑脚地去取了一件袍子,想给臻璇盖上。

“挽墨。”

臻璇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挽墨手一抖。差点将袍子落到地上去。她赶忙稳了稳情绪,应道:“小姐,可是要喝茶?”

臻璇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上回说,去玲珑阁时遇见了他们东家,还记得那东家的模样吗?”

挽墨被臻璇这么一问。一时也有些懵了,咬着指尖想了许久,才支支吾吾道:“小姐。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奴婢记不清楚了。隐约一个印象就是年纪轻,对头对头,就是年纪轻。”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挽墨用力点了点头,“若不是听那掌柜的叫他东家,我还以为是少东家呢。瞧着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小姐怎么问这个?”

“随口问一句。”这事到底是她自己的感觉。臻璇并不想同人多说。

挽墨听了也不多问,就此打住了。

到了后日下午。除却臻璇和郁琮,金氏也一块往王府去,只因前一日传来了信,是穆夫人想与金氏说说话。

金氏来之前就想过会不会要去王府走一趟,特特地带了一套行头来,瞧着大方又端庄,并不比官宦人家的太太差。

马车进王府时,金氏少不得又叮嘱了郁琮几句:“颜家当我们是亲戚,我们却不能没了礼数,谨言慎行,有什么事就和璇姐儿说。”

郁琮此刻紧张多过好奇,只是点头,并不说话。

臻璇不是头一回来,只是从前并未见过穆夫人,一时也有些忐忑。

引路的丫鬟将她们带到了晚枫亭,穆夫人与慕恩、慕艺都在,见她们来了,忙招呼道:“赶紧过来坐。”

金氏带头,依着规矩行了礼。穆夫人弯着眼儿笑:“亲家太太何必这么客气。”

穆夫人少不得问几句郁惠与穆家的事,听金氏一一答了,时不时点头,末了又细瞧了郁琮和臻璇,道:“都是好模样哩,让人真是喜欢。”

郁琮被一夸,脸红了红,又想着母亲说的谨言慎行,福了身子道了一句谢,就不再多言了。

臻璇念着上回去绍州时的事,道:“夫人匀了一个院子给我,我还未曾向夫人道谢。”

臻璇这一提,穆夫人才想了起来,笑道:“多大的事,你这孩子还放在心上。”说完,与慕恩道,“我和亲家太太说些家常,你领着几个妹妹去玩,别闷坏了。”

离开了穆夫人跟前,郁琮才放松一些,慕艺抿着嘴笑了一会,道:“琮妹妹,怎么半年不见,胆子竟小了?我倒要不认得了。”

被慕艺一逗,郁琮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由慕艺拉着去院子里玩。

臻璇与慕恩一道,开了窗子看外头。

“可真是巧了,那日二哥哥在街上正巧会遇见你们。回来之后与我说,我还以为他诓我呢。”慕恩歪着头,眼睛里带着笑意,“只是我倒是头一回晓得,你们家还有一个表小姐。”

提起苏满玥,臻璇一阵头痛,只能强打起精神,道:“苏表姐这几年一直在裴府住着。”

慕恩哧哧笑了几声,转着眼儿道:“我听说,还是位病西施哩,没说几句话就要喘口气,这般身子怎么还出门呢,真真不当心。”

这样的话,臻璇不知道从何答起,她不知道慕恩为什么会说起这些来,一时有些局促。

“二哥哥不喜欢嚼人舌根,我是费了好大的劲才问出来的。”慕恩没有看臻璇的反应,自顾自说着,“若不是我那堂哥先提了一句,我还不晓得呢。”

臻璇怔了怔,一时没明白过来,等回过了味来,她扭头看向慕恩,惊讶道:“那个是你堂哥?不是你大哥吗?”

“咦?”慕恩亦是疑惑不已,“我大哥这几日不曾出府,那日与二哥哥一道出去的是我堂哥,只他喜欢拿个扇子作风雅。”

真真是摆了一个乌龙,臻璇解释道:“世子说那一位是他大哥,我们便以为是颜大爷,郁均表哥也是这么称呼他的。原来并不是?”

慕恩笑着摇了摇头:“颜大爷是颜大爷,却不是我呢。是我们一个亲戚家的大爷。他的祖父是我祖父的庶出弟弟,早年分家出去了,如今做着些生意,过年过节会过来请安。”

“确是我们搞错了。”臻璇不好意思地道。

“还有一样事,你大约也是不知道的。”

慕恩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臻璇却隐约觉得不好,催促地问:“什么事?”

“我也是听那边府上的提起来的,堂哥想要抬妾,我那堂嫂咬牙切齿地答应了。”

臻璇眨了眨眼睛,脑子却静不下来,她咬着下唇看着慕恩。慕恩虽是一副调笑表情,眼里却是认真的,不似在开玩笑。

她想,她并没有猜错,慕恩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到苏满玥,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解释那是她的堂兄,慕恩之所以那么说了,就表明那位颜大爷想抬的妾就是苏满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零九章 过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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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没有看慕恩,抬眼去看在院子里玩耍的郁琮和慕艺,嬉笑声不绝于耳,那样的欢乐也无法化开臻璇心中的不解与疑惑。

她知道苏满玥的性格,让苏满玥与人为妾,是断断不可能的事。颜家那位大爷是自己存了这个心思,还是有什么误会,现在也弄不清楚。

应该说,臻璇并不想要去弄清楚,苏满玥如何做事,只要不妨碍到家里的姐妹,她没有立场也没有心思去管,也插不上手。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在这件事里面,苏满玥动过些什么手脚。若是做了失了身份的事,王府还不知道会怎么看裴家呢。

思及此处,臻璇偷偷看了慕恩一眼,见她依旧笑容满面,没有任何的不满和质疑,便劝自己先宽一宽心。

慕恩也在看慕艺与郁琮,支着下巴问道:“琮妹妹有定下来什么时候回绍州吗?”

“听舅母说是十二那日就回去了。”臻璇答道。

“可惜了。”慕恩叹了一句,见臻璇不解,便解释道,“琮妹妹这般爽朗性情,与傅妹妹也会合得来吧?我们原定下十四那日摆迎春宴,请了好些人来,琮妹妹却赶不上了。”

提起傅凌遥,臻璇也是会心一笑:“五姐姐定是愿意多与傅姐姐一道的。”

慕恩含笑点头,顺着话说起了一样事。

傅凌遥是傅家唯一的女孩儿,自小由哥哥们宠着长大,脾气像个男孩子一般不说。做事也大大咧咧,直来直往的。

由于年节,街上人多,不论是坐车还是骑马都减了速度,以求安稳。

可偏偏就有一个鲁莽的,也不知道在着急些什么。骑着马儿横冲直撞。吓得路人慌忙躲避。

有一个小儿没有大人看管,正在街上与伙伴玩耍,马儿过来时,伙伴们一哄而散。只剩他一人被吓得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就要被撞倒了。

傅凌遥是路过,瞧见这架势哪里还能忍得住。冲过去抱起小儿要躲。不过就是电光石火之间,傅凌遥便是有着一般女子没有的身手,到底比不得男孩子。虽是救下了孩童,手上还是受了些伤。

那纵马的人一见闯了祸了,心里害怕不已,只是他并不认得傅凌遥,抬高声音凶神恶煞地破口大骂,来掩饰自家的紧张:“谁家不长眼的臭丫头,作死啊!”

纵马人若非自己慌了神。岂会认不出傅凌遥身上的衣料都是上品的缎子,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穿着打扮。

小儿刚才是吓得懵了。被傅凌遥带着摔在地上,又听得那一骂,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妇人白着脸踉跄着过来,从傅凌遥怀里接过孩子,抱头痛哭。

傅凌遥爬起身,也不管衣服上的灰尘,抬眼瞪向那纵马人:“谁家不长眼的狗腿子,作死啊!”

被这么顶回来,纵马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急败坏地扬着鞭子就要往傅凌遥身上招呼。

傅凌遥仗着身形小,又灵活,一边躲一边骂:“纵马行凶,还扬鞭子,你是不是要尝尝鞭子打在身上的滋味?”

对方是红了眼,发了狠地要教训傅凌遥,傅凌遥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马身上撞去,马儿被这么一撞,一崴就把马上的人给颠到了地上。

四周的人都瞧傻了眼,他们都为傅凌遥捏着一把汗,谁知道这个女娃娃竟然有这么大力气。

倒并非傅凌遥真的力气大,而是她从小和马打交道,知道怎么把力气使到点子上。

纵马人摔疼了,一个不留神又被傅凌遥抢走了鞭子,气得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一个虎扑就要抓人。

正在这时,傅四爷冲进来帮自家妹妹,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人制伏了。

官差在此刻珊珊来迟,捕头抓着头不住行礼:“惊搅了傅四爷与小姐,该死该死。”

这么一说,边上的人才晓得了傅凌遥的身份,交头接耳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傅将军的孙女,虎父无犬儿,虎父无犬儿啊!”

男儿多有英雄梦,最是崇拜出生入死的将军,傅将军一门忠烈,英勇不说,为人耿直,善待百姓亦是甬州人都知道的,一时对傅四爷与傅凌遥都是赞不绝口。

傅凌遥豪气归豪气,却是不习惯被夸奖的,涨红了脸拉着傅四爷就跑了,也不管被救的小儿母亲在后头磕头道谢,直躲得远远的。

慕恩讲得一气呵成,仿若她曾亲眼目睹一般,生动不已。

臻璇听得一会惊讶,一会揪心,到后来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真像是傅姐姐做的事。”

“可不是。”慕恩扬了扬眉,“咱们甬州的姑娘里,也独独只有她,有这个胆量和本事,便是羡慕啊都羡慕不来了呢。”

臻璇点点头,赞同道:“我回去也要把这事告诉五姐姐去。”

见时辰差不多了,金氏就带着臻璇与郁琮回来了。待用了些晚饭,臻璇陪着郁琮一道回潋滟阁,顺便围着湖水走上一走,全当消食。

桃绫打着灯笼在前头引路,说笑间,臻璇抬头看见了前头亦有一盏灯笼,等走近了一瞧,臻璇抿着嘴看了桃绫一眼,桃绫亦是无辜地回了臻璇的目光,上前行了礼。

“见过七爷。”

来的是七爷臻径,臻璇忍不住想,这是这几天里的第几回了?在她的印象里,臻径很少出庆福堂,现在却是想不遇见都难了。

臻径只比臻璇大几个月,还没开始长个子,瞧着与臻璇一般高。他有些局促地笑了笑。道:“七妹妹与表妹在消食吗?”

臻璇回道:“七哥哥也是?七哥哥走到这儿来消食,回去时大概又要饿了吧。”

被臻璇一句笑话,臻径尴尬不已,偏过头摸了摸鼻尖,解释道:“姨娘夜里突然会想吃东西,可真的端上来了又吃不了几口。我看着可惜。就帮忙吃了。现在多克化克化,腾出肚子来,晚些好吃多些。”

这样的回答让臻璇与郁琮哑然失笑,郁琮笑了一会。喘过了气才道:“我是听说有了身孕的人会经常这样子呢,我姐姐就是,表哥真会疼你姨娘。”

郁琮这话几分夸奖几分说笑。臻径更是不好意思了,胡乱点了点头,口称了几句“不敢不敢”。

望着臻径越走越远的背影。臻璇狐疑地看向郁琮,见对方毫无察觉一般,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臻径不会好端端地三番两次跑来潋滟湖,要消食庆福堂那么大的花园不也是个好去处?

而能让臻径过来的也只有周氏或者袁姨娘了。如今袁姨娘挺着大肚子,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哪里会有心思弄这些事情,只怕都是周氏的意思了。

周氏给了郁琮一个金镯子。刚开始郁琮还和臻璇琢磨过,后来才放了心。可经过这几回与臻径的相遇。臻璇忍不住去想,莫非周氏瞧上了郁琮,想亲上加亲?

这一些事,现在都只是臻璇的猜测而已,若是贸贸然提出来,反倒不妥,只存在心里,并不多言。

臻径这边一回了庆福堂就去给周氏请安,周氏正与身边的婆子说着话,见庶子回来了,问道:“如何?”

臻径有些不自在,却不敢在嫡母面前表示出来,涨红了脸,道:“遇见了。”

周氏晓得臻径脾气,笑着点了点头,打发了他去陪袁姨娘,扭头与一个婆子道:“这孩子,还是这般温吞。”

那婆子赔笑,劝道:“太太莫要急,七爷年纪还小呢。亲戚间多有走动,等长大了,一来二去说不定就看对眼了。要奴婢说,温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若是早开窍了,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被身边哪个不知廉耻的丫鬟给带坏了。”

周氏也是这么想的,她没有嫡子,心里懊恼遗憾不说,对庶子的教养却是更上心了,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挑了又挑,在这一点上,袁姨娘是感激她的。只是,再感激有什么用,自家肚子不争气,什么都白搭。

周氏心里有根刺梗着,庆荣堂里段氏又是另一番心情。

李姨娘亲自替段氏梳头卸头面,转着眼珠子,道:“奴婢听说,七爷又往那边去了。”

李姨娘原就是段氏的陪嫁,虽早就抬了妾,可在段氏跟前,还是自称奴婢的。

段氏不置可否,李姨娘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又道:“奴婢瞧着,六太太想与季家结亲吧?若不然,怎么会初次见季家小姐就给了个镯子,又让七爷一个劲往那边跑。太太,您看这么行吗?”

段氏挑了挑眉,仔细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嘴上道:“怎么就不行了。季家虽说是白身,好歹是我们正紧的亲家,庶子配庶女,也说得过去。”

“太太,不是奴婢要多嘴,奴婢是心里着急,既然是好人家,您也给八爷争取争取。”

段氏听了这话,不禁扭过头来,打量着李姨娘,道:“这话若是陈氏来与我说,我还信的呢。你同我说臻徽的事,你这是瞧着季家好还是不好呢?”

李姨娘被段氏几句话说得脸上没了血色,她到底伺候段氏久了,深知段氏脾气,咬着牙让自己看起来神情自然些,道:“奴婢这不是想着,看十四太太的性子,季家教出来的姑娘总归是好的,再说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的,将来太太好拿捏。”

段氏嗤笑一声,并不说话,留下李姨娘一人讪讪站着。

李姨娘想的什么,段氏哪里不知道,李姨娘就瞧着季家如今是白身了,郁琮又是个庶女,这样的人家配给臻徽,陈姨娘还不跳脚拼命?到时候闹起来,一顶看不起亲戚的帽子就下来了,老太太动了怒,陈姨娘没有好果子吃。

只是李姨娘想岔了一样,季家是白身,可看季老爷与郁均那模样,只要抓住了商机,季家发财一点也不奇怪。况且郁琮虽然庶女,却有个姑母是裴家的正房太太,又有个亲姐入了穆家,与王府都攀上了亲。

这样的人,与裴家的庶子相配,说不得好,也说不得不好。

不过,周氏那里现在摆出的也是一副观望模样,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自己何必心急火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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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过年(七)

长辈存的心思也就是先熟悉熟悉,并没有一下子要定下来的意思。撇开了周氏的考虑不说,还要看金氏是如何打算的。金氏若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周氏又不能强扭,不然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因此在金氏来辞行的时候,周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

“你们也是多年不来了,这一趟来,原想着要多留你们住些日子的,可到底是正经事要紧。”周氏看了一眼不住点头的马老太太,接着道,“回去之后收拾收拾也要开始忙活这一年了。不过啊,怎么说我们都是自家人,绍州和甬州又不远,得了空就过来小住。”

周氏这些话说得很让马老太太满意,段氏见此,也笑着道:“自家人不讲那些虚话,若是孩子想来,你也别拘着。”

李姨娘听了这话,端着茶盏的手抖了抖,差点就撒了茶水。季家的孩子,郁均是跟着季老爷做事的,能来的也就是郁琮一个,李姨娘偷偷看了段氏一眼,心里琢磨着段氏是不是将她之前说的话听进去了。

马老太太自是有些话与金氏多说一些,便让下面的爷与小姐们都散了,只留了臻瑛替自家捶着美人捶。

今日外头没什么风,姐妹几人也就没回屋,找了个小亭子说说笑笑。

臻璇想到郁惠同自己讲的傅凌遥救小孩的那段子,绘声绘色地说了,听得臻琪咋呼不已,臻玟没见过傅凌遥,比划着要问这傅凌遥的来历,臻珧耐心好。细细讲了。

臻璇坐在边上听着,感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扭头一看,却是臻琳。正要开口询问,臻琳努了努嘴,示意臻璇跟自己来。

走得远了。还能听见后头亭子里银铃一般的笑声。臻琳似乎是有心不让其他人听见,待听不到笑声了才停下脚步,压着声音道:“我听说,那日出门你遇见苏表姐了?”

臻璇一听臻琳提起苏满玥。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是遇见了。”

臻琳前几日就听人说起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细细问一问臻璇,并不是她要多心多疑。实在是苏满玥之前做的那些事让她不防备都不行,天晓得苏满玥脑袋一热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见臻璇此刻这般表情,心下一沉。臻琳捏紧了臻璇的手,道:“七妹妹,若出了什么事都别瞒我,提前晓得了总归好多做些准备,便是我们应付不来,还能求几位老太太做主。我是真真怕了她了”

“我也是怕了她了”臻璇长叹了一口气,“四姐姐。不是若出了事,只怕是已经出了事了。”

“此话怎讲?”臻琳睁大了眼睛。强压着紧张情绪,催促臻璇快说。

“我也是前几日去王府听慕恩姐姐说的。”臻璇苦着一张脸,把那日街头偶遇,还有慕恩说起这事时的神情都描述了一边,“我听说的时候也是七上八下的,不晓得苏表姐又搞了什么花样,只是看慕恩姐姐的样子,不似恼了我们,我才没有来跟你说。那颜大爷要纳苏表姐为妾,我想着苏表姐不可能答应的,不晓得他们到底是一厢情愿还是一拍即合”

臻琳听得两耳嗡嗡响,心说让老太太知道苏满玥又招惹了这么些事,估计又要气得与贾老太太去理论一顿了。

臻琳一张小脸白白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身边却突然窜出个人来,抓着臻璇的手,冷着脸道:“七妹妹,你刚才说的颜大爷要纳苏表姐,可是当真?”

这突然来的人是臻瑛,她是急急过来的,走得有些气喘,脸颊都给冻红了,又没有带汤婆子,一双手也是冰的,抓得臻璇差点就把手抽了回去。

臻瑛来得晚,并没有听见臻璇和臻琳前头说的,只听得最后那几句,追问道:“颜大爷为何突然要纳苏表姐?”

臻瑛和苏满玥闹过,又是傲气脾气,臻璇此时挺能理解臻瑛突然听了这一段之后会急成这样,少不得又将刚才说的又说了一遍。

待说完了,臻璇去瞧臻瑛,只觉得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奇怪道:“三姐姐怎么好端端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臻瑛来,确实是有事找臻璇,可刚才远远的听见那么几句,脑袋一热就把自己想问的事给搁到脑后去了,被臻璇一提,她这才醒悟过来,道:“是王府下了帖子。”

臻璇知道王府在十四那里会摆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为了那迎春宴席吧。”

“若就是宴席也就算了,祖母看时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不仅仅请了我们兄弟姐妹,还请了苏表姐!”臻瑛啧了一声,“前几次相聚时,我们从没说过家里有个表姐,别人也没问过,此次突然就给了帖子,我觉得这事不对劲,想着七妹妹你刚去过王府,所以过来问问你。刚听了只言片语,我还当是要去王府里做妾呢。”

臻璇咬了咬下唇,道:“我听说那位颜奶是同意了纳妾的。只是”

臻璇欲言又止,臻瑛是急脾气,哪里等得住,催了几句:“有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之前弄错了那位颜大爷的身份,以为是王府里的大爷,却不晓得是旁支。我想,苏表姐是不是也弄错了?”臻璇说到这里,见臻瑛和臻琳都在思考,又接着道,“苏家是比不上我们裴家,若是给王府那位大爷做妾,苏表姐兴许还会答应,若是给旁支,怕是要闹翻了。”

臻瑛哼了一声:“她自己招惹来的,怨的了谁?既然我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先这样了吧,毕竟喜婆还没上门,我们跑去说,还显得我们没事找事呢。”

臻瑛这话说得实在。臻璇也是这么个意思。她不会去和苏满玥说“你搞错人了”,且不说苏满玥压根不会相信,反而会以为她嫉妒,更是因为,她实在无意为苏满玥避祸。

苏满玥害莫妍如此,这事又是自找的。臻璇没有落井下石。也不想昏了头去做什么雪中送炭的事。

臻琳还有另外的担忧:“若是赴宴时拆穿了怎么办?”

臻瑛扬着柳叶眉嗤笑了一声:“七妹妹那天去了王府,那边应该知道这事有乌龙,她们不会在明面上把话说开来害我们没脸的。至于那位苏表姐,咱们更是放一万个心好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最会端个贤淑模样,此刻一心要进王府做姨奶奶甚至是正房奶奶。哪里会自己丢自己的颜面。”

臻璇和臻琳对看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读到了一丝赞同,便点头应下。先不将这事告诉长辈们,只等看看苏满玥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帖子上提到了苏满玥,马老太太一肚子的不解和狐疑,又隐隐觉得不稳妥,可没有法子,还是让人把帖子给贾老太太那里送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戴嬷嬷进来回话。说贾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回事,笑得眼睛都成了缝。还破天荒地赏了去送帖子的娘子一个大封。

马老太太更是觉得奇怪了,屏退了人细细问起了戴嬷嬷。

苏满玥这几日出过府还遇见了臻璇的事,臻琳能知道,戴嬷嬷岂会不知道,只是这些事,老太太不开口问,她是不会一样样都拿出来回报。

戴嬷嬷甚至是知道得更多,臻璇她们离开之后,颜大爷去了浓香阁,苏满玥也去了,不过再之后发生过什么,戴嬷嬷没打听出来。

可光是这些事就够让马老太太生气的,听完之后,破口骂了一句“不知好歹,丢人现眼!”

戴嬷嬷熟知马老太太脾气,马老太太的反应她一点也不意外,手上的动作停都没有停,继续替老太太揉着肩膀:“另一桩事儿,奴婢瞧见三小姐、四小姐和七小姐下午在花园里说悄悄话呢,大约也是与这事有关,看那样子似乎是说出了个结果的。”

马老太太闭着眼没说话,戴嬷嬷揉了一刻钟,才听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老喽,都搞不懂这些丫头们在想些什么了,不动心了,随便她们去吧。”

戴嬷嬷眼观鼻,鼻观心,这才没有笑出来,若是马老太太这种老狐狸都掌握不了底下小姐们的心思,她可不相信的。

正月十一晚上摆了宴给季家践行,季老爷与六老爷相谈甚欢,喝了个大醉。

李姨娘在前头指挥下人时心惊胆颤的,不时就去看看六老爷,就怕他喝高了一高兴就说出要结亲的话来,一直揣着一颗心等到人都散了才松了一口气。

十二中午在庆安堂里用的午饭,做的都是家常菜,晓得是要告别的,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在这时候来打搅。

送金氏上车时,季氏少不得流了些泪水,金氏也红了眼眶,姑嫂两人说了好一会才分开。

臻衡年纪小,见不得亲人哭,抱着季老爷亦是一颗颗泪珠直掉。看着外甥粉嫩的小脸都花了,季老爷心疼得不行,又是哄又是劝,拉着勾说了来年过年一定一定来。

臻衡不觉得一年很长,只记着那一句一定来,这才吸着鼻子挥手。

臻璇忍了泪水,想着自己重生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一年也没那么难熬,答应了郁琮若有好玩的定不会忘了她。

季家一走,等在前头的便是十四日的迎春宴了。

臻璇在庆福堂外看见了苏满玥,她额发齐眉,一身浅紫,外头罩着一件亮紫色的如意襟短袄,头上手上戴的首饰玉质首饰,便是如今瘦得皮包骨头了,还有一股西施态。

苏满玥对上臻璇的眼睛,扬起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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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周五了,真是太快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过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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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满玥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臻璇抿了抿唇,转开了视线,见此,苏满玥笑意更浓了。

“七表妹,我头一回去王府,不晓得规矩,这一身装扮不知道妥当不妥当?”苏满玥莲步上前,可即便她笑得再亲切,对上臻璇也做不出牵手低语的亲密姿态。

若不是晓得苏满玥的性格,看着这样的笑容,还真当两人的关系多好呢。

臻璇暗自叹了口气,瞧着那笑容,只觉得里头要飞出无数把的刀子,将她直直钉在墙上才作罢的。

“我是去过几次王府,也都靠着祖母与母亲的交代,又跟着几位姐姐,这才没有出什么差池。”臻璇抬头看向苏满玥,看着对方月牙一样的眼睛,不知不觉也扬起了笑容,“苏表姐年纪最大,自然是会照顾我们几个妹妹,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妥当什么不妥当呢。”

苏满玥被臻璇这一说,面色不变,心里却啐了一口,暗骂臻璇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自己没有族人可以倚靠。

臻璇不愿意与苏满玥多纠缠,拉着臻琼上了车。臻琼亦听说了苏满玥对臻彻做的那些事,那份鄙视和疏远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臻径更不想睬苏满玥,踩着脚踏子头都不扭地就上去了。

苏满玥撇撇嘴,跟没事人一样。

想着上一回,为了自己的事,贾老太太去跟马老太太说了半天,低着头暗示了那么久,马老太太就是不松口。可就算她们不帮忙又怎么样,她苏满玥有的是办法进王府。

世子爷有什么了不起的,见了自家哥哥不一样要叫哥哥,等她与颜大爷的事成了,她倒要看看这几个表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一回去的人多,到了庆荣堂外头时。见那儿停了好几辆马车。臻径跟臻琼说了一声。下去寻几个兄弟了。

马老太太这次没有拘着臻徽和臻德,提耳命面地交代了小半个时辰,就怕他们两个捣蛋,又让臻律盯紧他们。不许让弟弟胡来。

臻环原不愿意去,陈姨娘劝了再劝,又因着臻徽去了。她也勉强点了头,与臻琳、臻琪一辆车。

臻瑛没跟她们挤,想过来寻臻璇再问问情况。掀了帘子瞧见苏满玥在,臻瑛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甩了帘子扭头就走,去后头和臻玟、臻瑛一起。

臻琼看着晃动的帘子,不管苏满玥僵在脸上的笑容,道:“不愧是三姐姐。”

臻璇眨眨眼,暗暗道了一句:“不愧是六姐姐。”

马车一路往永凉王府去。到了街口就停了下来,外头车把式道:“王府请了很多客人。前头正一辆辆列着队下车呢,小姐们,怕是要等一会了。”

这一等便是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到了二门外,姐妹几人下了车,由着丫鬟引到中庭时,只觉得眼前一亮,三五成群的闺阁少女凑在一起正说着话,瞧着格外热闹。

臻玟胆子小些,往臻璇身边缩了缩,臻琼也是头一回来,只是她向来清冷些,倒让人看不出情绪。

臻璇四周一打量,认识的如程家、傅家的都在,另有许多不认识的,而韩四娘与韩五娘站在一旁,与人说着笑。那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韩四娘一个眼刀子就过来了。

慕恩巧笑着过来,附耳与臻璇道:“今天请得全,不管好的坏的都少不得下帖子,知府那里不能漏下的。只是我也没想到,她有胆子过来呢。”说罢,却是不看韩家姐妹,目光在裴家姐妹几人身上一转,脆生生笑了,“我和三妹妹早说过了呢,最是羡慕你们家姐妹多,这一瞧啊,眼睛都花了。”

臻璇也笑了,道:“这个是我六姐姐,那边是八妹妹和十妹妹。”

慕恩点了点头,臻玟涨红了脸比划了几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慕恩看懂了,叹了句:“这么漂亮的妹妹,真是可惜。”也只是一叹而已,慕恩抬起头,似笑非笑着看向苏满玥,“这一位就是苏家表姐了吧?”

苏满玥挺直了背,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一双眸子风波流转,唤了一句:“慕恩妹妹。”

这般表现,倒是让臻瑛说了个准,在人前时,苏满玥端的贤淑模样是一等一的。

单看慕恩的神色,若之前慕恩没有和臻璇说过那些话,臻璇当真是分辨不出慕恩到底喜欢不喜欢苏满玥。

慕恩上前拉住了苏满玥的手,抿着唇笑了笑,道:“这句妹妹是当的的,说不定不用多少日子,我就要叫你一声小嫂子呢。”

慕恩声音压得低,只有身边的几个人听得见。

苏满玥被这么一叫,脸上一红,又见裴家几个不知情的姐妹错愕和惊讶的表情,心中大喜,就这么忽略了那个“小”字,羞答答地道:“妹妹说笑了。”

臻瑛满脸嘲讽,瞪了一眼开口想询问的臻琪,唬得臻琪把问题都咽了下去。

因为第二日就是元宵,花园里挂了许多灯笼和灯谜,有不少小姐都喜欢这个,结伴过去猜。

臻琼不喜人多,与姐妹们说了声,一个人过去看灯谜了。

另一边傅凌遥在投壶,又快又准赢得掌声阵阵。

也不知道是哪个提的议,写了一联让丫鬟送去前头让那些爷对下联,一来一回玩得不亦乐乎。

臻璇看了一会儿,突然瞥见一直在看灯笼的苏满玥往外走了,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知怎么的,臻璇就是觉得苏满玥这一走又要闹出些什么事情来,今天请的客人这么多,若有个差池,实在无益。

深吸了一口气,臻璇悄悄跟了上去。

臻瑛正和程家姐妹说话,见臻璇疾步出去了,再往前头一看,只瞥见一个紫色的身影。她心里气急,不好在程家姐妹面前露了馅,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客套了几句,站起身跟着臻璇去了。

苏满玥信步走着,王府后院她头一次来,并不认得路,只晓得不能让丫鬟婆子遇见了,专挑偏僻的路走。

臻璇起先还远远跟着,眼看着离中庭越来越远了,心中着急,赶了几步,道:“苏表姐,表姐这是要去哪里?”

苏满玥停下步子,慢吞吞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臻璇:“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呀。只是七表妹,你为何跟着我?”

臻璇靠近了几步,盯着苏满玥的眼睛:“你觉得你这么走,能走到颜大爷的院子里?”

苏满玥眯了眯眼睛,捏着帕子笑了:“你果然是知道了呢。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若非那日街头遇见你,我哪里能认得什么世子爷、颜大爷的。七表妹,你看,天理伦常,你害我失去了表哥,老天要让你再赔我一个呢。”

臻璇忍不住哼了一声:“好个天理伦常。你害了二嫂,谁赔我一个二嫂?”

苏满玥面露惊慌,道:“七表妹这话说的,我原就想着要做你的二嫂,是你自己不喜欢,怎么能怪我呢。”说完这句,那些惊慌都消失了,反倒是嗤嗤笑了起来,“不过呢,也都一样,无论怎么样,你们当中的一个,将来都要叫我一句嫂嫂的。若那个人是你,我怕是做梦都要笑了!”

臻璇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和苏满玥多言语,只想着能太太平平地回去裴府。压了压心中火气,她道:“你既然成了事,何必再多此一举?”

苏满玥偏过头,很认真地回答道:“我若不走,怎么知道走得到走不到呢?我若那日没有跟着颜大爷,又怎么会有将来呢?七表妹,天无绝人之路。”

臻璇看着苏满玥,她笑得那样痴迷,仿佛已经瞧见了椒房红烛,若是她知道了此颜大爷非彼颜大爷,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苏表姐,这就是你说的‘更美的更甜的梦’吗?”

苏满玥笑得眼角泛着泪花,糯着声,道:“是啊,我说过我会造出来的,你不觉得很美很甜吗?”

果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臻璇想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臻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倒真是一个又美又甜的梦。”臻瑛面无表情,冷冷斜了苏满玥一眼,与臻璇道,“七妹妹,你与她多说什么,她要嫁给谁,婚后过什么日子,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她自己觉得好就好了。只是,苏表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我们家姐妹十个人,这桥可不宽阔,你走好你的就行了,就高抬贵手不要来推我们了。”

苏满玥以帕子掩嘴,嘻嘻又笑了一会,却不回答,唱着小调往来时的路走。

臻瑛看着苏满玥的背影,沉着声,道:“她害了二嫂,又是个什么说法?”

臻璇的身子一颤,垂着眼不去看臻瑛。她那时候不知道后头跟了人,以为只有她和苏满玥两个当事人,这才说了那样的话。莫妍的死因在裴家是个忌讳,说出去并没有什么好处,也难以解释为何年幼的她会知道里面的猫腻。

臻瑛看了一眼臻璇,见她似乎并不愿意说,努了努嘴,道:“我也就是随口问一句,不想说便算了。我去看着她,省的再弄出来幺蛾子来祸害我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过年(九)

直到臻瑛的背影都瞧不见了,臻璇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理了理情绪,这才沿着来的路往回走。

这条路偏僻,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见,臻璇不知不觉就加快了脚步。其他人都在中庭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若被丫鬟婆子遇见,总归不好。

因此,一面走,臻璇一面留意着四周,不经意间,撇见一块假山石后头露出了一小片衣角。臻璇不觉皱了皱眉头,她一时猜不出是谁躲在了后头,而这番躲避,究竟是不想见到了尴尬,亦或是另有居心?

又盯着那衣角仔细看了看,桃红色的料子,下端绣了如意纹,臻璇记在心里,一会回了中庭之后可以观察一下哪家小姐穿的这件,到时也就晓得了。

打定了主意,臻璇起步就要走,那石头后面的人却是先一步走了出来,臻璇定睛一看,是韩四娘。

韩四娘在臻璇离开中庭时就注意到了,她甚至比臻瑛还要早一步就跟了过来。

韩四娘跟得比较小心,待听见身后有步子传来时,便躲了起来,看着从一旁心急火燎地过去的臻瑛,韩四娘捂着嘴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她知道,这里定有一出好戏可瞧。

若是在平日,臻瑛怕是早就发现了韩四娘,只是刚才她心思全在前头的苏满玥和臻璇身上,这才忽略了躲在边上的韩四娘。

韩四娘蹑手蹑脚地跟上臻瑛,将裴家姐妹与苏满玥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都听得一清二楚。

眼看着苏满玥要走,韩四娘急急忙忙地往回走,只是这石头前头很是宽敞,背后的人是能瞧见的。不得已,她才一跺脚,躲在了石头后面。

苏满玥过去了,臻瑛也过去了,韩四娘等了一会才等到臻璇,心里急着想让臻璇也早些走开。不料臻璇竟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山石前头。

臻璇站得时间不长,韩四娘捏着帕子来来回回琢磨了几遍,想着既然是被发现了,干脆出来说上一说。刚才自己听来的东西,足够让臻璇没脸了,这才在臻璇欲走的时候。一步迈了出来。

看见那人是韩四娘,臻璇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光看韩四娘笑得那么不怀好意,就晓得她全听见了。

臻璇挑了挑眉,并不开口,等着韩四娘先说。

韩四娘不是个沉得住气的,见臻璇这么个反应,不由暗暗骂了一句,看你们裴家女被拆穿了之后会是怎么样一个反应!是会花容失色。还是好言求和,央求自家不要将那些事情说出去?

思及此处。韩四娘的笑声再也藏不住了,咯咯咯咯笑了一会,只是她笑得再开心,臻璇都是那副样子,让她颇为不爽,抬高声音道:“裴七妹妹,你们裴家果然是大家族,该有的事,一样不少。”

臻璇抿了抿嘴唇:“大家族里有什么事?我们裴家这么些年,人是不少的,可与今日在这里的很多姐妹家里比,不敢自称大家族。我们家的事,难道也是她们家的事?韩四姐姐可要当心些,一会别人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韩四娘在心里啐了一口,这个裴七娘就是个狐狸,每次都是将事情引到旁人身上去,想让自己一不小心就惹得一身。可就算这样,裴七娘不还是在担心自己会将听见的事情说出去吗?

“你不问问我听见了什么?”韩四娘颇有些得意。

“韩四姐姐这话问得真没意思。我们刚才说了什么,你就自然听见了什么,何必多次一问?只是这回韩四姐姐可是听得真切了?没有听岔了我们的意思吧?”

臻璇不冷不热的样子让韩四娘忍不住跳脚,这又是在翻旧账了不是,把上回弟弟听错了她说的话闹得不可开交的事给提了出来,想起那一次的当众出丑,让傅家和颜家都对她们多有埋怨,回去之后连父亲都恶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这一切都怪这裴七娘,真真可恶。

韩四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臻璇,道:“裴家姐妹联手欺负寄居在外祖家的表小姐,表小姐为了儿女私情逼死正房奶奶,这两件事,哪一件更精彩?若是成了戏文,可不比年节时台上唱得那一出出吸引人得多?”

韩四娘话音一落,见臻璇侧过身要走,她正觉得出气,哪里能让臻璇走,上去几步就要挡路。

臻璇实在觉得无趣,韩四娘这般胡搅蛮缠,与她说理不过是对牛弹琴。

只是臻璇也想明白了,韩四娘若是想说出去,她拦不住,但就算去说了,又有几个会相信?好多人都晓得韩四娘与她不睦,听了只当是韩四娘小气,血口喷人。

而前头臻瑛回去了,迟迟等不到她回去,再掉过头来寻找,等遇见韩四娘,还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子。

臻璇不想继续和韩四娘纠缠,这才起了走开的心思,却见韩四娘上来拦,心中不免忿忿,冷冷盯着韩四娘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裴家如何,与你有什么干系?”

韩四娘以为臻璇是恼羞成怒了要走,却被这么冰冰地刺了一句,一时愣在了原地,等再回过神来时,臻璇已经走远了。

韩四娘气得跺了跺脚,她的父亲可是知府大人,是大老爷!既然那位正房奶奶死于非命,她就告诉父亲去,让父亲好好收拾收拾裴家,到时候看裴七娘怎么嚣张!

臻璇回到中庭时,正巧遇见颜家几位爷过来敬茶。臻瑛将茶盏塞给臻璇,低声道:“怎么这么久才回?”

臻璇张了张口,瞥见韩五娘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估计是因为韩四娘不见了的关系,韩五娘就怀疑到了她身上来了。中庭里人多,实在不是起纠纷的好地方,臻璇便答了一句:“没什么事。”

臻瑛心中狐疑。只是一时问不得,附耳与臻璇说了另一样:“我们回来的时候,韩大爷就不在这边了。真的韩大爷因为前头还有男客,匆匆敬了一杯就回去了;至于咱们那位表姐夫,不是王府里正经的主子爷,想过来都没那个身份呢。”

听臻瑛说完。臻璇顺着臻瑛的目光去看苏满玥。见她支着下巴又在看灯笼,叹道:“这么说刚才她跑出去也是桩‘幸事’?若不然,这不是一下子就拆穿了?”

臻瑛嗤笑了一声,道:“咱们可没害过她。是她自己弄错了别人的身份,也是她自己跑出去的,合该这就是她的命。”

人群中的颜慕安注意到了臻璇。牵着颜慕然的手过来,笑着道:“宴上请的年纪都不算小,倒是让五弟这样的浑身不自在了。”

颜慕然人小鬼大。对着臻璇咧嘴一笑,道:“听说姐姐家里有几个与我一般大的兄弟,下回也一块过来与我耍玩,成不成?”

臻璇看着颜慕然晶亮晶亮的眼睛,失笑出声,道:“那也要长辈们点头才行。”

韩四娘回来时,臻璇就察觉到了对方仇恨的目光。她无意理会,可即便如此。也是等上了马车出了王府时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停在庆荣堂前,臻璇也一块下了车,偷偷与臻瑛道:“那时候韩四娘跟着我们,那些话她全听见了。”

臻瑛闻言,脸就黑了下来,哼了一声:“自作聪明!她想如何?给苏满玥喊冤,还是替二嫂喊冤?她敢去喊,她那老父难道还晕了头地敢接?她自己做事颠三倒四的,就以为谁都是傻的不成?”

臻瑛说得一点不错,韩四娘一回家就去寻了韩大人,急急把所有事情说完,道:“父亲,女儿看这事准没有错的,那位二奶奶死得那么冤枉,父亲去查一查,肯定有收获。”

韩大人对上回两个女儿在傅家别庄得罪人已是相当不满了,这回是厚着脸皮,把那张请帖收下了,不求能起死回生,只盼着能挽回一点是一点,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就是个惹事精,听了个这样的墙角回来,气得大骂:“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蠢女儿!”

韩四娘一心献宝,却换来一句骂,当下就不高兴了,撅着嘴道:“父亲怎么可以这么说女儿?全家上下就不喜欢听别人说弟弟傻,父亲却偏偏骂女儿蠢,是个什么道理!”

“你还问我道理!”韩大人听见韩四娘提起那个傻儿子,又见她是这么一副问罪的口吻,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裴二奶奶是病死的摔死的被害死的,跟你有个什么关系?又跟我有个什么关系?这些内宅的事,是说查就能查的吗?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你被糊了心眼了你!”

韩四娘硬着脖子还想说,被韩大人一个茶盏砸到脚边,吓得脚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韩夫人得了韩五娘的报信,飞奔赶到了书房,看见韩四娘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半点矜持,扑上去就抱着女儿大哭:“老爷这是做什么,四娘还这么小,老爷吓唬她做什么?”

韩四娘一见有了靠山,跟着韩夫人就开始痛哭,一高一低两个哭声搅得韩大人的头都要裂了,手指着韩四娘要骂,张口又没骂出来,一挥袖子气得走了出去。

韩家的事,臻璇无从知晓,回到庆安堂之后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便是元宵,想着昨日见的各色花灯,臻璇就这么来了兴致,叫桃绫准备了花纸细竹,想自己动手做一个。

臻衡来看她,看见她正做着,哪里还移得开脚步,凑过来说要一块做。

姐弟两人做得兴致正高,桃绫进来附耳与臻璇道:“庆荣堂那里,四小姐让人传了话过来,说是喜婆来了。奴婢听了不明白,但传话的姐姐说,只要跟小姐说了小姐就明白了。”

臻璇手上顿了顿,点了点头,道:“你去回了她,说我知道了。”

见桃绫出去了,臻璇这才低头继续,心中暗道:那位颜大爷真是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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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过年(十)

又是新的一周,怎么就这么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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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竹条,缠上布条,糊上一层花纸,细心制作着花灯,待成了形,又取各色颜料涂上色,一整天也不过就做得了两盏花灯。

臻衡拎着一盏,仔细看着,笑嘻嘻道:“怎么还没有天黑?等一会点了蜡烛才好看。”

臻璇净了手,由桃绫从罐子里挖了一些香膏抹了抹,扭头道:“不要心急,灯都做好了还怕天不黑吗?”

臻衡点了点头,乐呵呵地去找季氏瞧他的花灯。

臻璇只歇了一会,前头的消息又一样接着一样地传来了。

今日来的那个喜婆是官媒,姓管,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挽得高高的,除了那颗媒婆痣醒目些,长得很是端正,因此是甬州的官媒里颇受官家喜欢的一位。

裴家看门的下仆见是官媒上门,赶忙上前迎。

管婆子脸上带笑:“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提亲来的。”

下仆笑得憨憨的,不知道到底是为了家里那位爷或者小姐来的,却听那管婆子提了句苏姑娘,这才醒悟过来,叫了个人飞一样地去回周氏了。

周氏从马老太太那里听到了些风声,见喜婆上门,也不多说,只一句:“去与三叔母说一声。”

贾老太太得了消息,从自己屋里叫了个婆子去相迎,等管婆子到了,上得又是一杯香茶。

管婆子眯着眼直笑。行了个礼,道:“婆子我给老太太道喜。”

贾老太太心里乐呵,脸上却还要摆个姿态,端着茶盏抿了一抿,抬眼问道:“不知喜从何来?”

管婆子笑出了声:“我是个喜婆,自然是来说喜事的。颜家请了我来说亲。说与老太太的外孙女。”

“哦?”贾老太太放下茶盏。看着管婆子,“颜家哪位公子?”

“不是我做喜婆的自夸自擂,颜大爷那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最是出色的一个人。颜家家教,老太太就放心吧。”

贾老太太原本以为管婆子会长篇大论地说颜大爷的品貌性格,不想就短短几句话。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却是在琢磨。莫非是管婆子从那位颜大爷那里听来了他与苏满玥见过面,又是彼此倾心。这才长话短说,走个过场?

贾老太太上下打量着管婆子,清了清嗓子,道:“到底是我嫡亲的外孙女,我总归是多惦记着的。”

管婆子赔笑,点着头道:“都知道老太太对小辈好,这颜家也是咱们甬州的。可比嫁去天南地北的强多了。老太太,这是颜大爷的生辰八字。”

贾老太太拿在手里。对着窗外阳光仔细一看,皱了皱眉头:“这名字不对吧?”

管婆子闻言一怔,道:“不会吧,颜大爷亲自写的,还能有错?颜大爷名讳颜瀚磊。”

“我听说,王府里这一辈是慕字辈的。”

管婆子应了一声:“是慕字辈的没有错。”

贾老太太捏紧了手上的纸,问道:“刚才不是说是替颜大爷说亲的吗?”

“是颜大爷呀,颜大爷的名讳就是颜瀚磊。”管婆子最会看人脸色,一见贾老太太那神色,就晓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了。来之前她听颜瀚磊说,与这位苏小姐互有爱慕,看着那丰厚的赏银她才来跑得这一趟,哪里晓得竟然会有乌龙在里头。

管婆子的脑子转得飞快,很快明白了贾老太太的意思,解释道:“若是王府里的那一位颜大爷,名字里自然是带了慕字的。只是我来说亲的这位颜大爷却是另一位颜大爷,虽是分家出去了的却是正经的血亲。”

贾老太太在听说不是王府里的那一位时就黑了脸,不由骂了一句:“若是正经上得了台面的亲戚,岂会是连字辈都排不上?”

管婆子挑了挑眉,不满道:“老太太话不能这么说,在甬州那么多公子哥里头,颜家这位大爷也是良配了。颜家老爷太太待人亲厚,颜奶更是宽容人,点头许了苏小姐为贵妾,若不然,只消一顶轿子,何必让婆子我跑一趟,来递八字呢?”

贾老太太听了管婆子一番话,瞠目结舌:“妾?贵妾?!”见管婆子点头,贾老太太脑袋嗡的一声,气得将茶盏都带到了地上,哐得一声碎了,“他以为他是王府里的那一位?我外孙女由着他作践?”

管婆子常年出入甬州的各个官宦人家,见多了有身份的老太太、太太,便是诰命在身的,对上她都是和颜悦色,客客气气的,哪里会有一个这般行事的?

管婆子心里不痛快,嘴上说得更直了:“老太太,别嫌弃婆子我说话不好听。颜大爷虽不是王府里的那位大爷,可平日里出入王府,也没哪个不长眼的会拦着。您家这位小姐那是姓苏不姓裴,若是苏家正儿八经养大的小姐也就算了,可却是在苏家还有亲戚可依靠时,就由母亲带回娘家养大,这样的小姐,在咱们甬州,可真不算什么良配。”

管婆子既然要说这门亲,自然是将这些情况都打探清楚了,当时还不禁纳闷,怎么裴家会有这样一位表小姐。

贾老太太将手中写了八字的纸揉成一团,用力朝管婆子扔过去,怒喝道:“你给我滚出去!”

管婆子侧身躲过那纸团,冷笑一声,道:“老太太还是多为苏小姐考量考量吧,那条帕子还在颜大爷那儿呢,传扬出去,还能嫁去谁家?不如就应了这门亲,做个贵妾。”说罢,也不等贾老太太再丢东西,扭头便走。

贾老太太指着管婆子的背影,一口气堵着胸口,想骂骂不出来,浑身发抖。

这边这一闹腾,六姑太太听得面如死灰,若不是有人拦着,冲上去就要打管婆子。

苏满玥也呆住了,她不敢相信竟然会出这种差错,她咬着下唇,一点点去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猛得想到昨日在王府里,慕恩拉着她的手叫小嫂子,她浑身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住问自己,为什么那时候就没听出问题来。

小嫂子,小嫂子!

若是王府里的那一位,若是嫡妻,颜慕恩怎么会这么唤她。

多了一个“小”,那就是二房奶奶,贵妾说到底也就是妾!而且还是颜家旁支的妾!

苏满玥抬头去看她的母亲,只见她青着一张脸,抖成了筛子似的。

六姑太太冲过来一把捏住苏满玥的肩膀,指尖用力,颤着声,道:“不是要去王府里了吗?不是王府吗?!”

苏满玥眼神黯淡,嗤嗤一笑:“好像是我搞错了。”

六姑太太怪叫一声,一把推开苏满玥,险些将她推倒在地上:“你疯了吗?这样的事情都会弄错?你让不让我们活了?”

“母亲这话错了吧?”苏满玥低着头,被掐痛的肩膀还没有缓过来,“要去伺候颜奶的是我,又不是母亲。”

六姑太太气得眼中冒火,抬手就想煽苏满玥一个耳刮子,却听见苏满玥不轻不重的一句“我这样的身份,在甬州可不是良配。”六姑太太的身子晃了晃,终是把手收了回去。

管婆子走的时候一肚子的不高兴,她是不晓得那苏小姐长得是三个脑袋还是六个胳膊,贾老太太怎么会以为她能嫁进王府去?来的时候还想着,苏家虽然官小,也好歹是个官,与颜瀚磊为妾到底是亏待了些。可今日这一趟下来,她心里是掉了个个,愈发瞧不上贾老太太和苏满玥了。

管婆子出来的时候没人引路,走着走着就有些迷糊了,好在不远处有几个小丫鬟在说话,见了她就将她引进了周氏的屋子里。

周氏见了管婆子,让人看了茶,笑道:“我这个三叔母最是心疼外孙女的,妈妈别见怪。”

管婆子转了转眼骨子,边上一个小丫鬟凑过来轻轻道:“妈妈,这是我们六太太。”

裴家由六老爷任族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管婆子当下就挂了笑容,道:“太太真是客气,婆子我说话直来直往的,让老太太生气了。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错过了这门亲,往后再要说亲,只怕是不容易了。”

周氏听管婆子把事情一说,也是吃惊不已,叹了一声,道:“妈妈先别去回颜家,我再去与三叔母说一说。”

管婆子最后是乐呵呵地出了裴家大门的,袖子里塞了厚厚的大红封,门房替她准备了一顶软轿,抬了回去。

臻璇听完这些,垂着眼坐了一会,苏满玥如今是骑虎难下,只是贾老太太不点头,这事就要拖着,不晓得周氏要怎么去和贾老太太说。

臻璇还没想清楚,臻衡就拎着花灯兴冲冲跑回来,满脸兴奋:“姐姐,天就要黑了呢,我们去耍花灯给祖母看看?”

臻璇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扔到了脑后,拍了拍臻衡的脑袋,也是笑了:“好。”

花灯亮了,李老太太屋里摆了汤圆,都是秦嬷嬷亲手做的。

芝麻猪油馅的,咬上一口,满嘴留香。

臻璇一面吃,一面想,等过了今夜,这个年也终是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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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写了十章,捂脸,我自己都没想到。

有些情节都是突然就冒出来的,抓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贵妾(一)

正月十六是个晴天,也许是休息得久了些,臻衡都很想念族学,早早就起来做了准备。

臻璇也是一样,算着还比往常早了一盏茶的工夫,可姐妹们却是差不多都到齐了。

臻瑛瞧见她,冲她招招手,道:“昨日那事可听说了?”见臻璇点了头,臻瑛又接着道,“虽然早就猜想过了,却没想到竟然会成那样,对着官媒砸东西,咱们那位三叔祖母大约是甬州里的头一位了。”

臻琪之前被瞒在鼓里,经过昨日倒也把事情理顺了,接了话,道:“祖母听说那边闹起来,气得直摇头。还好有六叔母在,不然那管婆子气冲冲地走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听臻琪提起这一段,姐妹众人也是心有灵犀,嘴上没有明说,心里却是锃亮的。若管婆子因为贾老太太的态度而记恨,回头她们几个在管婆子的嘴里还能是什么好姑娘?莫名就被连累上了。

臻瑛是直爽性子,这里又是她最大,哼笑了一声,道:“我现在只求着那尊菩萨早早点了头,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她命里若就该如此,那就想开了些,我们也就念她一句好。千万不要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她自己没讨到什么好处,反倒是害的我们被人诟病。去年那一年,她折腾了多少事,也不见累得慌。”

去年苏满玥折腾的那些事,臻璇一样一样都记着。

元月里开始就一环接着一环的陷害莫妍,直到二月里布下私通的罪名,莫妍死后苏满玥更是一意孤行,两次下药闹得三房人仰马翻,莫不是臻彻和臻徐去了京城。还不知道又要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等到苏满玥终于明白裴家二奶奶的位子她指望不上了,又借着机会招惹了颜大爷,如今骑虎难下,不过是自作孽而已。

这些事若是传扬出去,她虽然只是表小姐,也足够让裴家一家上下颜面扫地了。

“等她上了轿。也就该消停了。就怕她不肯。”臻璇抿着唇。去看臻琼,道,“六姐姐,六伯母可有什么主意?”

臻琼看不惯苏满玥的行事。不屑谈她,既然臻璇问起,她轻轻哼了一声。道:“能有什么主意,那又不是我们自家的小姐,不由我们裴家说了算的。母亲也就只能去劝劝三叔祖父。看他老人家是个什么意思了。”

神仙一样的三老太爷虽是将裴家放在第一位的,可让苏满玥去给颜瀚磊做妾,不晓得他会不会同意。

正巧这时候女先生来了,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下了课,臻琼一面收拾一面与臻璇道:“七妹妹,我画了些花样,你有空就去看看。有喜欢的就拿去。”

臻琼擅长书墨,画得一手好画。连先生都是称赞不已的,只是她却不通女红,那些花样画出来,也只有分与姐妹们了。偏臻璇喜欢绣,问臻琼要过几次,臻琼也就习惯了有什么新花样就让臻璇先挑。

这回的花样以梅花为主,倒是应了冬日的景,都是小尺寸的,绣在帕子上是极好的。另有一些春日杏花模样,臻璇应了帮臻琼做只荷包,一块拿了回来。

出了臻琼的院子,臻璇没有直接走,想去瞧一瞧刘氏,却不想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住了。

“七表妹,是要去看三姑母吗?”苏满玥立在树下,声音不轻不重,眼睛没有看着臻璇,视线越过那树梢,不知飘到了何处。

臻璇只看了苏满玥一眼,也移开了目光,“苏表姐,这是不期而遇,还是你在这里等我?”

“这个很重要吗?”苏满玥低低笑了笑,道,“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走这条路,结果你走了,我们就遇见了。而你呢,也选了一条路等着我去走,而我果真如你所愿,不是吗?”

臻璇笑着摇了摇头,略有些无奈:“路是你选的,不是我替你选的,你不要怪到我头上来。”

“你果真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你不说,等着看我一步步作茧自缚。”苏满玥转过头来,眼底笑意满满,却是冰冷冰冷的,“七表妹,为何从前我会觉得你是个小丫头片子,根本不用理会呢?哪里知道,我在你身上输得最多。”

臻璇皱起眉头,苏满玥这般说话反倒是让她有些不舒服了,看不穿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作茧自缚倒真没说错,从一开始便是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见苏满玥闻言眸子暗了一暗,臻璇接着道,“我是比你早知道,却也不是最初就知道的。只是苏表姐,以你我关系,我为何要早早来告诉你?即便我发了昏与你说了,你会信我吗?”

苏满玥偏过头,靠着树干沉默了一会,又笑了起来:“我是不会信你,以你我关系,我自然是不会信的。”

“既然如何,表姐何须与我多说?”臻璇看着苏满玥的笑容,心里愈发不舒服起来。

她记得从前的苏满玥,会哭会恼,生起气来黑着一张脸,却不是最近几次见时的这般模样,如今的苏满玥,脸上除了困惑之外就是笑容,只是那笑容特别渗人,让她觉得不舒服极了。

“是啊,这是我自己选的,是不该指望表妹你来跟我说什么。”苏满玥笑意更浓,拿着帕子掩着唇,“只是不到最后,谁知道结局呢?若我最后不得不给那人做妾,这个梦美不美,也只有我知道。”

苏满玥话音未落就已转身,银铃一般的笑声在这样的冬日里听来,有一股子寒意。

臻璇看着苏满玥走远了,臻璇不禁摇了摇头,正想离开时听见了一声“七小姐。”

时隔几个月再见到流竹,臻璇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三老太爷身边的这三个人是不出水阁的,哪里会料到会在这里遇见。

流竹刚从周氏那里出来,前日管婆子上门的事周氏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流竹,就希望流竹能去三老太爷跟前说一说,把这事定下来。流竹晓得三老太爷脾气,不敢夸口,只说会找准个机会提上一提,能不能成是不知道的。

哪里知道回去的路上会遇见臻璇和苏满玥,听得那两人谈话,似乎臻璇知晓的事比周氏还多些。上一回臻璇在三老太爷跟前进退得当,这一回若由臻璇开口,倒也不能说不妥当。流竹打定了主意,就等着苏满玥走了才来给臻璇请安、

“七小姐若是不急,就随奴婢去一趟水阁吧。奴婢会再去请了六太太过来。”流竹福身行礼,低眉顺目,所有心思都没有流露在面上。

臻璇没有应声,她是知道流竹她们的,最最恨贾老太太,巴不得三老太爷再将贾老太太狠狠教训一顿,这次这个机会不能说不好,由知情人去三老太爷跟前说,再有人煽风点火,三老太爷的脾气就上来了。

这若是旁人的事,臻璇真不爱参合,只是苏满玥不同,臻璇如今的想法和臻瑛一样,只求着这尊菩萨早早离开裴家,去哪里都行,别再给大家惹事了。

“那我就随姑娘去吧。”臻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应下了。

这是臻璇第二次来水阁,看着那高高的台阶她有些发晕,不免想起了上回苏满玥藏在背后欲推她的双手。

周氏整了整袖口,走在了前头,不忘提醒道:“七丫头,小心脚下。”

木头楼梯随着脚步吱嘎吱嘎作响,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上头的门打开了,探出流兰如画的脸庞,笑着问安:“六太太与七小姐来了呀,赶紧上来,老太爷这出戏正好听完了。”

三老太爷躺在榻子上,一条狐锦盖在腿上,就着流梅的手喝着茶,听得身后周氏与臻璇请安的声音,才慢吞吞道:“起来吧。”

周氏原本是想让流竹先来探探口风的,结果流兰偶遇臻璇,把她也一块请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周氏开口,道:“三叔,侄媳妇是为了满玥的事情来的。”

听说是为了苏满玥,三老太爷没有说话,脸上却有些不高兴了。上回为了臻彻的事情罚了苏满玥,后来臻彻走了,想着她也该学乖了,这才放了她回来。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事,能让周氏来他面前说。

周氏不卑不亢,道:“昨日官媒上门,要给满玥说一门亲事,男方是永凉王府的旁支亲戚,要抬满玥做贵妾,三婶娘听了不高兴,让喜婆赶了出去。侄媳妇知道,这门亲若是成了,是满玥吃亏,三婶娘不满意才是情理之中的。”

三老太爷眯着眼不说话,周氏和臻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安静地等着,这一等就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三老太爷才出声:“便是不满意,也不能赶喜婆,喜婆出去胡乱说一通,不仅仅是满玥,咱们裴家这么多爷和小姐不跟着遭殃了?”

臻璇低垂着眼,三老太爷果真就是这个脾气,周氏也拿捏得很有分寸,若是开口就说苏满玥做的错事或者贾老太太得罪喜婆连累人,三老太爷怕不会是这么个态度。

“侄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周氏接了话,道:“后来请了喜婆说了一会话,侄媳妇才知道,是满玥早先就和那颜大爷有过一面之缘,这才有了对方来提亲一说。但是颜大爷早就娶了亲,颜奶求了公婆,给满玥讨了个贵妾。那喜婆说,那时咱们家还有一个丫头在,侄媳妇问了之后,才晓得是七丫头那天陪她舅母上街,偶遇上了。”

这串说辞,把臻璇给引了出来。臻璇不知道那喜婆是不是说过这么一些话,现在三老太爷就在等着她说话,便上前福了一福,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贵妾(二)

不需要多加修饰和调整,只要把知道的那些说完就可以了。

臻璇尽量让自己的言语里不带任何喜好,陈述事实,也必须是这么说,才能让三老太爷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臻璇说完,屋里又是长长的一段沉默,直到三老太爷咳嗽了一声,就着流梅的手又喝了点茶,才缓了过来。

流梅起身,脚步轻盈,踩在木板地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她走到桌边往茶盏里再加了些热水,吹了两吹,又不声不响地走回去坐下,漫不经心地道:“七小姐刚才说的,奴婢有一处不明白,逾越了再问一句。七小姐是说您起先唤颜大爷时,是以为他是王府里的那位大爷?”

臻璇吸了吸鼻子,晓得三老太爷背对着看不见自己,便抬头去看流梅。流梅一张瓜子脸,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放心不少,而她的问题又将将卡在了要点上,这是把柴火劈好了递到臻璇面前,等着她扔进火里去。

臻璇点了点头,道:“那时世子在一旁,说那一位公子是他大哥,我这才误会了。”

只说当时,不提事后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臻璇摸不清三老太爷此刻的心情,不敢多言,怕一个说错反而误事。

果不其然,三老太爷的指尖在榻子上敲着,道:“若要我说,给那位颜大爷为妾真不是什么好出路。那边只是王府的旁支,满玥是嫡出闺女,别说老太婆不满意,我都不满意的。”

周氏料到三老太爷会这么说,道:“侄媳妇说句话。满玥到底是裴家的表小姐,这门亲事若是成了,裴家上下也都不满意的。说出去让人听了,还当是我们裴家为了攀龙附凤,与王府为亲,竟然让表小姐给旁支做妾。只是喜婆提过。颜大爷不想亏待了满玥才请官媒上门。两人互有倾慕”

前面半截话听得三老太爷很是舒服,心里不住点头,就是这么个道理;后面半截气得他吹胡子,说得好听是互有倾慕。说得难听些就是私定终身。

三老太爷由流梅扶着站起来,转身看见臻璇,眉头一皱。回过了味来——当时臻璇既然会弄错,那么苏满玥也会弄错。

把这里面的条条框框想明白,三老太爷哼了一声。对流竹道:“去把满玥给我叫来。”

流竹去叫的是苏满玥,来的却是三个人,贾老太太和六姑太太不放心苏满玥,一道跟着来了。

苏满玥见到周氏和臻璇在的时候没什么反应,看着房间里的博古架目不转睛。

贾老太太拉着一张脸,拽着六姑太太的手,冷声道:“别冲动。”六姑太太狠狠甩了臻璇一个眼刀子。扭过头去。

“满玥,”三老太爷叫了一声。见苏满玥脑袋一动,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这般模样倒叫他有些不忍心了,“怎么就惹上了那一位。”

苏满玥眨眨眼睛,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就听六姑太太道:“还不是七丫头,害人不浅。”

三老太爷等的是苏满玥的答案,被六姑太太这一插嘴,立刻就不高兴了,瞪了她一眼,道:“七丫头怎么害人了?七丫头求着别人来娶满玥了?”

六姑太太被老父一凶,撇了撇嘴:“她进出王府又不是一次两次,怎么就不认得颜大爷?若她早些说出来,哪里会到这一步,她存着那般恶毒心思,只等着满玥丢人!”

三老太爷最不喜欢别人嘴硬,当下就拍了桌子:“进王府是和小姐们说话去的,难道是去见别人家的公子哥不成?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说出来,你不要脸也要给丫头们留脸!”

六姑太太被吓得缩了一缩,扶着贾老太太的手也不由着紧了紧。

贾老太太看见女儿被骂,心中冒了火,道:“老太爷,甭管是怎么惹上的,现在就是不能过去给人做妾。哼,你知道那个婆子说什么?说苏家不是裴家,又说满玥在裴家长大才谈不得好亲事,真真是气死我了!”

这些话不说还好,一说三老太爷更是跳脚,道:“我老早就说过,姑娘家说亲,总是要让族里来出面才能抬得起身份来,你不听,非要自己给满玥寻亲事。现在可好,让人看低了去。”

一扯上苏家,贾老太太更凶了,一跺脚,鼻子出气,大着嗓门道:“她苏家还比不上我们裴家嘞!苏家出了几个官,能跟裴家比?你当初昏了头一根筋地要把世逦嫁去苏家,我哭死哭活你不依,现在看呢,还不是个短命鬼!可怜世逦带着满玥回家住还惹了一堆子的话,连满玥说亲都被嫌弃。”

“姑爷短命难道是被我咒死的?!”三老太爷最是不高兴贾老太太翻旧账,吼了回去。

说起来,他当初应下苏家那门亲事时也是考虑良多的。

当时裴家还不是现在这个格局,他的大哥做着不大不小的五品官,二哥自然是将一家子的事情都担下来了,底下又有个六弟金榜题名、官路亨通,他这个老三文不成武不就,秀才身份不尴不尬的,本想考个举人回来,可三次不中,想再考,贾老太太就不乐意了。

家宅不宁,哪有心情念书,偏是命中注定,那一年庶子世透一场风寒夭折,心尖上的安姨娘从此变了一个人,每日以泪洗面,神神叨叨的。三老太爷再也无心仕途,沉醉戏文。

过了小半年,他念书时书院里的相熟上门求亲,想与他结儿女亲家,三老太爷想着苏家也是书香门第,比起裴家来差了一些,可差也有差的好,世逦那般脾气,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等嫁过去哪里能在夫家随心所欲。他是真心为了世逦着想,才点了头,硬是不管贾老太太反对,送世逦上轿。

三老太爷挥了挥手,不屑与贾老太太说,这些话从十几年前说到现在,她没听进去过一个字,何必再多费口舌。

流兰倒了些茶水端到贾老太太跟前,贾老太太心中有气并不接,六姑太太手一扬,全部打翻在了地上。

流兰被滚烫的水烫了手,眼眶一红,含着泪,道:“是奴婢不小心,姑太太当心脚下,别沾了热茶。”

三老太爷眼睛盯着流兰红了的手指,又看世逦趾高气扬的态度,重重敲了敲拐杖:“我就是太纵着你了,嫁人都没舍得让婆家磨一磨你的性子!”

为了个狐狸精骂女儿,贾老太太牙痒痒的,一把推开流兰,喝道:“这个性子就是随了我了,老祖宗在时没磨我的性子,凭什么我的女儿嫁出去要给别人家磨性子?想要磨也要有那个命!你给世逦挑了这么个晦气人家,现在还要让满玥给别人做妾不成?”

要不是流梅过去扶了一下,流兰差点摔倒,三老太爷吹胡子瞪眼:“满玥说亲被嫌弃是因为什么?因为上头祖父叔伯还在,却跟着母亲回娘家住,还要这边来说亲。我当初可没要让她们回来,是你闹得天翻地覆不得逞不罢休,你自己害了世逦害了满玥,还来说我?”

贾老太太被骂了几句,张嘴就要反击,看着一旁出神的苏满玥,她脑筋一转,琢磨出来了:“对头对头,满玥的婚事何必我来说,我回头去和那个管婆子说,这事要去问苏家,让他们拿主意。”

说罢,贾老太太根本不理后头三老太爷刺她的“这时候才会想到要去找苏家。”一手拉了六姑太太,一手拉了苏满玥,急匆匆下楼去了。

臻璇见此,看了周氏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站在周氏边上。

三老太爷也是累了,听周氏和臻璇告辞,便叫流竹送上一送,让流梅扶他回去休息。

流竹一路送到了周氏院子外头,见四下无外人,凑过去与周氏道:“六太太,您也瞧见了,这会儿是老太爷都不太满意这门亲事。苏家那边便是要回复也要等上一两个月的,您先宽宽心,老太爷那里我们能劝的就劝着些。”

周氏叹了口气,道:“并不是狠心,只是没有办法。”

流竹笑着点了头:“奴婢晓得的。”

摊上这么个表姑娘,还能有什么办法。流竹转过身走了,心里冷哼一声。这桩婚事老太爷不喜欢,她倒是觉得挺好的,流兰和流梅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依她看,苏满玥不晓得和那位颜大爷说了什么,若不然,人家也是有妻室的,好端端的何必来求什么贵妾。

流竹想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楚腰轻摇,回水阁去了。

宽慰了周氏几句,臻璇离开了庆福堂。

就像流竹说的,贾老太太要把这事推到苏家那里去,这一来一去的,便是快马加鞭也要月余。想要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了。

隔了几日,贾老太太让人去同管婆子说了,苏满玥虽是她养在身边的,但苏家还有长辈在,依着规矩要去同苏家说一说,再做决定。

管婆子眼瞅着带话的人走了,冷笑着啐了一口:“好一个规矩!”一面说,一面重重合上了门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贵妾(三)

周四到周六,三天都是双更,第一更还是12点30分,第二更大约在21点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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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贾老太太说了要由苏家来替苏满玥定亲,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一个推脱之词,贾老太太却是真的上了心,让六姑太太和苏满玥各自写了一封信,交给家丁送去。

那家丁不急不慢地出了府,又风风火火地出了城,没一会儿,消息就传了出去。

颜大爷听说了还不觉得什么,管婆子一脸歉意地上门把事情说了一说,就把颜太太的鼻子气歪了。

他们是比不得王府里的尊贵,可也自命皇亲,哪里受得了被旁人这般看低的,若不是颜奶在边上劝着,只怕当时就要说出不结这门亲的话来。

颜太太气过了头,倒是哭了起来,拉着颜奶的手,不住叹气:“你这孩子心里苦,却要反过来劝我,你的好,我记着的。”

颜奶劝完了婆婆,又与丈夫道:“原以为你们是情投意合,我实在不愿意当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妇,想着人家总归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嫡女,许个贵妾。即便是亏待了,她也该看在同你的情分上忍一忍了吧。哪里晓得,竟然是你一厢情愿,人家压根不屑当你的贵妾,就算是休了我续了她,也不会稀罕的。我想做个好人。却成了多事人了。”

颜奶什么脾气,颜大爷是知道的,这么一通冷嘲热讽的话,听在他耳朵里不舒服极了,可又反驳不得,只能生闷气。

这些事。裴家上下都不晓得。只是臻琳在听说家丁出门送信时停了停手上的针线,扭头与臻璇说了一句:“还真让三姐姐说中了,不是个肯消停的。”

臻璇劈了一根丝线,指尖轻轻捻了捻。对着针穿了过去,头也没有抬起来,道:“这门亲若是吹了。她在甬州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到时候要说亲,自然是去苏家那边说了。她是姓苏,可苏家人不喜欢她。谁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去?有好亲事自然是留给自己的小姐的,不好的亲事六姑母又不肯答应,吃力不讨好,还不如推个干净。”

“就是这个道理。”臻琳一面落针,一面道,“我们要多等这一两个月了。”

一旦开始等待,就感觉时间比往日长了起来。可过了最初的那几天,又觉得一切如常了。

不知不觉一月尽了。二月过了半,庆和堂总算是修完了,四房选了个日子,整家人都搬了过去。

到了夜里,庆安堂里格外的安静,一如最初的模样,臻璇躺在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想,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好觉也只睡了几日,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开始做起了噩梦,梦里一团云雾,分不清东南西北,无论多努力去瞧,也都是一片朦胧。

直到有一日,终是有了实景。

长长的抄手游廊,隔了好久才有一盏灯笼,光线微弱看不清路,她听见后头有脚步声,越逼越近越逼越近,慌的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跑。

这一跑就怎么也停不下来了,她不敢扭头去看,只是在梦里那脚步总感觉是轻飘飘的,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双脚使不上力气。

她觉得跑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再也跑不动,要停下来转过身去,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在追自己。

终是在一盏灯笼下停住了,她抬起自己的双手,长长的细白的手指让她一时有些迷惑,这是一双大手,与十来岁姑娘的手截然不同,她怔怔地看着,看到泪流满面。

桃绫这几日都住在内间,臻璇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她便让挽墨守在外面,自己睡在里面的榻子上。

心里存了事,桃绫睡得也浅,听得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披上衣服蹑手蹑脚点了灯,靠过去,手一伸进被子里,就感觉到一阵潮气。桃绫皱了皱眉头,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臻璇一张眼看见的就是桃绫,她大口喘着气,脑袋一片空白,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挤出个笑容,道:“还是睡不踏实。”

臻璇出了一身汗,亵衣都湿了,好在桃绫有心,晚上睡之前另外熏了一床被子放在里面,又拿汤婆子裹了干净的亵衣捂着,她拿手往里探了一探,还是温的。

由着桃绫伺候擦了汗,换了身衣服,臻璇躺在床上闭着眼静了一会,道:“桃绫,你也上来睡吧,榻子上大约都凉了。”

桃绫也没推,脱了鞋上了床,迷迷糊糊之间,听得臻璇问了一句“明日是什么日子?”

桃绫脑袋沉沉的,思考了很久,才道:“似乎是二月二十七。”

臻璇沉默了,黑暗让眸子都变得阴沉了许多,她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

二月二十七,是牌坊前莫妍自尽是日子。

这是莫妍的第一个忌日,三房是要烧些纸钱的。贾老太太闭门谢客,周氏也不想去她面前吃一顿排头,与刘氏一道做了准备,在莫妍从前住的院子里摆了个小桌,备了饭菜。

臻璇去上了三炷香,往盆里扔着锡纸元宝时,她想:“莫妍的魂魄并不在地底下,这些纸钱烧了,到底烧给了谁?”

这么想着,不禁咬了咬下唇。

过了这一日,臻璇的噩梦终于结束了,睡了两天懒觉,总算把前头几日的困乏给补了回来。

而去苏家送信的家丁,也在三月初一这一天回来了。

贾老太太让人送去时是厚厚的两叠,可拿回来的就是薄薄的一张,她看着上头不大不小加起来也就百来个的字,一张老脸从红看到白。又从白看到了青,最后啪的一声将信纸拍在了桌上,怒气冲冲,与六姑太太道:“你那个公爹,真不是个东西!满玥好歹是他的嫡亲孙女,他怎么能见死不救?亏得满玥之前还说要去给他贺寿。还好是没有去。这若是去了,也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却是忘了苏满玥会提出要去贺寿也不过是为了嫁给臻彻而使出的手段而已,并非是真的想敬那份孝心。

六姑太太瞧着贾老太太那脸色。就知道信里内容不会让人满意,她过去从桌上拿了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只觉得一股子火从心里冒起,烧得五脏六腑都痛了,她咬牙切齿地撕了信:“是我昏了头了。那个老东西从来都不喜欢我,我还耐着性子写什么信,当真是自取其辱。母亲,苏家不管满玥,这回可怎么办?”

贾老太太也是头痛,她搬出苏家来,一是为了推脱。二是为了拖延,如今推脱不成。拖了一个多月也拖不下去去,她猛得站起来,拉着六姑太太道:“走,找你爹去。”

水阁之上,三老太爷正在听戏,眯着眼儿摇头晃脑,贾老太太在一边说了一盏茶的工夫也没将他说醒过来。

直到那戏台上一幕结束,余音绕耳足足绕了一炷香,等得贾老太太要破口大骂的时候,三老太爷才慢吞吞地道:“我不找你,你却来找我,真是比新写的戏还传奇了。”

贾老太太阴着脸,把来意一说,道:“这苏家果真是个混账人家,现在可要怎么办?”

“混账人家?”三老太爷哼笑了一声,“这样就是混账?那你算什么?”

贾老太太看见了三个美眷眼底的嘲讽笑意,气得跳脚:“我也是昏了头才来问你,我自己想法子去。”

三老太爷挥了挥手,直接让流竹送客。

一个“客”字让贾老太太怄得胸口发痛,踉跄着退了几步,直到撞到书桌才停下来。腰上痛得让她红了眼,想也没想,直接从书桌上捧起一个精巧的山石盆景,用力往地上一砸,也不管那盆中泥土飞溅开赃了鞋面,推开了流竹往外头走。

流竹蹲去收拾那一地狼藉,心疼道:“这是八老太爷带回来送给老太爷的,老太爷喜欢才放在了书桌上,真真是可惜了。老太太在气头上,不晓得会想出什么主意来。”

三老太爷摸着流兰的手,上一回被六姑太太烫着了,到现在都还有些泛红,他一面摸着,一面道:“她能想出来的,都是馊主意。”

三老太爷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贾老太太当天就请了管婆子来,也不提苏家怎么回复的,只说请人合过八字了,颜大爷和苏满玥的八字不合适。

管婆子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露出半点不耐烦来,也不说让贾老太太把苏满玥的八字拿来再让颜家去合一合,咕咚咕咚喝完了茶,拍拍起身走了。

臻璇那时正把绣好的荷包拿给臻琼,臻琼靠着窗边看见管婆子进了周氏的院子,没一会儿,就有丫鬟把话传了过来。

臻琼撇了撇嘴:“真亏她说得出来,再闹下去,连我们都要跟着被人笑话了。”

臻璇笑得也很无奈,这八字不合是个推脱的好理由,却不是在这个时候用的。

若是管婆子头一回进门,贾老太太和和气气将八字送上,两家各自去合,回头再说不合适,颜家也不能说这边合得不对。

如今过了一个多月,对方都明白贾老太太是压根瞧不上自己家,搬出了苏家不算,又一口咬定八字不合,偏偏是连苏满玥的八字都没有送过去过,这就是欺人太甚了。

果不其然,管婆子在周氏这里坐了坐,一出了裴家就直奔颜家去了,将这话一说,气得颜太太劈头盖脑地骂了颜大爷一顿。

颜大爷心里存着火气,对上看笑话一般的颜奶,更是不爽了,拉了管婆子到一旁,取出一块素色方帕给管婆子看,说:“妈妈再跑一趟吧,告诉她,帕子还在我这里,她自己拎得清的就趁早消停了,再闹下去,过了门都没好日子过。”

管婆子接过赏银收到袖子里,又一次进了裴府大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 贵妾(四)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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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婆子一个多时辰就去而复返让臻璇有些意外,她支着下巴看臻琼画花样,道:“这回又生出了什么变化来?”

臻琼在画一套莲花,从小荷才露尖尖角开始,到接天莲叶无穷碧,再到泥中采藕白纤纤,最后一幅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是臻璇央她画的,说是过年时金氏买过一个掌上屏风,四扇屏面相映成趣,很是讨巧。臻璇见舅母喜欢,便想出也绣一套出来表表心意。臻琼平日里也就是写字画画,听臻璇说了觉得有些乐趣,这才应下了。

臻琼小心下着笔,花刺绣花样与一般作画不同,她格外仔细些:“这莲花能有的变化都让七妹妹你想全了,还能有什么变化?”

臻璇扑哧笑出了声:“六姐姐这是拿我取笑呢。”

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挂着管婆子的来意,只是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管婆子出来。

又等了一刻钟,却是流竹来了。

流竹没有直接进来,在院子门口叫了个小丫鬟过去,问道:“听说七小姐在这儿?”

小丫鬟点了点头,唤了桃绫一声。

桃绫在屋外和丫鬟们聊着天,听见声音过来,一看是流竹,怔了一下,道:“姑娘寻我们小姐?可是三老太爷有什么事?”

流竹弯着眼。道:“我们老太爷请七小姐过去听戏呢。”

臻璇听了桃绫的话,透过窗子看了一眼站在外头的流竹,努了努嘴:“这不就是变化了吗?”

桃绫被留在了水阁下面,流竹独独请了臻璇上楼,一路上流竹什么口风都没有透,只说是到了就知道了。臻璇琢磨了许久。也不知道管婆子会再和贾老太太说什么。就更猜不到三老太爷要问自己什么事了。

三老太爷没有在听戏,坐在书桌后头,摆弄着碎了的盆栽,时不时皱眉叹气。一副心痛懊恼的模样。

流梅见臻璇来了,闷声不响地取了一个蒲团在书桌前放下,冲臻璇眨了眨眼。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跪下:“七娘臻璇请三伯祖父安。”声音不轻不重,气息平缓,双手伏地。额头磕在地上,力道恰到好处。

三老太爷拿起一块碎石看了又看,眼睛一会眯起一会睁大,看了许久才摇着头放下,看见臻璇还跪着,开口道:“把头抬起来吧。”

只让抬头不让起,臻璇直起背。等着三老太爷问话。

“七丫头,”三老太爷一面说。一面又拿起了另一块石头,“正月里上街那一日的事,你再仔仔细细与我说上一遍,不要漏掉一个字。”

离那一日过去了一个多月,臻璇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又比照着上一回的说法,将经过又说了一遍。

三老太爷听完,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又道:“那一们先走了,满玥后来做了什么,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臻璇闻言,脸上白了一白,好在思路还算清楚,一下子反应过来三老太爷关心的到底是什么。

三老太爷记着六姑太太那天说过的话,臻璇明明事先知道了一些什么,却一直缄默,看着事情一点点地发生,做了一个看客。其实不仅仅是她,还有臻瑛和臻琳,她们三个一起做了这个决定,没有告诉其他姐妹,更没有在长辈面前漏过口风。

臻璇吸了吸鼻子,若她此时在三老太爷面前露了端倪,便是把臻瑛和臻琳一起拉下了水,这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磕了个头,臻璇沉声道:“七娘不知道苏表姐那之后去做了什么。”

这句话倒也没有扯谎,她们只是猜过苏满玥去做了些事,至于是什么事,是一丁点也不清楚的。

三老太爷盯着臻璇看了许久,道:“刚才官媒来,提到了一方帕子,是满玥的,而现在颜家那位大爷手上。”

臻璇只感觉背后一凉,睫毛轻颤,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没有落下泪来。

人在做,天在看,这世间真的有因果循环,莫妍被苏满玥陷害,一方帕子定了罪名;而现在,苏满玥自己也受困于一方帕子,脱身不得。

“在那之后,苏表姐给了颜大爷一方帕子?”臻璇平复了情绪,抬头看着三老太爷,道,“我若那时知道,断不会让表姐这么做的。私相授受,对表姐也好,对裴家也好,传扬出去都不好听。王府摆宴那天也请了苏表姐,我们去了之后,见宴席上有不少人家是表小姐一起来的,也就没有多想。直到那日六伯母问我话时,我才知道官媒上门了。”

臻璇答得很小心,三老太爷对苏满玥给颜大爷为贵妾这桩事并不满意,若让他知道其中还有她们姐妹的袖手旁观,只怕这事不会善了。三老太爷不会为了苏满玥让裴家姐妹吃亏,并不表示在知道她们存了异样心思之时,还能偏袒。

“表小姐给王府旁支为贵妾,对裴家而言,并不是什么体面事情。”臻璇想着那日周氏与三老太爷说的话,小心翼翼地道,“七娘与王府里的小姐们有些交情,往后也要多走动的,如果事先知道,不会做出这种让自己尴尬的事情来的。”

三老太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机灵的丫头。行了,你先起来吧。”

流梅过来扶着臻璇起来,也许是跪得有些久了,膝盖发胀,臻璇没站稳,往流梅身上靠了靠。

流梅冲臻璇笑了笑,道:“七小姐,先在一边坐一会吧。”

臻璇才一坐下,就见流竹带上门出去了。等了一刻钟,便听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走得特别慢,臻璇便明白了,来的是苏满玥。

苏满玥进来看见臻璇时,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抿了抿唇,笑了。不知怎么的,臻璇也笑了。

苏满玥不是从前的那个苏满玥了,若是半年前,苏满玥听了臻璇刚才的那些话,定要跳起来对质一番,将其中谎言全部挖出来,**裸地扔到三老太爷跟前。而现在的苏满玥,对那些话不会提出一个字的异议来。

在上一回的交谈里,臻璇就看出来了,苏满玥已经接受了自己弄错了人表错了情,只是贾老太太不肯而已。

三老太爷有些累了,靠在太师椅上,声音里满是疲倦:“为什么上一回不说帕子的事情?”

苏满玥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道:“忘记了。”

流梅扫了苏满玥一眼,拿了狐锦给三老太爷盖上,道:“表小姐,奴婢多句嘴。老太爷为了这事费心费力,夜里都睡不好,您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老太爷便是有三头六臂都帮不上了。您若是有什么想法,还是早些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让长辈们跟着受罪。说句不好听的,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奴婢看在眼里,除了大着胆子说上这么几句,也实在是没有一丁点办法了。”

苏满玥低着头,淡淡道:“确实是忘记了。”

三老太爷拍了拍流梅的手,示意她别再多说了,重重咳嗽了两声,他强打起精神,道:“我知道为了上回的事,你对我存了怨恨,这样的事就瞒着不告诉我。我原想着这不是门好亲事,能回了就回了,可现在这样,不嫁也不成了。你的名声,裴家的名声,都系在了你那块帕子上。多余的事我也不管了,你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着颜家轿子来接吧。”

苏满玥听了,脸色如常,只应了一声,就回去了。

臻璇也没有再留,下楼时还想着苏满玥会不会在楼下等她,可看见院子里桃绫孤零零的身影,暗暗道,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桃绫已经等得着急了,臻璇上去了那么久没个消息,中间流竹下来,她想问几句都被流竹拦了,直到苏满玥跟着流竹回来,桃绫的心更是沉到了水底。

现在好不容易见臻璇来了,桃绫赶忙迎了过去,小声问道:“小姐,没事吧?”

臻璇握着桃绫的手,心里一点点踏实了下来,摇头道:“我没事。我们走吧。”

一路上桃绫都没有说话,等终于回到了庆安堂,关上了门,她倒了杯茶递到臻璇手里,道:“表小姐又为难小姐了?”

这桩事总要有个结果,路是苏满玥自己选的,选对选错与臻璇没有关系,只求着她能把这条路走完了,对裴家的姐妹们来说,也就松口气了。

这不是落井下石的陷害,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同情,这是闺阁里的斗争,但凡臻璇有一丝一毫的手软,对上苏满玥就会全盘皆输。

上一辈子,在苏满玥手里吃了大亏,把身家性命一块赔了进去。臻璇不是傻子,她记得在臻彻怀里断气之前,她的恨意有多深。这一次,她不愿意再走那条老路,若能让眼前的路更平坦一些,她不介意做一次恶人。

捧着茶盏,暖意从指尖渗入,身子也跟着暖了起来,臻璇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是我为难她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八章 贵妾(五)

昨天有两更,大家别看漏了哦。

这是今天的第一更,第二更还是在晚上9点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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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绫听了臻璇的话,手上的活计顿了顿,扭过头去看她。臻璇半弯着眼睛,鼻尖红红的,在茶水的热气后头笑容都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桃绫心头一紧,叹了口气,道:“奴婢说句心里话,小姐也该学一学三小姐,不能让自家吃亏。表小姐来来回回地给小姐添了多少麻烦?那些龌龊事,也亏得她那脸皮子能做出来。这一回也是,那日虽是偶遇,她却是借着了小姐的东风,她自己表错了情,与颜大爷搭上了,现在又这般应对。王府里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人,说不定还要编排上小姐了。”

臻璇的牙齿轻轻咬着杯沿,被桃绫这么一说,也抬起头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一直吃亏的。三伯祖父放了话了,让她收拾了东西等着去颜家。”

“那真是阿弥陀佛了。”桃绫念了一句,到底心里愤愤,抱怨道,“既然是一定要去的,之前何必生出那么多的事端来?这人还没见到公婆大妇,就落了一堆口实,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等嫁过去了,能有什么舒服日子。依奴婢说,便是颜大爷之前对表小姐再上心,这会儿也是一肚子怨气了。”

听得桃绫抱怨几句,臻璇的心情反倒是豁然开朗起来,哧哧笑了几声,道:“桃绫。我瞧着啊,你确实是将来做管事娘子的脾气。”

桃绫一怔,猛得想起那天夜里与臻璇说的话,脸唰得一下就红了,一跺脚,道:“小姐这是笑话奴婢呢。不说了。奴婢瞧瞧秦嬷嬷去。”

桃绫话还没说完,人就先跑了出去,背后还传来臻璇大笑的声音,更是羞得加紧了步子。

臻璇笑完了。这才取了一本书过来,随意翻了起来。刚刚看了五六页,又听见脚步声传来。她抬起头去看,只见回来的桃绫换了另一副表情,一脸的紧张严肃。身边还有一个臻琪。

臻琪风风火火地进来,把臻璇从榻子上拉起来就要往外走,臻璇不明所以,只是不好用力甩开,急忙道:“五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再不走,可就要被堵在这里了。”臻琪撅着嘴,脸颊因为生气有些发红。“我刚去找六妹妹,却见六姑母在她院子外头大呼小叫地要寻你。六妹妹绊住了她。我想着要给你通个气,就赶紧来了。别管六姑母又在闹什么,赶紧跟我去庆荣堂,咱们那里人多,不怕她。”

晓得臻琪是担心自己,臻璇舒了口气,笑着摇摇头:“庆安堂里人是不多,却也不怕她。我若避六姑母避去了庆荣堂,祖母和母亲会伤心的。”

臻璇说得简洁,臻琪倒也是听懂了,拉着臻璇的手不肯松,道:“是我着急了没个分寸,我们这就寻六叔祖母和十四婶娘去,我陪着你。”

李老太太刚歇了午觉起来,听说臻琪来了很是高兴,可一瞧见两个丫头皆是皱着眉头进来的,便问:“出了什么事了?”

臻璇把之前被三老太爷叫去问话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看了一眼祖母略略有些发青的脸色,道:“大约是六姑母听说了三伯祖父下决定时我也在一旁,这才生气了要寻我说了明白。”

李老太太哼了一声:“她裴世逦做事向来颠三倒四的,无理都要闹三分,这会儿不闹反倒是不像她了。咱们只管坐着等,看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季氏安慰似地拍了怕臻璇的背,平缓的语气让边上人也跟着静了下来:“璇儿,别担心,我们都在这儿呢。”

臻璇看着季氏慈爱的目光,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有祖母和母亲在,她有又什么能担心的呢。

没一会儿,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进来了,臻琪指了指茶盏,她端起来一口气喝完,又倒了几杯下去,这才算缓过了气来。

臻琪看向李老太太,道:“福满是我留在六妹妹那儿听信的。”

福满忙不迭点头,她在那里把事情听了个**,见六姑太太再没耐心和臻琼兜圈子了,这才飞一样地跑来传信。

原来,管婆子今日第二回来,根本没在贾老太太那里坐多久,只提了提帕子的事,让贾老太太自己拿个主意,然后就告辞回去了。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流竹请了过去问了几句,便把那帕子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流竹不敢瞒着三老太爷,带着管婆子去见三老太爷,三老太爷听完了气急,先后找了臻璇和苏满玥过去。

贾老太太一时不查,等反应过来时三老太爷已经把事情都定下来了,她急得跳脚,与六姑太太一道冲上了水阁。

三老太爷正枕着流梅的腿歇午觉,贾老太太一进门就看见这么一幕,气得大骂狐狸精。

流梅哪里是个省心的,取了一个枕头给三老太爷垫上,自己从床上下来,没穿鞋子,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颤着声儿道:“老太太让奴婢三个人来服侍老太爷,原来不是让奴婢们这么服侍的?这些年奴婢们都伺候错了?”

几句话让贾老太太怒火中烧,冲过去又把三老太爷拼了许久的盆栽砸到了地上。

三老太爷睡得正香,却没有柔软的美腿做枕,心里不高兴着呢,一看心血碎得比前一次还彻底,拄着拐杖敲了地:“你今日是铁了心要把我这里闹得鸡犬不宁是不是?”

“也好过你老不羞被迷了心了,要把满玥往火坑里推!”贾老太太不怕三老太爷吼,直直顶了回去。

“火坑?”三老太爷瞪着眼,喝道,“好好一个姑娘被你养成了这般脾气,臻彻那事不吸取些教训,这回更是和别人私相授受,你倒是告诉我,要怎么收拾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贾老太太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气势却不肯输,梗着脖子,道:“早早让她做了臻彻的填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三老太爷闻言,气得差点背过去,扬起拐杖就要往贾老太太身上招呼:“你这个死鱼脑袋怎么就是不开窍!若不是你给老祖宗守满了孝,这会儿说出这种话来我就要把你休回贾家去,也好过我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些重话年轻时挂在嘴上,到了这把年纪却是很少出口了,贾老太太听得傻了,也没想起来要去躲拐杖。六姑太太扑过去拉她,自己背上吃了一杖,痛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见三老太爷还要再打,六姑太太可顾不上那三个美眷在一旁看起来是又拉又劝,实则煽风点火,护着贾老太太就下楼了。

送了贾老太太回去,抚着背顺了好一会儿的气,贾老太太才终于发作出来:“老匹夫竟然想休了我!”

六姑太太一吸气,背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她咬牙切齿,待知道之前臻璇和苏满玥前后去过水阁,拳头重重往桌子上一砸,道:“那个臭丫头刚是在六丫头那里?我倒要问问她,几次三番与我儿过不去,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六姑太太带了人到了臻琼院子外头,这会儿周氏刚刚去了庆荣堂,并不在庆福堂里,她此时行事也就更没了顾忌。

臻琼听得外头吵闹,下笔时一顿,墨就在纸上晕开了一个黑点,她啧了一声,放下笔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叹了一声:“可惜,都快画完了。”

六姑太太被臻琼院子的丫鬟婆子挡着,一时也进不去。那些婆子嘴上说着臻璇不在,可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不想就这么走了,直吵得臻琼出来,才气冲冲地把下人都骂了一顿,又问臻琼讨人。

臻琼本不愿意理她,斜眼瞧见远处臻琪来了,她眨眨眼睛,与六姑太太打起了太极。

福满把经过一一说了,等说完了,外头六姑太太的声音也传来了:“七丫头,给我滚出来说话。”

挽琴看了李老太太一眼,见她闭着眼冷笑,便走出去打起了帘子,巧笑着道:“六姑太太怎么来了?我们老太太和太太在屋里呢,您进屋里来说话?”

挽琴到底只是个丫鬟,有些词用不得,可即便这样,还是把六姑太太气得够呛,几步上前要来教训。

挽琴是得了李老太太授意的,哪里肯吃半点儿亏,放下帘子往后退了几步。

这日子才刚进了三月,冬日寒气还未消,也就没有取下冷天里挡门的塞满了棉花的厚重帘子。挽琴手一撤,帘子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只轻轻晃了两下,不动了。

六姑太太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对着蓝色福禄寿的锦缎布面帘子,只觉得自己吃了一鼻子的灰。

边上的婆子见六姑太太的脸都气紫了,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去打起了帘子,低着头不敢看六姑太太。

六姑太太重重哼了一声,带头进了屋。

她一眼就看见了臻璇,竟是把一方帕子折成了小耗子,玩得不亦乐乎,她张了嘴就要骂,却又撇见地上摆了个蒲团,一时怔住了,待回过了神,白着一张脸瞪着李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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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贵妾(六)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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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太坐在榻子上,语调平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世逦啊,你有多少年没来过我这儿呢?婶娘年纪也大了,记性差了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六姑太太盯着李老太太,半响没吭声,也不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六姑太太自己不行礼,跟着她来的婆子们也不敢行礼,苦着一张脸各自寻思。若是在庆福堂里帮着六姑太太对付臻璇,她们是不怕的,可哪里晓得竟然会闹到庆安堂里来,这可不是贾老太太能说了算的地方,现在除了自求多福,还能如何?

李老太太也没指望世逦真的会跪下行大礼,见她如此,不由冷笑了一声。

季氏叫了挽琴一声,道:“既然六姑想站着说话,便把蒲团收起来吧。”

挽琴应了,真就把蒲团收了。

这下,六姑太太更是没了退路,只能站在中间,不能落座了。

这一肚子气,因臻璇而起,又不好对长辈发作,此刻一并爆发出来,自然是朝着臻璇去的。六姑太太一个转身,一双眼睛若能喷出火来,只怕是早就把臻璇烧化了,咬牙道:“七丫头,你刚才在水阁里说了些什么?”

臻璇此刻是完全静了下来,抬头看着六姑太太,道:“自然是三伯祖父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呀?”

六姑太太啐了一口:“你表姐给那种人家做妾,与你有什么好处?真的是晕了头了才兴风作浪!”

“既然对我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兴风作浪?六姑母这话说得可真奇怪。”臻璇撇了撇嘴,低头拉着手帕耗子的尾巴在掌心滑了一圈,道,“明明是苏表姐自己凑上去的,还给了人帕子,怎么能说是我的错呢?真要计较起来。还是我们在颜家面前丢了脸面。六姑母,我和姐妹们以后怎么能跟没事人一样的去王府做客啊。”

这个臭丫头真的是个惹事的,这会儿还在自己面前玩什么手帕耗子,不就是在说苏满玥因为一方帕子成了笼中的耗子。再也脱不出身来了吗?

想到这里,六姑太太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三步并成两步要拉臻璇拉起来教训一顿。

臻璇哪里肯让她得逞。仗着身形小,从六姑太太的身侧转了过去,躲到了李老太太的身后。

李老太太等的就是六姑太太的出手。她一掌拍在榻子边上,道:“反了!没半点规矩!秦嬷嬷,给我拦住她。”

秦嬷嬷得了令,冲过去就要拦,六姑太太根本不把秦嬷嬷放在眼里,一心要推开她去抓臻璇,可惜臻璇躲得远。她压根够不到,气得又要把火气往臻琪身上发。

“你也不是什么好心肠的。”说罢。六姑太太红了眼,扬手就要打臻琪。

臻琪丝毫没料到六姑太太会冲着自己来,一时懵住了,迷糊之间已被秦嬷嬷一把护到了身后,只听得“啪”的一声,秦嬷嬷的手先打到了六姑太太。

这一动手,与六姑太太一起来的婆子们醒过了神,不能让主子吃了亏,纷纷上来围住了秦嬷嬷。

“哐当!”又是一声响。

李老太太手中的瓷杯被狠狠砸在了地上:“这么是庆安堂,不是庆福堂,要撒泼回你母亲跟前去!这里由不得你胡来!”

六姑太太被秦嬷嬷打了一下,又被李老太太这一声喝,恼羞成怒地跳起来,就要往李老太太那里扑。

屋外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几个粗使婆子,架住六姑太太不让她动弹。周氏和曹氏跟在后头急匆匆进来了。

周氏一见这架势就晓得已经闹上了,她一面行礼,一面打量了一圈,见并没有哪个像吃了亏的,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侄媳妇听了信,就和五嫂一块来了,六姑不懂事,冲撞了婶娘,婶娘千万放宽些心,不要气坏了身子。”

李老太太摆了摆手,道:“这女儿都要嫁人了,她还不懂事?我也累了,挽琴扶我进去歇会。老六媳妇,后头的事你收拾妥当吧。”

周氏赶忙应了,恭敬送了李老太太,扭头对上六姑太太时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六姑,这事怎么算,我说了你也不服气,我也就省省口舌,一会禀了三叔父,由他老人家来说吧。”

听见要去三老太爷跟前说,六姑太太缩了缩脖子,可到底还是气不过,恶狠狠瞪了臻璇一眼,道:“风水轮流转,今天你看你苏表姐的笑话,总有一天,我也要瞧瞧你的笑话!”

臻璇挑了挑眉,看着六姑太太被周氏手下的婆子带走,心里暗暗道:可不就是风水轮流转,一年之前,你们瞧够了我的笑话!

曹氏正抱着臻琪低声问着话,见她只是被吓了一吓,并没有磕着碰着,这才安了心。臻琪不是个细腻脾气的孩子,这些不愉快的,一转眼也就会过去的。

曹氏放下心来,与季氏道:“说句实在话,当娘都晓得当娘的心。这么桩婚事,六姑气极了也是能想象的。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婚事是她女儿自己惹来的,又不是我们裴家上下塞给她的,做什么这么气急败坏,胡乱撒气,还往孩子们身上来。”

季氏苦笑着摇摇头,拉了臻璇在身边坐下,道:“娘晓得你委屈,这一年的工夫遇到这么多没头没脑的事,也是难为你了。”说完,又与曹氏道,“既然三伯父已经点头了,总归也就这些日子了,等真的嫁出去了,她还能再闹个什么?”

曹氏与季氏本就亲厚,此刻对贾老太太那边是不满到了极点,少不得又抱怨了一通,安慰了臻璇几句后,带着臻琪回去了。

臻璇几番保证自己没被六姑太太吓着,季氏才真正松了口气,让桃绫好生伺候着,送了臻璇回屋。

到了夜里,周氏又来了一趟,说三老太爷气坏了,一拐杖打在六姑太太的腿上,打得她跪在地上,罚她在自个儿跟前跪上三天三夜,再回去闭门思过。

贾老太太得了风声,哭着喊着要来救,被三老太爷哄下水阁,闭门不见。

管婆子去了颜家,把三老太爷的意思说了一说,颜奶劝了颜太太几句,让人第二天备好轿子就去抬人。

没有人再提八字,也没有人提什么聘礼嫁妆,这哪里是抬贵妾,真是比买个冲喜丫鬟还简单。

等轿子在二门外停下,苏满玥没带一个丫鬟婆子,抱着一个小布包,一身妾室穿的粉色,上了轿子。

只听得一身“起轿”,身后稀稀落落几声鞭炮声,就一路抬出了裴家。

颜家那里没有摆酒,依着颜太太的意思,只一间偏房点了两根红蜡烛,就算过去了。

贾老太太捶足顿胸,气得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起不来。

周氏碍着规矩过去请安,还未进屋就听得里头噼里啪啦一阵砸碗,不由皱了皱眉头。

等进了内室,四太太林氏正让人收拾一地狼藉,见了周氏来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贾老太太挣扎着爬起来,喘着粗气问周氏道:“脸面呢?颜家不懂规矩,裴家也不懂吗?这么一顶小轿子算个什么说法?我们裴家就由着他们作践自家的表小姐?”

周氏闻言,脸上再是恭敬,语气里也透着几分不耐来:“脸面?这事闹到最后,裴家有个什么脸面?只求着颜家清楚那是表小姐,不是我们裴家正经的小姐,这事平平过也就算了,不要再闹起来宣扬开去。否则,裴家上下这么多爷与小姐,将来可怎么说亲?”

周氏几句话,把本就强撑着一口气的贾老太太说得面如土灰,靠倒在床上老泪纵横,哭到最后,只几句话反复:“我可怜的世逦,可怜的满玥啊!”

臻琳支着下巴偷偷去与臻璇道:“我们原先晓得这事的时候,就想着作壁上观,她去给旁支做妾就做妾吧,只求她安安稳稳地去,别再起风浪了,哪里晓得到了最后,还是被她连累了。”

臻璇耸了耸肩,道:“回过头去想想,以三伯祖母、六姑母还有苏表姐的脾气,我们想要躲得远远的才是痴人说梦,无论怎么做都是会被牵扯进去的,她总归是我们家表小姐。可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解决了,咱们也就都放宽了心,别再想着那些了。”

当天夜里,一声惊雷,落了春日里的第一场雨,雨势凶猛,雷电交加,臻璇翻来覆去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也有些疲倦。

好在雨不似去年时一般连绵,天亮时就停了,之后的七八天里,也不过就再落了一场,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臻璇在屋里赶了几天,才把小荷才露尖尖角给绣完,看着那上头轻轻点足颠蜓,臻璇反复看了几遍,总感觉似乎少些什么,一时想不明白,就想去找臻琳探讨探讨。

一进庆荣堂,看门的小丫鬟凑过来道:“七小姐来了?今日可巧了,九太太和三奶奶也在。”

臻璇闻言,疑惑地看了那小丫鬟一眼,问道:“在大伯祖母那儿?在说什么呢?”

“在说什么奴婢可不晓得。”那小丫鬟摇了摇头,往里头努了努嘴,“来的时候脸色可都不好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章 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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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琳并不在屋里,听几个丫鬟说是午饭就在马老太太那里用的,一直都没有回来。

臻璇听了,扭头看了桃绫一眼,见她垂着眼帘咬了嘴唇,就晓得她一点也不愿意遇见任氏。

那件事对于桃绫来说,便是不再时时刻刻压在心上了,到底还是不能释怀的。即便是在四房还没有搬回去庆和堂前,桃绫也再不愿意与四房有什么来往。

臻璇叹了一口气,与桃绫道:“既然四姐姐不在,那我们就回去吧。”说罢,就见桃绫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第二日到了族学,臻璇坐下没多久,臻琳她们就来了。

臻琳一见她,就道:“我后来才晓得你来找过我,可是有什么事?”

“不过是绣完了花样,看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想找你一块看看。”臻璇见臻琳在身边坐下,凑过去问道,“昨天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九伯母和三嫂面色不大好。”

臻琳闻言皱了皱眉头,压着声儿道:“回头我去你那里,再跟你说。”

臻琳这般小心倒是让臻璇有些诧异,她眨了眨眼,点头应下了。

如臻琳说好的那样,刚用过午饭,臻琳就来了。桃绫倒了茶水,退出去带上了门。

臻琳面色沉重,把昨日梅氏和任氏带来的消息细细理了理,说了出来。

事情要从四房搬回庆和堂说起。

四房上下,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从南方带回来的人手根本不够用,只是碍于庆安堂里地方不大,这才将就了这几个月。

如今搬回了庆和堂,头一样事,就是让人牙子过来买一些丫鬟婆子小厮的。

任氏似乎是真的和臻徊较上了劲。没有忘了自己说的无论是丫鬟良家女还是窑姐儿。随便臻徊往家里抬,这回选丫鬟,挑的竟然都是十四五岁长开了的,还各个都是美人胚子。与之前在深州时连陪嫁丫鬟都防得死死的行为背道而驰。

这么一来,肖姨娘就更惶恐不安了,看着那几个被留下来的丫鬟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可没有任氏的倔脾气,见任氏让她自己选丫鬟,就战战兢兢地选了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

任氏见了嗤笑一声。道:“你看看你,就这么点出息。咱们爷是什么人,你便是身边防着盯着,他还能往妹妹屋里伸手呢。如今被老太爷训了一顿,妹妹屋里是不成了,还能往外头去呢。这出了门了你能管得住?防得了东面防不了西,谁知道哪日从外面抬回来一个。你也就省省心,管他那么多。选几个得用的吧,十来岁的小娃儿能做什么事!”

肖姨娘被任氏这么冷嘲热讽一顿,眼睛顿时红了,可还是没有照任氏说的,就留下了这两个小的,一个叫染禾,一个叫染苗。

一开始确实是相安无事的,直到了前几日的那场大雨夜。

那一夜是染苗值夜,肖姨娘睡得很沉,直到那一声落地惊雷才有些知觉,可到底是半夜里,翻了个身也就继续睡了。

睡着睡着,肖姨娘隐隐听见有哭声,越想去听得仔细些那声音就越真切,她拉开床幔探出头,叫了两声“染苗”,却没一丁点反应。

肖姨娘彻底醒了,披了衣服点了蜡烛,下床去外间看,一瞧倒是差点把自家吓了一跳,染苗抱着被子缩在榻子上,一张小脸廖白廖白的,哭得一塌糊涂。

染苗见了火光,一时没看清楚那时肖姨娘,瞪大了眼睛“哇——”了一声,竟生生晕了过去。

肖姨娘一跺脚,啐了一口晦气,可又不能让染苗倒在那儿不理,匆匆忙忙地去寻了染禾来。

染禾一见这情形,上去一探鼻息,见染苗气息还算顺,才松了一口气,对肖姨娘道:“姨娘,染苗是晕过去了,奴婢瞧着应当是不碍事的。奴婢先伺候姨娘歇息,再来看染苗。”

肖姨娘起来有一会儿了,刚才被染苗吓了一下还不觉得,这会儿感到有些冷了,便扶着染禾的手回了内室。

染禾压了压背角,替染苗求了个情:“姨娘,染苗大约是被这雷雨天吓坏了,您、您别生她气”

肖姨娘起先是有些不高兴,可此时有一道龙光闪落下,把整个屋子照亮了一半,还另一半是彻底的黑暗,肖姨娘的心毛了毛,重重的雷声就跟着来了。

“阿弥陀佛。”肖姨娘念了一句,缩了缩身子,心说这天气确实够吓人的,染苗这丫鬟平时也算妥当的,可年纪到底小,被吓着了也是情有可原,自己小时候一遇上雷雨天也是睡不踏实的。

肖姨娘这么一想,倒是心软了,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个孩子,你去看看她,大半夜的也别叫大夫了,我不会罚她的。”

染禾忙不迭点了头,放下床幔,退出去看染苗了。

早上天亮雨停时,染苗就醒了,红着眼去给肖姨娘磕头,肖姨娘问了她几句,她只摇头不肯细说,只说是被雷雨一吓做了噩梦。

可又有谁能想得到,这噩梦一开始就没有尽头了,染苗夜里只要一睡觉,一两个时辰就会被吓醒,然后便是哭得无法入睡,就算是不在肖姨娘屋里值夜,还是会做噩梦。

肖姨娘没法子,去和任氏提了一提,说是染苗因为这些日子夜不能寐,根本没法子做事了,染禾晚上又要值夜又要照顾染苗,也是分身乏术精力不足,求任氏再给个丫鬟解了燃眉之急。

任氏嗤笑一声,道:“早就跟你说了,要选几个经用的,你不听,这会儿来跟我要人?”

任氏嘴上刻薄,把肖姨娘说得又要哭出来了,她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到底是借了一个丫鬟给肖姨娘,又请了大夫来给染苗看一看。

大夫留了安神药,连喝了三天照样一点缓解都没有,染苗本就瘦小的身子更是缩成了一团。

前天梅氏听说了这事,就把任氏和肖姨娘叫去问了一问:“我听了也怪难受的,才多大的人,就一直这么被魇着了,可怜见的。我虽怜她,却也想着不能老这么下去,真没法子,就换个地方给她养一养,能养好是她的福气,养不好也没有法子了,总不能连累得肖氏都不得安宁吧?”

肖氏眼眶红了红,没说话。

任氏琢磨了一会,对梅氏道:“我问过染苗到底做了什么噩梦能夜夜被吓得如此,她只说那天夜里雷电交加的,好像看见了个人影,很是骇人。可那龙光闪就亮那么一下就黑了,她越是看不见就越是害怕。”

梅氏双手合十,抚着手上的一串佛珠,道:“是不是被吓得出了窍了?”

任氏被梅氏阴森森的声音唬了一跳,只觉得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赶紧拿帕子掸了掸身上:“娘,瞧您说的,好像我们这儿真的有什么不干净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梅氏一下子白了脸,见任氏和肖姨娘不解地看着自己,她讪讪道:“这庆和堂从我们一走就没人住过,这么多年了,莫不是真的出过什么事?”

饶是任氏胆大,听见梅氏这么一说,一时也有些不舒服,回了屋之后就叫了下人出去打听,当天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易支撑到了天亮,便有消息来了。

庆和堂确实出过事,就在他们扶灵回来的时候,臻循的奶娘阮氏被人发现死在了这里。

任氏咋舌,啐了一口:“好的不灵坏的灵。”便赶忙叫人一块去了梅氏那里,那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梅氏听了几乎昏过去,被任氏狠狠掐了几下人中才顺过气来,坐立不安思前想后,又听得任氏在一旁说了许久,终于站起了身,道:“走,去长房那里问问明白。”

梅氏和任氏到了马老太太那儿把话一说,马老太太也是头痛得紧,这事确有其事,裴府上下,除了四房之外都知道。

马老太太对梅氏道:“也确实怪我,想着应该没什么关系,也就没跟你们提。阮奶娘是臻循的奶娘,真说起来,臻循也是你们四房的血脉,那时候出了事,又传来了八弟妹没了的消息,都当是八弟妹把奶娘叫去了,这才”

梅氏苦着一张脸,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又扭头去看任氏。

任氏面上也不好看,咬着唇,道:“大伯祖母,先不去管之前那些事,如今是要怎么办?若还真在庆和堂里,我们总归是要送送走吧?现在是染苗年纪小八字轻,冲撞了,将来还有别的人,可怎么是好?”

任氏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是真的有些怕,话语之中提都不提阮奶娘。

“臻徊媳妇说的也有道理。”马老太太点了点头,道,“先把那丫鬟送去别处养着,拨两个人去看着,不要出了什么事。我和老六媳妇再琢磨琢磨,真不行就去天宁寺里请几个大师傅来念一念。”

梅氏也是这样想的,道:“是要念一念,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臻琳讲完这些事,看了臻璇一眼,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你怎么看?当真是阮奶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魇(二)二更

臻璇略略一抬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脑子里一时也理不清楚,只好道:“我是相信那鬼神之说的。可那个叫染苗的丫鬟被魇着了,是不是因为阮妈妈,我说不上来。”

若是在从前,臻璇是不相信这些的,便是那佛坛上的泥塑她也是不信的,平日里要跪要拜要上香,她没有抵触过,可也就是这么依样画葫芦行个礼,心里却从未相信过。

可一年前,她在臻璇身上醒过来时,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有魂魄,那么也就真的会有鬼怪,会有菩萨。

知道了这些,平时陪李老太太礼佛之时也比从前多了几分真心和敬畏。

不过,相信是一回事,笃定又是另外一回事,臻璇的睫毛微微颤着,压着声儿与臻琳道:“比起猜是不是阮妈妈作怪,我更想知道当初事情的真相。阮妈妈是不是被九妹妹调开的,又为什么会在庆和堂里自尽?当真是因为十四弟瘸了腿而让八叔祖母收了命走了?”

提起臻珧,臻琳也不禁皱了皱眉头,抿着唇想了一想,才道:“我们当时是想了一些,却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死无对证的事,难道去请个大仙回来招魂吗?便是我们两个心里疑惑,长辈们又有哪个肯?这事若真有些蹊跷在里头,一旦扯出来了,可就没什么太平了。”

“我也就是听了染苗的事。随口提了一句。”臻璇冲臻琳笑笑,示意她千万别往心里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满玥做事颠三倒四还能往她姓苏不姓裴上推,若真的坐实了臻珧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她们几个姐妹都没有好果子吃。

臻璇和臻琳还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庆和堂里已经多了几个丫鬟婆子了。

染苗有小半个月没有睡个踏实觉了。眼睛下面黑了一圈。整个人站都站不起来,躺在屋里盯着白墙发呆。

染禾被肖姨娘叫去交代了几句,红着眼回来替染苗收拾东西,她手上麻利。语速也不由的快了起来:“染苗,我听说那边院子也是不错的,你要记得放宽些心。姨娘说大约是这里不干净。你年纪小八字轻给魇了,那边干净,等过去了就没事了。长房那里还支了几个妈妈过来。你有什么事,就跟她们说。我说染苗,你千万别怕,咱们来裴家的时间是短,可瞧着裴家待下人们都是不错的,不会因为你病了就把人赶出去听天由命的。我在这儿尽心伺候姨娘,等得了空。我就过去看你,你听见我说的没有?”

染禾絮絮说了一堆。她心里也是慌的,听肖姨娘那意思,是能养好就养好,养不好了也没法子了。只是这些她不能和染苗说,万一染苗听了扛不住,不是活活就害了她了吗?

扭头看了一眼躺在那儿的染苗,目光散着,没有一点神气,说是三魂七魄被勾走了一部分只怕也有人点头相信了。

染禾心里一紧,哪里顾得着一样样仔细打包,双手发颤着把桌上的首饰、头油、香膏一股脑儿地拢到了一起,随便拿了块花布给包在一起,一面用力打着结,一面道:“染苗,你起不来就躺着吧,我让妈妈们进来抬你。你别怕,姨娘偷偷塞了些银子给妈妈们,她们不会为难你的。你记得姨娘的好,可千万别想拧了。还有还有,我听说过些日子会请些师傅来府里做法,等送了那些东西走了,你应该也就好了。”

染苗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染禾一把抱起包裹塞到染苗怀里,在榻子边坐下,用力摇了摇染苗的肩,道:“我们姐妹一场,我跟你说的都是掏形的话,只求求你听进去一些。能做的我都做了,你自己就”

染苗的眼骨子动了动,却是花了会儿工夫,才落到了染禾身上,动了动嘴唇,声音低不可闻。

染禾凑过去仔细一听,等听清楚了,差一点就要跳了起来。

染苗说:“我大约是真的看见了,好长的舌头呢。不过你放心,我就算真的被她害了,我也不会来寻你和姨娘。”

染禾涨红了脸,她确实是怕,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更怕染苗有个万一,惦记上了自己。现在染苗直直地就把话说穿了,她面上过不去,只咬了咬牙,道:“你只记得,为了你这事,我和姨娘也尽了力了。你跟着妈妈们去,等好了就还回来。”

染禾说完就坐不住了,出去寻那几个婆子,往屋里努了努嘴,道:“几位妈妈,奴婢替染苗收拾得差不多了,烦劳妈妈们将她抬了去吧。”

一顶蓝布小轿,粗壮的婆子把染苗拉起来往里头一推,就抬着走了。念着肖姨娘给的那些银两,脚步倒也稳了一些,不让轿子颠得厉害。

查姨娘靠在庆和堂的大门边,嗑着瓜子看那轿子远去,一口把瓜子壳吐在地上,哼了一声:“这倒是舒服,哪个丫鬟有她这种命,还有轿子坐。这么大的家族这么大的宅子,百年下来,死个人有什么不寻常的?光说去年那一年,死得人也有好几个呢!三房那个短命的二奶奶,大半夜磕到了头就那么没了,她那院子以后都不住人了不成?还有长房的那个书阁,不是还吊死了一个吗?还不是就那么埋了,书阁里该藏书还是藏书,也没见长房就要叫和尚念经了。偏我们这一个小丫鬟,娇气成这样。”

查姨娘自己说得痛快,嗑一颗瓜子抱怨一句,没一会儿这地上就落了不少瓜子壳。

前回就是因为摸不清这裴家上下的情况,她才会在臻璇那儿吃亏,好端端就赔上了一个丫鬟。好不容易等到搬回庆和堂又买了新丫鬟,这才把李嬷嬷那尊大佛送走,让她松了一口气。只是新来的丫鬟哪里有茶香那么好使唤,真真的倒霉透了。

查姨娘痛定思痛,想着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特特地花了心思去打听了裴家的主子们的情况。也把前两年那些大事给问了个七七八八。以免自己两眼一抹黑,又吃了暗亏。

庆和堂里,查姨娘只怕八老太爷一个,老太爷一早就出去了。不到天黑不会回府,因此她嘴上更是没有一丁点顾忌,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等这些话一说完。她一扭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影子。

那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一动不动,查姨娘抬眼一看。是个略略发胖的老妇,想起那死在这儿的阮奶娘,她唬得差点跳起来,背狠狠地撞在门板上,痛得她毗牙裂齿,嘴里的瓜子一不留神咽了下去,手捂着脖子咳了起来。

那老妇慢慢走近。看了眼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的查姨娘,哼笑了一声:“姨娘可要当心。一面说一面吃,一不小心就岔了气了。”

查姨娘难受得不得了,人都站不直,此时她是懊恼不已,怎么就忘了除了那几个婆子以外,马老太太身边的戴嬷嬷也过来了,她刚才说得那些话,只怕都落入了戴嬷嬷耳朵里。

查姨娘心里慌张,嗓子就更难受了,尴尬地冲戴嬷嬷笑了笑,头也不扭地往自己屋里跑,去找水喝了。

戴嬷嬷瞟了一眼查姨娘的背影,拿帕子掸了掸,回庆荣堂回禀去了。

马老太太听了戴嬷嬷的话,重重敲了下榻子:“反了她了!那些事是哪个告诉她的,嚼主子们的舌根,当真是太清闲了。戴嬷嬷,你盯着些,哪个没头脑的再随随便便说臻彻媳妇和书阁里的那些事,直接打一顿再来报。”

戴嬷嬷低眉顺目,应下了。

段氏在一旁听着,莫妍那事她不好随意多嘴,夕末死在书阁里的事已经让她在马老太太面前倒了大霉了,哪里还会往上靠。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马老太太,段氏轻声道:“老太太,上回说要请天宁寺的师傅来,这事还作准吗?”

见马老太太狐疑地看了自己一眼,段氏面上笑容僵了一僵,很快又调整了过来,道:“我是想着,再过几日就是清明了,本来就是要做羹饭的,不如就借了这个,请了师傅来念一念,也是合情合理,不会落了口舌。”

马老太太闻言,端着茶喝了一口,含了一会才咽下,慢条斯理地道:“去把老六媳妇叫来吧。”

段氏心中一喜,老太太这么说就是答应了,赶忙支了人去请周氏。

“也就是为了那个不肖的儿子,你才会这般上心。”

马老太太一声哼,让段氏进退不得,拽着帕子认下了:“不管如何,总归是臻德不像话,什么错事都有他的份,阮奶娘那事也是。我想着若能念上一念,好歹给他积点德。”

“他那点德啊,全身上下加起来,总共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在他名字里,旁的半点儿没剩下。”马老太太提起这个孙儿也是头痛得紧,骂了两句不解气,反倒是更难过了,“老大媳妇,也不是我老要拿臻德说你。我老太婆一大把年纪了,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去了都不晓得。现在还来得及管教他,你就狠狠心,他能有臻衍一半出息我也能安心阖眼了啊。臻衍也是你自己带的,怎么到了臻德这里,你就教成了这个样子!”

段氏这下更是难安了,噙着眼泪上前劝道:“老太太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是媳妇心太软,才害得臻德不长进。只想着那孩子就是心眼太多,底子其实挺好的,这才一直纵着。媳妇再管教管教,真管不住就让他去他父亲跟前,好好磨一磨吧。”

段氏这些话说得真心,马老太太听了也不忍心,摆了摆手,道:“不求他光耀门楣,只盼着别出岔子太太平平的就行。我知道是因为臻徽你才特别疼爱臻德,庶子不是你亲生儿子,可也是你儿子啊!你回去想想我的话。”

段氏一面擦了眼泪一面点头,见马老太太一脸的疲倦,也就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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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魇(三)

段氏到底是把马老太太给说动了,等周氏来了又细细商量了一会,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臻璇听说这事时,正与李老太太礼佛完毕,坐在榻子边替李老太太捶着腿,问道:“祖母,那天宁寺的师傅们真的灵验?”

李老太太闭着眼休息,闻言并没有张开眼睛,只淡淡道:“求个心安。天宁寺是百年老寺,还是前朝时皇家敕造的,战乱时烧过一次,到了本朝又修了几回,这才有了今日模样。如今香火旺盛,总归是有些道理的。若有机会,我也想听听那儿的师傅说法。”

臻璇应了声,没有再问。

法事定了初三至初五连开三日,前有莫妍夜里哭诉邵家待她不公,又有染苗撞鬼魇得搬去了小院,裴家上下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格外重视,早早就准备妥当了,又因清明时节不能起火烧饭,提前备了不少寒食。

青团是秦嬷嬷亲手做的,只是糯米不好克化,李老太太并不让臻璇和臻衡多吃,若是饿了就另外寻些点心填一填。

和尚们在庆和堂里摆开了架势,念诵往生经,臻璇陪着李老太太去听过一会儿,只觉得心慢慢静了下来,却也格外的凉,不知怎么的就打了个寒噤。

马老太太是恨查姨娘的胡言乱语,却是真的上了心了,特意请了师傅去书阁,念上一念,让家里人都安一安心。

不料那师傅一上书阁,就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被人害了,怨气太重,一直留在这儿了。直到一命换一命。这才投胎去了。阿弥陀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不是贫僧能妄言的。贫僧便在这里念一念。”

臻璇听了这几句,心中一惊,一时没站稳,脚一软就要摔倒。臻琳瞧见了伸手扶。却是没拉住臻璇,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慌得一圈婆子丫鬟都上来帮。

臻璇被桃绫搀着,白着一张脸。不知该说这师傅有些本事,还是想着他会不会厉害到拆穿了自己?

这么想着,却见那和尚扭过了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平静如水,却是让臻璇一阵心慌。来不及细细去分辨那眼神里的情绪,扭头就走了。

臻琳追了上来,与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地方,换了我,心里也会有疙瘩的。”

臻璇摇了摇头,见臻琳一副关切模样,想了想。还是道:“我是被那位大师说的话吓着了。”

“一命换一命?”臻琳眨了眨眼睛,安慰道。“我是听不懂呢,夕末的命换了谁的命?也许就是一个说法。”

臻琳不懂,臻璇却是懂的。

夕末留在那儿,换走了小臻璇的命,这才算散了怨气。只是,夕末是被谁害的?

这么一想,臻璇反倒是笑了,能是谁害的,自然是贾老太太、六姑太太和苏满玥其中的一个人了。夕末若是泉下有知,想换的应该也是她们的性命,最后却阴差阳错,吓死了小臻璇,而让莫妍重新活了过来。

也许这就是那位师傅说的,命中皆注定。

当天夜里,臻璇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书阁楼下,看着那位师傅顺着楼梯一阶一阶地下来,脚步沉稳,似乎每走一步,她都听见了悠远的钟声,一下一下落在了心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师傅停在了她的面前,双手合十,眼底透着怜悯,语气悲伤:“你本不应该再在这个世上,为何留念不去?无论是你的魂,还是你的身,都该早早去了。”

她咬着唇,看着惊讶错愕的家人,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泪流满面,念着:“我不甘心。”

师傅的手慢慢扬起,掌心置于她天灵盖时,她猛得惊醒过来,翻身坐起,大口喘着气。

臻璇一面顺气,一面拿右手手指去搭左手的脉,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她不住安慰自己:“我是活着的,我还活着”

第二日一早,李老太太就从桃绫那儿听来了臻璇又做了噩梦,拧着眉头与季氏商量了几句,便去把臻璇叫了来,道:“璇儿,四月初正是踏青的好时候,我瞧着啊,不如去庄子上住上几日。”

臻璇一怔,看了桃绫一眼,见她低着头,倒也明白过来了李老太太的用意。她不忍拂了李老太太,便问:“哪个庄子?”

“原是你母亲的陪嫁庄子,就在南边不远,上一回给了你舅舅。虽没有和你舅舅说一声,但他疼你,你直直去住上几日,也是无妨的。”李老太太解释道。

给了季老爷的庄子都成了郁惠的陪嫁,臻璇提了一句,季氏笑着摇头,也说无妨,这才消了臻璇心中疑虑,定了去住几日。

马车出了城一路往南,行到天慢慢黑下来了,也就到了那半山腰处的庄子。

庄子管事姓毛,前些年给季氏奉账时见过臻璇,见她从马车上下来,赶忙上来请安:“小姐怎么突然来了,入夜了山路就不好走了,若是奴才早些得了消息,也好在山下迎一迎小姐。”

毛管事是季家的老管事了,在季老爷面前都很体面,所以当年给季氏选陪嫁时点了他打理这山庄,来时季氏交代过,万不能怠慢了。

臻璇让人扶了毛管事,道:“我是突然就想来住上几日,也就没事先做准备,便是舅舅那里都没打声招呼。”

“小姐想来住,住多久都没事。”毛管事一面引路,一面道,“只是这庄子不比家里,小姐将就一些。等下先用了饭,奴才让人把房间收拾收拾。”

毛管事做事细致有章法,他媳妇毛婆子烧得一手好菜,也就没让别人来,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山间菜,等臻璇吃完了回屋一瞧,不由赞了一句:“手脚真快。”

一觉睡到大天亮,臻璇从房间里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想着毛管事说过可以去田间走走,臻璇换了一身便利的衣服,带着桃绫和毛管事的女儿青丫去了。

青丫嘴巴闲不住,不停说着这山上的吃食、风景,又一路与遇见的农户打着招呼,没一会儿,大伙都知道主家来了。

臻璇和桃绫的脚劲比不上青丫,累了就歇一会,正说着笑话时,就见一人匆匆忙忙向她们走来。

来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体面,并不像一般的庄户,他一站定,便行了个礼,问道:“这位是不是季家的千金?”

臻璇一怔,扭头去看青丫,只见青丫摇了摇头,道:“小姐,他不是我们庄子上的,我没见过他。”

“失礼失礼。小人是隔壁庄子上的,小人姓谢。”说完,又是拱手一礼。

青丫伶俐,凑过来轻声道:“隔壁庄子是夏家的。”

臻璇一挑眉,想起了那个自己一直觉得熟悉的夏家的那位爷,便问了一句:“哪个夏家?”

谢管事解释道:“甬州城行商的夏家。关于这庄子的事,想和季老爷商量商量。”

既然是为了庄子的事,臻璇自然是插不上手了,这庄子如今给了郁惠,便是季老爷想动作,都要先跟郁惠说了。

谢管家听了臻璇只是表小姐,倒也没走,把事情说了一遍,希望能有些转机。

去年水灾,这边受的影响虽没有绍州那里那么厉害,泥土也吃了不少水,松散开了。到了冬天时,竟然在季家庄子地界的边缘处冒了一处温泉,热气腾腾的羡煞人了。

夏家那一位爷也听说了,晓得温泉对老人身体极好,想要孝敬孝敬老太太,只可惜不在自家庄子上,只能作罢。

后来才晓得季家这庄子易了主了,如今是季家一位姑奶奶的陪嫁庄子,绍州来甬州不算远,却也不近,两三年都不一定会来住上几日。

谢管家说到这儿顿了顿,红着脸,道:“我们爷想着这是别人的陪嫁,不好意思冒然去信说要讨一处泉水。小人是今日听说了季家主家来了人,这才背着我们爷厚着脸皮来问一问,能否商量商量,便是借也是好的。我们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这都是小人的一份心。”

臻璇听了,与青丫道:“可有这么一处泉水?”

青丫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似乎是有的,我听阿爹提过一次。那边虽是我们季家的地方,却因为林子深,除了庄户去打些野味,很少进去的。若那泉水真的那么好,我都想去玩一玩了呢。”

谢管家一听季家并没有用那处泉水,心思更活络了几分,道:“东家是真心想讨泉水,或者由我们夏家来出银钱,在泉水处修个小庄子,平日里与我们老太太休养。若季家有人要来小住,我们便退出来,小姐看这样如何?”

谢管家是一心想成事,臻璇却是做不得主,道:“谢管家,我只能答应你与我舅舅提一提这处温泉,后头的事我帮不上忙的。”

便是如此,谢管家也是千恩万谢:“表小姐能去信说上一说,事后我们爷再去提,也不算唐突。小人替我们爷谢过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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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得奇卡无比,乱七八糟的好伤心啊

捂脸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信

感谢书友天堂无爱的粉红票,大鞠躬——

臻璇在庄子上住了小半个月,精神舒爽,偶有兴致提起想去瞧一瞧那处泉眼,青丫劝说那在老林里面,行走不便,这才作罢了。

臻琳让人送来了一封信,细细说了几样事情。

那染苗被送走了,由几个婆子看着,头几日夜里依旧是不得安静,有婆子来回戴嬷嬷,说只怕是真的被勾了些神智去,没得救了。

可又过了几日,却又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夜里不闹了,白天也就清明多了,戴嬷嬷琢磨着是不是天宁寺的和尚念的经文管用,这才送走了阮妈妈。

既然是慢慢好了,自然没有人再提打发出府的事,染禾也去看了一次,听说她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而最让一家上下记挂的是袁姨娘,前天夜里痛了一宿,生下了十六爷,名字早就取好了,叫臻御。

六老爷和袁姨娘喜不胜收,周氏强打着精神,一面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一面又要打点人手照顾袁姨娘。

臻璇看着臻琳的信,长长叹了一口气,她还记得周氏气急时与梅氏说的那些话,生不出儿子来是周氏心头最大的痛。如今袁姨娘又添了一个儿子,周氏自然是不舒服的。

又住了几日,臻璇挂念家里,便下了山,又顺道带了些野味回去。

等各房都送了礼。夜里回到屋子里时,臻璇扭头对桃绫道:“那处温泉的事,你怎么想?”

桃绫正在收拾东西,闻言转过头来,道:“小姐是要与舅老爷去信?”

“信是要写的。”臻璇应了一句,道。“到底答应了别人。不能食言。舅舅要如何判断,我插不上嘴。”

“小姐,奴婢说句心里话。既然那泉水好,对咱们老太太也是好的吧。”桃绫眨了眨眼。下定决心把心里话说出来,“若是能在泉水边建个小楼,将来老太太想休养时也有个好去处。夏家是诚心的。但若舅老爷也喜欢,谁来建都是一样的呀。”

为了李老太太的身体,这样的话臻璇是听得进去的。只是那庄子已经给了郁惠,不比自家方便。

叹了口气,臻璇道:“若是自家庄子,我自然是要为了祖母建一建的。”

“小姐,奴婢说句逾越的话,这本来就是太太的庄子,给了惠姑娘做陪嫁。小姐以后出嫁时要回来也是可以的。”桃绫说完抬头看了臻璇一眼,见她面无表情。怕她误会自己,又忙道,“奴婢这么说是对不住舅老爷,可也确实是想着老太太。”

“我晓得你心意。”臻璇叹了一口气,道,“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我们不说了。你研磨吧,我先把信写了。”

信上臻璇说得很简单,提了那个冒出来的泉眼,也说了夏家想借了建休养的庄子,旁的都没有多提。她怕自己说得多了,就露出些为李老太太打算的小九九来,季老爷这般疼爱自己,定是会想着法子满足自己的心思,可若因此让郁惠为难,是臻璇不愿意看到的。

信送出之后便耐心等着回音,没有想到这季老爷的回信还未到,京里却来了一封信。

写信的人是臻彻,里头写了两样事,一喜一忧。

喜的是臻珂过门才短短几月,就有了身孕,喜得夫家上下都把她捧在了手心里。若能一举夺男,这将来的日子也就有依靠了。

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后面跟着的那一忧却让所有人都沉重了心思,便是李姨娘心里替臻珂高兴,面上都不敢表露出来。

八姑太太世筠年前小产了,养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养过来,整天病怏怏的,下不了床。

八姑太太是邵老太太亲生的闺女,六老爷的胞妹,兄妹两人打小感情就好。

八姑太太婚配延岭柳家,柳姑爷年纪轻轻便在朝谋了个京官,作风清廉,亦没有妾室通房,夫妻感情很好。六老爷每每提起来,都对妹夫夸赞不已。

臻彻信里写得婉转,可看信的人都明白,那意思是油尽灯枯,不过是勉强拖着日子罢了,不知哪一日就要去的。

六老爷看了信,悲从中来,脚下踉跄了几步差点就摔倒了,更是连刚添了儿子的喜悦都给冲没了。

周氏急急忙忙地来寻段氏,想将孙氏生圆姐儿时孙家太太拿来的那一份月子餐抄一抄了送去。小月子也是月子,便是参考着看看,也是好的。

段氏哪里会不肯,命人取来抄好快马加鞭地送去京城里。

月底时,季老爷的回复来送到了,看起来对夏家的提议也有点兴趣,等过些日子,郁均得了空就来甬州走一趟,去看看那处泉眼,也会一会夏家那位爷。

臻璇看完,想着既然郁均要来,便赶在那之前将掌上屏风准备好,由郁均亲自带回去,自己也好放心些。

打定了主意,便是天天躲在房里,埋头绣着。

自从上回注意到了自己和小臻璇的绣功针脚完全不一样之后,很多东西臻璇都交给了桃绫绣,若是要她自己动手的,就想着法子调整,模仿小臻璇的手法。

可这么一来,别扭又不习惯,不仅速度慢,连成品都少了几分灵动,显得呆板。

这一回既然是送给金氏的,臻璇想了想,还是不花那些奇怪心思,照着自己原来的绣法来,到时候郁均一带走,这裴家哪里会有人瞧见了。

几场春雨落下,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到了五月末时,竟然热过了往年的七八月。

那份月子餐刚到了京城还没用上,八姑太太就已经熬不住一夜睡了过去。

柳姑爷悲痛万分。也是病倒了,却是强撑着把亡妻的身后事一样样办妥了,才在床上躺了七日,抱着独女哭了一整夜,终是化了心结,慢慢打起了精神。

消息传回来。六老爷只觉得两眼一黑。生生就倒了下去。

周氏招呼着人把六老爷安顿好了,又是请大夫又要熬药,忙得团团转。

六老爷转醒时,看着坐在床边的周氏不觉老泪纵横。握着周氏的手道:“这家里兄弟姐妹虽多,与我一母同胞的也只有三哥和八妹。我原想着我们都还年轻,定是能一起活到老的。前些年我和三哥一直念着八妹。她最小,又是个妹妹,她嫁得那么远。我还记得当年她出嫁,我一路送到了延岭,我们都放心不下。”

六老爷说着说着就梗咽了,缓了好久才缓过来,继续道:“哪里晓得,三哥竟然那么早就去了,那么早啊!古人说三十而立三十而立。我那哥哥连而立之年都没有到,就去了!可怜三嫂和臻彻。一下子就没了依托了。”

“老爷”周氏叫了一声,嗓子一紧,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得了六老爷,只能陪着掉眼泪。

“二十八岁,又是二十八岁!三哥走的时候是二十八岁,如今八妹也是。独独留下我,一个人过了而立之年,又要一个人不惑、一个人知天命!我、我”话未说完,六老爷猛得拽紧了周氏的手,重重咳嗽了起来。

周氏手上吃痛,又不能缩回来,只能咬着牙挺着,另一手用力拍着六老爷的背,帮他顺气。

六老爷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好不容易稳了下来,就着周氏的手喝了几口水,道:“世事无常,今天不知明日事。能做夫妻是福分,哪一天一个先走了,这福气也就到尽头了,跟三嫂和八妹夫比,咱们还算有福气的。”

六老爷这么几句话,周氏听得泪眼婆娑,哪里还计较袁姨娘的事,顺着六老爷的话说了几句。

“旁的也就算了,我担心亦晚。她也就咱们六丫头这么大吧,年纪轻轻没了娘,她父亲便是再疼她,也总归是少了女人照顾。”

六老爷提到的亦晚是八姑太太和柳姑爷的独女,比臻琼小了一个多月,周氏见了几面,印象里是个温柔规矩的孩子,八姑太太将她教养得极好。

周氏心头一动,话刚要出口又觉得不妥当,可六老爷正瞧着她,只着头皮,道:“今年正好三年期满,姑爷还会留在京里吗?”

六老爷猛得听周氏一提,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想了许久,才道:“听说是要外派的,具体去哪儿任什么官还没定下来。”

“老爷,我也就是个想法,您先听听,觉得不好便当我没有提。”周氏理了理思路,道,“姑爷外派了,若是个繁华地方也就罢了,可要是个穷苦地方,难道是要带着亦晚一道去吃苦吗?亦晚这个年纪的,没有个女眷在身边照顾总归不好,可姑爷没有妾也没有通房,便是有,咱们也不放心把亦晚交给她们带。柳家长辈都在延岭,那里山高路远的,也不放心。”

六老爷听了周氏的话,眼睛一亮,握着周氏的手又不自觉地加了些力道,道:“那依夫人的意思?”

“接亦晚来住几年吧,我亲自照顾,老爷也就能安心了。”周氏见六老爷很是心动,又道,“京城到甬州路是远了些,可水路畅通,很是方便的。咱们只留亦晚三年,等三年后姑爷回京叙职了,再把亦晚送去。只要亦晚不在咱们这儿出阁,单单是在舅舅家住上几年,没人会说闲话的。”

六老爷听完,越想越觉得周氏这个主意甚好,心里挂念着柳亦晚,倒是把他从八姑太太过世的悲痛中拉了出来,催着周氏去写信给柳姑爷,提一提接柳亦晚回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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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商

今天晚了,不好意思。明天一定准点——

六老爷与周氏想接柳亦晚回来住几年的事,是臻琳告诉臻璇的。

臻琳看着窗外冒着青芽的树梢,轻声问道:“七妹妹,你记得柳表妹吗?差不多四五年前八姑母带着她来住过一阵子,那时我还小,只记得她粉雕玉琢似的模样,旁的如今都不记得了。”

臻璇轻笑着摇摇头,道:“四姐姐都不记得,何况是我,真当是记不清楚了。六伯母提起这事自有她的考虑,我就怕送走了一个苏表姐,又来一个柳表姐。”

臻琳眨眨眼,听懂了臻璇话里的意思,抿着嘴,道:“八姑母带大的小姐,应当不会和苏表姐一个性子。我倒是听三姐姐说了一些,在京城的时候她们偶有来往,三姐姐夸她温婉柔顺,只怕我们裴家这么多姐妹,论性子好,谁都比不过柳表妹。”

“哦?”臻璇闻言也是一怔,能让臻瑛有这样的评价,当真是不容易,不觉有些期待起来,“那我真想她能早些来,叫我们学学那温婉呢。”

柳姑爷的信还未到,郁均却是先来了,为的自然是那山庄上的温泉。

郁均没有直接去找夏家,进了裴家依次去长辈跟前问安磕头,再到臻璇这里把事情又打听了一边。

臻璇说完,抬头看着郁均,见他微微皱了眉头,便问道:“我瞧着听了这个消息。你们反倒比那夏家的管事还要上心了,这是什么缘由?”

郁均苦笑,摊了摊手,道:“若是其他人家要,父亲未必肯给,只是夏家不同。人家是皇商。我们不仅不能得罪,还要示好。只是这示好要有方法,不然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这关系再要圆过来。就难了。”

“皇商?”臻璇听了瞪大了眼睛,脑海之中不禁又浮现出那张让她觉得无比熟悉的容颜,上回那匆匆的一眼。一直刻在她心中的是对方那微微抿紧的薄唇。从晓得夏家经商之后,她也猜测过一些,却是从未想到。夏家竟然是皇商之家。

“百年的皇商,历经五位皇上而不倒,听说是有过拥立之功的。”既然是要与夏家谈事,这一些关系在来之前,郁均就从季老爷那里听来了不少,见臻璇感兴趣,便把知道的都一一说了出来。“我听说,如今也是深得皇上信赖的。父亲说。夏家很懂为臣为商之道,这些年没有仗着根基牢就盲目扩展生意,就只做着皇家的胭脂水粉、锦缎首饰及一些小玩意,旁的半点不碰。按说以夏家的圣眷,便是兵器督造,只要有心也能夺过来,可却是从来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大约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能繁荣至今。”

臻璇默默听完,理了理思绪,琢磨着郁均的话,试探着问了一句:“我们的那处庄子边上就是夏家的庄子了,以往从未打过交道吗?”

郁均有些无奈,却不打算瞒着臻璇,道:“最早的时候不是夏家的,是在姑母嫁到裴家之后,那地才给夏家买了去。父亲后来知道了,只说那已经是姑母的陪嫁了,他不好插手。我再说一句不敬的话,父亲骨子里还是读书人的脾气,怎么肯以‘邻居’的身份去接近夏家,向夏家奉承拍马的人多了去了,夏家也不一定就把我们的示好放在心上了。所以这回父亲接到你的信时,也有些意外,只是想着到底是个不错的机会,便让我来先探一探口风。毕竟,夏东家虽是喜欢那个温泉,却从未开口来跟我们商议。这一回也是那位谢管事自作主意,夏东家只怕并不知道。”

“表哥,舅舅有舅舅的想法,那会不会夏东家也有他自己的心思呢?”臻璇说到这里就见郁均略带不解地看着自己,忙又解释道,“夏家做事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张扬,不仅仅是我,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都不知道夏家是什么来头,直到你提了,我才晓得是皇商。他们没有提温泉的事,是不是怕我们本不愿意给,却碍于他们身份,落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难说。毕竟,听了是夏家要,不管是甬州还是绍州,亦或是附近的镇子,都是忙不迭就要献上去了。”郁均耸了耸肩,“只是父亲不愿意做得那么献媚。”

臻璇转了转眼骨子,视线落在一旁的绣花绷子上,不由一亮,道:“表哥可记得过年时舅母在玲珑阁买过一个掌上屏风?小巧玲珑很是精致的。我瞧着舅母喜欢,也绣了一组,想请玲珑阁做成屏风给舅母送去。我出门不便,要麻烦表哥替我跑一趟了。”

郁均一开始还没领悟过来臻璇为何好端端提起了屏风,待想起父亲说过那玲珑阁就是夏家的铺子时,会心一笑,摊手道:“跑个腿而已,有何难?你把东西给我,我一会就去,回来时再跑一趟浓香阁,与你和老太太、姑母,带一些点心吃食。”

臻璇哧哧笑了两声,从床上的小抽屉里取出了四块水波纹的织花丝绸绣布,拿块帕子包了,递到郁均手上,送他往外走,道:“那我们便留着肚子,等着吃了,记得带些鱼片粥,祖母喜欢的。”

秦嬷嬷正巧经过听见,赶忙道:“对头对头,表少爷记得,让厨子把姜丝切细一些,少一些葱花。”

郁均失笑,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臻璇笑了一会,这才回屋去。

到了傍晚,郁均回来了,没有忘了秦嬷嬷的嘱咐,那一碗鱼片粥香气扑鼻,软烂适口,李老太太禁不住美味,多喝了一碗。

等从长辈跟前退出来,郁均把去玲珑阁发生的时与臻璇说了说。

也是赶巧了,郁均去的时候,夏东家正在玲珑阁里与掌柜盘账。

郁均提了提过年时金氏在这里买过掌上屏风,又将臻璇绣好的花样拿了出来。掌柜的听小二报了信,记得那时的买家是裴家的亲家太太,与夏东家说了一声,便迎了出来。

郁均把屏风的要求细细说了,付了银子,想了想也不拿乔,免得适得其反,与掌柜把另一桩来意也一并说了。

“那掌柜的就去转告夏东家了。我们也是猜对了,谢管事还没有跟夏东家提过那事,只是他确实喜欢那处温泉,提了一些想法。”郁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摸了摸鼻子,道,“我原本以为,夏家世代皇商,能做东家掌一家之事的,定是六十几岁的老商人,哪里晓得只比我大不了几岁,真是意外。”

臻璇一愣,回过神来时,问题已经冲口而出:“是不是身材略高,有些瘦,脸色清冷?”

“是。”郁均不明白臻璇为何有此一问,“你见过他?”

臻璇挤出一个笑容,若要编个理由出来,一时半会只怕越说越错,只好把从傅家别庄下山时遇见过夏家一位爷的事说了一下,只把觉得对方很熟悉这一样很隐了下来。

等说完了,有些怕郁均再问,便另起了个话题,道:“那个屏风,要多久才能做好?”

“掌柜的说,七八天便做得了。等我回去时便带上给母亲,你且放心。”

臻璇笑着点了点头,送郁均回潋滟阁。

郁均这一次也住在裴家,若是李老太太知道他来了甬州却去客栈住店,只怕会更不高兴,便也顾不得打搅不打搅,上门来了。

这回庆安堂里虽然空着,但他对潋滟阁比较熟悉,两处又不远,便还是要了住过的那间屋子。

七八日也不过就是一转眼的工夫,郁均与夏东家年纪相仿,说起事情来自然是便利很多。那块温泉地的地契还是由季家保管,夏家和季家各自出钱造一处小园子,夏家老太太随时可上山休养身体,季家一年半载也不一定会去一次,若要上山,自会提前告知夏家。

郁均眯着眼,笑着对臻璇道:“听起来似乎我们吃亏些,可我们和夏家不过是各取所需。”

臻璇也跟着笑了,道:“生意上的事我是不懂,我只记着那屏风,明日不是就能好了吗?送给舅母之前,我要自己瞧一瞧。”

郁均回去休息了,臻璇抬头看了看月色,只觉得那一轮弯月,柔美细腻,比圆月时更好看了,便一时起了心思,在潋滟湖边的长廊上坐下,让桃绫回去取一件披风过来。

臻璇抱膝坐着,看着那皎洁月光,心中一动,轻轻唱起了《水调歌头》。

一字一顿,俏皮不已,只求尽兴,到兴起时,声音也跟着大了一些。眼角瞥过远处黑暗之中,朦胧月光下,似乎有一人身影伫立一旁。

臻璇来不及细想,继续唱着自己的调子,直到桃绫拿了披风过来,她才高声往黑影处问了一句:“可是表哥在偷听?”

黑暗之中,没有一丁点儿回应,臻璇嘟了嘟嘴,歪过头时视线正好落在了边上的白墙之上,清丽月光将湖水涟漪清明印上,斑驳的影子洒下,粗粗一看,竟也有人影的感觉。

臻璇不禁失笑,道:“原是我看错了。桃绫,我们回去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五章 算计(一)

还是晚了半小时,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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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臻璇便见到了崭新做好的掌上屏风,丝绸拉得挺括,却没有歪了经纬,虽不晓得是什么木头,倒是用荷叶熏制过的,凑近就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回到了夏日荷田,与那屏风上的刺绣相得益彰。

“这个点子是表哥想的,还是那掌柜子想的?”臻璇忍不住又深呼吸了一口,问道。

郁均也很满意,支着下巴道:“我是提了许多要求,这一样却是没想到的,是掌柜的有心。”

臻璇看了一会,有些不舍地收进了盒子里,道:“想来舅母是会喜欢的。”

两人正说着话,桃绫进来行了礼,道:“小姐,庆荣堂里锦虹姐姐来了,说是九姑太太带着两位表少爷回门,那边晓得我们表少爷也在,就请小姐与表少爷一起过去。”

臻璇听了微微一挑眉,心中疑惑泛上,只是问桃绫也问不出来什么,赶忙让她将锦虹迎了进来。

锦虹已是马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了,平日里除了锦澄,马老太太最喜欢的丫鬟便是锦虹,便是老太太吩咐了要请臻璇和郁均过去,锦虹打发了小丫鬟过来也就是了,怎么就亲自来了?

臻璇见锦虹行礼,忙过去扶了一把,问道:“这么远的路,姐姐怎么亲自来了?”

锦虹笑得甜美,声音却轻了一些。悄悄与臻璇道:“四小姐嘱咐了一些话,奴婢怕小丫鬟们说不清,就自己过来了。”

“四姐姐?”臻璇抿了抿嘴,臻琳用这种法子来传话,只怕是事出突然,而锦虹是马老太太身边的人。做事自然有考量。若臻琳想提醒臻璇的事与马老太太心中所想不一样,锦虹也不敢接下臻琳的事,臻璇想完这些,便问。“四姐姐想与我说什么?九姑母这一趟回来得突然,我们都不晓得哩。”

“其实九姑太太上个月就来了信了,只是信上没有说清楚具体日子。又因为八姑太太刚过。怕提起来伤心,老太太便没有与太太小姐们说。”锦虹解释了几句,想着一会马车上说话也不方便。便长话短说,把事情都交代了。

九姑太太世遥是马老太太的庶出女儿,十几年前就出嫁了,婚配扬岭罗家。罗家祖上显赫,封过爵位,降等以袭,传一代降一代。到了罗五老爷的祖父那里,已是没落的贵族。封号没有了,又远离京城,还没有高品级的官宦人家金贵。

罗五老爷成过亲的,原配生了嫡长子罗三爷文诚,在生二胎时难产过世,罗家老太爷做主,求娶裴家女做填房。只是罗家不比几十年前,又是续弦,罗老太爷不敢强求嫡女,最后选了世遥。

九姑太太一过门就有一个儿子,便是那时罗三爷只有三岁,也不可能与亲生儿一般,再加上九姑太太没多久就生了八爷文议,在罗三爷身上花的心思自然没有对罗八爷的多了。

而最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皇上前些年亲巡扬岭后就惦记上了罗家,又把爵位给了罗老太爷,这一次是世袭的,再也不会传着传着就没有了,罗老太爷感激涕零,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供奉上了金券。

罗家一时间就名声鹤起了,罗五老爷不是嫡长子,上头还有两个嫡出哥哥。谁想到一个病了两三年还是拖不住去了,留下寡妇闺女,没有一个儿子做依靠;另一个倒是有个机灵的小子,好端端遇到无妄之灾,被人连累得断了一只手,从此消沉,与酒为伍。

罗家的爵位并非只能给嫡长子,只要是嫡子都可以,以现在的情况看,罗五老爷是最有机会的,他的两个儿子都极为出色。罗三爷现在十四岁,就已经是举人了;罗八爷自小聪慧伶俐,连罗三爷都说,弟弟在十四岁时也定是会中举的。

九姑太太一桩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填房婚事,竟然最终翻了身,只要平平稳稳过下去,就等着罗老太爷把爵位交到她丈夫手上就行了。

眼见着日子一天一天过,九姑太太的心病就越来越厉害,罗八爷再出色,前头还有一个同样出色的罗三爷拦着,做母亲的都有私心,谁不想着将来亲生儿子能得了爵位呢。所以九姑太太这一回回门,就是想向马老太太讨一讨主意,而且罗三爷已经到了年纪说亲了,比起其他人家,还是裴家女儿最让九姑太太放心。

九姑太太一心想挑个合心意的,最好是柔弱温顺好拿捏的,顺着她的想法来,能把罗三爷看得死死的,叫他不能与罗八爷抢爵位。

九姑太太与马老太太说这些的时候,早早的就把身边的小姐们打发出去了,是臻琳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叫身边的丫鬟去打探消息,才知道自家姑母做的是如此打算。

臻璇听锦虹匆匆说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臻琳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不要着了九姑太太的道;锦虹敢传这个话,就是马老太太压根不赞同九姑太太的小九九,不肯让她这么糟蹋裴家女儿,让自己不要晕了头。

这婚事瞧着光鲜,却是烫手山芋,到时候帮着既是姑母又是婆母的九姑太太牵制自己的夫君,那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若是一心靠着罗三爷对付起婆母来,也是投鼠忌器,不好行事的。

臻璇在心里冷冷一笑,这可不就是亲生与不亲生的差距吗?

九姑太太为了亲生儿子想要牵着前妻留下的独子,马老太太也不肯为了庶女赔上裴家的小姐,若九姑太太是嫡出女,这事还不知道怎么算呢。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对锦虹道:“姐姐放心,我晓得如何做事的。”

马车就等在外面,一路行到庆荣堂,锦虹和桃绫扶着臻璇下了车,身后传来车骨子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臻琼、臻玟和臻珧一起来了。

臻珧见了臻璇,赶忙过来,道:“七姐姐好大的面子,竟是劳动了锦虹姐姐去请,我们好生羡慕呢。”

这话让臻珧说得俏皮,没有一丁点儿酸味,反倒是几分调笑,便是臻琼和臻玟听了也笑了。

臻璇眨了眨眼,佯装生气,轻轻一跺脚,道:“九妹妹这是想看我笑话呢,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是因为表哥这个客人在,锦虹姐姐不好怠慢,才跑了这一趟,我不过是沾了光而已。等表哥回去了,你们再瞧着,看锦虹姐姐还肯不肯亲自跑一趟。对了,八妹妹,怎么不见二姐姐?”

臻玟说不来话,臻珧替她答了:“二姐姐昨日染了风寒,这会儿歇着呢。”

一番说笑,倒是把话都给说圆了。

郁均被请去了前头,说是家里几位爷与罗家的表少爷都在一处说话,不与小姐们一道。郁均与臻璇说了一声,便随着去了。

马老太太屋子里,长房的小姐们都已经在了,臻琳见臻璇来了,抬头看了过来,见臻璇稍稍一颔首,便也安下心来。

九姑太太一张鹅蛋脸,眉色青黛,眼神温和中却也透了几分犀利,捂着嘴笑了:“我自己没有闺女,看着这一圈姑娘们,当真羡慕死了,一个个多乖巧,比起混小子们可有意思多了。”

马老太太靠在榻子上,眯着眼道:“你还年轻,想生个闺女不是比生个儿子容易?着急什么。怎么不见二丫头?”

后头来的这四个里面,臻琼年纪最大,只是臻琼不爱开这个口,臻璇记着臻琳的交代,也不做这个出头鸟,臻玟不会说话,最后只能落到臻珧身上,上前替臻珊告了病。

九姑太太早晓得臻珊许了人家了,也就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这会儿认真打量起了在座的小姐们。

之前与马老太太的对话,她就听出了母亲并不赞同自己的想法,心里不由有些埋怨。可想了一圈也就想转过来了,嫡母不是亲母,她能指望嫡母什么?自己对待原配留下的孩子已是如此算计,对庶出的更是苛责些也是正常的。

长房的小姐们是不敢谋划了,九姑太太偷偷瞧了马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不点头,她难道能强娶吗?剩下的那四个,臻珧是个庶出,以罗家现在的家世是做不了罗三爷的嫡妻的,臻玟不会说话,好拿捏是好拿捏,就怕还没进门,自己先被罗五老爷骂上一顿,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九姑太太看向臻琼和臻璇的目光就更暖了几分,两个丫头一比较,她心里的算盘就打明白了。臻琼是族长亲女,到时候靠着裴家,自己未必弹压得住她;臻璇不一样,没了祖父父亲,只剩下一个幼弟,印象里六叔祖母是难对付些,可若这事成了,六叔祖母那么大年纪,还能护着孙女儿一辈子?

一个隔房的侄孙女,马老太太跟前自己还能再周旋周旋。

“我这是嫁了人之后头一回回来,一转眼十年多了。”九姑太太端起笑容,冲她们招了招手,“那时候就三丫头才刚出生,底下的我是一个都没见过,都过来,让我好好认一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算计(二)

这几点都不准点,对不住大家。明天我赶准点,捂脸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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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太太面带微笑,眼底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一瞬间竟是让人有一种看花了眼的错觉,只剩下了和蔼和关切。

她微微侧过头,与身边一个胖得喜气的婆子道:“张嬷嬷,把礼物拿出来。”

东西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张嬷嬷应了声,从小丫鬟手里捧过了一个紫檀木的雕花盒子,打开盖子,将里头的东西给九姑太太看了,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旁。

“我不偏心,就照着长幼来选吧。”九姑太太见马老太太点了头,便冲臻瑛道,“三丫头,你先来。”

那盒子里装的都是些簪子耳坠,前头的挑完,轮到臻琼的时候,她盯着盒子看了一会,才伸手拿了一根玉质的发簪。

臻璇来不及感叹那簪子倒真是合了臻琼的口味,就听九姑太太唤自己,忙上前几步,还未开口,手就被九姑太太握住了。

“这就是七丫头吧,长得这般俊俏,这是年纪还小,等再过两年长开了,可要惹人羡慕了呢。”九姑太太说时还带着笑,却是突然之间就垮下了脸,目光悲戚地看着臻璇,只把人看得心头一紧,“这么俊俏的孩子却是个可怜的,我还记得六叔父是最最疼爱小辈的,便是在京城里做官离家远,逢年过节的都没忘了给我们这些侄儿侄女的捎些新鲜玩意回来。你却是连他的面都没见上,他老人家知道你这般好,也该是高兴的。最让人遗憾的是你那父亲,臻字辈的里头,也就你和你弟弟幼年丧父,咱们一家人想起来都觉得心酸得紧呢。”

几句话说完。九姑太太已是红了眼眶。

若臻璇没有事先得了臻琳和锦虹的提醒。这会儿听了这些话,只怕也要落泪了。她半路接了小臻璇的身子,祖父和父亲一直都是别人话里的人物,她并没有任何的印象。单单看李老太太和季氏对自己和臻衡的疼爱。对多年没有感受过亲情的自己来说当真是视若珍宝,便也想过若是祖父和父亲也在,这份感动更是深刻了吧。

臻璇偷偷看了臻琳一眼。见她眼中隐隐有些担忧,赶紧整了情绪,轻声道:“九姑母。不仅仅是我和弟弟,二哥哥也是幼年便没了父亲的。”

九姑太太一心琢磨着自己的事,想多拉一拉臻璇的心才好成事,哪里记得去数一数家里是不是还有旁人也一样幼年失父,就把臻彻给漏下了。这会儿被臻璇挑了话,错开了重点,刚才那一段深情感慨都跟流水一般东去。白费了口舌。

她心里暗暗恼怒,面上却不露声色。道:“臻彻也是个可怜孩子。只是男娃和女娃到底不一样,你是个丫头,我们本就该多疼你一些。”

臻璇低垂着眼,道:“虽然没了父亲,可祖母和母亲很疼爱我们,家里的长辈与兄弟姐妹们也是,待我们极好的。”

臻璇声音不重,却有着浓浓的疏离味道,落在九姑太太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握着臻璇的手不由松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子的工夫,臻璇就把手给收了回去。

九姑太太还想再说些什么,瞥见马老太太不悦的神情,到底还是把手放了下来,挂上笑容,道:“真是懂事的孩子,自己挑一样吧。”

盒子里还剩了五六样首饰,大约是怕最下面几个没东西可挑,特地多备了一些。

臻璇看了一眼,心中不由一笑,在众人惊讶、诧异的目光之中,拿了一个笨重的金镯子。

九姑太太眉毛一挑,这个金镯子是贵重,却是实打实的俗物,并不好相配,她把它放进去,不过是压一压分量,给人一种出手阔绰的感觉,根本没想过有人会拿。

而这个七丫头,竟然是一点犹豫都没有,选了这个俗物里的俗物,九姑太太心里发笑,却是更满意了些。

不然怎么别人说如今五房势弱呢,李老太太再是精明干练,也没法把底下的丫头教得不识金银,而且这七丫头不仅爱财,还是个直白性子,这样的人最好掌控。

九姑太太笑得开心,对下面的臻玟也就更关心了几分:“你这孩子也是个招人疼的,这般好模样,偏就开不了口。你一会也给你二姐姐挑一件带回去。”

臻璇慢慢退了回来,见臻琳瞪了自己一眼,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吐了吐舌头,臻琳哭笑不得无奈叹气,眨眼表示自己清楚了。

马老太太却是看见了,她刚就诧异为何臻璇会拿那个金镯子,现在倒是想转过来了,眯着眼看了九姑太太一眼,这个庶女还当挑到了臻璇这个软柿子,若知道臻璇的真实想法,还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这边刚分好了礼物,院子里传来了丫鬟婆子请安的声音,又听得打起了帘子,原来是几位爷与表少爷们来了。

一群人一溜烟进了屋子,依次行礼问了安,臻璇与姐妹们站在一起往那边一看,其中不认得的那两位便是罗家的两位爷了。

罗三爷年纪大些,开始窜个子了,在几位兄弟之间鹤立鸡群,非常好认。也许是因为年纪小,还不懂得隐藏情绪,他眉眼微蹙,眼底却透着一点点的郁卒,叫人一看就晓得与继母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

罗八爷一双圆圆的眼睛叫人印象深刻,胖鼓鼓的脸蛋,以十岁的年纪来看,长得也是讨喜,甜着嘴与马老太太说着吉祥话,把老人家逗得笑开了花。

马老太太身边留了几个爱说笑的,臻琳把臻璇拉到了一旁,道:“你这是连我也一道算计上了?”

臻璇看着臻琳,晓得她并没有生气。捂着嘴笑了两声,道:“九姑母大约早早就盯上我了,不然你怎么会让锦虹姐姐特地来嘱咐我一声?我若就给她留一个性子别扭清冷的印象,只怕她最后选不出个人来,还是要落到我头上。不如给她一个别的印象,早早死了心罢了。四姐姐。你送佛送上西。这出戏帮我唱了吧。”

臻琳扑哧笑出了声,道:“我这是送的哪位佛?七妹妹你可是九姑母眼中的唐三藏,我为何要去做那孙猴子,便是猪八戒和沙和尚也不成。”

臻璇听臻琳这么一说。心里便更踏实了,道:“四姐姐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俏皮话说得开心,连郁均都引了过来。与她们一道剥着果仁说笑。

九姑太太抱着罗八爷讨马老太太欢心,只盼望着嫡母能看在罗八爷的份上对自己多一些帮助,等罗三爷告了声罪退出去之后。她抬眼去寻臻璇,这一眼便看到了臻璇与臻琳以及郁均在一道说话,九姑太太冷眼扫过,又带着笑与马老太太说话去了。

臻璇不知道九姑太太在看他们,她却是在看臻琼,臻琼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院子里。顺着她的目光,臻璇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拽紧了臻琳的手。

臻琳被臻璇一抓,也抬头去看,这一眼连她都忍不住啧了一声:“防东防西的,却是把我们的六妹妹给忘了。”

臻琼望着的正是罗三爷,此时罗三爷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撒下层层斑驳,明明隔得那么远,仍依稀分辨出那眼中的孤独和忧郁,罗三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份落寞竟是比刚才还要浓了,只叫看着的人也一道心酸了。

“你怕九姑母惦记上了我,却是忘了这一茬。”臻璇也跟着摇头。

以臻琼孤傲清高的脾气,若对方是个知礼谦逊之人,或者奉承拍马之辈,都是落不到她眼里去的,偏就是罗三爷这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伤怀的人,才是最最要命的。

臻琳往马老太太那儿看了一眼,道:“这本来就是九姑母的一厢情愿,只要长辈们不点头,她也不能强求。怕就怕自己不小心陷进去,到时候闹出些风声来,就真骑虎难下了。我回头让祖母给六叔母提个醒,那是条贼船,怎么说也不能让六妹妹上去。六叔母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若知道了九姑母那些打算,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拦着的。”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手中那沉甸甸的金镯子,道:“幸好我们已经看见了,能提早做些打算,总比后知后觉的好。”

郁均一直听着,刚才在前头,只有他和罗三爷年纪相仿,因而多说了几句,此时加上臻琳和臻璇的话,倒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压住心中焦急,问道:“怎么?那九姑太太中意你?”

臻璇撇了撇嘴,低声道:“大约是的,我没有祖父父亲,好拿捏一些吧。不过,等她知道我也会有心眼的时候,大约就不会中意我了。”

郁均凑过头去,又要与臻璇说什么,却听见臻琳轻轻咳嗽一声,坐直身子一看,就见九姑太太匆匆移开了目光。

段氏和曹氏先后进来了,笑着与马老太太道:“前头备好了酒席了,等着老太太入座呢。”

马老太太点了点头,问:“其他几房可去请人了?”

“老太太放心,半个时辰前就打发了人去请了。三房那里三叔母与六姑都抱恙在身,四弟妹与十五弟妹在跟前伺候,三弟妹吃惯了素食,便不来了;四房那边九弟妹要照顾二丫头抽不开身。别的都说要来凑个热闹呢。”

“这么说,六弟妹是要来陪我吃两杯酒喽。”马老太太笑得开怀,见段氏应了,忙道,“这便好这便好,你们都先去吧,让世遥扶着我就行了。”

马老太太这么说了,一屋子的人都先出去了。

九姑太太扶着马老太太站起来,见屋里没什么人了,低声道:“母亲,您看七丫头”

九姑太太只是试探性地问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见马老太太一个眼刀子递了过来,冷声道:“别打七丫头主意,你想让你六婶娘恨上我,让老婆子一大把年纪连个吃酒的伴儿都寻不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七章 算计(三)

今天准点了,捂脸。

大家周末愉快——

九姑太太被马老太太一番抢白,脸上一下子就红了,低下头避开马老太太的目光,忿忿地想:做文诚的媳妇有什么不好的,等自己丈夫承了爵位,那就是侯爷的嫡长子媳妇,便是将来与这爵位无缘,那也是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自己这个做继母的,除了不肯把爵位给文诚之外,还真就没有那一点儿对不起这个继子的。何况继子媳妇是自己的娘家侄女,哪里能亏待了去。那七丫头臻璇明明就是个爱金银的,只要她乖乖听话,那穿金戴银还不是一句话嘛。

马老太太晓得庶女的脾气,见她低头,就晓得少不了一顿碎言碎语,知道她不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马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先走吧,别让她们久等了。”

花厅里已经依次落了座,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亲眷,也就没有拿屏风隔开,只左右几桌一分开,也就算全了规矩了。

臻璇见到李老太太和季氏时便上前说了几句,把九姑太太打得那些主意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季氏一听就皱了眉头,揽着臻璇拍了拍,道:“不要担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李老太太哼了一声,搭着秦嬷嬷的手坐下,道:“当年真的是给世遥找了一门好亲。如今越发出息了,这爵位还没到她男人头上呢,就已经谋划起了儿子的事,真是有远见。”

这几句话说得不留情面。却也是事实,秦嬷嬷从小丫鬟手里接了一杯茶水过来,道:“老太太先喝口水润一润。九姑太太那点儿心思,连大老太太都不点头的,更不用我们心。”

“这都已经嫁了人了,还对娘家的事指手画脚的。若真是好事也就罢了,偏生是这种毁人姻缘的事,也不怕招报应。”李老太太冲臻璇点点头,道。“与你姐妹坐一道去,别去管你那个发昏的九姑母。”

臻璇并不愿意气着李老太太,只是这些事,少不得要先和李老太太与季氏通个气。

臻璇刚走到臻琳边上,九姑太太就扶着马老太太进来了。眼神往她这里一瞟,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来。

席上少不得说些趣事,逗得几位老太太开怀,九姑太太耐着性子,看时机差不多了,与张嬷嬷道:“去和文诚、文议说一声,光蒙着头吃饭算什么礼数,赶紧过来给长辈们敬酒。”

马老太太埋怨地看着九姑太太:“有什么关系嘛,让他们好好吃去。”

话是这么说。可等罗三爷牵着罗八爷的手到了跟前,举着杯子敬酒时,马老太太脸上除了笑容还是笑容,连声说着好孩子,便是罗三爷也是细细夸了几句。

敬了长辈,自然是要敬平辈的。见罗三爷走过来,丫鬟们已经添好了酒,臻瑛带头站起身,一一问候。

臻璇坐在臻琼和臻珧中间,微微偏头看了臻琼一眼,见她并无异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罗三爷的目光在几个姐妹之中扫过,最后冲着臻琼与臻璇这边点了点头,臻璇一怔,清楚地感觉到了臻琼的身子一颤,忍不住心说,莫不是之前臻琼在屋子里瞧树下的罗三爷时被对方注意到了?

九姑太太抿了一口酒,她留意到了罗三爷的那一点头,从她的位子来看,只当那是冲着臻璇去的,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只要文诚自己上了心,那就更容易了。

这番敬酒之后,臻璇明显觉得臻琼有些心不在焉了,说是在吃饭,咀嚼的时间格外的长,好久才夹一次菜,心思全然在别的地方。

臻璇抬眼去看臻琳,臻琳以目光示意臻璇不要另出事端,先把这顿饭给解决了要紧。

罗三爷与罗八爷敬完了,郁均也要跟上,等到了臻璇这儿时,他一面笑着举杯,一面低声与臻璇道:“怎么回事?”

臻璇顾及着臻琼和臻珧挨着自己近,话并不好说,只拿杯子去碰了碰郁均的杯子,一口饮尽表示没事。

这一幕,亦是落到了九姑太太眼里,让她皱起了眉头。

一席酒吃得各有心思,马老太太吃多了酒要歇息,李老太太趁机告辞,带着季氏与两个孩子回了庆安堂。

九姑太太这一次要住上一段时日,也不着急,趁着这个工夫,打发了以前带着去的陪嫁丫鬟去各处打探消息,自然是为了臻璇的事。

臻瑛伺候了马老太太躺下,这才退了出来,见臻琳没有回房,而是在马老太太的院子里与几个丫鬟说笑。臻瑛本不想凑过来,只是丫鬟们都看到了她,远远就福身行礼,连臻琳都扭过头来,她这才走了过来。

“祖母今日吃了不少酒,差不多要歇上一两个时辰了吧?”臻琳笑着问道。

臻瑛微微点头:“难得高兴,我已经让厨房去备了醒酒茶,等祖母醒了送上,也免得夜里头痛睡不着。”臻瑛抿了抿嘴,有些话想问,想着丫鬟们都在不方便,便又道,“四妹妹,借一步说话。”

臻琳一挑眉,跟着臻瑛往外走,抬眼见着一个小娘子面生得很,细细一想才记起是九姑太太身边的人,她稍稍大了些声,道:“三姐姐是要问我七妹妹的是吗?是因为七妹妹拿了那个镯子?”

臻瑛的确想问这个,臻琳的毫不避讳让她有些意外。臻琳与臻璇向来亲近,既然臻琳放开胆子说了,就说明并没有什么不能与人说道的。

臻瑛停下了步子,等着臻琳继续说。

那位过路的小娘子自然也听见了臻琳的话,悄悄往这边靠了几步。

臻琳突然就想起了之前与臻璇的那个说法,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臻璇便是那唐三藏,九姑太太成了女妖怪大王,那这位偷听的小娘子,岂不就是成了精的小妖怪?

思及此处,臻琳不禁轻声笑了,见臻瑛满是狐疑,赶忙道:“三姐姐想问那镯子吧?七妹妹从来不爱金银做的首饰,打小到现在,除了过年过节时省不了,平日里还是偏好玉饰绢花多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臻瑛见臻璇想也不想就拿了那个金镯子时满心的疑惑,她头一个挑的东西,怎么不晓得那就是一个俗物,做工样子都不好,以她对臻璇的了解,臻璇并不是一个喜欢这样东西的人。

臻琳眼中笑意更浓,解释道:“那么粗的金镯子,还是实心的,这会儿看起来是俗气,回头拿去金店熔了,能打一些不错的首饰呢。做耳坠子也好,簪子也好,都好看的。”

臻瑛听完一怔,复又笑着摇了摇头:“她倒是个不怕麻烦的。也是这个道理,现在是没人瞧得上,重新打一打,还不就是看师傅手艺了,到时候我们都要羡慕她得了几样好东西呢。”

臻琳弯着眼儿笑,见那小娘子蹑着小步子走了,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小妖怪骗着了。”

只这一样消息,小娘子不敢回去复命,又往他处打探去。

九姑太太等了一个多时辰,听说马老太太醒了,赶忙收拾了一下就往这边来。

马老太太喝了醒酒茶,觉得舒服了不少,瞥了一眼九姑太太,晓得她还有话要说,就把人都打发下去,问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在席面上九姑太太受了李老太太的冷遇,她自然明白是为了什么事,只是这会儿不好开口再提,只低声问了一句,道:“五房的那位表少爷是叫郁均吧,我瞧着眉清目秀的,也是好模样。我看他与七丫头倒是真亲近,毫不避讳呢。”

马老太太听了这话一下子黑了脸,哼了一声,道:“我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好端端的给七丫头抹黑做什么?你当你那六婶娘是瞎子?那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若真有什么,她能答应?你收一收你那些心思,别替五房那个心!”

九姑太太问得小心翼翼,得来的却是马老太太一顿反问,一口气闷着了,也就顾不上旁的,道:“母亲,我也是您养大的,您还不知道我的性子?我是那种坏心肠的人吗?我一嫁过去就成了别人的母亲,那是罗家的嫡孙,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左右为难啊。我也盼着文诚争气,他若没了出息,老太爷要是说是我黑着心肠把孩子教养坏了,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便是老爷也要怪我的。”

一说起初为人妇的日子,九姑太太悲从中来,红了眼眶,也不背过身去,就对着马老太太落泪,哀声道:“我不能纵着他,也不能拘着他,这些年我真心没一天亏待过他。我是个女人,我也会有私心,文议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怎么能不疼他,不把最好的都给他?若文议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也就认了,可文议他太乖了太聪明了,家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夸奖他的。爵位只要是嫡子都有机会,可上头有文诚在那儿,嫡长子出色,文议再努力也使不上劲啊!”

一番话说得泪水涟涟,九姑太太捂着帕子咽呜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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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改个错,126章最后结尾。

九姑太太心理部分称李老太太为六叔祖母,这个是错了辈分了,应该是六叔母。

写的时候昏头了,今天看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说一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 算计(四)

九姑太太哭得伤心,马老太太看得叹气,见她收不住哭声,拍了拍她的背,道:“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好端端说着话就哭起来了,让小辈们看见,会有闲话的。”

九姑太太抹了一把眼泪,道:“母亲,文诚再聪慧,在我心里也比不过亲生的文议,将来定是要兄弟相争的。我实在是不知道要去哪里给文诚定一门好亲事,您就成全了我吧。”

马老太太摇了摇头,见九姑太太眼中的泪光闪烁,其中期冀不言而喻,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世遥,你虽是我的庶出女儿,我待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我相信你待文诚并不会比我待你差到哪里去,我瞧着文诚除了心思重些,旁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想来你也是费了心血的。对我、对裴家来说,姑老爷继承了爵位,你成了侯爷夫人,那是大大的体面,若将来再由文议承继,裴家也与有荣焉。”

九姑太太止住了哭泣,含着泪水看着马老太太,从这些话听起来,马老太太也是赞同她的想法的,九姑太太屏气等着后头的话。

哪里料到马老太太话锋一转,又是另一个说法,她道:“只是世遥,我看文诚和文议兄弟也是亲近,以后的事只怕压根都没有想过,你在这里心来心去,两个孩子怎么想的,你可知道?别到时候为了这事既疏远了文诚又伤了文议,闹得兄弟失和,那亲家老太爷恐怕是要不高兴的。”

九姑太太张了张嘴。捏紧了手中被泪水沾湿的帕子,这时候她不能退缩,若是不能说服马老太太,后头的事都有麻烦。她一咬下唇,道:“母亲,未雨绸缪总归是不会错的。我们裴家的小姐嫁过去。也不算是委屈了的。若以后文诚没有那个心思,我自然不会对他们夫妻的事指手画脚多生事端,还能尽力帮衬着些,不会做一个刁难媳妇的婆母”

九姑太太还要往下再说,就见马老太太斜斜一眼扫了过来,心头一紧,一时没说出话来。

“若是文诚有那个心思呢?你要如何?”马老太太哼了一声。冷眼看着九姑太太,道,“到时候是让她帮着她男人防你,还是要让她帮着你防她男人?你为了亲儿子能不管不顾了,偏让自己的亲侄女夹在中间两边为难。你这个姑母当的。世遥啊,求一桩好姻缘本就不容易,就别惦记着家里的小姐们了,为了文议毁了她们的一辈子,你觉得我老婆子真能糊涂到做出这种对不起祖宗的事来吗?”

九姑太太闻言抽了一口冷气,这个罪名是越发大了,她一个庶女,即便是如今嫁了人夫家发达了,也不能背一个这样的罪名。教唆嫡母做出愧对祖宗的事情,倘若以后在夫家有半点儿不如意,她也不能靠上娘家一分一毫了。

想到这里,刚止住的泪水又要落下,九姑太太心里不甘,她是真的中意臻璇。似乎文诚也对臻璇另眼相看,她抬眼看着马老太太,动了动嘴,还是说出了三个字:“七丫头”

“别惦记七丫头了,七丫头不是个好拿捏的。”马老太太很是无奈,倦意写在了脸上,道,“别看她年纪小,又是一副文气模样,却是个会打算、会拿主意的,你想找个指东就往东的儿媳妇,七丫头当真不是个好人选。”

九姑太太晓得一时半会说服不了马老太太,只好擦了眼泪退了出来,回房去等着丫鬟婆子们把打探来的消息回上来。

晚上的时候,各处消息都收集好了,九姑太太坐在那儿一样样的听,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却听那娘子将臻璇拿了那镯子是打着去熔了的主意的时候,她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张嬷嬷倒了热茶,递到九姑太太手中,她提着盖子吹了吹,几次拿到嘴边却都没有喝,最后还是把茶盏放回了桌上,与张嬷嬷道:“她竟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七丫头与我之前想的还真有些不一样。在跟前看起来挺直白的一个人,底下却是花花肠子。母亲与我说七丫头是个会打算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诓我的。”

“奴婢也是这么看的。”张嬷嬷盯着那茶盏看了看,她是熟知九姑太太脾气的,只有在心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她才会如此,“听说原先的七小姐是个没脾气的,胆子有些小,说话都放不开声,六老太太那儿可是担着心的。谁知道去年病了一场,却是比原来强多了。奴婢是想,这一会儿就会想着拿那个金镯子做文章,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若是面上向着太太,私底下把从太太这里得来的好处全部给了三爷,阳奉阴违,那才是防不胜防呢。”

张嬷嬷这些话是说到九姑太太心里去了,她慢慢点了点头,道:“那依你看,家里哪个丫头合适些?”

张嬷嬷半弯着身子,靠到九姑太太耳边,声音平稳,道:“奴婢说句实话,一个都不合适,其中原因太太也是知道的。只是奴婢听说了一样事,前阵子八姑太太过了,姑老爷又要外派为官,三房那里送了信去京城要把表小姐接过来呢。那位表小姐兴许就合适。”

九姑太太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扭头看着张嬷嬷,颤着声,道:“八姐姐她,她没了?”见张嬷嬷点头,九姑太太倒吸了一口冷气,道,“我记得八姐姐最是和善的脾气,当年我与她感情也很好,我还想着等老爷承了爵位进京谢恩的时候,要一起去京城见见她,哪里晓得她就这么去了。嬷嬷,八姐姐的女儿成吗?”

张嬷嬷眯了眯眼睛,道:“怎么不成。延岭柳家那也是望族,姑老爷这次外放瞧着是贬,可奴婢听人说这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抬一抬资历,等三年之后再回京叙职的时候,就是一路高升的。他们家的嫡出女儿,身份上配得上了。”

九姑太太眼睛一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微微发凉的茶水,道:“不是我们裴家的丫头,母亲那里应该不会多做阻拦,到时候去信延岭,只要柳家答应了,这事也就成了。”

张嬷嬷低低笑了两声,这茶水喝了,就表明九姑太太下了决心了。

长房里九姑太太的心思臻璇并不晓得,她躺在榻子上翻着书,臻琳既然答应救苦救难,那定是会把那些话传出去的,九姑太太知道了也要掂量掂量了。

郁均是第二日一早走的,臻璇一路送到二门,又把那掌上屏风的事叮嘱了一遍,郁均失笑出声,笑话她竟是比个老太太还要啰嗦,羞得臻璇红了脸,扭身就回去了。

经过庆福堂的时候臻璇停住了脚步,青灰色的砖墙连绵,压得呼吸都重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桃绫扶着臻璇的手,顺着臻璇的目光看着庆福堂,却不懂臻璇为何停下了步子。

臻璇没有出声,只缓缓摇了摇头。她是想到了臻琼,昨天臻琼的反应让她担心,总有一个疙瘩在那里,就怕臻琼真的就对罗三爷另眼相看了。

在庆福堂外站了许久,久到看门的丫鬟探出头来,臻璇才吸了一口气,道:“桃绫,我去找六姐姐。”

臻琼在屋里看书,指尖压在书页上,很久才慢慢翻过去一页,听见院子里丫鬟们的问安声,她抬起头,透过打开的窗户往外看,看见是臻璇,她嘴角扬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道:“七妹妹怎么来了?”

臻璇晓得臻琼就是这样的脾气,便是笑起来都是这般,她进了屋坐下,道:“刚送了表哥走,回来时经过庆福堂,就进来向你讨杯水。”

臻琼睨了臻璇一眼,顺手把书合上,冲丫鬟点点头,逗趣道:“怎么?竟是渴得连这么点路都坚持不住了?你诓我呢。”

臻璇接过茶盏,低低笑了两声。那些话她不好明明白白的与臻琼说,可要绕着弯子来,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绕才合适。

小口喝完了水,见臻琼还看着自己,臻璇压着心里的那份不自在,道:“我是突然想到了苏表姐,不晓得她在颜家过得如何?若是一开始就晓得弄错了,她还会不会把帕子交出去?”

“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臻琼皱着眉头,语气里有些排斥和不满,却是没有直接岔开话题,道,“好与不好都跟我们没关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那个苏表姐,当真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吗?做事都是由着性子来的。”

“这话也对,她原先一心想给二哥哥做填房,那也不是什么好事。”臻璇撇了撇嘴,留意着臻琼的反应。

臻琼冷冷一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果是旁人我不敢说,可就是她苏满玥,我就不信她能在颜家过安生日子,定是想着翻身的。只是她再翻身也就那样了,王府的封号到不了颜大爷头上。不似九姑母,当初做个填房媳妇哭着出嫁,到了现在只等着做侯爷夫人,我们那么多嫡出的姑母,哪个能比得上她风生水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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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算计(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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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琼把话引到了九姑太太头上,臻璇便接了话,顺着说下去:“罗家也是大族,九姑母要坐稳位子,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对文诚、文议两个表哥,更是费心费力了。看着九姑母,就能想到这日子不好过的。”

臻琼觉得臻璇今天话里有话,可惜不明说,她一时半会也没有心思去猜,挑了挑眉毛,道:“怎么?那个位子,你有兴趣?”

臻璇闻言一怔,回过神来失笑出声,她本是想婉转地向臻琼提个醒,哪里晓得臻琼竟然误会了。摇摇头,臻璇道:“我没兴趣呢。”

臻琼睨了臻璇一眼,没有再问,只是道:“你昨日怎么就拿了那个镯子?除了金子贵重些,那东西可一点都不好。”

“所以我才跟六姐姐来讨个主意。”臻璇往臻琼那边挪了挪位子,解释道,“就是看重它分量重了,我想着把它熔了再打几样精巧的,只是想了一晚上没有什么好点子,六姐姐平日喜欢些风雅玩意,我就来问问你,帮我想一想这金首饰要怎么打,既好看精致又不落了俗套。”

臻琼闻言捂着帕子笑了起来,指着臻璇道:“原来如此,就你心眼多花样多。我可与你说。上一回你央我画了套莲花做了掌上屏风,可却是瞧都没有拿来与我瞧过,这一回若得了几样好的,定要让我看仔细了。”

臻璇跟着也笑了起来。那屏风是绣品,她实在不好拿来给臻琼看。庆福堂里不比别处,有不少人见过莫妍的手绣。若是认出来了就麻烦了。

起身凑到臻琼身边,暖声央道:“好姐姐,是我的不是了,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再帮我一会。回头做好了,不单单是让姐姐看仔细了,姐姐挑上几样留着。全当我赔罪之礼。”

臻琼被臻璇一闹,弯着眼儿点了点头:“说好了的,不许反悔。等我想好了要怎么做,再同你说。”

再坐了一会,臻璇才从庆福堂里出来。该说的她都跟臻琼说了,便是臻琼一时没有听明白,等臻琳那里与马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少不得对周氏叮嘱一番,再由周氏告知臻琼,臻琼自然就会懂了。

就如臻璇想的一样,周氏把九姑太太的小九九细细一说,为罗三爷叹了几口气,念了一句九姑做事不妥当。这是要害了家里的丫头们。

臻琼听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周氏见她如此,知道臻琼气恼归气恼,应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就没有再多说。拍了拍臻琼的背。

臻琼猛得抬起头,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隐隐含着泪水,问道:“母亲与我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

周氏被臻琼问得突然,挤出一个笑容,道:“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与你说一说这些。”

臻琼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偏过头,道:“那我已经听完了,母亲请回吧。”

知女莫若母,周氏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她知道臻琼定是要抱着被子哭上一场的,哭出来了就不闷在心里了,也就能好一些。这般想着,又是忍不住叹息。

远处有个丫鬟提着灯笼小跑着过来,到了周氏身边,来不及顺一口气,便急急道:“太太,不好了,十六爷不知道怎么了,左手的食指肿起来了,袁姨娘吓坏了,请太太过去呢。”

臻琼听得外头脚步声远了,泪水终是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她当真是不懂的,明明自己并没有存什么别样的心思,怎么各个都一副怕她做错事了的样子?臻璇也就罢了,那是妹妹;可周氏是她的母亲,心里也是不相信她的。

周氏把事情都摊了一个明明白白,还说并没有别的意思,这般提防,当真是伤了臻琼的心。

臻琼哭得伤心,丫鬟们都不敢过来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没哪一个上前来的。臻琼哭了一会,委屈劲过去了,气恼倒是更甚了,她没有做错,为何要让别人误会了去?

周氏是臻琼的母亲,臻琼再置气也不能与周氏撒野,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便打定了主意——要去和臻璇说一说,不管臻璇信不信她,她都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许是夜里哭得倦了,第二日等臻琼到了庆安堂的时候,臻璇已经被请去了庆荣堂。

臻琼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往庆荣堂里寻去。

刚进了庆荣堂,还没遇见其他人,却见到了罗三爷。

罗三爷依旧站在树下,微微抬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连神情都与昨日一模一样,臻琼不知不觉之间停下了步子。

罗三爷也注意到了来人,他慢慢将目光移到臻琼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上一回他就发现了,这个六表妹就站在窗边看着自己,目不转睛,只是她的眼底的情绪他看不懂。

想起昨日被继母唤去时说的那些话,罗三爷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继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若是看中了裴家的哪一位表妹,都可以与她说,她会替他做主的。

对于继母,他没有多少可以埋怨的。生母去世时他还很小,几乎没有了任何的印象,继母待他虽比不上待八弟一般亲切,可也从未亏待过。直到罗家重新接到了圣旨,重新有了爵位。

罗三爷不笨,他能感觉到继母心情的变化,八弟是继母亲生的。又是那么伶俐聪慧,便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都喜欢,何况是做母亲的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慢慢地与母亲疏远了起来。

这一回来裴家省亲。继母的打算罗三爷也能猜得到,若他点头要娶裴家女,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姻缘。他一点也不愿意害人,这样的折腾的事,还是算了吧。

罗三爷看着臻琼,琢磨着要怎么和她说一说。

臻琼在罗三爷扭头的时候就回过了神,对自己的失态很是懊恼,不禁微微红了脸。她本想扭头就走,可此时若是一走。既不是更让人误会了吗?

她轻咬下唇,上前几步,行礼道:“文诚表哥。”

臻琼后面的话还没有说,罗三爷就已开了口:“听说二表哥与四表哥进京准备科举了?”

臻琼不懂罗三爷怎么会提这个,还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科考不易,便是中了,想要谋个一官半职也要费些工夫,若是不中,便又是三年。”罗三爷侧过了头,目光越过树梢,不知飘向了何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无奈和羡慕,道。“我也想如此,只是母亲放心不下,想让我早些收了心。只是我若有心做事,便不会被那些牵绊。六表妹,你说我到弱冠之年,能否出仕?”

若是没有臻璇和周氏的那一番话。现在听罗三爷这几句,臻琼还真的领悟不了他话语之中的意思。

那里面句句都是劝诫之语,说着他一心科考,无意早早成亲,又是若有了与弟弟抢爵位的心思,那无论是谁拉着拖着都是无用的,若是裴家的女儿成了他的妻子,到时候定是左右为难。前路已经是布满了荆棘火坑,六表妹你莫要想不开,痴心错付,走上不归路。

臻琼一口气怄在心里,怒极反笑,冷冷道:“文诚表哥学识如何,我怎么会知道?能不能出仕看的是才学也是运势,姜太公满头白发才等到了周文王上钩,朝廷为官多有变数,岂是我闺阁女子能说得清道得明的。表哥若有心此途,自是要与九姑母去说去的。况且大丈夫做事,岂有畏首畏尾的道理?如果此时便想着前路未知,还不如放下心中那点念想,做个彻头彻脑的俗人!”

罗三爷被臻琼一顿话说得目瞪口呆,这般辛辣不留情面的言语当真是以前从未见识过的,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俗人一词铿锵有力,竟是比前头那一些更重重地打到了他的心底,这个六表妹,却是与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

臻琼可不管罗三爷是怎么想的,她被臻璇和周氏误会在先,此时又被罗三爷误会,正是一肚子的不满,也不顾着礼数了,转身便要走。

“六妹妹,我的确是个俗人。”罗三爷突然开口,让臻琼的脚步顿了顿。臻琼的话犹在耳边,倒是让他整个人都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给说了出来。

没有绕弯,没有试探,直白而又真切,罗三爷的语气很平缓,仿佛是在诉说旁人的心情和处境一般。

臻琼背对着罗三爷将那些都听完,蹙着眉头转过身,道:“这是表哥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说与我听?”

罗三爷一怔,不知道该怎么说。

臻琼扬了扬眉角,道:“因为我上一回和这一回都在看,是不是?我是看了,却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想,这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这样的构图若是画下来,定是有一股子趣味的。若是等到了秋天,这梧桐叶儿黄了,再落下一些撒到脚下,这情景定是会更好看了。我想着的只是画,并没有旁的。”

罗三爷有些惊讶,他从未想过,臻琼看得出神的理由竟然是这样子的,他刚才的那一些拒绝和表述显得那么的可笑和荒唐,他抬起手摸了摸鼻尖,来不及想一想臻琼所谓的“你们”。

“六姐姐”

臻琼听的声音,抬眼望远处看去,臻琳、臻璇和臻珧结伴而出,在臻琳和臻璇的脸上满是紧张,她紧了眉头,看着走过来的那三个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章 算计(六)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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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是一早就来了庆荣堂的,臻琳心里记挂着,总想有个人能说一说,便请了她过来。

听臻琳的意思,那些话已经告诉了马老太太,周氏也来过一次庆荣堂了,想来那些告诫之言都已经由周氏传到了臻琼耳朵里。周氏是臻琼的母亲,有些话由她来说,比起其他人来都妥当些。

臻璇劝了臻琳几句,这事本不应由她们来拿主意,不过是想着了什么便做了什么,不让自己事后懊恼而已。至于其他的,便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了。

说了一会,臻珧过来给马老太太请安,顺便来臻琳这里坐一坐。

这下子贴己话是不能说了,只好随意找了几个不要紧的话题,看着快近了午膳时分,臻璇便告辞要回庆安堂去。

臻珧也要走,臻琳一道送出门,哪里晓得到了院子里竟然见到了那么一幕。

臻琼站在那儿,也没带个丫鬟,与罗三爷说了些话。罗三爷站在树下,摸着鼻子,微微偏着脑袋,一时看不清神情,只觉得有几分尴尬和不自然。

臻璇心中一紧,扭头看向臻琳,见她也是一脸的惊讶,臻璇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六姐姐”

听见声音,臻琼转过了头,看着满脸错愕的臻璇,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若是这里只有臻璇。或者多了一个桃绫,臻琼真的会走过去,把心中想说的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说她没有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没有做会让母亲和姐妹都担心害怕的事情,可现在。臻琼迈不开步子。

便是庆荣堂里别的丫鬟婆子们站得远。听不见刚才她和罗三爷说了什么,可臻琳和臻珧身边跟了不少下人,这样的情况下,她真的没有脸面去说这些事情。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她以为臻琼会听周氏的,和罗三爷保持距离,她虽然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可瞧那样子,也不想是表兄妹之间出于礼貌的行礼问安,她眨了眨眼睛。正想过去让臻琼借一步说话,臻琼却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臻珧不解,拉了拉臻璇的袖口,轻声问:“七姐姐,六姐姐这是怎么了?似乎看见我们来不高兴了?”

臻璇抿着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只好装个糊涂。道:“我也不晓得。”

臻珧在旁,臻璇没法和臻琳说什么。冲臻琳点点头,便先回去了。

到了夜里,臻璇靠着灯光看书,桃绫一脸古怪地进来,犹豫着要不要出声。

臻璇看得并不入迷,抬眼看着桃绫,问道:“怎么了?这样的神情,出了什么事了?”

桃绫苦着脸,张了张嘴,半天才道:“小姐,是庆福堂里传了话来了。六小姐说,说”

“六姐姐说什么了?”

桃绫吞吞吐吐的,被臻璇一催,也就顾不得了,道:“六小姐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小姐不要替她白心。”

臻璇闻言,指尖点着书页许久没动,眨了眨眼睛,问:“传话的就是这么说的?”

见桃绫点了点头,臻璇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早早就从锦虹那里听说了九姑太太的打算,小心谨慎地就怕被她抓了把柄,不然到时候就费一番心思才好脱身。可臻琼并不知道那些,臻璇也是那日瞧见臻琼看着罗三爷出神才会多留了一个心,想着好歹婉转地与臻琼说一声,哪里晓得,那些话臻琼没听进去也就算了,反而怪她白心。

臻璇确实是多管了闲事,对方还根本不领情。

将书合上,臻璇撇了撇嘴,自己这老好人暗示也暗示了,周氏也应该明示过了,这之后若再有什么,与她臻璇真的是一丁点关系也没有了。

臻琼此时传来这么一句话,臻璇才不愿意再去做那吕洞宾,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管她了。”

说不管也就真的不管了,臻琼却像是在怄气一般,族学都没有来。一晃小半个月,竟是一次都没见到过。

这日下午,臻琳来庆安堂坐了一会,皱着眉头偷偷告诉臻璇,这些日子臻琼和罗三爷走得越发近了,她知道了也没办法,周氏为了臻御的伤分不开身,马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下去,若让九姑太太抓到了机会,可就有的闹了。

臻璇摇了摇头,道:“她不要我们管她呢。”

臻琳也是无奈,道:“其实也没多少时间,我听说九姑母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这些都是大事,哪里会那么快就定下来了,等过了这几日,还不是六叔和六叔母说了算。”

臻璇低着头琢磨,正要与臻琳再说些什么,桃绫打了帘子进来,道:“小姐,大老太太那儿请您过去呢。”

臻璇一听,疑惑地看向臻琳,问道:“四姐姐,这个时候大伯祖母请我过去,会是什么事?”

臻琳也是不解,去问桃绫,道:“谁来传的话?”

“是轻荷,说是锦虹姐姐打发她过来的。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是来传个话,说大老太太那儿等着小姐呢。”桃绫嘴上答着,心里也是狐疑万分。

以往便是马老太太来请,也会说清楚事情,从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只传话,不说事。

臻璇舒了口气,站起来整了整衣服,道:“四姐姐,既然如此我们便过去吧,在这里想也想不清楚的。”

坐着马车到了庆荣堂,臻琳一下来就找了个丫鬟,问道:“谁在祖母屋里?”

那丫鬟不明所以,怔怔答道:“九姑太太在呢,半个多时辰之前。六小姐也进去了,还有三小姐也是。”

臻璇听见了,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拉着臻琳的手进了马老太太的屋子。

马老太太坐在榻子上,锦澄跪座在一旁,轻轻敲着手中的美人捶;九姑太太坐在下首。见臻璇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臻瑛和臻琼坐在一块,脸色各异,臻璇看了臻琼一眼,只觉得她眼底里都是不解和怨愤。直瞧得臻璇心里打鼓。

等臻琳和臻璇行了礼,九姑太太眯着眼睛扫了臻璇一眼,暖着声道:“七丫头。怎么这些日子都不过来坐坐呢。姑母回来省亲,也就只能住个半个月的,这回一走。也不知道要再过几年才能再回来,只怕回来的时候,你们姐妹几个都嫁出去了。”

臻璇并不接腔,九姑太太显然是话中有话,便静静等着后头的内容。

果不其然,九姑太太偷偷睨了马老太太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便冲臻璇招了招手,道:“七丫头。过来姑母这儿,姑母与你看样东西,你且看看认不认得。”

臻璇强压着疑惑,上前几步走到九姑太太身边,只见她抬起紧握着的右手,翻了一翻,慢慢松开,掌心之处握了一只小小的耳坠子。

那耳坠子是翡翠做的,图个清秀简单,并没有做什么花样,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只耳坠子,臻璇却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她的耳坠子,当初从傅家别庄下山的时候,她戴着的便是这一副耳坠。那时马车遇险,冲撞之中丢了一个,臻璇心里不舍得,碍于当时情况没法上车去找,等后来那车被夏家从泥里拖出来再送回裴家之后,她也去找车把式问过,却是没有线索。

丢了便是丢了,臻璇把剩下的一只收在了盒子里,她相信便是现在它也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首饰盒子里,九姑太太手上的这一只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明明已经丢了的东西,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九姑太太紧紧盯着臻璇,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解和错愕,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天助一般,九姑太太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给柳家去信求娶柳亦晚,只是那边八字还没有一撇,她心底还是有一些惦记着裴家女。臻璇这丫头是合她心意,却没有机会;而臻琼却和文诚走得很近,她正琢磨要怎么说服马老太太和周氏,这只耳坠就到了她的面前。

初初一见耳坠,九姑太太欣喜不已,以为是臻琼落下的,便以此为由头来与马老太太说事,却不想臻琼看了也是一脸的茫然,并不承认。直到臻瑛进来一看,回忆了许久才想起似乎见臻璇戴过。

九姑太太听了,更是偷笑起来,只等着丫鬟们把臻璇请来,当面对质。

此时,臻璇的反应显然就是认的那耳坠子的,九姑太太清了清嗓子,笑容亲切,拉着臻璇的手,道:“七丫头,这可是你的?这是在文诚房间里找到的,你的耳坠子,怎么会去了文诚那里?”

臻璇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瞪大了眼睛,盯着九姑太太,半响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心思去想在座的人这会儿都是怎样一个心情,她只想知道,到底这个耳坠子从哪里冒了出来,又是哪个这般算计她,把她的首饰放到了罗三爷的房间里。

握着臻璇的手,九姑太太稍稍用了力气,见臻璇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她又追问了一遍:“七丫头,你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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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算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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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低垂着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思维慢慢稳了,她偷偷看了马老太太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一副并不关心的样子;而臻瑛却是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满是不解;最让她觉得莫名的是臻琼,她的表情里更多的是悲伤和愤怒。

臻璇瞧瞧捏紧了拳头,抬头看着九姑太太,道:“这确实是我的耳坠子,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文诚表哥的屋子里。九姑母能否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九姑太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心说这个七丫头果真不是个好哄骗的,刚见到耳坠子时的那些慌张和无措都消失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倒是冷静地反将自己一军。

“这事儿啊,说来也是巧的。”九姑太太转了转眼骨子,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把耳坠交到了臻璇手里,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也不管那水已经凉了。

臻璇指尖摩挲着耳坠上的翡翠石,夏日湿热的天气里,它温润而细腻。臻璇知道九姑太太是在吊胃口,对方不说,她更不能着急,便是站在那儿,不言不语。

臻瑛沉不住气了,她哼笑着看了九姑太太一眼,这般惺惺作态当真是入不得她的眼。越发见不得她们在这里唱默戏,白费工夫,便开口道:“七妹妹,这东西是文诚表哥的丫鬟在他屋子找到的。九姑母这几日便要回罗家去了。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忙着收拾呢,今天早上文诚表哥身边的那个丫鬟整东西时翻出了这个耳坠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交到了九姑母那里。”

九姑太太见自己的算盘被臻瑛搅黄了,一口饮尽了茶盏中的茶,瞪了臻瑛一眼。臻瑛并不怕她,嗤笑一声瞪了回去。

九姑太太再不满,当着马老太太的面也不能找臻瑛的茬,一口气闷在心中,不舒服得厉害。咬着牙与臻璇道:“七丫头,就是你三姐姐说的这样。你将来龙去脉与我们说一说?”

臻瑛说得很简单,臻璇来回一琢磨,便把大致的事情弄明白了。

不知道是哪个算计自己,把耳坠子放在了罗三爷那里。被那丫鬟发现了,自然是要交到九姑太太眼前的。

九姑太太那些小九九,在看见这样一个好物证时,怎么会不高兴了,便是当了瞎猫也好,这死耗子抓住了就是抓住了。

刚拿到耳坠时,九姑太太只当是臻琼的,这才巴巴的来与马老太太说,又把臻琼叫来问话。谁知道臻琼根本不知情,满头雾水。

就在九姑太太都有些吃不准的时候,臻瑛却偏偏进来了,盯着那耳坠看了许久,这才想起来是臻璇的东西。

转了一圈,还是有了捏住臻璇的机会。乘胜追击自是寻常,把臻璇叫来询问一番,若是落实了“罪名”,可不就是她九姑太太的囊中之物了?

臻璇咬着下唇,脑子转得飞快,她细细回忆着,那坠子是掉在了马车上的,而那时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的,是臻珧。

她还记得,臻珧是吓坏了的,在车上待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白着脸儿下了车,若是那时她在马车上捡到了耳坠子,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九姑太太回门头一天的宴席上,臻璇就坐在臻琼和臻珧中间,罗三爷那一点头自然会落到臻珧的眼睛里,而后在院子里瞧见臻琼和罗三爷时,便是没有多说什么话,以臻珧的思绪,把这些事理顺也不困难。

况且,把坠子放到罗三爷那里,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倒是臻珧一贯的作风了。

臻珧做事,不求有益,只要与她自己无害就行,至于后头引出了什么事,她都可以作壁上观,有好处谋个好处,没有好处全当看戏。

想到这里,臻璇不由摇了摇头,这桩事若是说不清楚,旁的不管,臻琼先要怒上自己了。

先前拐弯抹角地与臻琼说不要与罗三爷有瓜葛,背后却闹出一个耳坠子的事情来,在臻琼眼里,这等于就是背叛一般。为了这个,与臻琼闹僵,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臻璇一挑眉,看了臻琳一眼,心底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四姐姐,这回又要靠你了。”

“这个耳坠子”臻璇细着声音开口,九姑太太眼睛一亮,紧盯着臻璇的眼睛,就怕漏过了其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臻璇一脸无辜,转过头看着臻琳,埋怨道:“四姐姐,你说喜欢这耳坠子,又不忍心让我割爱,我才说了与你一人一个的。我的那个还好好收着的,那这一个,是不是你丢的呀?”

臻琳一听就明白了过来,九姑太太就如那等着鱼儿上钩的垂钓人,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想出解脱的法子已是不易,臻琳并不愿意去计较臻璇又把自己拖下水。

她佯装惊讶,指着那耳坠子道:“这么说,这一个竟然是我的哪一个?”

成竹在胸的九姑太太听了臻琳和臻璇的对话,心中一惊,急急扭头看着臻琳,问:“四丫头,这是你的东西?”

“原是七妹妹的,我喜欢便分了我一个。我们姐妹本来感情就好,我想着这一个耳坠子便是不能戴,收着也是好的,姐妹之间留个念想,总归没有错。”臻琳一本正经,说得仿佛这事就跟真的一样,她一把从臻璇手里拿过那个耳坠子,一跺脚,道。“我屋里都是花露收着这些,我倒要去问问她,是不是丢了东西不告诉我了。眼里还有没有主子了!”

话音未落,臻琳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九姑太太想拉都拉不住。

一直没有表态的马老太太这时候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九姑太太一眼,心里如明镜一般:这个局。这个庶女是得不到什么好处了,谁都看得出来,四丫头这么出去定是和花露串话去了,等下花露进来回话,说得哪还会有一点纰漏。

臻璇松了一口气,臻琳这一回还真是送佛送到西了,没让她一个人面对着山大王。被妖怪绑在石柱子上动弹不得。

臻琼在看着臻璇,想分辨一番真假,可还没有品味出来,就见臻璇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忙不迭地移开了目光。

果不其然。花露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磕了三个头,开始慢慢交代起事情来。

按花露的说法,那个耳坠子她是仔细收在首饰盒里的,前些日子就发现不见了,她知道这坠子不一般,是七小姐给自家小姐的,小姐格外喜欢,若是这么一个东西不见了。自家小姐那可是要伤心的。

花露不敢来报,自己悄悄留了心眼,又与臻琳屋里的几个大丫鬟与婆子商量着,想要再找一找,许是一不小心掉到了那个墙角缝里。可找来找去找不到,就有怀疑过是不是哪个丫鬟手脚不干净拿走了。又是细细一通审问,心思花了不少,东西还是没寻着。

等臻琳刚才回了屋开了首饰盒看,这才不得不把耳坠子不见了的事说出来。

马老太太听完,点了点头。起先九姑太太拿着耳坠子来寻她时,她就觉得这是蹊跷得很,可又不能不给个说法。让九姑太太顺着竿子上了,无论是赔上了臻琼还是臻璇,她都不愿意,现在有了一个好说法把事都说圆了,自然是顺水而下,拍了拍榻子,道:“花露,你跟着四丫头也有些年了吧,怎么不知道事情轻重呢,首饰这样的东西丢了,还不报?这是在府里还好,若是让人拿去了外头,这可怎么说得清啊?”

“是奴婢考虑不周,是奴婢的过错。”花露又磕了一个头,“奴婢愿意受罚,请老太太责罚。”

臻璇低着头不去看花露,这丫鬟真是受了无妄之灾,来替她挡这样的祸事。

马老太太轻轻咳嗽了两声,道:“行了,回头去老大媳妇那儿领罚,好好思过,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决不轻饶。”

花露千恩万谢,全了礼数,退着出去了。

马老太太看着九姑太太有些发白的脸色,不由叹了一口气,上一回就说了不要打七丫头的主意,怎么她就是没有听进去呢,还以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却不知道被臻璇和臻琳就这么圆过去了。

“世遥啊,还有一事我想问问清楚。”

九姑太太打起精神,挤出笑脸,道:“还有什么事,母亲请说。”

“这东西是四丫头那里不见的,怎么就到了文诚那里?你有问过文诚吗?他自己就不知道?”

九姑太太一怔,她从丫鬟那里拿到耳坠子时光顾着高兴了,先入为主地有了猜度,还真的就忘了去问一问文诚,被马老太太这么一问,她白着脸摇了摇头。

“你也是糊涂的。”老太太说罢,与锦澄道,“让人去寻了文诚过来,我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澄应了一声,放下美人捶起身出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罗三爷就被请了过来,他一进屋瞧见那么多人在,也是一脸的不解和迷茫,他吸了一口气,上前行礼道:“老太太,母亲,寻文诚来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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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算计(八)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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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三爷的恭敬之中带着几分疏远,马老太太看在眼里,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这段日子处下来,她瞧得出罗三爷是个不错的孩子,对罗八爷也好,可惜不是九姑太太亲生的,不然事情就简单多了,哪里要费那么多心思。

若是亲生,这罗家真是一门好亲,只可叹,事事不能皆如人意。

这一点上,马老太太怪不得九姑太太,做母亲的都是护子的,天性如此,也难怪罗三爷对待继母少了亲切,多是尊重和规矩。

马老太太摆了摆手,招呼道:“文诚,起来吧。”

九姑太太这会儿有些沉不住气,一副好牌面在节骨眼上被人翻了过去,哪里能不恼的,急急开口道:“文诚啊,早上洁云拿了一个耳坠子来给我看,说是在替你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的,这可是女孩儿家的东西,怎么会在你屋里?”

罗三爷闻言,眼神倏地一紧,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臻琼的脸色不对,其中不满和气恼丝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情。

那耳坠子是他从一个丫鬟手里拿来的,那一日,很是面生的丫鬟在无人处拦了住他,慌慌张张地把一块白帕子塞到他手里。

罗三爷颇为不解,推脱着不肯收。

那丫鬟却道:“表少爷,这是我们六小姐给您的东西。六小姐说,再过几日您就要跟着九姑太太回去了。此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这样东西您就收下,全当做个念想。我们小姐心思细。您千万收下,不要伤了我们小姐的心。”

说完,也不等罗三爷开口,一转身就跑远了。

罗三爷打开了帕子,中间是一只耳坠子,碧绿翡翠清透,简洁之中带着几分别致,确实是臻琼会喜欢的样子。

想到臻琼,罗三爷的神情柔和了一些,那日一句“俗人”。倒像是把心结都放开了一样。之后几次交谈。他惊讶于臻琼的才情和灵气,一个女子读过的书竟是一点也不比他们男子少,还偏偏又格外的杂,他说的东西臻琼都知道,而能回应一二。比起家中姐妹,更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而从臻琼的眼中,罗三爷读到了钦佩,他偶有一回细想时,往日被祖父父亲压在书房里一本一本地翻看的时光,竟也觉得份外值得了。

只是,即便心中有了涟漪,倾心之意满溢胸腔,罗三爷还记得自己这不上不下的身份。以臻琼这样的性格,知己是知己,在继母跟前是讨不到一点好处的。这便克制了那份心思,从不提及。

臻琼也是如此,切磋棋艺、谈天论地,而那些儿女的小姿态。全被压在了心底。

罗三爷盯着那耳坠子,也许是到了临别,臻琼自己鼓不起勇气来,便让丫鬟送了一样东西过来。就像说的那样,今生大约不会再见,那便做一个念想,偶尔忆起有那么一个人,也就足够了。

罗三爷将耳坠子带回去放好,却忽略了身边丫鬟会收拾东西,将这件事捅到了继母面前。

思及此处,罗三爷暗自懊恼,怎就不小心一些,继母若是抓着这个不放,他岂不是愧对了臻琼?也难怪臻琼会是那样的表情。

臻璇一直在留意罗三爷的神情,她本以为这耳坠子是臻珧趁着罗三爷那里不留意,让人悄悄放进去的。只是现在看罗三爷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然心中一番波折,这个模样竟然是晓得那坠子事情的。

臻璇看了臻琳一眼,见她面上如常,可手中的帕子却被捏紧了,想来是紧张的。

她和臻琳把戏唱圆了,若是在罗三爷这里漏了陷,便是越抹越黑,更说不清楚了。

见罗三爷正寻思着要如何解释,臻璇不顾九姑太太那阴沉的脸色,道:“文诚表哥,这耳坠子是我之前给四姐姐的,四姐姐屋里丢了这个找了好几天了,怎么就在你那里了呢?”

罗三爷听臻璇这么一说,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去看臻琼,冷不防和臻琼的眼神相撞,被对方眼底的责备和怨愤一惊,整个人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原来臻琼会生气,并不是怪罪自己没有收好东西,而是因为那东西根本就不是她的。

明明与她恪守着规矩,却收下了别人的耳坠子,若不因此生气,反倒是不像她了。

心底的暖意与苦涩都整理好,罗三爷抬头去看九姑太太,刚才臻璇的那些话已经把借口给自己寻好了,只要顺着说就不会错。

“那个耳坠子是我在昨日在院子里捡到的,我不知道是哪个姐妹的东西,那时天色已晚,我不敢打搅母亲休息。本打算今日送去母亲那里,早上起来时却是忘了,谁知道洁云收拾东西时看见了,就交给母亲了。”罗三爷说得自然平静,仿佛事情本就是如此一般,叫人挑剔不出什么。

九姑太太面上带着笑,臻璇那几句提醒之后,这话若还能说错了,就不是她的继子了,九姑太太弯着眼,笑容可掬,语气却是格外的生硬:“四丫头、七丫头,首饰可不是一般东西,要仔仔细细地收好的。这一回是文诚眼尖,那么小的耳坠子在夜里都捡到了,要是再不小心,由别人捡去,可怎么办?”

臻璇听出九姑太太是全然不信他们的说辞,但是不信又如何,她不能反驳他们,一口咬定他们扯谎,只能接受这样的说法。

臻璇低垂着眼帘,笑容恭敬,行礼道:“多谢九姑母提点,这一回是我们做错了。大约是偷了耳坠的人见花露她们查得严。怕被发觉了受罚,没有办法才随手扔掉了。”

“是我房里出了不规矩的事。我这回得了教训,不会再有下次了。”臻琳跟着行礼,又与罗三爷道,“谢过文诚表哥。”

这边三人谦恭客气,臻琼哼了一声转开了头。

臻瑛也不信这些,可她更不相信臻璇会和罗三爷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想知道,只是好笑地看着九姑太太。

九姑太太被臻琳和臻璇一人一句感谢之语压得不好发作,只得做出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心里少不得把两人狠狠骂上一顿。转念一想。这边臻璇和臻琼指望不上了。她还有着后手呢,柳家接了信如何反应可不是裴家说不答应就不答应的。这么一想,心情不由轻快了些。

马老太太揉了揉发胀的太阳,这事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便道:“既然都得了教训,那都下去吧。就这么过去了,不用到处去说,知道的人多了,四丫头屋里那手脚不干净的更是难找出来了。”

姐妹四人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都应了下来,先后出去了,罗三爷也行了礼,退了出来。

臻琼面带寒霜。理都不理其他人,独自一人就往外走。罗三爷想叫住臻琼解释一番,只是那话都梗在嗓子里,又顾及着这里人多,也说不清楚,只好作罢。

等臻瑛也走了。臻璇拉着臻琳的手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走,趁着四下无人,道:“四姐姐,这一回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帮我圆谎。九姑母逼得厉害,我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要怎么解释,便把你也一块拖上了。”

臻璇说得真诚,那份歉意骗不了人。

臻琳本就不怪臻璇,听她如此说,心头一暖,更是不后悔帮这个忙了,安慰道:“本来就非你所愿,也是情势所迫。我们姐妹交心,我能帮你的怎么会推脱呢。如果我有危机,你也一样会帮我的,你真要谢我,便留到那时候吧。”

“我回头还要与花露说一声,连累她了。”臻璇感激地看了臻琳一眼,想了一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与臻琳说了一说。

从丢耳坠子说起,后头的事虽都是猜的,却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

臻琳听了,微微皱着眉头,叹息道:“九妹妹做事,一直都是这样,我完全看不明白她。有时候真的防不住。”

可即使有了猜测,依旧不能去寻臻珧说个明白,对待臻珧,就跟最初说好的那样,多留一个心眼,表面上不能让旁人说一句不是。

另一边,九姑太太坐得也不自在,想回屋里去,刚一起身就被马老太太叫住了。

“世遥,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思。”

马老太太一句话就让九姑太太打了个寒噤,她挤出一个笑容,道:“母亲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马老太太闭着眼睛,让锦澄替她揉着额头,冷着声道:“前些日子世筠没了,你可知道?”

九姑太太脑袋嗡的一下,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马老太太,她的打算竟然都落在了老太太的眼里了。

笑容僵在脸上,极力装出一副突闻噩耗的样子,声音发颤,道:“母亲,你是说,八姐姐没了?她没了?母亲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马老太太无心去看九姑太太,声音高了一些,道:“对,你八姐姐没了,只留下一个亲生女儿,你忍心让她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你听我几句劝,我老太婆这么大年纪了,你又早已嫁人,我还能再劝你几句?你还能再听我几次?你别去打柳家丫头的主意,她如今可是老六的心尖肉,巴巴的想带在身边养,若晓得你是这么想的,还不冲出来与你拼命?”

九姑太太被马老太太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语塞,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微微泛红,最后只得匆匆行礼,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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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解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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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太太带着罗三爷和罗八爷离开裴家那日,没来由的下了一场暴雨,明明是白昼,天空却黑得如何半夜一般。被雨势一拦,一行人直到下午放晴才走得了。

桃绫在屋里点了灯,臻璇被那雨声吵着了,无心,斜靠着榻子打盹,便是晴了也没有起来。

臻璇无意去送,从出了那坠子的事之后,她几天都没有去庆荣堂,就想着避开几日,实在无心与九姑太太再做周旋。

臻琳进来的时候,臻璇还躺着,见此,她不禁笑道:“这么慵懒是为何?”

臻璇眯了眯眼,示意臻琳随便坐,桃绫过去扶了她一把,又拿了垫子靠着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臻璇笑道:“炎炎夏日,不睡岂不是对不住这天气?”

“就会瞎说,哪里还炎炎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过不了多久就要起秋风了。”臻琳闲扯了几句,又说起了正题,“刚才九姑母走了,六妹妹没有去呢。”

臻璇闻言,睫毛颤了颤,把叹息压了回去,道:“六姐姐怕还是在恼呢,恼我们,也恼文诚表哥。”

“我不怕她恼,她那个性子,一年不恼我们几次才叫人意外呢。”臻琳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只是我想着,她心思太重了。恼了便恼了,就怕她转不过来。”

臻璇一挑眉,看着臻琳的眼睛,道:“四姐姐的意思是。等过几日六姐姐没那么生气了,我们再与她去说一说?”

姐妹两人想是如此想的,却没有料到。三天之后,臻琼又病倒了。

贺老先生诊了脉,说是去年的寒气入体并没有全消,这会儿又受了凉,心中郁结不解,即便是夏末,还是寒气逼入了内脏。

臻璇听说了。少不得跟着几个姐妹一道前去探望。

臻琼躺在床上,扶着丫鬟的手咳嗽个不停,这白日已经如此,夜里还不咳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吗?

嗓子发痛,臻琼更是不爱说话了。扭过头理都不理旁人,全当她们不存在一般。

臻瑛见她如此,一肚子的不满,想着臻琼病中就没当着她的面说,出了庆福堂就忍不住了。她晓得那耳坠子的事,却不喜欢臻琼这般别扭,道:“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明白的,非要憋在心里,把自己憋病了不算还甩了我们一堆脸色。这模样。倒像是欠了她几百两似的,有脾气就冲着人发出来,何苦来哉!”

臻琪不知道情况,见臻瑛这般生气,哪里还敢问,闭着嘴不吭声。

臻璇想与臻琳说些话。冷不防见臻珧看着自己,便是那目光再平静如常,也使得她心头一紧。

正在此时,庆福堂里跑出来一个小丫鬟,行礼道:“七小姐,我们三太太请您过去说会儿话。”

一听是刘氏有请,臻珧一副所有所思的表情,臻璇没心思琢磨臻珧,跟着那小丫鬟进去了。

刚走了几步就察觉出不对来,这条路并不是去刘氏那里的。

听得后头脚步声停了,前头带路的小丫鬟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臻璇:“七小姐,怎么不走了?”

“真是三伯母找我?”臻璇问道。

臻璇问得直接,那小丫鬟歪着头笑了:“果真瞒不过七小姐,奴婢是六太太身边的,六太太为着六小姐的事想请小姐过去。”

等臻璇进了周氏的屋子,屋里的丫鬟全被屏退了。

周氏一脸疲惫,便是盖了脂粉,也掩饰不了眼睛下浓浓的黑色,她拉着臻璇坐下,声音也喑哑了:“七丫头,伯母也不和你绕圈子,那耳坠子的事我相信不是你做的,只是事情到底因你而起,你劝劝你六姐姐。”

周氏没有责怪没有疑问,将那份信任摆得明明白白,也许是从马老太太那里听说了什么。只是无论是马老太太还是周氏,都不会知道臻珧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只是因为晓得臻琳和臻璇秉性,这才选择了相信。

臻璇吸了吸鼻子,道:“六姐姐不信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

周氏抬起手,替臻璇理了理额发,自家闺女脾气她素来晓得,心思太重不是好事。这一点上她劝不得骂不得,只能希望有一天臻琼能开窍,就像一年前臻璇一病之后,一下子懂事了很多。

“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周氏叹了口气,道,“大伯母与我说了之后,我和臻琼说过,只是这事哪是说一说就能说明白的?臻御伤了手,袁氏吓得六神无主,我前段时间都围着臻御转了,也就忽略了臻琼。若我能再上心一些,也没那么多事清了。”

周氏絮絮说了不少,臻璇没有打断她,周氏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可其他人多是不知情的,她只能闷着。

周氏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她不愿意在臻璇面前掉眼泪,深吸了几口气,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把你想的都和臻琼说一说。”

周氏为人母的心情让臻璇也跟着伤感了,她点了点头,劝道:“六伯母,六姐姐聪明过人,我与她去说,便是她一时半会没想过来,事后再想想,也定能明白的。”

臻璇走到臻琼的房间外头时就被看门的丫鬟拦了下来,说是臻琼已经睡下了,不好进去通传。

臻璇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臻琼的谢客之言,自己答应了周氏要解铃,哪里能因为臻琼的不见就退缩了,便道:“是六伯母让我过来的。六姐姐若是睡着,我便进去坐一会。”

丫鬟虽是臻琼的丫鬟,可不敢拦了周氏派来的人,又想着臻琼那病,一咬牙应了,侧过身让臻璇进去。

之前她们姐妹来时,屋里通过一次风,药味还不那么厉害。这会儿工夫又关上了窗子,浓浓的药味无处发散,积在屋子里,为了掩盖药味又熏了香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更是刺鼻难闻了。

臻璇一进去就被冲着了,捂着帕子压着声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稍稍适应了一些,走到臻琼的床边,也不管几个大丫鬟面色各异,开口道:“六姐姐睡着了吗?”

臻琼没有出声,背对着臻璇一动不动,似乎真的睡着了一样。

“姐姐若是睡了,我也要说的。”臻璇抿了抿唇,把心中所想所念一一说了出来,“九姑母回来的那一日就是带了想替文诚表哥求一个裴家女的打算的,她要的是一个听话好拿捏的儿媳,将来能听她的话帮她牵制文诚表哥。大伯祖母并不赞同,四姐姐当时也晓得了,这才让锦虹姐姐跑了一趟庆安堂,就是为了给我提个醒,不要着了九姑母的道。”

臻璇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叹道:“为何只提醒我?长房有大伯祖母坐镇,九姑母得逞不了。剩下的里头,只有我和六姐姐两个是嫡女。比起三房,比起你有个族长父亲,我们五房只有一个年幼的臻衡,祖母年纪也大了,我没有别的依靠。在九姑母眼里,我是那个最好的人选。我得了锦虹姐姐的消息,自然不会亲近九姑母,那个金镯子也不过是为了让她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不会打算的人才拿下的。我一心要避开,却见你看着文诚表哥出神,你到底是我姐姐,我怎么会愿意我一心要躲避的难落到你身上去?我上一回来与你拐弯抹角地说那些,四姐姐又让大伯祖母给六伯母带话,都是为了这个。”

臻璇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是她的真实心境,她想把这些原原本本地告诉臻琼,希望臻琼能够想明白。

“六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那耳坠的事情生气。你是气我在你面前说了一套,背后又去做了另一套,对吗?”臻璇问了一句,她知道臻琼现在不会给她答案,于是也不等臻琼表态,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和文诚表哥走得很近,也许也是气他收下了别人的首饰。你可以不相信那天我和四姐姐说的那些脱身之语,只一样,我没有把耳坠给文诚表哥。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你若为了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而怪罪我,甚至气坏了身子,当真不值得的。”

话音未落,臻璇看见臻琼的身子动了一动,但并没有转身过来。知道臻琼有在听,臻璇又接着说:“我若真的对文诚表哥有意,真对罗三奶奶的位子有意,甚至有心去从九姑母手里抢什么侯爷夫人的名号,我何必做那么多有的没的,只要直接去向九姑母示好就行。九姑母原本中意的就是我,我眼巴巴地去投诚,她哪里还会再挑别人?六姐姐,文诚表哥为人如何你比我知道,如果他晓得那耳坠是我的或者是四姐姐的,他会收下吗?”

话说到这里,也就顾不上什么女儿心事,思量有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臻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咳嗽,道:“文诚表哥人再好,罗家那样的情况,我问六姐姐一声,在九姑母手下你能保证讨得到好处?到时候左右为难,便是哭诉都寻不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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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解铃(二)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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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姐,这门亲事如果真的是一门好亲事,好到我这个做妹妹的要用那样的手段法子跟你来抢,六伯母怎么会拦着你呢,不让你入虎口?六姐姐,你即便是不信我们姐妹,总该相信六伯母,她是你生母,怎么会对你不好?”

臻璇的嗓子被一屋子的难闻味道熏得发痛,眼睛也酸得发涩,她不自禁地抬起了手,掌心遮住闭上的双目,慢慢平息略有些激动的心情。

“六姐姐,耳坠子的真相我不能告诉你,你就当它真的跟花露说的那样,是丢了之后被文诚表哥捡了去的。”臻璇说完所有的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能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至于臻琼能听进去多少,不是臻璇能够帮上忙的。

转过身往外走,转过屏风时又停下了脚步,臻璇背对着臻琼,想了想,还是道:“六姐姐,你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不要让我们担心了。”

臻璇走了,臻琼躺在床上还是没有动,她睁大了眼睛,紧紧咬着下唇,被子里的身子蜷缩着。

泪水毫无声息地流了下来,臻琼真的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她欣赏罗三爷却把那不能动的心思埋在了心底。

她记得他们下的棋,经纬纵横之中,黑白各为其主,温和如罗三爷,落子却充满了攻击意味。修长的手指捏着棋子,轻轻置于棋盘之上,清脆落子声如绕梁之音,依旧还在耳边。

她记得他与她谈论的经文,没有檀香徐徐,没有佛像在前。罗三爷对禅意的理解与她相似。却又有很多细处不同。家中礼佛之人不少,可没有一个能像罗三爷这样,辩经的乐趣她是头一回体验,连辩完之后都要细细回味一番。

她记得的还有很多。可最最记得的是不能越了界,她可以欣赏可以仰慕,却绝对不能把它们变成了爱慕。

臻璇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别的臻琼都来不及细想,只念上了那一句“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是不是就像是臻琳说过的,姐妹之间总有一些相似的脾气。臻璇着急起来像臻瑛,而固执起来又与自己有些相似。

没有做过的事绝不愿意认下,即便是一时无法解释,寻到了机会也要说一说。仅仅只是为了说出来,而并非为了让别人相信。

就好比那日听了臻璇和周氏的话,她委屈地要去和臻璇说一番自己的心情

思及此处,臻琼的眼泪更是拦不住了。就冲着这份姐妹缘分,她愿意好好想一想。把臻璇的话想明白。

臻璇红着眼出了庆福堂,扶着桃绫一路往庆安堂走,却不想半路遇见了等在那儿的臻琳。

臻琳看臻璇这般模样,过来揽了她的肩,道:“我猜想应该不是三叔母找你,果真是让我料到了。”

“我没事。”臻璇挤出一个笑容,道,“那些话憋在心里也不舒服,能和六姐姐说一说也是好的。我想着到底是姐妹,为了这么一桩事而彼此心里留了疙瘩,当真是不值得的。”

臻琳拍了拍臻璇的背,安慰道:“也不是姐妹之间感情就一定好的。你看大姐,一直都和我们不亲的;还有二姐姐,她回来也有一段日子了,除了对八妹妹,其他的她都很疏远的。六妹妹那样的性子,若能因为这回的事,与你更交心些,不也是因祸得福?”

臻璇听了臻琳的话,不觉失笑出声:“我去劝解六姐姐,这会儿四姐姐你来劝解我,这事也真是有趣了。”

说罢,深呼吸了几口,道:“你别担心,我没别的事情,若能和姐妹们处得更好些,我也是高兴的。”

之后的几日,臻璇没有再去庆福堂,周氏使人过来传过一次话,说这几日瞧着是比前些天好一些了。

又过了小半个月,一叠画纸被臻琼身边的丫鬟送来了庆安堂。

臻璇接过细细翻看,每一张纸上画的都是不同的首饰花样,精巧漂亮的细镯子,别致不落俗套的步摇簪子,细巧玲珑的耳坠,一个个造型都是费了一番心血的。

臻璇看着看着不觉鼻尖一酸,臻琼已经想通了,只是往日再伶牙俐齿的人这一次都拉不下脸来与臻璇说一说,便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些图里,当做和解。

臻璇晓得臻琼的意思,与那送画纸的丫鬟道:“这些图纸我会细心收好,等寻到了好手艺的匠人,把这些打出来之后,定送去给六姐姐,让她挑几个喜欢的。”

这件事就算这么揭了过去,不再提起。臻琼歇了一段日子,气色好了许多,周氏瞧着也就放心了。

九月秋风起,今年的菊花开得特别早些,九月才过了一半,各式花朵就纷纷开了。

庆荣堂里养的菊花很多,见长得喜人,马老太太亲自选了几盆,让戴嬷嬷带着丫鬟们送来了庆安堂。

李老太太由秦嬷嬷扶着,一朵花一朵花地看,又指挥着丫鬟们把花放到屋子门口的游廊上,透过窗棂就能看见。

收了花,自少不得投李报桃,李老太太想起去年吃过的浓香阁的菊花粥,让挽墨出门去买了一趟,自己留下一些,其余的都往各房送去,应个景也讨喜些。

长房那里臻璇亲自送了,一到庆荣堂门口,小丫鬟机灵地冒出头来,笑着道:“七小姐来了?”

臻璇点了点头,绕过影壁,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里走,边上摆满了盛开的菊花,香气扑鼻。

耳边不时传来问安声,臻璇眼尖。瞧见马老太太屋子外头站了几个面生的婆子,便停下脚步问边上的一个丫鬟,道:“大伯祖母屋里有客?”

“回七小姐的话,是程家来人了,程家太太与小姐在老太太跟前说话呢。”

程家?臻璇满头雾水,追问了一句:“哪个程家?”

那丫鬟被臻璇一问。红着脸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晓得是哪个程家,只看锦虹姐姐的样子,似乎是和咱们家挺熟悉的呢。”

臻璇正琢磨着要不要在这时候进去,锦虹正巧打了帘子出来。隔着院子瞧见了臻璇,急急走了过来,道:“七小姐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臻璇冲锦虹一笑。指了指手中的食盒:“我与大伯祖母送些菊花粥来,浓香阁买来的,还热着呢。”

锦虹也笑了。又听臻璇问起程家,便答道:“程家好些年没来了,也难怪小姐不记得了。程家老爷与我们大老爷是多年同窗,兴趣相投,是升堂拜母之好。后来又一同进京赶考,双双中举。程老爷在外地为官,这一回调任汾城。赴任路上经过甬州,特特地来给老太太磕头的。”

程家的事臻璇是头一回听说。锦虹说得简洁,她年纪小,对方又是好些年没来了,一会便是不认得也没有关系。

锦虹引路到了马老太太屋子外头,打起帘子请了臻璇进去。

臻璇站在外头就听见里头阵阵笑声,便也挂上笑容,进屋请安。

马老太太没想到臻璇回来,待她请了安说了来意,抚掌笑道:“几盆菊花也能让你祖母惦记着。不过啊,我还真就喜欢那菊花粥,软糯清香。”

马老太太交代了锦虹拿着食盒下去,把粥分一分,再呈上来给大伙儿尝个鲜,又与坐在一旁的妇人道:“琅元媳妇,这是七丫头,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

臻璇抬头去看那妇人,她不到四十岁,微微有些发胖,面容和善,笑容可掬。马老太太称呼她为“琅元媳妇”,这般亲切就像在唤自家人一般,果真是如锦虹说的,是升堂拜母之好。

程家太太也在看臻璇,她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才道:“是探花郎的闺女吧?”

马老太太笑着点头:“难为你还记得,就是她了。”

“那年殿选,我家老爷虽是远离京城,可听得消息传来,也是高兴万分的,与同僚说起,就和自家兄弟中了探花一般。”程家太太说得动情,末了叹了一口气,那后头未说的话旁人都是懂的。

臻璇怕一屋子的人都跟着沉重了心情,忙给程家太太请了安,又扭头对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姐笑了笑。

程大娘与程二娘正和臻琳说着话,见臻璇冲她们笑了,也回了个笑容,招呼她过去说话。

戴嬷嬷笑着进来,与马老太太道:“前头传了话来,说程家老爷带着大爷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马老太太闻言,道:“让锦虹多添两份,让琅元和宗瑜也尝尝。”

臻璇正想着要不要回避,却瞥见臻琳的笑容有些僵了,身形显得格外紧张,连眼神都闪烁起来。

臻璇一怔,想开口问时被臻琳一把握住了手,也就不晓得从何问起了。

被臻琳握着,臻璇也不能抽身走开,想着裴程两家的关系,又不见马老太太出言提醒她们避开,便也不去管那些,琢磨起了臻琳的反常。

等到院子里传来了丫鬟们脆生生的问安声,臻璇感觉手上又是一紧,看向臻琳时,见她低着头,耳后却有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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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初动(一)

若说起初臻璇还不明白臻琳的反常,待见到那一前一后走进屋子的两个人时,心里一下子就通透了。

前头的程老爷与裴大老爷相仿的年纪,官场多年的跌爬滚打使得两鬓之处早早生了华发,一双眼睛却是乌黑有神,精明而又果断。

他一进来先看了程家太太一眼,上前几步掸了掸衣角,也不管地上没有放蒲团,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一个头,高声道:“儿子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精神可好?”

跟在后头的那个便是程宗瑜了,他长得很像程家太太,一双星眸闪烁,微微扬起的唇角柔和了轮廓,笑容之中带着几分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风流,却不会让人有一丝一毫的不适之感。

长发束起,配着一身青葱缎面,腰间一只长笛,当得起温润如玉。

程宗瑜跟着他的父亲跪下,声音清澈如流水,落入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他朗声道:“宗瑜给老太太请安。”

马老太太笑声健朗,连道了几声“好好好”,忙让人把程家父子扶起来。

臻璇侧过头,看着身边的臻琳,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头一暖,忍不住抿唇笑了。

即便臻琳不说,她的心思也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那份倾心和爱慕之意溢于言表。

臻璇弯着眼,心想:能让四姐姐心动的人,自当是如此模样的。

等程老爷落了座,臻琳深吸了一口气,要示意臻璇一同过去行礼时,对上了对方了然的目光,脸上一烧。嗔了臻璇一眼,道:“想什么呢!”

臻璇心里发笑,却不好在这个时候笑话臻琳,垂着头理了理情绪。

姐妹俩刚福就被扶了起来,程老爷笑着指了指程宗瑜,道:“都不要站着。坐下说话去。”

屋里西侧摆了一张小圆桌。平日里就是裴家姐妹们玩闹的地方。

臻琳拉着臻璇先一步往桌边走,却听见后头那人声音,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欢喜又有几分试探,唤了一声:“琳琳?”

臻琳一怔。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笑容之中有些羞涩不安:“恩?这是认不出我了?”

便是臻琳极力隐藏着。臻璇还是感受到了臻琳的紧张,话一出口便又背过了身,走到桌边坐下。不去看程宗瑜。而臻璇却是看到的,程宗瑜笑了,笑得如阳春三月一般。

程家太太似乎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捂着嘴笑着道:“这两个孩子,小时候更亲近些,这些年不见倒是生疏了。”

臻璇有些诧异,便是裴家与程家的关系再好。程宗瑜唤臻琳为“琳琳”是否合适?她相信无论是马老太太还是程老爷、程家太太,都看得到臻琳的羞涩。却没有一点儿不满意,似乎本就该如此一样。

臻璇摸不清楚情况,臻琳又有些心不在焉,一时之间只听得程家大娘与二娘嬉笑言语,两人极擅言辞,三言两语就让人展了笑颜。

程宗瑜没有说话,而是取过桌子上的一盘花生,指尖一捻,破开外壳,又搓去红衣,把白色的果仁放到了桌上。

程宗瑜没有吃,一直在剥,没一会儿,果仁就堆了起来,他冲臻琳眨眨眼,示意她自己拿。

程二娘这时也注意到了,嘟着嘴睨了程宗瑜一眼,撒娇道:“大哥真是偏心。”

程宗瑜笑容不减,手上也没有停:“果仁就放在桌上,你自己不拿,怎么就成了我偏心了?”

程二娘咯咯笑了,抓了一把放到了臻琳的面前,道:“琳姐姐赶紧吃吧,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吃红衣。”

臻琳脸颊红红的,却没有一开始那么慌张了,她佯装生气,瞪了程二娘一眼,道:“晓得你喜欢红衣,一会我让丫鬟拿下去泡了茶给你送来,可好?”

程二娘笑得更欢了,瞥见臻璇有些不明所以,忙凑过去,问道:“七姐姐不知道吗?哥哥与琳姐姐那是指腹为婚的,过几年我就要改口了。”

臻璇“咦”了一声,这事她确实是头一回听说,也从来没有想过,臻琳已有婚约在身。她看着臻琳,臻琳没有一点儿否认的意思,想来程二娘所言非虚。

程宗瑜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程二娘却不管,靠着程大娘笑得开心,正巧此时锦虹端了菊花粥上来,这才替臻琳解了围。

夜里摆了宴,中途臻琳离开更衣,却是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臻璇心下了然,碍着姐妹们都在,也不好多问。

等时候差不多了,臻璇想回庆安堂,却被臻琳叫住了,道:“七妹妹陪陪我?”

庆荣堂里灯火通明,马老太太屋里时不时传来笑声,臻琳借口消食,与臻璇一道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

臻璇没有说话,她知道臻琳有话想说,只是还没有想好要从哪里开始说而已。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才听臻琳轻轻开口,夜风之中,声音多了几分飘渺,如小女儿心思一般,甜甜的却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程叔叔与父亲是同窗,指腹为婚也是真的,只是那时候,母亲刚刚诊出有了身孕,而程叔母已快要临盆了。父亲这些年一直都是京官,程叔叔则外放得很远,很少有机会能回甬州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指腹为婚的事情,那时候经常会想,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只是好奇,也有些不高兴,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道。”

因为两家亲近,臻琳和程宗瑜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程家太太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住在甬州,没有跟随丈夫赴任,逢年过节的就来给马老太太磕头。

而臻琳和程宗瑜那时只不过五六岁,哪里晓得什么,所谓的婚姻大事在他们的脑海里,也不过就是“婚姻”两个字而已,更多的时候。只觉得对方不过尔尔。

等到程家太太带着孩子去了程老爷任上,臻琳还想过,总算不用再见到程宗瑜了,以后隔得那么远,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直到三年前,也是正逢程老爷回京叙职。路过甬州来请安。臻琳一扭头见到了两年不见的程宗瑜。他长了些个子,当初圆圆的娃娃脸变了些,和印象里的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还记得那日傍晚时,臻环哭着来找臻琳。说臻德和臻徽下午时跑出了庆荣堂,还说什么要翻墙去街上玩。臻环被臻德一顿哄吓,不敢去与长辈说。可左等右等等到现在,还是不见两个人回来,她没有胆子去报。只好与臻琳来说。

臻琳一听也是急了,若要段氏知道了,臻德、臻徽身边那么多婆子丫鬟都要倒霉,也就顾不上询问为何两个人出去连下人都没有惊动,急匆匆地就要去寻人。

等跑到庆荣堂门外,臻琳猛得停住脚步,看着长长的青石板甬道。心里一点点空了。

光凭她一人,怎么去找臻德和臻徽?他们若真的出了裴府。她鞭长莫及;若还在府里,她又从何处下手?

恐惧、不安扑面而来,看着失措的臻琳,臻环哭出了声,臻琳咬咬牙,狠下心决定去报给长辈知晓,却看见远处走来三个人。

臻徽、臻德灰头土脸,臻徽低着头,有些懊恼,臻德满是不屑,撇过头不看人。他们被程宗瑜一手一个拖着,一步步往庆荣堂来。

臻德见了臻琳,张口就要抱怨几句,抬眼见程宗瑜满脸怒气,不知怎么的嗓子一紧,没说出话来。

臻琳颤着声,对两个弟弟道:“我们还没有告诉母亲,你们怎么溜出来的就还是怎么溜回去,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不然,等被发现了,要如何是好?”

臻德嘟着嘴,被臻徽牵着回去了,臻环擦了眼泪,也急忙奔了回去。

直到这时臻琳才长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若不是程宗瑜眼疾手快,差一点就摔倒了。

等好不容易顺了气,臻琳抬头与程宗瑜道了声谢谢,谢谢他把臻徽和臻德带了回来。

程宗瑜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也是偶然遇见他们两个,见边上一个婆子小斯都没有,就猜他们是偷溜了出来的。不过,你为什么要帮他们隐瞒?”

“这段日子母亲很劳,又是大病了一场,我怎么能让她再多烦恼呢。”

那一日,靠着庆荣堂外的青灰砖墙,两个人聊了很久,那时到底说了些什么,到现在臻琳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花露提着灯笼急匆匆地出来寻她,见到程宗瑜也在时花露那惊愕的目光。

“那个时候他们在甬州住了七八天,后来就赴任去了,直到这一次回来。一晃三年,他和那时候相比,更不一样了。”

臻琳说完,侧着头笑了,臻璇看着她,只觉得灯笼光之下,臻琳的容颜格外的柔和,嘴角微扬,脸颊微红,仿若山水画卷之上落了神来一笔,墨色晕染,清淡相宜。

一时之间,臻璇便明白了臻琳的心绪,她对程宗瑜的怦然心动,是因为对方在她最无措最惊慌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只那个瞬间,便已经足够了——

这个章节名字我实在纠结啊。本来想些“情之初”,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我就想笑,于是改成了现在这个,虽然也蛮好笑的,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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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初动(二)二更

臻琳的声音很轻,仿若瞬间就会被夜风吹散一般:“七妹妹,我小时候总想,还未出生就订了姻缘,不就少了变数,也少了期待。后来倒是想转过来了,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臻璇应了一声,伸手握住臻琳的手掌,暖声道:“很多女子在新婚之前,与丈夫能有寥寥数面就已是不容易的,还有一些在拜堂之前更是一面都没有见过。比起那样的,四姐姐和宗瑜哥哥这样打小相熟,到了成亲时也能少些不安了。是挺好的。”

被臻璇这么一说,臻琳弯着嘴笑了,末了轻声道:“你说的也是,总比两眼一抹黑好些。话说回来,七妹妹,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臻璇疑惑着应了一声,她没想到臻琳突然就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一时有些语塞。

若是往常时,臻璇也许就用一些旁的借口搪塞过去了,可刚才臻琳细细说了那么多,句句都是交心之语,怕是从没有和别人说过的。在这个时候,自己若还对臻琳推脱,未免有些辜负了臻琳的一份心意。

臻璇吸了吸鼻子,她是真的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叹了一口气,道:“四姐姐,不是我要隐瞒,是我当真不知道,我连将来何去何从都不晓得的。单说心里想的,也就只有一样,盼着能和睦一些,便是不能恩爱同心举案齐眉,就如君子之交一般,我也能满足了。”

臻琳闻言,笑容凝了,她听得出来,臻璇不是在说谎。而是真心这么想。

而臻琳不解的是,闺阁女子即便嘴上都不肯说,心中对婚姻总是有一份美好向往的,想着美满幸福,夫唱妇随,而不是臻璇这样只求平和相处。她张了张嘴。叹了一声:“七妹妹”

臻璇恍然未觉。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不知不觉间,话语溢出唇齿,带着说不清的悲伤和无奈:“不要像二哥哥和二嫂一般。”

声音虽然很轻。可此时夜色微浓,本就没有什么声响,这一句话一个字不漏地落到了臻琳的耳朵里。心中一闷。臻琳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道:“七妹妹,不是都像二哥哥和二嫂那样的。你看大哥和大嫂”

臻璇被臻琳这一唤才醒过神来,她竟是把最害怕的事情呢喃出了口,赶忙收拾了心中情绪,挤出一个笑容,道:“恩,大哥和大嫂就是极好的,我可是很羡慕大嫂的呢。”

臻琳没有忽略臻璇那急急掩盖过去的慌张。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看着臻璇的眼睛。她突然就莞尔一笑,道:“我们两个厚着脸皮说这些,让别人知道了,可要笑话死了。”

臻璇也跟着笑了,道:“只我和四姐姐知道就好,不能说与别人听呢。”

臻琳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还是道:“七妹妹,世子爷如何?”

猛得听臻琳提起颜慕安,臻璇脑袋嗡的一下,茫然地看着臻琳。

她是想过颜慕安的,她喜欢那份安静和自在,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莫非那份心情太过直白,让臻琳给看了出来?

“四姐姐怎么这么问?”臻璇白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话已经问出了口,臻琳也没有再瞒,道:“有一回祖母与六叔祖母吃多了酒说起过几句,祖母想着若是能和王府直接联姻,而不是绕上一绕,那我们裴家在甬州的根基便更牢靠了。朝廷里的事你大约是没听人提起来过吧。皇上已过了中年,底下皇子们都大了,皇上没有立太子,朝中大臣各有党派,各有拥立的皇子。父亲不愿意过早地卷入皇位争斗,一直维持着中立,只是这中立也并不容易的。”

这些事臻璇的确是头一次听说,甬州与京城说近也不近,一直在这繁华小城生活,才会觉得那些朝堂争斗都是远远的,却是忘了,裴家是有朝官的,还是大员。

臻璇吸了一口气,问道:“这中立能立到何时?”

臻琳见臻璇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慢慢点了点头,道:“祖母说过,父亲不求有拥立之功,却怕万一站错了队将来祸及家人。我们这种世家,几代朝官,不是一句适时而退就能躲得一干二净的。永凉王府是闲散宗亲,不掌权不介入朝政,如果能和他们联姻,即便是到了父亲不得不告老还乡的时候,我们在甬州还能有个依靠,将来兄弟们再回朝中也有个助力。”

在家族利益面前,以儿女婚姻为媒介来谋取生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家族的繁盛,是每个世家子弟的责任,裴家子女自然不会例外。就如同臻璇想要在夫家过得好一些,就需要娘家人的支持一样,臻璇的娘家也需要她的一桩好婚姻来给家族增添助力。

世家之家的婚姻,便是如此了。

臻璇低头沉思,臻琳握住她的手,道:“你要晓得,要成为世子妃,必须是嫡女。对家里来说,无论是哪个嫡女都可以,只因为你和王府多有往来,这才把你放在第一位。除了我已有婚约,八妹妹不能说话,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还有你,都是可以的。那日六叔祖母也是这个意思,如果你心里不愿意,那还有旁的人可以选,她不会勉强你。可如果你和世子爷真的有缘,你该自己多把握些。”

眼前隐隐有些雾气,臻璇眨了眨眼睛,努力消化着臻琳说的这些事情。

臻琳是关心她才会把这些话都说出来,而祖母亦是疼爱自己,即便是为了家族利益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的将来,她们待自己真的是好的。

臻璇抿了抿唇,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一些,道:“四姐姐,我会好好想一想。只是这婚姻大事,我们女子能做的其实很少,更何况对方是宗亲。”

这并非妄自菲薄,而是事实。

臻琳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女子能做什么?她们不可能去学苏满玥做出那种事情来。

对方是世子,裴家也不能厚着脸皮上门去说亲,只能等着对方来谈。而王府,并不是非裴家不可的,他们能选择的太多了。

臻璇扬了扬嘴角,放轻松语调,与臻琳道:“四姐姐,既然不是我说使劲就能使上劲的事,我们现在便不说了吧。你和我说说宗瑜哥哥,这三年来,你们可有联系?”

臻璇问中了,臻琳耳根子一红,笑容里带了几分腼腆。

三年来,偶尔会收到程宗瑜的信,拆开信封是厚厚一叠信纸,程宗瑜的字与他的人一般,隽秀端正,仔细看去,又有些飘逸之感。

信的内容多有不同,有时是家中琐事,有时是城中趣闻,有时会回忆在甬州的日子。臻琳每每看完,都会回复一封,内容也是随心而发。

字里行间,虽没有儿女之情表露,却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心思,臻琳是如此,她想着程宗瑜也应当是如此的。

信里偶尔会夹些东西,一片红透了的枫叶,一颗光滑的石子,那些东西臻琳都收得好好的,拿出来看时,也能会心一笑。

有一回写完回信,吹干之时,才恍然察觉,不经意间自己的字一点点的和程宗瑜的字相像了起来,平日练字,竟是不知不觉地仿了对方了。

臻琳想得出神,臻璇不忍打搅,抬头去看空中皎洁圆月,月光虽冷,却也能撒下斑驳,朦胧之中,自有一股味道。

臻璇就这么想起了颜慕安,那夜亭中,月光之下对方的容颜已经朦胧,只记得那片树叶置于唇间,轻快跳跃的小调绕梁而来,即便是隔了那么久,都能哼唱出来。

那时颜慕安想了什么,臻璇无从得知,而她的想法如今还萦绕心头,安静,自在,能把所有不高兴的都抛却脑后,只剩下平静。

那是她头一次知道,并非只能一个人,原来两个人也可以如此的平和。

没有多余的对白,只是那吹叶小调,就有了让人安心的力量,将她从郁结情绪里拖了出来。

她记得颜慕安替她打灯笼,一直都是在身前几步,侧着身子小心地不挡到光线,这般细心,若说不为之动容,那便是骗人的。

夜风习习,衣角已沾了寒露,而他却浑然未觉。

那些过往一幕幕泛上心头,一个声音在与她述说,若是颜慕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就像臻璇告诉臻琳的那样,在这件事上,她是被动的,全看颜慕安,看王府如何打算了。

臻琳回过神来时有些不好意思,可见臻璇也在神游,不禁扑哧笑了。

臻璇听见笑声,木然扭头看着臻琳,臻琳抬起手轻轻点了点臻璇的额头,笑道:“夜要深了,再不走庆荣堂要落锁了。这些话就你知我知,要是说出去,我要你好看!”

臻璇亦是笑了,眉眼弯弯冲臻琳点了点头,叫了候在远处的花露和桃绫过来,道:“那四姐姐,我就回去了。”

没有准备马车,臻璇扶着桃绫的手一路往庆安堂走,有灯笼照着,今日月光清亮,又是平日里走惯了的路,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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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双更太痛苦了,我码字慢,好羡慕那些一天可以更三更四更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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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凶事(一)

这几天写得太晕了,晚上的二更96不敢保证准时,我尽量赶,捂脸——

即便有月明如洗,在这样的夜中,长长的青石板甬道亦看不见尽头,只有灯笼光照亮了脚边的路。

桃绫时不时念着当心,小心翼翼地扶着臻璇,四周寂静,除了两人脚步声之外再也听不见别的了。

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已到了庆和堂附近,突然传开“吱呀”一声,划破了黑夜的沉寂,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又是迅速的“吱呀”声,门又被关上了。

臻璇和桃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脚步跟被钉住了一般迈不开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朦胧月光下的人影。

那人似乎也没有料到会遇见人,猛得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她们。

桃绫压住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尖叫,大着胆子提起灯笼往那人的方向照了一照,声音直发颤:“是谁在哪里?”

没有回答,那人似乎是有些迟疑,在桃绫再次询问之前,低下头快步跑过臻璇和桃绫身边,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臻璇握着桃绫的手,在这个时间里遇见这样的事,即便是在自家大宅中,还是让人慌张的。

刚才擦肩而过的时候,臻璇虽没有勇气去抓去那个人,却还是看清了对方衣衫不整。一双眼睛又圆又小,贼亮贼亮的。

臻璇深吸了几口气,许久才说出话来,道:“桃绫。这道门是庆和堂的侧门吧?怎么会有人这么匆匆忙忙地出来?”

“是庆和堂。”桃绫咽了几口唾沫,道,“小姐。这个点了我们别想这么多了,赶紧回去吧。”

臻璇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人离开的方向,只是这会儿人早就无影无踪了,臻璇点了点头,决定把这事先放到脑后去。

原本以为会做噩梦,却是一夜好眠,起来得比平时还晚了一些。

臻璇梳洗妥当。去了李老太太屋里请安,与季氏、臻衡一道陪着李老太太用早饭。

几样清口小菜,配上煮得糯糯的粥,担心姐弟俩吃得不够,还另外备了些包子。

饭还没吃完。秦嬷嬷进来了,脸上神情略有些凝重,走到李老太太身边,弯下腰附耳道:“老太太,四房出事了。”

李老太太眉头一皱,没有停下筷子,夹了一块酱菜,又喝了口粥。她是等着秦嬷嬷说下去,却不想秦嬷嬷一直没开口。便看了秦嬷嬷一眼。

秦嬷嬷有些为难,卢妈妈瞧见了,轻声问臻衡道:“爷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要去族学了。”

臻衡眨了眨眼睛,知道长辈们有事要商量,便点头道:“吃饱了。”嘴上这么说,可眼睛还是往包子上瞟了一眼。

卢妈妈会意。向李老太太和季氏告了罪,拿了一个包子,抱着臻衡出去了。

臻璇正要起身一块出去,却听李老太太道:“璇儿坐下吧,一道听听。”

既然是李老太太的意思,秦嬷嬷也不再顾及,道:“四房那里,昨夜死了一个丫鬟,是肖姨娘身边的那个染禾。”

闻言不仅仅是李老太太面色凝重,臻璇也愣了愣。

深宅大院之中,死了一个丫鬟并不稀奇,只是裴家向来宽厚待人,极少出现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人的事。而能让秦嬷嬷如此谨慎紧张,恐怕这后头还有别的事。

果然和臻璇想的一样,染禾的死能被秦嬷嬷重视,是因为她死时凄惨,衣衫不整,出了血,被人污了身子。

臻璇脑袋嗡了一声,她前世与臻彻虽然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并没有行房,可不表示她完全不懂那些,出阁时邵五太太没有耐心与她讲,却还是嘱咐了喜婆同她说了一二的。

而她记得肖姨娘屋里的染禾,模样算不上标致,只是干净而已,最让臻璇难以置信的是,染禾只有岁,是谁能对她下得去手?

臻璇还在惊愕之中,秦嬷嬷下面的话让她更是瞠目结舌了。

秦嬷嬷说,发现染禾死了,肖姨娘哭得失了魂,三奶奶任氏见了染禾的惨状,差点晕过去,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去了查姨娘的院子破口大骂,说查姨娘红杏出墙,害了染禾的是那奸夫。

李老太太放下了碗筷,紧紧抿着唇角,摇了摇头:“她这么一说,这事到底是该查还是不该查了?老六媳妇有的头痛了。这个臻徊媳妇,胆大包天,这样的话也敢说。”

臻璇低垂了眼帘,李老太太的意思她听得很明白,无论查姨娘这事是真是假,都不应该这般叫嚷开来,私下处理的法子多得是了,不必连累了裴家的名声。

李老太太示意挽琴扶着自己去榻子上,靠得舒服些了,才又问道:“臻徊媳妇说了些什么?”

庆和堂里闹成了一片,消息也就传到了各房,一开始秦嬷嬷还当弄错了,等让人去打探了回来,这才大致摸清楚了事情。

从染苗魇了搬走后,肖姨娘身边使唤的人就少了一个,她不是没想过再买一个,可为了她一个人叫一回牙婆,肖姨娘没这个厚脸皮。想着染禾年纪虽小,做事还勤快,偶尔让任氏那里的丫鬟帮个忙,也就将就了。

染禾一人挑了大梁,虽不能说事事妥帖,总归没有犯过大错,连任氏都刮目相看些,赞过几句。

前些日子,任氏想去园子里乘凉,又不愿意留了肖姨娘一个人,省的她抓住了机会与臻彻甜言蜜语,便叫了她一块去。

肖姨娘身子弱些,夜里风凉,没坐一会就有了寒意,她不能先走,便让染禾回去拿件披风来。

肖姨娘左等右等不见染禾回来,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了,任氏也觉得不对劲,正要叫人去看看,就听见不远处的山石后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任氏面色一变,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赶过去,正好瞧见一个男人慌慌张张要跑开,忙指着让婆子冲过去拦。

那几个婆子很是壮实,力气又大,把人抓住了。

任氏过去一瞧,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厮,那模样他是认得的,有几次悄悄出入查姨娘的院子时被她身边的婆子见到过。任氏脸上一白,冷哼一声,道:“一个婆娘还不够,你多黑的心肠,这么小的丫鬟都不放过?”

肖姨娘去看染禾,见她抱着披风哭泣,衣服倒还整齐,这才松了一口气。

任氏彼时生气归生气,却不敢真的叫嚷开去,查姨娘是九老爷的妾,不是臻徊的,她不可能没凭没据的就因为这个小厮要轻薄染禾就去咬查姨娘一口。

到最后也不过就是打了一顿,出出气罢了。

昨天夜里,肖姨娘那儿是由向任氏借来的丫鬟守夜,没见到染禾过来,肖姨娘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想。

到了今天早上还是不见染禾,肖姨娘就坐不住了,正要找几个人问一问,却见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进来,过门槛时还绊到了脚,摔坐在地上没有起来。

那丫鬟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道:“姨、姨娘,染禾她、她死在园子里了!”

肖姨娘听了,几乎一口气背过去,跟着那丫鬟去了园子。

染禾是死在山石后头的,就是上一回差点被那小厮轻薄的地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上的勒痕青紫青紫。最最瞩目惊心的是她的身子,衣服被撕开了,有如破条,未遮一物,红肿得就像地上落的鲜血一般刺眼。

肖姨娘倒吸了口凉气,大哭出声。

任氏也被惊动了,急匆匆地赶来,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眼前一花,若不是身边婆子扶着,几乎要倒下去。

任氏是过来人,新婚之夜,便是丈夫再细心体贴,破身时撕裂一般的痛楚还是无法避免。

眼前的这个年幼的丫鬟不过岁,身子都没长开,更何况凶徒歹毒,根本不会顾及她的感受。

虽然染禾只是一个丫鬟,可到底也是日日在眼前走动的活生生的人,不过一夜就遭如此厄运惨死,任氏哪里能不激动。

让人给染禾盖了层外衣,任氏咬牙切齿道:“那个不要脸的臭婆娘,我要去她算账去!”

任氏的脾气上来了,根本没有人拉得住,她几乎是冲到查姨娘的院子外头的。

查姨娘的丫鬟见情况不对要上来拦,都被任氏几句大骂给骂退了。查姨娘挪着步子出来,见任氏红着眼,几句酸言酸语就吞下了肚子。

任氏上前几步,叉着腰道:“查氏,你要做那些苟且之事随便你,我管不着也根本不屑来管。可你好歹管好你那奸夫,上回他轻薄染禾我已经忍了,这一回,毁人清白,害人性命,你真当我任敏儿怕了你不成?”

查姨娘被任氏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以为那些事都藏得好好的,没有让人抓住一丁点把柄,哪里晓得竟然被任氏知道了。

只是,后头那些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凶事(二)

昨天只更了一章,对不住。

今天是两更,时间不变,谢谢大家支持——

查姨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虚得很,她不住地安慰自己,昨天那人到天亮前才回去,哪有工夫去害什么人,定是别人做的。至于抓奸要抓现行,便是任氏知道了,没证据哪里能把自己怎么样。

任氏张嘴还要再说,臻徊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拉住她,低沉怒吼道:“你疯了吗?胡说些什么!”

任氏用力挥开了臻徊的手,哑着声音,大喊道:“她查氏能做,我难道就说不得吗?!染禾那丫头比八妹妹还小一些,那样子,换谁瞧了不心碎啊!”

几句话说完,边上的丫鬟婆子都红了眼,与染禾熟悉的更是背过身去抹着眼泪。

臻徊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染禾的死状他没有亲眼去看过,可光想一想也就能知道了,那么小的孩子受了那样的难,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唏嘘的。

查姨娘紧紧叠着眉头,她没心思去惦记死了的丫鬟,只想着自己要如何脱身。

谁都没有防备,臻徉挣脱了奶娘的手,猛得就冲进了院子,用尽全身力气去撞任氏。

任氏腰上一痛,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气得要骂人,却被臻徉抢在了前头。

“你胡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姨娘。你这个泼妇!没脸没皮的泼妇!”臻徉是吼出来的,声音极大,任氏懵了,一时无言。

查姨娘面露讥讽。嘲笑之言还没出口,就见九老爷和梅氏远远地疾步走来,她赶忙换了一副委屈模样。一挥帕子哭倒在地上:“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九老爷黑着脸进了查姨娘的屋子,指着臻徉,道:“奶娘呢?还不把臻徉带下去!”

奶娘灰着一张脸,哪里还敢让臻徉再说话,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抱起了他捂着嘴就跑开了。

九老爷双眼微凸。红丝满布,查姨娘扑过来时他不顾往日恩爱情面,一脚踢在查姨娘的肩胛骨上,痛得她毗牙裂齿:“你个贼妇,你是要教坏了臻徉不成?这么小的年纪就胡言乱语说她嫂嫂是泼妇。你昏了头了你!”

查姨娘痛得直掉眼泪,坐在地上没爬起来:“老爷,您怎么就说我呢?您也不看看您那儿媳妇说的什么混账话,她说我不守妇道啊!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妾,不比她是个主子,她那里死了丫鬟她心里不舒服,也不能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啊。”

任氏被臻徊拉住了,此时听查姨娘满口狡辩。一股子火就窜了上来,也不管臻徊要拖开她,朝着查姨娘用力吐了口唾沫:“阿呸!你自己做的事还就不敢认了!说我泼,我就泼给你看!我再泼也好过你干出那种勾当来,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九老爷一个头变做了两个大。一面吼着臻徊让他把任氏架回去,一面叫人把查姨娘拖进房间关着不许出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梅氏几次开口想说话,对上九老爷那黑得掉渣的面色,又不得不闭上嘴,以免引火烧身。

早上刚起来的这一个时辰,庆和堂里完全炸开了锅。

秦嬷嬷把事情说完了,又补了一句:“六太太已经过去了。本来这事是四房的事,六太太不管也没关系,可三奶奶非要说查姨娘出墙,就非同小可了。”

李老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内宅的事总归要有个女人来处理,八弟妹没了,老九媳妇又不是个能压得住的,十二媳妇更不会惹事上身去管哥嫂屋里的事了,最后只能扔给老六媳妇。”

李老太太说到这里又免不了感叹几句,五房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从没有那些乌烟罩气的事情。她正要和季氏说几句,瞥见臻璇蹙着眉头坐在那里出神,便道:“璇儿这是怎么了?”

臻璇被李老太太一唤才回过了神,刚才听说染禾被人之后死了,她的脑海中就冒出了昨夜遇见的那个人。

黑夜之中,只记得对方衣衫不整,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又是从庆和堂侧门出来,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害死了染禾。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袭上心来,臻璇咬着下唇,跟李老太太和季氏原原本本地把昨夜的事情说了,见季氏后怕不已,又安慰了一句:“他看见我和桃绫就跑了,并没有伤我们,我是怕他和染禾的死脱不了干系,才提起来的。”

李老太太陷入了沉思,指尖时不时敲着榻子,半响才和秦嬷嬷道:“去打听打听,这事老六媳妇打算怎么处理。若要细细追究的,再让璇儿把昨夜的事报上去。”

秦嬷嬷点点头,赶忙出去了。

出乎意料的,周氏的手脚格外得快,到了下午的时候,已经押着查姨娘跪倒在了马老太太的跟前。

马老太太屋里只剩下段氏、周氏、梅氏和几个心腹婆子,查姨娘跪在中间,缩着身子不说话。

李老太太晓得了,便让下人备了马车,送臻璇去了庆荣堂。

臻璇正想着要怎么进去和马老太太说,就被守门的锦虹和锦澄拦住了。

锦虹用手指比了一个噤声,压着声音与臻璇道:“老太太吩咐了,小姐们谁都不能进去。七小姐,去四小姐那儿坐一会吧。”

臻璇刚要说明来意,就见一个小厮被戴嬷嬷和何嬷嬷押着从外头进来,锦虹看了一眼,忙把臻璇挡在了身后,让她们进去了。

即便是那小厮一直低着头,臻璇也看清了他的模样,心中一震,诧异地看着他入了李老太太的屋子,便是锦虹唤了她两声都没有回过神来。

昨晚她遇见的,绝对不是刚才的这一个!

昨夜那个个子不高,臻璇对他的眼睛印象深刻,那是又小又圆,贼溜溜的。而这一个,身材略高,在这么要紧的时刻,都没有遮掩了桃花眼中的流光。

光看眼睛,臻璇就能分辨得出来。

臻璇抿了抿唇,既然这会儿进不去,便只能和锦虹和锦澄说了。这两个是马老太太的贴身丫鬟,由她们斟酌,便是此刻不成,等下也能传进去。

尽量轻着声,臻璇把昨夜的遭遇说了一遍,又着重点了点刚才那个并非昨夜从庆和堂鬼鬼祟祟出来的那个小厮。

锦澄一听就绷着一张脸,道:“七小姐,放心吧,奴婢记下了。”

臻璇微微颔首,想着等马老太太和周氏知道了,定要寻自己再细细问一问的,便道:“我去四姐姐那里。”

臻琳心不在焉,听见声音抬起头,道:“怎么,七妹妹也为了查姨娘那事来的?”等听了臻璇的话,她不禁抬手拍了拍胸口:“幸亏你没事,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臻璇支着下巴,轻轻问道:“我刚看见一个小厮被带进去了,查姨娘红杏出墙的事,是真的?”

臻琳有些犹豫,末了还是点点头:“我估摸着是错不了的。三嫂嫂再大的胆子,这种话也是不会乱讲的。六叔母治家有一套,落在她手里,不说实话也难。大约是查姨娘交代了,这才把那奸夫押了来。”

“六伯母这回太利索了。”臻璇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瓷杯,“这是要快刀斩乱麻吗?”

“应该是,三嫂嫂喊得四房上下都知道了,哪里还能压下去?与其夜长梦多,不如速战速决。”

臻琳和臻璇平日里再多心思,却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小心翼翼说了几句,也不敢再胡乱猜了,等到花露进来说周氏请臻璇过去,臻璇才握着臻琳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去了马老太太屋里。

本以为进来会见到查姨娘和那小厮,谁知道已经被带走了,马老太太满脸倦容,咳嗽了几声,才道:“七丫头,你昨天看见了什么,与我们说仔细些。”

等臻璇说完,周氏又详细问了大约的时间和那人的模样,一一记下后,道:“七丫头,这些事我们会处置好的,你年纪还小,别老惦记着。只告诉你,别的都认了,就是没认谋害了染禾的事,我们也在想是不是还有别的可能,照你这一说,也是条线索。只是光靠看眼睛,我便是把家里所有的下仆都叫来让你一个一个认,也未必认得出来。不如暗暗查,免得打草惊蛇。”

周氏说的话很有道理,臻璇也没有信心在下仆中找出那个人来,便应道:“我知道了,请大伯祖母和六伯母拿主意。”

马老太太挥了挥手,臻璇便退了出来,出去时听见背后马老太太高着嗓子骂了一通。

“八弟妹不在了,她们一个个都翻了天去了!在南方舒坦日子过惯了,真当回了甬州还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吗?”马老太太重重拍了拍桌子,又是咳嗽了两声,“七丫头说的那个人,要赶紧找出来,这般狠毒心肠,要是再害了人可怎么办!”

周氏忙不迭地应声。

臻璇吸了一口气,打起帘子出来了。

臻琳等在外头,见了臻璇,赶忙把她拉到一旁,道:“如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凶事(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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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夜里的时候就传来了消息,那个奸夫被杖毙了,查姨娘被关了起来,只等着九老爷自己处理。

本该暴跳如雷的九老爷却不知怎么想的,下午时就出门去了,到了深夜也没有回来。

周氏胸中郁结,好在八老太爷发了话,看在查姨娘生养了臻徉的份上,赐一杯毒酒了事吧。

查姨娘看见李嬷嬷拿着酒壶杯子进来时,呼天抢地地要见九老爷。

李嬷嬷哪里会让她发狠,使了两个粗壮婆子架住了查姨娘的双臂,道:“姨娘这是要让婆子我动手吗?一杯酒的事情,就跟喝药一样,姨娘一口下去就好了。”

查姨娘吓得直摇头,声音尖利刺耳,用尽了全身力气与那两个婆子争,却还是挣脱不了,闹到后来也没了力气,头发散了,脸上全是泪水:“染禾当真不是我们害死的,他到天亮了才走的,哪有时间去害染禾啊!”查姨娘说到这里,眼底惊恐更深,身子都瘫倒在了地上,仰着头与李嬷嬷,“嬷嬷嬷嬷,我不甘心啊,老爷他,老爷他在外面还养了一个!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姨娘,现在和染禾真的没关系了。便是染禾活着,你偷人这罪状也是只有这么一条路的。”李嬷嬷说罢,见查姨娘瞪大了眼睛,惶恐地说不出话来。赶忙端了酒杯,一把捏住查姨娘的下巴,把毒酒灌了下去,又猛得一推下颚,逼得查姨娘一口咽了下去,“姨娘。你坐小月子时是我给你煎的药。这一回,也由我也给你喂这酒。姨娘你放宽心吧,十二爷有主子们看着,会好好养大的。”

查姨娘是死不瞑目的。

臻璇把那些消息埋在了心里。她懂得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会被封口,不能再提起这桩龌龊事,连染禾的死都会算在那奸夫头上。直到有机会寻出那个从庆和堂里跑出去的小厮为止。

隔了两天,臻琳使了人来问臻璇,说是明日想上街去买些东西。问臻璇愿不愿意一起去。

臻璇听了不由笑了,晓得臻琳那些心思,便答应了。

第二日出门时,臻璇带上了从九姑太太那里得来的金镯子,又带上了臻琼画的花样,既然出来了,便一道办了这事。

马车出了二门。绕到裴家大宅外头时臻琳把帘子掀开了一条缝。

臻璇随口和臻琳说着话,又侧过头看出去。大门外站着两个小厮,正在迎一位面生的老爷进府。

里头突然又跑出来一个小厮,他脚下没收住,一下子就撞到了那位老爷身上。他白了脸,低头哈腰地道歉,抬起头来时便看见了马车。

冷不防的,臻璇对上了那小厮的目光,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她猛得抓住了坐在一旁的桃绫的手,直到那小厮转开了视线,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之前还以为再见到时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谁知道刚才这不经意的一眼,臻璇便笃定了,这双眼睛便是那夜里见到的那一双。

又小又圆,贼亮贼亮的,带着几分阴毒味道。

臻琳注意到了臻璇的不安,忙问道:“七妹妹,这是怎么了?”

“四姐姐,”臻璇深吸了一口气,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绕在她的心头,让她知道已经渐渐远离了那双危险的眼睛,调匀了气息,道,“我见到那个人了,我没有认错,庆和堂侧门跑出来的那个小厮,就是刚才门口撞人的那一个。”

臻琳闻言也是惊讶,拍了拍臻璇的肩,道:“既然已经认出来了,那等回去之后就让六叔母去问问门房的人,就能知道是谁了。你先别担心,他跑不了的。”

马车一路行到了东城,在一家酒楼外停下了,臻璇跟着臻琳下了车,四周一看也认了出来,这里离过年时和金氏一道来过的几家金店和玲珑阁都不远。

包间早都备好了,推门进去时就见程大娘和程二娘在说着笑话,嘻嘻闹闹的。

程二娘努了努嘴,与臻琳道:“琳姐姐,一会咱们先吃,哥哥被父亲叫去拜访几位老友,我估摸着要等过了午饭时间才能溜出来。”说完,又扭头与臻璇道,“七姐姐,我们做了那好心的红娘,都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是回头家里晓得了,可要一块担待了。”

臻璇听了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程宗瑜和臻琳是有婚约的,只要不过分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况且拉着几个妹妹作陪。

往臻琳身边靠了靠,臻璇附耳轻声道:“四姐姐,这就是要让我回的谢礼吗?”

臻琳看着臻璇的眼睛,见她的眼底都是调笑意味,嗔道:“胡扯什么?你的九九八十一难还没到头,没有拜见佛祖受得真经,我哪里算功德圆满了?又怎么当得起你的谢?”

臻璇嗤嗤笑了两声,道:“那我就等着四姐姐继续救苦救难,让我早日修成正果。”

小二上了菜,四个人在外吃饭也不想顾什么规矩不规矩,拉着丫鬟们一起坐下,开开心心地用了一顿。

臻璇想着程家姐妹会陪臻琳等着,便道:“我去一趟金饰店。”

“就你和桃绫去,我有些不放心。”臻琳皱着眉头,道。

臻璇摇了摇头,宽慰道:“路又不远,我们坐马车过去,再回来,也不过就是小半个时辰的事情。”

见臻璇这么说,臻琳这才勉强点了头。

在车上臻璇犯了难,几家金店她都去过,只是分辨不来师傅的手艺,不知道要往哪一家送。

掀开帘子一眼瞧见了玲珑阁,臻璇握紧了手中的金镯子,想着郁均曾说过,夏家不仅做那些精巧摆设,也给皇家供应首饰锦缎,手艺自然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接下自己这桩买卖。

车子在玲珑阁外一停下,掌柜的就迎了出来,作揖道:“小姐里面请。”

依旧是上一回的隔间,也是上一回的施娘子,等丫鬟上了茶,臻璇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施娘子没有接过金镯子,反而是看起了那些花样,翻了几张之后眼睛都亮了。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花样的喜爱,道:“小姐,玲珑阁开门做的生意都是摆设绣品,我们东家手下是有金饰师傅,却从没接过像小姐这样带着花样来熔金再造的活儿。只是这花样确实喜人,我做不了主,掌柜的在后头,小姐坐一会,容我去问一问。”

臻璇点了点头,施娘子起身要出去,她猛得想到了一样事,道:“这花样是我姐妹画的,若玲珑阁接下了这桩生意,我希望只此一套。”

施娘子眉毛一挑,知道自己的那些心思臻璇是不会同意的,略有些遗憾,还是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臻璇一面和桃绫说话一面等,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施娘子才带着花样回来。

“我们东家应下了,小姐这个镯子留下吧。东家既然答应了只此一套,就绝不会食言,小姐放心吧。”

臻璇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桃绫付了些定银,道:“我就是相信你们玲珑阁才来的,半个月后我让丫鬟过来取。”

施娘子叫了小丫鬟进来,把镯子和花样收好,又与臻璇说了几句闲话。

桃绫瞧着差不多了,便先一步退出来,想让掌柜的叫车把式把马车驶到店门口,好接臻璇上车。

出来一看,玲珑阁来了好几波客人,掌柜的忙得转不开身,只给桃绫指了指。

玲珑阁的侧门出去就是一条小巷子,为了不让马车停在店门外挡了生意,客人进店后,便会让马车到巷子里候着。

桃绫出来一看,车把式不在车上,大约是走开解手去了。

刚站了一会,就听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桃绫想着是车把式回来了,扭头就要说话,还没看清身后的人,就被一掌劈到了脖颈处,眼前一黑,斜斜倒了下去

臻璇和施娘子说了几句,不见桃绫回来,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神不安起来。与施娘子又交代了几句,便寻了出来。

掌柜的赶忙指了方向,臻璇急急出了侧门,正巧见到一人扛着桃绫要跑。

臻璇脚下一软,大喊道:“站住,放下她!”

那贼人听见响动,哪里会停下步子,飞一样地往前跑,臻璇追了几步没追上,急得眼泪直流。一面踉跄着步子追赶,一面不住地喊着。

那贼人突然停下了步子,他的前头车把式正好回来,一看有人扛着桃绫,车把式立马拦住了路。

贼人看了看粗壮的车把式,阴阴笑了笑,扭过头对上了臻璇。

在对方转身的时候,臻璇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禁“呀”了一声,打晕桃绫的正是那个贼眼的小厮!

臻璇咬了咬下唇,要是对方朝自己扑过来,以她的力量根本拦不住人。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些,脑子转得飞快,那小厮是跟着她们来的,而他绑走桃绫的原因大约就是今日裴家大门外的那一眼,对方怕自己认出了他。

要让对方以为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打定了主意,臻璇抬起眼,看着那小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绑走我的丫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章 凶事(四)

贼小厮被臻璇这么一问,小眼眯了眯,冷笑一声道:“小姐何必装糊涂,奴才是谁,小姐当真不记得了?”

臻璇是强作镇定,对方的反问看似笃定,却带着几分疑惑和试探,若是在这时候露出一点马脚,后果难以想象。她语气坚定,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无冤无仇为何绑我的人?”

一瞬间,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臻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动摇和迟疑,然后又是倏地绷紧了身子。

他一面要盯着面前的臻璇,一面要防备后头随时会扑上来的车把式,拖得越久越容易被抓住,贼小厮一咬牙,掏出刀子抵住桃绫的身子,道:“小姐可不要想着拦我,这丫鬟还在我手上了,要是小姐想冲过来,可以试一试我这刀子快不快。”

这是下定决心要逃脱出去,嘴上也没有再自称“奴才”,破釜沉舟一般逼着臻璇。

那刀子不长,阳光之下刀身泛着银光,看得人心中一寒,明明被抵住的不是自己,皮肤处还是有一股子凉意,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划破了细白肌肤,泌出血珠子来。

臻璇忿忿看了贼小厮一眼,照着对方的指示,往边上靠了几步:“我放你走,只要你别伤害她。”

贼小厮笑得狡诈,快步越过臻璇身侧,转过身后退着拉开和臻璇的距离。他见那车把式也追了过来,忙把刀子往前一挥,吼道:“不许追过来,不然这丫鬟会如何。我可就不保证了。”

臻璇看着那小厮步步后退,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条窄巷并不仅仅通往玲珑阁外的大路,还与另几条小巷相连。若是跑出了视线,再要追寻就困难了。

而对方把桃绫视作护身符,哪里会轻易放下。到时候她要去哪里寻桃绫。

明明知道这会儿不是慌张的时候,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懊恼:若是听了臻琳的劝,没有和桃绫单独出来就好了。

臻璇盯着贼小厮,没有放松丝毫,车把式着急也没有一点办法。

眼看着那小厮拉开了百步远,随时都会转身快跑,在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贼小厮一心防备臻璇和车把式。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变化,等他察觉到不对劲要转头去看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在臻璇的瞠目结舌之中,那个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贼小厮的身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掌劈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臻璇惊得双手捂住了嘴才没有叫出声来。窄巷之中只听得那贼小厮一声痛叫,刀子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臻璇看着那人把落地的刀子远远踢开,看着他一手擒住贼小厮,把桃绫放了下来,看着他三两下就把人打跪在了地上。

臻璇眼睛一眨不眨,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鼻子一酸,眼底泛起了一层泪光,对着那人的莫名透着一股熟悉感的身影喃喃道:“是他”

车把式刚才也是看呆了。此刻回过神来冲过去帮忙。臻璇也醒悟过来,跑上去抱住桃绫,见她并没有什么外伤,才松了一口气,又握着桃绫的手,隔了好久。臻璇才真的意识到,桃绫救下来了。

小巷里的动静惊动了玲珑阁里的人,掌柜的和施娘子推开门出来,被这里的情形吓了一跳,道:“二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夏二爷面色如霜,紧紧盯着被制伏了的贼小厮,他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愠怒:“此人竟然在我的店外行凶,打晕了客人的丫鬟。马掌柜,把他交到衙门去。”

说完,也不等马掌柜回话,看了一眼臻璇和桃绫,转身回了玲珑阁。

臻璇看着夏二爷的背影消失,一时无言,刚才她插不上话,现在那人却已经离开,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声谢谢。

马掌柜听了夏二爷的话,心中懊恼不已,怎么会就在店外头出了这种差池,若是传扬出去,玲珑阁还怎么做生意。

他赶忙叫了两个伙计把贼小厮给绑了,诚惶诚恐地与臻璇道:“小姐受惊了,出了这种事,我便是赔一万个礼都是不够的,只求着小姐大人大量。这丫鬟可有受伤,大夫的诊费药钱我们玲珑阁一定会出的。”

臻璇收回了目光,示意马掌柜稍等,和施娘子一块把桃绫抬到了马车上。

夏二爷和马掌柜不知道其中缘由,臻璇却不愿意把责任一并推出去,说起来若非夏二爷帮忙,她这一次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臻璇对着马掌柜福了一福,解释道:“掌柜的不要这么说,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他是盯上了我们,不在玲珑阁下手也会在别的地方下手的。掌柜的能否派个人手,把这贼人送回裴府?”

马掌柜最懂察言观色,听臻璇这么一说,心里透亮,晓得那是裴家自己的事,也不多问,便一口应了。

施娘子略懂岐黄,给桃绫搭了脉,道:“只是晕过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小姐放心吧。”见臻璇点头,施娘子浅浅笑了笑,“刚才也是巧了,我们东家听见动静出来看看,哪里晓得竟然是遇见了恶徒。”

臻璇挤出一个笑容,叹道:“多亏了夏东家,我刚听掌柜的唤他二爷?”

“是,我们东家行二。”施娘子应道。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刚才惊恐之余没有亲自向夏二爷道一声谢,劳烦施娘子帮我带句话,说七娘谢过他夏二爷了。”

施娘子心下惊讶,臻璇不是头一回来店里,她几次旁敲侧击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裴家的哪一位小姐,没想到这次竟然主动说了,她忙点点头。一脸正色道:“七小姐放心,我会带话的。”

贼小厮会由马掌柜派人押回裴府,掌柜的精明,相信不会让贼人中途逃脱。

桃绫还昏迷着。臻璇不好转回去接臻琳,只让车把式先把她们送回去,再去接臻琳。

等马车出了窄巷回到大路上。听的街边百姓熙熙攘攘的声音,臻璇心中的不安和害怕才算是一点一点散开了。

靠着垫子,她一手握着桃绫的手,闭上了眼睛。

若是平常情况,她是不愿意自报身份的,可刚才那样危及情况,她甚至感觉到了绝望。而在那一刻夏二爷帮了她。

从第一次见到夏二爷起,臻璇就觉得那人很是熟悉,可直到晓得了对方的身份,她还是没有丝毫的线索能够回忆起那么一个人。

但这并不妨碍心中的感激,臻璇是真心诚意地想去感谢。这才表露了身份。

在看到夏二爷出现在窄巷之中时,看着他打落了刀子救下桃绫的时候,臻璇几乎落下眼泪。

在自己最无措的时候伸出了手,雪中送炭之举,无论对方是举手之劳还是另有心思,都足够让人感动。

就好像那一年的庆荣堂前,心乱如麻的臻琳看见程宗瑜拉着臻德和臻徽出现在了甬道的尽头时,那种感动难以忘怀

猛得想到臻琳的心情,臻璇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还没打起帘子看一下路,就听见车把式的声音,说是已经到了裴府。

门上一见这个情况,也有些慌了,一面派了个人去给周氏报信。一面让车把式把马车直接驾去庆安堂,通知大夫赶紧赶过去,又使了另一辆马车去接臻琳。

庆安堂里秦嬷嬷迎了出来,见桃绫晕过去了,惊呼了一声,忙叫挽琴和挽墨把桃绫抬进屋。

李老太太和季氏得了信过来看,还没问上几句大夫就来了,仔细瞧了又写了方子,挽墨手脚快,捏着方子就去取药了。

周氏前脚刚进了庆安堂,又有消息说玲珑阁押了一个小厮回来,是臻璇让押回来的。

等周氏能坐下来听臻璇讲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刻的工夫。

臻璇说在大门外见到那小厮眼睛时就认了出来,周氏皱着眉头喝了口水;等臻璇说到玲珑阁外他打晕了桃绫更拿刀子逼着他们让路时,周氏重重拍了桌子。

周氏身边的一个婆子正好进来,被吓了一跳,对上周氏阴郁的面色,不敢多说什么,只把打听出来的事报了上来。

那个小厮叫天保,是前一回四房买人的时候买进府里的,在九老爷身边当差,已经去四房问过了,听说颇得九老爷信任。

周氏冷笑出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与臻璇道:“七丫头,让你和桃绫受委屈了,这事六伯母一定要问个明白。这等恶人,竟敢跟着你们趁机打了桃绫,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染禾死得凄惨,定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我倒要去问问九弟,身边怎么能容下如此恶仆!”

说完,周氏拍了拍臻璇的肩膀,带着婆子们出去了。

李老太太也挂了火,头有些晕了,由季氏伺候着躺下休息。臻璇也要过去帮忙,被季氏拦了出来,说老太太就是气急了,身体没什么大概,让臻璇不用太担心。

臻璇站在屋里,捏紧了拳头,刚才那一番述说,把已经远离的恐惧又拉了回来,她不得不安慰自己,让自己静下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却在不远处停下来了,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叫她。

臻璇转过身,看是挽墨进来,便问:“不是在煎药吗?”

挽墨忙不迭点点头,道:“厨下有人看着的,桃绫姐姐醒了,奴婢便来给小姐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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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二爷威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凶事(五)

听说桃绫醒了,臻璇匆匆赶过去,进了屋绕过屏风,跑到床边看着桃绫,握住她的手,道:“桃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桃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迷茫胜过了惊恐,她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脖颈处的痛疼而皱紧了眉头:“小姐,奴婢这是”

臻璇一怔,复又明白过来,桃绫是被那个天保突然出手打晕的,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没有惊慌。

挽墨端了药碗进来,臻璇让开了床边的位子,与桃绫道:“你先喝药吧,我一会再跟你说。”

桃绫一脸茫然,只不过臻璇这么吩咐了,她也就点了点头,一碗药喝下去,又听臻璇把事情一讲,面色变得惨白,喃喃道:“小姐,奴婢差点要被掳走了?若不是那位夏二爷,奴婢也许就见不到小姐了?”

臻璇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涨涨的,虽然五房上下待桃绫很好,可她跟着自己这一年也吃了不少亏了,只盼着这一回的事她没有具体的印象就不要往心里去,否则又添一样阴影。

桃绫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时吃痛,毗牙裂齿的:“小姐,夏二爷就是我们从傅家的别庄下来时遇见过的那一位?”见臻璇点头,桃绫鼓着腮帮子道,“那还真是巧了。表少爷之前还跟他谈过庄子上温泉眼的事,回头人家就把我们给救了。”

听桃绫提起夏二爷,臻璇低垂着眼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即便是桃绫,臻璇也没有同她说过,看见夏二爷的时候自己就觉得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萦绕心头。

臻琳疾步进来打断了臻璇的思绪,也让臻璇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臻琳面上瞧着镇静。可眉眼深处细看还是能察觉出几分慌乱:“我听说出了事,就赶忙回来了。虽然听说没什么大碍,但没亲眼来看看。我放心不下。”

臻璇冲臻琳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让臻琳放宽心,现在等着的就是周氏那里的回复了。

臻琳略一颔首,道:“我这就回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我马上让人带话过来。”

臻琳是说到做到的,大约也只过了一个时辰。就有丫鬟过来把事情细细说了。

周氏出了庆安堂之后就去了庆和堂,八老太爷出门去了,九老爷也不在。

梅氏一听那小厮天保可能才是那个害了染禾的凶手,又听他在街上打晕了桃绫,眼前一黑。被几个丫鬟掐了人中才醒过来,不住摇头念着阿弥陀佛。

任氏也听说了,冲过来就要周氏狠狠地教训天保,被臻徊拉了回去。

四房没有人主持,这事自然又要摆到马老太太的跟前去,老太太经历过的事情多,可今日这一桩还是让她怒气冲顶。

马老太太一面叫人把天保带上来,一面打发了人出去寻九老爷。

周氏带着六老爷身边的刘和,亲自审问的天保。段氏、梅氏在一旁听着,天保起先什么都不肯认,只认了打晕桃绫的事,可问他原因,却是怎么都说不圆。

周氏一肚子气没处发,让刘和直接打了天保一顿。这些人都是极会打人的,一顿板子下去,皮开肉绽是跑不了的,却也没有多血腥,痛得要死要活,偏看起来也就那个样。

打过一顿,天保老实了不少。

九老爷又被寻了来,一看天保这样,脸上一黑,道:“六嫂这是什么道理?没凭没据的就打我的小厮?”

周氏嗤笑一声,若不是马老太太在场,只怕还要翻个白眼:“没凭没据?光是在街上打晕了七丫头的大丫鬟这一样,就够他十吨板子了!再算上染禾,打死了也是应该的!”

九老爷是在酒席上被人叫回来的,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听了这话脸色黑转红,不敢再顶周氏的话,低下头瞪着趴在地上的天保,问道:“可是当真?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天保鼻涕眼泪流了满脸,痛得他浑身没力气,道:“老爷,奴才是一时晕了头啊。奴才这不都是为了老爷吗?奴才一心一意为老爷做事啊!”

九老爷气得哇哇叫,抬起一脚踢到天保身上,大吼道:“狗屁!我什么时候叫你去打七丫头的丫鬟了?你不要活路老爷我还要脸呢!”

天保只觉得肋骨都要被九老爷这一脚给踢断了,喘了半天的粗气才把话说出来:“老爷,她们认得奴才嘞,奴才是怕啊。”

九老爷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喝道:“认得你什么?”

天保一怔,才晓得说错话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理来。

“认得你就是那天晚上从庆和堂侧门跑出来的人?衣衫不整面露凶光,还不把染禾的事情交代清楚!”

周氏插了几句话,九老爷就听明白了,心中一火上去又是一脚,道:“老爷我难道还叫你去杀了染禾?杀了也就罢了,那么小的丫鬟你还!你还!我平日里少给了你赏银还是扣了你的月俸?你想女人不会出去花钱吗?竟然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天保被九老爷一顿吼,身子忍不住就发起抖来,那夜里他是发了狂了,根本没想过染禾瘦小的身体是无法承受的,只沉浸在扭曲的里。他的身体抖成了筛子,哭喊道:“老爷,老爷,染禾的事奴才也不想的,是她那天站在书房外头听见了老爷跟奴才说的话,奴才怕她乱说出去,这才老爷,杜主子的事她全听见了啊!”

天保惊慌失措之下,把什么都说了出来,九老爷发现不对想要打断已经来不及了,他沉着脸,看着听见“杜主子”三个字而面色各异的众人。

梅氏之前一直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这样事情总归需要她坐着,那即便是如坐针毡她也要坐着。这会儿她猛得抬起头,一双泪眼看着九老爷。刚要开口问一句,就被九老爷如霜一样的面色给吓住了。

段氏看了周氏一眼,她上一回就听周氏提起过。李嬷嬷去给查姨娘喂毒酒,查姨娘临死之前吐露了九老爷在外头养了外室。

周氏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不定就是真的,只是没有证据,这才和段氏商量了几句,没想到现在看来,竟然不离十了。

周氏压着心中火气。问天保道:“那个杜主子,是个什么主子?”

天保这时也知道他说错话了,可被周氏盯着,一想起刚才刘和那一顿板子,他就心有余悸。哆哆嗦嗦地道:“杜主子是,是老爷新抬的,肚子都有四个月了,就住在青花巷子里,是奴才每次来回传话的。那天是杜主子让奴才带话给老爷,等奴才出了书房才发现染禾在外面,奴才是怕她把杜主子的事说出去,这才”

天保还要继续说,打断他的不是九老爷。而是马老太太。老太太一把把茶盏摔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天保的脸上,让他又是一声大叫。

“主子?哪门子主子!你家太太还坐在这里呢!”马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段氏急忙上前揉了一阵,这才转了过来,道。“一个外室,还敢让人叫主子!”

梅氏是完全慌神了,满脑子只有那个“杜主子”、“四个月”,眼泪簌簌下落,不是流,而是砸一样地落下来,半响喃了一句:“老爷这是疯了吗?”

九老爷被马老太太和周氏训斥已经是一肚子的火,可是他不能拂袖而去,只能听着,谁知道这会儿连想守住的秘密都被说穿了,更是恼羞成怒。听见梅氏的声音,就跟在浸了油的棉花上点了火星子,一下子就烧了出来:“你闭嘴!”

“你这个不肖的东西才要闭嘴!”马老太太重重拍着桌子,道,“你媳妇说得没错,你就是发疯了!在南面住了这么些年,散漫惯了,以为这里是深州吗?这个家可不是你们四房、不是你裴世迁说了算的!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可还记得一分一毫!这个家里,只要是姓裴的,谁都不许养外室。你倒好,养了一个不算还要弄出一个小的来,你眼里还有老祖宗吗?孽障!真是孽障!”

九老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马老太太是他的伯母,从辈分上来说,是这个家里最大的那个人了。长嫂如母,便是马老太太要训八老太爷,八老太爷也只能听着,更何况是九老爷。

段氏怕马老太太的身体吃不消,忙倒了一杯茶送上去,劝道:“老太太,您千万保重身子。那些规矩的事,让六弟妹和九弟说,您歇一歇。”

周氏看了哭得失魂落魄的梅氏一眼,摇了摇头,与九老爷道:“老祖宗的规矩,外室的子女一概不认,无论是潦倒的还是发达的,与裴家都没有关系,绝对不会给他认祖归宗的。在我们裴家,外室比通房的丫鬟还要不如。”

见九老爷忍不住哆嗦了子,周氏又道:“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事九弟就别心了。回头我少不得去一趟青花巷,把杜氏肚子里的孩子打了。”

九老爷脸色煞白,不说杜氏那些柔情小意,那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的种,他怎么舍得,赶忙道:“那孩子即便是不能认祖归宗的,也是我的骨肉,这”

周氏一个冷眼打断了九老爷的话,寒声道:“八叔母才去了一年,九弟不仅养了个外室还生出个小子来,是要让裴家颜面扫地吗?到时候,要让大哥和七弟他们在京中如何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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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只更了一章,食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凶事(六)

九老爷听了周氏这话,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半天都没发出个声音来,双手交握得紧紧的,站了很久,他的眼神渐渐暗淡了。

他知道这个罪名,守孝三年,结果才一年就让一个外室有个身孕,一个孝字不仅能把他压得死死的,更会让整个家族跟着抬不起头来,尤其是他们这种宦官人家。

裴七老爷是个小官,京官再小也是京官,裴大老爷是吏部侍郎,京中多少人盯着他们,但凡有一点差错,随时都会被弹劾。

三房还有两个侄子要科考,更是不能闹出这种错事来。

九老爷思及此处,晓得他再是不舍再是心痛,这个孩子是保不住的了,也压根不用再作挣扎。他可以豁出去,可上头还有老父亲,还有族里,谁能让他在不归路上走下去呢。

周氏看着九老爷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打算,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好歹没有发昏到底一意孤行,便让刘和架了天保出去,回头让天保引路去一趟青花巷。

九老爷是放弃杜氏肚子里的孩子了,可还想着要给杜氏一个交代,要亲自去安慰一番。

梅氏看出他的心思,哭道:“冤家!你这会儿还想着她呀!是不是还要把她迎进门来,做个姨娘?”

梅氏一喊,九老爷的火气有了发泄口,跺着脚要教训梅氏:“在大伯母这里,你是生了两个胆了是不是?教训起我来了。我就是要抬进来又如何!”

梅氏本就是一时气恼伤心,被九老爷一喊,哪里还有勇气。捂着帕子痛哭。

九老爷还要说什么,八老太爷拄着拐杖进来了。

八老太爷是出门访友的,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些事,就匆匆来了庆荣堂。还没进屋就听见了九老爷吼梅氏。不由皱起了眉头。

九老爷到底是怕八老太爷的,看着听周氏说着经过的八老太爷的面色黑成了炭色,心说不好。在老父的拐杖打下来之前,就扑通跪在地上:“父亲保重身体,是儿子的错,您消消气。”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八老太爷重重呸了一口,“是不是当我和你母亲一样都进了棺材了!滚回房里反省去,再敢出门我打断你的腿!”

九老爷忙磕了几个头,又劝了几句。这才起身。八老太爷派了人跟着他,他便是想溜出去都不行,只得回了庆和堂。

八老太爷对马老太太作了揖,颤着声音说:“是我养出了这个孽障,劳累大嫂心了。”

马老太太摆了摆手。等八老太爷走了,才扭头与段氏道:“这孩子啊,小的时候胡作非为也就算了,等大了做起错事来,那可真是这是连累一大家子的事。”

段氏知道马老太太指的是臻德,心里一痛,还是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我晓得的。您上回就和五弟妹说过。男孩子不能老拘着。我想好了,再留他两年,等过了十岁就送去老爷那儿,由老爷仔细管教。”

段氏这样的回答还是让马老太太满意的,她道:“慈母多败儿,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怕孩子少,就怕孩子没出息,把家败了不算,还连累了几百年的名声。百年啊,不是那么容易的呀。若是那样,我死了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段氏的眼眶红了红,点头应了。

庆和堂里,九老爷灰头土脸地回了书房,一踏进去,八老太爷的两个下仆就往门口左右一站,看那架势,只要八老太爷不松口,九老爷是绝对出不去的。

九老爷一阵气闷,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任氏听了动静,打探了一番,回来与臻徊道:“姜还是老的辣,你看父亲,闷声发大财,出了一个外室,又来了一个孩子。”

臻徊听得任氏的话语里满是讽刺意味,还是冲着他的父亲去的,面上就不大好看了。

任氏没听见臻徊说话,扭头一看臻徊的面色,嗤笑一声,道:“说到底也是母亲没魄力,我抓着了机会替她收拾了查姨娘,结果可好,这又跑出来一个杜姨娘。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着查姨娘,让她去闹去,最好和杜姨娘争个你死我活。”

臻徊皱着眉头,拂袖就走,走前留下一句:“这么说,你那天把查姨娘那些事捅破了,竟还是为了母亲了?”

任氏被臻徊那不屑的口气一戳,看着他出去了,斜着眼哼了一声。

不为了梅氏难道是为了她自己?若是为了她自己,她要找的可就是肖姨娘的麻烦了。

臻琳打发来的丫鬟把这些一说完,便问臻璇有没有话要带回去。

臻璇抿着唇把这些事粗粗想了一番,道:“旁的没有什么,让四姐姐放心。”

那丫鬟应了,便回庆荣堂复命去了。

桃绫听得咋舌不已,道:“九老爷竟然还出了这种事,幸好是发现了,否则等孩子生下来,那就是活生生的罪证。”

臻璇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那杜氏是个什么出身,若不是个好打发的,六伯母又要费一番心思了。不过话说回来,四姐姐还真是灵通,打听出来的事情真是周详。”

“四小姐是大太太的嫡女,从小的教养就费了一番功夫的,尤其是持家掌事上,身边的几个嬷嬷有什么事都不瞒着四小姐的。”

臻璇眨了眨眼睛,桃绫看起来情绪稳定,她也放心了,不由开了句玩笑,道:“程家不比我们裴家,若不是早早就订了亲了,四姐姐这么有能耐的岂不是大材小用了。要我说,以四姐姐的本事,便是掌了一大家族的事,都是不怕的。”

桃绫闻言也嗤嗤笑了,道:“这些话小姐下次笑话四小姐去。”

臻璇跟着笑了,道:“那可不行,我也就和你说说,万一让人曲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瞧不起程家,可不就是要连累四姐姐了?”

到了第二日,周氏便让人给臻璇带了话,说是事情都查清楚了,再留天保几日,便乱棍打死。

臻璇知道,这是为了让天保带路去找杜氏,至于乱棍打死,那是注定的结局,臻璇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又过了五日,下了族学之后臻璇就被臻琳叫去了庆荣堂。

让花露守好门,臻琳压着声音与臻璇道:“六叔母去过了,本来那杜氏等了好几日都没等到九叔父,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等见了六叔母,还当是要接她进府,扶着肚子显摆了好一会。”

臻璇闻言挑了挑眉,周氏自从生了臻琼之后肚子就再没有动静了,可她打心底里就想要个儿子,杜氏在她面前显摆,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杜氏风尘出身,也没有什么亲戚、人脉,六叔母一顶轿子让人把杜氏请到了别院里,强喂了药,又没请稳婆伺候着,杜氏那条命我估摸着是没了。”

臻璇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只打了孩子,杜氏将来说出去,岂不又是麻烦。六伯母肯定是想着下些虎狼之药,一次解决了,好过夜长梦多。也不知道九伯父怎么哄骗的杜氏,害的她搭上了性命。”

臻琳听了臻璇的话,见她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对周氏这样的处理方法有所匪夷,浅浅笑道:“七妹妹也是个聪明人。遇见这样的事,一味心软,到最后害人害已。”

“四姐姐笑话我呢,祖母一直说我不够灵巧通透。”臻璇听懂了臻琳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五妹妹、六妹妹和八妹妹大约都不会是这么一个想法。”臻琳耸耸肩,“六叔母辛苦呢。”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是家里这么多的姐妹,各人脾性喜好不同也是寻常的。

臻璇对此没什么好评说的,便另起了个话头,道:“程家走了?”

臻琳脸上一红,道:“恩,走了,这一走又就是三年。其实程叔叔很想能在京中谋个官位,父亲也很想帮忙,只是京中的缺不好等,这么些年了也一直没机会。不知道三年后能不能如意,若是能留在京里,也是好的。”

朝堂上的事,臻璇了解得很少。只是臻琳今年十一了,三年后便是十四。若程老爷能留在京城,那她便是嫁在京中,还有裴老爷可以仰仗。若还是调任外地,臻琳婚后到底会在哪里生活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臻璇忍不住问:“宗瑜哥哥以后会回到甬州来吗?”

臻琳闻言,细一琢磨便明白了臻璇话里的意思,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处,道:“他想在程叔叔身边做事,一面念书,一面学些为官之道。将来如何,还真是说不准的。”臻琳吸了一口气,姐妹缘分不容易,如今天天在一处,再过几年各自出嫁,天各一方也有可能,只是现在想这些未免太悲观了些,便道,“不说这个了。告诉你一样事,前阵子各种事情都挤在一起了,我也忘了跟你提。八姑父回了信了,答应了让六伯父接柳表妹来,说是冬天前就能到的。”

臻璇惊道:“那不就是这半个月了嘛!”

“没错。”臻琳点了头,道,“还有一样巧事,我也是头一回听说的,柳表妹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到时候你是要叫她表姐还是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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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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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偏过头笑了起来,道:“真的?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我是越来越想见见她了。”

柳亦晚到裴家那天是十一月二十四,臻璇正在臻琳的房间里与她下棋,一个丫鬟匆匆带了信儿来,花露出去问了几句,便进来了。

“小姐、七小姐,柳家表姑娘的车驾刚刚到了门外,六老爷那儿得了信,已经迎出去了。”

花露说完,臻琳的手顿了顿,才慢慢把棋子放了下去,道:“这就到了?比我们猜得还早几日呢。等晚一些要去趟庆福堂了。”

臻璇捏着棋子,苦思冥想,嘴上道:“她刚来,与六伯父和六伯母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们等一等再去。”

一盘棋下到了日头偏西,臻璇不善棋艺,苦撑了很久才没有中盘告负,最后数了数,输了三目半。

叫了臻瑛、臻琪和臻环,五个人一起去了庆福堂。

进屋时就见周氏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才哭过,怀里搂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就是柳亦晚,她的眼睛也是红的。臻琼坐在一旁,亦是哭过的模样。

周氏见她们来了,给柳亦晚介绍起来。

柳亦晚在京城时就见过臻瑛,起身行礼唤了一声“三表姐”。又见了臻琳和臻琪。

轮到臻璇时周氏也犯了难,皱着眉头道:“七丫头和亦晚都同年同月同日,七丫头是早晨生的,亦晚是什么时候?”

柳亦晚听了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着臻璇,抿着嘴儿笑道:“好巧好巧呢,我叫你璇璇好不好?”

柳亦晚一双丹凤眼水汪汪的。身材纤细柔婉,眼神也是柔柔的,特别讨喜。

臻璇不禁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叫你名字。”

等到了第二天,柳亦晚往各房走了一遍,向长辈们行了礼,就算在裴家正式住下了。

入了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得快。

吃过了腊八粥,又过了半个月便是冬至了。

臻璇穿了厚厚的棉袄,又披了披风,在祠堂外跪了那么一会,脸上手上都被冻红了。

柳亦晚不用来祭祖。算好了时辰直接去了庆荣堂。

因为马老太太想过个热闹年,特地请了戏班子在庆荣堂的湖中水榭上起了戏台。

臻璇看了一会,起身去更衣,再回来时就在水榭游廊上遇见了任氏。

对于任氏,臻璇说不上喜欢,任氏那样心急火燎一点就着的性格在这里家里也算是少数的了,何况臻徊对桃绫欲行不轨,臻璇下意识的就不愿意和他们往来。

只是规矩还是少不得的,臻璇福身行礼。叫了一声三嫂。

任氏点了点头,本要走开,可抬头见对面臻衍、臻徊与几个兄弟一道过来了,便停下了步子。

臻琳本坐在那儿看戏,看见游廊上臻璇和任氏相对,不禁一皱眉。怕臻璇吃亏,也起身过来了。

兄弟姐妹在细长的游廊上相遇,这么多人就显得格外的拥挤,少不得一一问安。

臻璇福着身子,还未起就感觉到膝盖被人顶了一下,一时没站稳,摇摇晃晃的。

任氏就站在她身后,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撞就往后倒去。游廊的扶手偏矮,根本挡不住任氏,电光火石之间,任氏还未惊叫出声,就扑通一声落到了水里。

臻璇扶住了扶手,见此脸上就白了,任氏在水里不住扑腾,脑袋一上一下,臻璇目瞪口呆地看着,听着四周有丫鬟婆子在大喊着“三奶奶落水了三奶奶落水了。”

臻璇的心跳得极快,惊慌失措之中,几个小厮已经跳下了水,身边蓝色衣角一动,是臻徊翻身过了扶手,也下去救任氏了。

任氏并没有在水里泡太久,没一会儿就被臻徊救上了岸,只是冬天水冷,即便没有结冰,也是刺骨的寒,渗进了衣衫之内连骨头都痛了。

任氏簌簌发抖,几个婆子抱着棉被跑来,一把捂住任氏,拥着她回去。

臻徊沉着一张脸,接过了棉被却没有走,而是到了臻璇跟前,盯着臻璇的眼睛,怒气冲冲地道:“七妹妹何必如此?你不喜欢你三嫂,或是记恨我欺负桃绫,可以用的法子很多。这么冷的天推她落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臻璇被臻徊这一质问,脑子反倒是清明了,她抬起头,迎着臻徊的目光,道:“是啊,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推三嫂下水?”

臻徊站了这么会儿,牙齿也冻得直打颤,狠狠瞪了臻璇一眼。

臻璇不理臻徊,只在身边的人里看了一圈,目光越过了臻衍、臻径、臻徽和臻德,最后落在了臻待身上。

臻待低着头,臻璇看不见他的眼睛,却没有忽略掉他微微扬起的唇角。

臻待在查姨娘没了之后就很安静,九老爷再也不复往日对他的疼爱,全当这个庶子不存在一般。

八老太爷年纪大了,又因为查姨娘的事略有些不待见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照顾他。

若说臻待记恨上了任氏,臻璇是相信的。

如果不是那天早上任氏把查姨娘红杏出墙的事情吼出来,查姨娘也不会一杯毒酒结束了性命。

刚才臻璇是清楚感受到了有人在她膝盖上踢了一脚,只是没有证据,她不想胡乱说话,只能蹙着眉头看着臻待。

臻徊顺着臻璇的目光也看到了臻待,不由一怔。一时也分不清楚,道:“七妹妹这是想推脱吗?”

这边出了事,看戏的人也都被惊动了,周氏与段氏一道走了过来。道:“有什么事换了干净衣服再说。”

臻徊啧了一声,到底是冷得有些受不了了,扭头就打算走。

臻珊却在这个时候走了上来。她是与臻琳前后脚出来的,之前发生的事旁人没看清,她可看得清清楚楚。

几步上前,臻珊站到臻待面前,见他怯怯抬起头来,她扬起手,狠狠的就是一巴掌:“出息!”

臻待被打懵了。捂着脸看着臻珊,半响才吐出了一个“我”字。

“我什么我?”臻珊啐了一口,“想替你姨娘报仇?冲着三嫂去啊,牵扯上你七姐姐算什么本事?到底是那个女人生出来的,没本事做那些事就安分守己一些。少生出乌烟瘴气的事来坏了裴家名声!”

臻待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姨娘的不是,抬手又要推臻珊:“不许你说我姨娘!是那个泼妇诬赖我姨娘,你们都不喜欢我姨娘才把她逼死了!”

臻珊冷笑一声,道:“一个姨娘而已,是卖了还是打死,不过就是主子的一句话。庶子也一样,别当自己金贵,再胡搅蛮缠不懂事理,有你的好日子!”

这些话只有四房的人才能说。旁人都不适合开这个口,因此也没有人来拦住臻珊。

周氏适时插嘴打了个圆场,让臻徊回去换身衣服,再安慰任氏一番。又叫人把臻待带下去看好。

臻璇与臻珊道了谢,拉着臻琳往回走。即便臻徊晓得误会了臻璇,也不会开口道歉。臻璇不在乎这些。不过是占了兄妹的名分,对这个哥哥,臻璇一点也不喜欢。

臻琳低声与臻璇道:“出了这些事,十二弟身边伺候的人要换一拨了。”

臻璇挑了挑眉:“主子犯错他们都要担待的,而且十二弟才多大,开口闭口就是泼妇,还说是府里人逼死了查姨娘,一听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胡乱说话。”

她们这么想,八老太爷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当日就把臻待身边的人都给换了,臻待哭了半宿却不敢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臻珊吓着了。

当天夜里,庆和堂里不得入眠,任氏吃了几口冰水受了惊吓,虽然救上来之后就泡了热水喝了姜汤,还是没压住,发起了高烧。

贺老先生被叫来了开药方,臻徊没法在屋里睡了,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姨娘过来看了看,捏着帕子落了几滴泪,又与臻徊道:“爷去我屋里歇会吧。爷今天也受了凉,再不睡好可怎么办?”

臻徊抬眼看了肖姨娘一眼,站起身来,在肖姨娘惊喜的眼神之中,转身往书房去了。

肖姨娘刚升起了的喜悦之情,一下子就被打落了下来,眼睛更红了,也没多待,回房睡去了。

任氏直到过年时都没全退下热去,臻璇心里不情愿,也要去庆和堂走一趟。

任氏晓得了落水的经过,也没为难臻璇,让臻璇如释重负。

坐了下一会儿,臻璇起身要走,绕过屏风时突然听见了任氏幽幽的声音。

“我们爷就这么个脾性了,我若不争一口气,不强硬些,还怎么过?真要像母亲那样吗?”

臻璇闻言一怔,她听懂了任氏话里的意思。

任氏不是一个会低头的人,让她向臻璇说几句软话是不可能的,可她还是想替自己辩解几句。

臻璇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道:“夫妻之间的事,我不懂的,三嫂与我说这些是对牛弹琴了。”

便是任氏有一些示好的意思,臻璇都不愿意接受,已经知道了四房有许多麻烦事,她唯一想的就是明哲保身,不要来蹚这趟浑水了。

这个年,总想过得顺利一些——

再祝大伙新年快乐!

另,96的旧文《网游之戏游记》今日复更了,是轻松题材的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直通车过去看。谢谢大家~~~

放简介

游戏白痴,现代宅女,一朝穿越网游世界。

看看风景,收集称号,调戏帅哥,打探八卦。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热闹,

第一百四十四章 棉花

取了这样的章节名,96自己也很想笑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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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不是人人心中都舒畅,这个年还是顺着它的脚步到来了。

鞭炮阵阵打破了深夜的宁静,臻璇抱着汤婆子与李老太太、季氏和臻衡在屋里守夜。

臻衡年纪小,早些时候就靠着卢妈妈睡着了,这会儿听见鞭炮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露齿笑了:“炮仗,好听。”

那副模样把所有人都逗乐了,李老太太慈爱地看着臻衡,对卢妈妈道:“过了时候了,抱他回去睡吧。”说完又扭头看着臻璇,“你也回去吧,天亮时就要起的。”

臻璇点头应了,等躺到床上之后,困乏劲上来了,睡着之前想着,不知不觉又一年了。

季老爷一家与去年一样在初五早上就到了,季老爷精神气极好,连李老太太看了都受了感染,脸上多了笑容。

等臻璇和臻衡见了礼,季老爷满面笑容和李老太太说了去年的生意:“灾患过去了,庄子上的收成便好了,销路基本都在,也不愁卖。年前望周庄子上送来的东西,老太太尝着如何?”

臻璇记得那时望周庄子送来了几只鸡并几筐鸡蛋,其余的蔬菜有新鲜的,也有腌过的,李老太太特别喜欢那腌菜。说是上了年纪了吃这些东西格外清口,尝过之后让挽琴分了分,往几个妯娌那里送去了。

果不其然,李老太太笑着道:“那腌菜真好。给大嫂四嫂都送了去,都说好吃。”

季老爷闻言,忙不迭道:“既然老太太喜欢。腌菜望周庄子常年都在做的,我让他们每个月都送些应季的来,冬天吃萝卜,夏日吃莲藕。”

“你有心了。夏天胃口不开,也就这腌菜特别下饭,我等着吃呢。”

季老爷喜上眉梢,前些年为了季氏的事与裴家闹翻了。他心里懊恼,也就没再上门,直到厚着脸皮讨嫁妆之后,更是觉得对不住季氏和外甥外甥女,这两年越发想要与裴家多亲近些。

腌菜是便宜东西。就是讨巧,所以李老太太才肯伸手问他要,而能让李老太太欢喜,他何乐而不为。

说完了庄子,又说起了铺子,季老爷道:“铺子生意有了些气色,只是还不能和从前比,我想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百姓手上的闲钱少了。买的肯定也少了。今年估摸着会更好些。”

李老太太自然是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季氏的陪嫁已经给了郁惠,而季老爷不能让臻璇一味吃亏,会努力把给臻璇的陪嫁赚出来。李老太太笑着摆摆手,道:“这生意上的事情,我没亲家老爷懂。但听你说的,能一天比一天好起来,那就是有盼头的,这事着急不得。”

季老爷赶忙应了几声。

趁着李老太太和季老爷说话,郁均招呼臻璇到了一边,道:“那个温泉眼边的园子,我听闻夏家早几个月就动工了,我们这边等过完年也要开工。”

臻璇闻言一怔,夏家两字在脑海中盘旋,她又想起了那日的窄巷,夏二爷出手救了桃绫。

不知不觉间,臻璇就问出了口:“表哥这回来,要去拜访夏二爷吗?”

郁均愣了一愣,好奇地问道:“我与你说过那夏东家行二?”

臻璇被郁均的目光盯得面上一红,郁均做人精明,若是胡扯一通反倒不好,便道:“你上回来时不是正好遇见九姑母省亲吗?我得了她一个金镯子,又让六姐姐画了些花样,拿去玲珑阁把镯子熔了重新打。那时候听玲珑阁的施娘子说的。”

郁均听完,笑着道:“我说呢,我就不记得有跟你说过这个。我这回是要去拜访夏二爷的。”

臻璇张了张嘴,本想让郁均再带一句谢语,可转念一想,上回已经让施娘子带过一次了。这一回再让郁均帮忙,未免有些诚意不足,便又把话咽了下去,想着过几日去玲珑阁取首饰时,如果夏二爷在就亲自道谢吧。

金氏与季氏说完了话,过来与臻璇道:“璇姐儿贴心,知道我喜欢那掌上屏风,竟亲手绣了一副。”

郁琮凑过头来,嘻嘻笑道:“璇表姐,你不知道,母亲打开盒子看了屏风,晓得是你绣的,眼眶都红了呢。”

金氏转过头轻轻在郁琮背上拍了一下,嗔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就没想着给我也绣些什么?”

郁琮笑着往臻璇背后躲:“我那点女红还是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知道绣得不好,还不加把劲,以后看有谁要你!”金氏说完也笑出了声。

季氏在边上也笑了,臻璇虽没给她绣过什么东西,但有一幅画挂在她屋子里,臻璇每次瞧见都说不好看,想要换一换都让她拦了,自家闺女亲手画的,怎么样都好看。

初七那日郁均一回来,与季老爷在屋里闭门说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

季氏和金氏看在眼里,都有些不安,连李老太太也问了几句。

季老爷却是红光满面,解释道:“季家祖上在北边还有几百亩地,一直都是种棉花的。路途远,棉花不温不火的,这么些年来也就没多过心,除了每年使个人来奉帐,大管事都是三五年才来一趟的。夏二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我们有棉花,便说要收,不仅是那几百亩,能有千亩才好。”

李老太太听完,不知夏家来历,便又问了声,等知道是皇商之后便皱起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季老爷本来是满意这笔生意的,夏二爷给的价格比市价还高上一些,只要棉花质量好,无论多少数量都收。可现在看李老太太的模样,季老爷心里泛起了嘀咕,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太太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皇商做的生意里头,皇家的是大头。他开口要这么多棉花,想来也不是单单问你们买,也会跟其他人买。买了就要卖,老百姓能买走多少?我估摸着这都是要卖给朝廷的。”

李老太太话音一落,其他人还没转过来,季老爷已经听懂了,面色一凌,道:“夏家是在做朝廷的锦缎布匹生意,可那一些似乎都是不碰的。”

李老太太哼笑一声,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百年的皇商啊,靠得不是商品,是朝廷的信任。现在半点儿风声没有,可见是极其隐秘的事情,皇上自然是要找最信任的人来做了。夏家敢向你们买,一来季家现在是白丁,二来是相信你们不会胡乱说出去。”说罢,李老太太扫了一眼屋里所有的人,冷声道,“现在在这儿的,不管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都当没听见吧。兴许是我们多心了也说不定。”

臻璇跟着众人一起应了,心里却不住琢磨着这事,慢慢也就通透了。心里一惊,抬头去看李老太太,见她正盯着自己,臻璇忙又低下了头。

夏家要收的棉花数量很大,单是拿去做棉布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除非是做棉衣。

皇城后宫的女眷也用不了这么多棉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军需。

夏家虽然从不沾染军需生意,这一回却未必能不被朝廷逼上梁山,只因他们百年皇商之家,深得朝廷信任。

朝廷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此时秘密准备军需,怕是想与谁大战高下了吧。

屋里气氛沉重不少,郁均赶忙转了个话题,跟臻璇道:“世子让我带话,颜家两位小姐明日请你还有二妹妹过去。”

臻璇还没说话,郁琮倒是来了劲,道:“还是和去年一样?那我可期待着呢。”

这一回金氏没有同去,郁均与她们一起上了马车,说是世子约了他一道下棋。

马车到了永凉王府,自有人往两边引路,臻璇和郁琮一道入了晚枫亭,刚一进门,就见慕恩坐在桌边喝茶。

慕恩听见声响,优雅扭头,眯着眼儿笑了:“璇妹妹可算是愿意来看一看我们了,你自己说说,这一年来过几次?”

慕艺拉了郁琮的手,接了话,道:“可不是,琮妹妹一年才来一次甬州,我们不恼她,偏就是璇妹妹,明明同在甬州住的,一年到头都不记得过来玩。”

臻璇闻言,看看慕恩又看看慕艺,晓得她们不是真的生气,这才放下心。

上前几步福赔礼道:“是我的错,没想到过来给两位姐姐请安,两位姐姐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慕恩扑哧笑了,看着臻璇道:“饶了你也行,今日的茶你来泡。”

臻璇点了头,慕艺还不依,追了一句:“今年的花朝节,我们要出去玩,你也来,把你家几个姐妹也叫上,人多才热闹。”

茯苓捧了茶器上来,臻璇起身想净手,被慕恩一拦,道:“把之前煮的喝完再换新的,这一些都是好茶,不喝凉了就可惜了。”

四个人玩了一会戏,郁琮不擅长这个,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看得慕艺笑得开心。

玩了一会,门外有丫鬟传话,说颜慕安与郁均正过来晚枫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荷包

戏玩了一半,没有直接推倒不玩的道理,几人收了心思,暗自琢磨着。

慕恩柳叶眉微蹙,待又取过一张事,抿着嘴笑了,道:“是我赢了。”

大伙凑过去看,突然听见外头传来颜慕安的声音,道:“二妹妹赢什么了?”

一时丫鬟们忙着行礼,臻璇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行礼道:“请世子安。”郁琮也把手上的牌放下,跟着臻璇行礼。

颜慕安笑着道:“这里又没有外人,这般小心端正做什么?”说完,又看着慕恩,问道,“你们玩什么呢?”

慕恩笑着跟郁均点头示意,努了努嘴,指着桌面道:“牌。二哥哥怎么想到过来了?平日我们这里有女客,你都躲得远远的。”

颜慕安没反驳慕恩的话,走到桌边一瞧,也来了兴致:“不如一起玩?”

臻璇侧身站在一旁,趁着颜慕安和慕恩说话,她扭头和郁均说了两句,余光落在颜慕安身上,瞟见了他腰上的一个荷包。

脑中嗡的一声,臻璇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转过脸盯着那个荷包看。刚才她还可以宽慰自己说是看错了,可这会儿仔细一看,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那个荷包臻璇不认得,可那荷包上的刺绣化作灰她也认得,那是她亲手绣的!

这个花样只绣过一回,是绣在了帕子上让挽墨带出去卖给了玲珑阁,却为什么成了荷包?又为什么成了颜慕安的东西?

郁均站在臻璇边上,他感觉到臻璇的身子僵住了。甚至是有些不安和迷惑,他顺着臻璇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荷包,便问:“怎么了?”

这个时候,颜慕安也察觉到了臻璇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荷包,问道:“这么荷包怎么了?想看看?”

臻璇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本能木然地点了点头。见颜慕安伸手解下,她抬起双手去接,连对方指尖意外划过她的十指都没有反应过来。

手指拂过那些细密的针线,那个针脚怎么看都不会错的,臻璇细细一看,原来她绣的花样被人从帕子上剪下,背后烫上了底布。缝在了荷包的织锦上头,看起来立体又特别。

臻璇将荷包双手奉还,嗫着声问:“这个荷包,世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颜慕安注意到了臻璇的反常,可是他也弄不清缘由。只知道是因那个荷包而起,便没有保留,答道:“玲珑阁送上来的,母妃给了我,收在我屋里有些日子了,年前晒洗的时候被翻了出来,瞧着好看就戴上了。”

臻璇一听就明白了,玲珑阁收了帕子定是要卖的,比起一块帕子。做成荷包更有销路。而他们夏家本就是皇商,每年供给永凉王府,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只是巧了又巧,最后到了颜慕安手中。

郁均刚才也仔细瞧了荷包,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他是见过臻璇的绣品的。那个掌上屏风现在还在金氏屋里放着,这个荷包上花样的针脚与屏风上的一模一样。

看臻璇吃惊的样子,定然不是私相授受,而是因缘巧合,郁均吸了一口气,看了颜慕安两眼。

郁琮也瞧了,只是对于女红她不擅长,也没有用心去研究过屏风上的针线,这会儿粗粗一看也没瞧出什么来。

臻璇沉思,郁均不解,颜慕安疑惑,这晚枫亭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慕艺不喜欢这样,拉着颜慕安的衣袖,道:“二哥哥刚才说要与我们一道玩戏?”

颜慕安正要回答,却被慕恩打了岔。

慕恩提起茶壶轻轻一摇,道:“茶水都喝空了。璇妹妹可答应了要煮茶的。”说完,她睨了颜慕安一眼,道,“二哥哥定是晓得今日我这里有好茶喝才来的。”

颜慕安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句:“你啊照你这么说,她煮的是好茶,你煮的就不是了?”

慕恩被反将了一军,也不恼,只催臻璇,道:“璇妹妹请吧。”

臻璇五味陈杂,心里乱哄哄的,胡乱点了点头。

茯苓铺了垫子,在茶桌上把道具一应摆开,等臻璇跪坐下之后,端了水盆与臻璇净手。

支起一个小火炉,取了雪水倒入壶中,武火急沸。捻了一块团茶,看那模样是御贡的龙团胜雪,细细碾碎,刷入茶碗之中。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微微低着头,却总感觉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既然是煮茶给大伙吃,所有人看着她也是正常的,都在等着瞧她一会儿分出什么花样来。臻璇一面安慰自己,一面仔细盯着那茶壶。

雪水初沸,臻璇提起壶,单手抬高,调整好手势和角度,注水入碗,一气呵成。

慕恩支着下巴看,见那茶碗之中已经绽开了朵朵桃花,掩着嘴笑了:“璇妹妹的茶艺比之前精湛了呢,这桃花一开,我都想早早把这年过完,迎一迎春呢。”

颜慕安也笑了,唇角微微扬着,目光柔和地看着那茶碗中的景致。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季家的后院,臻璇也是一身桃花模样,他记得那肩头桃花细密,顺着衣袖渐渐散了,到了袖口处只剩下几片花瓣,而她的头上戴着的也是花妆的发夹。那个样子直到今日想起还让人不觉微笑,当真是人面桃花。

不知不觉的,那四个字竟是轻喃出口。

臻璇一愣,只觉得面上都着了火一般,猛得就低下了头。

慕艺更是扑哧笑了:“二哥哥这是夸璇妹妹?”

颜慕安面色发窘,是他失礼在先,把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也不好去怪慕艺,只好微微偏开头,摸着鼻子道:“幸亏这里没有外人,不然你这么一说。叫人胡乱猜测了,岂不是连累了人?”

臻璇微微咬着下唇,她知道颜慕安指的是什么。若这样的话被传了出去,再有旁人添油加醋,即便这会儿只是颜慕安的无心失言,最后也要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臻璇的心思又回到了那个荷包上面,如果让人知道了这是她的东西,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落下来了。

饮了茶。慕艺她们继续玩戏,臻璇一人出了晚枫亭,站在高耸的枫树下望着天空出神。

天色湛蓝,一扫前几日落雪时的阴霾,让人不觉心情舒坦起来。臻璇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事,我给你赔不是。”

臻璇听见声音扭过了头,见颜慕安略有些窘迫,不禁脸上又是一红,避开了他的目光,道:“世子是无心失言,我不会放在心上。”

颜慕安微怔,臻璇这话没有错,可他听了就是觉得那里不对。一时辩不清楚,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

臻璇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要那荷包,毕竟男女有别,她贸然开口,并不妥当。

臻璇还没想好如何开口。郁均正好出来了。

郁均见颜慕安和臻璇在一处说话,脚步一顿,又上前几步,与颜慕安道:“世子借一步说话。”

颜慕安疑惑地看了郁均一眼,对臻璇点头示意之后,跟着郁均走开了。

臻璇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低低地“呀”了一声,她应该让郁均帮忙讨要的,只要能讨回荷包来,不要将来多生事端,即便是与郁均说了想攒钱的实话,也是行得通的。

这么想着,臻璇便在原地等着郁均。

郁均和颜慕安走得有些远,等确定周围不会有人听见,郁均才开口道:“世子也许不知道,这个荷包上的花样是我表妹绣的。”

颜慕安微微眯了眯眼睛,抿着唇看着郁均,见对方也是一脸的严肃,才晓得并非扯谎。他从腰间拿起荷包,声音不由地暖了:“是七姑娘?”

郁均点了点头,在发现了荷包的秘密之后他一直在观察颜慕安,他知道应该要回荷包,可一想到穆五爷最初对郁惠的倾心就是因为一个郁惠的荷包,这让郁均有一些动摇。而刚才颜慕安不慎吐出口的那四个字他自然也听见了,那副欣赏神情不是装出来的,郁均便想与颜慕安谈一谈。

这里没有其他人,郁均不想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我姐夫是因为一个荷包不顾穆家想要退婚的那些人,一力主张迎娶我姐姐。你若要留着表妹的荷包,也要有打算才行。若不然,便换给她。”

颜慕安没料到郁均说得这么直接,一时怔住了,他的耳根有些发红,侧过头道:“说这些不是毁她名声吗?”

郁均伸出手一摊,道:“那就把荷包给我,等我还给她,就不会毁了她名声了。”

颜慕安皱了皱眉,若是臻璇收到了这荷包会是怎样的表情?会惊讶?会不安?还是会像那日深夜偶遇时一眼,落寞得让人的心就揪了一下。

他记得那日深夜,伴着吹叶声臻璇轻轻哼着调子,那双眸子干净得如春日雨后的一汪池水,波光粼粼。

颜慕安曾想过,等再过几年,臻璇的眼睛是不是还会像那时那般清澈,清澈得让看的人都静下了心。

他说不清那种情绪,只是他依旧想去看一看,五年后,十年后,臻璇的眼底会是怎样的光景。

摇了摇头,颜慕安握紧了荷包,沉声与郁均道:“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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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96写得超级满足。

其实我很无厘头的想让颜慕安回答一句“你有几个表妹?”,让郁均抓狂一下,捂脸狂笑。

第一百四十六章 荷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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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均盯着颜慕安的眼睛,见他虽有些犹豫和迟疑,可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这副模样,若说对臻璇全然无心,郁均是不相信的。

见此,郁均叹了一口气,把手收了回来,道:“我把你当兄弟才这么说的,那毕竟是我亲表妹,我舍不得她有一点儿不好。”

指尖滑过荷包上的针线,颜慕安偏过头往臻璇的方向看了一看,隔了很远,这会儿便是连衣角都看不到,可他还是弯着眼睛笑了,道:“我晓得。若你不把我当兄弟,这些话都不会说,编个理由问我讨荷包就行了。”

郁均慢慢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我赌这一把,你别让我赔得一干二净,赔的是我自己的还不要紧,赔她的,我以死谢罪都不够。我再问一样事,你的婚事是京里说了算?还是王爷说了算?”

颜慕安抿了抿唇,他知道这里面的区别,沉声道:“永凉王府是皇亲,只有贵没有权,只要不是太出格的婚事,京里不会管。”

郁均抬起手拍了拍颜慕安的肩,如果在其他时候,惦记着身份差异他决计不会这么做。而此刻他把对方当成了推心置腹的兄弟,是对自己表妹的倾心之人。

如果是由京里由皇上来做主,要指到臻璇头上那就太难了,而由永凉王自己选儿媳妇。只要颜慕安肯说个话,机会很大。

“表妹的出身入王府为嫡并不出格,荷包我不问你要了。”郁均抬头望着远处楼宇屋顶的房檐,精细雕工刻出龙凤兽首。除了皇宫,那是只有国姓王府上才能用的,他叹道。“莫要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

臻璇在树下等了很久才见到郁均的身影,她急忙招了招手,唤了一声。

等郁均过来,臻璇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急匆匆道:“表哥,那个香囊”

“我都知道了。”郁均打断了臻璇的话,见臻璇因为惊讶略略睁大了眼睛。他道,“我告诉世子那是你的绣品,想问他要回来,他不给。”

臻璇蹙起眉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嘴唇动了动,嗫声道:“为什么不给?”

郁均看着臻璇,她的嘴唇有些发白,与其说是不解,更多的是不安。郁均没有打算扯谎,将刚才的对白全盘托出。

臻璇听了郁均的话,脚下几乎是一个踉跄,若不是靠着树干差一点就要摔倒。来不及羞涩,来不及细品。她抬起头看着郁均,道:“惠表姐和姐夫是有婚约的呀。世子留了我的香囊,又算什么?表哥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郁均被臻璇这么一问,眼中有了几分犹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世子不好?”

这个问题把臻璇问住了,她低垂下眼帘。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颜慕安不好吗?

他挡在她跟前教训了穆五娘,他翻身上马时温和得如和煦清风一般的笑容,他亭中低低吹着的小调,他替她打灯笼时的仔细贴心

这一些臻璇都记得,她不能说颜慕安不好,她也记得臻琳与自己说过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臻璇放缓了声音,道:“不是好与不好。婚姻大事岂是我能厚着脸皮乱来的?私相授受的罪名真的不好听。”

莫妍死在一块帕子上,罪名是红杏出墙与小叔私通,如今她并未成亲,可若是有人故意嚼舌根,即便是王府抬了她进门,她也没法抬起头来。

郁均摇了摇头,道:“也许是男子和女子的想法不同吧。我只是觉得,若是他执意留下荷包,那这些事就应该让他担起来。裴府不能厚颜开口,世子便应该去向王爷和王妃说明。他是男子,不是应该如此吗?”

郁均这样的想法臻璇之前从没有想过,她茫然看着郁均,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也许是我想得不够周全。”郁均有些抱歉,“我没有考虑你的想法。”

臻璇抿着唇想说什么,越过郁均视线落到了从远处走来的颜慕安身上,她脸上一烫,又闭了嘴。

郁均也察觉到了,扭头看了看颜慕安,与臻璇道:“若你还是不放心,自己去跟他说,让他把荷包还你。”

说完,郁均冲颜慕安点了点头,先一步回了晚枫亭。

没有了郁均在场,臻璇觉得颜慕安离得愈发近了,几乎是难以抑制的让她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脖颈。

刚才郁均说的话还在耳边,同臻琳与她说过的话搅合在一起,全部挤在脑子里,让臻璇觉得一阵阵的犯晕。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很难理清楚那些话,也很难理干净自己的心情,只能红着脸看了颜慕安一眼,又低下了头。

颜慕安的脚步踩在落叶上,沙沙沙沙,一下一下,落在臻璇耳朵里,就仿若是落在了心上一般。

她是两世为人,上辈子与臻彻做过名义夫妻,论感情经验,若仔细算起来,也不过是空白一片。

要说和普通女子有什么不同,也不过就是多了些坦然。可真的事到临头,那些坦然又丢下了她跑得一干二净。

颜慕安在离臻璇几步开外停下了脚步,看她羞涩低头,不知怎么的,他轻笑出声,暖声道:“荷包我已经戴上了,就不给你了。”

意料之中的事,臻璇再不解风情,从刚才郁均说的那些话里也能够推断出颜慕安的心情,她轻轻应了一声。

“你”颜慕安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是不安?”

臻璇的身子微微一怔,她抬眼看了看颜慕安,见他亦是一副认真模样,她点了点头。

颜慕安的手握住腰间的荷包,半弯子,语调轻柔,臻璇想起了她注入茶碗中的雪水,白雾散开之后留下的茶画,带着淡淡茶香,绕在心头不散。

她望着颜慕安注视着她的眸子,在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听见颜慕安道:“我不会让你为难。”

鼻尖一酸,在脑子能够思考之前,臻璇已经颔首应了。她瞧见颜慕安笑得温和,那样的笑容让她一点一点平静了心绪。

既然他没有不好,既然他有意,既然裴家想要有一个女儿为世子妃,那么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躲开呢。

臻璇微微扬了扬唇角,想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些,在他的盈盈笑意里,又坚定单首,念了一句:“好。”

跟着颜慕安先后进了晚枫亭,慕恩抬眼冲她一笑,笑容里几分狡黠几分通透,让臻璇的脸又是一红。

慕恩也不笑话她,让颜慕安替了她的位子与慕艺她们玩戏,自己拉着臻璇到了一旁。

臻璇以为慕恩要说的会与颜慕安有关,一时有些无措,谁知道慕恩却说起了另一桩。

慕恩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附耳与臻璇说的:“我提这事没旁的意思,就是让你知道而已。”

慕恩说的是苏满玥的事,苏满玥到了颜家之后,这一个月比一个月乖巧,连原本对她厌恶不已的颜夫人都心平气和了不少。

颜大爷满意她现在的脾气,便把进门前后那些事全算到了贾老太太和六姑太太头上,既然苏满玥如今和外祖母母亲都不来往了,颜大爷自然不会再为此去为难苏满玥。

而最不高兴的自然是颜奶,颜夫人改了口,颜大爷又宠着,她再有火气也不能明着教训苏满玥,只能自己怄气。

臻璇听完,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在没有出臻彻的那些事情之前,苏满玥在裴家还算是讨人喜欢的,素来知礼温和,从没有什么过错。摊上贾老太太和六姑太太这样的外祖母与母亲,小小年纪失了父亲,又客居裴家,总归是让长辈心疼一些。

装乖巧,对苏满玥来说,并不困难。

等那一桩桩罪过伴着药粉药膏被翻了出来之后,苏满玥的性格变了很多,眼神多迷茫,笑容也很飘渺,经常让臻璇觉得这已经不是她认识的苏满玥了。

如今在颜家,苏满玥是真的收了心做一个妾,还是装出那副乖巧模样,臻璇都不晓得,也不愿意去细细品味。

慕恩与她提起来,大约是怕她们裴家的姐妹没个准备,在迎春宴上被人为难了。

臻璇看着慕恩,冲她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慕恩眯着眼笑了,道:“过几日帖子就去下去裴府,可迎春宴归迎春宴,花朝节是花朝节,那日也一定要来。”

臻璇扑哧笑了,道:“去年花朝节可没见你们这么上心。我也偷懒,在屋子里窝了一日。”

“今年不同。”慕恩解释道,“去年就有传言说皇上会南下,到时候会从甬州过,我们不准备不行,就特地新修了别庄做行宫。花朝节时庄子里景致好,我和慕艺闲不住,这才要拉着你们去玩一玩。不过又说回来,这传言是有了,真等皇上南下,谁知道还要几年呢,我猜啊最快也要明年,若是再有个变化,三五年都难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迎春(一)

晚了半小时,不好意思——

迎春宴依旧是定在了十四那日。

上回从王府回来之后,臻璇就有些心不在焉,困惑她的自然是颜慕安的事。

那些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每次想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都被一些琐事打断,而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眼皮子打架,想着想着就迷糊了。

马车停在庆荣堂外头,臻璇掀起窗帘看着外头,见臻琳、臻琪先后上了车,却迟迟不见臻瑛出来。

臻瑛没有出现,到了王府之后,臻璇便低声问臻琳道:“三姐姐怎么没有来?”

臻琳挤出一个笑容,略有些尴尬,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人注意她们,才压着声音与臻璇道:“京里来信了,七叔父那里也有一封信给三姐姐,她看完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脾气,祖母让锦虹去劝,都没给劝回来。”

京里的信除了拜年问候之后,也带来了几个消息。

臻珂年前生了一个小子,白白胖胖的,把夫家鸿胪少卿一家上下乐得开了花。鸿胪少卿为嫡孙求娶庶出的臻珂,最最看重的一样就是裴家的子孙兴盛。臻珂果然不负众望,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还一举夺男,当真是喜事一桩。

马老太太看了信,眯着眼儿地笑,直夸臻珂有本事。也有福气。

李姨娘是最盼着臻珂好的,这信一来,那是腰板直了,底气也足了。整个人容光焕发。

因为前一回违背马老太太的意思,揪着陈姨娘不放,李姨娘在老太太跟前是大大落了体面的。这一次就不一样了,横看竖看都觉得老太太对她笑得暖了几分。

李姨娘心里得意又满足,在段氏面前说了几句,带着丫鬟婆子去庙里还愿上香。

有人高兴也有人不高兴,臻瑛那封信里,七老爷亲笔的部分不多,厚厚的信纸多是继母尤氏写的。

尤氏的字小巧玲珑。像极了她的人,娇小妩媚,而用臻瑛的话说就是狐媚子妖精,不是好东西。

尤氏在纸上肆意宣扬着对臻瑛的关怀之中,让马老太太照顾臻瑛让她这个做继母的心有不安。可也怕照顾不好孩子,将来没脸去见臻瑛的亲生母亲。又说了她将七老爷服侍得很好,让臻瑛切莫心。

臻瑛是耐着性子看的,看到这些几乎破口大骂,这些话说得好听,实际上是句句刀子飞向臻瑛来的。

到了后面,尤氏的本意就出来了,她不停地提醒臻瑛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等明天这个时候就及笄了。便是马老太太再不着急,也要给臻瑛寻一门亲事。

若是马老太太没有合适的人家婚配,她身为继母,自当是担起这个责任,给臻瑛找一门好亲。

臻瑛看得眼睛出血,三下两下撕了信纸。扔了一屋子,跺脚道:“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替我寻亲,她能寻来什么好亲?不是歪瓜裂枣就是品行不端的。我能把一辈子都交到她身上去?”

陈嬷嬷见臻瑛这般,心急不已,劝道:“我的好小姐,您这是生什么气呢。尤氏在京城,咱们在甬州,她能把手伸这儿来?便是她要伸,上头还有老太太呢,老太太能看着她不给您一条好路?小姐,老太太最是疼您了,您好好和老太太说,她可舍不得您的呀。”

臻瑛撅着嘴,通红的眼睛眨了眨,才把泪水逼了回去:“尤氏不过就是我的继母,我就不信离了她,我会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

臻瑛与尤氏不和是裴家上下都知道的,马老太太就是怕臻瑛受委屈才把她接回了自己身边养着,而臻瑛年纪一年一年大起来,马老太太心里也自会有考量。

除了京里来了信,延岭的柳家也来了信,又给柳亦晚捎了一些东西来。

柳家的信是给马老太太的,信里细细夸了八姑太太的好,也对她的早亡十分痛心可惜,谢过了裴家代为照顾柳亦晚,亦是反复承诺不会因为柳亦晚没了母亲就亏待她,家里长辈们都会好好替她打算,让裴家放心。

马老太太是聪明人,一看那信就明白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拍桌子道:“我的老脸都被世遥给丢干净了!”

即便是马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九姑太太还是给柳家去了信,想替继子罗三爷求娶柳亦晚。柳家也知道罗家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会答应?

只是柳家不明白这到底是九姑太太一个人的意思还是裴家也赞同,这才送信马老太太,说明了他们的想法——柳亦晚的婚事会由柳家做主,不劳裴家心。

马老太太又羞又气,给柳家回了信,又要修书一封骂九姑太太一顿,想想又觉得没意思,反正怎么说她都听不进去。

臻璇听完了这三样事,叹了口气:“三姐姐明年就要及笄了,她焦急也是难免的。”

“继母再好,也比不上亲娘。何况是三姐姐从七叔母一进门就不喜欢她。”臻琳说完,目光掠过和臻琪说着话的柳亦晚,“她也是没了母亲的,将来也不知道怎么样。”

柳亦晚似乎是知道臻琳在说她一般,笑着转过了头,道:“我是头一回来,不晓得规矩,心里没底,偏你们俩还躲在后头。赶紧跟过来,给我们引个路呀。”

臻璇闻言也是一笑,以柳亦晚这般的性子,即便有了继母,也不会像臻瑛一般闹得不可开交的吧。

在迎春宴上被为难是早就有准备的。

韩四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裴家姐妹,仰头挺胸地走过来,道:“几位姐姐妹妹。自从嫁了个表小姐,这一年怎么都不见你们出来走动?”

臻琳拉住了臻琪,巧笑莞尔:“家里规矩重,若没收到帖子不好随意出门访友。颜家姐姐怕我们为难。也没特地递帖子来。”

韩四娘笑容一僵,臻琳的意思很明白,裴家这种大门大户的小姐不比她们。出入随意。

韩四娘咬着牙,剐了臻琳一眼,又看了看柳亦晚,道:“这也是表小姐?裴家果然是大族,这才嫁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真是让人羡慕。”

柳亦晚在庆福堂住着,苏满玥的事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柳叶眉微微一蹙就散开了,笑道:“我在京里的时候就听人提起来过韩知府,说知府大人这些年将甬州治理得很好,百姓称道。我听了相当敬佩韩知府。”

柳亦晚开口就夸韩知府,倒是让韩四娘没有想到。可好听的话谁不愿意听,她自己也是深深认同父亲是个好官的。

韩四娘仰起头,得意道:“那是当然,我父亲是天子门生,到甬州任知府后也是一心一意为百姓谋福祉,若没有我父亲,甬州城哪会那么太平。这个世家那个大族的过得舒舒坦坦的,全是我父亲的功劳。”

韩四娘说话从来如此,也得罪过不少世家子弟。只是她是知府的女公子,她们又自矜身份,不愿意多说。

这会儿在边上的人不少,听见了韩四娘的话,即便是涵养再好,都皱起了眉头。

柳亦晚依旧笑容可掬。甜声道:“如今看来,似乎是外头传岔了吧。一室之不治,何以治天下家国。当真让亦晚失望。”

柳亦晚话音未落,就听见四处传来几声低笑,更有甚者是直接把笑容挂在了脸上,看着韩四娘。

突来的情况让韩四娘怔在了那里,她张了张嘴,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

韩五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一个不留意怎么姐姐又去找了裴家的麻烦,明明每次都占不到半点好处,却还要一意孤行。

柳亦晚的那些话,明明白白就是在笑话韩知府连女儿都管教不好,怎么有脸说管好了甬州。这些话借由在这里的小姐们传出去,她们的父亲还怎么抬起头来。

韩五娘站在那儿,进退不得;韩四娘涨红了脸,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柳亦晚在嘴上夺了一成,也不愿意多做纠缠,反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扭头与臻琳她们道:“我们去别处看看?”

臻璇她们刚才是极力忍着笑,等到了无人处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臻琪捧着肚子道:“啊呀笑死我了,看韩四娘那张脸都黑了呢,要是三姐姐在,定还要落井下石一番,让她们不讲理。”

臻璇笑着指着柳亦晚,道:“原当你是好的,谁知道这张嘴也是损嘴。”

柳亦晚抿唇笑了:“是她挑衅在先,我实在不喜欢她那个样子。”

等慕恩和慕艺来了,这迎春宴才算真正热闹起来。

因着刚才的事,不时有人过来和她们说话,臻璇有些不适应,和臻琳说了一声,到边上去瞧花灯。

正冥思着灯谜,突然听见一串笑声,不远处有几个打扮体面的丫鬟端着茶盏瓜果结伴走来,不是凑头嬉笑。

那些丫鬟们脚步极快,臻璇反应过来要避一避时已经来不及了。那端着茶盏的丫鬟一下子撞在了她身上。

那丫鬟吓呆了,直到边上的丫鬟都跪下请罪,才忙不迭地跟着跪下,磕头道:“是玉竹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小姐,小姐赎罪。”

光是撞到也就罢了,臻璇摸了摸身上湿了的衣服,水微烫,冬天衣服穿得也厚实,倒没有伤到,只是这湿衣服是不能穿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迎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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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见臻璇点了头,慕恩叫了茯苓来给臻璇领路。

茯苓晓得臻璇怕尴尬,选的都是小路,而没有从宾客之中过。另有丫鬟去与桃绫报信,让桃绫在半路上等着。

桃绫见着了臻璇,赶忙上前几步,道:“小姐没有伤到吗?”

臻璇摇头,安慰道:“不打紧,衣服穿得厚,那水也不烫。”

桃绫看了前头的茯苓一眼,压低了声音悄悄与臻璇道:“王府里的丫鬟都是规矩极了的,便是奴婢之前和其他府里的丫鬟一起休息的地方,端茶倒水的丫鬟都很小心仔细,怎么园子里伺候的反倒是毛躁了?奴婢之前刚一听,还以为是谁家小姐为难小姐了呢。”

被桃绫这么一说,臻璇也狐疑起来,按说玉竹她们一路走来,便是再嬉闹,也不至于会没有瞧见挡在路上的自己。而那壶水太温了,温到不像是拿来给宾客用的。

心里起了怀疑,臻璇问茯苓道:“刚才那个玉竹是哪儿当差的?”

茯苓脚步顿了一顿,转身看了臻璇一眼,见臻璇面色如常,似乎是随口一问,她赔笑道:“回七小姐的话,玉竹是夫人那儿的二等,她们捧了瓜果来,大约是夫人想让小姐们尝尝鲜吧。”

在永凉王府,被称为夫人的就是慕恩、慕艺的继母穆夫人了。去年过年时臻璇见过穆夫人一次。

臻璇没有再问,等到了慕艺的院子里,就被请进了小花厅,茯苓与这儿的管事娘子说了几句。那娘子就急匆匆去取衣服了。

只坐了一会,那娘子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件丁香色的如意襟棉袄子。内里衬一件黛色锦缎长裙,在桌上摊开了给臻璇看:“七小姐,这衣服都是新的,您放心上身。”

裴家制衣用料做工已属上乘,可与王府出手一比,便知上下。

桃绫帮着臻璇换了衣服,再出来时。便是茯苓都亮了眼睛:“这色儿穿在七小姐身上真是好看呢。”

臻璇笑得腼腆,让茯苓领路回去,怕臻琳她们等得着急。

回去时走的路并非来路,绕过一处花园,入眼的是梅花点点。香气扑鼻而来。

见臻璇不时在瞧,茯苓也放慢了脚步,道:“这个园子里的红梅是府里最好的,等落了雪,银装之中几点红,可迷人呢。”

臻璇一面看一面走,拐过一处月亮门,突然见几个小丫鬟围着说话,不远处又站着几个婆子。那边听见了响动。亦抬起头往她们这里看。

旁人臻璇不认得,却一眼瞧出了其中一个婆子是穆夫人身边的,姓崔。

茯苓也是一惊,赶忙上前行礼:“不知夫人在此赏花,打搅了夫人雅兴,请夫人赎罪。”

臻璇也上前。福身行礼:“请夫人赎罪。”

穆夫人一身胭脂色,较之上回相见时的端庄,这次更添了几分温婉随和。她一见臻璇,怔了一下,道:“这不是慕艺的衣裳吗?”

茯苓的头伏得很低,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玉竹那妮子,这般不小心,回头我收拾她。”穆夫人上下一打量,掩着帕子笑了起来:“崔妈妈,我瞧着这一身更适合璇姐儿呢。丁香色稳重,略有些俏皮,慕艺那个性子活泼过了,还是穿红红绿绿的热闹。”

穆夫人与金氏成了亲家,便也跟着金氏唤臻璇为璇姐儿。

崔妈妈闻言也笑了起来,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臻璇又是一福身,略带羞涩道:“夫人再夸我,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穆夫人笑容更甚,拉了臻璇坐下,道:“我岂是睁着眼儿说瞎话的,说衬你就是衬你,这身衣服就归你了。慕艺我回头再给她做几身。“

臻璇笑着摇头,道:“不能平白收了慕艺姐姐的衣服。”

“说了给你就给你,就当是玉竹弄坏了你的衣服的赔礼。”

穆夫人坚持送,臻璇想起刚才慕恩也好娘子也好都特地说了这衣服是新的,大约是因为她们的习惯都是不穿旧衣的,那即便是她回头把衣服给慕艺送回来,慕艺也不会穿。

想到这里,臻璇也不再坚持,道了声谢。

穆夫人笑容亲切,道:“我未嫁之前也喜欢姐妹们凑在一处玩,每年换着法儿地想找出些事情来。现在不一样了,慕恩、慕艺摆宴,我想过去凑个热闹,却担心你们会拘束,只能自己来园子里寻乐子。璇姐儿与我说说,那迎春宴如何?”

臻璇赔笑,挑了些宴中趣事与穆夫人说了一会。

穆夫人一直挂着笑容,等崔妈妈提醒已经快说了小半个时辰了,才依依不舍地道:“不能再留你了,让慕艺晓得我把她的客人拘在这儿陪我说话,她要不高兴了。先去吧,等有了空记得多来王府陪我坐一坐。”

臻璇应下,与茯苓、桃绫一块行礼退下了。

等她们走远了,穆夫人扶着崔妈妈的手慢条细理地站起了身,眯着眼道:“还是待字闺中最好了,有那么多姐妹陪着耍玩,我当真是羡慕呢。被璇姐儿越说越耐不住了,我们去姐姐那儿坐坐。”

臻璇回了姐妹之间,慕恩与慕艺过来一瞧,都说这衣服穿在身上合适。

慕艺更是轻轻推了臻璇一下:“当真是衣服也挑人,这个色我怎么穿都不好看,之前母亲拿了布料给我做,我还想着这料子是要糟蹋了。谁知道到了璇妹妹身上这么漂亮,我也算对得起这料子了。”

等从王府出来,臻璇眯着眼儿在马车上小憩。同车的臻玟不会说话,臻珧与柳亦晚低声说着,到也不妨碍臻璇。

臻璇的手掌拂过衣袖,心里不由叹气。

在园子里见到穆夫人的时候。臻璇就明白这一切都是穆夫人安排好了的,让玉竹弄湿了她的衣服,又让茯苓将她带去了梅花园。

只是。若穆夫人想见臻璇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却故意设计了那么多,也不知道是在试探些什么,

臻璇隐约觉得会和颜慕安的事有关,可要细细分析起来,还是抓不到要点,不由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顺其自然吧。

柳亦晚听见臻璇叹气,抬起头来道:“璇璇这是怎么了,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

臻璇睁开眼,见柳亦晚一双眼儿笑成了月牙,不觉心情好了一些。道:“我在心疼我那身衣服。”

“胡说呢,现在这一身难道不好?”柳亦晚嘟了嘟嘴,“这个手艺便是几个老太太见了都要眼红的。况且你原来那身,也就是沾了水,回头洗一洗不一样好好的。”

臻璇本就是在说笑,道:“偏你喜欢糗我。”

回了庆和堂,李老太太见了那身衣服,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剩下的便是笑容:“这色是不错。”又侧过身与季氏道。“我们两人给璇儿挑料子都太保守了,也没想过给她多试几个色,下回做新衣的时候要改一改。这个年纪的女娃,什么颜色试不得?不像老婆子我,要被人说为老不尊。”

季氏抿唇笑道:“媳妇记下了。”

等臻璇回了房,李老太太才皱着眉头与季氏道:“我与你提过吧。大嫂想有个孩子能进王府去,我想着璇儿还小,又不知道她自己怎么个想法。可我琢磨着,王府里是不是瞧上我们璇儿了?”

季氏闻言神色一惊,稳了稳心绪:“媳妇想,单一件衣服不能说明什么吧。”

李老太太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道:“多些心思总归是没错的。”

季氏知道李老太太的意思,是要让她找机会探一探臻璇的口风,她点头应了。

元宵一过,这日子也愈发快了。

臻璇往玲珑阁去了一趟,从施娘子手里接过檀木盒子,一打开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那些首饰整齐得摆放在盒子里,随便拿起一件细细一瞧都让人满意。

“真是好手艺。”臻璇夸道。

施娘子对自家师傅的手艺也很有信心,听客人夸奖,自然高兴,笑道:“再好的手艺也要有好花样才行。小姐拿来的花样真的很好看。”

让桃绫收好东西,臻璇想着要亲自与夏二爷道声谢,便问:“今日夏二爷在吗?”

施娘子一听就明白过来,道:“二爷不在,上一回的事我们玲珑阁也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小姐不怪罪已经是雅量了,不敢再受小姐的谢。”

既如此也就没有办法了,臻璇把首饰拿去给臻琼看,臻琼左挑右选,最后还是要了一根簪子。

“自己画的花样最后成了首饰,还真是有意思。”臻琼把簪子往头上比了比,道,“也该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好差事。下回你还要打什么首饰,我都帮你画。”

一转眼入了二月,季氏挑了一天到臻璇屋里坐下,道:“别整日,也休息一会。”

臻璇把书翻转放好,笑着给季氏倒了一杯茶,道:“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天气这么好,趁着有日头,和你几个姐姐一道玩一玩。”季氏喝了一口茶就放下了,握着臻璇的手,替她理了理额发。

臻璇心里满满的,能有母亲疼爱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她靠到季氏怀里,道:“是要出去玩呢。慕恩姐姐请我们花朝节时去别庄踏青。”

一听是王府,季氏便借了这个头,道:“我看你和颜家那两位小姐处得挺好的,均哥儿与世子也挺说得来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母亲(一)

被臻璇一言点穿,季氏有些尴尬,她没有回答,只是又让臻璇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一下一下抚着臻璇的脊骨。

从那年春天醒来之后,她的长女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从前那个胆怯害羞的孩子慢慢变成了今日这幅模样,知进退,明事理,谨慎却不弱懦,也不怕事,季氏说不出的欣慰。

季氏一直觉得她从没有将关注的目光从一双儿女身上移开,却是在惊讶之中,看着他们长大了。臻衡到底年岁还小,除了念书有天分之外,做事上也只一个知礼规矩。而女儿一晃眼十一岁了,也能拿一些主意了。

思及此处,季氏便想把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地告诉臻璇,而不是像一开始计划的迂回询问。她的手没有停,继续抚着,慢慢开口道:“璇儿,娘和你说几句贴心的话。大伯母那边想要同永凉王府结亲,不是现在这样的靠着季家和穆家的联系,而是让你们姐妹其中一人入王府。你出入王府最多,和颜家姐妹处得也好,所以你祖母让我来问问你,你心里怎么一个想法,就与娘说一说?”

臻璇没想到季氏会问得这么直接,这些事她已经听臻琳提过了,这会儿听来也不觉得意外,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季氏说,闷着声道:“母亲怎么看?”

“娘啊”季氏不知不觉扬起了唇角,眉目之间多了几分关怀和慈爱,轻声道,“娘自然是要为你想的。裴家是想高攀。但若不是嫡妻,而是世子侧妃,先不说娘和你祖母不会答应,长房那里也是不肯的。璇儿。裴家几百年基业,高官不少,宗亲却从没有过一位。能出一个世子妃是裴家的荣耀。”

季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声音里也带了一份叹息:“只是,再大的荣耀,娘也不舍得拿我闺女的一辈子去换。如果你和世子看不对眼,那日子太难熬了。就是看对了眼,王府规矩多,不比一般人家。娘也怕你不习惯。”

如果不是这么一番话,臻璇大约会以“八字都没有一撇”来搪塞,只是季氏这番言语之中带着太多的疼惜和怜爱让臻璇红了眼,她伸手抱住季氏,道:“娘。我没有不愿意。只是世子毕竟是宗亲,我们如何想是一回事,还要看他们怎么想。”

听得臻璇愿意,季氏晓得她定然是不讨厌颜慕安的,可若说有多少真情,只怕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能懂得的。

季氏想了想,又问:“你这几次去王府,可有察觉出什么?”

臻璇张了张嘴,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季氏没有催,等着她慢慢想。

“娘,世子与我提过一回。”臻璇说得很轻,带着娇涩和不安,只是这些事若和母亲都不能说,那又有谁能让她毫不保留、不设心防呢。“上一回和琮妹妹一起去的时候,世子那意思好像是他会和王爷王妃去提一提。迎春宴上是穆夫人让人弄湿了我的衣服,又拉着我说了会儿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世子说了什么。”

季氏有些惊讶之余,不由轻笑了起来:“这些事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不知道怎么说。”臻璇嘟了嘟嘴,靠得季氏更紧了。

这是害羞呢,季氏不禁笑意更深:“既然世子与你提过,娘心里也有底了。只是璇儿啊,咱们要站得正立得直,一来不能让王府看轻了你,二来也不能让其他人传些风言风语的,坏了你的声名。以后就是入王府,也要抬头挺胸的八抬大轿进门。”

季氏这些都是肺腑之言,臻璇心里一暖,嗓子就有些发涩了。她重重点了点头,喑哑着声音,道:“娘,我记住了。”

季氏面带笑容,柔声道:“还有一样,璇儿,要是觉得世子不好,不愿意去王府了,就直接跟娘说,娘和祖母替你做主。”

臻璇听了这话,那点儿感怀情绪都散了,扑哧笑了出来:“娘,哪就那么快就会定下的。”

“怎么不快?一转眼我的璇儿都那么大了,在娘身边也没几年好留了。”季氏说着说着声音就喑哑了,“不过没事,还有衡儿在,娘等着他长大了娶个媳妇来孝敬娘。”

臻璇靠着季氏,撒娇道:“娘,我和弟弟肯定孝敬您,您放心。”

母女两人又说了些贴己话,等李老太太歇午觉起来,季氏才牵着臻璇的手过去老太太屋里。

挽琴正在替李老太太揉额头,季氏摆摆手,让她不用起来请安。

李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老喽,歇午觉都觉得越歇越累。”

臻璇说了几句俏皮话逗李老太太开心,挽墨打了帘子进来,说臻琳打发了人来请臻璇过去。

季氏正想和李老太太单独说会话,便让臻璇去了。

挽琴是个会看眼色的,等臻璇一走,她给李老太太和季氏添了茶水之后,也出去了。

季氏把和臻璇的对话与李老太太说了一说,道:“世子应当是中意璇儿的,璇儿也不反对。”

李老太太颔首,叹了口气,道:“这样倒也不意外,说起来世子也就比璇儿大几年,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懂那么多,那么一点点朦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过了反倒让人说闲话。”

“媳妇也是这个意思。”季氏看着李老太太,恭敬答道,“媳妇也同璇儿说了,要站得正立得直,不能让人看低了。”

“你是璇儿的母亲,这些话你说妥当。”李老太太赞许地看了季氏一眼,这些年看这个儿媳妇是越发满意了,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心态平和了的缘故吧。

臻璇到了庆荣堂,想着先给马老太太请了安之后再去寻臻琳,却不料在马老太太的院子外头和臻琳不期而遇。

臻琳抿着唇,眉头微蹙,见了臻璇来,她低声道:“原本是叫你过来陪我下棋的,这会儿下不成了。”

臻璇不解,亦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臻琳凑过去附耳与臻璇道:“简直闻所未闻,李姨娘说八弟调戏她屋里的丫鬟。”

臻璇闻言也惊讶不已,这算什么事情?臻徽比臻璇还小几个月,也就是十一岁的年纪,而臻璇虽然是和臻徽来往得不多,却也不相信臻徽会做这种事情。

“那个丫鬟呢?”臻璇问道。

“撞了柱子,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原来,就在刚才,李姨娘寻身边的丫鬟,寻了许久才见她躲在屋里哭,细细一问才知道是臻徽调戏她。

李姨娘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一状告到了段氏跟前。段氏听了亦是目瞪口呆,叫了臻徽来,臻徽根本不认,那丫鬟羞愧难当撞了柱子。李姨娘哭着喊着闹到了马老太太跟前。

臻琳刚说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身一看是久不露面的陈姨娘。

陈姨娘红着眼眶,疾步赶来,见臻琳和臻璇站在院子外头,赶忙上来拉住,道:“四小姐、七小姐,她们那么说八爷,奴是绝对不相信的。小姐们陪奴进去在老太太跟前说一说好话,千万要问清楚一些。四小姐,您平日里照顾八爷和十小姐,您也不相信会出这种事情吧?”

陈姨娘是急坏了,说着说着声音就哑了。

臻琳并不喜欢陈姨娘,可陈姨娘说得对,她也不相信,叹了一口气,道:“先进去吧。”

陈姨娘忙不迭点头,臻璇本来想走,只是对着陈姨娘期盼的目光,她到底有些犹豫。

段氏和陈姨娘的妻妾争斗不是她一个做侄女的可以评说的,只是陈姨娘这份做母亲的心让她想起了季氏,之前季氏亦是如此想要确定她的心意,就怕她会受一丁点委屈。而现在的陈姨娘不过是在寻救命稻香,能抓着一根是一根,只要那一根是不相信臻徽会做糊涂事的。

见臻璇也往院子里走,陈姨娘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

守在屋外的不是采梅而是锦虹,显然这件事马老太太相当重视。

锦虹见臻琳、臻璇与陈姨娘一道来了,面上有些为难:“老太太在气头上呢。”

陈姨娘听了这话更是着急了,只是再着急也不能越过臻琳和臻璇,只能含泪看着她们。

臻琳微微点头示意她明白,低声道:“我进去劝劝,姐姐放心吧。”

马老太太并没有吩咐过不许人进去打搅,锦虹不敢拦她们,打了帘子让她们进去。

屋里头人不少,马老太太满脸怒容坐着,段氏坐在下手,李姨娘站在后头,中间臻徽、臻环跪着,还有两个臻璇不认得的丫鬟。

等上前请了安,马老太太扫了她们一眼,冷声道:“怎么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母亲(二)

晚了一个小时不好意思——

马老太太端坐在软榻上,手边的小几子上放了一只紫铜雕花香炉,点的是檀香。也许是点了有些工夫的缘故,香气不浓郁,烟都是薄薄一层。

马老太太闭着眼,一动不动,跟一尊菩萨一般,她越是如此,下面的人就越是紧张。

屋里头落一根针都能听出声儿来,谁都不敢喘大气,就怕老太太发作起来。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马老太太才慢吞吞开了口:“香太淡了,戴嬷嬷拿去添一些。锦虹,给四丫头、七丫头搬两把绣墩来,十丫头想跪着就让她跪着吧。”

说完,马老太太又不开口了。

戴嬷嬷提着香炉出去了,锦虹搬绣墩,她手脚麻利,声响却很小,只做事不说话,等放好了绣墩又站到了马老太太的身后。

臻璇与臻琳对视一眼,福身作谢,虚坐在绣墩上。

戴嬷嬷没过一会也回来了,从大伙身边经过时,臻璇就闻到了浓浓的檀香味,烟也大了许多。

马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道:“年纪大了,脑子都不清楚了,没有这些东西清明清明,哪里还想得转那么多事啊。这家里老老少少的多少人,每个人心里又都住着人,我老太婆老眼昏花。没有用喽。”

段氏一听这话,脸上一白,作势就要起身请罪,把没替老太太分忧的罪过全部揽到身上来。

马老太太摆了摆手让段氏坐回去。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臻璇,目光炯炯有神,哪里有一点儿不清明的样子:“七丫头。六弟妹这么些年苦是苦的,可到老来过得可比我舒坦多了,哪里有那么多乌漆嘛糟的事,一个媳妇两个孙,多省心。”

这些话是对着臻璇说的,却不是说与臻璇听的,臻璇只低低应一声就算过去了。若真回一番话反倒是没眼色了。

马老太太很是满意,这四丫头也好七丫头也好,都是聪明底子,为什么这家里旁的人就不能学着一些呢。

她冷眼扫了一眼陈姨娘,缓缓道:“你也真是心急。”

陈姨娘闻言嘴唇都白了。还没请罪就听李姨娘不咸不淡的一句:“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就知道八爷有错没错?”

李姨娘这话是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那声音却偏偏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陈姨娘正好面对着马老太太,眼尖地在马老太太面上寻到了一丝不耐,她心里一下子有了底,道:“老太太,奴是八爷的姨娘,八爷是从奴肚子里出来的,八爷是个什么脾性。谁都不会有奴这个做姨娘的清楚。八爷蒙老太太怜爱,这两年亲自带在身边抚养,更应该懂事聪慧了。别的小错大错奴不敢说,只今日李姨娘告的这一样,八爷绝对不会做。”

马老太太睨了陈姨娘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么说。你不管不顾地跑出来,还拖上了两个丫头,是怕我老婆子听信错了人,污了臻徽,是不是啊?”

陈姨娘眼神倏地一紧,低下头复又抬眼看着马老太太:“老太太,再亲亲不过肚子里出来的,奴做姨娘的挂念八爷的这份心,还望老太太体谅。谁说八爷不好,奴都会焦急,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臻璇低垂着眼听着,听到这里不仅抬眼看了陈姨娘一眼,陈姨娘闭门思过了一年多,说出来的话都一套一套的,比从前更有章法了。这些话落在马老太太耳朵里,应当是中听的。

果不其然,马老太太面上缓和了一些,端起小几子上的茶盏吹了吹沫子,抿了几小口。

李姨娘见此就有些着急了,张口唤了一声“老太太”。

段氏心里也跟火煎一样,这会儿她若还看不出马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她这些年的媳妇也就白当了。

听见李姨娘的声音,她一抿嘴,扭头瞪了她一眼,声音不重却十分严厉:“要是别人说大丫头如何如何,你还不第一个跳脚了?老太太自有定夺,你着急什么!”

李姨娘被段氏一训,慌得垂下了脑袋,段氏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若是在以前,李姨娘吃了亏,陈姨娘面上的讥笑总是少不了的,可这会儿陈姨娘却跟没听见一样。

门外的帘子又被打了起来,进来的是孙氏。

见是孙氏,马老太太脸上有了笑容,赶忙让锦虹看座,慈爱道:“你怎么也来了?辰哥儿和圆姐儿呢?”

孙氏笑得温婉,答道:“哥儿和姐儿刚醒来没一会,母亲让人炖了蛋羹,他们正吃着呢,等晚些再来给老太太磕头。是大爷听说了老太太这儿训八爷,不知道八爷做了什么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大爷做长兄的心里愧疚,他咳嗽没好不敢来老太太这里,就让孙媳过来看一看。”

孙氏一席话不仅说得马老太太高兴,连段氏都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宝贝辰哥儿和圆姐儿,听得自己使人炖了蛋羹,一会儿训起人来也会给自己留几分颜面,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夸孙氏会说话。

马老太太点了点头,对臻徽道:“你瞧瞧你,让你兄弟姐妹记挂的。把事情好好说一说,老太婆不会冤枉了你。”

相比起臻环的梨花带雨,臻徽面无表情地跪着,之前陈姨娘没进来之前,马老太太也没问什么,光听李姨娘一人告状。

李姨娘有多不喜欢他们兄妹,臻徽心里很清楚,莫名其妙被套上这么一个罪名,怎么可能不生气。等陈姨娘急匆匆来了,他的心里才好受一些。这个家里,谁能比陈姨娘和臻环更心疼他了?至于嫡母段氏,不趁机落井下石,他就该知足了。

听了老太太这么说。臻徽抬起头看了看孙氏、臻琳和臻璇,大哥大嫂没为难过他,有时候在老太太和段氏要发作时还求过情。臻琳和臻璇肯陪着陈姨娘进来,也算帮了他一把。

臻徽又看着马老太太,祖母对女娃儿亲切,对男孙严厉,平日里臻德都没少挨打挨骂,他这个庶出的孙子也不算受委屈了。

想明白了这些,臻徽的胆子也大了不少。道:“老太太,孙儿知道今天撞柱子的丫鬟叫蓝荷,常常在李姨娘身边伺候,有时来老太太这里李姨娘也带着她,所以见过几次。但是也仅仅是见过几次而已。说孙儿对她怎么样怎么样那全是瞎编出来的,孙儿连话都没跟她说过。”

臻徽说得很坚决,李姨娘见此一跺脚,想说话又不敢说。

马老太太不置可否,又看着跪在后头的两个丫鬟,道:“跪了也有一会了,你们也说说吧。”

那两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了半天。才由一个穿青衣的丫鬟回话:“奴婢叫蓝梅,和边上的蓝竹还是撞柱子的蓝荷都是姨娘身边伺候的。今日姨娘要寻蓝荷,奴婢们四处找都找不见,最后才见蓝荷哭着缩成了一团,问她话就说是八爷”说到这里,蓝梅的声音轻了下去。缩了缩身子,才又道,“后来奴婢们都跟着去了大太太那儿,八爷来了说没这么回事,蓝荷羞不过,一时想不开就撞了。”

“就是这样?还有别的吗?”马老太太问道。

蓝梅见李姨娘瞪着她,心里发慌,道:“蓝荷是这么说的。”

“荒谬!”马老太太一拍桌子,道,“没有一丁点儿证据,光靠一个丫鬟的两片嘴,就能说臻徽如何如何了?是不是改明儿再多加几张嘴,就能说我老婆子如何如何了?”

李姨娘闻言只觉得头都炸了,若是在自己屋里,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蓝梅一番,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她涨红了脸,赔笑道:“老太太消消气”

下面的话全被段氏打断了,段氏寒着脸,训道:“没点根据的事,你非要闹起来。你那丫鬟也是个狠的,直接就撞我那儿了。这还不够,我又叫大夫又抬人的,你却哭着喊着到老太太跟前来说理,你说你这是说的哪门子理?”

马老太太哼了一声:“别觉得硬气了,一个姨娘诬赖主子,若没个说法,别说孩子心里不服气,我也不高兴的。”

这是在说李姨娘因为臻珂给夫家生了儿子就轻飘飘起来了,李姨娘的身子晃了晃,扶着椅背才算站住了,红着脸,道:“老太太说得是,是奴没考量清楚。”

马老太太不愿意和李姨娘多纠缠,她还是了解李姨娘的脾性的,如果是无中生有她是没那个胆子往臻徽身上泼脏水的,那个撞柱子的丫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把罪状往臻徽那里推,这个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段氏一看马老太太那寻思的模样,心里就道不好。

这次的事,几个孩子都来了,一副兄弟姐妹和睦的样子,这是让马老太太满意的。可偏就是臻德没露面,平日里臻徽和臻德同进同出,连闯祸都在一起的,怎么偏就臻徽被训诫的时候臻德没了影子?

臻德不在这里,马老太太单单怪他不懂兄弟情分也就算了,万一把事情算到了臻德头上,以为又是臻德惹了事要臻徽顶罪,那就麻烦了。

可要说臻德会稀里糊涂地去打蓝荷主意,段氏也不相信,自己儿子自己清楚。

段氏心里着急,巴不得现在就出去叫人寻了臻德来,可惜马老太太跟前,她没有办法。她只好开口劝道:“老太太,既然是没凭没据的事情,就别让孩子在地上跪着了,这才二月里,孩子受了委屈又受了寒,夜里病起来就不好了。”

马老太太斜斜看了段氏一眼,半响才哼笑一声:“你且安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一章 母亲(三)

李姨娘捏着帕子站在段氏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看这样子,别说马老太太不想罚臻徽,连段氏都换了风向,这可不太妙,等臻徽出了这个门,后面的事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李姨娘轻轻咳嗽了两声,想借此示意段氏,莫要轻易算了。

段氏听见了却没回应,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的都是让马老太太不要念上了臻德。臻德已经有一样不关爱手足的错能让马老太太拿捏了,她若还头脑发晕这个时候没凭没据的难为臻徽和臻环,马老太太岂不是更要恼她了。

恼她也就算了,恼了臻德那才是她揪心的呢。

李姨娘见段氏没反应,又揉着嗓子咳了两声。

马老太太听见了,横扫了一眼过来:“李氏这是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呐。”

李姨娘缩了缩脖子,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正好瞧见那香炉青烟袅袅,赶忙道:“回老太太话,这烟儿重,奴不小心呛着了。”

马老太太了然颔首,李姨娘刚把悬着的心放下,又听马老太太问:“我记得你也是点香的,点的也是檀香吧?平日里闻惯了的,怎么这会儿就呛着了?”

李姨娘赔笑道:“老太太细心。奴点的那种没有烟。”

“哦,没烟的。”马老太太目光一凌,拍着桌子道,“你屋里用的倒是好货,改天也拿来让我试试这没烟的?”

李姨娘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屋里用的比老太太这里的还好,这个帽子扣下来。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李姨娘马上闭嘴了。

段氏见李姨娘终于消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马老太太似乎并不想为难自己。她理了理思绪,道:“臻徽、十丫头,都起来吧。还都是没有影的事。等蓝荷醒过来,我再细细问问,既然没做过,也就不用担心。”

臻徽低低应了一声事,段氏能这么说,他也就见好就收吧,再闹下去也谋不来什么好处。

臻环吸了吸鼻子。抬眼瞪了李姨娘一眼,张口道:“太太,一定要问问仔细了,那个丫鬟信口开河,不是个好的。”

听了臻环这话。段氏反常地点头,放暖了声音:“放宽心吧,回屋里去洗把脸,哭得跟个花猫一样,不会诬赖你哥哥的。”

段氏这样的态度让臻环和臻徽都是一怔,一时也就忘了起身。

臻琳赶忙过去把臻环拉起来,轻声与他们兄妹道:“扶着你们姨娘回房去吧。”说完,给臻环递了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再咬着李姨娘不放了。

臻环分得清好坏。揉了揉跪麻了的膝盖,与臻徽一起去搀陈姨娘。

陈姨娘推开他们的手,给马老太太磕了个头,道:“老太太,奴还是闭门去,八爷和十小姐劳您多费心。”

比起让段氏带着孩子。陈姨娘更愿意让马老太太带,虽然是庶出的孩子,可在诰命夫人身边抚养大的,总归好听一些。

见马老太太慢慢点了点头,陈姨娘才站起来,与臻徽、臻环一道出去了。

段氏等那三人一走,又与蓝梅蓝竹道:“你们回去看着蓝荷,醒了就给我传个话。”

段氏处置完了这些,才换上笑容与孙氏道:“婉芸,你去看看辰哥儿和圆姐儿吃完蛋羹没有,让奶娘抱过来吧。”

孙氏知道段氏想找台阶下,赶忙起身让丫鬟去传话把孩子抱来。

见了曾孙,马老太太眉开眼笑,把圆姐儿抱在软榻上由着她爬,又捏着辰哥儿软绵绵的小手哈哈大笑。

段氏趁着马老太太高兴,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马老太太一个眼刀子打断了。

“老大媳妇你事情多,不像老婆子我就剩下逗孩子这么点活了,你忙你的去吧。”

段氏诺诺点头,马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这事不能就这么打太极和稀泥,一定要给个说法,她心里忍不住骂了李姨娘两句没事找事,面上恭敬地退了出来。

臻璇和臻琳与孙氏说着话,时不时就被圆姐儿口齿不清不晓得在念叨些什么给逗笑了,一时其乐融融。

等日头偏西了,臻璇才从庆荣堂出来。

臻琳送到了门外,低声与臻璇道:“那丫鬟真有胡诌这么大的胆子?”

臻璇一怔,她知道臻琳并不相信臻徽会做那种错事,但是这事到底是闹起来了,蓝荷为何要诬陷又为何恼得撞柱子,一时三刻也说不清。她叹了口气,道:“祖母也说,人少有人少的好。”

臻琳闻言不禁苦笑摇头:“长房就是人多。”

臻璇回了庆和堂,与李老太太和季氏说了这件事。

李老太太听完,摇了摇头:“李姨娘晕了头了,真以为大丫头有了儿子,她就能随心做事了?老大媳妇也是,这几年由着她胡来。”

秦嬷嬷递了杯茶给李老太太,道:“到底是大太太的陪嫁。”

“陪嫁才更要一心。”李老太太喝了口水,道,“旁人的事,我就说说,不会生气的。璇儿,这嫁妆是女子的脸面,陪嫁的丫鬟也是脸面。心里想法多的也就算了,更怕不顾多年主仆情意背后捅你一刀的,那才是没处哭去的。”

突然就绕到了这个话题,臻璇一怔,红着脸道:“桃绫挺好的。”

李老太太闻言笑了起来,回头看秦嬷嬷眼底也带着笑,她道:“可没说桃绫不好。”

季氏嘴角含笑,道:“一个桃绫可不够。母亲,我琢磨着是不是再给璇儿选几个机灵的?”

“挽墨年纪小,除了毛躁之外也没什么毛病,至于挽琴”李老太太没有再说,扭头与秦嬷嬷道,“等过些日子去和老六媳妇打声招呼,什么时候牙婆来,留两个干净的给我。”

季氏又拉着臻璇问了问臻徽那件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那个丫鬟叫蓝荷?”

臻璇见季氏若有所思的模样,道:“母亲知道她?”

季氏欲言又止,看了李老太太一眼,又看了看臻璇,末了还是道:“蓝荷应该是她去了李姨娘那儿当差之后改的名字,母亲,她是不是就是以前的巧果?”

季氏这么一提,李老太太也有些印象了,眯着眼儿想了一会,才道:“这一晃都四年多了吧,女大十八变,若不是你提起来,她便是站在我跟前我都不一定记得。这事儿我们说的都不准,给老大媳妇带个话,让她自己问去。”

臻璇还想问,可是季氏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她也就只好闭上嘴。

等过了几天,臻璇才从臻琳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段氏回去之后就骂了李姨娘一顿,李姨娘心里憋得慌,只好又去寻蓝荷问她为什么乱说话。

蓝荷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人倒是醒了,两只眼睛瞪着承尘没个神,李姨娘没办法,只能作罢。

段氏晓得了蓝荷有可能是巧果的时候,面上有些难看,还是细细去查了,等查回来,这事也就有了说法。

巧果的爹以前是长房的一个车把式,那一年大雪路滑,五老爷又是有急事,想着不出城应当不妨碍,就让巧果的爹驾车出去了。

哪里晓得就真的出了事,马车翻了,五老爷摔伤了腿,巧果的爹也伤了,顶着一口气把五老爷背了回来,结果自己没抗住,伤口化脓又受了寒,冬天没过就没了。

巧果的娘带着巧果哭到了裴家门口来报丧,门上认得她们娘俩就带到了庆荣堂。曹氏念着是巧果的爹忠心,若不然五老爷那娘胎里出来就不好的身子只怕也挡不住的,使了人去给巧果的爹办丧事又给了些银子。那时候季氏会过去陪曹氏说话宽心,因此在那里见过巧果。

前两年巧果卖进了裴家当丫鬟,改了名字叫蓝荷。

本来这事也就完了,偏就是前些日子臻德吹牛吹失言了,说出那一年他和臻徽淘气给马儿下了些巴豆,那些马都虚着脚下不稳。

这些话传到了蓝荷耳朵里就跟晴天霹雳一样,原来她爹爹会出事除了下雪路滑,更因为马儿脚上没劲,这么一来,就把臻徽和臻德怨恨上了。她不敢招惹臻德,只能诬陷臻徽。

马老太太听完气得不行,说儿时顽劣不懂事,造成了那样的结果也没有办法,可现在大了还不知道收敛,竟然以此为荣,四处吹嘘,当真是不可饶恕。

要不是孙氏、臻瑛、臻琳几个劝着,马老太太就要把臻德好好教训一顿。

段氏也是气,气臻德没个收敛,拉过来就是两个耳光:“我为你透了心了!”

说完,眼眶一红就落眼泪,臻德吓哭了,也顾不上脸上痛,抱着段氏的腿直认错。

马老太太也是无奈,与臻德道:“你哪回不认错?认错了可有改过?我老婆子也就罢了,你母亲迟早要被你气死。”

臻德磕着头,哭得脸都花了:“孙儿改,孙儿真的改。”说完,又抱着段氏哭。

段氏亲生了两儿一女,便是臻衍和臻琳再懂事省心,她最疼的还是臻德。打在他身上她自己也痛得不行,也不管脸面不脸面,抱着小儿子哭,只盼着这一回他真的能晓事,过几年送去大老爷身边养,她也好多放心些。

臻璇听完这些心里也唏嘘不已,段氏平日里贤惠端庄的模样堪称大家族媳妇的典范,可真的牵扯上臻德,她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第一百五十二章 花朝(一)

二月十五花朝节,永凉王府的帖子早早就下到了裴府,相约午后一同出城去往别庄赏花踏青。

今天的春天特别早些,桃花树枝上已露了花根,迎着翠绿色的芽儿格外惹人喜爱。

十五这日臻璇起得早,桃绫伺候着换了一件杏色百褶长裙,外头套了桃红的对襟半身袄子,袖口镶了一圈兔毛,瞧着喜气精神。

桃绫一拍手,笑道:“这才是春天的模样呢。”

因着午后才出门,臻璇收拾妥当之后就先去了庆荣堂。

姐妹们都凑在马老太太屋里,围在小桌边上拿着彩纸捡花儿。

臻琳见臻璇来了,赶忙招手道:“过来一道剪。”

臻璇先请了安,马老太太笑着摆手道:“跟她们一道玩儿去。”说罢又与屋里的婆子丫鬟们道,“还是丫头们好,这又是剪头花又是赏红的,让人羡慕得紧。”

戴嬷嬷赔笑道:“老太太年轻时不也剪头花吗,奴婢记得有一年老太太剪了一枝杏花插头,便是走近了,只要不仔细瞧,还都当是真的呢,家里姐妹们都夸。”

马老太太闻言眯了眯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会,才笑道:“那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难为你还记得。”

戴嬷嬷笑而不语,小丫鬟们顺着马老太太的话,赞了几句戴嬷嬷好记性。

马老太太开心,屋里无论是小姐还是丫鬟们都放松,臻璇剪了一串桃花,拿在手中比划着看。

臻琪嘻嘻一笑。从她手里拿过了桃花,道:“这花儿剪好了就要插上头的,七妹妹你别动,我帮你戴上。”

臻璇只好不动。让臻琪帮她戴上,等臻琪弄好了,她一脸严肃地看了一会。才又笑了起来,道:“不错不错,好看。”

马老太太听见了,也往这边看。

戴嬷嬷忙道:“七小姐,转过来让老太太瞧瞧吧。”

等臻璇起身站过来些,马老太太才看清楚,大笑道:“确实好看。人比花娇。”

边上一阵附和之声,臻璇红了脸,谢了几句之后又回去与臻琳坐到了一起。

剪了头花,彼此帮着戴上,都是十几岁的小丫头。一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玲珑可人,当真是各有各的吸引人的地方。

马老太太高兴,又拉着进来说话的曹氏说了一会,把几个丫头都夸了一遍。

又剪了各色的花笺,丫鬟送上红绳,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到院子里寻了花枝挂上,嬉闹着求了花神。

等庆荣堂里提前开了午饭,姐妹们都用过之后,马车也都等在了外头。

花朝节踏青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慕恩、慕艺怕来的宾客们尴尬,只请了相熟的或是沾亲带故的几家。

在城外集合时,臻琪透过马车的帘子往外瞧了瞧,道:“我看见了傅家,还有王府的姻亲程家,好像还有另一家。我没认出来。不过韩知府家的车驾我没瞧见,估计是上几回那韩四娘太过分了,慕恩姐姐也不愿意请她们来了。”

别庄是半山腰,上山之前,透过帘子瞧见了连绵的油菜花田,蓝天白云下的黄色美景让人不由心情大好。

吹苑野风桃叶碧,压畦春露菜花黄。当真是踏青的好时节。

等到了别庄,抬眼看着层层叠叠的屋檐瓦片,明黄色的琉璃檐首雕龙刻凤,这里以皇家行宫的定制修建,自是气派非凡,与甬州城里的其他建筑完全不同。

甬州民宅无论是街边小户,还是名门大宅,用的都是青砖灰瓦,若是阴天云重,一眼望去,就和天色融合在了一起。宅中柱子也以黑漆覆面为多,所有的色彩都像极了水墨画,黑的灰的白的,一层一层。

而京中皇城则明艳多了,红色不说,明黄色自然是少不了的。

见几个妹妹都在认真看,臻瑛轻声笑了,道:“你们若有机会去趟京城,见一见真正的皇宫,那才是真的气派。”

臻琪一怔,扭头看着臻瑛,道:“三姐姐进过宫?”

臻瑛被臻琪这么直白的问题问得脸上一红,却也没有胡诌一通,道:“没进去过,皇宫那么大,在远处看也很好看的。”

裴家姐妹围在一处说话,傅凌遥跑过来,挽了臻琪道:“姐姐们在说什么趣事,可别落下了我。”

“落下谁都落不下你。”臻琪笑得开怀。

果真,一旦玩闹起来,最有精神的便是傅凌遥。

别庄之中有一处花林,绕过花林,后头就是一片空旷园子。

傅凌遥带了一只鹞子来,是个全身黑色的雄鹰,丫鬟刚取出来就让几个小姐看得啧啧称奇。

傅四爷在一边摇头,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道:“跟你说过带只鲜艳一些的来,却一定要拿六弟他们平日里玩的这只,真当自己是个小子了。”

傅凌遥才不管,冲傅四爷扮了一个鬼脸:“有什么关系,弟弟们能玩的我也能玩。”

边上傅家几个兄弟跟着起哄,道:“我们练功夫你练吗?”

傅凌遥豪气地一抬下巴,道:“你们肯偷偷教我,我就练!”说完她把鹞子的线轴塞给臻琪,自己拿着鹞子,道:“你扯好了线,我跑出去。”

说罢,傅凌遥就高高举起了鹞子,一路后退着跑,把边上的丫鬟婆子吓得惊叫连连。

等那鹞子终于飞起来了,傅凌遥咯咯笑了一阵,扭头对那些丫鬟婆子道:“慌什么,怎么会有危险,这么小的胆子可不配做傅家人。”

傅四爷也是习惯了,叮嘱了婆子们照顾好傅凌遥,与臻律道:“六爷与我去下一盘棋?”

一只鹞子上了天,孤零零的有些寂寞,颜家的丫鬟又去取了几只来。臻琪把黑鹰交给傅凌遥,拉着姐妹们一块挑鹞子玩。

臻瑛在花厅与程家的姐妹说话,一会儿的工夫,也都成了各玩各的,慕恩、慕艺忙着招呼人,便叫了茯苓给臻璇她们领路,逛一逛这别院。

别院占地颇大,天井院子一道套一道,明明瞧着已经没了路,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面走一面与窦家的几个小姐说话,窦家在迎春宴上已经见过一次了,这会儿也不算陌生。窦家原来都住在京城,去年才搬回了甬州。窦家三太太论起来是永凉王妃的舅母,边上这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实际上辈分比慕恩、慕艺都大了一轮。

跟着茯苓穿过抄手游廊,又看了几处花园,窦十一娘就有些走不动了,找了一个假山上的亭子坐下,道:“我们歇歇,腿儿发酸呢。”

茯苓赶忙分了几个丫鬟去拿水的拿水,拿点心的拿点心。

窦十三娘却不肯,拉着十二娘、柳亦晚要去前头看园子,臻璇也累了,和臻琳一道留下。

等喝了茶,用了点心,精神气也一点点回来了。臻璇抬眼瞧见那园子里桃李皆艳,笑道:“我去寻她们。”

从假山上往下看,这园子似乎并不大,可等走近了才发现种满了桃树,树枝繁密,竟是不晓得十三娘她们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臻璇寻了寻没有收获,干脆放缓了脚步看着满目的桃花,清风之中幽香密密,不时有花瓣飘落缠在发梢肩头袖口,似乎在这儿走上一阵,就能忘了所有俗事一般。臻璇深吸了一口气,愈发往深处走去。

这般漫无边际地走反倒是寻见了尽头,尽头便是抄手游廊,只是并非台阶处,而是护栏。

臻璇叹了口气,正想着沿着游廊走,定能找到上去的地方,却听见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怎么下去的?”

臻璇抬头,颜慕安站在不远处几分惊讶几分失笑地看着她。

不自禁的,脸上就红了,臻璇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尴尬道:“从那边进的桃林,走着走着就走迷了,等出来了就是这里。”

颜慕安含笑走到扶手边,本欲伸手拉臻璇,可看臻璇的长裙,便是他搭一把手,这个高度也是上不来的。

颜慕安指了一个方向,道:“你往那边走,就能上来。”

臻璇点点头便要走,颜慕安一眼落到了她头上的桃花花纸上,问道:“你好像格外偏爱桃花?”

臻璇一怔,回过神看着颜慕安,道:“怎么这么问?”

颜慕安的笑容温和,微扬的唇角让臻璇都跟着想露出笑容,连对方抬手从她的额发上取下一片桃花都没有丝毫的不安和防备。

直到那人盯着桃花细细瞧,臻璇的耳根才烧了起来,局促地低下头。

颜慕安似乎是浑然未觉,反倒是说起了另一样事。

他说,近来京中女子都喜欢画桃妆。

选用的是春日里盛开的桃花,细细研磨,制成了桃色的胭脂,取来点于眉梢上,画出花瓣模样。那样子就仿佛是桃花花瓣不经意间就落在了那儿。

人面桃花,只看一眼,就觉得回到了春日,连脚步都沾染了香。

颜慕安说得很详细,臻璇不知不觉间抬起了头,那样的妆容并不繁杂,只于眉梢处点睛一笔,到真是精致,光是这么听着,就有些向往了。

颜慕安说完,伸手从桃树上折上一段枝条,递给臻璇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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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花朝(二)

晚了一刻钟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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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送到面前的桃花枝,臻璇微微一怔,本能地抬手接过,而后她看见颜慕安笑了。

颜慕安扬着唇角,笑意温和浅淡,仿若那桃花并不是落在了园子里,而是落入了他的眼睛,荡开了一层层涟漪。

在涟漪之中臻璇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几乎是难以抑制的心慌和娇涩,她垂下眼帘,只看桃枝不看人。

桃枝细长,握在手中并不觉得刺手,枝杈上几处三三两两的桃花盛开,又有几处翠绿青芽冒出,这幅初春景致,让人不觉微笑。

颜慕安亦看着臻璇,记忆里她的身影一直和桃花相叠,那一年季家后院,冬日王府茶碗之中绽放的桃花,一幕幕与眼前这个站在桃树下握着桃枝的模样合在了一起,娇俏得叫人再难忘怀。

颜慕安想,人面桃花四个字,自己当真是没有说错的。

“迎春宴那日”颜慕安的声音很低也很柔,他见臻璇以目光询问,他复又一笑,道,“你走之后,二叔母去”

臻璇认真听着,颜慕安是想告诉她那日穆夫人为何会要见她,那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只是话未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少年们爽朗的笑声。

颜慕安循声望去,原来是窦家几个兄弟逛园子逛到了这边,颜慕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窦家兄弟也瞧见了颜慕安。点头示意之后就走了过来。

颜慕安一个侧身,想挡住臻璇,臻璇也是心惊,没有多想直接蹲子。藏在了游廊外头。

听着那几个人越来越近,听着他们和颜慕安说话,臻璇连呼吸都屏得低低的。就怕让人发现自己藏在这里。

不管她和颜慕安心中怎么想,这样的相处情景在一切未明朗之前并不适合传扬。臻璇记得季氏的交代,即便是高攀,也要抬头挺胸地王府。

虽然借着姻亲的名号说一会儿话并不算什么,可此刻颜慕安在游廊之中,臻璇却在游廊外的园子里,持花相对。低笑细语,到底是于名声有碍。

所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颜慕安也想借着身形挡住她,不让窦家人见到。

臻璇握紧了手中的桃枝,颜慕安向来是细心的。她还记得他替她打灯笼时那半侧的身影,脚下淡淡的灯笼光晕让人安心。

窦家兄弟并没有说太久,虽然年纪相仿,可辈分上来说他们是颜慕安的舅舅,而颜慕安的身份又不一般,多说反倒彼此尴尬,便匆匆问候几句也就算了。

等那脚步声又一点一点远了,臻璇才松了一口气,等头上传来颜慕安的失笑声。她才慢慢站了起来。

“委屈你还要躲起来。”颜慕安抿着笑道。

臻璇摇了摇头,想再问一问之前被打断的话,只是见颜慕安完全没有再说的意思,便也只好作罢了。

为防着再有人遇见,颜慕安替臻璇指了路,道:“去吧。你那几个姐妹许久不见你,应该也在找你了。”

臻璇颔首行礼,沿着颜慕安指的方向走,一开始还是缓步而行,到后来到底压抑不住心中的那些情绪,脚步都快了许多。

等出了桃花林,又在一汪小池边见到了柳亦晚和窦家姐妹,臻璇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柳亦晚转过头来,见臻璇手中握着桃枝,笑道:“你折花去了?”

臻璇脸上微红,道:“刚在桃花林里走迷了,见这花好看,便折了一段。”

说完臻璇抬起头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空中几只鹞子飞舞,鹞子飞得高了,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图样,只那只全身通黑的雄鹰特别醒目,她扑哧笑了,道:“咱们甬州的姑娘里,也就她最有男儿气,让人好生羡慕。”

这话引来一阵轻笑,原来人人都是如此想的,却也没有哪个真的能像武家出身的傅凌遥一般随性自在。

直到日头偏西,用过一些点心填了肚子,才结伴下山。

上马车之前,在人群之中臻璇瞧见了颜慕安的身影,举手投足之间翩翩少年模样叫人不知不觉就暖了心绪。

回到裴家进了庆安堂,让桃绫翻出了一只釉白瓷瓶装了一些水,将桃枝插上摆在桌上。这才换了一身衣服去和李老太太与季氏请安。

“玩得可好?”李老太太关心问道。

臻璇点头,将今日踏青之事慢慢说了,尤其是傅凌遥的黑鹰鹞子,让李老太太都忍不住笑了。

与颜慕安园子相遇那一段却是隐过了,无人时和季氏撒娇轻语还行,当着李老太太和秦嬷嬷、挽琴几个的面,她实在说不出口。

花朝节之后,春意一日比一日浓了,似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绿色全冒了出来。

臻璇支着下巴靠在窗边看满园春色,臻琳手上一针一针绣着花,冷不禁地开口,道:“早上王府来了帖子。”

臻璇闻言扭头看着臻琳,问道:“给谁的?为了什么事?”

“两张帖子,一张是慕恩姐姐请你的,另一张,是穆夫人请六叔母的。”臻琳说到这里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

晓得臻琳是笑话自己,臻璇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臻琳笑得更开心了。

臻璇扭转头继续看着窗外,慕恩请她去也算是寻常事,可请家中长辈却是头一回。要是穆夫人请的是季氏,还能说是姻亲串个门,只是请的却是周氏,看来想见周氏的不仅仅会是穆夫人了吧。亦或是有人想让穆夫人出面问一些事。

为的会是什么,自然是她和颜慕安的事情了。从帖子一到裴家,长辈们也就都品出味道来了。

周氏为此特地跑了一趟庆安堂,仔细问了李老太太和季氏的意思。

李老太太看着那请帖。开口道:“他们是皇亲,说话做事其中弯弯道道肯定比我们多得多,又是头一回。大约不会说得很明白。老六媳妇你先去听一听他们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心平气和的,自然是好的;若是言语之中对我们璇儿有一丁点的低瞧,我舍不得。”

周氏知道李老太太的心情,她这么大把年纪了底下就臻璇和臻衡两个,委屈了谁都跟要了她的命一样,一心一意就指望着孩子能有个好将来。

周氏郑重点了头。道:“您放心,我会仔细谨慎一些,往单个儿说,是七丫头一辈子的事,往整的说。是咱们裴家的脸面,是家里这么多丫头的事。”

李老太太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又补了两句:“这事还是再问问大嫂,也要去京里细细问一问老大。而且前头三丫头她们都没有订下,璇儿就这么越了过去,若是打小的娃娃亲也就算了,这时候谈”

臻璇前头还有臻瑛、臻琪、臻琼未订下,臻琪、臻琼年纪不算大。心思也不在那上头,应当无碍。偏就是臻瑛,眼瞅着要及笄了,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过年时又因着尤氏在信里说这些,气得摔东西。

想到这里周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会和大伯母说一说的。”

帖子上订的日子是三天后,两位老太太的意思是尽量低调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管王府那边出什么招,他们都好应付一些,免得人多嘴杂的多出事端。

马车进王府侧门,引路的依旧是茯苓,去的也还是晚枫亭。

慕恩、慕艺已经到了,见她们来了,慕恩笑着道:“这位便是裴六太太吧,给您请安。您稍座,母亲一会就来。”

穆夫人没多久就来了,笑着拉过了周氏的手,道:“头一会请您上门,我就来迟了,您莫怪。快坐下。”

周氏拿捏着身份,进退合适,穆夫人闲聊了几句,又与臻璇说了会儿话,道:“六太太还没有瞧过园子吧,花儿开得正好了,我陪六太太四处瞧瞧。”

周氏心里透亮,说是瞧园子实际上却并不会那样,面上带了笑容,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穆夫人做了一个请,与周氏一道出去了,独留下臻璇和颜家姐妹在晚枫亭。

等丫鬟婆子们都跟着去了,慕艺忍不住捂着嘴冲着臻璇笑了一阵。

慕恩好笑地瞪了慕艺一眼,道:“别理她。”

下棋、说笑,起先臻璇心里记挂着事,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一会也就慢慢放开了。就像李老太太说的,今日穆夫人未必会露什么口风,不过就是随便问几句。

慕恩完全不提穆夫人和周氏,仿若今天只有她请了臻璇上门一样。

将近过了两个时辰,穆夫人和周氏才回来,臻璇看了看两人的表情,都与之前无二,带着一些笑容。

从王府回来,周氏也没有先去庆荣堂,而是与臻璇一块到了庆安堂。

李老太太和季氏正等着,并没有让臻璇避讳,留下她一起听。周氏也不卖关子,把经过都说了。

周氏和穆夫人出了晚枫亭,说的都是家常,穆夫人有两个兄弟做了京官,就问了裴大老爷几句。

走着走着自然是遇见了人,原本李老太太和周氏就预想过,如果王府里想试探发问,大约都是由穆夫人来,或者是由几个老资历的婆子来,所以一见到花园里有人,周氏就以为是几个有头有脸的婆子。

谁知道走近了一看,周氏都吓了一跳,等着她的不是旁人,而且永凉王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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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花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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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周氏这么说,李老太太面上亦是惊讶不已,她抬眼看了看季氏,又望了臻璇,没有打断周氏的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周氏见到永凉王妃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王妃亲自出面,对这事自然是重视的,可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还是要听一听才晓得。

永凉王妃很是客气,知道周氏管了这么一大家子的事,底下那么多爷和小姐,这眼看着一个个大了,心事也就出来了。

周氏知道这是王妃想问家里的孩子都婚配了什么人家,便一一说了,其中有嫁入官宦如鸿胪寺少卿家里的姑奶奶,亦有出身地方上名不见经传的抬入府里的奶奶。

这些也都是实话,裴家这些年都没有刻意的攀龙附凤,不是一定要结交权贵的。若不是过几年几位皇子之间会争得更加厉害,保持中立的裴大老爷怕有个万一连累族人,也不会想着与永凉王府攀一攀关系。

王妃听了面上看不出欢喜与否,又仔细问了几个父亲有官位的孩子,知道臻瑛婚事未定、臻琳在娘胎里就订了娃娃亲,臻环岁数小,而臻衍早已经娶妻生子,嫡妻是甬州孙家的嫡出女儿,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年幼。还不着急。

等这一些都问完了,王妃倒是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她屏退了边上的丫鬟婆子,只压着声音与周氏说了说王府的打算。

王妃说得很婉转。可意思还是清清楚楚的,像替世子求娶裴家女,而她中意的是臻璇。

来之前周氏就对这个信息有准备。王妃之前问了那么多,最后还是吐出了对臻璇的高看一头,周氏理了理思路,仔细说了五房的情况。

臻璇的祖父曾官拜二品吏部尚书,父亲弱冠之年就是圣上钦点探花郎,只是这两位去得很都早,留下臻璇和一个小她四岁的幼弟。那孩子聪慧乖巧,只是将来如何到底不是现在说得明白的。

这些事本应该等到问名时才问的,搬到这里来说不能说全和了规矩。只是无论是永凉王府还是裴家都是要脸面的,真的先采纳再问名,万一有些不合心意的地方。便骑虎难下了。谁回绝了谁都要闹个没脸,还连累了两个孩子。

而王妃听完,面上满意的意思更明显了。

周氏一琢磨,倒也明白了过来。

永凉王府是正经的皇亲,不仅仅是一个国姓,连字辈都是跟着京城里来的。他们只占一个贵,而不占权,一来皇上不会给他们权,二来永凉王府也压根不想也不敢要。

这里头的关系。不用有人细说周氏也明白。再是血缘亲厚,终究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永凉王府盘踞富庶的甬州多年,若是有了权,龙椅上的人谁能放心。

世子将来是要继承这王位的,娶妻也要遵循这个原则。世家望族是必须的,家里叔伯为官无妨,可她自己决不能是权臣之女。

也就是因为这样,颜慕安与王妃提起父亲早逝的臻璇,加上穆夫人和慕恩、慕艺对臻璇的脾性也喜欢,王妃便没有抵触,反倒想亲自见一见周氏。

知道了王府的底线,周氏说话也就能说到点子上了,臻璇是真合适的。

周氏说到这里看了李老太太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便放下心继续道:“我瞧着王妃听完了这些,应当是满意的。王府想要的条件,我们七丫头都能合上,出身大族,祖父父亲都是体面的,家里也只有一位伯父是皇上身边的内臣。”

李老太太眯着眼沉默了一会,才叹了口气,道:“原以为他们会多绕几个圈,却不想是这么直白,看来大抵这事王府那边也是乐见其成了的。”

“我看那个意思,颜家姐妹说了不少好话。”周氏笑着看了一眼臻璇,道,“她们也是真心喜欢你嘞。”

臻璇一怔,想起慕恩和慕艺,也不由跟着笑了出来。

周氏又与李老太太道:“王妃没有把话说满,她也要与王爷去商量商量,只是这件事到底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张旗鼓的,我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有什么变数,连累的是我们七丫头。”

李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听晦气话,可到底明白这个道理,一切都要为自家孩子留一条路,点头道:“没错。你回头回了大嫂,这事就先这样吧。我们也等等老大的传书。”

周氏应下了,她还要去庆荣堂回话,臻璇送她到庆安堂门外。

周氏见臻璇一直沉默不语,笑着宽慰道:“七丫头,你心里不管怎么想的,都先藏着。”

臻璇知道周氏是怕她嘴巴不紧,便点了点头。

见周氏上了马车走远了,臻璇靠着庆安堂的外墙深呼吸了几口,一转头看见桃绫面上带着几分担忧,她扯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就是在想,明明在说我的事情,怎么好像又跟我没什么关系一样。”

桃绫闻言扑哧笑了,道:“小姐,谈这些事不就是这样的嘛,长辈们说,你只能听着,若你自己都说上了,还不让人笑话死。”

桃绫这么说也有道理,臻璇被逗乐了,一块往回走。

走到李老太太屋外,听见季氏低低抽泣,还当是季氏不舍得她,臻璇抬手去掀帘子,想进去与季氏说一说。

还没碰见帘子边,就听见季氏的声音传来:“璇儿能有这么一门亲事,全赖她父亲早逝。当真是世事难料。”

李老太太轻轻咳嗽了几声,拦住了季氏,道:“你擦一擦眼泪,这些话在璇儿跟前不许说。没的让她揪心。”

臻璇站在门外,慢慢放下了手。

确实是世事难料,没了祖父没了父亲只剩下一个幼弟。在旁人眼里已经没落的五房,却是她能让永凉王府满意的条件,如何能说不心酸呢。

何况,她不过是半路接过了小臻璇的身子,没有真正经历过庆安堂最浑天暗日的那些日子,可想着前世莫妍父母早亡之时情景,将心比心亦能窥得一二。

想着重生之后在庆安堂里的日子。她获得的宠爱与关心不比臻衡少,若她不能让这一家子都舒舒心心的,也对不住菩萨给她再世为人的福德了。

只是这一会,臻璇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季氏,而李老太太的心情恐怕不会比季氏好到哪里去。

在门外静静等了一会。等里头抽泣声消失,臻璇才让桃绫打起了帘子。

季氏见臻璇回来,又赶忙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六嫂走了?”

“恩。”臻璇点了点头,既然季氏不愿意让她看见她哭了,那她就当不知道,下回有了时机再说吧。

马老太太那边亦是谨慎,说话时屋里并没有留几个人,等听完了就让段氏再去书询问裴大老爷。又吩咐了屋里人闭上嘴巴不许出去说。

臻璇与颜慕安的事,就算搁在了这里,等着两家各自商量,再做谋划。

如臻璇所说,谈论的是她的婚事,却又跟她无关一样。等半个多月之后,快马加鞭的信笺回来,周氏才又来与李老太太说了一回。

“大哥对这桩婚事是满意的,七丫头能进王府那是福气,只是,”周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面上也有些犹豫,“如今朝中局势并不明朗,好几方都想拉拢他,只是大哥历来不表态,又没有过硬的靠山,这才由得他中立着。要是这会儿传出裴家与永凉王府结亲,靠上了皇亲国戚,恐怕他就不好做了。”

李老太太皱了眉头,道:“那老大的意思是?”

“不声张。七丫头及笄还有四年,并不急于在今年就把事情办完,等明后年采纳问名也都来得及。”

季氏也蹙眉,拉着周氏的手,道:“这样妥当吗?”

周氏亦觉得不妥当,所以开口时才会犹豫,被季氏一问,她勉强笑了笑,扭头看着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的指尖敲着桌面,半响道:“为官不易,老大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只是这妥当不妥当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要看王府那边的意思。我也不瞒你,老六媳妇,我怕夜长梦多。”

周氏赔笑,道:“只要王府里认下七丫头,应当是不会反悔的。”

周氏去了一趟永凉王府,王妃也晓得皇位之争难免,为官尤其是京官都不容易,唏嘘了一番。

不过王府办喜事绝没有低调简单的道理,这保媒之人也不是一般的官媒,到时候定是全城皆知的。

两家一考量,便定下选个两年后的好日子采纳。

既然不张扬,姐妹之中除了本就晓得的臻琳之外,并没有向谁透露过口风。

臻琳嘻嘻笑过一回,也就不再多提了,心知肚明。

裴家有心不露消息,周氏两次前往王府的事也就跟云烟一样散了就没个影子,庆荣堂里最让人记挂的反倒成了臻律。

若是在以前,每日从族学回来之后,臻律都是在自己屋里待着的,温书也好,下棋也好,叫人很放心。可从前阵子开始,下午时都不见人了,臻律身边伺候的人心中慌张,可一到晚饭前就见他又好好回来了,便压着心思不去曹氏跟前报。

等曹氏连续两个下午没找到人,急得追问,才晓得这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瞧着臻律发现又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留了心思,找人跟着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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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花朝(四)

花朝节虽然过了,但丫头们的好事还在继续,于是章节名继续——

臻璇盯着棋盘沉思,不知道这子要往哪里下才妥当。

臻琳见她这幅模样,也不催,轻轻抿了一口茶。

臻璇应对之招没想好,只顺着臻琳的话往下说,道:“六哥哥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应当不会有什么事的。”

臻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问安声,花露扭头说了声五太太来了,便先迎了出去。

曹氏来得风风火火,臻琳、臻璇还未行礼就让她拦下了:“七丫头也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花露上了茶退出去后,曹氏才说明了来意。

“臻律这些日子老往外头跑,我是真的担心。五丫头他们兄妹俩感情素来就好,彼此有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们帮我去问一问?”曹氏说到这里面上也有些发红,笑了一声掩饰过去,道,“我虽是她母亲,有些话还是你们姐妹之间最好说了。我去问吧,万一真没什么事,反倒是让他们心里多想了。”

臻琳点了点头,叫了花露一声:“你去和五妹妹说,我和七妹妹一会去她那里坐坐。”

花露去了,曹氏感激地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两个去,我放心的。”

去臻琪屋里时她正在做女红。低着头一针一针地做,认真的模样让人惊讶不已。

“五姐姐改性子了?”臻璇笑着凑过去看,臻琪在绣的是一丛牡丹,娇艳绽放。臻璇一怔,复又笑了起来,“果真是转性子了。以前看到这些大朵大朵的花就数你躲得最快。”

臻琪把花绷子放下,嘟了嘟嘴:“我这不是没事做嘛,又不好老去窜门,想绣个花也没找到喜欢的花样,就问锦虹姐姐随便要了一个她在绣的花样来,谁知道是牡丹呢。不绣又不行,那天祖母也听见了。我若没绣出来,回头又要笑话我没定性了。”

臻琳支着下巴,道:“你没事做?六哥哥呢?你没拉着他一块玩去?”

“他?”臻琪哼了一声,略略动了动身子,道。“他才不肯带我一块呢。他下午都去了傅将军府上,和傅家的几位哥哥在一块。”

臻琪不是个能藏住话的人,臻琳随意一问她就说出来了,一听是去了傅家,臻琳和臻璇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放松不少,这个答案应该能让曹氏松一口气了。

“不会是去瞧凌遥妹妹了吧?”臻琳打趣道,“那可是傅家的掌上明珠。”

臻琪闻言一怔,慢慢摇了摇头:“不会吧凌遥妹妹说是行二。但她那个姐姐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傅家上下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无论是长辈还是兄弟都疼她。就算是哥哥看上了她,凌遥妹妹也瞧不上哥哥的,她的心广着呢。”

臻璇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了:“六哥哥那是你,你还这么损他?”

“我这是实话实说。不能因为他是我哥哥我就信口开河呀。”臻琪说到了兴头上,声音也有些大了,“能配得上凌遥妹妹的应当是像黑鹰一样的。”

说起黑鹰,一时之间都想起了那日傅凌遥放飞到空中的黑鹰鹞子,放得最高,也飞得最远,到最后想收回来时都使不上劲。

傅凌遥干脆直接扯断了线,让鹞子随风而去了,她说:“它愿意飞,就不要拘着它了,能飞多远都是造化。”

这样的心境,确实让人自叹不如。

“黑鹰一般呀”臻琳不禁扬了唇角,这甬州城那么多世家公子,当得起这个形容的只怕没有一个。

“哥哥确实不是那样的。再说了,哥哥一直都跟傅家的哥哥们在一起,我们不能胡说。”臻琪说得一本正经,看来确实就只是这样而已。

臻琳嘻嘻一笑,道:“我回头跟六哥哥说去。”

“啊呀你要去告我的状。”臻琪不依了,拉着臻琳,抿着唇最后憋出一句话来,“别光说哥哥啊,让我想想宗瑜哥哥是个什么样的。”

臻琳一听臻琪提起程宗瑜,面上一红,见臻琪歪着头“就像就像”了半天,就是形容不出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愈发红了脸了。

臻璇凑到臻琪耳朵,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能让臻琳听见,道:“像那君子兰。”

“对!”臻琪一拍掌,笑道,“就是那君子兰了。”

臻琳目光含嗔睨了臻璇一眼:“还当你是个好的,竟也跟着她胡扯。这会儿笑话我,看过两年我怎么笑话你们!”

“四姐姐,我们错了。”

笑着赔了不是,一番嬉闹,也是其乐融融。

等到曹氏面前回了臻律的行踪,她说了句谢,心里放宽不少,又让人跟了两天,见确实是去了傅将军府上,这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事除了自己知道,曹氏还必须回给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听完,道:“上回就与你说了,儿子不要拘着养,他喜欢和傅家的小子们一块那就随他去。傅家也是正经人家,带不坏孩子。”

曹氏忙着点了头,又说了几样趣事逗马老太太开心。

可再俏皮的话也抵不过家里要办喜事。

臻珊出阁的日子总算是定下来了,深州夫家郭家订了十一月里拜堂,算上路上行程,郭家迎亲的队伍四月里就要出发,七月中到了甬州,接了新娘上轿,一路回到深州时间才正好。

这个信儿一来,倒是把四房之前的阴霾全部吹散了,连带着其他几房都跟着高兴起来。

臻珊的嫁妆都是早早就备好了的,若不是为了等臻珂先嫁,又因为八老太太的孝期,早早就应该出阁了。如今十七岁的年纪在闺中女子之中已经偏大了,想着郭家等着也着急,两家一合计就定了日子。臻珊作为孙女两年孝期也不算违了规矩了。

臻珊自己高兴,等姐妹众人都去看她的时候,脸上也有了笑容。

梅氏背地里抹了几次眼泪,以前在深州的时候想着女儿就嫁在跟前,可现在回了甬州,那就是天远地远的,便是将来孕中月子中她这个做娘的想去看一眼都没个办法。

臻璇跟着姐妹们说了一堆吉利话,臻珊让丫鬟搬了糖果盒子进来,道:“你们自己抓一把,我也算请过你们的糖了。”

从庆和堂出来,臻琪咕哝了一句:“二姐姐才回来多久,等嫁了人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见了。”

这是实话,此刻说来叫人伤心,臻璇拉着臻琪的手,道:“也许会和九姑母一样回来省亲呢,谁说就一定见不着了?”

有和九姑太太一样省亲的,也有和八姑太太那样香消玉损的,只是这么不吉利的话,谁都不敢说出口来。

臻珧挤出一个笑容,道:“要不然我们送二姐姐一样东西留作念想吧,能做姐妹也是福气。多子多福图好不好?我们一起绣了给二姐姐。”

这样的主意一旦提出来是没有哪个会反对的。

臻琼揽了画样的活,道:“我们人多,绣大一些吧。我先回去想一想尺寸,等画好了再给你们看,早些开工的好,离七月里也就几个月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臻琼不是一个拖沓的人,第三日就拿了几张草图出来,族学里姐妹们没讨论出个结果,干脆下了学一块去了庆荣堂继续商议。

马老太太最喜欢瞧见家里孩子和睦友爱,夸了几句,让她们就在自己屋里的小桌边商议,道:“等定下来也让我瞧瞧,缺什么就和老六媳妇说,让她给你们准备。”

周氏正巧打帘进来,闻言笑道:“老太太让我给丫头们准备什么?”

“喏,她们要给二丫头绣一副多子多福图添妆。”马老太太笑得眯起了眼睛,又见周氏手里拿着一封信笺,道,“谁家来的?”

周氏嘴上应下了会准备好布匹丝线,又把信呈了上去,道:“是延岭柳家来的信,一封给我们老爷的,一封给老太太的。”

听说是柳家来的信,马老太太就有些心急,上一回因为九姑太太做的糊涂事让她丢尽了脸,虽然回信把事情说清楚了,但这次信笺又来,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变故。

“锦澄,我眼睛不好,这字小我看不清,你念我听。”

锦澄拆了信,缓缓读了起来,臻璇她们也不好再出声打搅,便也静下来听。

柳家的信是柳家二太太亲笔的,她是八姑太太的嫡亲嫂子,亦是柳亦晚的亲伯母。信上为先前的误会给马老太太道了歉,又说思念心疼柳亦晚,打算启程过来甬州一趟,以宽慰心思。

信上落笔的日期是二月初,算来也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柳二太太应当是早就上路了,算着甬州和延岭的路程,约莫再小一个月就该到了。

上一回的信马老太太是看得怒火中烧,这一回的却是舒心不少,马老太太与周氏道:“这事你告诉柳丫头去,让她也开心开心。等柳二太太来了,不能失了体面,好好招待的。”

周氏忙说知道,又说了几样小事,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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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花朝(五)

晚了一小时,不好意思——

姐妹们又把心思放回到多子多福图上来,细细商量了尺寸、图案,她们的时间不算多,太复杂的怕是赶不出来,尽量就选择喜气一些又不太费工时的。

到晚饭前总算是商量出来了一个结果,臻琼心急要回去画起来,剩下的又继续商议着各处的针法。

马老太太瞧着高兴,就让厨房多做了些菜,留她们一道吃,又让人去各房传个信。

等臻琼把图纸画完已经是五天后了,她连赶了几夜,精神都不太好,只说是不敢耽误姐妹们做工。

拓图由臻璇和臻琳来做,两人一面拓,一面说着闲话。

“前一日庆荣堂里突然飞来了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了一早上。”

臻璇听了好奇道:“是在谁屋外叫的?”

臻琳抿了抿嘴:“四处叫的,东停一会西停一会的,所以也不知道准不准。”

马老太太听见了,扬声道:“准,怎么就不准了。”

老太太说的谁敢说不是,屋子里婆子丫鬟一阵附和,到真像有喜事上门了一样。

锦虹出去添些茶水,进来的时候满面笑容,道:“老太太说的就是准的。刚门上来报,说是有官媒上门了,还是从京里来的。那打扮模样和咱们甬州的都不一样。”

马老太太“哦”了一声,正襟坐着等消息,约莫也就是两刻钟的工夫,周氏便领着那官媒来了。

京里来的官媒名帖齐全。说是姓张,在京中都是有名气的官媒,多少达官贵人家联姻都是靠她说的媒。刚一坐下三言两语地把就马老太太逗了个开怀。

张媒婆模样端正,微胖,看起来喜气洋洋的:“这两位小姐真是心灵手巧,这不是多子多福图嘛,画得可真好,绣出来一定漂亮。”

戴嬷嬷忙道:“是我们二小姐要出阁了,几个小姐给她添妆呢。”

“这真是大喜的事。”张媒婆赔笑道。“好事要成双,我也是来说喜事的,替三小姐说亲。”

马老太太还未表态,臻瑛已经打了帘子进来了。

她在屋里歇息时就听说有官媒从京里来了,反复琢磨都觉得和尤氏脱不了干系。也就坐不住,急匆匆就来了。

臻瑛睨了张媒婆一眼,上前给马老太太请了安。

“三丫头来了?”马老太太招呼臻瑛到身边坐下,又对那张媒婆道,“你且说说,是要替谁家小子说亲。”

张媒婆眼睛一转,臻瑛长得确实漂亮,这样貌摆在京城里都是吃香的,加上又是好人家出身。她眯着眼笑道:“是通政司副使大人的内侄子,今年十六,还从未说过亲。”

臻瑛被张媒婆瞧得浑身不自在,嘴上就刻薄起来:“到如今还没说亲?别不是说不出去吧?”

“瞧小姐说的。”张媒婆忙着赔笑,“那一位也是眉目干净,品行端正的。怎么会说不出去呢。”

那边说话臻琳和臻璇插不上嘴,只凑在一起低语。

“这个官媒应该是三伯母请来的吧?”

臻琳偷偷往张媒婆那边打量了一眼:“若是三叔母,这事成不了。”

这一点臻璇也赞同,臻瑛对尤氏的厌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凡事跟尤氏挂上钩的她都不喜欢。

臻瑛还要说什么,马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才慢条细理地道:“既然是个好孩子,怎得没在京里说亲,反倒让你大老远的跑甬州来了。”

张媒婆搓了搓手,笑得更谄了:“京里好人家是多,三小姐以前是在京里住着的,在京中小姐之中声名出众。裴家又是大家族,兄弟姐妹都和睦,姐姐出嫁妹妹们帮着添妆的,好多人家都比不上嘞。副使大人的夫人也是听说了三小姐才貌兼备,这才托我特地从京里来,以示诚意。”

“即使如此,那我回头就去信问一问我那儿子儿媳的。”马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女大不中留啊,我想着多留几年,又怕把丫头给耽搁了。但是我久居甬州,通政司副使的内侄子品行到底如何我不晓得,还是要打听打听的。”

见这事有些眉目,张媒婆赶忙道:“老太太放心,若是不好我怎么好意思说这个媒呢。来之前我去裴中书府上拜见过三小姐的母亲,她与副使夫人有过几次来往,但是万事要老太太做主。”

“我就说是她搞的鬼。”臻瑛哼了一声,瞪着张媒婆道,“你说错了,那不是我母亲,我母亲早过世了。她还真不能替我做主,让她少这份闲心,一边歇着去。有心思琢磨我这些事,让她琢磨琢磨她自己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拦着父亲纳妾,她也有那个脸!”

臻瑛这话说的都是内宅事,张媒婆不好接话,来之前她在裴中书府上就听说夫人与小姐不合,却也没想到不合成这样。张媒婆面上讪讪的,求助地看了马老太太一眼,道:“老太太,这事”

马老太太面上没表露,心里倒是赞同臻瑛的说法的,她素来最疼小儿子,给小儿子找的媳妇也是娘家人,可惜只得了一个臻瑛那苦命人就撒手去了。新进门的尤氏常年在京城不在马老太太身边伺候,她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怕臻瑛吃亏,可一听臻瑛提到尤氏进门那么多年没生下一男半女也就算了,连动静都没有一点,这就让她不高兴了。

“这桩事我记下了,但到底是嫁丫头的大事,不能随意定了。”马老太太摆了摆手,“让我再仔细思量思量。”

这一思量这门亲事估计就黄了,张媒婆心里嘀咕了两句,她大老远从京城来这里,还没坐热呢就要回去了,这也太不值得了。

张媒婆又悄悄看了臻瑛一眼,见那张清丽脸庞上全是不满和排斥,她暗暗啐了一口,暗道:也不过就是一个从七品中书科中书的女儿,通政司副使那是正四品的官,若不是看在裴侍郎大人和裴家的声望上,又因为中书夫人和副使夫人相熟,人家才不会看上她呢,结果呢,自己还没个自觉,竟然对这么一桩高攀的婚事完全不满意。

张媒婆也是忘了,臻瑛是沾了裴侍郎裴大老爷的光,而那一位,也不过是通政司副使的侄儿罢了。

马老太太发了话,张媒婆再说也无益,喝光了送客茶,起身出去了。

马老太太让锦虹一路送出去,锦虹晓得老太太心思,封了个大封塞给张媒婆,道:“您辛苦了,这回老太太还要考虑,家里还有那么多小姐和爷,您给留个心,若有好人家千万要给我们老太太带个信。”

话是客套话,银子却是实打实的银子,张媒婆捏着那沉甸甸的大封,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姑娘说的哪里的话,裴家的小姐和爷都在甬州,若是将来要去京里说亲,我一定一定挑最好的人家。”

臻瑛见张媒婆走了,靠着马老太太娇了两声:“祖母,我不回京城去,尤氏选的人家都不行。”

“祖母知道。”马老太太拍着臻瑛的背,眼眶都有些红了,“我们三丫头苦命啊,不要担心,祖母给你挑好的。”

碍着两个妹妹在,臻瑛才压着些情绪,一想到尤氏的可恶,巴不得现在就冲到她面前与她大干一架,这才能消了心中火气。

臻琳和臻璇眼观鼻鼻观心,臻瑛和尤氏的战争与她们没什么关系,也插不上手,不如赶紧赶完了这图,好叫姐妹们一道开工。

臻瑛脾气过去了,凑过来看,指着绣布道:“还是你们俩心眼最细,这活儿也就你们做,我绣小的还成,这么大的光拓图就愁死我了。”

臻琳没有停下手上的活,道:“三姐姐帮我们瞧瞧有没有哪里漏了或者变形了,我和七妹妹赶一赶,明天就能绣了。”

“让九妹妹过来帮着看吧。”臻瑛说完便让丫鬟去给臻琪、臻玟、臻珧和臻环传话,又让人去取丝线来,“我和五妹妹、八妹妹、十妹妹一会先分线吧。”

等姐妹们陆续来了,之前的张媒婆的事也就不会再提了,柳亦晚在屋里闷得慌,臻琼又是心性子,也相携着一道来了。

臻琪绣了一阵子的牡丹正是头晕眼花,只觉得分线都是舒坦事,笑语也多了不少。

正热闹着,又有婆子匆匆进来回禀,说是柳家二太太到了大门外了。

马老太太闻言,惊讶道:“这么快?看来是一写完信就来了。”

柳亦晚也抬起了头,她已经听说了柳二太太要来甬州,那时就惦记着,这会儿要到跟前了,心里更是急得慌。

等了一会,院子里一阵脆生生问安,柳二太太走得四平八稳,举止端庄,等进屋见了老太太,正要行礼,听见边上小姐堆里传来一声娇娇怯怯的“二伯母”,她扭头一看,不是柳亦晚是谁。

柳二太太眼眶一红,哪里还顾得着礼数不礼数的,三步并两步过去抱着柳亦晚就哭了起来:“我的儿,伯母挂念你啊。”

柳亦晚鼻子一酸,也忍不住眼泪,想着逝去的母亲,咽呜哭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 犹豫(一)

柳亦晚抱着柳二太太哭得伤心,母亲没了之后,舅舅这儿再好,也没有自家人亲切。

柳二太太瞧柳亦晚哭成这样,自己的眼泪也收不住了,想着柳亦晚是不是在裴家住得不习惯,是不是亲戚们怠慢了。

她一面抱着孩子,一面用手摸着衣料,柳亦晚身上的是好料子,身形也没瘦小,应当是过得不错,大约是想自家人想得厉害,这才难过。

这边两人哭上了,边上丫鬟婆子都不好劝,还是柳二太太带来的杜嬷嬷开了口:“太太,见了小姐应该高兴才是。”

柳二太太点了点头,掏出帕子给柳亦晚擦了擦,道:“说得对,不招你哭了。让伯母瞧瞧,长个儿没有。”

柳亦晚刚才是情绪上来了,这会儿收了泪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柳二太太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转身去向马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我见了亦晚失了分寸,都没先给您请安,您莫怪。”

“你这都是心疼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马老太太笑着让锦澄看座上茶,道,“信也没到多久,你就到了,这路上赶了不少路吧?”

“我是急脾气,说了来就要来,一刻都待不住的。”

马老太太点了点头,道:“让丫头们过来给你问个安。”

亲戚上门来,臻璇她们早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就等着马老太太这句话过来行礼。

柳二太太素来喜欢孩子,见她们在自个儿跟前站开,喜上眉梢道:“老太太。我真是羡慕,裴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出色,光看着我就喜欢得紧呢。”

“你们柳家的姑娘难道就不出色了?”

柳二太太笑了,让杜嬷嬷拿了见面礼出来一一分了。

周氏得了信急匆匆来了。柳二太太一见了她,愧疚道:“是我们柳家没照顾好世筠,若不是因为小产。也不会拖垮了身子。是我们考量不周,想着不是头胎,即便在京里少了女眷照顾着应当也不妨碍,谁知道会早知道就该接回延岭,在家里那么多有经验的婆子,便是有了万一我们也能帮衬着点,说不定就养回来了。”

柳二太太说得真诚。周氏含泪摇了摇头,道:“不怪你们,是八妹自己没福气。”

马老太太看她们这幅样子,忙打断道:“你们别又哭起来,真要哭就回头背着哭去。别再招哭了孩子。”

“老太太说的是。”柳二太太挤出一个笑容来,“亦晚劳你们心了。”

“那儿的话,你们肯让亦晚过来,以解我家老爷对八妹的思念,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周氏道。

一番客套话下来,感觉上亲近了不少。

臻瑛一直低着头,等终于能插上话了,福身行了礼,道:“祖母。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了。”

马老太太晓得她烦心什么,点头道:“好好歇着。”待臻瑛出去了,她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三丫头也是个苦命孩子。也没了娘。”

柳二太太唏嘘了一阵,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世筠在的时候,我与她关系最好,她那个脾气,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无论是品行、做事都是妥妥当当的,结果就这么去了,我们家老太太接了讣告都伤心得不得了,说这么好的儿媳妇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出不得远门,托我带个话,世筠虽然不在了,可我们两家还是姻亲,不想疏远了关系。”

“这是自然。”马老太太为着上一回九姑太太的事还有些不好意思,见柳二太太并不提,也就按下不说了。

晚上备了宴席给柳二太太接风,等散了席要回去时已经很晚了,臻琳怕像之前一样出什么事,让人套了马车送几个妹妹回去。

第二日下了族学,姐妹们相约去庆荣堂里绣多子多福图,昨日已经拓好了图,这会儿各自一角可以绣了。

绣了一会儿,臻琳低声与臻璇道:“去我屋里再取些丝线来。”

臻璇应了一声,知道臻琳是有事要和自己说,便起身跟着去了。

进了臻琳屋子,又关上了门,臻琳压着声音道:“柳二太太想再给柳家求个裴家女。”

臻璇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姻亲关系素来牢固,只要人在就不会有变化,柳家想和裴家继续修好,那再求娶一个裴家女也是正常的。

“说是亦晚妹妹的堂兄柳家四爷,今年十六岁,本来早就该说一门亲事了,只是前两年柳家老太爷没了,守孝就耽搁了。”臻琳抿了抿嘴,道,“我估摸着应当是三姐姐。”

从年纪上来说,臻瑛是最合适的,裴家其他的小姐都偏小一些,而臻瑛又一直没有订下婚事来,若是柳家这样的人家,门当户对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

“三姐姐知道了吗?”臻璇问道。

“还不知道呢。”臻琳微微一蹙眉,附耳与臻璇道,“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和你说了,我瞧祖母那儿似乎不太愿意。”

臻璇不解:“为什么?”

“延岭太远了,祖母不舍得三姐姐嫁去那么远。而且八姑母没了,老太太心里总归有些膈应,不想再送一个去了。”

这般心情倒是不难理解,马老太太心疼臻瑛,就怕她也和八姑太太一样。

臻璇咬了咬唇角,问:“那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祖母还在考虑,毕竟柳家这么好的人家错过了可惜。”臻琳从多宝阁里取了一盒丝线,抓紧工夫道,“姻亲自然是不想断的,不一定要嫁过去,求娶一个也是行的。”

这个法子很妥当,只是想着家中还没有成亲的兄弟,臻璇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若是求娶,是给谁求娶?”

臻琳也是一愣,抱紧丝线盒子,道:“不晓得,不知道是柳家的哪一位小姐,年纪多大,嫡出庶出。现在都是祖母的心思,还没跟柳二太太提过呢。”

臻璇含糊应了,突然又想到了臻彻,莫妍死了两年了,再娶一房似乎也不是特别遥远的事情了。

各自怀着心思回到马老太太屋里,这样事也就不提了。

臻璇本来以为这些事都是长房和三房心,答应也好回绝也好,她只是看着而已,却不想臻瑛来找了她。

臻瑛没有拐弯抹角,简单就说明了来意:“柳二太太想替柳四爷提亲的事情我知道了。我知道柳家和我们门当户对,又是亲上加亲,过了这个村不一定有这个店了。我不想让尤氏指手画脚的,那去柳家也是不错的。”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这番话臻瑛就应该去和马老太太说,而不是来和臻璇说。只要臻瑛自己点了头,马老太太再多的顾虑也会打散的。

臻璇明白这一点,并不插话,只示意臻瑛继续往下说。

臻瑛吸了一口气,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柳家是世家望族,只是柳四爷到底如何我却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去了,万一是个不好的,我才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所以我想着,柳四爷是她的堂兄,亦晚妹妹应当会知道一些,你陪我走一趟?”

即便是娇蛮如臻瑛,碰见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也会放不开,臻璇暗自叹了一口气,臻瑛找她是因为除了庆荣堂里的那几个,臻瑛与她关系尚可,她不愿意惊动庆荣堂里的,就怕万一传到马老太太跟前去。

臻璇把茶盏放下,道:“那我就和三姐姐去一趟吧。”

柳亦晚听臻璇问起柳四爷,亦是有些惊讶,待细细想明白了,才慢慢道:“我其实并不晓得多少。我常年跟着父亲母亲在京里生活,很少回延岭,四哥哥如何我也只是听人提起的,而没有亲眼见过。三表姐来问我,这是相信我,我不能信口雌黄胡乱说一通好坏,若是将来因此连累了三表姐,我于心不安。”

臻瑛听了这话,面上有些讪讪的,只是柳亦晚说的是真心话,并没有诓骗自己,她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谢。

臻璇没有说话,只看臻瑛的神情,就晓得她是在犹豫的。

送走了臻瑛,柳亦晚低声和臻璇道:“我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

臻璇摇摇头,说了自己的想法:“婚姻大事是女子的一辈子,我倒是赞成你的说法,若是因为你夸了柳四爷几句,三姐姐就下定了决心,万一将来有个变化,到是我们害了她了。”

柳亦晚略略放松了表情,叹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与不好,我不能替她拿主意。”

之后的小半个月,空闲的时间都被用到了绣多子多福图上。

臻璇悄悄瞧过臻瑛的神色,见她一切如常的样子,便安慰自己不要这份心。

臻璇绣得很慢,她不能用以前莫妍习惯的针法刺绣,而且用这段时间对着小臻璇留下的旧绣品琢磨出来的针法。无论是入针出针的角度,还是起线收线的手法,针脚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来,这般小心翼翼,速度自然就上不去了。

臻珧就坐在臻璇边上,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口问道:“七姐姐绣得真仔细,一针一针慢条细理的,倒显得我们心急慌忙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犹豫(二)

年前太忙了,时间都有些不稳定了。这边晚了,另一本网游今天更新的时间也会拖后,对不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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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臻珧的话,臻璇才抬眼去看了一看别的姐妹的绣活,之前她的心思全在自己的针法上头,没有留意过旁的,等此时一看,才察觉出来。

臻琳、臻珧几个平日是擅长刺绣的速度差不多是她的两倍,即便是臻琪、臻琼这样于女红并不精通的也不过和她差不多。

臻璇心里一紧,暗道自己思前想后,顾虑着针脚线法,把速度拖累得厉害。

心里有些懊恼,嘴上也不能这么说,只好笑笑道:“想着换个法子绣,琢磨来琢磨去的。”

话一出口才明白不对,咬了咬舌头,言多必失是至理。

果不其然,臻瑛狐疑地看了臻璇绣的小娃娃一眼,道:“不是和你以前绣的差不多嘛。”

臻瑛是仔细瞧过小臻璇留下的那些手帕荷包的,臻璇面上尽量自然,笑道:“我平时多绣花草,人物之类的练得不多,不知道按原来的针法是否妥当,想东想西的反倒是束手束脚了。”

臻瑛挑了挑眉,没有再说。

臻璇却记挂着这个,便是夜里回了庆安堂也对着小臻璇的绣品反复研究,又加练了十几天,总算有些模样了。不至于太拖累了手上速度。

每日下午,姐妹们都在马老太太的屋里绣着多子多福图,柳二太太每每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上几句。道:“家里的姑娘家心灵手巧那不算福气,只这姐妹齐心和睦才是大福气,老太太您真是有福之人。”

几句话就把马老太太说得哈哈大笑。道:“都有福气都有福气。”

柳二太太掩嘴笑了,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一堆姑娘,那其中也有她们柳家的亦晚。

柳亦晚也喜欢和表姐妹们凑在一块,她并不绣图,只帮着劈线,多了少了的都安排好。那副娴静温婉的样子让柳二太太很欣慰。

柳二太太玲珑透的人,从刚来的时候提了一句想替柳四爷求娶裴家女的事。经过了这么多天马老太太也没给个准确的回复,可看那模样并非是不愿意,只是在人选上还有些犹豫。

柳二太太看了臻瑛一眼,眸子倏地一紧。

柳四爷今年十六岁了,媳妇儿要是年纪太小。他们柳家也不是等不得,但也想着早些办一桩喜事冲一冲阴霾。臻瑛明年及笄,从年岁上来说,确实是她最好。可臻瑛那脾气,柳二太太并不十分满意,况且,马老太太着实舍不得臻瑛远嫁,这才一直没有表态。

这个三小姐,柳家大约是攀不上了。

若说最满意。柳二太太定要选臻琳的,裴大老爷的嫡长女,长得清秀干净,做事得体大方,这样的姑娘,哪个做婆家的不喜欢。只是臻琳早早就订了亲。让柳二太太扼腕。

再往下,柳二太太的目光在几个小姐身上一转悠,暗暗叹气。

臻琪是个好姑娘,整天乐呵呵的没个心事,若是做女儿能把长辈逗得天天开心,柳二太太再喜欢不过,可若是做媳妇,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总归缺些什么。

而臻琼

柳二太太一看见臻琼就想起了八姑太太,臻琼太像她的姑母了,连那模样都有五六分的神似,说话做事不热络,清冷些也没什么不好的。要是可以,她是愿意等臻琼几年的,只是柳二太太也知道,即便是柳家下再多的聘礼,裴六老爷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嫡亲的妹妹远嫁延岭,客死京城,裴六老爷怎么舍得再把唯一的嫡出女儿送去延岭。将心比心,都是当了父母的人,换做是她柳二太太,她也舍不得,强求不得的。

而再下头四个最小的小姐,两个庶出的不能给柳四爷做嫡妻,嫡出的八小姐臻玟是个哑巴,唯独一个五房的臻璇能够再试探试探。

想到这里,柳二太太笑着与马老太太道:“老太太,我说的真不是奉承话,一个房的孩子之间感情好那不稀奇,偏是隔了房的还这般亲热,让我看着都羡慕呢。”

这话最顺马老太太的耳朵,笑着道:“你别夸她们了,我还不知道她们呀,就是喜欢我这里的糕点,巴不得每日都在跟前凑着。”

不仅仅是柳二太太笑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跟着笑了。

臻琪听了也笑,道:“那祖母赶紧再让人拿一些来,我们都饿了了。”

“你这个坏东西,无时无刻不想着讨些好处。”马老太太笑骂了一句,扭头叫锦澄去准备,又板着脸训臻琪,“一会吃多了晚上吃不下饭,当心你母亲教训你。”话没说完,对着臻琪那张笑脸,亦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也是老太太这儿的东西好吃。”柳二太太也笑了,“我这个年纪都要厚着脸皮跟丫头们抢吃的,可见味道真是好。”

没一会儿,锦澄便让小丫鬟们端了两个食盒进来,几个盘子在桌上摆开,各式花样的糕点光是瞧着就有胃口。

姐妹们净了手,挑了几样吃了,臻璇中午吃得多,后来又一直坐着没有克化,这会儿就吃得少了一些。

吃完的又坐回去绣花了,只臻玟吃得慢,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吃,便拉了臻珧作陪,还在小桌边坐着。

柳二太太喝了口茶,笑着与马老太太道:“老太太,我今日才听亦晚说了一桩巧事。”

“什么事?”

“七小姐与我们亦晚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不是一桩巧事嘛。”柳二太太说完,又睨了臻璇一眼。“她也是与我们有缘嘞。”

柳二太太这话说得极为含蓄,一来是怕说穿万一马老太太不答应,拒绝了尴尬,二来是怕风言风语的坏了姐妹之间的关系。

马老太太是听懂了的。她眯着眼看着臻璇笑了起来。这个七丫头这些年愈发稳妥了,无论是模样还是脾性都是好的,李老太太这个孙女养得好。

只是裴家之前还跟永凉王妃有过约定。臻璇和世子的事两家都心知肚明,不过就是等着过两年再办,这会儿是断不会再出变化的。

不过那桩事情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先声张,那这时候也不会明着和柳二太太说,马老太太笑着道:“是桩巧事,一家子亲戚的,本就都是有缘分的。”

柳二太太一愣。她不确定马老太太是不是明白她的意思,想着这事总要说清楚的,心一横,又道:“我这回住了这么久,也只去庆安堂给李老太太请过一次安。一会儿再去坐一坐。”

念着是姻亲,马老太太想了想,压着声,微微弯过些身子,道:“我也好久没见我那六弟妹了,你若过去帮我跟她说一声,她这个孙女真是好,谁家太太瞧了都夸呢。”

柳二太太闻言,心中一紧。这话里的意思是有别家的太太在她之前已经相中臻璇了,只是还没有正式说开了,这会儿裴家不能让小姐另聘他人,亦不能声扬坏了名声,这才如此暗示。

柳二太太以目光询问马老太太,见马老太太微微颔首。她不禁有些失望,嘴上还是道:“老太太这话我一定给带到的。”

臻玟还在吃糕点,只是喝水的时候顿了一顿,马老太太的声音虽然轻,可还是飘了一些到她耳朵里。她不能全明白其中意思,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岔了。

臻玟抬头去看臻珧,臻珧面色如常,支着下巴看着桌上的盘子,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咽下口中的糕点,臻玟暗想,兴许是听错了吧。

柳二太太确实很失望,柳家是真心想再和裴家做亲家,裴家那么多姑娘,不是不舍得的,就是已经有了人家,要么就是她也不愿意挑的。若是想再结姻亲之好,那就只能从柳家嫁一个姑娘过来了。

柳家这一代子嗣不算旺盛,本家的姑娘里头,品行模样都出色的也只有四五个,想起之前和柳亦晚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柳二太太就说不出的无奈。

那次柳二太太问得直接,柳亦晚答得也很直接。

嫁入裴家对柳亦晚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是她母亲的娘家,她又在这里生活着,上上下下都熟悉,不像去别的人家做新妇,两眼一抹黑从头打算起。况且裴家上下待她都好,即便是成了媳妇,若有谁要为难柳亦晚,六老爷那是第一个要跳出来的。

这份子舒坦,在别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裴家的兄弟们都很好,柳亦晚却不喜欢,那都是兄弟,而不会有一点儿女私情。

柳二太太被柳亦晚的坦率吓了一跳,半响才怔怔道:“能知根知底就是福气了,剩下的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想的。”

柳亦晚平素温和,但也是执拗的:“明知道我只能把他们当哥哥,何必彼此连累呢。”

柳二太太没有办法,好在家里并非只柳亦晚一个小姐,还能再做他想。只是今日不适合再提,便又坐了一会,起身告辞:“我去庆安堂给李老太太请个安。”

马老太太点点头,等柳二太太出去了,才又把目光放到了几个丫头身上。

那其中,臻瑛的模样是最出挑的,年纪也是最大的。马老太太最疼的就是臻瑛,她也不是没替三丫头着急过,只是那么多人家她选了又选,就是没有哪一家能入得了眼,让她开开心心就把臻瑛嫁过去的。

思及此处,马老太太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当真是老了,少了份果断,变得如此犹豫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九章 犹豫(三)

柳二太太定的回程时间是五月过半,眼瞅着一天一天近了,再联姻的事也没有最终定下来,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马老太太那边定不下来,她便寻周氏问了意见。

周氏摇了摇头,道:“家里这些事,我向来是听几位老太太的意思的。”

柳二太太没办法,又找了个机会与马老太太商谈了起来,这一回她说的是臻彻。

臻璇听见了,手上顿了一下,一个走神差点扎到了手。

柳二太太是从八姑老爷柳老爷那里听来的消息,柳老爷还在京城的时候臻彻和臻徐去拜访过他,他对两个孩子的印象都很好。

只是臻徐是庶出的,柳二太太细细想了,还是臻彻更好一些,即便是继室,也是正房了。

马老太太这一次倒没有像上回说臻璇的时候那般隐晦,直接答道:“这家里的丫头们我还能说得上话,但臻彻这孩子不一样,他的事情我真的不能替他做主。他上头还有母亲,这事行不行还要我那老三媳妇点个头。”

这个道理柳二太太是懂的,臻彻母亲健在,马老太太这个隔房的伯祖母不能揽了这个事,便亲自去找了刘氏探个口风。

而臻璇听了马老太太的回答,就能猜到后头的结果了。

因为莫妍的事,刘氏无论对臻彻还是对莫妍都有一份愧疚,他们当年替臻彻拿主意的时候并没有问过臻彻的意思,只想着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加上臻彻年纪也小。哪里懂得那么多事,却不想抬了新妇进门,臻彻那般执拗,最后害得莫妍香消玉损。

所以。在臻彻续弦一事上,刘氏绝对不会再帮臻彻拿什么主意了,前车之鉴。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臻彻若是想再娶一房,那也应该由臻彻自己相看。

这边若是给他订了柳家的小姐,到头来依旧是那样的结果,反倒是伤了两家的和气。

这些往事刘氏不好跟柳二太太直说,只能以臻彻一心仕途路推托了,柳二太太机敏,回头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不再提臻彻。

柳二太太走的前一日,马老太太特地请她在庆荣堂里多坐一会,等着几个小姐都走了,才叹了一口气,与柳二太太道:“不是我不愿意与柳家结亲。说句心里话,能入柳家门是福气,把丫头嫁入柳家我再放心不过了。只是,三丫头是我的心头肉,这孩子打小没了娘,最是可怜不过。也因为这样,她的脾气才傲气些,若不傲气强势,只怕要被继母看轻了。可这个脾气与人做媳妇是要吃亏的。我知道柳家会看在我们两家世代的交情上待她多宽容一些,可我总归要惦记着。延岭太远,我最心尖的丫头我舍不得她去那么远,等过两年我老婆子想她了,都不能见上一面。”

马老太太这番话掏形,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柳二太太郑重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这些心思我也是懂的。我也不和老太太说虚假话,裴家小姐虽多,可有些已经有了人家,有一些是庶出,剩下的里头,若能求得三小姐,我们柳家必会好好待她的。如果不能,几位爷之中,我瞧着六爷不错。老太太,我们两家这么多年也就因为一个路途远没有怎么走动,若有机会,我让家里的丫头和小子们来给您磕个头,您相看相看。”

柳二太太这话是讲到头了,只因两家关系好才能这么做,这门亲事柳家是相当的看重。

马老太太懂得柳二太太的意思,应道:“我是想瞧瞧你们家的四爷,若真的是合适的,两个孩子也看得拢,我老婆子狠狠心,不能因为我自己耽误了三丫头一辈子。”

柳二太太得了这句话,就是吃了定心丸了。第二日与裴家众人别过,便回延岭去了。

多子多福图又绣了小半个月才绣得,完成之后拿去清洗定形,装裱起来,姐妹几人约了时间一起送去了庆和堂。

臻珊一瞧见礼物,眼睛一亮,扭头看着几个妹妹,道:“你们绣的?”

臻琳笑着道:“九妹妹的主意,这图是六妹妹画的,我们几个姐妹一道绣了,给二姐姐添妆,也是留个念想。”

臻珊的葱白手指拂过针线,瞧着那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童子,她的眼睛微微发红。

回来也不过一年多,她平素都待在自己的屋里绣花,偶尔去园子里走走,却是很少出庆和堂的,与家里的几个妹妹也很少来往。可这一次她要嫁人了,收到的并不仅仅只是几句祝福,还有妹妹们用心亲手绣的多子多福图,其中寓意和祝福让人的心暖暖的。

臻珊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道:“你们这般惦记着我,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平日里不够关心你们,说起来我之前在深州住了那么久才回来,一下子多出那么多妹妹来我都不习惯。”

说到这里,臻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我在甬州最多也就再住两个月了,这回去深州也不晓得咱们姐妹今生还有没有机会相见。我这个做姐姐的与你们说几句真心话。我们女儿家的,一辈子图的也就是嫁个好人家。你们知道我母亲的性子的,要靠她替我说亲,不知道会说来一户怎样的人家,我如今的婆家是我自己挑的,虽没有什么官位,但世代书香,家底殷实,他也不错。这事若传扬出去,别人会当我不要脸面,怎么婚事还能自己来的,可我不管,我总要替自己多打算一些。旁人说什么与我何干,婚后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会努力过好日子。和你们说这些,是要你们也多存个心眼,即便越不过几位长辈,可瞧见了好的就赶紧点头,不好的也不能一味顺从了。”

这些话,之前都没有人与她们说过,而臻珊说得如此直接,也让人意外。况且,这种话也只有臻珊这个做姐姐的来说才合适,换做长辈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的。

众人都没有应声,若有所思。

臻珊转过身与臻瑛道:“三妹妹,我既然开了口了就干脆多说几句,你听了觉得有道理就记下,没道理就当我没说过。七叔叔和七叔母在京城,你不在他们身边,这些事就全靠着大伯祖母了。你眼看着要及笄了,便是厚着脸皮也要多跟大伯祖母提一提,不然耽误了自己,又连累了几个妹妹不能订下来,她们总不能越了你的前头去了。这回柳家那边,我若是你就应下了。”

臻瑛闻言一怔,抿着嘴没说话,柳家的事是她自己犹豫了,可若说后悔现在也谈不上,只记着臻珊说的莫要耽误自己。

臻珊见臻瑛没有反驳,猜她大约是听进去了一些自己说的话,又与几个年纪小的道:“时间其实很快的,我说亲那会儿十二三岁,现在一转眼已经是老姑娘了,你们几个也不要觉得年纪小就不上心,时间不等人。”

说完了这些,臻珊自嘲地笑了笑:“我今天是高兴多说了一些,但都是我心里话,我总归不愿意你们过得不好。”

从庆和堂出来,臻瑛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姐妹们都知道这事是臻瑛的心病,也就不随意出声,各自散了。

臻璇回了庆安堂,躺在榻子上与桃绫说了臻珊讲的话,道:“二姐姐真是实在性子,也是个胆大的。”

桃绫也很诧异,琢磨着那些话,末了道:“奴婢倒是觉得有些道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觉得再好,也没自己日子过得踏实好。”

“我原本觉得自己胆子已经不小了,可和二姐姐比,还是甘拜下风。”

臻璇这话一说,桃绫扑哧笑了起来,压着声儿道:“小姐不用担心二小姐说的那些,小姐已经定下了呢。”

臻璇嗔了桃绫一眼,道:“莫要胡说。”

“怎是胡说?是莫要张扬。”桃绫说完,瞧见臻璇羞恼地要找东西丢她,赶忙笑着跑了。

七月初的时候,庆和堂里飞入了喜鹊,门上收到了书信,说迎亲的队伍已经入了城,今夜就住在驿站,三天之后就是吉日,请臻珊上轿。

庆和堂里笑声哭声一片,臻珊扶着门,傻傻站了很久,等了这么些日子,终于等到了眼前,除了喜悦,还有紧张。

红色灯笼高高挂起,红绸结带,一片喜气洋洋。

前一回臻珂是从京城侍郎府出嫁的,而这一回臻珊虽是远嫁,夫家却是到甬州迎亲,便是从甬州老宅出嫁了。

臻字辈小姐里在甬州上轿的头一个,裴家上下格外重视,上一回办喜事还是四年前臻彻迎娶莫妍,这四年间白事办了,红事让大伙等太久了,因此无论是谁都格外期待些。

上轿前一夜,所有的姐妹都要去庆和堂臻珊的屋里哭嫁,等夜深时才回房休息,而第二天一大早,便是一阵鞭炮声催响。

臻璇急匆匆起来,梳洗妥当,换上一身新衣服,带着臻衡去庆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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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臻珊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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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到庆和堂的时候,庆和堂里已经是异常的忙碌了,丫鬟婆子脸上都有笑容,脆生生问了安,又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

任氏前前后后地在招呼人,她风风火火的性子,隔得老远就听见她的声音了。

满目的红色让臻璇都跟着愉悦了心情,过去对任氏行礼,道:“三嫂嫂这般开心,不知道的还当是嫁闺女呢。”

“胡说!嫁闺女才不开心呢!“任氏咯咯笑了一阵,道:“我们这里四房就一个二妹妹,再一个就是八妹妹,反正我就心这么两回,好也是办不好也是办,我就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呗。”

任氏说得这么直接,她的性子也确实如此。

臻璇听了也笑了,听见背后脚步声,扭头一看。是长房的几个姐妹到了。

任氏又急忙招呼,道:“你们随意些,我去看看其他的。二妹妹在屋里呢,丫鬟在替她整妆面。你们去看看她。”

臻珊是寅时就起的身,换上大红嫁衣之后由八老太爷领着先去了祠堂外磕头,拜别祖宗。再回了庆和堂等待吉时。

臻璇她们进去的时候,臻珊抿着嘴笑了:“脸上粉厚,笑得大一些,我怕掉下来。”

会说玩笑话,就是心情当真极好了。

婆子怕臻珊饿着,舀了一点米汤喂她:“小姐喝些填肚子。”

没一会儿,就有小丫鬟急匆匆进来报。说是郭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到巷口了,又或是已经到了门外,第一道鞭炮响起来了,又一会便是花轿进宅来了,等最后一道催就是花轿到了庆和堂外头。

那小丫鬟说得仔细。来的是两位五十岁左右的喜婆,因是到内宅迎亲,在门外就换上了八个粗壮婆子抬轿,皆是红衣。

两位喜婆进了臻珊屋子,见臻珊还坐在梳妆镜前,笑眯眯道:“新娘子,该上轿了。”

连催三遍,臻珊才由众姐妹引路,又由陪房妈妈扶着去了正房拜别父母长辈。

八老太爷端坐正中。九老爷和梅氏坐在下首。

自从上一回查氏红杏出墙而死,杜氏一尸两命,九老爷太平了很多,却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就是这个时候看见臻珊进来,也没有多少笑容。

到底是嫁女儿。不是娶儿媳,一想到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要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哪个当爹妈的能不难过。

九老爷还好,面上还是端住了,没有露出几分伤感来,梅氏却是一直含着泪,等一见到臻珊,眼泪簌簌落下来,捏着帕子道:“我的珊儿啊!”

臻珊对梅氏素来不亲热,可这一声唤也让她眼眶一红,硬撑着才没有哭出来。

九老爷恶狠狠瞪了梅氏一眼:“珊儿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哭!”

梅氏被唬了一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一下子涨红了脸,拿帕子擦眼泪,却是越擦越掉,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可那比哭还难看。

八老太爷斜斜看了儿子儿媳一眼,却没有说话。

任氏在一旁瞧不过去,就怕九老爷一个不高兴当场就要寻梅氏晦气,那今天这桩婚事就算办砸了。

女人一辈子就等这么一天,任氏也就只有两个妹妹要办,她才不想辛辛苦苦了那么多天反倒是在当口上出了错。她堆着笑容与梅氏道:“母亲,妹妹等着磕头呢。”

那两个喜婆也是有眼色的,听了这话,赶忙催促臻珊,道:“新娘子拜别父母长辈。”

臻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喜婆在一旁念着吉利话,等一切礼成之后,大红盖头落下,再也不见新娘容颜。

臻徊一身井红色,长发束冠,越发显得身材修长,面容白皙,他背朝着臻珊单脚跪下,背着臻珊往外走,一直背到庆和堂外的轿子上。

梅氏由任氏搀扶着,一路送出来,等见到臻珊进了轿子之中,愈发压不住心中悲伤,靠着任氏哭了起来。

喜婆上了迎亲的小喜轿,左右丫鬟婆子排开,八个红衣婆子抬起了花轿,鞭炮声突然响起,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花轿去了。

同行的还有臻徊,他要一直送臻珊到郭家,这是作为舅爷应该做的事。

臻琪就站在臻璇身边,撇了撇嘴,凑过来与臻璇道:“哥哥可比不上三哥哥这么高大,到时候不晓得背不背得动我。”

臻璇闻言扑哧笑出了声,扭头看着臻琪道:“现在就想着这个?你可还早着呢,不怕羞。”

“哎呀我认真说的。”臻琪轻轻跺了跺脚。

臻璇掩嘴笑,道:“你还嫌弃六哥哥,我才是要担心的那一个呢。弟弟比我小四岁,才是真的背不动我。到时候大约是要大哥哥或者六哥哥来背我了。”

臻琳听见她们说话,笑着凑过来:“哪个哥哥不是自家哥哥了。还有啊,我前几日还听祖母和五叔父五叔母在说呢,说六哥哥这段日子以来身体健硕了不少,大约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呢。再过几年等五妹妹你要上轿了,六哥哥一定背得动你。”

臻琪努了努嘴。道:“他天天和傅家的几个哥哥在一起,我有一回瞧见哥哥手臂上有乌青,我问他他又不肯回答,我猜大约是跟着傅家的那几个在练武。”

臻璇一愣。扭头见臻琳也是一脸的茫然,便问:“五伯母知道这事吗?”

臻琪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又慢吞吞点了点头:“似乎是知道的。但是母亲没说什么。”

“习武不是坏事,强身健体也是好的。”臻琳拉着臻琪的手,道,“你别担心,五叔母知道那祖母也是知道的,定是祖母觉得没什么妨碍才没有拦着六哥哥。”

臻琪应了一声,笑道:“我才不担心他呢。”

臻琪嘴上说着不担心。可她和臻律一母同胞感情素来就好,怎么可能真的不惦记着。

一个月之后,臻璇有几次去庆荣堂都没有见到臻琪,就问了臻琳一句。

臻琳哧哧笑了一阵,道:“五妹妹啊。精灵古怪,说是去找傅妹妹耍玩,谁不知道是跟着六哥哥一起去的,她是怕六哥哥受伤嘞。”

等臻琪知道了,做了一个鬼脸,道:“我就是担心哥哥,你们奈我何?”

“我们只能笑话你几句,还能怎样?”说完,臻琳又是一阵笑。

臻琪也不生气。反倒是说起了这几回在傅将军府上偷看他们练武的情形。

傅家子弟擅长枪法,一招一式不花哨,可在闺中女子看来,也是足够夺目的,臻琪每每都瞧得出神,看得久了。便觉得新学习武艺的臻律耍得都是好看的。

“你一个女孩子躲在一旁偷偷看,也不怕他们笑话你。”臻璇也跟着臻琳笑道。

“才不会呢。”臻琪哼了一声,“傅妹妹比我还不拘小节。”

臻璇听了看了臻琳一眼,两人目光一对上又是一串笑声:“你这是自夸还是有自知之明?”

那之后的日子变得四平八稳起来,就仿佛是臻珊出嫁时的烟花爆竹噼啪声扫去了这几年的阴霾一般,每日的生活都变得简单起来。

简单平稳到臻璇以为会一直这样一天天下去,直到臻瑛、臻琳、臻琪她们一个一个都坐着花轿嫁为人妇,直到她也会由那么一顶花轿抬入永凉王府的大门。

但这也仅仅只是臻璇的想法而已,所有的平静只到臻瑛及笄那一天为止。

十一月二十七,臻瑛及笄。

本应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却因为臻瑛脸上没有一丁点的笑容而显得压抑。

因为婚事一直没有着落,马老太太怕臻瑛心里不好受,早早就吩咐了段氏,这一回的及笄之礼只要合了规矩就好,不用大肆办。

所有礼数规矩一样样下来,臻瑛面上一直淡淡的,等终于礼成了,戴嬷嬷捧着几分贺礼进来了。

因着路远,许多贺礼都是提早就送出了,早几日就到了臻瑛手里。可今天这一份是从京城里来的,算好了路程,堪堪就是正日子里到的。

臻琳抬眼看了紧咬着嘴唇的臻瑛一眼,偷偷与臻璇道:“父亲那边的贺礼昨日到的,这一份应该是七叔父和七叔母送来的。”

七老爷与尤氏送来的礼物,臻璇心里一紧,略微有些担心。

果不其然,礼物还没打开看,臻瑛已经先拆了信,粗粗扫了几眼,面色就一路转黑。

边上人瞧着不对,还没来得及问几句,那信笺就被臻瑛气得揉成了一团,连那礼物都没有幸免,举起来就砸,只听得一声清脆响声,露出几片瓷器的碎片。

所有人面面相窥,臻瑛再也忍不住,泪水跟下雨一样,成串地落下来,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扭身就跑了出去。

马老太太一急,想站起来却被丫鬟婆子拦住了,她也不顾她们劝着“老太太当心身体”,只高声喊着:“三丫头!三丫头!你们赶紧去看着她,要砸什么随便她砸,别让她伤着自己了!”

锦澄一面给马老太太顺气,一面冲戴嬷嬷使眼色。

戴嬷嬷赶忙点头:“老太太莫急,老太太莫急,奴婢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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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臻瑛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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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全部变了,之前只是压抑,而今是乱作一团。

周氏也放心不下,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寻臻瑛,段氏倒了热茶送到马老太太跟前,细声劝着。

臻璇她们几个姐妹站在一旁不敢动作,这个时候没有马老太太的吩咐,她们也不能随意离开,只能等着。

锦虹带了两个小丫鬟把那一地狼藉收拾了,那封揉成了一团的信也要一并收去,却被马老太太拦住了。

“那封信你们念给我听一听,我倒要知道,老七在信里说了三丫头什么!他闺女这么大好的日子,他到底说了什么让三丫头恼成了这样!”

马老太太话未说完,就重重喘了几口,边上人要劝,她全都听不进去,执意要知道信里的内容。

锦虹没法子,只好哆哆嗦嗦地打开了信,匆匆瞟了一眼,只觉得眼前一黑,难怪臻瑛要砸东西了。

锦虹为难地看了锦澄一眼,锦澄站在马老太太背后被锦虹打眼色,示意她挑着念。

马老太太捶了两下榻子:“锦虹,照实念,我老太婆年纪是大了,也不是随意能糊弄的!”

锦虹没法子了,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始念。

起头几句是祝贺臻瑛及笄的。也只有两三句而已,笔锋立马一转,就讲到了及笄之后该有的规矩。

更加敬重长辈,更加孝敬父母。成人了更要懂得道理才是,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还有个说法,等及笄了还做事不懂分寸那是给一家上下抹黑的事。

写了这些。自然也写到了臻瑛和尤氏的争端,信里说知道臻瑛不喜欢尤氏,小时候由着她的脾气来了,可如今却再不能不敬这一位明媒正娶的继室尤氏了。尤氏念着臻瑛幼年失母,多有忍让,现在臻瑛也要明事理一些,莫要再和尤氏作对。

听到这里。不仅仅臻璇和几个姐妹惊讶不已,马老太太的脸上都阴沉下来,曹氏微微摇了摇头,低低念了一句:“七弟也是,怎么在信里和三丫头说这些。”

这些事情。七老爷说得一点也不错,只是臻瑛和尤氏的矛盾由来已久,怎么能靠信中这么几段言语就能解决的。况且七老爷在京城,臻瑛久居甬州,做父亲的难得来一份信,句句都是教训指责,也难怪臻瑛扛不住。

锦虹一边念一边注意着屋里人的面色,心里暗暗叹道:这还算好的,底下的才是真的要气死三小姐的。

后面提到的是臻瑛的婚事。以世家望族的女儿来说,及笄就意味着出嫁,但是及笄之后再在娘家留两年未嫁的也不是少数,但那些都是早就定下婚事的,像臻瑛这样及笄却未婚配的少之又少。

七老爷提到了上一回尤氏给臻瑛说的那一门亲事,尤氏是费了大力气说动了通政司副使的夫人。对方念着裴家的名声,特地从京里请了官媒远赴甬州说亲,谁知道臻瑛丝毫不领情,还在官媒面前吐露家中继母与继女不和的事,更是对继母指手画脚一通,一点规矩都没有,让人笑话。

尤氏好心好意,换来臻瑛的狼心狗肺,气得病倒不算,说是再也不管臻瑛的事了。

没有母亲帮忙说亲,臻瑛这么大年纪一直拖下去,别人还当是裴家三小姐有什么隐疾或者有什么行为偏差,才会如此。臻瑛这么做,害了自己不说,连累家中姐妹,更是连累裴家名声。

锦虹还没念完,马老太太手中的茶盏已经扬起,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差点伤了几个丫鬟。

马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握着拳头道:“这个孽畜!真当我死了不成!信里字字都是尤氏尤氏,尤氏给他生了一儿半女没有!为了尤氏这么教训自己的亲闺女!”

段氏赶忙给马老太太顺气,道:“老太太,七弟是一时糊涂”

“糊涂?他糊涂?”马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他可清明着呢!挑了一个正日子送来,诚心就要让三丫头今天不好过了!我可怜的三丫头啊,幸好我把她带在了身边,若是留在京里面,还不知道被他们糟蹋成了什么样了!”

臻璇低着头,听着马老太太发作,心里直发酸。她前世吃过没爹没娘的苦,此刻扪心自问,若是父亲还在,母亲早逝,父亲为了继母这般训自己,自己是不是挨得住?这么一想,倒觉得臻瑛不容易了。

祖母再亲,终究不比父母,只可叹,父亲忘了与母亲的往日情深,而为了继母如此训她。

马老太太靠着锦澄流眼泪,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抓着段氏的手,道:“不能让尤氏这么吹耳边风下去,她不是不让老七抬妾吗?我改天送两个去,看老七收不收!”

这是气急了的话,马老太太底下三个嫡出的儿子,她从没有动过给儿子房里塞人的心思,这一回是真的生气了。

周氏进来回话的时候听见了这个,面上也是一怔,复而道:“三丫头回屋里去了,劝了几句,又有那么多丫鬟婆子看着,老太太您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一天的及笄礼,到最后都是不欢而散,臻璇与姐妹们退出来的时候,听见马老太太与周氏在说话,重复念着“是不是那时候答应了柳家比较好?”

庆安堂里也接到了消息,李老太太闭着眼摇头:“三丫头脾气是强硬了些,可谁说不是被尤氏逼出来的呢,说到底也是个没了娘的孩子。我那老嫂子心尖儿就是她。这一回怎么会不难过。”

季氏坐在臻璇边上,替她理了理额发,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命,璇儿没了父亲。总归还有母亲和祖母疼着。“说完,又扭过头看着李老太太,道。“大伯母这一回是被逼上梁山了,估摸着这半年里三丫头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四丫头不心,等五丫头和六丫头有了信,我们璇儿的事也该提了。”

李老太太点了点头:“没错,虽说是现在不方便办,可机会合适了,还是要办掉的。过了年璇儿也十二岁了。还能有几年耽搁?”

过了几日,臻瑛心情都没好起来,姐妹们相约去瞧她,她倒没有闭门不见,让丫鬟请她们进去。自己躺在床上不起来。

“你们随便坐吧。”臻瑛面上奄奄的,似乎是一夜未眠的模样。

姐妹们宽慰了几句,见她有气无力的,也就不多坐了,起身出去。

臻璇走在最后头,刚要出去就听见臻瑛叫她,便停下脚步扭过了头:“三姐姐?”

“七妹妹。”臻瑛声音哑哑的,眼睛看着别处,道。“也许二姐姐说得对,我那时候该点头的,如果点了头,这回也不会受尤氏这一番羞辱了。”

臻璇见她这幅模样,到底心里难受,道:“三姐姐。若现在点头还来得及吗?”

臻瑛闻言一怔,散在承尘上的目光慢慢聚了回来,转头看着臻璇,目光里几分无奈几分悲伤,叹气道:“一针见血,从你和苏表姐针锋对麦芒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一针见血。”

臻璇摇了摇头,到底没再说什么,出来了。

她知道臻瑛心中依旧有犹豫,即便是被尤氏在及笄之日如此羞辱,臻瑛依旧下不了决心嫁到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去,嫁给一个她仅仅只知道姓名排行的人。所以,臻瑛不会在这个时候点头;所以,臻瑛才会说她的答案一针见血,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

臻璇看着走在前头的几个姐妹,突然就想起了季氏说的,各人都有各人的命,臻瑛命中自有姻缘谱,今日受了尤氏的气,谁知明日就不是风光大嫁呢。

等所有人都走了,丫鬟来进来收拾茶碗,把绣墩一一摆回去。

大丫鬟忍冬正指挥着小丫鬟们手脚麻利一些,却见半夏皱着眉头来寻她,道:“姐姐看看这帕子,我在地上瞧见的,应当是刚才哪一位小姐落下的吧。”

忍冬一把将帕子收起来,道:“我一会问问小姐看,你先忙你的去吧。”

等所有的事都收拾妥当了,忍冬才把那帕子交到臻瑛手里。

臻瑛捏着帕子反复看了许久,雪白的丝帕上头只在一角上绣了祥云牡丹,那针法却很陌生。之前绣多子多福图的时候,她见过每一个妹妹的刺绣手法,没有哪一个是这样的。

又看了一看,隐隐只觉得这配色的感觉有些熟悉,也仅仅只是一点点而已,更多的就想不清楚了。

臻瑛心里正是烦躁,不愿意再想,把帕子收到了床头的小抽屉里,道:“先放着把,我改天问问她们谁落下了帕子,再还回去也不迟。”

又在屋里休息了几日,臻瑛才又出来。

马老太太宽慰了许久,又听了段氏和曹氏几句宽慰的话,到底没做出从身边选两个丫鬟送去京城的事,只一封信过去,说是自己年纪大了身体弱,要尤氏来甬州伺候。

臻璇与臻琳说起这桩事的时候,都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也是变相地要让七老爷纳妾,尤氏不在身边了,自然会有新人顶上,就是马老太太不亲手送,七老爷也会自己选人的。

“庶出的儿子也是儿子。”臻璇摇摇头,道,“七叔父这么多年只三姐姐一个女儿,定是想再有个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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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臻徊霸产(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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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还没有回信说来还是不来,另一个消息却是从南方传来了。

臻珊已经进了郭家门,按理说臻徊送嫁也要回来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便是路上辛苦一些兼程赶路,也要在元月里到甬州,说起来也算是没出了大年。

可深州那里却有了变化。

本应该来奉帐的掌柜的都没有到,只有一份信回来,说是臻徊不回来了,接了在深州的铺子,重新管起了那边的生意。

这先斩后奏还是不算小事,而更大的就是要占了那些铺子。

从前四房在深州打理的时候,八成交到公中,两成算是辛苦钱留给四房的,虽然肯定有一些猫腻,但公中总是占了大头的。

现在是要改了,除了最初的那一些铺子按着旧规矩来,臻徊自己翻出来的那一翻只交公中四成,六成算是四房的,再往后若还有新增加的铺子庄子,都算四房的私产,交公中两成。

四房打理深州那么多年,跟掌事们熟悉亲近是难免的,尤其是后来翻出来的铺子,用的都是四房的亲信。

四房回到甬州之后,这一些都交还到了公中,六老爷想着到底路途遥远,新派人手过去也不比之前的熟门熟路,也就算了。依旧沿用。

这一回臻徊强占了铺子,只有几个裴家的老铺子做了一番抵抗,但也仅仅是如此,臻徊姓裴。确实是裴家的正经主子,也确实管了深州那么多年,几个老管事力量有限。抵不过他,只能作罢。

老管事还是送了信到甬州,痛哭流涕表示实在是无可奈何,臻徊口口声声都说是得了族里的允许的,可他们没有收到族长的信笺,这才要写信来把事情说说清楚。

六老爷接到信,气得浑身发抖。去寻九老爷说理。

九老爷一看那信上内容,也愣住了,道:“六哥哥,你弟弟我几斤几两重你还不清楚?我压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我怎么会去动铺子的主意。全是臻徊这死小子一个人弄出来的!”

闹到了八老太爷跟前。老太爷砸了一块古砚,边上伺候的人的衣角上都沾了墨色:“孽畜!真是孽畜!”

可除了骂几句还能如何?

深州天高地远,又不能立刻快马加鞭地赶过去,便是赶到了那里,臻徊只怕都已经把铺子接过去了手,让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八老太爷一辈子只因为过继十六老爷的事和族中红过脸,谁想到活到了这个岁数反倒是出了这样的事,孙子霸占族产这种事,让他完全抬不起头来。

压着九老爷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八老太爷终究气不过病倒了。

庆和堂里乱成一片,梅氏呆呆坐了一夜,等八老太爷被抬回来的时候,红着眼睛迎出去,却被九老爷一个巴掌打趴在了地上。

“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这种事他怎么做得出来!”九老爷怒吼道。

梅氏懦弱了那么多年,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晕了。坐在地上喃喃着:“是我儿子,难道就不是你儿子?”

梅氏猛得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九老爷,扑上去就是一顿拳头,又哭又喊:“我一个人能有儿子?那也是你儿子!你怪我?你怪我!”

九老爷被梅氏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又要扬手打她,边上丫鬟婆子们赶忙上来拦,一起齐用力,才把梅氏拖开送回房里。

梅氏性子软弱,一时气愤不过才闹起来,等到了屋子静下来又觉得害怕,哭着哭着声音就轻了下去。

任氏就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变化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雕像一般。肖姨娘眼中含泪,低低饮泣。

任氏扯了扯嘴角,自嘲笑了两声:“这算什么?就这么把我们两个扔在甬州了?他一人在深州逍遥痛快!到头来剩下我们两个!这算什么?说到底,妻也好,妾也好,都被他扔在了这里。肖羽潺,你来跟我说说,我跟你有什么区别?”

肖姨娘哭湿了一块帕子,也没有答上来一句话。

臻璇得了这个消息,也是只有惊讶一词可以形容心情,与桃绫道:“三哥哥心里所想的原来还真是那些铺子。”

“那些铺子真的就这么成了三爷的东西了吗?”桃绫也不解。

“不晓得。这些事要看六伯父怎么处理了。”臻璇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若只要那些铺子,做什么要牵扯上你?”

听臻璇提起那件往事,即便是过了那么久,桃绫心中都有惧意,咬着唇不知道怎么说。

见桃绫如此,臻璇赶忙道:“我随口问一句。”

等桃绫出去了,臻璇才又细细分析起来。

臻徊一开始就不是心甘情愿地把铺子都交出来的,那都是他的心血,若非他经营有道,也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就翻了一翻。

只是包老太太过世,四房扶灵回甬州,八老太爷想着落叶归根不愿意再去深州了,臻徊却不想这些。

也许最初他和臻璇说的那一番话,只是为了从公中多谋些利益而已,可惜臻璇没有听他的话去和周氏要钱。

臻徊后来做的那些,大约都是在试探,试探家里人的底线,和任氏吵得天翻地覆也好,调戏妹妹屋里的丫鬟也好,都是为了看看自己这个爷能在家里做多大的事,到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即便是强硬占了铺子,天高皇帝远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借着臻珊出阁,臻徊正大光明去了深州,在家里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把铺子庄子又捏到了自己手里。

这一些都是臻璇的猜测。不知道做不做得了准,只是这些都是长辈们的事,她也只能一猜。不能谋划,也谋划不得什么。

明明就是腊八了,却因为这一桩事蒙上了一层阴霾。

八老太爷病了,几个媳妇都不方便进去伺候,九老爷再没脸也不敢离开父亲的病榻之前,只能拉着十二老爷一道,好替自己挡挡唾沫星子。

八老太爷病中糊涂。嘴里说的事情自然颠三倒四,可也有几句说对了的。

他说:“老十二,你也不是个东西!没你借胆子,臻徊敢做出这种事情来?我那日没拉着你一起去跪祠堂,你自己心里还是拎清楚一些。别当你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十二老爷吓得一抖,结结巴巴道:“父亲,您说的这话我没听懂。”

九老爷跳将起来,怒骂道:“我说臻徊那小子哪里来的胆子,原来是你教唆的他!害的我瞒在鼓里全不知情,你好!你真好!”

十二老爷赶忙躲开:“父亲病中糊涂,病中糊涂,你别听风就是雨。”

八老太爷重重咳嗽几声:“是啊,我糊涂了。我真的糊涂啊!”

九老爷巴不得有人顶了罪名走,吵闹起来,这些话也就传开了。

臻徊在深州受不了连累,十二老爷无处可逃,只能去跪了祠堂,强撑了三天。被抬了回来。

庆和堂里又是一阵子乱,臻玟红着眼呀呀几声就是说不出话来,又实在不想待在乌烟瘴气的庆和堂里,跑来庆安堂里喘口气。

臻璇见臻玟哭得声音都哑了,让桃绫倒了些热水来与臻玟净面,又问柊吟道:“这是怎么回事?”

柊吟也是气愤,红着眼睛道:“是十二爷,十二爷说都是老爷教唆了三爷,三爷才会做出那些事,明明都是老爷的错,反倒连累了九老爷挨骂挨罚。”

听到是臻徉,臻璇也只能摇头了。

查姨娘在的时候,梅氏就管不了臻徉,等查姨娘没了,臻徉更是不会去听梅氏的话了,梅氏也只能随他去了。

九老爷更不会管教孩子,臻徉一直都是八老太爷带的,可因为查姨娘的事,八老太爷对臻徉很是冷落,反倒是衬得九老爷像个慈父了。臻徉心里偏着九老爷,这么说臻玟也是小孩子脾气。

“十二弟年幼,你别和他一个见识。”臻璇拍了拍臻玟的背,道,“况且,都是大人们的事,与你本就没什么干系,你也别难过了。”

臻玟身子一颤,忘了哭泣,怯怯看着臻璇,缓缓点了点头,比划了几个动作。

臻璇没看懂,还是听柊吟说的,说是最惨的是任氏和肖姨娘,被臻徊留在甬州。臻徊占了铺子是绝对不会回来的,她们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被接过去,若是不接过去,便等于是一辈子就守死在这里了。

臻璇叹了口气,这样留守老宅,身边还没个一儿半女的,日子肯定是难捱的。

以任氏那暴躁脾气,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而没有骂骂咧咧地打砸一通,看来是心冷至极了。

八老太爷病到二十八日祭祖那天都没有好起来,可他还是强硬地要去祭祖,裹了厚厚的棉衣,由下人抬了软轿,再由两个儿子搀扶着进了祠堂。

女眷们还是跪在了门外,臻璇的额头碰着冰冷的青石板面,听着三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念着那每一年都要念一次段子。

等三老太爷念完,便是八老太爷痛哭流涕的声音,在祖宗牌位面前请罪,养出了如此不肖的子孙,当真愧对列祖列宗。

哭道最后岔了气,身子一歪,后头的几个老爷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又是叫大夫又是叫轿子,急急忙忙抬回庆和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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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起(一)(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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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说今天腊八,大家喝粥了吗?求打赏个腊八粥啊哪位书友给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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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女眷让开了路,几个老太太都是摇头,好在祭祖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臻璇退到了一旁,见身边一人摇摇晃晃的,她抬头一看,是任氏。

任氏面色廖白,眼睛下头发青,整个人看起来都病怏怏的。

臻璇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问一句,就见任氏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后一仰,就要倒下去。

来不及惊叫出声,几乎就是本能的,臻璇抬手就要去扶着任氏。

任氏是完全失去了重心,臻璇一个人哪里扶得住,被任氏一带,一块摔倒了地上。

臻璇哎呦一声,还好衣服穿得厚实,倒不觉得痛,只是觉得重,任氏已经晕了过去,把身子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下子就更乱了,臻琳和几个姐妹要过来拉,被段氏挡开了。段氏道:“你们几个有什么力气,赶紧都回去,别在这里添乱了。”

说罢,段氏和曹氏一道,又叫了两个婆子搭手,才把任氏拖起来,又赶紧让人抬了轿子来,送去躺下再说。

臻璇这才爬起来,季氏过来询问,她摇了摇头,道:“不打紧的,没有摔痛。”

裴家供奉的几位大夫都去了庆和堂。几位太太也都过去帮忙了,为了怕再出事端,马老太太让小姐和爷们都回屋里待着去,一时间祠堂外的人都去了大半。

臻璇跟着李老太太回了庆安堂。才坐下没一会,就有消息来了。

八老太爷是郁结不发,气血上涌。加上之前的病又没有好,底子虚,这才晕了过去。

而任氏,却是因为有了身孕。

这喜脉一诊出,所有人都面面相窥,臻徊走了四个月了,怎么这个时候会有了身孕?

贺老先生道:“小五个月的身孕。”

周氏听了气结。把任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部叫到院子里跪下,训道:“你们都是贴身伺候三奶奶的,竟然之前一点儿信都没有?!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这是小五个月!不是二个月!”

丫鬟哭成一片,哆哆嗦嗦道:“奶奶的月信从来了甬州之后一直都不准,时而来时而不来。也请大夫调养过,可就没养过来。这一回奴婢们也就没上心。奶奶最近精神不好,奴婢们只当是为了爷的事,没往那上头想”

“这是你们福气!”周氏直摇头,若是之前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岂是几个丫鬟能交代的。

任氏醒来之后,听说自己有了身孕,躺在床上半响没说话。

她月信不规律,身形又偏瘦。即便是五个月的肚子也没有突出来,冬天里穿得厚略有些发胖也不觉得,这才让大家都忽略掉了。

等安胎药煎好了端上来,任氏就着丫鬟的手喝了几口,咳嗽两声,才慢慢道:“有了。有了是吧”她拉着坐在床边的梅氏的手,咯咯笑了两声,大声道,“母亲,你去跟爷说,我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我就住在甬州了,他想看儿子就自己滚回来。若是不回来,也行,他可以跟别人去生一箩筐的庶子,但是嫡子,他一辈子都见不到面,见不到!”

梅氏的手被任氏握得痛了,含泪道:“敏儿,你安心养胎要紧,旁的都不要想了,等有了儿子,一切会好起来的。”

任氏咬着唇偏过头去,见肖姨娘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她道:“你瞧,我还是赶在了你前头。”说完,也不管肖姨娘怎么个表情,自顾自发呆去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为了讨八老太爷高兴,把任氏有孕的事情说了出来。

八老太爷涨红了脸,捶着床道:“赶紧去信,去信让那个不肖子回来!”

除夕夜鞭炮震天,总算给裴家上下添了几分喜气。

待吃了团圆饭,便是围在一起守夜,等子正时外头噼里啪啦鞭炮声阵阵响起,臻璇牵着臻衡的手在屋子里跪下,磕头给李老太太和季氏拜年。

李老太太乐开了眼,让秦嬷嬷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季氏也给了,一左一右牵着一双儿女,眼中含泪:“又是一年,这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

“可不是。”秦嬷嬷也笑了,“奴婢还记得,小姐跟个面人一样小小的,一转眼这都十二岁了。”

臻璇也挂着笑容,出了屋子去看烟花。从重生时九岁到如今,一晃三年,而离及笄也不过就是三年了。那时候的愿望,现在完成了多少?

三年时间,与族中的姐妹相处都不错,长辈们待她也是好的,只要好好经营,将来不怕没了依靠。

三年时间,虽然没有正式采纳下定,她与颜慕安的婚事总归是记上号了,只等着到了年纪便嫁入王府。

臻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冬日冰冷的空气让她整个人都清明了不少。

没有捏到手里的并不算数,这三年,臻璇要做的还有很多。

初五那日,季家没有整家都来拜年,只郁均一个人来了,他磕了头拜了年,便道:“父亲母亲本来要来的,只是年前父亲伤了腰,不能下床,这才让我待他向老太太拜年。”

李老太太听了,有些惊讶,季氏赶忙问道:“伤了腰?怎么伤的?可还好?”

“姑母放心,不打紧的。”郁均面上轻松,这幅神情让人也跟着放松下来,“去年的棉花都卖给了夏家,父亲想着今年再增加一些棉花地。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就去北方和庄户们商量,回来的路上一不小心伤着了,在家躺了这些日子,好多了的。”

季氏点了点头。道:“腰伤不好养,一个不好是要落下病根的,等年纪再大些。可就有的烦了。一定要让他好好养着,不能受凉的。你也不小了,能当得起不少事了,叫他别放不下心。回头我修书一份,你带回去给他。”

郁均赶忙应下。

说到棉花,臻璇也想起这桩事情来,问道:“有什么风声吗?”

“没听说什么呢。”郁均摇了摇头。“夏家应该也问了其他人家收棉花,只是生意人嘴巴紧,彼此之间又不通气,我们去年听了老太太的话,这么机密的事也不会主动去问别人。”

李老太太颔首。赞同道:“你们做得没错,既然夏家要收,你们就卖,至于旁的,不用多打探,该来的总会来的。”

郁均只住了三四天就回去了,也因为如此,王府里没有下帖子来请臻璇和郁均,只一封迎春宴的帖子。

慕恩见了臻璇。悄悄将她拉到了一边,道:“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我去年也没好意思请你过来,就怕风言风语的,反倒是给你们添麻烦。”

臻璇脸上一红,摇了摇头。

慕恩见她这般反应。笑了起来,道:“再羞也没用。我听母亲说,伯母那里定了,想五月里请保媒的官夫人上门呢。我先知会你一声,大约三月里就会递帖子让你家六太太过来商议了。”

臻璇听了微微有些出神,明明是在说她的事,似乎又很遥远一般,可是转念一想,离五月也不过就是四个月的工夫,已经很近了。

花样还是前几年的花样,小姐们投壶、猜灯谜、作诗,乐个不停,直到颜家的几位爷相携过来敬茶,这才嬉笑着偷瞧几眼。

臻璇一直和几个姐妹在一块,颜慕安过来时她有些失神。那个人说不得陌生,可也不算那么熟悉,可对方冲着她淡淡一笑的时候,她的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很多画面,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一页页翻过,最后停在了他递过来的桃花枝上。

不自禁的,臻璇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浅浅福身行礼,而后,她的目光划过颜慕安那一身暖黄色衣衫,落在了他腰间的荷包上。

那是她亲手绣制的图案,由玲珑阁的绣娘制成了荷包,最后到了颜慕安的手上。

心里不由一热,连眉角都舒展开了,臻璇看着那荷包,暗自想着:原来,他还戴着。

彼此问候几句,敬了裴家姐妹之后,颜家的兄弟们又去敬窦家的姐妹们。

臻璇转身看着颜慕安的背影,想着慕恩说的话,连臻琳低笑着要附耳与她说话都没有留意到。

等终于收拾好了心情,臻璇抬起眼来,就见臻瑛看着自己,目光之后总有惊讶有探究,让臻璇心头一紧,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避开臻瑛的视线。

臻瑛在看到荷包的那一瞬间就诧异极了,她绝对没有看错,那个荷包上的针法和那日忍冬给她的帕子上的针法是一样的,她那时候以为是哪个妹妹落下的东西,却从没有想到,会在颜慕安的身上瞧见一样的针法。

明明是从没有见过的,那个时候就觉得有些熟悉,如今看到臻璇的反应,臻瑛恍然大悟。

帕子上的花的针法和臻璇绣的不太一样,但是那个配色和臻璇绣的太像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臻瑛不方便问臻璇,只好暂时放在心里。

臻琳察觉到了臻璇有些紧张,低声问:“怎么了?”

臻璇摇了摇头,即便是臻瑛发现了些什么也没有关系,谁能说那个荷包是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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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起(二)

昨天有三更,大家别看漏了哦。

今天也是三更,时间基本和昨天一样,鞠躬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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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宴散了,臻瑛第一个上了马车,挑了一个位子坐下。

臻璇跟在后头上车,突然就听见臻瑛问她:“七妹妹,你刚才也盯着世子的荷包看,是不是也觉得很眼熟?”

臻璇心里咯噔一声,臻瑛果真是注意到了,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笑着道:“三姐姐指什么?”

臻瑛嗤笑一声,似乎是对臻璇的打马虎眼很不高兴,努了努嘴,道:“是不是你绣的?”

臻璇一怔,臻瑛问得如此直白反倒是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来,臻珧、臻玟相继上了车,她不愿意让她们看出端倪来,只抿着唇偏过了头。

臻瑛没有再追问,就仿佛她刚才也没有开口问过一般,直到到了庆荣堂门口,臻瑛跳下了车,扭头冲车上道:“七妹妹,是还是不是?”

见臻玟、臻珧都是一副狐疑模样,臻璇呼吸一滞,抬眼去看臻瑛,两人目光在空中冷不丁地就上,臻璇一咬牙,正想承认,却被一个丫鬟打断了。

那丫鬟唤臻瑛道:“三小姐,您当心,别挡着车了。”

见臻瑛走开了,马车帘子落下。臻璇本应该是长出一口气,可心里却觉得闷闷的,说不出缘由来。

臻琳站在不远处,瞧见此处情景。等马车走了,她拦住臻瑛,道:“三姐姐刚才在问七妹妹什么?”

臻瑛皱了皱眉头。面上淡淡的,道:“没什么。”

臻瑛说完就要走,臻琳咬着唇,想了想,还是道:“三姐姐只怕不知道吧?去年王府就定下了七妹妹,顾及着父亲在京中为官不易,这才一直没有媒婆上门来。可我估摸着。也就这一年了。”

臻瑛闻言脚步顿了一顿,过了一会才慢慢偏过头看着臻琳,道:“四妹妹,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这事儿姐妹之中只有我和七妹妹知道。”

臻瑛哼了一声:“那你又为何告诉我?”

臻琳看着臻瑛的眼睛,叹息道:“我为什么说。三姐姐不明白?之前迎春宴上我有听见程家姐妹和三姐姐说的话。”

臻琳这么一说,臻瑛才算明白了过来。

那时候程二娘拉着臻瑛的手,笑了一会儿才与她道:“颜家与裴家这般亲近,莫非这世子妃要从你们裴家选不成?”

臻瑛听了这话面上一红,啐了一口佯装生气:“胡说什么呢。”

“怎么就是胡说了呢?”一旁的程三娘咯咯笑着,“瑛姐姐还没许人家呢,这么好的婚事,你祖母那么疼你,定是要给了你的。我啊。先在这里卖个乖,瑛姐姐来日风光大嫁时,可别忘了我们几个闺中姐妹。”

这段话听完,臻瑛真的有这么一股子感觉,以马老太太对自己的疼爱,如果永凉王府提出求娶裴家女。论年纪论偏爱,都该是她的。

臻瑛从来没想到过,这桩好事落到了臻璇的身上,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去年就已经定下了。

“三姐姐,不管程家姐妹如何说,这门婚事都是七妹妹的。”臻琳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姐姐是聪明人,莫要行糊涂事。便是姐姐去祖母面前说,也是如此的。”

臻瑛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臻璇回了庆安堂,还没有坐热乎,就又传了消息过来,明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街上闹花灯,几个兄弟姐妹都要去看,问臻璇去不去。

臻璇兴致一般,却见臻衡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不忍心驳了臻衡,便道:“待我回过了祖母母亲再说。”

这么多人一起出去,马老太太又特地叮嘱臻衍带着几个小的一道,这才放心让他们一块去了。

起先还都是马车,可街上人来人往的,马车哪里行走得开,干脆都下车步行,一大群人格外显眼。

走了一阵,臻琼便有些走不动了,臻衍想了想,叫人去浓香阁定了个包间,给她们歇脚用,留下几个小厮、婆子使唤,自己领着臻德他们去玩。

柳亦晚留在浓香阁里陪着臻琼,臻璇也坐在窗边,看着外头各种精致花灯,道:“我们能出来凑热闹,还真是不容易嘞。”

柳亦晚一面饮茶一面道:“今日元宵,这才特别开恩,平日里哪有这么好的事。”

臻璇往大街上一瞧,果真是如此的,远远望下去,就有好多衣着华贵的女子,身后跟着丫鬟婆子,一块在看花灯,也只有这样的日子里,她们能松一口气,大大方方走在街上。

臻衡坐不住,指着街对面买糖葫芦的道:“姐姐,我想吃糖葫芦。”

今日团圆夜,李老太太给了卢妈妈假,让她回家看看,这会儿臻衡身边也没人可使唤的。

柳亦晚见此,道:“我让丫鬟下去买去?”

臻璇摇了摇头,道:“就在下头,又不打紧,我带他去吧。”

牵着臻衡的手出了浓香阁,一到大街上,似乎一下子融入了那份喜悦之中。

掏出铜板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臻衡,见他一脸满足的模样,连臻璇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忍不住打趣道:“有这么好吃?”

臻衡点了点头,踮着脚摘了一颗递到臻璇嘴边:“酸酸甜甜的,姐姐试试。”

臻衡笑起来眸子如弯月,臻璇心头一暖,弯下腰张开嘴咬住那糖葫芦。臻衡还在看着她等她说一句好吃,臻璇忙不迭点头,正要开口,却瞥见不远处一个身影匆匆行过。

臻璇直起身子看着那个身影。修长偏瘦,长发束冠,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是夏二爷。

上一回桃绫的事,还没有亲自跟他道过谢。

这个念头一旦泛上,来不及思考些旁的,臻璇就牵着臻衡追了过去。

夏二爷似乎是留意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们。

臻璇追得急了,气息都有些不稳。在夏二爷跟前停下,她抬起头看着对方,调匀了气息,才道:“上次的事,裴七娘谢过夏二爷。”

夏二爷细长的眉微微一皱。看了臻璇一眼,隔了一会才想起了前事,道:“七姑娘多礼了,上一回玲珑阁也有待客不周的地方,姑娘不怪罪已是雅量,不用再记挂在心上。”

这些客套的话语,臻璇已经从施娘子那里听到过一次,如今听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回答,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有趣起来。

只是,对夏二爷来说是举手之劳也好,是玲珑阁的待客不周也好,于臻璇而言,却是极其重要的,那日若非夏二爷出手。后果臻璇真的不敢想象。

福,臻璇道:“不管如何,我都要亲自谢谢夏二爷。”

在臻璇的面上,夏二爷读到了真诚和感激,这份感谢放在心中一年多,并非只是嘴上说一说而已。

若不是真心感激,又怎么会街头偶遇之时就追了过来,就为了亲口说一句谢谢。

“既然如此,我便收下这一句谢谢了。”夏二爷舒展了眉角,此时再说些客套话,反倒显得他小气了。

臻璇这才起身,与臻衡道:“我们回去了。”

臻衡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就停在了夏二爷腰间的玉佩上,那是一块玉玦,青翠通透,小巧玲珑,让人移不开视线。

臻璇拉了拉臻衡的手,道:“走吧。”

臻衡这才应了一声,不再看那玉玦。

正要走开,却听夏二爷突然出声,问道:“你喜欢这块玉玦?”

臻衡停下脚步,对夏二爷点了点头。

夏二爷抿唇笑了,伸手解下,声音之中也多了一份暖意,道:“那便给你吧。”

闻言不仅是臻衡一怔,连臻璇也回不过神来,玉佩不比寻常物,不能随意给予他人,不过是街头偶遇,怎能收人如此贵重的东西。

臻衡不敢伸手,怯怯看着夏二爷。

夏二爷指着那串没吃完的冰糖葫芦,道:“那就用糖葫芦与我换吧。我都已经解下来了,便收下吧。”

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一步,也不好再作拒绝。臻璇抬头看着夏二爷,他的面上带了浅浅笑容,或者说只是微微扬了唇角,连笑容都称不上,只是即便只有这么一点点变化,却让整个人都跟着柔和了许多,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臻璇冲臻衡点了点头。

臻衡把冰糖葫芦交给夏二爷,又接过那玉玦,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等夏二爷走远了,臻衡才看着臻璇道:“姐姐,他为什么要跟我换呢?”

臻璇咬着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仅仅只是为了道谢而已,到最后臻衡却收下了玉佩。

也许,只是夏二爷的心血来潮也说不定。

臻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们回去吧。”

一路往浓香阁的方向走,之前追出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原来已经跑开了不少路了。

浓香阁前沸沸嚷嚷地围了一圈的人,看样子像是出了什么事情,臻璇没来由地心头一晃,在人群之中瞧见了臻衍的身影,她赶忙上去,问道:“大哥哥,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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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起(三)(二更)

今天的第二更——

话音未落,臻璇的目光已经看到了人群中央,臻瑛站在那儿,似乎受了伤,手腕处用帕子包扎了,头上的发簪斜了,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而站在臻瑛边上的是同样狼狈不堪的颜慕安。颜慕安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好像是刚从地上爬起来。冷不丁对上了臻璇的目光,颜慕安的眼神一暗,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眼底满满的都是无奈和愧疚。

那样的目光让臻璇有些失神,不自禁地握紧了牵着臻衡的手,她从没有在这个人眼中读到过这样的情绪。

边上停着一辆马车,车把式刷白了脸,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嘴里喊着“饶命饶命”。

“刚才在门口遇见了世子,正请安的时候,这马车过来差点撞到三姐姐,三姐姐往后退的时候带倒了世子。”

臻琳的声音在耳边说着经过,臻璇这才一点点回过神来,道:“然后呢”

然后,不用臻琳再说,臻璇也能猜到,自然是两人摔作了一团。

臻璇去看臻瑛,臻瑛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臻璇也看清了那块帕子的模样,雪白的锦缎,角上绣了祥云牡丹,她的身子晃了一晃,她想,她没有看错——绑在臻瑛手腕上的帕子是她的,或者说,是莫妍的。

莫妍曾经绣的帕子。有一些烧了,有一些留在了庆福堂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而颜慕安腰间戴的。还是那只荷包,她亲手绣的荷包。

边上的臻玟呀了一声,手指点了点帕子。又点了点荷包。

难以形容的感觉蔓上心头,臻璇想起昨日臻瑛问她的问题,那荷包是不是她绣的,她没有回答,这会儿要怎么去说臻瑛手上的帕子是她的,那个小臻璇绣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如果说臻瑛的帕子是莫妍的,又要怎么解释颜慕安的荷包。

这似乎变成了一个局。在臻璇能够想明白之前,四周已经起了闲言闲语。

巧合,太多的巧合汇聚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看着面前的臻瑛,臻璇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

这么站在大街上不是一个事。臻衍叫来了马车,盯着弟弟妹妹们一个一个上车,又对颜家的人抱拳,先一步回去了。

到了庆荣堂,马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消息,面色如霜坐在屋里头等着他们。

臻衍一进去便跪下了,道:“是孙儿的错,没有照看好三妹妹,才出了这样的事情。祖母要怪就怪孙儿吧。”

马老太太到底心疼臻瑛,见她手上带着伤,放缓了语气,道:“摔得如何?”

臻衍晓得马老太太要问的是什么,低下头,道:“摔作了一团。浓香阁门口人多,都瞧见了。”

马老太太倒抽了一口凉气,段氏啧了一声,劝道:“老太太别急,三丫头也不是故意的。”

马老太太摇了摇头,道:“除了三丫头,七丫头,其他人都出去吧。”

臻璇抬起头看着马老太太,张了张嘴想说话,被臻琳一把握住了手。

臻琳道:“我陪你。”

马老太太见此,点头默许了。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马老太太才缓缓开口:“七丫头,你三姐姐她什么都不知道,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总归是设了这个一个局。

臻琳拦在了臻璇前头,咬着下唇,道:“祖母,三姐姐知道的。”

马老太太眼神一凌,盯着臻琳,道:“你说什么?”

臻琳噗通一声跪下,深吸了一口气,道:“昨日从王府回来,我就怕三姐姐做傻事,我特地说了七妹妹和世子是许过婚的,可今天还是出了这种事。三姐姐,你是不是故意的?”

臻瑛没有回答,只在马老太太厉声问她时颤了颤身子。

“三丫头,你自己说,四丫头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这帕子又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故意的其实已无需再问,若非故意,怎么会带着那块帕子。

臻瑛是默认了,马老太太只觉得心头一痛,看着站在那儿她最宠爱的孙女,她眼中带雾,道:“三丫头,你为什么就不听四丫头的?你明明知道七丫头许了颜家了,你怎么还要想不开插一脚进去!”

臻瑛之前一直低着头,这会儿才慢慢抬起眼帘,看着马老太太,语气平静,道:“祖母,七妹妹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若说之前还存了一丝丝的侥幸,在听见臻瑛这个反问的时候,马老太太彻底失望了。

浓浓的失望,除了摇头,马老太太无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的声音一下子哑了下去:“你这是在怪我是不是?怪我没有替你说一门好亲事,怪我一直拖得你及笄。你怪我这些都没有关系,可王府相中的是七丫头!你这是,你这是”

话没有说完,马老太太重重咳嗽起来,臻瑛眼底闪过一丝关切,到底没有靠过去帮马老太太顺气。

周氏急匆匆地进来,见里头气氛凝重,她心里也是一紧。

事情周氏已经从臻琼和柳亦晚那里听说了,这大街上摔成一团确实不好听,之前和王府商量好的事若是因为这个出了变故,当真不是一桩好事。

周氏走到马老太太身边,道:“老太太,我明日就递帖子去王府,看看他们是个什么说法。”

段氏也应和道:“没错,咱们这里着急,王府什么态度我们也不知道。兴许没那么严重也说不定。”

“怎么会不严重。”马老太太重重叹了一口气,“若是不严重,三丫头会这么做?三丫头,你是打定了心思要和七丫头抢了。是不是?”

臻瑛咬着唇没说话,马老太太眼神倏地一紧,突然就把几子上的香炉砸到了地上。咕咚滚了个圈,里头香灰散了一地:“咱们裴家还没出过这样的事情!”

马老太太砸东西不少见,冲着臻瑛去的却是头一回,往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忍心,这会儿若非气急了,也不会如此。

不仅是臻璇和臻琳吓了一跳,臻瑛也是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马老太太。在马老太太的眼底,她看到了伤心、失望,那些情绪是从来不会对她表露的,臻瑛心里一酸,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没出过又如何?三哥哥那种事。裴家也没出过的。”

臻瑛的这句辩白无异于火上浇油,要不是臻瑛站得远,马老太太扬手就要一个巴掌打过去:“他不肖就给你借胆子了是不是?”

屋里越是闹腾,臻璇的心越是明朗,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已经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臻瑛会有那块帕子,不愿意去想出了这样的事情结果到底会如何。

虽然关系到了她自己的婚事,可如今,主动权并不是握在她的手里。而是永凉王府和裴家的长辈。此刻能做的,不过是让马老太太、周氏对自己多添一份怜悯,在和王府沟通的时候为自己多争取一些,也仅仅只能如此而已。

自嘲、无奈被压在了心里,这会儿哭闹打骂都是没有用的。看着臻瑛,臻璇只喃喃了一句:“三姐姐。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臻瑛听见了,低着头淡淡道:“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但我更不能对不起我自己。二姐姐说得对,要靠自己争,与其被尤氏羞辱,我要替自己搏一把。”

臻璇看着臻瑛,喑哑着声音,道:“你搏你的,你争你的,为什么要搏要争到我头上来?”

臻瑛这时候才转过身,对上臻璇的目光,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让,道:“七妹妹,那个人,于你那么重要吗?”

重要吗?

那个身影一直在眼前出现着,从驿站之中的相遇开始,意料之外,亦是情理之中,两家靠着姻亲联系慢慢走近,而她和颜慕安,也在懵懵懂懂之中有了约定。

明明已经要把这一切握在手中,却在此刻突生变故。

臻璇几欲开口,话语都哽咽在喉中,到最后才慢慢道:“那于三姐姐你又重要吗?重要到要赔上名声赔上姐妹感情都要去抢回来?三姐姐,在你眼里,婚事重过一切吗?”

回应臻璇的是臻瑛的眼泪,她没有抬手去擦,只是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七妹妹,你十二岁,你还有三年,而我已经等不起了。在那么多姐妹之中,我与你如何你自然清楚。没错,我对不起你,我要抢,赔上姐妹感情,赔上名声,赔上我在这个家里的一切我都要抢。你若要恨我,便恨吧。”

嗓子很痛,痛得哭不出来,臻璇靠着臻琳,她感受到臻琳紧紧握着她的手,想给她力量,哪怕是一丁点也好。可臻璇依旧感觉很无力,似乎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臻瑛冲马老太太跪下,道:“祖母,要罚要跪,我自己去牌坊那里。您怒我不争也好,恨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也罢,我已经豁出去了,没有退路了。”

臻瑛磕了三个头,流着泪出去了,她的背依旧挺得很直,只有愧疚,而没有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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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风起(四)(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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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瑛走的时候撞到了季氏。

没等丫鬟打帘子,季氏就进来了,一不小心撞上了,臻瑛踉跄着退了几步。

季氏看也没有看臻瑛,三步并两步到了臻璇跟前,扶着臻璇的肩,道:“璇儿,怎么了?”

臻璇嘴唇嗫嗫,看着季氏关切的面庞,努力要让自己笑出来,喃了一声:“母亲”

这幅模样反倒是更加招人怜惜,一旁的周氏摇了摇头,心里默默道:三丫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当真是让人寒心。

段氏冲臻琳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臻璇交给季氏,臻琳走回段氏身边,只听到段氏低低念了一句:“真是罪过。”臻琳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压了回去。

季氏抬起手,轻轻把臻璇的散发拨到了耳后,然后扭头看着马老太太,道:“大伯母,璇儿这事,您要怎么办?”

马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苍老了很多,靠着锦澄,她慢慢道:“十四媳妇,事情已经出了,现在不是我要怎么办。若是我说话有用,我老婆子大把年纪这个脸不要了,我都要去和王府说清楚。姐妹抢亲,我裴家百年名声,全要毁在三丫头手上了啊。我养出这么一个孙女来,我心里不比你舒服,我也心痛啊!七丫头。是伯祖母对不住你!”

季氏冷冷笑了一声:“那您要让璇儿怎么办?”

臻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即便是忍着也沾染了泪水。

在臻璇的印象里,季氏一直都温婉柔顺的,待谁都是低声细语。常年守在庆安堂中,在李老太太跟前伺候,从来都不与人争执。不与人置气。

可到了这个时候,季氏亦变得强硬起来,只要旁人伤到了臻璇、臻衡分毫,温柔如季氏亦会挺身而上。

“娘”臻璇哑声唤了一声,见季氏转过头看着自己,眼底全是心疼和怜惜,她胸口一痛。再也压抑不住,一把抱住季氏,“娘我,我”

季氏见她如此,只觉得千把万把的刀割在心上。紧紧抱着女儿:“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呢,啊。”

臻璇咽呜哭了许久,直哭得臻琳都靠在段氏怀里掉眼泪,段氏、周氏都是有女儿的人,瞧见这幅情景,都背过身擦眼泪。

臻璇低声哭着,断断续续说道:“娘,慕恩姐姐说。三月里王妃就,就打算请六伯母过去,官夫人五月就要来说亲,娘,四个月,只差四个月啊!”

臻璇知道。既然臻瑛下定了决心要抢,即便是她和颜慕安小定了,只要没有上轿,臻瑛都会想办法抢。

四个月这样的话,是宣泄心中苦闷,也是说给马老太太听的。

周氏擦了擦泪水,开口劝道:“七丫头,一切还说不得准的,伯母去王府一定会帮你说的,你别怕。”

周氏嘴上说着这些,自己心里都不相信,出了这种事,联姻之事搅黄了都说不准,到底会如何,现在谁又知道呢。

顺着臻璇的背,季氏一下一下抚着,道:“璇儿,听你六伯母的,等一等王府的信。”

除了等着,又能如何,她即便能让家中长辈怜惜,这桩婚事最后的决定依旧在王府里。

哭得累了,回到庆安堂里秦嬷嬷红着眼眶,说李老太太已经歇下了。

臻璇点点头,她知道,李老太太是伤心过度,怕又要招她一顿哭,这才不见她。

桃绫端了热水来给她净面,等臻璇躺下了之后,桃绫才吹了灯,蹑手蹑脚地躺到软榻上。

第二日闭门不与姐妹们来往,臻琳传了信来,说周氏已经去了王府,傍晚之前就有会消息。

臻璇靠着枕头斜躺在床上。到晚饭时周氏来了一趟,看着臻璇廖白的面色,她叹了一口气,道:“王爷和王妃还没有定下来,你别着急,穆夫人也会帮你说一说的,伯母也会帮你。”

臻璇扯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的,就是一时堵得慌,歇几日就好了。”

“那也别一个人闷着。”周氏握着臻璇的手,道,“让四丫头、五丫头她们来陪你说说话,你和她们素来好的。”

与三姐姐也算是好的

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臻璇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这番等待,将近等了一个月,臻璇每日看书下棋,偶尔与臻琳、臻琪她们作伴,却再没见过臻瑛。听说,臻瑛在牌坊那里跪了三日三夜,然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臻琪几次耐不住想排揎臻瑛一顿,都被臻琳拦住了,让她别在臻璇跟前提。

马老太太见臻璇还愿意来庆荣堂走动,心里愧疚,待她格外好些,也就愈发抱怨起臻瑛的不懂事来。

一直到二月二十三,花朝节的前两日,周氏去了一趟王府,终于把准信带了回来。

周氏说,王爷重脸面,元宵街上那一幕太多人瞧见了,沸沸扬扬的,王府丢不起这个脸。王府会下聘臻瑛,以世子妃礼进府,一切吃穿用度定制都不会亏待,但在他心中,也不过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这其中的意思周氏再明白不过,许了臻瑛的位子却不许将来,便是臻瑛与世子关系僵硬,王爷和王妃都不会帮着说一句话,臻瑛规矩本分做人还好,若是以为成了世子妃便可以胡作非为,那便别怪永凉王府不给裴家半分颜面。

李老太太听完,没有说话,扶着挽琴的手就进了里屋。也把季氏叫了进去。

臻璇长长呼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送周氏出去。

周氏想着穆夫人交代的,若是臻璇肯答应做世子侧妃,她一定想办法让王爷和王妃点头。

看着臻璇小小的身形。她明明心里翻山倒海一般,都强硬挺着。周氏还记得为了能保住桃绫,臻璇在庆荣堂里说的那番话。

这么傲气的孩子。怎么会肯和自己的姐姐娥皇女英?况且又是这样的过程。

周氏出了庆安堂,还没上车又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扶着臻璇的肩,道:“这么大的委屈,你受也是受,不受也是受。听伯母一句话,你还有三年。不要为了这回的事失了本心。”

臻璇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看着周氏的眼睛:“世子,怎么说?”

周氏一怔,张口便想说一句谎话来让臻璇好受一些。可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周氏心中一痛,还是说了实话:“世子接受了。”

臻璇闭上了眼睛,许久许久才道:“那我也就接受了。”

在听到王府的决定的时候,她就知道颜慕安妥协了。

元宵节的时候,臻璇就明白主动权一直都在王府,王爷又是极重脸面的一个人,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为了穆家要退郁惠的婚事而勃然大怒。

以王爷的性格。即便是知道了臻瑛是故意的,也会下聘臻瑛,粉饰太平之后如何,与他无关。

若有变数,便是颜慕安。

等了一个月,等到的终究是妥协。

那些懵懂情愫。到底抵不过父母之命

臻璇坚持着回到屋子里,桃绫关上了门,见臻璇还怔怔站在那儿,鼻子一酸,道:“小姐”

“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臻璇挤出一个笑容,扭头对桃绫道,“但是,我知道他妥协了,还是会心痛,还是会难过”

桃绫的眼泪簌的落了下来,她抱住臻璇,道:“小姐,哭吧,哭出来就会舒服了。”

臻璇把头抵在桃绫的肩头,咬着唇,泪水湿了脖颈处的衣衫,朦胧目光瞧见了墙角花几上的花瓶,里头插着去年的桃花枝——她从颜慕安手中接过的桃花枝——已经枯了,也不会再开了。

本来想好的,今年花朝节,再折一段新的插上去,如今想来,是再没有必要了。

第二日一早臻琳就过来了,拉着臻璇的手,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呵”臻璇苦笑一声,道,“你来寻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吗?放宽些心,我没事的。”

臻琳咬了咬唇,道:“花朝节的帖子下了,你去吗?”

臻璇微微失神,喃喃道:“去了又能怎样?”

“三姐姐不会去的。”臻琳握紧了臻璇的手,声音也变得急迫起来,“你若不想认输,这是最后的机会,趁着官夫人还没有上门!去见一见慕恩姐姐,去见一见世子!”

手被臻琳握得发痛,臻璇抿着唇,缓缓摇了摇头:“四姐姐,世子已经妥协了,我还能如此?即便我现在再争,在王爷王妃眼中,又能有一个什么好印象?我便是赢了,又有什么好结果?只是,四姐姐,你有一样说得对,我应该再去见一见他。”

还是去年的别院,与其他几家宾客相比,裴家姐妹面上都少了几分愉悦。

臻璇与臻琳说了一声,顺着去年的记忆,一路行到桃花林深处,穿过那片飞花艳丽,依旧是那处抄手游廊。

就和臻璇想的一样,她在那里见到了颜慕安。

颜慕安也看到了她,只是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失笑,只剩下悲伤。

臻璇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如水面,叫了一声:“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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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反反复复改来改去,始终不满意,写不出96最想表达的那份感情。

情节走势,一开始就定好了,所以有不满意的读者,下手轻点,想扔96东西就扔腊八蒜好了,96会接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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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起(五)

今天的第一更,继续求收求订求支持。

感谢幽&幽打赏的平安符,鞠躬大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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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世子”之后,再无言语。

回想从前,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话语也很少,那时候是羞涩地不知如何开口,而现在则是不知道说一些什么才好。

颜慕安看到臻璇微微扬着的唇角,明明是笑容,却没有一丁点的笑意,反而是揪心的伤感。

臻璇依旧在一片桃花之中,这幅模样是颜慕安熟悉的,他还记得当年初遇,他就望着她的模样出神,到后来季家后院之中,她一身桃花,淡淡笑容之中,仿佛让人回到了春天的花雨之中。

他想,就是在那一个瞬间,他喜欢上了这个妹妹。

那时的怦然心动,那时的懵懵懂懂,在郁均问他讨还荷包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已经付了真心,那双清澈如湖水的眸子已经印入了心中。

动了动嘴唇,颜慕安轻声道:“我曾经答应过你,不会要你为难,到头来是我失言了。”

看着颜慕安走到游廊扶手边,低着头看她,臻璇亦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结果,是我叫你为难了。”

这样的回答是颜慕安没有意料到的,他的双眸一暗,声音里满满都是无奈:“从小到大,我都以为只要是我想要的。总是能得到的。就算偏安一偶,我也一样是世子。只是,现在我终于知道,我仅仅只是世子。我不能随心所欲,也要背负起一个世子需要背负的一切。就算京城里不管我的婚事,我上头依旧有父母长辈。我无法做主。再觉得挫败也没有用,父母之命,我反抗亦无力。”

臻璇垂下了眼帘,从认识颜慕安到现在三年多,她的记忆之中,他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情,带着挫败。带着落寞。

“你会怪我吗?”颜慕安的声音飘得很远,空灵得仿佛不在身边。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我不会怪你,也不会去恨三姐姐,是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臻瑛豁出去了一切,赌上了她的所有,即便是让马老太太伤透了心,臻瑛都拼了。

而臻璇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那样的决心。

去年此时此地,窦家兄弟经过的时候,颜慕安挡在了她的身前,她亦蹲躲藏。

那时候的小心翼翼,如今想来却有后悔。是不是那时候没有挡住会比较好,是不是早一点和颜慕安连在一起会更好?不是姻亲家的表妹,而是彼此倾慕之人。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也没有毁了名声都要和颜慕安在一起的勇气,又何必去怪颜慕安的无力反抗?

父母之命,终究是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除了认输。除了妥协,还能如何?

臻璇说得很平静,仿若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可颜慕安知道不是,他在臻璇的眉角寻到了哀伤。

有那么一瞬间,颜慕安抬起手想去触碰,用指尖去摩挲,就像他从前想的那样,在那眉角处画上一片桃花。

轻叹一声,颜慕安笑着摇了摇头,只是那笑容里只剩苦涩:“我还记得那一年,你一身桃花襦裙,我曾想替你画桃妆,却是再无机会了。”

仅仅只是这么一句话语,便让心中努力压抑着的伤心满溢而出,如决堤江水,如破茧蝴蝶。臻璇偏过头,想隐下眼中泪水。

她记得他说过的桃妆,用春日里盛开的桃花细细研磨,制成桃色胭脂,点于眉梢上,画出花瓣模样,仿佛那桃花花瓣不经意间落在了那儿,人面桃花。只看一眼,就觉得回到了春日,连脚步都沾染了香。

那般精致的妆容,跟着几乎到手的婚事,一并飘散在这一场春风之中。

颜慕安的手终究只是停在了空中,看着桃花飘落掌心,他喃喃道:“我以为我能握住这一片桃花,却是一夜之间桃花雨下。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除了接受父母的安排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臻璇转过身背对着颜慕安,在她的眼前,是成片的桃花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没有哭腔,道:“三姐夫,我会记着你的话,会找到一个能替自己做主的人。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颜慕安在听到那句“三姐夫”的时候身子晃了一晃,他很想伸手去握臻璇的手让她转过身来,他很想说他知道臻瑛做的事他待她除了父母之命再无其他,只是,最终他还是垂下了手臂,看着臻璇消失在桃花林深处。

等离开得远了,眼泪再也抑制不住,臻璇蹲掩面痛哭,紧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些陈年旧事,那些记忆一旦翻开,就再也难以合上了。

她记得那一年的城外驿站,她偷偷掀起了帘子,见到了那个青葱少年,笑容亲切,声音如水。

她记得第二日小道相遇,他无心失礼,笑容之中添了几分抱歉。

她记得那一年的季家后院,他拦在她之前扬手打了穆五娘。

她记得那一年郁惠出嫁,他一身品红,长发束起,望着她弯着眼笑了。阳光将衣角镀上了一层金边,连五官都柔和了,他的笑容如同春日午后的和煦清风,让她忘了移开视线,就这么静静望着。

她记得那一年的傅家别庄,他的双唇之间溢出的吹叶之声,轻快得让她纾解了心中烦闷,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的身影,一直侧着半个身子,直到露水打湿了衣角。

她记得那一年的晚枫亭前,他握着那只她亲手绣的荷包。轻笑着说已经戴上了就不还了。

她还记得去年在这里,他折了一段桃花枝,与她说着桃妆。

一切的一切,臻璇都记得。只是记得又如何?那一些往事还在记忆里,而那个人,就要与她再无关系了。

可是。那些旧日过往还是印在了心底,没有人拿得走,没有人改得掉。

也许有一日,再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她记得的还是那些温和笑容,却再也不会伤心了吧。

可惜,离那一日。终究还要许久。

官夫人上门来了,请的是王妃娘家的八嫂,许是从王妃那里知道些内情,窦八奶奶的脸上也没有多少喜气,只是照着规矩与马老太太说了几句客套话。带了臻瑛的八字回去了。

马老太太送了窦八奶奶走,拉着曹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一心想与王府结亲,可这是结亲吗?这是结怨啊!”

采纳、问名、纳吉、纳征,马老太太看着永凉王府送上的聘礼,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确实如之前说的,以世子妃定制来,该有的一样不缺,可也仅仅是不缺而已。再要添一些,是绝对不可能的。

婚期随之定下,在今年的十月里。

五月末的时候,尤氏从京城到了甬州,一听定亲永凉王世子,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她的这个继女,在她全然不知道的情况下,高攀了一门亲事。

尤氏好些年都没有拜见过马老太太了,开口就道:“老太太真有本事,我在京城透了心都没给她寻门好亲事,不想老太太这般厉害”

话未说完,就被马老太太一个眼刀子打断了:“我老婆子有什么本事,那是三丫头有本事!”

尤氏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那有本事说得咬牙切齿,等退出来细细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头奥妙,不由冷哼一声:“真不是个东西,这样的手段都敢耍!”

在这么一片压抑气氛中,能让裴家上下感到高兴的,便是今年的春闱,臻彻和臻徐双双金榜题名。

臻璇在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很久,才喃喃道:“他说的,还真就做到了。”

另一桩喜事是臻琪的婚事,傅家三太太亲自出马,替傅四爷求娶臻琪。

臻琪站在马老太太的屋里,呆呆看了傅家三太太许久,喃喃道:“他想娶我?”

傅三太太哈哈大笑,道:“往日和遥儿嘻嘻闹闹的,怎么这会儿反而犯起了傻呢,赶紧过来坐下,我就是替老四跟你说亲来的。”

马老太太难得开了笑颜,扭头去曹氏道:“五丫头是你闺女,你怎么说?”

曹氏满眼慈爱地看着臻琪,道:“五丫头这脾气大大咧咧的,也是我没调教好,能有人家要她我就该谢天谢地了。全凭老太太做主了。”

马老太太亦是这么想的,臻琪性格活泼,去了别的大门大户的反倒是拘束了,她也舍不得,反而是傅家这种武人出身,不拘小节,更能让臻琪适应。

傅三太太留下了傅四爷的生辰八字,高高兴兴地带着臻琪的八字回去了。

这门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等臻琪及笄后便出嫁。

臻琳拉着臻琪笑了一通,道:“明明是你的喜事,怎么一丁点儿喜色都没有,别是已经傻了吧?”

臻琪嘟着嘴,支着下巴道:“我只是没想到而已,四姐姐你的婚期都未定,怎么就轮到我了?”

臻琳闻言一怔,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偏过头不理臻琪,反倒是坐在一旁的臻璇抓了个正着。

臻璇打趣道:“四姐姐,脸红什么?与我们说说,宗瑜哥哥信里说什么了?”

这段时间,臻璇的情绪好了许多,臻琳见她高兴,也没有故意卖关子,道:“总要再等两年吧,等程叔叔三年期满之后再定了。不过我在父亲的信里说,等到时候程叔叔很有机会留在京城里。”

“那不是很好吗?”

臻琳点了点头,笑了:“是啊,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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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战事(二更)

今天的第172章都要见到的。”

臻璇听完怔怔想了很久,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错本不在她,何必一直躲着。

开口要唤桃绫与她换一身衣服去庆荣堂,却不知道桃绫去了哪里,臻璇只好自己动手翻衣箱,翻着翻着突然就看见了那件粉色的桃花襦裙,指尖一顿,苦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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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回门(三更)

明天开始恢复成一更,没有意外的话就是中午十二点半。

鞠躬感谢大家,求收求订求支持~~~——

马车在庆荣堂外停下,守门的小丫鬟探出头来,见桃绫从车上下来,她低低呀了一声,才抬起声音,道:“桃绫姐姐,是七小姐来了?”

桃绫一面打车帘,一面与那丫鬟道:“是七小姐来了。”

锦虹正好出来,一见马车也怔了一下,等桃绫扶着臻璇下了车,她也赶忙过来请安:“七小姐来了,老太太屋里正热闹呢。”

臻璇听了便明白了锦虹的意思,臻瑛回来了,正在马老太太的屋里坐着。

冲锦虹点点头,臻璇轻声问道:“四姐姐她们也在?我进去可妥当?”

锦虹抿唇笑了:“四小姐、五小姐都在。小姐要去,怎就不妥当了,奴婢扶您进去。”

桃绫和锦虹一人扶着一边,庆荣堂里的婆子丫鬟见了臻璇面上都有些惊讶,可见臻璇气色不错,又带着笑容,锦虹亦跟在边上,她们才松了一口气,赔笑着问安。

臻璇有些无奈,她们这般小心翼翼,即便是在当年她重生之后头一回来庆荣堂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锦虹压着声,低声与臻璇道:“四小姐就惦记着您会来,特地让奴婢出来看看的。这会儿只三姑奶奶在。五太太让奴婢与小姐说一句,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臻璇脚步顿了顿,道:“我省的。”

不过这么些日子,臻瑛从三小姐变成了三姑奶奶。她已经是失了理子又没了面子,自己这个受害的人若是死咬着不放,不但谋不到好处。反倒会把长辈们的那份怜惜愧疚给赔进去。

这辈子需要依靠族中的事还有很多,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必要去得罪谁,真的撕破了脸皮一拍两散了,除了这一时痛快之外,她还能得到些什么?

采梅打起了帘子,锦虹松开了扶着臻璇的手。先一步进去,道:“七小姐来了。”

马老太太正在喝茶,闻言便道:“七丫头来了就进来呀,怎的还要通传?”

臻璇上前请了安,一进屋她就感觉得到。里面的气氛并不好,甚至说是有些压抑的。

等向长辈见了礼,臻璇才看到坐在一边的臻瑛,她一身品红,金银配饰下,掩不住眸子里的疲累,在见到臻璇的时候,臻瑛扬了扬唇角,笑了。

不是炫耀。不是示威,没有一丁点的得意,只是淡淡地笑了。

臻璇半垂下眼帘,道:“三姐姐。”

也仅仅是这么一句称呼而已,之后再无其他。

臻璇在臻琳和臻琪身边坐下,臻琳握着她的手。道:“也不是一定要来的。”

“祖母说的,总要见的。”臻璇轻声道,“我又不心虚,为何要躲着?”

“这才对。”臻琪哼了一声,努了努嘴,“偏就好好的,气死她!”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颜慕安进来请安,臻璇抬眼去看,没有防备的在空中撞上了颜慕安的目光,那双漆黑双眼一暗,在读清楚其中的无奈、自责、悲伤之前,那人就移开了目光。

这一幕应当是在坐的都瞧见了,可马老太太装没看见,臻瑛低头喝茶,旁人又有哪个会去多这个嘴?

除了尤氏,她抿着嘴轻轻笑了,睨了臻瑛一眼,道:“姑奶奶新婚燕尔,怎的这般冷淡?连姑爷来了都不抬头?”

换做以前,尤氏这么和臻瑛说话,臻瑛绝对要跳起来与尤氏吵上一顿的,可这会儿却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喝着茶。

尤氏那句话打在一团软棉花上,不免有些气恼,白了臻瑛一眼。

颜慕安身份特殊,马老太太不敢受他的全礼,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臻璇见过那年郁惠和穆五爷回门时的情形,那时无论是季家人还是穆五爷,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可现在在这里,没有多少真心诚意的笑容,更多的是尴尬。

若是在往常,这般沉闷的时候,曹氏定要拉着臻琪逗一逗老太太开心,可现在,曹氏看了臻璇一眼,念了一句佛,眼观鼻,鼻观心,不做声。

段氏从外头进来,道:“老太太,席面摆妥当了。”

马老太太点了点头,让锦澄过来扶着自己:“那现在就过去吧。”

臻璇和几个姐妹站起了身,等婆子们簇拥着马老太太出去了,才跟在几个太太身后往外走。

因着人多,出门时自然就慢了下来,臻璇站在一旁,冷不丁地背后有人推了她一下,一个没防备撞到了膝盖,痛得眼泪涌了出来。

前头尤氏听见响动,尖着嗓子道:“七丫头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起来,大好的日子,哭了不吉利。”

尤氏声音大,走在最前头的马老太太也听见了,扭过头来看着臻璇。

膝盖痛得厉害,脑子却格外清明,这个时候说是旁人推的她并不是明智之选,她扶着臻琳的手站起来,笑道:“绊了一下罢了,七伯母不用担心。”

马老太太闻言,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周氏在她跟前好几次都夸臻璇处事有章法,进退得当,她自己也这般想的,可到底是个孩子,受了这样的委屈,也怪叫人舍不得的:“一圈丫鬟婆子的,人多了绊着了也是常有的事,不用着急跟着,和四丫头、五丫头一块慢慢走吧。”

臻璇明白马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是怕她一个没忍住失态哭出来,还不如这会儿在后头哭个痛快了再去。

尤氏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哼了一声,道:“七丫头,别怪我说你,你三姐姐回门。你怎么能掉眼泪呢。再是姐妹情深,也要笑着的。不然,这不是给你三姐姐添堵吗?”

尤氏声音不轻不重。前头马老太太听不见,可边上的臻琳臻琪听得一清二楚。

臻璇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反驳一二,臻琪已经跳了出来,指着尤氏道:“你说什么?让七妹妹别给她添堵?那是她先给七妹妹添堵!若不是她做的那些事,与世子一道回门的是七妹妹!”

臻琪几句话说完,也是豁出去了。哪里管得了旁人怎么一个反应,几步并做两步走到臻瑛跟前,盯着臻瑛的眼睛,冷声道:“三姐姐,这个世子妃的位子。你坐得舒服吗?从七妹妹手里抢的,你舒坦吗?”

“臻琪!”曹氏一跺脚,厉声喊着,要把臻琪拉开。

臻璇长长叹了一口气,这般进展她所料未及,看见臻瑛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由地一声苦笑。

偏过头看着眉宇之中几分得意的尤氏,臻璇道:“为了这个继女,七伯母当真是用心良苦呢。”

尤氏笑容挂不住了。沉下脸瞪了臻璇一眼,见马老太太也落下了脸,她赶忙赔笑道:“老太太,这”

马老太太没有理尤氏,先一步走了。曹氏拍拍臻琪的肩,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去了花厅。

臻琪咬着唇站在那儿,臻璇过去拉着她道:“七伯母挑拨,你何必上她的当。”

臻琪吸了吸鼻子,张了张嘴,可所有的言语都被梗在了嗓子里,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她一把抱住臻璇,哭道:“我只是觉得不值,姐妹那么多年,我们无论是我,你,还是四姐姐都是一心一意待三姐姐的,换来的是如此背叛,我心寒,她就是这么把我们当妹妹的?”

臻璇抚着臻琪的背,叹息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真的,我没关系的。我才十二岁,我还有三年,不是吗?”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臻琪的眼泪就像是落在她的心坎里,等臻琳轻轻抱住她们的时候,臻璇心里一酸,再也压不住泪水。

默默告诉自己,还没有一团糟,还没有孤立无援,还有臻琳、臻琪会替她难过,能为自己做的,还有很多。

吃过午饭,颜慕安和臻瑛就回去了。

上马车之前,颜慕安回过头看了臻璇一眼,以嘴唇比了一个“穆”字,臻璇一怔,垂下了眼帘。

若说之前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一个字就足够解释清楚了。

在那一个月里,是穆夫人影响了整个事情的结局,在王爷王妃下定决心之前,是穆夫人说动了他们。

至于缘由,那便是穆夫人姓穆,出身绍州穆家。

郁惠在永凉王府的支持下进了穆家大门,更是一胎就生了儿子,这让反对这么亲事的穆家人很不满意。

郁惠有儿子傍身,又有穆五爷疼爱,在穆家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稳固,若再有一个表妹成了永凉王的世子妃,那更是如虎添翼,穆家想要轻易拿捏她便更不容易了。

在最初的时候,因为颜慕安向王妃开口,穆夫人便是心存矛盾也只能顺其自然,可一旦出了事,穆夫人不会放过那样的机会的。

臻璇无奈叹息,颜慕安告诉她这个并不是为自己辩白,而是在提醒她,要让郁惠当心一些。

臻璇在庆荣堂里坐了一会,马老太太把她叫到身边,道:“七丫头,也许这些话由我来说并不合适,但大伯祖母厚着脸皮也要跟你说,有时候吃亏是占便宜。”

“我知道。”臻璇看着马老太太,低声道,“大伯祖母,我没有想不开。”

“那便好。”马老太太轻轻拍着臻璇的背,就像是安抚她的亲孙女一般,“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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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w了,自己撒个花。

另,虐女主到此结束,将来小虐大概是有的,这么憋屈的应该没有了,96其实是亲妈来着,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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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从军(一)

感谢傅晓燕书友的粉红票,感谢tigerxuejun和尚秋水书友的腊八蒜。

鞠躬感谢。

也很感谢这几天讨论区里留言的书友们,一下子就热闹了许多,96好开心,总算有一点儿有人在看的感觉了,笑。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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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的工夫,便是秋末了,本以为会在冬日之前结束的战事却是愈演愈烈,怕是要耗过这个冬天。

臻律每天都往傅家跑,回来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曹氏担心他,问了几次都问不出什么来。

腊八那日,臻璇提着秦嬷嬷新煮的腊八粥往庆荣堂里分。

马老太太见她一张小脸被秋风吹得通红,便道:“让丫鬟们跑一趟也就成了,这么大风的天。赶紧放下东西,歇口气。”

臻璇笑着放下了食盒,正要回话,臻律蒙头进来,后头跟着满脸愁容的曹氏和臻琪,臻璇一怔,微微推开几步,给臻律让路。

臻律一进屋子,什么话都没说,噗通就给马老太太跪下了。

马老太太不明所以,看了臻律一眼,抬头问曹氏:“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这孩子”曹氏刚开口声音就哑了,深呼吸了几口之后,才接着道,“他想去北疆,要跟着傅家那几个兄弟去打北狄。”

马老太太眼神一凌。放下手中的茶盏,喝道:“什么?”

臻璇也是一惊,扭头去看臻琪,臻琪嘟着嘴点了点头。

北方的战事一直没有进展。焦灼了半年,明年也不会太平。朝廷准备的棉花自然是做了冬衣,一开始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自然不会为了入冬就退缩了。

傅四爷的几位叔伯都在北疆,傅家兄弟待不住了想去亦是正常的,他们本就是武家出身,一股子热血,从小习武就是为了保疆卫国,上阵杀敌。

可曹氏就是不明白,好端端的臻律要去凑什么热闹!

曹氏红着眼眶。看了臻律一眼,道:“老太太,我跟他说,打战不比别的事儿,那都是把脑袋搁在了裤腰上。一个不小心就要掉的。那是北疆,北狄人人高马壮,和我们甬州这儿的人一点都不一样。我苦口婆心的,二房那是在北方待过的,我让他去问问二房,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吃的都是面食,用的也不像我们这儿精细,百姓在那儿过日子已经不容易了,何况是去打仗!”

臻律等曹氏说完。才缓缓开口,臻璇注意到他的背一直挺着很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祖母,孙儿知道从军辛苦,可孙儿也想做出一番成就来。”

“成就?裴家世代书香,念书一样光宗耀祖。”曹氏着急。语速自然就快了,“裴家几百年,出了多少进士、多少重臣?远的不说,你七妹妹她父亲不就是探花郎?臻彻和臻徐年初的时候不才金榜题名?你念书念得也不差,何必舍近求远,去走另一条路子?”

马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着臻律,劝道:“你母亲说得对,裴家出过太傅、出过大学士、出过尚书、出过大大小小的文官,可没出过一个将军一个都督,便是连从军的子弟都没有一个。臻律啊,不是祖母要打击你,实在是我们这样的书生子弟习惯不了军队里的生活。”

臻律咬了咬唇,道:“祖母,孙儿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孙儿也想了很久了。这一年多,我跟着傅四爷他们兄弟习武,虽比不上他们武艺高强,但还是有所精进的。祖母从前不也说过吗?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拘着束着。”

“我说的可不是叫你去打仗啊!”马老太太闭上眼摇了摇头,在臻律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执着,这绝非他们三言两语就能打消的。

曹氏走到马老太太身边,嗫着唇:“老太太,要不我去一趟傅将军府上,和傅三太太说一说,不让他们带着臻律一起去。”

马老太太握着曹氏的手,拍了拍:“不让傅家兄弟们带,他就不去了?脚长在他自个儿身上,你能一直把他锁在屋子里。”

曹氏闻言一怔,看着马老太太没说话。

马老太太摆了摆手,从前她老想着,这么多孩子热闹,一个个的脾性她都清楚,可谁想到短短几年之间,这几个孩子都变了,变得跟她印象里的不一样了。

最不让人省心的臻德闯的祸少了,臻徽沉默了许多,最受她疼爱的臻瑛做出那样失德的事情,规矩懂事如臻律却吵着要上战场。

在这一年间,马老太太真的觉得,自己似乎是老了,一下子老了许多。

强撑着疲惫,马老太太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臻律留在这儿陪我说说话。”

马老太太这么说了,曹氏也没有旁的法子,领着臻琪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臻璇也退了回来,同臻琪一道劝了曹氏回去等消息,本也想一块跟着去的,可转念一想,大约她们娘俩有贴心话要说,便转身去了臻琳那里。

臻琳白天起得早,这会儿喝了腊八粥刚上床躺下,听见臻璇来了,忙叫花露扶她起来。

臻璇也不着急,等臻琳换了身衣服出来,她正一个人玩着桌上的花绳。

“你倒是好乐子。”臻琳笑着坐下,示意臻璇把手递过来些一块翻。

臻璇一面等臻琳翻,一面道:“刚从大伯祖母屋里出来,六哥哥想跟着傅四爷他们去打北狄。”

臻琳手一顿,花绳一下子就松了,她摇了摇头,道:“五叔母不舍得的。”

“恩。”臻璇应了一声。这个家里换了谁,谁都不舍得让儿子去从军,“可我看六哥哥坚持得很。”

臻琳回头叫了一声花露,吩咐道:“让人去祖母院子外头等着。一有消息就来报。”

这么一等,便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花露匆匆进来。垂手回话:“锦澄姐姐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直接去请了五太太,五太太进去了,五小姐被拦在了外头。”

“五叔父呢?”臻琳问道。

“五老爷今日出门访客去了,锦澄姐姐让人去门房传了话,五老爷一回来就让他去老太太那儿。”

臻琳眸子一暗,臻璇亦深吸了一口气。互相看着对方摇了摇头,半响没说出话来。

只请了曹氏而没有让臻琪进去,大约是马老太太同意了。

而五老爷是个孝子,马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反驳一句。

臻璇看向花露。问:“五姐姐还在院子里等着?”

等花露点了头,臻璇便站起了身,与臻琳道:“我们去看看五姐姐吧。”

臻琪垂首站在那儿,锦虹劝她去避风处等着,她都不肯移一移步子。

锦虹瞧见了臻琳和臻璇,舒了一口气,道:“两位小姐劝劝五小姐吧。”说罢,便往边上退开了几步。

臻璇也是担心臻律的,兄弟之中。臻律这个哥哥待她们几个妹妹素来是照顾颇多,性格虽没有臻琪这般开朗,随着岁数增长又添了几分沉稳,却也是好相与的。

臻律若跟着去了北疆,战场上刀剑无眼,臻律不是打小习武之人。在裴家受长辈喜爱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谁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只是,臻律这个事,即便是再担心也是无用的,臻律自己下了决心,马老太太那儿似乎是会答应的,她们姐妹只能等着事情发展,没一点儿办法。

反过来,臻璇倒是挂心起了另一桩事,低声问臻琪道:“五伯母有没有因为这个怨上了傅四爷?”

臻琪一愣,咬着唇,慢慢摇了摇头:“我不晓得。”

臻琳压下心中叹息,看着臻琪通红的双眼,理了理她的额发:“那你呢,你会怨傅四爷吗?”

这一回,臻琪还是摇头:“我一开始就知道,他姓傅,他会去打仗,傅家以保家卫国为荣。可是,哥哥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的。

傅四爷一身好武艺,那年的傅家别庄,淅淅沥沥的冬雨中,傅四爷扎着裤腿舞枪,雨珠子都随着他的动作飞散开去,一招一式之间的魄力让人看着看着就入迷了。

臻琪还记得夏日时傅四爷说起北疆的战事,眼神中的那一团火焰,那种坚毅和渴望灼伤了她的眼。那一刻她就清楚的知道,总有一日,当需要的时候,他会义无反顾地去北疆,去守卫傅家三代人撒了热血的地方。

可臻律不同,她的哥哥从小就是一身的书卷气,便是跟着傅家兄弟们练武,也只是强健了身体而已。她以为哥哥会像大哥哥一样在甬州老宅娶妻生子,亦或是像二哥哥那样远去京城求学为官,却从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臻律会去那么那么远的北疆。

想着这一些,泪水滑落。

臻璇拿着帕子给臻琪擦脸,想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势单力薄,要去从军的是臻律不是臻衡,她不是臻琪,说什么都不够。

臻琪哭了一会,瞧见臻璇和臻琳都是一副心疼模样,吸了吸鼻子,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就是没个准备,其实,其实哥哥哪里都不比别人差,傅家的哥哥们可以,哥哥也一样可以的。我只是”

明明是来安慰臻琪的,反倒要让臻琪回过头来安慰她们,心里怎么能不难受。

院子外头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五老爷白着一张脸快步赶来,臻琪瞧见了,张口唤了一声。

五老爷略略顿了顿步子冲臻琪点了点头,就进了马老太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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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从军(二)

不好意思,96病了,躺了一整天,稿子到现在才写出来。

断更不会,就是每日的更新可能就没那么准时了,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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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一开始臻琪还会动不动就往马老太太那儿张望,到后来就一直低着头了。

臻律头一个出来了,守在外头的采梅还没反应过来,他自己就打了帘子出来了。

瞧见臻琪她们等在外头,臻律眯着眼笑了,轻轻道:“祖母答应了,不过今晚我不能跟你一块吃饭了,我要去祠堂。”

去祠堂跪一晚上,向祖宗们表了弃文从武的决心,马老太太便答应让他随着傅家人一块去北疆。

臻律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一点也没有跪了几个时辰的感觉。

臻琪抬头看他,这半年之间,臻律窜了不少个头,如今臻琪只到了他的肩膀附近,若不抬起头,还真看不清他的神色。臻琪关切地问:“你的膝盖疼吗?刚才噗通就跪下了,也没垫一个蒲团。”

臻律闻言笑了,伸手轻轻按住臻琪的额头,道:“没事儿,屋里头有地火龙,一点都不冷的。我现在也不是从前那般文弱了,习武的时候磕着碰着也是经常的,这跪一会儿没事的。”

臻律笑得温和,臻琪自以为对哥哥了解颇深,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我去祠堂了。你多陪陪母亲。”臻律与臻琪说完,又冲臻琳和臻璇扯出个笑容来,“连累你们一块心。”

臻璇赶忙摇摇头,道:“六哥哥这么说,就是不把我们当妹妹了。”

臻律听了这话,笑容更深。却没再提那些客套话。转身走了。

臻璇看着臻律顺着抄手游廊穿过垂花门,只觉得他的背还是挺得直直的,就和刚才在马老太太屋子里那样,即便不是粗壮的身材。也显得那脊背宽了起来。

握着臻琪的手,臻璇叹了一声:“五姐姐,六哥哥瞧着比以前更沉稳了。”

臻琪没出声。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是真沉稳,那也是福气了。”

臻琪一怔,扭头唤了一声“父亲”。

臻琳和臻璇赶忙行礼。五老爷让她们别多礼,便皱着眉头走了。

目送着五老爷离开,臻琪抿着唇往马老太太屋里张望。

锦虹出来吩咐小丫鬟们打水,正巧瞧见了臻琪她们,又往屋里看了一眼,与采梅说了一声,便过来了。

臻琳一见了她。便问:“怎么样?”

锦虹声音很低,道:“老太太仔细和六爷说了利害。五老爷长吁短叹了一阵,都劝不住。老太太最后还是松口了,五老爷也说,既然六爷一心要去,让他去见识见识也好。”

“母亲呢?”臻琪担心曹氏,追问了一句。

锦虹欲言又止,看着三位小姐,到底把之前五老爷和曹氏的争执给按住了。

之前五老爷是答应了,盯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最后说了这么一段话:“你记住,今日是你自己要去的,将来吃苦受罪那是少不得的。等怕了想回头,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臻律你听好,我不求你杀敌三千做校尉做参将做都督,可你怕了缩了想做逃兵,我情愿你死在那儿,你爹我爬也会爬到北疆去给你收尸。若做了逃兵,你妹妹丢不起这个人,咱们裴家丢不起这个人!”

曹氏闻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哭着就过去抱住了儿子,泪眼婆娑地对五老爷道:“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真要折了我的命根子?”又捧着臻律的脸,道,“你听娘的,若有个什么也一定要回来,娘就你一个儿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五老爷不管曹氏说什么,只问臻律:“听见没有?”

臻律握着曹氏的手,抬头看着五老爷,道:“儿子听见了,绝不会丢裴家的脸面。”

曹氏哭得伤心,等臻律和五老爷前后出来,她都没有收住哭泣,落着泪与马老太太说话。

锦虹这才出来吩咐打水,想着刚才听的那些,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五老爷那么温和的脾气,因为身体不好,原配葛氏为了照顾他惹了一身的病,没两年就过世了。等续弦娶了曹氏,身体才好一些,得了臻律、臻琪两个孩子,却没想到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

“五太太心里难受,落了眼泪,老太太正劝着。”锦虹只说了这么一句,那些话要是让臻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多难过,“五小姐担心的话,也进去吧。”

臻琪心里发虚,求了臻琳和臻璇作陪,一道进去。

正好热水打了回来,锦虹拖着水盆,臻琪亲自伺候了曹氏卸去镯子首饰,净了面,马老太太又让锦澄拿了香膏来。

香膏不比水粉胭脂,盖不去眼下浮肿,只一眼看去还是红红的肿得跟个桃子一样。

曹氏对镜瞧了瞧,自嘲地笑道:“这幅模样,倒是让孩子们看笑话了。”

“都是自家孩子,有什么打紧的。”马老太太这个时候才稍稍顺了些气息,“知道你是慈母心肠,舍不得孩子。”

曹氏是个实诚人,马老太太也素来喜欢她直来直往的豁达性子,曹氏抿唇笑了笑,实话实说道:“老太太,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磕着碰着都舍不得,送去从军那更是受不住了,等他去了,我那是一天到晚都要提心吊胆的。老爷刚才说的话我都懂,也明白其中道理,可到底是亲生的儿子,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没脸没皮地养着他呀。”

马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点头道:“都说妇人心肠软,可他们爷们也没有心狠的,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舍不得,老五他又怎么舍得?道理你都懂,我也不多废话。万事往好的想,臻律是你生的。你若不信他能有本事。谁来信呐?”

这几句话曹氏听得清楚,赶忙应了声,顺着马老太太的话,道:“老太太说得极是。我生养的,自当是有本事的。”

马老太太见此,看着三个孩子一眼。叹道:“害得我们这三个如花似玉的丫头都吓白了脸,可怜见的,在外头吹了风了吧?锦虹。你让厨房煮些姜茶来,给她们驱驱寒,也压压筋。”

锦虹应了一声去了。

曹氏看着臻琪,见她眼底全是担忧,心里一暖,可一想到臻琪许的是傅家四爷,又是忍不住一酸。道:“我这是儿子要从军,女婿也要从军。我这心里啊”

臻琪被曹氏这一句话说得脸颊血红,扭着身子唤了一声“母亲”,臊得躲进了碧纱橱,不管臻琳和臻璇怎么叫她都不出来。

马老太太失笑出声,指着碧纱橱道:“我们五丫头也知道臊了?”说完,又看向曹氏,“傅家送去的可差不多是满门子弟,若说心里焦急,他们最急。傅家求亲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们是武家出身,那时候没怕,这会儿来怕,传出去五丫头怎么办?你儿子都送了,还怕送女婿?”

臻璇听了这话,看了臻琳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愁思,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就如马老太太说的,要是怕姑爷上阵,当初就不要替臻琪定下这么一门亲事。

既然定下了,到了这个时候就不用想旁的了,要是怕有个万一去退亲,那裴家百年名声都要赔在里头了,这个家里谁都不会那么做,便是曹氏再疼臻琪都不敢去。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一直惴惴不安着,曹氏是聪明人,点头道:“老太太,我晓得,就想找一天去拜个菩萨,求一求平安。”

“这是要的,你自己琢磨着日子,等定了与我说一声。我这个身子骨就不去了,让戴嬷嬷和锦虹跟着你去,替我上炷香。”

曹氏应下了。

姜茶正好煮好了,端上来时臻琪总算红着脸从碧纱橱里出来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发了汗,愈发显得脸红了。

臻璇思忖着什么时候告辞,正好前头遣了人来报,说是傅三太太来了,臻璇便起身道:“大伯祖母这里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马老太太却是摆摆手,道:“说是客人,也是亲家,七丫头别急,见了礼再走也不迟。”

臻璇只好又坐下。

傅三太太来得急切,进来之后向马老太太和曹氏问了安,又等三个小姐请安,便说明了来意:“事出突然,我就没事先递帖子,直接就来了,失礼之处,老太太莫怪。”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傅三太太便没有带腊八粥。

马老太太知道傅三太太因何而来,便道:“不妨事。”

傅三太太满脸歉意,看着曹氏的时候愈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听我们四爷说的,是贵府的六爷要同我们家的几个小子一块去北疆。这是我们傅家思虑不周了,本来六爷来习武是一桩好事,可出征打战不一样,听着我们家那几个皮粗肉糙的一顿胡言,万一有个什么就罪过了。”

傅三太太的意思很清楚,臻律从军一事是傅家几个兄弟影响的,傅家和裴家要做姻亲,若因为臻律跟着去了出了事,那就是傅家兄弟“带坏”了臻律,以后结怨了反倒是不美了。

“六爷听了他们胡诌,我想着不妥,想过来也跟着劝六爷两句。”傅三太太说到这里笑了,问马老太太道,“六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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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从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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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这是给了裴家一个台阶,傅三太太是怕马老太太重脸面,舍不得又不好跟傅家开口,这才亲自来了,做个劝,这事也就过去了。

毕竟是上阵打仗的事,书香之家谁舍得?

马老太太晓得傅三太太好意,只是这明面上的面子是保全了,可在傅家人心里难免落一个口实,等臻琪嫁过去了会被低看一头。

况且,他们已经想通了让臻律跟着去,更没必要做那样的事了。

握着傅三太太的手,马老太太笑道:“傅家的几位爷心怀壮志,一腔热血,怎么能算是胡诌呢。臻律这孩子能有这份心,我老太婆是不舍得,但还能拦着他保家卫国不成?我已经答应了他,叫他跟着去,只怕他功夫不济,碍手碍脚,给你们添麻烦。”

傅三太太闻言也是一怔,她没想到裴家这儿是已经同意了的。

在她的心底里,这样的世家要给孩子谋个出路并不难,况且臻律是做事妥当,才华也出色的孩子。

裴家是书香出身,实在没有必要非要让子弟去战场上拼杀,而裴家却是已经同意了。

傅三太太看着马老太太,又看了一眼曹氏,只见她眼眶虽是红红的一副哭过的模样,此时却也很是镇定。不禁在心中夸赞:到底是有气度的人家,出得了进士,也敢送子弟从军。

傅三太太笑容亲切,道:“老太太。我不会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好听话,只一句,六爷去北疆。我们一定照看好,我会和家里那几个小子叮嘱的。”

马老太太感激地点头,道:“都要好都要好。傅家的那几位爷也一定要好好的。”

傅三太太抿唇一笑:“自然,我们还等着吃喜酒呢。”

傅三太太说完,因着要出征了家里事情多,也不多留,曹氏送了她出去。她又安慰了曹氏几句,这才走了。

臻璇小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回了庆安堂。

李老太太和季氏听了臻律要从军,都很惊讶,李老太太半响才说了一句话:“难为她硬得起来心肠。”

臻律在祠堂里跪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的时候,裴家上下都知道臻律要去北疆了。

贾老太太正巧病着,躺在床上听六姑太太说了这一茬,嘿嘿笑了一阵,才冷冷一句:“这是嫁闺女,还搭上一个儿子,老五媳妇这笔帐算得真糊涂,难怪长房一直把持在老大媳妇手里,轮不到她一丁点好处。”

这句话传到曹氏耳朵了。气了半日才转过来,见臻琪在一边担心地看着她,她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别理那个疯老太婆,她什么样的嘴。家里谁不知道?再能算账又怎么样?她做的亏本买卖还少吗?光是生的那个赔钱的女儿,就该有点自知之明闭上嘴了。”

偏就有人嘴巴不太平,这话又传去了庆福堂,六姑太太坐不住,当时就要冲到庆荣堂里和曹氏大战三百回合,还没出庆福堂的门就被周氏不冷不淡地拦了回去。

姜老太太惦记着这个事,差人来问了,得了准信之后又让臻珧走了一趟,说了些安慰话。

四房也惦念着,梅氏是个心疼孩子的,拉着赵氏连夜赶了几件冬衣,送去了庆荣堂,虽然说臻律不缺那些衣服,但总归是心意一片。

李老太太为了臻瑛的事还在生气,只让季氏去了几趟,季氏与曹氏妯娌关系素来好,劝了一阵,又帮着收拾东西。

臻璇陪着季氏,往庆荣堂里走得越发勤快了。

十二月十四,曹氏定了去天宁寺上一炷香,求个太平。

马老太太便叫戴嬷嬷和锦虹准备好了香火香油,供奉是少不得的,与曹氏一道去。

曹氏带了臻琪,臻琪拉上了臻璇和臻琳,说是一块出去散散心也好。

天宁寺就在甬州城鼓楼外不远处,在城中,又是前朝时敕造的寺庙,即便是到了今朝,香火依旧兴旺,甬州城里商贾之家多,在此供奉的也就格外多了。

天宁寺不是一般的寺院,裴家也无意兴师动众的,在寺外就下了马车,有婆子丫鬟们簇拥着进了寺。

昨日陈玉宝就亲自来寻了方丈大师,安排妥当了。

大殿之中没有避开其他香客,曹氏接过锦虹递过来的三炷香,磕了头许了愿,三个小姐跟在后头也少不得参念一番。

等她们都好了,便有一个小和尚引路,去了后头的厢房。

佛门圣地,不比俗家尘世,厢房之中极其素净,一尘不染,空气之中淡淡香火味飘来,听着佛钟,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曹氏坐在厢房里和戴嬷嬷说着话。

臻琪闲不住,难得出来了就不愿意坐着,出了厢房四处张望。

此处是为了留客而特别建造的,左右两边各是七八间大小相同的厢房,在寺院的东北角,专门招待女客。中间种了一排梧桐,此时树上没有多少了,显得格外萧瑟些。

臻琪不敢惹曹氏焦心,只顺着厢房外的游廊走动,臻璇和臻琳出来寻她,她才扭头低低笑了两声:“你们怕我跑远了不成?”

臻琳无奈摇头:“你也知道呀。就跟个猴儿似的闲不住。”

臻琪嘟了嘟嘴,不说话,眼睛却是各处张望,对方厢房的一间门突然来了,出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疾步往前头去了。

臻琪咦了一声,往那边仔细瞧了瞧。

臻璇不解,也跟着去看:“五姐姐。怎么了?”

臻琪抿着唇,道:“刚才那个似乎是傅二太太身边的毛妈妈,我不敢确定。”

臻琳看了一眼,想着这事要去回了曹氏。若是傅家人也在这里,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总要去问一声安。

曹氏也是这么个想法。叫了一个丫鬟去打听打听,若真的傅家的太太在,便不能失了礼数。

丫鬟去了一小会就回来了,垂手回话道:“是傅家二太太。初九那日傅家几位太太带着傅奶一块来的,等做完了佛事,只二太太留在这里,听说是要戒斋七七四十九日。其余的都回去了。”

傅家那些人之间的关系,最熟悉的就是臻琪了。

见曹氏看着她,臻琪赶忙道:“二太太是二爷、三爷的嫡母,四爷是大太太生的,上头一个嫡兄。就是大爷。五爷、六爷都是三太太出的。底下的就更小了。”

曹氏听完,也就转过来了。

傅家大爷是老早就跟着几位老爷去了北疆的,这回二、三、四、五爷,这四个与臻律一块去。

二太太这两个儿子是头一回参军,只怕心里放不下,便来天宁寺求个安心。

曹氏想了想,与戴嬷嬷道:“妈妈去看看,若是二太太方便,我就过去坐坐。”

戴嬷嬷去了。没过一炷香的工夫,毛妈妈来了。

毛妈妈圆脸,富态,瞧着不像是将军家里的管事妈妈,反倒像是谁家的老太太。她进来行了礼,道:“我们太太说。劳您惦记着,只是她许了佛愿,这七七四十九天是不出厢房一步的,只好请您带着小姐们过去说说话。”

“妈妈客气了,我这儿带着三个小辈,自当是我们过去给二太太见礼。”说完便起身整整衣服头发,带着她们几个过去。

二太太约莫三十出头,慈眉善目的,一见臻琪就笑了起来:“五娘来了?过来挨着我坐。”

臻琪看了曹氏一眼,见曹氏点头,这才大大方方问了安,有丫鬟搬了小凳子在傅二太太边上,她便坐下了。

傅二太太与曹氏彼此见了礼,听曹氏介绍了臻琳和臻璇,笑着取了两串佛珠来:“来这里小住,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只这两串珠子,请了方丈念过的,给你们做个见面礼。”

臻琳和臻璇道了谢,便收下了。

傅二太太喝了一口素茶,笑着道:“也是巧了,五太太也来天宁寺上香。”

“可不是巧吗?”曹氏也笑了,看了臻琪一眼,“这丫头就一双眼睛厉害,说是瞧见了毛妈妈。”

傅二太太眼底带笑看了臻琪一眼:“这是惦记着我们呢,一眼就瞧了出来。”

正说着话,毛妈妈进来回,说是傅奶送东西来了。

“这寺里不比家里,我瞧着这天气越发冷了,怕今夜下雪,二婶娘受了凉就不好了,就送些被子来。”

人来没瞧见,声音先传了进来,等从门外探进那张明艳脸庞的时候,话也就说完了。

傅奶没防备屋里有外人,怔了一下,笑道:“二婶娘有客呢?我这样子是失礼了呢。”

傅二太太笑着冲她招了招手:“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都是自家人。”

傅奶定睛一看,在傅二太太身边看到了臻琪,臻琪和臻琳、臻璇已经站起了身,福身问安。

傅奶笑容一顿,很快又挂上了:“是五娘呀,你也来上香?”

臻琪点了点头,傅二太太接口道:“裴五太太带着几个孩子来上香,正巧遇上了,你也见见。”

傅奶应了一声,垂着眼和曹氏见礼,曹氏是长辈,少不得要给见面礼,可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准备,这会儿只好褪了手上的一只白玉镯子送上。

傅奶收了东西,让婆子把被褥都交给了毛妈妈,留了一句家里事多,就先回去了。

曹氏看她面上虽是挂着笑容,却是冷冷淡淡的一副疏离模样,心里觉得不妥当,等从傅二太太的厢房出来回了自己这边,便拉着臻琪,问道:“奶脾气如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从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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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琪突然被曹氏这么一问,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站在那儿,反问道:“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曹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半大不小的人了,婚事已经定下,可论做事沉稳细致,比不上姐姐臻琳不说,连做妹妹的臻璇都比她好。只是性格都是自己养出来的,也怨不得旁人。

曹氏暗暗地叹了口气,等臻琪嫁入傅家之后,那傅奶便是她的同房嫂子,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总归要提点几句,才能让曹氏安心。

“我瞧着她似乎不大高兴我们在那儿。”曹氏尽量说得简单一些。

臻琪“哦”了一声,搬了小凳子在边上坐下,道:“我听凌遥说的,奶做事仔细,待人小心谨慎,但是她不喜欢奶。”

曹氏一听,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臻琳和臻璇也都看着臻琪,一副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的样子。

臻琪倒是不让别人催她,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傅大爷和傅奶的亲事是圣上赐的婚,以加赏傅家多年的军功。只是那时候傅大太太瞧中了娘家的一个嫡出外甥女,刚要请了媒人去说亲的时候,圣旨下来了,赐的是宗亲家的庶出女儿。为了成这么一桩婚事,还封了那庶女一个县主。

傅大太太不高兴,可是圣旨谁敢违抗,只能把娘家那事给搁下了。让傅大爷接了圣旨,成了亲。

傅奶虽是宗亲出身,可无奈是旁枝末叶。若不是要赐婚,皇上未必想得起她来。又是庶女身份,打小被嫡母压得惨,举止上就有些放不开小家子一些。

傅大太太并不是很满意,傅奶自己也晓得,更是尽心尽力伺候一家大小,可越是殷勤。越显得奉承讨好,傅家上下对她这种态度都有些微词。

傅老太太还曾经说过,这么小家子的媳妇,将来怎么掌家?

结果傅奶知道了,哭了一顿。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傅大太太曾想下聘娘家女的事情,以为是因为这样才遭得婆婆不待见自己,心病重了,做事就越发小气了。

那位娘家女后来远嫁出去,没半年丈夫就死了,婆家骂她克夫,使着劲糟蹋,傅大太太听说了气得不行,做主让娘家把孩子接了回来。人是回来了。却不能再住在家里,入了佛常伴青灯,傅大太太每每想起都要唏嘘一阵,傅奶更是不舒服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傅奶是下了心思要让一家老小喜欢她,可努力来努力去。也不过是好了那么一些。

底下傅二爷和傅三爷的婚事都是小定了,离成亲还要些日子,那两位小姐都不是甬州人,臻琪也说不上长短。

曹氏听完,无奈摇了摇头,臻琪不明白曹氏摇头的意思,一双眼睛看看曹氏,又看向臻琳和臻璇。

臻琳是听懂了,臻璇猜了一半,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对了方向,碍着曹氏在这里,不好细问臻琳,只好垂着眼不说话。

戴嬷嬷见曹氏面上有些担忧,低声劝道:“五太太莫要担心,我们五小姐是个有福气的。旁的事,这不还有两年嘛,急不来的。”

曹氏略略颔首,意味深长看了臻琪一眼,道:“我也只能求你傻人有傻福了。”

“母亲”臻琪嘟着嘴,有些不高兴。

曹氏拉着臻琪的手拍了拍,与戴嬷嬷道:“是不是要到吃斋饭的时候了?等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吧,免得老太太担心。”

戴嬷嬷应了一声,出去吩咐去了。

曹氏略有些累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扶着她到里间休息一会。

臻琪往里间探了探,扭头与臻琳道:“母亲为什么那么说我?”

臻琳翘着唇角,眼底笑意盈盈:“你呀!祖母说你缺心眼还真没说错。不过啊,戴妈妈说得也对,你这样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还没过门呢,傅家上下都喜欢你,傅奶心里不高兴呢。”

臻璇一听,看了臻琳一眼,心说自己猜的和臻琳是一样的。

傅奶是顶着圣旨进门的,傅家不会亏待她,也不敢亏待她,只是她自己放不开手脚,做事不够大气,让傅家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都有些想法。

傅奶大约是想着婆媳相处都是如此的来安慰自己的,底下也没有妯娌进门,她没个参照,也就能平衡些。

可臻琪之前经常往傅家跑,那时候还没有定下婚事,傅家女眷喜欢臻琪是一回事,可定了亲了,还是待臻琪亲切,傅奶的心里就过不去了,看见臻琪的时候,就格外不痛快些。

臻琪撇了撇嘴,道:“应该不会吧,就因为她们喜欢我,她就要不高兴?”

臻琳抬手用指尖在臻琼额间一点:“你刚才也说了,傅奶不受家里人喜欢的。”

臻琪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低头沉思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戴嬷嬷进来回话,说是斋饭都准备好了,问曹氏是不是现在就送进来。

等曹氏点了头,戴嬷嬷指挥着两个小丫鬟布置桌子,上菜。

一切妥当了,曹氏也出来了,见圆桌上只放了四副碗筷,菜色却不少,便道:“添几双筷子,在这儿没家里那么讲究,你们也一块坐下吃吧。”

戴嬷嬷惶恐,推了两次,便不再推了,拉着锦虹一块坐下,下桌的还有曹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没留人伺候,曹氏一并打发了剩下的人去用饭,早些吃饭早些回程。

寺庙里的饭菜都是大碗的,虽然只有八个菜一个汤,可不兴家里那套用菜只用一半,剩下的赏了下面人,在这里都是要吃干净的,所以几个人吃下来还是有些撑得慌。

曹氏怕积食损了身子,便道:“你们三个就在这院子里走走消消食,不要跑出去了。”

臻琳应下了,与臻琪、臻璇一道出了厢房。

沿着长廊走了几个来回,才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吱呀一声,木楼梯上传来缓缓脚步声,很轻,就像是垫了毯子一般。

臻璇没有防备,一时有些吃惊。她之前注意到,这里的厢房虽然都是平层,可在最东边却有一个木楼梯,连着紧挨着的一幢二层小楼。

那脚步声的主人正是从那小楼上下来的。

不知道还有谁家的女客在此歇息,这会儿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退开几步。若是丫鬟婆子倒是不要紧,若是年长些的太太,即便不知道对方身份,也应该请一声安,才不算没礼数。

臻琳也站在一旁,臻琪抬头去看楼梯转角,只见一双月牙色的鞋子出现,再一瞧,是个身材匀称的女子,是个丫鬟打扮。

那丫鬟似乎习惯了下楼时会遇见人,惊讶之情只在脸上一闪而过,立刻就挂上了笑容。

即便是近在身边,她的脚步声依旧很轻,仿佛是只有足尖点地,当真是莲步轻移,款款而来。

那丫鬟在臻璇她们面前站定,福身行了一礼,动作标准且优雅,弯曲的膝盖深度刚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然后起身,带着浅浅笑容转身离开。

臻璇看着她的背影,随着脚步,并没有起伏,走得相当的稳。

臻琳多看了那丫鬟几眼,道:“不知道是谁家的丫鬟,这番举止,便是在王府里都没见过,主人家调教得真好。”

臻琳是有感而发,话一出口才想着臻璇在边上,自己不该提王府。扭头去看臻璇表情,却见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样,不由松了一口气。

回了厢房,臻琪说给了曹氏听。

曹氏摇了摇头,笑道:“就该那样。”

曹氏说完也就过去了,没有让戴嬷嬷去打听那是谁家的女眷。这件事当做一个偶遇,没有人再提。

出征的日子是十二月十九日。

曹氏叹了一声:“好歹是过了年再走。”可这也就是感叹一声,并不能随她而来。

该带的能带的,曹氏早早就提臻律准备好了。

十八日晚上在马老太太屋里用了晚饭,马老太太把臻律叫去身边坐下,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旁的我也就不嘱咐了,只一样,要时刻记得自己姓裴,不能丢了咱们甬州裴家的脸面。”

等臻律点了头,马老太太摆了摆手:“都散了吧。明日让你兄弟们去送你。”

曹氏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臻律说,拉着儿子女儿一块回了房。

第174章合,到了京城之后再与其他地方新入征的士兵一块去北疆。

水路因为北方冰冻已经不通了,这一路都要快马赶去,才能在元月里赶到京城。

甬州从军的百来号人,送行的百姓更是多了,臻璇几个姐妹不方便下马车,只能透过车帘子与臻律再说几句话。

等都上了马,眼看着就要走了,臻琪鼻子一酸,一把掀开了车帘子探出头去,看着人群之中臻律的背影。

臻律没有回头,他身边的傅四爷却是正好看着这边,见臻琪探头出来,他扬起了唇角。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初潮

臻琪冷不丁看见傅四爷看着这里,一时怔住,也没顾上哭得满是泪水,婆娑目光看着他们。

傅四爷笑了笑,然后与臻律说了几句。

臻律跟着转过头来,看着臻琪,瞧见她眼中有泪水,心中一动,用嘴型比了一句:我会回来的。

臻琪看懂了,重重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傅四爷身上。

她突然就想起了夏天的时候,在园子里听傅四爷说起北边战事,那份灼热她到现在还能感觉得到。

耳边似乎又听见了傅凌遥说过的话,她说,傅家儿女就该驰骋沙场,骨子里就是策马江山的豪情。

想到这些,臻琪漾起嘴唇,弯着眼儿笑了。

格外的灿烂,让人忍不住心头一荡,不由就跟着放开了胸怀。

傅四爷将这张笑脸记在了脑海之中,转身勒了马绳,缓缓出了城门。

百姓们一路送到了城外,直看着那马队越行越远,才抹了泪,彼此搀扶着回城。

裴家的马车也在人群之中,臻琪回到了车子,接过臻璇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明明是红着眼,却是笑着的:“我想,没多久他们就会回来的。”

臻璇跟着点了点头。

过了十二月二十,年味愈发浓了,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祭祖和过年。

祭祖那日天空下了小雪,女眷们跪在雪地里,没一会儿身上就落了一层白。

臻璇很久都没见到过任氏了,似乎是她生产之后就没再出过庆和堂,这会儿瞧着。似乎是比从前更瘦了一圈。

任氏的嫡子湛哥儿由九老爷抱着进了祠堂,一身红色襁褓,只露出圆嘟嘟的小脸蛋。

三老太爷亲自在族谱上头加上了湛哥儿的名字,只是他的父亲臻徊一年了却没有一丁点回来的音讯。

八老太爷一开始还去信骂过两次。可都跟石沉大海一样,他也就死了这份心,只叮嘱任氏好好带大孩子。至于那不肖子,全当他死了吧。

任氏生了孩子,身子就不比当年了,等祭祖的仪式结束了,她早就跪不住了,由几个婆子搀扶着爬起来,坐上了软轿。抬回了庆和堂。

梅氏瞧在眼里,擦了几次眼泪,可这是到底是臻徊对不住全家人,她这个当母亲能说些什么,也只能是这样了。

祭祖之后便是新年。鞭炮声之中,往年臻璇的精神都足够守夜的,今年却是特别的累,只觉得浑身都不痛快,强撑着到了子正,磕头拜岁完了,就要去睡下。

桃绫扶着她回了房,帮着脱了衣服,梳洗干净。

臻璇迷迷糊糊只觉得粘腻。道:“干脆连亵衣也一块换了吧。”

桃绫摸了摸被子,之前烘着汤婆子,这会儿温度正好,听着这话扭头道:“亵衣都是冷的,没有烘热,这么寒的天。小姐穿了越发要不舒服了。还是早早睡下,奴婢去热一套,明早儿再换吧。”

臻璇听着也就道理,便不坚持了,坐到床上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这是她自己疏忽了。

自从重生到小臻璇身上,四年来葵水便和她没什么干系了,可这具身体到底是会长大的,一晃就要十三岁了,葵水来了也不是一样稀罕事。

只是臻璇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在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的时候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桃绫见臻璇面上发红,有些尴尬地坐在那里,赶忙问道:“小姐怎么了?”

臻璇看了桃绫一眼,这种事也没什么害羞不害羞的可以计较了,直接答道:“感觉湿嗒嗒的,是不是葵水来了?”

桃绫听了,微微一怔,马上反应过来,给臻璇披了一件外衣,拉着她去了净室。

一看,果真是沾了一些血。

这回是不得不速度去捂一套亵衣出来了。

桃绫让挽墨去厨房要热水,自己倒了一些热茶给臻璇,又去翻了一套亵衣出来,拿着热汤婆子就捂。

半夜里很少会要水,厨房都没个准备,一时动静大了些。季氏还没睡,便遣了人去问了一句,知道了缘由,赶紧往臻璇这儿来了。

季氏一进来就坐到了臻璇身边,握了握臻璇的手,道:“有些凉,娘这个汤婆子热,你拿着。”

臻璇摇了摇头:“不冷的。”

“这个时候是最不能受冷的。”季氏眼底略带着些笑意,替臻璇把额发别到了耳后,“不知不觉的,我们璇儿也长大了呢。这小日子的时间可要记好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跟娘说一说。”

臻璇抿了抿唇,道:“就是肚子有些涨,别的也没什么。”

季氏点点头,又安慰了几句不要怕,挽墨指挥着厨房里的婆子打了热水进来,季氏见此,便催着臻璇去收拾。

换了干净的亵衣,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有些怪怪的感觉,可到底耗不过困意,季氏替臻璇掖了被角,挽墨送她回去了,桃绫才吹了灯。

大年初一一早,李老太太晓得了这事,也是高兴了,与季氏道:“都是大孩子了,我想着要找了时间好好教一教。”

李老太太下了决心,一过完年就开了库房,让秦嬷嬷整了一些旧账册出来,叫了臻璇过去,从看帐开始教起。

“账本上的学问是一定要懂的。”李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无论是将来做了媳妇之后当不当家,都不能两眼一抹黑。管了中馈的,自然是要懂这些,不管中馈,自己屋里的帐也要算算明白。这些年我们五房进出的银子都少,容易看,你就先学起来。”

看账本之类的事情,前世并没有人教过她,未出嫁前住在邵家。轮不到她管这些,等嫁了人成了裴二奶奶,三房这边都是周氏在打理,她屋里也没有什么帐好管的。便没有接触过。

这会儿等于就是新学了。

臻璇晓得这事重要,郑重点了头,听着李老太太教。

李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比不上从前,教了一个多时辰就困乏了,只能让臻璇自己看。

每日这么教一个时辰,自学几个时辰,磕磕绊绊地,一个多月之后,也算是掌握了一些皮毛。只是这账目里真真假假的东西,还分辨不出来。

李老太太本来是不着急的,毕竟离及笄还有两年,要学的东西虽然多,但是时间也是足够的。

在五月中的时候。突然就有了变化。

程家把臻琳和程宗瑜的婚期定下来了,定在了来年的开春三月里,从京城出嫁。

臻琳愣了很久,才问了段氏:“为什么是从京城里出嫁?”

段氏满眼笑意,拉着臻琳的手,道:“明年就是三年期满,都要回京述职,我听你父亲说,有风声说程老爷会留在京城。程家已经托了他相看京中的宅地了。便是到时候还是外放,那宅子就给你们准备着。你从京里嫁,不是正好吗?”

臻琳红着脸许久没说话。

到底是嫁嫡长女,段氏格外挂在心上,与马老太太商议了,在秋天的时候就带着臻琳姐弟进京去。也好把臻德亲自送到裴大老爷身边去管教。

马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又觉得姐妹多一些送嫁,于臻琳而言也是体面,除了段氏身边的几个孩子,还让臻琪也跟着去。

臻琪听了就高兴,曹氏想着在京里的话,北边战事如何能最早晓得,说服了五老爷,咬咬牙也和马老太太提了,要一道进京去。

臻琳来问臻璇,她们姐妹感情最好,她想着要臻璇送一送自己。

臻璇想着李老太太、季氏和臻衡,不敢答应。

李老太太是另一个想法,女孩子家的,多长些见识总归没有坏处,她年幼时也是跟着父亲在任上走过的,去过好多地方,而臻璇从小就养在深闺里,眼界不够,将来是要吃亏的。

李老太太让秦嬷嬷去了一趟庆荣堂,与马老太太说了让段氏带着臻璇去。

这么一来,臻璇一去起码半年,能教导的时间就少了,只能抓紧着这些日子,能教多少是多少了。

家里一下子变得忙碌了起来,段氏怕到了京城再打家具会来不及,便在甬州请了当初给臻珂打过家具的师傅,加班加点地赶工,又去打了几套头面,能准备的先准备起来,余下的到了京城再说。

李老太太想着臻璇要出远门,身边伺候的人手就愈发不够了。

桃绫虽然稳妥,可一样没怎么出过门,挽墨年纪小,不堪重任。

剩下一个挽琴,李老太太看着她姣好的模样,心里总归放心不下。

在这个时候给臻璇挑的丫鬟,将来少不得要跟着嫁过去,挽琴做事太妥当了,反而让她不心安。

看了低头做事的挽琴一眼,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去请小姐过来,我有话同她说。”

挽琴应了一声,来请臻璇。

等臻璇进了李老太太的屋子,挽琴上了茶之后,李老太太就挥了挥手:“出去伺候吧。”

挽琴一怔,眼底迟疑一闪而过,没有多说什么,福了一福出去了。

李老太太开门见山,问道:“你去京城不能只带挽琴和挽墨,我放心不下。我想着也是时候给你添几个人手了,咱们家的规矩,小姐身边四个一等,四个二等,这还没算上三等和使唤的婆子呢。我原本念着这里事情也少,人多了反而闹腾,可你一天天大了,总不能等你要出阁了再来选丫鬟吧?那时候心急慌忙的,哪里能看个仔细。所以祖母就想,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再买几个。你带几个去京城,剩下的留在这儿让秦嬷嬷管教,将来也好用上。”(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七十五章 挽琴

臻璇听了这话,心中一动。

刚刚重生之后的日子里,她也动过添人手的心思,可这要李老太太做主,又念着五房日子不比其他几房宽裕,事情也不多,就搁下来了。

等到了现在,越发淡了这个主意了。

这回李老太太提起来,臻璇不由看了祖母一眼,见她老人家面上虽然淡淡的,可眼底的慈爱和关心还是透了出来,忍不住就轻笑出声:“就怕人多了,吵着祖母。”

李老太太摆了摆手,暖声道:“这都是你们姐弟体贴我,这才没有加人手,反倒是让你们两个过得紧巴巴的。如今是不得不添了,一开始总归有些不习惯,等调教好了,能有多吵。”

臻璇点了头,李老太太做了决定,她也没什么好多推辞的。

李老太太说得道理她都懂,也是赞同,无论将来嫁去哪里,总要是自己贴身的丫鬟在身边才安心。

李老太太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抬眼往外间看了一眼,晓得挽琴定是候在外头做针线的,她也没特地压住声音,反倒是抬高了一些:“桃绫打小服侍你,我最放心不过,挽墨这些年精进了不少,有桃绫指点着,不会出什么错。我就想着挽琴的事,挽琴虽是你大嫂赏给你的丫鬟,可一直都在我身边伺候着,这一回你身边添人,我琢磨着她要怎么办。”

臻璇一怔,亦扭头往外间看了看,以李老太太刚才的声音,挽琴大约是听见了的。李老太太特地让挽琴出去。可又故意说得让挽琴听见,定然是有她的考量的。

想到了这些,臻璇看向李老太太,道:“虽是在祖母身边伺候的。挽琴和挽墨、桃绫一样,领的都是我名下一等的份例,这回要添人。也就只能再添一个一等了。若是归了祖母,我那里又要多加一个。我原来是想过,我是头一回出远门,虽然有大伯母在身边,可到底是客居大伯父家中,桃绫和挽墨一样没见过大世面,挽琴是个稳当的。能帮我一点。但想到祖母,祖母是用惯了她的,没她在甬州照顾祖母,我也不能放心出门。”

李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因为挽琴稳当,我才多有顾虑。挽琴的模样好,做事仔细贴心,放在身边有好处也有坏处。”说到这里李老太太顿了一顿,有些话对未出阁的姑娘到底不好讲,只能又叹了一口气。

臻璇哪里听不懂李老太太的意思。

挽琴这样的丫鬟,如果能收服妥帖了,一心一意待着,将来嫁了人。有必要的时候,是做通房最好的人选。看段氏身边的李姨娘,就是陪嫁丫鬟开了脸做了屋里人,等有了一儿半女抬为姨娘的。

要是夫君不喜欢收丫鬟,也能配个家生子做个娘子,以挽琴的待人接物在一个新地方立稳脚跟并不难。

只是。若有私心,就是一把利剑了。

娘家带去的丫鬟,对主子的性子太了解了,又有模样又贴心,做个宠妾,反而让主子吃亏。

臻璇皱着眉头想着这些。

李老太太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想转过来了,道:“挽琴我一直都在瞧着,就想着她这样的性子脾气,就是放在公卿之家,做个一等都是绰绰有余的,为何她从前的主家走的时候要把她卖出来。”

臻璇被问倒了,猜测道:“大约和四房一样,长途跋涉的不容易,就想着到了新地方再买人。”

李老太太摇了摇头,道:“我让人去打听过,她从前主家姓林,她是林家嫡长女身边的一等,也是从小服侍的情分,林小姐比她还大两年。”

挽琴今年已经十七,当年卖了挽琴的时候,林小姐是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卖了贴身大丫鬟,不是一句远迁就能说过去的,毕竟是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臻璇眸子动了动,道:“这是不放心挽琴?”

双刃剑,并不是谁都愿意尝试的,对挽琴知根知底的林小姐都选择了卖人,是因为挽琴做了什么吗?

李老太太摇了摇头:“给个恩典,放出去配人也行,何必再卖了。若不是运气还不错进了裴家,要去卖去了小门小户当真是糟蹋了她了。我想把挽琴给你,又怕她另有心思。”

臻璇听了没有说话,李老太太这些话既然是讲给挽琴听的,自然是在等挽琴的反应,她看着里外间的帘子,似乎是微微晃了晃,她抿着唇端茶喝了。

李老太太也在等,若是个晓事的,由她照顾臻璇,老太太也能放心,若是个头脑不清的,就留在身边,绝了她的心思。

挽琴没有让李老太太等太久,借着添茶的机会进来了。

添了茶,她退到屋子中央,跪下磕了一个头。

臻璇瞧着,只觉得她的动作格外优雅,心里暗暗叹了声,果真是和家里其他人说的一样,挽琴的模样姿态,在这家里都是头一份的。

“老太太,小姐,”挽琴缓缓开了口,“奴婢想留在甬州伺候老太太,也能帮着秦嬷嬷管教新来的丫鬟们。”

挽琴说得很简洁,简洁到让臻璇错愕。

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没有提当年为什么招了林小姐的疑心卖出去府,没有趁机表忠心,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表示她听见了刚才李老太太和臻璇的话。

李老太太盯着挽琴,挽琴一双柳叶眉弯弯的,垂着眼,看不出其中情绪。

李老太太到底怜她,声音也放轻柔了:“留在我身边,一直做个丫鬟吗?你不该是这种一辈子当丫鬟的命。”

挽琴闻言身子晃了晃,她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她出林府的时候小姐与她说的话。

那时候林小姐站在窗边,背着身看不到神色,只觉得那声音很淡很淡。

她说:“挽琴,你不是一辈子当丫鬟的命,你若跟了我去,就要做个姨娘。与其到时候你我猜忌,坏了十几年的感情,不如就这么算了。把你配了小厮,我林家那么多小厮,在我眼里比配不上你。我想来想去,还是卖了你吧,我会和牙婆说好,给你寻个好人家,你自求一条福路吧。”

挽琴太晓得林小姐的性格了,她看着林夫人和陪嫁开脸的姨娘们斗法,早就对此失去了信心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各走各的路,将来还能想起一样好来。

于是,那时候挽琴什么也没说,磕了头就跟着牙婆走了。

等到了裴家,臻璇选中她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能入裴家是件好事,而臻璇年纪又小,还没有那样的烦恼。

可一转眼就三年多了,到底到了要摊开来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挽琴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李老太太那么说,不是试探她,而是真心待她好才说的。她抬起头看着李老太太,道:“老太太,奴婢是丫鬟生的,也只能是一个丫鬟。奴婢从没有想过以后要如何如何,只求老太太慈悲,让奴婢一直伺候老太太。”

“挽琴,你是个聪明人。”李老太太见挽琴的眸子倏地一缩,她几不可见地笑了笑,“那年老大媳妇和李姨娘要赶了陈姨娘,是你一句话点破了结症。你心思细,看得清局势,跟着老太婆我,是大材小用。”

挽琴一点就通,她已经知道了李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还是希望她能跟着臻璇去,就讨自己一句话。

挽琴重重磕了一个头:“老太太,奴婢以后给小姐做陪房娘子吧。”

不是以一个一等陪嫁丫鬟的身份,而是以陪房娘子的身份跟着臻璇。

臻璇看着挽琴,心里忍不住唏嘘。

一个像挽琴这样的丫鬟,看着貌美聪慧,其实是最难做人的。

挽琴见李老太太不说话,有些忐忑,即便是屋里有地火龙,她的手摸在青石板地砖上,也觉得冷得刺骨。

心一横,挽琴道:“老太太,奴婢虽然是做丫鬟的,也有心气。奴婢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是跟着小姐,将来要给姑爷做通房,奴婢情愿伺候老太太。老太太念着奴婢,给奴婢配个家生子,奴婢就感激不尽了。”

挽琴虽然是俯着身子的,可背却是直的,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

李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道:“出去吧。”

挽琴不再言语,磕头退了出去。

李老太太等那帘子不再晃动了,才道:“陪房不比丫鬟。”

臻璇明白。

丫鬟管着屋里的事,有什么情况都能有商有量的,陪房不住在府里,不能给自己出主意,那挽琴的细心懂事就废了。

臻璇想着刚才挽琴那直直的脊背,又想起那夜与桃绫说的话,与李老太太道:“挽琴有心气,烈起来只怕比桃绫还厉害。”

李老太太闻言有些吃惊,复又笑了起来:“我再想想。”

晓得臻璇屋里要添人手,周氏第二天就来了,听了李老太太的心思,她附和道:“六叔母想得在理,这事也是我这个做伯母的疏忽了,之前想着七丫头还小,叔母不喜欢人多,这才耽搁了。趁着这个机会,是要把人手调教出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选人

李老太太点点头,看了一眼站在边上伺候的挽琴。

昨日臻璇走了之后,挽琴又进来伺候,面上平静,就像没有发生过之前的对话一样,进退有度,没有替自己再多说几句,也没有问她的决定。

这个丫鬟,臻璇当年真是选对了。

李老太太不再看挽琴,与周氏道:“璇儿屋里原来就有三个一等,只是我一直占了一个。这回再添她一个一等,四个二等,二个婆子,剩下的你看着来,不用很多,一时也调教不过来。”

挽琴听了这话,眼里惊讶一闪而过,很快又平静地垂下了头。

只添了一个一等,那就是让她去臻璇身边服侍了。

挽琴心里明白,脸上不露,垂手站着。

周氏记下了,看了挽琴一眼,想着她若是调去了臻璇屋里,李老太太身边的人就越发少了,便提了一提:“我想着要不要叔母屋里也再添几个?能补了挽琴的缺。您身边总要有人伺候才行,不然七丫头去了京城心里都不踏实。还有臻衡屋子里的,就靠卢妈妈和一个小丫鬟,哪里够使唤。这回既然要添,就一次都添上了吧。”

李老太太有自己的考量,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屋里再添两个吧。璇儿那里的也不用去找牙婆了,就从家生子里挑,你帮着琢磨琢磨。等她嫁人了,能带去几个人?到时候剩下来的二等、三等都是调教好的,我再从中选几个妥当的给臻衡。”

周氏垂着眼帘喝了口水,称了一声事:“叔母放心。我一定仔细挑。”

周氏当家多年,李老太太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又怎么会听不懂呢。

挑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里伺候的。打小就在府里大,懂规矩,等将来跟着臻璇去了。做事就会晓得掂量掂量,毕竟老子娘还在裴家留着呢。

而调教好的不能带走的小丫鬟们,最要紧的也就是“妥当”两字,在爷身边服侍的丫鬟,就怕拎不清,不妥当。

周氏给庶子臻径挑丫鬟尚且如此,何况是李老太太给嫡孙选伺候的人。更加是小心加小心,要先放在臻璇身边调教了,看过了秉性再说。

周氏想到这里,又抬头去看李老太太,问了一句:“那两个婆子呢?叔母可有中意的?”

“我多少年不晓得前头的事情了。哪里还知道府里的人事。”李老太太笑眯眯看着周氏,心里念着到底是邵老太太带出来的媳妇,精着呢,“最好是在我们家从丫鬟一路做上来的,又有体面的儿子女儿。”

周氏忙说记下了。

也就是五天的工夫,周氏带了一群丫鬟,六个婆子一起到了庆安堂,在院子里排开,让李老太太相看。

李老太太让挽琴去请了季氏过来。道:“总归是璇儿身边的,你这个当母亲的也帮着看看,好的就留下,不好的让老六媳妇再去换。”说完,看着周氏又道,“你可别嫌老太婆麻烦。年纪大了,越发挑剔了。”

周氏掩着嘴儿笑了,脆声道:“六叔母这话说的,这是大事,就该好好相看。您放心,若选不中,一定给您换到满意为止。”

李老太太点点头,由臻璇扶着,目光在那些丫鬟婆子面上扫过。

所有人都垂手低头,十分规矩。

丫鬟总共十八个,每一排六个,排了三排,婆子六个,站在了最后面。

臻璇看着第180章都不肯来家里走动走动。”

李老太太说完这些,问陈氏道:“罗福恩身体还硬朗吗?你婆婆呢?”

陈氏答道:“托老太太的福,公爹和婆婆身子很好,奴婢家那口子想着孩子大了,想在府里给他谋个差事,前几天就来府里问了问。”

周氏笑盈盈接了话过去。道:“我想着总归是六叔父身边伺候过的老人,又是识字的,该给一份体面,就给他在门房安了个位子。罗正安家的听说七丫头这里要找两个妈妈,毛遂自荐,要来试一试。”

臻璇看着罗正安家的,很是朴素的一个人,大约是这些年都在山上祖坟那儿伺候,人有些黝黑,显老,不比在家里的婆子富态。

周氏说的都是事实,是看在罗福恩当年伺候过六老太爷,才让他的孙儿去了门房,门房油水多,正好补了他们在山上的贫苦日子。

两个婆子就这么定下了,高声厚家的和罗正安家的留下,其余四个由周氏带回去。

而丫鬟就没有那么好定了,

李老太太想听听臻璇和季氏的主意,便回了屋子里,坐下来说话。

臻璇知道李老太太在等她开口,理了理思路,道:“我看就巧源、梨合和萝函不错,其余的也都很好,只是我比不出高下。”

李老太太看了臻璇一眼,微微颔首,那三个出挑些,选出来也不意外。剩下的里头,也有几个她瞧着不错,可要多打磨打磨。

“那这三个留下,巧源年纪大些,就先定了一等,梨合和萝函二等,另外,春泽和兰安也是二等。”见周氏一一应了,李老太太喝了一口茶,道,“习书和菀娘放我屋里来。剩下的,老六媳妇,你帮着选几个三等就好了。”

臻璇把这几个名字和那些脸一对,皱着眉头道:“祖母,习书八岁,菀娘九岁,是不是太小了一些。”

李老太太见臻璇记得清楚,可见是用心了的,她很是高兴,脸上笑容亲切:“小些无妨,我瞧着这两个还算沉稳,让挽琴帮着教几个月也就行了。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能在身边多留几年,也免得我好不容易教好了,又要放出去了。”

周氏见里头说定了,便出去把选中的几个丫鬟叫了进来,给李老太太、季氏和臻璇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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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进京(一)

臻璇一一给了见面礼,想着一等里头挽墨的名字是跟着挽琴取的,就让巧源改了名,跟着桃绫,取了杏绫。

杏绫谢了恩,她从前在花园里司花,月俸只有八钱,平日里也没有主子的打赏。她娘更是,浣衣院那个地方,没有主子会去,干的都是辛苦活,月俸却很少。弟弟好不容易谋了个好差,到底年纪小。又要给她老子看病,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一回是回事处的老管事念着和她老子之间多年的情谊,想帮他们家一把,让自家婆娘在周氏面前举荐了杏绫。

周氏瞧了觉得妥当就送过来了。

谁知道一来就得了一个一等,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小姐屋里一等的月俸是二两银子,又有体面,能拿些赏钱,她老子的药钱有着落了。

杏绫心里感激,一心一念着要好好伺候臻璇。

四个二等的名字没有改,梨合低眉顺目的,从前就在臻珊身边做二等,是个有晓事的,萝函活泼一些,却很灵敏,春泽和兰安的老子娘也都在府里做事,位子不高不低,很是规矩。

周氏给照着其他姐妹身边的人手,选了八个三等。

臻璇让挽琴带着她们下去训诫。

周氏告辞,桃绫和挽墨替两位妈妈收拾了屋子,等着她们回去收拾好东西搬过来。

臻璇屋里的事也做了交接。

桃绫和挽琴互相推了半天,还是让最清楚臻璇屋里事情的桃绫做了领头,管着钱银和钥匙。挽墨管了吃穿,杏绫的针线不错,接了屋子里的臻璇,挽琴年纪最大。又最晓事,掌着人情往来的事。

两位妈妈第二天一早就过来给主子们磕头,高声厚家的和罗正安家的都是简装。高声厚家的在府里待的时间长,帮着挽琴教导小丫鬟,罗正安家的有很多事情要熟悉,与高声厚家的做事都有商有量的。

等全部安排妥当,还是费了一番心思。

尤其是每天早上推开房门,见到立在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臻璇一开始还真的有一些不习惯。

挽琴教了几日。臻璇便问了一问。

挽琴低垂着眼,并不隐瞒:“那几个年纪小的,没受过重规矩,要慢慢来。二等里头,萝函虽然在庄子里大的。可跟着妈妈们学了一段时间的针线,也坐得住,奴婢让她给杏绫打下手。春泽和兰安的都是有眼色的,脾性还没摸清楚。就是梨合”挽琴顿了一顿,见臻璇一副让她说下去的模样,她道,“原就是个二等,她老子管着车马,是个体面的。这一回来庆安堂。也是冲着一等来的,结果让杏绫赶在了前头,奴婢担心她心里过不去。”

臻璇听完,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论规矩论做事,梨合在臻珊屋里伺候过,比杏绫要高出一截。

李老太太定了杏绫做一等。一来是因为杏绫年纪最大,二来是怕有资历的丫鬟不好弹压,想挫挫锐气,磨平实了,将来也能留给臻衡。

“那你多盯着她一些。”

臻璇吩咐了,挽琴就应下了。

桃绫进来添水,挽琴已经回完了话,就退出去了。

臻璇笑眯眯看着桃绫,取笑道:“添了这么多人手,让你沾便宜了。”

桃绫捂嘴笑:“奴婢正好偷个懒。”

臻璇让桃绫搬了绣墩坐下,道:“我屋里的丫鬟里头你最大,若是哪个不听话的,只管训,不用留颜面。”

桃绫做事臻璇是放心的,可毕竟那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照顾臻璇,没有管过别的人,臻璇就怕她放不开。

桃绫又怎么会不知道臻璇在担心什么,笑着道:“小姐放心,若有哪个不服管教,奴婢保准让她跟茶香一样。”

桃绫一提,臻璇也想起来了,那时候桃绫按得茶香动弹不对,可是烈性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你呀!教训她们还要你动拳脚不成?”

桃绫嘻嘻笑了。

到了八月初的时候,段氏总算对自己的准备满意了,马老太太看着那些送来的家具赞不绝口,让段氏格外体面。

臻璇也去庆荣堂里看了,与臻琪一道把臻琳笑了一个大脸红,啐着赶了两人出来,自己躲在屋里害臊。

臻琪大笑着拉了臻璇去马老太太屋里,把臻琳的反应绘声绘色地说了,马老太太笑得开怀。

曹氏对臻琪哭笑不得,抓了她在身边坐下:“你现在笑话她,当心回头她过来笑话你,赶紧安分一些才是。”

马老太太笑着摆摆手:“有什么关系,她们姐妹感情好是好事。”

八月一过,秋风就起。

马老太太让人算了出行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二,先走官道,等到了码头改走水路去往京城。

庆荣堂里忙成一片,庆安堂里也不轻松,该准备的都要准备好。

臻衡舍不得臻璇,也知道臻璇这次不过去半年,就耐了心思,只别扭了一句:“姐姐回来给我带些有趣玩意回来。”

臻璇笑着应了。

九月二十二日一大早,马车就来接了。

臻璇给李老太太和季氏磕了头,季氏念着女儿头一回出远门,很是不舍,可也知道女孩儿长些见识不是坏事,忍住了眼泪笑着送了。

桃绫和挽琴扶着臻璇上了最前头一辆,挽墨和杏绫与两位妈妈上了第二辆,第三辆全是行李。

到了庆荣堂外头,也已经是准备好了。

臻琪带着两个丫鬟上了臻璇这辆车,努了努嘴,道:“十妹妹那脾气,只能让四姐姐应付她了,我不去自讨没趣。”

车队出了裴家大宅,百姓见了避让开些,等晓得了是送裴家四小姐进京出嫁的车队,更是羡慕了。

有五老爷同去京城,也就不能全算妇孺,马老太太放心不少,让臻衍一路送到码头再回来。

臻璇和臻琪说了一会话,有些犯困,靠着软垫眯了一会。

足足走了两天,才算到了码头边上。

船是早就订好了的。

不喜欢劳师动众的,就没有让码头的人都退避,可到底是人多,就让小姐们带了帷帽匆匆上了船。

等分了房间安顿了,行李都搬上了船,看着船离了岸,臻衍也坐了马车回甬州。

臻琪精神好,想上甲板去看看,只是臻琳备嫁,段氏不让她去,臻璇又晕着船,臻琪不想去找臻环,只好作罢。

臻璇晕得厉害,整日里只能躺着过,几个丫鬟轮流伺候着。

臻琳和臻琪每日过来坐一会,陪着说说话,好不容易才坚持下来。

进京城的时候航道格外忙碌,五老爷嘱咐了,宰相门前七品官,不要轻易得罪了别家船队,排着队就行了,若是别人要我们让就让让,左右不赶时间。

开始排的时候是申时,直到了第二天午时三刻才靠了岸,中间还让了两次。

裴家在京城的家人算着日子,三天前就在码头上候着了,一瞧见五老爷,立刻上来磕头请安。

码头离京城还有小半天的路程,家人说附近好一些的客栈早就住满了人,今日若要在此歇一歇,就只能将就了。

五老爷和段氏、曹氏一商量,决定还是今日就进城,只要抓紧些,关城门之前还是赶得到的。

马车都是准备好的,等一切妥当了,就沿着官道一路进京。

臻璇两脚落了地,虽然是躺在了马车上,可总算是比在船上舒服多了。

就着桃绫的手喝了些热茶,眯了小半个时辰,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臻琪见她面色渐渐好了,想着说些旁的事兴许就没那么难受了,就指了指帘子外头,道:“七妹妹,我刚看了几眼,和我们甬州一点都不一样呢。”

“怎么个不一样法?”

臻琪嘻嘻一笑:“你瞧瞧不就知道了?”

帷帽就在身边放着,戴上了也不用偷偷摸摸掀一个小角看了。

臻璇往外一看,官道边绿色很少,便是有树木也都已经落了叶,满眼都是黄色:“果真不一样。”

因着要赶路,中途经过茶铺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来歇歇脚,正好赶在关城门的时候到了。

城门守卫认得裴家家徽,知道是裴侍郎从南方来的亲眷,只问了几句便放行了。

裴侍郎府上已经得了消息,一群管事拥着裴七老爷都在门口候着,见车队来了,喜笑颜开。

马车停下了,脚踏一放好,五老爷下了车。

管事们赶忙行礼问安:“五老爷一路辛苦。”

七老爷上前握着五老爷的手,道:“五哥,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等五老爷点了头,七老爷又道:“大嫂和五嫂呢?大哥在里头等着呢。”

五老爷叫臻徽、臻德下了车,让女眷们直接坐车去内院,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和七老爷去见大老爷。

马车一路到了垂花门外,段氏由李姨娘扶着下了车,见曹氏、臻琳、臻琪、臻璇和臻环也下来了,她点了点头。

垂花门这里站着一群丫鬟婆子,打头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子,梳着妇人头。

她笑盈盈上了前,福身道:“奴婢何氏给太太请安,太太一路辛苦。”

段氏看着面前的何氏,眉头一皱。

李姨娘先一步叫了起来:“春梅,你怎么这副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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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进京(二)

感谢cardcat的腊八蒜,感谢sunflower889的桃花扇。

太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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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长的一双丹凤眼,眼底自有波光,眼骨子一转,笑意就溢上了眉梢。

段氏没叫起,她还福着身,可听见李姨娘的声音,她就这么笑眯眯地迎上了对方的目光,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调侃:“夏莲姐姐,许久不见了,妹妹这身装扮可还干净爽利?”

李姨娘张口就要回过去,被段氏止住了。

段氏声音很平静,之前的惊愕已经过去了,她淡淡叫了一声:“起来吧。”

何氏起了身,恭敬推开几步,看向李姨娘的眼神之中带了几分挑衅。

何氏去给曹氏和几位小姐请安,丫鬟婆子们拥到了段氏跟前行礼。

一时礼数全了。

臻璇是头一次见何氏,不晓得这个叫何春梅的是个什么来路,让段氏和李姨娘这么吃惊。

臻琪也没见过她,心里疑惑,又不好问,只能闭嘴。

臻琳和臻环的面色都不大好,似乎是认识何氏的,碍着段氏在这儿,没敢吭气。

曹氏脸上的愕然一闪而过,不是自己屋里的事她也不在这里多嘴,笑着站在那儿,等段氏开口。

段氏心里已经把何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是这还是在垂花门这里。又有妯娌、女儿、侄女在旁,她就是要跟何氏算账也要等关起门来,否则自己的颜面都要被拖累了。

“都是风尘仆仆的,家里的热水都准备好了吗?”段氏问了一句。

何氏回道:“房间都收拾干净了。京城里寸土寸金的。侍郎府比不得甬州老宅宽敞,要委屈小姐们挤一挤了。”

京城宅地有多大,段氏是晓得的。闻言点了点头,让丫鬟婆子们动手,把行李都搬下去,都梳洗一番再去见大老爷。

何氏和李姨娘一左一右扶着段氏去了。

留下几个婆子带路。

臻琪跟着五老爷和曹氏住了一个小院子,臻琳、臻璇、臻环住一个院子。

那院子前后三进,臻璇得了第二进,一间一明两暗的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厢房又配了耳房,要说地方小,也能让所有人都住下,说不得小了。

正房收拾得很干净。博古架做隔断,挡了正中一明和东边一暗的屋子,西边用了雕刻精美的隔扇门,里头便是卧室。

臻璇还来不及细看,就有两个粗使婆子搬了热水进来,桃绫伺候了臻璇沐浴,挽琴带着挽墨、杏绫在东间、中屋收拾东西,两位妈妈自去整理自己的屋子。

梳洗干净了,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赶路。在马车上自然是不能好好洗个热水澡的,在船上臻璇晕得厉害,更加乏力,这会儿总算是通体舒畅。

梳洗好了就应该去段氏那里,跟着她们一起去见大老爷,可一想起刚才段氏、李姨娘和何氏之间的风起云涌。臻璇才不想毫无准备地去触霉头。

叫了杏绫进来,臻璇道:“你去前头看看,四姐姐那里是不是准备妥当了?”

杏绫应声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四小姐请小姐过去呢,又另让人去请了十小姐。”

臻璇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先去臻琳那里,等着段氏差人来问再去吧。

臻琳换了一身鹅黄色,整个人显得明艳不少,坐在正中的厅里和花露说话,见臻璇来了,她笑着道:“我这儿还没收拾好,一团乱呢,七妹妹随便坐。”

花露端了茶上来,没有在一边候着,指挥着丫鬟们收拾去了。

臻琳支着腮帮子没说话,臻璇也不好问,臻环没过多久也来了,坐在那儿有些扭捏。

“四姐姐,那个春梅”臻环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憋不住话就问了出来。

臻琳抬眼看着臻环,轻声道:“她的闺名,以后我们是叫不来了,要叫何姨娘。”

臻环咬着下唇,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可闻言眼神还是一暗,扭过头去没说话。

臻琳知道臻璇不认识,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当年回甬州的时候留在了京城里,帮着母亲打理后院。”

后面的事,不用细说也就晓得了。

段氏当初留了心腹丫鬟在京城是为了不让大老爷胡来,谁知道这丫鬟一转身变成了姨娘,这些年还把段氏都瞒在鼓里,也难怪段氏和李姨娘会这么惊讶。

喝着茶,却没有人说话。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段氏才让人来请。

姐妹三人结伴走,走到半路上遇见了曹氏和臻琪,彼此行了礼,去了上房。

进去的时候就见屋里到了不少人了。

臻德和臻徽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裴大老爷坐在正中,段氏坐在他边上,下首坐了五老爷、七老爷。

这是臻璇头一回见大老爷,三十七岁的吏部侍郎,也算是仕途平坦一路青云了。

等几个孩子磕了头,便赶忙叫起。

臻璇又去看七老爷,微微发胖,精神很好。

七老爷的目光也落在了臻璇身上,他自然知道臻瑛是怎么高攀上了永凉王府,对上这个七侄女,心里也多了几分不安,笑容里全是歉意。

让人看了座,大老爷问了问路上情况,家中长辈安康,段氏一一答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何姨娘问了是否摆膳,等大老爷点头。就领着丫鬟们去花厅准备。

大老爷起身,在去花厅的路上与段氏道:“之前京里没人,就让何姨娘管了中馈,既然你过来了。就接过去吧,不然也不像个样子。”

段氏低垂着眼,应下了。

家宴没那么多讲究。又都是甬州来的,多准备了一些甬州口味的菜肴。

吃完了,就各自散了。

臻璇累得厉害,躺在架子床上就睡,桃绫留下守夜,让其他人回去收拾。

第二日一早,坐下梳头的时候。消息就传了进来。

侍郎府的后院不算大,消息也不闭塞,尤其是在有人故意传话的时候。

李姨娘和何姨娘掐得厉害。

李姨娘大骂何姨娘不要脸,当初段氏先挑万选的留了何姨娘下来,为的可不是要她爬床。抬她做姨娘。

何姨娘低头玩着指甲,听李姨娘骂得开心,抬头横了一眼过去:“你做的,我做不的?”

一句话就让李姨娘气得说不出话来。

段氏看着何姨娘,目光冰冷,她还记得,那时候何姨娘还是个很本分的丫鬟,眼睛有些呆呆的,绝不是如今这样顾盼生辉的模样。

挑了何姨娘是为了让她管着些内院。前头有管事管着,内院没有主子在,其实也没多少事,就是为了图了安心,可何姨娘却玩了监守自盗,爬了大老爷的床。

刚才几个婆子都进来回过话了。段氏越听越生气,何姨娘这哪里是管事,简直就是当家,连外院的管事都要听她的,何况内院里的仆妇们。

亏得大老爷政见中立,又是各方拉拢对象,不常和同僚往来,同僚也知道在京城的是一位姨娘,自然也不会带着女眷上门走访,这才没引来一片骂名。

段氏不愿意和何姨娘多说废话,赏了一个簪子,喝了她一杯茶,算是认了这个姨娘了。

到了晚上,有了大老爷这把令箭,一开口就是让何姨娘把帐都交出来。

何姨娘也不傻,以卵击石有什么好处,即便心里是万般不情愿,还是赔笑着答应第二天交账对账让管事们都过来回话。

反正段氏只在京城住到来年开春臻琳出嫁,之后就要回甬州到马老太太跟前伺候,不过就是半年光景,何姨娘还是忍得了的。

内院有几个体面的婆子都是段氏留下的,可她们都被何姨娘治得死死的,心里大多不服气,趁着这个机会,何姨娘吃了亏,她们就把消息传了出来。

臻璇听完了,抿着唇看向桃绫:“大伯母也不容易。我看这个何姨娘,不比陈姨娘好对付。”

桃绫手上麻利,嘴上道:“奴婢倒是觉得还是陈姨娘厉害,陈姨娘有儿有女。”

“要不是陈姨娘一步走错,也不会被大伯母和李姨娘抓到了把柄。”

到底是段氏屋里的事,随便说了几句,也就不再提了。

挽墨伺候着用了早饭,桃绫眉开眼笑地进来,道:“小姐,二爷和四爷已经过去给大太太、五太太请安了。”

臻璇闻言一怔,咬着筷子垂下了眼帘,昨日臻彻和臻徐的同科娶媳妇,被叫去吃酒,回来得晚了,内院已经落钥,这才到了早上来请安。

等一起到了段氏那儿,臻彻和臻璇都在了,几个兄弟姐妹见了礼。

段氏要忙着和何姨娘对账,就对臻彻道:“你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府里逛一逛,但不许他们出去疯,几个丫头都是好的,盯着臻德和臻徽,别让他们俩乱跑,京城可不比我们甬州,让他们闹出些什么来,担当不起。”

臻彻应了。

臻彻和臻徐一直住在外院,内院的情况都不了解,没法领着他们逛,不过是寻个地方坐下来说说话而已。

“七妹妹。”臻彻叫了臻璇一声,见臻璇抬起头来,他弯了唇角,“答应你的事,我总算没有食言。”

臻璇一怔,对上臻彻的笑容,没来由的就是鼻子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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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探望(一)

今天更新得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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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人。

似乎与印象中的有一些不同了,可印象里的臻彻到底是什么模样,臻璇又说不清楚。

在好多好多年前,还没有进裴家大门,年幼时候与莫妍玩耍过的臻彻早早就被埋入了记忆深处,在莫妍做二奶奶的那些年都不曾回忆起,又何况是现在。

只是臻璇还能想起那一年,牵着她的手在雷雨前送她回庆安堂时候的臻彻,眼中落寞和悲凉如刺在梗。

如果一开始,她就不是莫妍,而是臻璇,她和臻彻之间会成为关系很好的兄妹。

可惜,她的魂魄是莫妍。

臻彻看见了臻璇眼中的雾气,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子韧劲。

他没有忘记那一年里臻璇对他的帮助,若不是臻璇几次阻拦,也许他已经被苏满玥算计去了。隔房的这个妹妹,总是在关键时候出现。

“答应你的事,我没有食言。”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臻彻又重复了一遍。

那一年,臻彻送臻珂进京时,和臻璇曾有一个约定。

要让臻璇成为天子门生的妹妹。

到京中之后,几年苦读,终于金榜题名。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扬起唇角,笑道:“一门三进士,整个甬州就数我们裴家最风光。便是放在满朝,也少有几家有此荣耀。”

裴大老爷裴世远、臻彻和臻徐,一门三进士,当真是满朝难有的。

“若是十四叔父还在。那就是一门四进士了。”

臻璇的睫毛动了动,她知道臻彻这时候提起自己的父亲十四老爷并没有恶意,只是对当年的探花郎英年早逝感慨而已。

“要照二哥哥这么说。我们裴家一门不知道要多少进士才行了。”臻璇笑着道,“祖父若在,大伯祖父若在。”

臻彻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稍稍往前赶了几步,看着走在前头的几个人,他道:“五妹妹婚事订了?六妹妹呢?”

臻璇看着前头蹦蹦跳跳的臻琪。哪里有一点下过定的女子要有的谨慎矜持,不由笑出了声:“订了傅老将军家中的四爷。六姐姐没有定。”

臻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臻璇,几句话在喉头转了转,到底还是吐了出来:“你二嫂刚没的那段日子。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她还在会怎样,想得多了连前尘往事都觉得偏差太多,可惜这就是过日子,一旦过去了就追不回来了。就好比两条岔路,我已经走了左边,却一直想着右边会如何如何,既然回不了头,谁又能说左边的一定不比右边好?”

猛得听臻彻提起莫妍。臻璇脚下一个错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站在那儿看着臻彻的背影。

臻彻也站住了,以为臻璇是在为了左右岔路的比喻而思考,回头冲臻璇淡淡一笑:“右边的好坏都和你没关系了,只左边的。你要想着他的好才行。”

臻璇垂下了眼帘,那段时间臻彻有过迷茫,连往事都开始质疑,她是莫妍,听了这样的话是否应该感觉到一丝欣慰,亦或是一丝叹息?

只是,就像臻彻说的,已经过去的事,再多假设再多痴想都是无用的。痴想不适合莫妍,也不适合臻彻。

所以这一回见到臻彻,她隐隐觉得他变了,那一年眼底的彷徨不见了,剩下的是一份豁达。

而臻彻现在和她说这些,也不过是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即便如今不知道那桑榆在哪里,也一定是会有的。

臻璇挤出一个笑容:“二哥哥,我懂的。”

臻彻也笑了,却不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揉臻璇的脑袋:“那便好。”

前头的臻琪注意到了落在后面的两个人,笑着与他们道:“你们两个别磨蹭,这园子说大不大,也有不少景致呢。”

臻璇笑着应了一声,赶了几步追了上去。

到晚上吃完饭回到屋子,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挽琴福了福神,道:“小姐看看,可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挺好的。”臻璇四处看了看,也没什么要改动的,便坐在东间里。

段氏收拾后院费了三五天工夫,何姨娘不敢在这上面动手脚,交接得也算顺利。

何姨娘又是聪明人,天天在段氏屋里立规矩,仿佛还是当年段氏面前体面的丫鬟春梅一般,饶是段氏再气她,也不好发作了。

李姨娘气恼,听了段氏几句劝,又听说臻珂如今又是双身子了,乐坏了。面上有了光,越发不愿意和何姨娘去置气,端着架子过日子,也算是顺畅。

段氏处理完了这些事,笑盈盈地与几个小姐道:“我想着过几日去鸿胪少卿文大人家走一趟。”

臻琳笑道:“母亲想去见见大姐?”

“是啊,我几个丫头里头一个嫁出去的,我一直挂念着。”段氏也很高兴,让李姨娘去拿小袄进来,“准备了几件小袄,你们帮我看看哪些合适。”

李姨娘没一会就提了一个包袱进来了,打开里头十来件小袄,各色的都有,用的都是上好的锦缎料子,里头的棉花厚实,摸着就热,配了五福吉祥的络子,瞧着就觉得喜气好看。

“这络子真漂亮。”臻琪感叹道。

“都是李姨娘打的。”段氏笑着看了李姨娘一眼,“也就她手艺最好。”

待挑了三四件,正好送帖子去文大人府上的人回来了,何姨娘笑着进来传话。道:“就定了明天。”

要出门访客,自然不能马虎。

李姨娘不能去,伺候了段氏用了早饭,送了大伙上车。眼眶就有些红了。

段氏劝了一句,臻琳也安慰了两句,李姨娘这才擦了擦。挤出个笑容。

马车从侍郎府出去,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文大人府上,因着是女眷走动,马车一路到了垂花门外才停下。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等在那儿,一见段氏下了车,满面笑容地迎上来:“亲家太太来了呀。”

段氏不认得文家人,一旁有婆子提醒说这是四太太。段氏客气了几句,文四太太便带着她们去见文老太太。

穿过花堂,沿着抄手游廊,拐过月亮门,一路往内宅。文老太太屋里正热闹。

晓得是裴家人到了,从屋里又迎出了一个妙龄女子。

文四太太介绍道:“这是我家六郎媳妇。”

臻璇跟着进了屋,里头女眷众多,众位太太、奶奶齐聚一堂,围着文老太太说笑。

段氏介绍了几个丫头,臻璇与姐妹们一道上前问了安,接了见面礼,规规矩矩坐在了一旁。

文四太太到了文老太太身边,掩着嘴儿笑道:“老太太您瞧。亲家家里的小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喜,跟花儿一样的,看了就喜欢呢。”

文老太太笑着点头,问段氏道:“都说了人家没有?”

段氏回道:“七丫头、十丫头还没说婚事。”

“哦。”文老太太的目光扫过臻琳和臻琪,又瞧了瞧臻璇和臻环,没有哪一个因为提到婚事而害羞不安的。“年纪还小嘛。这么大大方方的丫头,我家若还有年纪相仿的小子,我都要厚颜再亲上加亲了。”

段氏赔笑了几句。

文六奶奶给文老太太添了茶水,娇声道:“祖母,亲家太太难得来,心里定是惦记着大嫂的。大嫂昨日知道亲家太太要来,也心心念念等着。您呐,赶紧让她们母女姐妹见一见,别让您那未出世的孙儿都等长了脖子了。”

“你这张嘴。”文老太太点了点文六奶奶,换来六奶奶一串笑声,文老太太又与段氏道,“之前就听说你们来京里了,我想着家里总有事要收拾,收拾好了你们也会来,就没有下帖子过去。以后就在京里了,我们多走动走动,现在就不留你们了,去瞧瞧大郎媳妇,她挺着肚子不方便走动,我让她在屋里歇着呢。”

“这是您体贴她,是我们大姑奶奶的福气。”

依旧由文四太太带着往臻珂住的院子去,臻璇走在最后头,出门的时候听见有人说了一句:“都是姓裴的,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那个声音,不晓得是哪一位太太。

又听得一个年轻的声音:“才这么坐一会,哪里知道好坏,兴许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臻璇一个激灵,咬着牙出来了,没有去看到底是谁在议论臻珂。

臻珂住的地方宽敞,正北是三明两暗,两边配了二房,东西厢房各四间,南边抱厦住了一堆仆妇,看着格局,似乎后头还有罩房。

段氏抿着唇,心里还是满意的,总算是长孙媳妇,没有亏待。

屋子里丫鬟不少,见她们来了,问安通传一样不乱。

文四太太一进屋子就笑着道:“大侄媳妇,你母亲和妹妹看你来了。”

臻珂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从裴家带过来的,赶忙应了出来,见文四太太在旁,便把那句“太太您总算来了”给咽了回去。

文四太太打量了臻珂这儿的摆设一眼,道:“亲家太太有很多话要和大侄媳妇说吧?我也不在跟前凑着,先回老太太那儿复命去了。”

自有丫鬟赔笑着送文四太太出去。

人走远了,陪嫁来的仙芝眼眶一红,福身道:“太太,小姐”

段氏先一步往内室走,臻琳扶了仙芝,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文家子嗣艰难吗?那么多太太奶奶从哪里出来的?”

臻璇看向臻琳,原来刚才文老太太屋里那些人议论的话,不仅仅是自己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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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探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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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屋里头传来一声满是哭腔的“母亲!”,仙芝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臻琳摇了摇头,没有再问,让人在外头守好,打了帘子与几个妹妹一道进了内室。

臻珂坐在床上,段氏坐在床边,臻珂扑在她怀里一阵痛哭,咽呜声让听的人都跟着心酸起来。

臻璇看了一眼在里头服侍的丫鬟,都是在庆荣堂里见过的老面孔,不由安心不少。

又去看臻珂,哭得梨花带雨,整个人面色泛白,明明是双身子的人,瞧着却比当年出嫁时更瘦了一圈。

这个时候不是安慰的时候,哭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倘若臻珂当真过得不如意,在京城也没母亲姐妹可以倾诉,只怕是心中憋了不少的情绪了,能发泄出来才是好的。

臻珂哭了一阵,这才收了泪水。

仙芝让小丫鬟打了水来,亲手端进了里屋,给臻珂和段氏净面。

臻珂这才注意到了几个妹妹,红着眼睛道:“让你们见笑了。”

臻琳赶忙摇了摇头:“大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自家姐妹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只要你别怪我们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里就好了。”

臻珂听了“一个人留在京城”,鼻子又是一酸。

仙芝忙又劝了一句:“小姐,这不是太太和小姐们都进京了吗?有事可以和太太商量。太太不会让您吃苦的。”

段氏拍着臻珂的背,道:“仙芝说得是,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却是在我身边大的。我哪里舍得你吃苦。有什么委屈都和母亲说,有母亲给你做主。”

臻环听了这话睨了臻珂一眼,可见这个庶出的大姐比印象里纤弱了那么多。到底心里也难受,把一句冷哼给咽了下去。

段氏刚才第一个出的文老太太的屋子,自然没听见那些闲言闲语,可是来的时候她也没想到文家有那么多人,和她印象里的文家完全不一样,便问了之前臻琳问的一模一样的问题。

那么多太太奶奶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臻珂哭累了说不出话来,仙芝慢慢答了。

鸿胪少卿文大人确实子嗣艰难。单传了臻珂的公公还有丈夫,就再没有别的孩子了。

文大人老家还有几个从兄弟,为了家族兴旺,所有的子弟都是并在一起排长幼的,所以文家事实上人口还是不少的。

也就是臻珂怀头一胎的时候。老家的亲戚一下子都来了京城,连女眷都跟着来了,在文府边上买了宅子,后花园都打通了,完全就是一家人过日子的模样。

文大人这一支算长房,文老太太是长辈,与她同辈的要么就是过世了要么就是留在了老宅,整个京城就属她最大了,那些太太奶奶们日日到她屋里说话。反倒是臻珂因为养胎坐月子渐渐疏离了。

那些亲眷都不是省心的,就开始编排起臻珂的不是了。

一口一句生个孩子而已,哪个女人没生过,怎么就那么娇贵了,要一直躺在床上静养,又要拿燕窝补着。

老太太心疼她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到真的是拿上了娇,完全不出现了。

还有说臻珂一个庶出女儿小家子气,与文家长房长孙媳的位子完全不想当。

这些风言风语就在文老太太跟前传着,文老太太愣是没替这个孙媳妇说过一句话,就算是抱着胖嘟嘟的曾孙儿的时候,都没讲一句“我愿意让她躺着你们什么心。”

臻珂觉得心寒,背地里哭了几次,也被人传到了文老太太跟前,说她娇气,听不得半句不是,越发让文老太太不高兴了。

“这回若不是又有了身孕,还不知道要让她们怎么糟蹋呢。”仙芝说着说着就又要哭了,“别人再好,能有亲生的曾孙儿好吗?小姐一进门就给他们文家生了个小少爷,还要如何?偏偏说小姐这个不好那个不对的,再好再对能有会生儿子好?小姐从小身体就不算好,替他们家开枝散叶,卧个床都有人说三道四的。不就吃她们那么点燕窝吗?她们才是真的小家子气呢,那么点东西看得跟什么西贝货一样,裴家什么时候短过吃食,便是两位姨娘当年怀胎的时候,也是有燕窝供着,这怎么正紧的嫡孙媳妇就吃不得了?”

仙芝越说越气愤,声音也有些压不住了,直到段氏一个眼刀子过来,才怏怏闭了嘴,垂着手不说话了。

段氏让臻珂躺好,又问道:“姑爷待你如何?”

臻珂咬着唇,道:“还能如何。老太太给了他一个,母亲也给了他一个,不论他喜欢不喜欢,都要去那边住一住,况且我还挺着肚子。”

段氏皱了皱眉头,臻璇听了与臻琳对视了一眼,没吭声。

很多人家都有长辈塞人到屋里的,只是裴家不兴这个,除了贾老太太强硬地让四老爷收下了林姨娘之外,那也是因为四太太沈氏的肚子几年都没有动静的缘由,可没想到在文家,臻珂怀着孕,长辈们却一个又一个的送人来。

段氏忿忿哼了一声:“这算什么事!”

给小辈屋里塞人这样的手段,在甬州那一带,名门望族的老太太根本不屑用,往往是媳妇因为大着肚子不能服侍丈夫而给陪嫁丫鬟开脸。

即便是不开脸,婆家也说不得什么,毕竟,天大地大,能生儿子的最大。

像文家这样的,段氏确实生气了。

“还说文家是什么大户人家。”段氏哼了一声,“还是他们那儿就是这种规矩了?”

段氏只抱怨了一句,没有再说,好生安慰了几句:“你放宽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有母亲在呢。让你几个妹妹陪你说说话,一会去抱了大少爷过来,让我也见见我那乖外孙。”

见臻珂点了头,段氏起身把位子让给臻琳几个,叫了仙芝去东次间说话。

一到东次间,段氏在暖炕上坐下,就冰冰冷看了仙芝一眼:“你平日在姑奶奶面前也是这么说话的?”

仙芝一怔,她不明白自己刚才哪里说错话了,但是她很明显的感受到了段氏的怒气,吓得她一个慌张,噗通跪了下来:“太太,奴婢”

“仙芝,你照顾姑奶奶多少年了,她什么脾气你还没摸透?”段氏压着声音,毕竟这不是在自己家里,隔墙有耳,有些话还是要小心些。

仙芝咬着唇,低着头没应声。

“那些话你心里知道就好了,怎么能当着姑奶奶的面讲!你这是要和她的身子过不去吗?”段氏的声音虽然轻,可怒气冲冲。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仙芝替自己辩白。

“你平日里也是这么跟她说实话的?!”段氏气急,“你知道这算什么?挑拨姑太太和夫家的关系,对你,对姑太太有什么好处!”

仙芝张张嘴,半天没回上话来。

段氏端着茶喝了几口,压压心中火气,容仙芝去思考。

仙芝想着想着眼泪又落了下来,磕了个头:“奴婢是想着小姐太委屈了,这才抱怨的,奴婢没想那么多,是奴婢的错,太太,奴婢知错了。”

段氏本来的目的就不是处罚仙芝,只要仙芝知道当真臻珂的面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就可以了,见她如此,便道:“姑太太心思细,你要多劝着些,多开导些,不要让她钻了牛角尖,反倒是影响了她和姑爷的感情。有什么事,让人给我带个话,你信不过别人,从裴家带过来的几个丫鬟婆子总归是可靠的,带了话来,我不会不管她,由着文家胡来。”

见仙芝一股脑儿地点头称是,段氏又道:“那几个长舌的,别去理她们,隔了房的事,叫她们哪门子心。”

段氏说完,又抿了一口茶,等热茶下肚,这才觉得舒坦了一些。

仙芝赶忙起来添上热茶。

另一边,姐妹四人都围在臻珂的床前。

臻珂哭红了眼睛,却还是盖不住眼下的黑圈,满脸疲态,看得人心疼。

臻珂握着臻琳的手,挤出一个笑容:“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臻琪见臻珂并不知道,忙解释了一句:“是四姐姐的婚期定了,要从京城里出嫁,程叔叔在京中看宅子,想让四姐姐和宗瑜哥哥在京城里。”

臻珂闻言喜上眉梢,手上多添了一份力道:“这么说,你要留在京里了?”见臻琳含笑点头,臻珂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陪着我了。”

这一句话,让几个姐妹心中都发酸,只觉心痛。

臻璇怕大家都要哭了,忙问:“可让人去抱小外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一阵问安,奶娘带着孩子来了。

臻珂的这个长子叫英哥儿,还不满三岁,有点儿怕生,缩在奶娘怀里怯生生看着屋子里的生面孔,等臻珂伸手要抱他,才奶声奶气叫了几声挣脱了奶娘往臻珂那儿钻。

臻珂脸上写满了慈爱,护着英哥儿不让他伤着,抱到怀里亲了亲,才指着臻璇四个道:“英哥儿,叫姨。”(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一章 探望(三)

新的一个月,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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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哥儿有些怯怯的,捏紧了臻珂的衣服,一双圆圆的眼睛在她们几个姐妹的脸上看来看去,嘟着嘴没应声。

臻珂又催了一句,指着臻琳道:“这是你四姨。”

英哥儿看了一眼臻琳,整张脸埋进了臻珂的胸前。

奶娘赶忙要上来抱:“当心压着奶奶的肚子。”

“不妨事的。”臻珂嘴上这么说着,可奶娘不依,还是抱了英哥儿起来,臻珂有些不好意思,对几个妹妹笑了笑,“英哥儿怕生。”

臻琳看了趴在奶娘怀里的英哥儿,奶娘低着头正哄着他,笑着摇摇头与臻珂道:“我们头一回来,英哥儿不认得我们,以后走得勤了,慢慢就好了。”

臻珂爱听这个话,念着可以常走动,她不住点头:“没错没错,等熟悉了就好了。”

段氏回来了,一见被奶娘抱着的英哥儿,喜上眉梢,道:“这就是我的小外孙,快,让我抱抱。”

奶娘有些犹豫,段氏又催了一回,才万般不愿意地交到了段氏手里。

臻璇看了一眼那个奶娘,把对方的神情全数收到了眼底,而段氏面上毫无反应,就跟没看到奶娘的拖沓一般,只抱着英哥儿逗弄。

许是血脉相连,怕生的英哥儿在段氏怀里并没有哭闹。反倒是咯咯笑了起来,逗得段氏越发高兴了。

段氏抱着英哥儿在床边坐下,与臻珂道:“我们给英哥儿做了几件小袄,虽然英哥儿不缺衣服。但到底是心意一片。”

臻珂鼻子一酸,含泪点了点头。

这个“我们”,臻珂明白是指李姨娘。段氏知道臻珂在文家日子不如意,怕一个姨娘做的东西给英哥儿穿,又要惹来一片风言风语,这才没有言明。

“本就该穿一穿外祖家送来的衣服,才能健健康康的。”臻珂说完,让仙芝把小袄都收下,看着那些络子。她怔了一会,这都是李姨娘做的,她认得。

段氏一手抱着英哥儿,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脚环:“这个是我给英哥儿的。”

臻珂一怔,瞧着那雕刻着吉祥纹理的长命环。笑容有些淡:“这么贵重的东西,母亲,还是别给英哥儿带了,怕压着了。”

臻璇有些诧异,一个保平安的长命脚环怎么会说是贵重得怕孩子受不起?

段氏听了这话,没有再多劝,把脚环收了回去。

臻璇余光瞥见了那奶娘,见她面上露出了几分可惜和肉疼。

臻璇愕然,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臻珂不收是因为这东西根本不会到了英哥儿那里。那奶娘大约是要私吞了的。臻珂身为文家的长房长孙媳,竟然连儿子身边的奶娘都无法弹压,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周旋。

臻璇心惊,看了一眼臻琳,见她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来了。

段氏又逗了孩子一会,交由奶娘抱下去。等奶娘走了,才与臻珂道:“怎么会这样?”

臻珂抿着嘴唇又要落泪。

段氏长叹了一口气,这个臻珂,肚子是争气了,怎么性子就这么软绵绵的,叫人放不下心。念着她是双身子,段氏不好说重话,只能道:“哭多了伤肝,对孩子不好,你收收眼泪。”

臻珂咬着牙点头。

又坐了一会,臻珂有些疲态,段氏带着几个丫头回去了文老太太那儿。

一坐下,喝了几口水,段氏便笑盈盈与文老太太拉家常:“姑奶奶劳你照顾了。”

段氏的笑容亲切,却隐隐有些寒意,文老太太眯了眯眼睛,道:“我也老了,能管多少事了,就怕亲家太太说我没把孩子照顾好。”

“瞧您说的。”段氏放下茶盏,看了一眼屋里坐着的太太奶奶们,道,“您老人家若不会疼人,怎么就有那么多小辈们愿意凑在您跟前逗趣呢。”

文六奶奶听了这话,忙赔笑道:“老太太疼我们,我们最晓得的了。”

段氏笑意更浓:“姑奶奶打小是我亲自带大的,我们家宠丫头,都叫我宠娇了,明明是做了母亲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再大的孩子,在母亲跟前都是小的。”文四太太笑道,“大侄媳妇那么久没见亲家太太,可不就是想得慌吗?”

“怎么能不想,我也日日夜夜惦记着呢。刚才还跟我说想念甬州的口味,我想着过几日送些酱菜过来,清口开胃。到时候老太太也尝一尝。”

文老太太笑着,却没答话。

段氏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文老太太挽留了一句,见段氏推说家中还有事,也就不再留了,让文四太太送了段氏出去。

马车出了文家,一路回到了裴家,臻璇下了车,见前头段氏下了车,曹氏已经迎了出来,便赶忙上前行礼。

段氏回到屋里一坐下,便支开了李姨娘,与曹氏道:“当真是欺人太甚,以为我们裴家是好欺负的吗?即便是庶出的丫头,也是姓裴的!”

曹氏听了经过,也是气愤,道:“这是欺负大丫头在京中没人撑腰。大丫头没法到大哥跟前诉苦,这京中又只有何姨娘在,帮不上忙。”

段氏点了点头:“我看着心疼啊,我风风光光把她嫁了,三十二抬的嫁妆,嫁庶女已经不算少了,到了现在,她连我送英哥儿的脚环都不敢收,就怕被人谋了去。”

“我们都在京城了,逢年过节都要走动,大丫头有我们做靠山,也会硬气一些。”

“她那个脾气我还不晓得?”段氏说着又要叹气,“太软弱了些,家里十个丫头,就数她这个长姐最软,底下各个都比她有本事。我就是想着文家人少,也免得大丫头这样的性格在妯娌之中吃亏,才把她嫁过去,谁知道会冒出那么多太太奶奶来。”

段氏和曹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臻璇坐在一旁,回忆着这一天的经过。

臻珂的现状是她们去之前没有想到的,而段氏面上对文家人客气,可到后头与文老太太的几句话,既给文家留了几分颜面,又露出给臻珂撑腰的意思,叫她们不要看低了臻珂。

曹氏对臻珂的事情也是义愤填膺。

臻璇看在眼里,心里暖暖的,这就是有娘家人的好处,娘家有人愿意出头,在婆家的日子总会有盼头的。

这一辈子,臻璇一开始图的不就是如此吗?

族中亲切,将来可以有个依靠,如今看来,只要好好相处下去,她以后又个万一,也不会孤立无援。

何姨娘进来问晚膳的事,段氏看了看天色,叫几个丫头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吃饭。

等吃过了,臻璇陪着臻琳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说到臻珂的时候,臻琳摇了摇头:“大姐从小身体就不算好,连生两胎,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不是说,月子坐得好,就算是娘胎里的不足都能补回来吗?”臻璇宽慰了一句,话一出口自己就愣住了,看臻珂的情形,那月子怎么会坐得好。

臻琳拍了拍臻璇的手,轻声道:“大姐的性情素来温和,不与人争。”

臻璇轻轻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臻琳说得婉转,其实是臻珂性格软弱,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怎么反击,又因为庶出的身份从小就有些内向、自卑,这才会被文家那些人作践。

“能帮多少帮多少,盼着她能好起来。”臻琳说完,就不再提臻珂了。

臻璇另起了一个话题,道:“大伯父帮程叔叔相看房子,有看中的吗?”

臻琳脚步一顿,脸上就红了,略略摇了摇头:“我没问。”

臻璇见此不由笑了起来:“原先宗瑜哥哥不还给你写信吗?现在到了京城,还写吗?”

臻琳睨了臻璇一眼,脸上羞涩,却没有扭捏,她并不打算对臻璇隐瞒,据实相告了。

程宗瑜在她们从甬州出发之前还来过一次信,大约是因为婚期近了,言语之中少了几分小心翼翼,多了一些豁达,却能看得出很是期待。

明年春天,便是从京城嫁出去,程宗瑜有关照,说是一切都不用担心,只要安心等着那一天便好。

臻琳说着又笑了起来,眉间喜悦之情让臻璇看着都跟着高兴。

臻琳拉了臻璇的手,暖声道:“我其实挺幸运的,能有这么一门彼此满意的婚事,程家上下的脾气也都知根知底的,不像大姐,两眼一抹黑,就嫁过去了。”说到这里,臻琳顿了顿,又看着臻璇,宽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七妹妹,我们素来最好,等我嫁了,你也要好好的。”

臻璇看着臻琳的目光,见她真挚,心中一暖,笑道:“我没有那么放不下,四姐姐是,二哥哥也是,就怕我想转不过来。”

臻琳见臻璇表情舒缓,并不像骗人的模样,巧笑道:“二哥哥也与你说了?我们这都是关心你呢。”

“你们一个个好好的,能委屈了我不成?”臻璇说得俏皮。

臻琳佯装生气瞪了臻璇一眼:“这就惦记着讹我们了呢。”

臻璇捂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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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喜讯(一)

今天晚了,不好意思大家。

谢谢cardcat的打赏,鞠躬大感谢——

十月末的时候,京城已经开始飘雪了。

臻璇半躺在东间的榻上,靠着一个软垫,屋里点了地火龙,倒是不冷。

挽墨过来添茶,臻璇喝了一口,道:“推开些窗户吧。”

挽墨有些为难,道:“小姐,外头下大雪呢,开窗子冷飕飕的。”

“开一点点,不妨事的。”臻璇没有抬头,继续看着书,“屋里闷得慌,不透透气,我喝多少水下去都不舒服。”

挽墨见此,也没法子再劝,推开窗支起一个小缝,一股子寒风钻了进来,不过并不觉得冷,反倒是中和了屋子里的暖意,感觉神清气爽。

“小姐,京城里连下雪都和我们甬州不一样呢。”挽墨透过小缝,往外头看了一眼,入目的就是白色,红漆的抄手游廊扶手上都盖了一层,一会儿就要去收拾收拾了,“这个就是鹅毛大雪吧?”

臻璇被挽墨逗笑了,指尖点着书却没有再看,去瞧挽墨,问道:“怎么个不一样?”

“我们那儿淅淅沥沥的,多是伴着雨的,下一整夜都不一定能积起来。偶尔有几次下得大一些,也不好打雪仗。奴婢还记得在家的时候,那雪打在身上都不会散开,痛的。”挽墨兴致勃勃。说了起来,“这边,一转眼的工夫就积起来了,打雪仗也是。就跟鹅毛一样,一点都不痛,好玩呢。”

听得臻璇笑声。挽墨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红着脸看了臻璇一眼,便垂头道:“奴婢打搅小姐了。小姐若没别的吩咐,奴婢退下去了。”

臻璇又笑了一会,挥手让挽墨出去了。

几个丫鬟里头,挽墨年纪小一些,性子也活泼。叫人喜欢。

挽琴刚出去,桃绫就进来了,福身道:“小姐,陈妈妈来了。”

陈妈妈指的是罗正安家的。

陈妈妈没有直接进东间来,在中屋坐了会。去了寒气才进来给臻璇请安。

臻璇看着面前的妇人,笑道:“桃绫,给妈妈看座。”

陈妈妈也好,高声厚家的高妈妈也好,处得一段日子,臻璇慢慢就觉得这两个都是有趣人。

陈妈妈虽然在山上看了十多年的祖坟,却不是一般的乡野妇人,她识字,为人诚恳。当年一家子又跟着六老太爷在京城里生活过,即便是那么多年物是人非,京城里的事她还是能说出一二来的。

高妈妈不识字,话也不多,却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擅长做点心。段氏、曹氏尝了都说好。

陈妈妈坐下,接了桃绫端来的茶盏,道了谢,与臻璇道:“小姐,奴婢去看了李姨娘了?”

臻璇知道陈妈妈来定是为了说这样事,问道:“李姨娘还好吧?”

“大夫瞧过了,说是伤了脚踝,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想要好透,就要好好躺上三个月。大太太在气头上,训了何姨娘两句。”陈妈妈说得简短,把事情都说完了。

臻璇听完,无奈摇了摇头。

上回从文府回来,段氏怕李姨娘知道了臻珂的事难过,特地都是避开她说话的。

连后头给臻珂送去东西,也都没让人在李姨娘跟前说漏嘴。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姨娘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急着去找段氏,段氏见瞒不过,安慰了几句,答应了不会不管臻珂,李姨娘才哭着回屋里去了。

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偏又不知道哪个嘴碎的,在李姨娘跟前说是臻珂嫁过来之后,何姨娘不管不顾的,才会让文家以为臻珂好欺负。

李姨娘心急,哪里会仔细去想这话对不对,就去与何姨娘理论。

何姨娘正好要从屋里出来,李姨娘一见她,站在屋子外头就还是训。

何姨娘不肯吃亏,听李姨娘张口闭口都是自己的不是,她就不高兴了,靠着门板冷冰冰地道:“姐姐这话说的,大姑奶奶这事怎么能怪罪到我头上来?她是在京里出嫁的,我也是尽我所能地把她嫁过去了,回门的时候,逢年过节回来的时候,我哪一次不是招待好的?她不与我说夫家日子好坏,我怎么会知道。”

李姨娘抹着泪,道:“你怎么就没去关心过大姑奶奶的日子?你若早说她在京里过得不如意,我也好早早求了太太。”

何姨娘嗤笑一声,眼底全是嘲讽:“姐姐,这话不对吧?我什么身份?怎么能去关心大姑奶奶在婆家如何?便是你这个亲生的姨娘,都不能跟着太太去文府,我怎么能有脸有皮地上门去?我若是去了,文家岂不是更看不上我们裴家了,越发对大姑奶奶不好了。”

几句话把李姨娘给闷倒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何姨娘得理不饶人,笑着道:“姐姐担心大姑奶奶我懂,可姐姐也不能听风就是雨的来说我的不是。大姑奶奶是个什么性子姐姐不晓得?这些日子,只要大姑奶奶回门的时候给我透个口风,亦或是留封信给我让我转交给太太,我能不抓紧办了吗?姐姐要怪我,还不如怪自己,娘胎里没给大姑奶奶揉出个强硬性子来。”

何姨娘前头那些话虽然不动听,但也已经让李姨娘冷静了一些。何姨娘说得句句在理,她确实不能怪何姨娘。心中正有些愧疚,却被何姨娘最后几句话说得涨红了脸。

臻珂是个什么脾气的,她这个做姨娘的怎么会不知道,一直都是软软的,在甬州的时候。那是姐妹们都好相处,段氏又疼她,这才顺顺当当长大。

到了夫家,妯娌一多。自然就行不通了。

但是何姨娘这些话说得实在难听,李姨娘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得上来了,抬脚就往何姨娘跟前走。

何姨娘才不会怕她。两人推来推去,丫鬟们又不敢下劲去拉,这才让李姨娘伤了脚。

消息传来,臻璇自己不需要去探望李姨娘,可想着在这侍郎府里住的,便让善谈有人缘的陈妈妈跑一趟。

“大老爷还没回府,不知道这个事。”陈妈妈说完。又坐了一会,闲扯了几句家常,便走了。

桃绫送陈妈妈出去,挽琴进来收拾,见臻璇低头在。便蹑手蹑脚起来。

“挽琴,我觉得李姨娘似乎急躁了。”

臻璇突然开口,吓了挽琴一跳,她压了压情绪,转过身道:“李姨娘她奴婢觉得她在处理陈姨娘的时候,就挺急躁了。”

臻璇闻言一怔,抬头去看挽琴,挽琴低眉顺目,姣好的面容带着几分镇静。她不由翘了翘唇角。

不是因为碰见了臻珂的事乱了分寸才如此急躁,而是在那时候就已经激进了些。

挽琴看得这么明白,也难怪李老太太舍不得放弃她,要明了她的心智放在臻璇身边。

“那时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处置陈姨娘,怎么会不着急。等陈姨娘被禁足,她没有要对付的人了。一下子放松下来,也忘了把脾气收一收,结果现在遇见了何姨娘,一来一去的唱戏。”臻璇摇了摇头,妾室之间的争斗当真是件头痛的事。”

等到了晚上,大老爷回来的时候听说是心情格外的好,叫了五老爷、臻彻、臻徐去书房,让人去中书府请七老爷过来,又让人传话到内院,让段氏置一桌好酒好菜。

段氏不知道为何,问了传话的婆子,也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作罢,让人先准备起来,又往几个小姐屋里带信,叫她们梳洗好,莫要迟了。

臻璇掐着点去了臻琳那里,臻环也正好到了,姐妹三人一块去了段氏那儿,坐下没一会,三位老爷和臻彻、臻徐就到了,后头还跟着刚来的曹氏和臻琪。

晚膳摆在了东次间,何姨娘带着人摆了碗筷,又在一边立规矩。

大老爷没见到李姨娘,便问了一句。

段氏瞧得出大老爷高兴,不愿意在这个当口说些不开心的事,便轻描淡写了一句:“她崴了脚,我让她歇了。”

大老爷点点头,没有多问,招呼了人坐下:“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规矩,今天好好喝两杯。”

说完,便说了喜讯。

朝堂上呈了北疆的战报上来,虽没有大捷,却是小胜不断,前几日一箭穿心,重伤北狄的大将军,射出那一箭的,就是傅四爷。

所有人都是一怔,看向了曹氏和臻琪。

曹氏惊讶之余,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真是争气!”

臻琪眨着眼许久才回过了神,看着大老爷,道:“真的?”

大老爷被臻琪的率真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五丫头,皇上亲口说的,自然是真的。”

臻琪这才咧嘴笑了起来:“真好。”

大老爷在大殿上听得如此好消息,大臣们三呼万岁,皇上龙颜大悦。

下朝之后,有一些知道傅四爷和大老爷的内侄女定亲的同僚上来拱手祝贺,裴大老爷一一笑着回礼,又被内侍请去了御书房。

皇上赐了座,问起了臻律,听说裴家真的送了一个儿子去北疆,甚是欣慰,一番夸赞。

大老爷自然要谦虚一番,说臻律从小和傅家几位爷一块,受了感染,家里见他一片赤子之心,保家卫国是好事,自然没有阻拦。

皇上很是满意,把战报给大老爷叫他自己看。

大老爷接了,再一看,喜上眉梢。埋伏北狄大将军的策略,原是臻律想出来的,傅家几兄弟又帮着想周全了,最后才能由箭术出众的傅四爷一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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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喜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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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饶是裴大老爷在官场打滚多年,受过百般荣辱,也不禁热泪盈眶。他是文臣,动笔动口不动手,可心中的男儿豪情却是难以磨灭的。

就算是运气超然也好,自家侄儿能在一场战事上留下一个名字,大老爷与有荣焉。

看着素来沉稳的近臣都忍不住激动含泪,皇上一面摩挲着扳指,一面点头:“若所有臣子都有这样的觉悟和豪情,朕何愁打不下天下!”

回应皇上的自然是听了无数次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想到裴家这样的书香世家都送了子弟从军,突然就觉得这句话言副其实,无比顺耳起来。

让内侍去传话,让几个皇子下了学就过来御书房。

皇上和大老爷说起了傅家子弟,除了夸赞一句有勇有谋之外,特别提到了傅四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略,要朕看,将来又是一个傅远山!”

远山是傅老将军的字。

“等凯旋班师回朝的时候,朕定要见一见这个少年郎。赏他什么好呢?爱卿,朕指门亲事给他如何?”皇上说完,看着裴大老爷。

裴大老爷赶忙回话:“皇上,傅家四爷已经定了亲了,与臣的五侄女。”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下手倒是真快,好的都挑走了。”

裴大老爷诚惶诚恐,可看皇上的样子分明就是事先知道的。不过是寻几句开心话,他拱手回了几句“不敢”。

几位皇子结伴来了。

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并九皇子向皇上请安,裴大老爷上前请安。

皇上让他们看了战报,道:“傅家老四。与你们年纪相当,已经能上阵杀敌了,你们几个。可要抓紧功课啊。”

皇子们应了。

裴大老爷退了出来,看了一眼四人之中模样最俊秀的七皇子。

在皇上的十一位皇子之中,除去早夭的二皇子、五皇子和十皇子,还剩下八位。大皇子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生母出身又不好,十一皇子还在襁褓之中,现在朝中太子呼声高的便是先皇后嫡出的三皇子、皇贵妃生的四皇子。现在的中宫所出的六皇子,以及惠昭仪育的七皇子。

裴大老爷虽然没有表明立场,可要他来说,几个皇子各有所长,一时难辨谁才是最合适的储君。

可他能看懂皇上想的。皇上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过偏爱,却是最中意七皇子,只可惜,惠昭仪的娘家弱了一些。

这些朝堂上的储君风波,自然不会跟内宅妇孺们商谈。

大老爷只另提了一样,内侍送他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皇上说裴家真的是人才辈出,杂家还记得当年的探花郎,玉树临风。金銮大殿之上口中生莲,叫人好人佩服。最近的一次殿试,侍郎大人家中也有两位侄儿金榜题名了吧?”

那是皇上身边的老内侍了,琢磨皇上心思谁也比不过他,这话一说完大老爷便懂了。

明年就是三年了,官员们回京述职。到时候皇上不会忘了给臻彻和臻徐指一份差事,以赞扬裴家送子弟从军。

曹氏听了臻律的消息,已经热泪盈眶,拿着帕子抹了抹:“我这是高兴,臻律有出息,我高兴。”

段氏拍了拍曹氏的手:“这是好事,自然高兴,今天我陪你多喝几杯。”

曹氏含泪点了点头。

臻璇听了,替臻律安心不少,又想起那位内侍记得父亲,定是皇上也记得,不由得心中就暖了,抬头去看臻彻和臻徐,等空缺本就不容易,这一回是可以得偿所愿了。

臻彻和臻徐端了酒敬五老爷和曹氏:“我们这是借了六弟弟的光。”

五老爷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都姓裴,将来说不定我们要借你们俩的光了呢。”

一顿饭,其乐融融。

段氏笑着道:“要写信回去,让老太太也高兴高兴。”

老大爷喝多了几口,脸都红了:“下午就写了,让人快马送回去。”

段氏闻言也笑了起来,又多劝了几杯酒。

曹氏开口道:“大嫂,过几天去上柱香吧。”

“要的要的。”段氏忙点头,又问了何姨娘京城有名的寺院,“等雪停了,带着丫头们一起去。说是到京城见世面来的,却一直拘在府里,别的地方都不方便去,还是去上香好。”

听到能出去,臻璇几个姐妹都是高兴,等着何姨娘介绍。

何姨娘掩着嘴笑了:“太太,要不就是法成寺吧,就在京城的西边,坐马车过去一个多时辰就到了,那边香火旺盛。”

“主求什么?”曹氏问道。

何姨娘想了想:“那倒不晓得,只是京里的官家女眷上香,一般都去那儿。”

曹氏颔首:“那就去法成寺吧。”

何姨娘应了,说会准备妥当的。

日子最后定在了十月三十,避开初一的进香人潮,也好在法成寺中歇歇脚,用一顿斋膳。

因着是去寺庙,在京中女子出门的规矩比南方还宽松些,便不要求她们带帷帽,仔细跟好就行。

三十一大早,臻璇便起来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素净衣服,首饰也选得简介。

桃绫正好小日子,不能去菩萨跟前,便由挽琴伺候着臻璇去。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臻琪难掩兴奋之情,不时偷偷往外张望,被跟车的婆子发现了一次,才怏怏作罢,吐着舌头端正坐好。

到了法成寺之后,才发现比预料中的热闹很多,即便不是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日子,也有许多香客。

臻璇大大方方看了四周一眼,从打扮就可以看出,以官宦人家的女眷居多,也有几个穿着出众的少年人,应该是陪同家中女眷来的。

这样的环境让段氏和曹氏很放心,嘱咐几个孩子们跟好,便由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路沿着台阶往山门去。

入了寺庙,大殿之中上了香。

正要去厢房歇息的时候,挽琴眼尖,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顿了顿脚。

臻璇扭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挽琴垂下眼帘:“没什么,许是奴婢看错了。小姐,我们走吧。”

挽琴不愿意多说,臻璇也不会勉强,扶着挽琴的手跟在段氏后面。

不料那边也瞧见了挽琴,差了人过来问:“可是挽琴姑娘?”

挽琴浅浅咬着唇点了点头。

“我们奶奶想请挽琴姑娘过去说几句话。”

臻璇不解,挽琴解释道:“似乎是奴婢从前的主子。”

臻璇恍然大悟,与段氏说了一声:“既然是挽琴从来的主子,我想过去打声招呼。”

段氏没有反对,道:“我们先过去,你好了就来寻我们,不要乱跑。”

臻璇应了,与挽琴一块去寻林小姐。

当年的林小姐已经成了亲,婚配太常寺卿莫大人的三子。

莫三奶奶一见挽琴,有一瞬间的失神,喃喃道:“我还当看错了,当真是你。”

挽琴也红了眼眶,无论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出了林府,到底伺候了她十年光景,如今相见恍如隔世一般:“小姐”

莫三奶奶握着挽琴的手,泣声道:“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她看了臻璇一眼,问道,“这位小姐是?”

臻璇行了礼,道:“甬州裴家七娘。”

莫三奶奶想了一想,恍然道:“裴侍郎的那个甬州裴家?”见臻璇点头,她又和挽琴道,“是个好人家,那个牙婆是个守约的。我如今嫁入了太常寺卿府上,等过年的时候我下帖子过去,你们要来。”

莫三奶奶是跟着家中婆母和妯娌一起来的,不能在这里多说,便和臻璇与挽琴告了辞。

臻璇没有问为什么当年挽琴会被卖出来,这些陈年往事挽琴不会主动说,她也不想知道,只要挽琴能做好一个大丫鬟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往大殿门外走去,阳光撒进来,窗棂上的雕花被拉得长长的落下一地斑驳,臻璇眯了眯眼睛,迈过高高的门槛,沿着廊下一路走。

转过一道月亮门时却一不小心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好在两人走得都不算急,这一撞也不过是踉跄了一下,并没有摔倒。

臻璇稳住身形,抬头看撞到的人,待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是夏二爷。

她没有想到在京中也会遇见熟人。

夏二爷显然也很意外,略略退开两步,声音低沉却很干净:“是你。”

“没想到在京中会见到夏二爷。”臻璇侧过身行礼。

夏二爷微微挑眉,语气之中添了几分笑意:“我也没想到会在京中遇见七小姐。”

彼此都笑了,这样的问候恰到好处,没有问对方因何来,也不会去说自己为何在,只是他乡遇故人,觉得亲切一些。

夏二爷似乎还有事,道了别往外走,臻璇看了一眼远去的背影,扶着挽琴的手往厢房去。

夏二爷进京的理由,臻璇能猜出一二。

夏家悄无声息地帮朝廷准备打仗的冬衣,那么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奔波在京中也是常理。李老太太从一开始就看得很准,百年的皇商之家,又有拥立之功,不是简单的人家。(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云涌(一)

明天开始双更到周六,时间是十二点半和晚上九点,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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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二爷脚步不疾不徐,阳光下,修长的身影拉得越发长了。

法成寺中,上香的女客极多,有胆大的往这边看一眼,而后微红着脸扭头和自己的丫鬟说笑两声。

夏二爷似乎全然没有留意到四周的这一切,他一直走出了寺门,看见不远处已经停了一顶青帷小轿,略一蹙眉头,脚步也快了几分。

下了台阶走到小轿跟前,他拱手对着轿中弯腰行礼:“殿下。”

轿中传来低低笑声,几分清朗几分愉悦,甚至带着几分调侃:“你很少来迟,怎么?在寺中遇见了什么人吗?”

夏二爷的唇角抿直了,以他对轿中人的了解,自然听得出这不过是对方的一句玩笑话,便想随口搪塞过去。

谁知那人又道:“你若是诓我呢,我就叫人去打听打听。”语气之中的笑意更重了。

夏二爷只能在心中叹气,颇有几分无奈:“殿下”

好在轿中人不再胡搅蛮缠下去,一本正经问起了正事。

夏二爷一一作答了,那人才满意了,让轿夫起轿回去,临行前又留下一句“我还是去打听打听?”

饶是晓得是玩笑之语,还是叫人微微摇头。

夏二爷弯腰送行,等轿子走远了才直起来。扭头看了一眼法成寺的寺门,突然就想起了刚才见过的女子。

玲珑阁后巷匆匆一眼,印象里有些瘦弱的身影与如今所见之人似乎有很多不同,仿佛是一下子就长开了一般。再细细一想,原来已经是三年光景,女大十八变。到也是寻常的。

变化最多的大约就是眼睛了,那时面对贼人惊恐的神情不复,换上了一双清澈沉静的眼睛,即便是有一瞬间的惊讶,都很快就被收敛了起来。

没来由地微微弯了唇角,到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另一边,臻璇扶着挽琴的手一路往厢房去。

当年在浓香阁外她初见夏二爷的时候。一直觉得那人的身影格外的熟悉,却是怎么都想不出过往来,直到现在,那种感觉都没有散去,叫人说不清道不明。

想不清楚便不无需再想了。臻璇突然轻叹一声,挽琴听见了,看了臻璇一眼,但并没有问什么,连之前那人到底是谁也没有问。

到厢房的时候,斋膳刚好端上来,段氏见她进来,忙招呼道:“七丫头,快坐下。”

臻璇告了一身罪。坐下漱口净手。

等吃过了,又歇了一会,段氏与曹氏商量着早一些回去,这几日都有雪,路上行不快,在城中虽不至于危险。但早些走总是对的。

到了侍郎府里,何姨娘依旧候在垂花门那儿,见段氏下车,上前扶了一路往里走:“太太,那法成寺如何?”

“女眷很多,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听段氏这么说,何姨娘弯着眼儿笑了:“太太满意便好。”

臻璇回房换了一身家常衣服,桃绫对臻璇的点滴情绪最能把握,忙问:“小姐怎么了?”

臻璇看了桃绫一眼,又看了在一旁收拾换下来的衣服的挽琴,扑哧笑了出来:“你呀,什么话都关不住,不像挽琴,嘴上不问,心里明白。”

桃绫也笑了:“总归是各有各的好,若都一样的脾气,那小姐才头痛呢。”

这话把挽琴也说笑了。

臻璇轻轻点了桃绫的额头,嗔了一句:“歪理!也就你的脸皮能说得出口。”而后便微微皱了皱眉,道,“我见到夏二爷了,在法成寺里。”

“夏二爷?”桃绫惊讶不已,“他怎么也到京城里来了?”

“就许我们来,不许人家来呀。”臻璇刚说完,就听得门口一阵脚步声,抬高声音去问,“谁来了?”

杏绫回了一声:“是四小姐来了。”说完,就替臻琳打起了帘子。

花露替臻琳去了披风,臻琳进了西间,桃绫端了绣墩过来。

臻琳在外头听见了一些说笑声音,问道:“我听见你们笑呢,在笑什么?”

桃绫捂着嘴轻笑,却是不肯说。

臻璇见臻琳问起来了,也就没打算瞒,答道:“我之前在寺里遇见了夏二爷。”

“夏二爷?”臻琳一怔,转念想了想才回忆起来,“救了桃绫的那个夏家?”

臻璇点点头,说了季家与夏家一块用了庄子上的温泉眼,也说了夏家是皇商出身,但没有提季家与夏家做的棉花生意。

臻琳听完,莞尔一笑:“倒是有缘。”

臻璇被这四个字一敲,一时间有些失神,想着那种似曾相似的熟悉感觉,暗叹口气,有缘倒也没说错。

到了晚上吃过了饭,大老爷与段氏说起了程老爷的事,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期许:“琅元这两年的考评都是优,他从中了进士之后就一直外放,这一回我看留京的可能性极大。”

这话听得段氏也高兴起来,可到底不是已经握到手里的,还是有些担忧,道:“老爷,能不能再打听打听?若是有机会留下,还少什么关节,老爷能帮忙疏通的就帮帮忙,总归是一家人。”

臻琳、臻璇以及臻环都坐在东次间里做女红,中屋里的说话声隐隐都能听清楚。听了这话臻璇抬头去看臻琳,见她微微红了脸,却没有羞得要避回房,晓得她也是担心的。

“我怎么不知道。”大老爷叹了一口气,倒不避讳几个孩子会听见。道,“能帮他的我能不帮吗?我和琅元那是结拜过的兄弟,我即便不念着兄弟情谊,也要为了自家闺女着想。只是这些年。哎你知道的,我一直中立。”

剩下的事牵扯了朝廷上的派系争斗,大老爷不好明说了。

朝中许多大臣都是分党结派的。都有自己支持的皇子,抓着机会要安插自己人,裴大老爷的位置说低不算低,一个侍郎,可说高也不高,上头还有尚书,有阁老。有太傅,想给程琅元谋个空缺,确实是不容易。

臻琳听到这里也明白一些,见臻璇看着她,她笑了起来:“不是有机会嘛。再说了,即便这一回不能留京,将来也有机会的。”

一到了十一月,京城就更冷了,点了地火龙不算,有时候还要加上炭盆。

怕臻珂吃亏,段氏在上旬的时候又去了一次文府,好言劝了几句想安臻珂的心。

何姨娘已经惦记上年货了,与段氏道:“能提前准备的就备下吧。等到了十二月,东西金贵,价格就上去了。我们又不能因为是官宦人家就去压商人的价,落了口舌。”

段氏听得有道理,又想着年礼要提前送回甬州去,便叫何姨娘出门采办。

何姨娘照着前几年的惯例。多走了几家点心铺子,可一瞧见那价格就直摇头,回来与段氏商量:“没谱了,做出些名气来了就随意加价,也偏生京城贵人多,一个个跟捡来的银子一样围着去买,这十一月里就这个价格了,等到了腊月,哪里还得了了。太太,不是家里缺这些银子,只是心疼。所以奴婢还没买,回来问问太太的意思。”

段氏看着何姨娘呈上来的价格,也跟着摇头:“确实离谱。”

李姨娘听说了这事,让人与段氏说,莫不是何姨娘胡诌的价格,这点心怎么可能这么贵,定是何姨娘想诈一笔银子。

这个说法段氏压根没理,只让人去回了李姨娘,何姨娘若要贪银子,这几年贪得难道会少了吗?根本不需要在这半年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谋划这么点银钱。

陈妈妈听了这事就来问臻璇道:“不晓得是哪几家铺子,奴婢记得当年京城里有几家的点心做得挺好的,送出去也体面,从前老太爷在的时候,送回甬州的都是那几家的东西。”

臻璇想了想,带着陈妈妈去见了段氏。

段氏晓得了臻璇的来意,让人叫了何姨娘来。

陈妈妈照着印象给何姨娘说了:“在东大街的靠北第188章称号,调戏帅哥,打探八卦。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热闹,

看我风生水起,演一出戏游记。(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云涌(二)

今天的第一更,晚上还有二更。

本来以为放假了会空一些,但是过年事情就好多》《

到周六的二更不会少的,时间尽量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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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没有看何姨娘,对着大老爷行了礼:“老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大老爷紧抿着唇,一脚踏进了正房,对段氏道:“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我没事,换身衣服就行。”

段氏白着脸点了点头,叫了丫鬟过来给大老爷更衣,又叫几个小姐各自回房去,自己去了何姨娘屋里。

臻环看着被粗使婆子抱回去的何姨娘,又看了一眼段氏,皱着眉头回去了。

臻璇也不好多待,跟臻琳说了一声,也回了房。

何姨娘出事的事情已经传了回来,杏绫打帘子的时候只恭敬地问了一声安,却是什么都不敢问。

桃绫帮臻璇除了披风,进西间坐了,挽琴送上了茶。

陈妈妈在中屋隔着帘子问道:“小姐,奴婢去瞧瞧?”

臻璇想了想,回道:“麻烦妈妈了,若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妈妈帮一把。”

陈妈妈应了,急急去了。

臻璇小口抿了热茶,直到浑身都热起来,才算镇静了一些。取了书看一会。等着陈妈妈的消息。

这件事未免有些奇怪了,何姨娘一个内宅女眷,出门采办东西,怎么就好端端的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若说有人故意伤她,又说不过去。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何姨娘是受了无妄之灾。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段氏让厨房给各个小姐屋里都送了两个冷盘四个热菜并一碗汤,家里出了事,随便吃一些也就过去了。

臻璇吃到一半的时候,陈妈妈回来了,便让挽琴添了一双碗筷:“妈妈还饿着吧?一块用一些。”

陈妈妈推了几句,挽琴的碗筷都拿来了。便厚着脸坐下,陪着用了一些。

吃完了饭,陈妈妈漱了口,说起了打听来的事。

和之前猜的一样,是无妄之灾。

何姨娘去东大街的点心铺子下了定银。约了去取的时间,本想直接回府的,可又嘴馋东大街上陈记的蜜饯,想着也顺路,便叫马车去一趟。

何姨娘吃蜜饯讲究,怕店家随手称的不好,要亲自去盯着看。随车的婆子放好了脚蹬,正扶着下车呢,后头突然就冲上来一辆马车。与裴家的车撞上了。

虽然后面那辆马车的把式已经在减速了,撞得也不算厉害,但何姨娘还是踉跄了几步,若不是婆子扶着,只怕当时就要摔到地上去。

何姨娘的火气上来了,转头就去质问后面。可刚过去一看,就愣住了。

三四个粗壮的大汉拿着砍刀就往后头那马车上砍,车内的人连滚带爬地出来,脸上还带着血。

何姨娘吓得脚都软了,却是连跪下的气力都没有,怔怔看在那儿。

刀剑无眼,被一剑刺在了胳膊上,又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脑袋,要不是婆子反应过来,拉着何姨娘远离了几步是非地,还不知道要再添几道伤口呢。

何姨娘血流了满面,婆子看着那血淋淋的模样脚抖成了筛子,车把式也慌了神。

不幸中的万幸,守备的衙门的巡逻的,只要是搭上边的都来了,就怕一个落下受了责罚,把行凶的人带走了。

又是大老爷正好经过东大街,本想直接绕道免得惹上麻烦,却听说自家女眷受了伤,这才急匆匆地过去,一看,何姨娘已经快晕过去了。

那婆子已经吓坏了,自然抱不动何姨娘,又不能让车夫动手抬姨娘,大老爷只得自己动手,在车上又要想着法子给何姨娘止血,这才沾了满胸口的血渍,自己却是不曾受伤的。

臻璇听得目瞪口呆,连边上伺候的桃绫和挽琴都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流露,她叹道:“这可是京城,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有人在大街上行凶?我们甬州都没听说过这种事。”

“京城里贵人多,说句大不敬的,多的是祖上蒙恩,小辈们失德的。”陈妈妈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解释道,“仗着那些关系胡作非为,有些事别说我们甬州没听说过,便是整个天下又能有几回?”

臻璇抿了抿唇,看着陈妈妈道:“何姨娘如何?有没有危险?”

“流了那么多血,总归是虚的,听大夫说,性命倒是无忧的,只是要养上一阵子了。”陈妈妈说了个大概,一想起刚才陈姨娘屋里送出来的那些染了血的衣服以及端进去的热水出来都成了红色了,她就有些心慌。

那股子血腥气让陈妈妈一瞬间都有一种这不是受伤而是生产的错觉。

这些吓人的事她是不会跟臻璇说的。

臻璇见陈妈妈有些失神,问了一句:“今天动手的是谁家的?”

陈妈妈这才回了心思,摇了摇头:“还不晓得,大老爷气坏了,坐着喝茶呢,五老爷出去打听了。东大街不比其他地方,今天又有那么多衙役到场,要压下去也不那么容易。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家是受害的,中途过路受了伤,不会牵连上的。”

等五老爷回来了,自是另有消息传来。

动手打人的是皇贵妃娘家的一个侄儿,打的是一个富商子弟,听说是为了一桩风流事。

大老爷连夜与五老爷、臻彻、臻徐在外院书房商议此事,连夜里落钥都没有回内院来。

段氏处理好了何姨娘的伤势,叫丫鬟婆子通宵守着。有什么情况,便是她睡下了也要回报。

臻璇不懂朝堂上的事,听得是皇贵妃娘家的人动的手,问起了陈妈妈:“妈妈。皇贵妃娘家是哪一家?”

当年在京城的时候,陈妈妈的男人罗正安伺候的就是六老太爷的书房,虽然不是一个把书房里的事往外说的人。但陈妈妈到底在京城住着,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

“奴婢只记得皇贵妃娘家姓邓,当年是个贵嫔,生了四皇子。”陈妈妈尽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奴婢这回跟着小姐进京,听说皇贵妃姓邓,还一阵纳闷。问了何姨娘那儿的杜妈妈是不是曾经的邓贵嫔,杜妈妈说自从四皇子开蒙之后越来越聪慧,叫皇上夸了好几次,圣眷就浓了起来,八年前生了一个公主。步步高升一直到了皇贵妃。”

臻璇头一回听这些事,想了一想才道:“虽是皇恩浩荡,可在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事,皇贵妃一顿训诫是少不了了吧?至于多的”

陈妈妈笑得憨厚,道:“那都是男人的事,小姐不要心了,何姨娘没事小姐就宽宽心。”

臻璇原本想着的到底是丑闻一桩,皇上也许不会怎么处置,她到底不懂朝堂争斗。牵扯上了利益,只要有一个机会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第二天的早朝,御史当堂上了奏折,批皇贵妃的娘家侄儿行为不检,平日里就经常以四皇子表兄弟身份为非作歹,这次更是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当街行凶。甚至伤了过路的裴侍郎家中的女眷,外戚如此行事,丢尽了皇家颜面。

皇上震怒,叫了大老爷回话,大老爷知道其他皇子的支持者定要以此来攻击四皇子和邓家,只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情,他若信口开河一通,反倒是与原本中立的态度不符,就干脆皇上问的他答了,旁的不多说一句:“伤了臣的一个妾室。”

邓家的侄儿下了大狱,四皇子当堂请罪,皇上尤不解气,训斥了皇贵妃,又下了闭门思过的旨意。

皇贵妃从昨天出事到今天没收到一丁点的消息,想一想就知道是有人给邓家挖了坑,只是这会儿只能恨自己侄儿不争气,当真就上了当了,也不能在皇上面前开脱半句,痛哭流涕磕了头,紧闭了宫门。

皇后劝了皇上几句,只说是皇贵妃在宫中,不知外头事,也不能全怪罪她,换来皇上一句宅心仁厚的夸赞。

皇贵妃气结,忍着才没摔东西:“就她会做好人!”

这些朝中事,后院女子无从知晓,眼看着两个姨娘一个伤了腿一个失了血,都是只能静养着,年节又是一天天近了,段氏便一人管了事,又叫了臻琳帮着打下手。

可若是臻琳出嫁相关的事,却是不能让她经手的,段氏请了曹氏帮忙,一块张罗着。

臻璇帮着臻琳赶女红准备嫁妆,有时去段氏那儿瞧瞧有没有能帮着上手的。

日子飞快一样的,就进了腊月。

腊八那日腊八粥是少不得了,大老爷夜里喝了些酒,又因着两个弟弟和两个侄儿都在,就说起了朝事。

段氏见此,与曹氏一道就要带着几个小姐避出去。

大老爷摆摆手,拦住了她们:“也不是什么不能听的,你们都坐下吧,能听得明白就听一些,听不明白也没关系。今年不比往年,你们都要在京中过年,到时候少不得各种帖子往来,不像何姨娘一个人的时候,以姨娘身份做借口,全部都能推个干净。你们先听着,也好知道到时候若是见了客,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大老爷话都说到了这一步,段氏便点头应了,叫小姐们都坐下,仔细听大老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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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云涌(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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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酒量不错,就喝了几盅,思路也很清晰,语速不快,试图让每个人都理解他说的话。

从前臻璇只知道大老爷在皇子斗争之中不偏不倚,并不着急站队,只图一个稳妥,也因此,裴家需要与永凉王府联姻,万一将来有个好歹,总归是有一门皇亲靠得上。

可因为朝中复杂的关系,当时大老爷不急于把这层关系露出了,这才与永凉王妃做了约定,定了臻璇世子妃的位子,却没有公开下定。

臻璇想到这里不由垂下了眼帘,若非如此,也不会叫臻瑛钻了空子,抢了世子妃的位子去了。

马老太太为此是彻底恼了臻瑛的,本想与王府结亲来为将来多添一些筹码,却最后落得结了怨,若有万一,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了。

正好有了臻琳京中出嫁的理由,把四个小姐都送进了京城,也省的春节时走亲尴尬。

这会儿仔细听大老爷说,才晓得其中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大老爷看起来是不偏不倚,可事实上也有不少同僚将他划入了七皇子一派,因为大老爷的恩师谢屿泽曾经为皇子们讲课,那时候正巧是七皇子开蒙的时候,开蒙恩师非比寻常,七皇子礼待谢屿泽。皇上认为谢屿泽学识渊博,既然七皇子愿意听他授课,即便是在谢屿泽年岁高了不再授课之后也不阻拦他们往来,两人关系甚好。

谢屿泽是大老爷科考那年的主考。又因为当年与裴六老太爷相熟,对大老爷的仕途关照一些,这才成就了年轻的吏部侍郎。

不管裴大老爷心中如何想的。在别人眼里,总归是先将他和七皇子划在了一起。

可是,在七皇子那一派的眼中,他却不是一个自己人,顶多算一个有些渊源可以拉拢的人物而已。

皇上子嗣不算少,本朝又是立贤不立长,几个皇子年纪一年一年大起来。争斗也就慢慢浮现起来了。

大皇子母妃已经过世,自己又瘸了一条腿,连皇上都说,大皇子的一颗心都在怎么把河山打回来上面,并没有夺嫡的心思。

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是先皇后葛氏嫡出,靠着母族家的力量就能在朝中站稳脚步,叫如今的张皇后以及六皇子都捏着一把汗,再说皇贵妃的四皇子,街头纵凶一事毫无疑问是叫人设了陷阱的,只是不晓得到底是哪一位设的局了。

何姨娘的受伤是一场意外,也给设局人提供了很好的机会,是真正的意外收获。

起码看似中立的裴侍郎是要被四皇子一脉的给惦记上了,伤了一个姨娘而已。谁晓得是不是谢屿泽为了七皇子谋划出来的苦肉计,不然怎么好巧不巧正好叫何姨娘遇上了。

大老爷叹了一口气,与段氏道:“恩师那里是一定要去拜年的,至于其他府上,能推的推一些,不能推的我们再琢磨琢磨。”

段氏点头应了。她知道大老爷在朝中为官不易,只是她常年住在甬州,没有料想到其中竟然如此纠葛。毕竟,大老爷能说出来的是冰山一角,那些如履薄冰一个差错就会万劫不复的事是不会与她们这些妇道人家说的。

事情说得突然,即便是讲得不快,可要一瞬间理清楚所有脉络,却不容易,臻璇便用心记着,等回去了有时间了再来细细想。

听大老爷提到年节,臻璇微蹙眉头,想起了莫家三奶奶。

“大伯父,”犹豫不绝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提前说出来,臻璇开了口,见大家都看着她,便道,“我屋里的挽琴是前些年买进府里的,去法成寺上香的时候遇见了她从前的主子,现在是太常寺卿莫大人的儿媳妇。她提了过年时要下帖子来。”

“莫如俟那个老鬼”大老爷哼了一声,想着孩子们都在,便把抱怨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道,“等帖子过来了再说。”

臻环是个胆大的,之前一直闷声不响地听着,这时候突然开了口,问了一个骇人的问题:“那父亲觉得七皇子如何?”

大老爷看了这个庶女一眼,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段氏晓得臻环这句话问得不对,心里就有些恼,大老爷跟她们说这些是叫别人晓事些,别做个愣头青,又不是与她们探讨到底支持哪个皇子的。

臻环被段氏瞪了一眼也没退缩,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受嫡母的白眼了。

大老爷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热茶下肚,酒气散了不少,看着臻环道:“十丫头,不是我觉得七皇子如何就如何,是要皇上觉得如何。”说完,移开了目光,看着博古架上的一只玉质老虎摆设,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瞧着皇上是挺喜欢七皇子的,可这种事此一时彼一时,皇上从前也挺喜欢四皇子的。今天我是吃多了酒,多说了几句,你们听过也就算了。”

大老爷已经透了口风,以皇上如今的心思,七皇子是排在前头的,可夺嫡之事,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变化,今天不知明天事,叫她们不要信口胡说去。

段氏带头应了一声事。

大老爷也乏了,这顿家宴也就算结束了。

臻环没有等两位姐姐,直接回去了。臻璇和臻琳结伴,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回走。

不说朝堂事,只讲何姨娘。

“我昨儿个还叫花露去看过她,醒是早醒了,就是整个人失了点活气,大约是损了血气又受了惊的关系。”臻琳说起何姨娘的时候忍不住摇了摇头,“也是倒霉遇上了。”

臻璇安慰道:“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活气养一养是会回来的,我看何姨娘也不是那种深沉性子许久都转不回来的,等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臻琳应了一声:“何姨娘挺能干的,早些好起来。母亲也不会那么辛苦了。”

臻璇知道臻琳说的是段氏为了她的婚事一直在心,嫁嫡女与嫁庶女不同,段氏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女。当初臻珂出嫁的时候段氏就忙乎了那么久,又有李姨娘搭手,这回要嫁嫡女了,自然是更加费心,想要事事周全,幸亏有一些嫁妆是甬州备好带来的,若都在京城里靠这小半年来采办。哪里会来得及。

看了臻琳一眼,臻璇突然心中一动,道:“程叔叔”三个字说完又不知道怎么继续,臻琳用眼神示意,臻璇才硬着头皮说下去。“程叔叔可有支持哪位皇子?”

臻琳一怔,摇了摇头:“我不晓得,信里从不会说这些,我想,他们外放多年,未必清楚京城里的局势,程叔叔也许也没个决断吧。皇上还没到不惑之年,如今谈论那个位子的归属,未免早了一些。”

臻琳这么一说。臻璇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不再提这样事。

送了臻琳回去,臻璇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大老爷说的话,曾经以为那些斗争离她们内宅女子很远,可等到了京城里,才慢慢醒悟过来。原来,一点都不远。

为了裴家百年荣耀能够延续,她们都要付出努力。

世家女子的婚姻,多是为了家族利益,能做的,不过是在利益与自身意愿之间寻一个平衡点。

像臻琳那样能够嫁与心仪之人,当真是叫人羡慕的。

而曾经,她也有那样的机会,既满足了家族的需求,又得一真心人,只可惜,一子落错,终究是昨日云烟了。

明年这个时候臻璇就要及笄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不能再走错一步了。

腊月二十八祭祖宗,因为是在京城里,不像甬州有祠堂,只在天井里摆了祭桌,准备了祭品,对天地敬香,就算了却了一番思乡情谊。

鞭炮一直没有断过,直到了新年的子正化作了**,满城都是鞭炮声,震耳欲聋。

正月初五的时候,段氏陪着大老爷去了一趟谢屿泽府上,却没有带上哪位小姐。

初六晌午臻璇收到了莫三奶奶的帖子,相邀初九那日去莫家听戏。

臻璇看着帖子上那小巧玲珑的字体,道:“真的送来了。”

臻璇把帖子拿给了大老爷,大老爷没有给出回复,等到晚上的时候才遣人来与臻璇说了一声,段氏、臻琳会同她一起去,该带去的年礼段氏都会准备好。

莫三奶奶替家中几位太太请了段氏,自己做东请了几位小姐,初九那日臻璇就留了桃绫看家,带着挽琴和陈妈妈独自前往。

太常寺卿府邸与裴家相距不远,坐着马车行上两刻钟就到了。

段氏嘱咐了臻琳与臻璇几声,只说是这位莫如俟莫大人与柳亦晚的父亲关系甚笃,可要说派系,又说不准确,只是在年节时上门听一出戏,应当是不妨事的。

马车从侧门进府,一直到了垂花门前。

挽琴放好脚踏,扶了段氏和臻琳、臻璇下车。

臻璇抬头一看,在垂花门前迎客的是莫三奶奶与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妇人。

莫三奶奶见了,与那位妇人说了一声,就一块迎了上来:“这位是裴侍郎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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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云涌(四)

段氏带着和煦笑容,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后头又是一阵的马车声,不晓得又是谁家女客到了。

“真是热闹。”段氏夸了一句,说了身份,又介绍了臻琳和臻璇。

莫三奶奶笑意盈盈,亲自陪段氏她们去huā厅,道:“我是头一回帮母亲住持家中的宴请,没有什么经验,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裴夫人千万别笑话我。”

“哪里的话。”

huā厅之中到了不少女客了,似乎都是相熟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笑,多是家中长辈带了小辈一起来的,人群之中也有几个与臻琳、臻璇年纪相仿的小姐。

莫三奶奶帮着介绍了,有长平侯的夫人与小姐,礼部尚书家的太太奶奶们,翰林院郑学士的夫人,也少不了太常寺少卿李大人家的亲眷。

甚至还遇见了通政司副使的夫人,那位女子眉眼如画,只是看着段氏的眼神始终不友善。

刚坐下,副使夫人便笑着套了一句近乎:“我看裴夫人家这两个孩子长得是极好的,也难怪上一回我千里迢迢请了官媒去甬州求娶三小姐都没有成,那我侄儿确实是攀不上。三小姐如今嫁了人了吧?嫁了哪家?”

副使夫人面上是笑着的,可臻璇看得分明,那眼底全是寒意。

臻瑛嫁了谁在京城之中并非秘密。副使夫人这么一问,不过是要让裴家担一个看不上普通官宦人家、高攀皇亲之家的名声。

只是那桩婚事不成,与副使夫人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可她宁愿自己当众落脸面也要拖了段氏下水。可见心结颇深。

段氏怎么看不出副使夫人的想法,可还是要回答:“她去年春天嫁入了永凉王府。”

副使夫人一挑眉,眼底情绪流露。连笑容都带着几分狰狞:“入了王府?世子妃?”

边上其他的女眷哪里看不懂这边的波涛汹涌,只是她们和段氏不熟悉,又不喜欢和副使夫人多交流,便没有开口打个圆场。

莫三奶奶为难地看了臻璇一眼,她虽是主人,可说话的都是她的长辈,她不好贸然插嘴打断。

段氏的面上功夫比副使夫人好太多了。一直都保持着亲切笑容,看不出一点怒意:“哎,当初我家大姑奶奶嫁到了京城,老太太三五天就要问一句,上了年纪的人。特别舍不得小辈远嫁,三姑奶奶是我们老太太心尖上的,再送她来京城,老太太心里过不去了,便叫她嫁在了甬州,回来看看老太太也便利。”说完了这些,段氏眼珠子一转,瞧着副使夫人道“在甬州住久了。京城里的事都不晓得了,可我今日看了副使夫人,就晓得您那侄儿是个什么脾性的,也是没缘分,若我早些知道,定要劝一劝我们老太太。与您做个亲家。”

副使夫人早从官媒那儿听说了经过了,当然知道段氏那一长串舍不得都是信口胡诌的,唇角就透了几分讥讽,可听到最后,却没听出那是句反话来,真的就顺着竿子上了,看着年纪大一些的臻琳,道:“现在也不晚,我瞧你这个闺女就挺好的,与我做侄媳妇吧。”

众人皆是一怔,连段氏都没想到对方没听出自己的话来。

臻琳也站在那儿,见大伙都瞧着她,她微微低下头,不做言语。

段氏很满意臻琳的反应,不孟浪,也不做作,恰到好处,她很快就回过了神,亲切地拉着副使夫人的手:“姐姐您这回晚了,四丫头打小订的娃娃亲,给我们老爷的同窗好友做儿媳妇,春天里就要嫁了,到时候我给姐姐下帖子,您可千万赏脸来喝杯酒。”

一旁的李夫人在这会儿插了话,这到底是她丈夫的顶头上司家中置宴,她也要表现表现,叫宾客尽欢,她丈夫在上司跟前才能更体面些:“是哪一位大人家的公子?这般好运气。”

段氏笑着冲李夫人点了点头:“允州同知程琅元程大人的长子。”

李夫人闻言也笑了。

副使夫人咬着牙,肠子都悔青了,好不容易叫别人以为裴家攀炎附势靠上了皇亲,回头就叫段氏说出了侍郎的嫡长女要下嫁给从六品的同知儿子,而且还是允州同知,允州首府汾城就是个穷地方,她是生生被打了一个巴掌。

她剐了臻璇一眼,心说早知道就应该避开臻琳直接拉臻璇说事的,可一看臻璇那模样,礼数周到,低眉顺目的,谁晓得又会引出段氏什么话来,只能恨恨咽下了。

有李夫人开口,其他几位也热闹了起来,叫了段氏一块说话。

段氏看得出她们对副使夫人都不怎么喜欢,便客客气气向副使夫人告了罪,陪着其他太太们说话去了。

莫三奶奶长松了一口气,又怕臻琳和臻璇落了单,就亲自招呼起来。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凑在一块,本就容易熟悉起来,又有莫三奶奶周旋,便和几位小姐奶奶都说到一块去了。

下午请了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唱台,呈了戏单上来,莫二太太叫几位夫人都看了点一出。

大家推了推,最后还是莫二太太做主,订了《珍珠塔》:“我们三郎媳妇喜欢这出,说同样的戏本,京城里唱的调子和甬州的全然不同,我点来叫裴夫人也听听,是不是不同的。”

戏开台了。

第一幕便是方卿到襄阳投亲姑父姑母,却叫姑母奚落一顿。

珍珠塔这出戏,在甬州的时候曾经陪几位老太太听过。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这第一幕了,姑母奚落方卿的唱词,当真是损到了极点。

如今换了京腔,一时有些听不习惯。可束起耳朵仔细分辨,才发现那份刻薄还是一样的,不由就抿唇笑了。

在坐的小姐多是坐不住的。没一会就各自寻了伴,压着声音说话。

永平侯夫人见了,笑着道:“她们年纪轻,叫她们陪着我们听戏是拘着了,她们不舒坦,我们也不舒坦,罢了罢了。叫她们各自寻乐子去,我们听我们的。”

“还是母亲晓得我们。”永平侯家的小姐头一个笑了起来,拉着李家小姐道“妹妹与我去园子里放鹞子?”

莫三奶奶赶忙叫丫鬟婆子们伺候好,一时走了七八个人。见臻琳和臻璇还坐着,便问:“不一起去吗?”

臻琳笑着冲戏台努努嘴:“我喜欢听,果真和我们甬州的不一样呢。”

臻璇也应了一句:“就是点给我们甬州客人听的,怎么好走了呢。”

莫三奶奶弯着眼儿出去了。

一出戏唱完,整整一个半时辰。

莫二太太看着规矩坐在那儿的臻琳和臻璇,捂嘴笑了起来:“这两个倒是文气。”

副使夫人轻哼了一声看过来,原本想说她们束手束脚放不开,小家子气了些,可一瞧那两个大大方方看戏喝茶。一点都不扭捏,心里更加恨了。

郑夫人笑道:“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我都喜欢呢,大的已经没机会了,小的可许了人家?”

段氏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这一回进京。马老太太特地交代过,若京城里有好亲事,要给几个孩子琢磨琢磨,尤其是臻璇,到底是长房对不住她。

这会儿郑夫人一问,段氏便笑着回了:“七丫头还没定人家呢,六叔母就她们姐弟两个在膝下,格外看重。”

臻璇嘴角带着笑,垂着眼帘,眸子却是一暗。

段氏说的是没定人家,而并非没议过亲,她议亲的那一个最后成了她的姐夫。

郑夫人又看了臻璇一眼,笑着说了另一桩事:“我有一位姑母嫁到了甬州,我一直想着去看看她。”

段氏正要顺着话问一问是哪一家,出去玩的小姐奶奶们都回来了,便把这话给按下了。

永平侯的小姐嬉笑着说着放鹞子的趣事,逗得大伙儿都笑了。

后头又进来了一个奶奶装扮模样的女子:“母亲,我不依了,听戏不叫我来听,连放鹞子都不叫我去看,我在屋子快闷死了。”

莫二太太一见了她,脸上笑开了huā:“我的儿,你悠着点,小心肚子。”

闻言臻璇才注意到那女子的腹部微微隆起。

莫三奶奶介绍道:“那是我大嫂,有了身孕,怕听戏惊着,母亲就不让她来了。”

臻璇抬眼去看莫奶,刚才在人群之中,她个子又不高,臻璇没看清楚她的面容。

等看清楚了,臻璇一怔,目光停驻在了莫奶的眉梢上。

桃色的胭脂点于眉梢上,画出huā瓣模样,整张脸添了几分艳丽,正是当年颜慕安与她提过的。

不知不觉间,那两个字就轻轻划出了。舌:“桃妆”

臻琳不懂,看了臻璇一眼。

莫三奶奶却是听清了,低声笑道:“七小姐也晓得桃妆?我还以为只有京城里才兴这种呢。”

“听人提过。”话说漏了,只能粗粗解释一句。

“谁提的?”莫三奶奶笑容里流出几分暧昧,大约是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熟悉到可以开这些玩笑,她稍微收了一些笑,道“桃妆是妇人妆,要男子亲手替妻子画上才好。”

臻璇的睫毛动了动,臻琳感觉到臻璇的身子微微一僵,瞬间明白过来,握住了臻璇的手。

一瞬间的失态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臻璇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莫奶好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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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云涌(五)

这章是昨天的二更,年前实在太忙时间就控制不住了,不好意思了。

今天的两更写好了就会传上来,若是实在来不及就往后推,一定会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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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极力掩饰了,可臻琳还是在臻璇的眼底读到了几分落寞,带着一丝伤感,她的心跟着一痛。

捏了捏臻璇的掌心,臻琳想用这样的方式给臻璇增添几分力量,这是在莫大人家做客,不是在自己家中,万一叫别人看出了分毫,连累的是臻璇自己的名声。

臻璇怎么不懂这些,只是听了这样的说法,一时间有些感触,她用眼神示意臻琳自己没事。

虽然心中有一些排斥,可臻璇还是抬头又看了莫奶一眼,那个明艳的女子巧笑依在莫二太太身边,说着俏皮话,逗得所有人都笑开了怀。

她的眉毛往上扬的,越发显得那眉梢处的huā瓣生动起来,仿若真的是被清风吹落停在那儿一般,只需要微微一个挑眉的动作,就会飞落了。

看得久了,不知怎么的,连自己的眉梢都隐隐发了痛,臻璇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

莫三奶奶在臻璇说出“桃妆”二字时就留了心眼,只不过毕竟不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她也不会多嘴到去探口风,当做全然没留意到一般。

郑夫人似乎真的格外喜欢臻璇。又问了段氏几句,待知道臻璇是裴六老太爷那一房的嫡出女儿了之后,她看向臻璇的目光越发暖了起来:“当真是有缘分了。”

段氏不知道这个缘从哪里来,便问道:“怎么说?”

郑夫人细细给段氏派了派辈分。

那是皇上登基的第二年。六老太爷进京赶考。主考官姓丁,时任礼部尚书,他看了六老太爷的文章夸赞连连。还呈给了自己的老师,身兼太傅的郑阁老。

郑阁老看了也格外喜欢,连连夸奖是个人才。

果不其然,最后放了金榜,六老太爷的名字就在上面。到了金殿之上,年纪尚轻的皇上也因为听郑阁老提过而对六老太爷多看了两眼。

那一年,六老太爷是二甲第五名。留京入了翰林院,做了一名编修,品级虽然不高,却是升官拜相的正经路子,多少学子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同年秋天。郑阁老告老还乡,临行前又夸了六老太爷几句。

皇上很少见郑阁老如此赏识一个人,对六老太爷的印象更深了。

若说为何才过而立之年的六老太爷能做到二品吏部尚书之职,与郑阁老的赏识和郑阁老归田后郑派官员的扶持是脱不开干系的。

而郑夫人的丈夫郑学士便是出身于郑阁老的这个郑家,郑学士的祖父与郑阁老是亲兄弟。

段氏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竟然有这样的渊源。看郑夫人的神情,只是在讲述一桩陈年旧事而已,没有一丝一毫夸耀甚至是要裴家人感激的样子,段氏笑着道:“夫人不说。我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呢。”

郑夫人笑容可掬,语气柔和:“那么久以前的事,若不是裴尚书过世,阁老在家中念叨了几句,我们小辈也不会晓得的。”

臻璇听了这些往事,见郑夫人正看着自己。便回应了一个笑容。

郑夫人又叹了一声英年早逝的探huā郎,把臻璇叫到身边端详了一番,道:“瞧着就是个聪颖的孩子。”又与段氏道“我家里没有年纪相当的儿子,不然真要厚着脸皮求一求了。要是有好姻缘,我替她保媒。”

段氏掩着嘴笑了,连到了几声客气。

臻璇微红着脸福身行了礼,才退到了臻琳身边。

晚饭前从莫大人府上出来,到裴家正巧是吃饭的时辰。

等吃完了饭,都散了之后,段氏与大老爷说了今日去莫家的经过,又提了郑夫人说的往事,结果这事是连大老爷都没听说过的,念了几句巧了。

大老爷起了心思,又给段氏添了一段。

当年的圣上在还是皇子的时候,母族并不强势,只因先帝喜欢,又颇有治国之气,依靠着郑阁老及几位老臣的辅佐最终登上了皇位,也因此他对郑阁老格外看重。

郑阁老若是在归田前提过六老太爷,那以皇上的性格,六老太爷步步高升也是常理。

大老爷只说了这一些就停住了,后面的一句话被他咽到了肚子里。

历史是相似,如今的七皇子也是这样。

可这些事又不是能够轻易说清楚的,谁知道七皇子会不会和皇上一样,依靠着皇上的喜爱和几位重臣的支持,在夺嫡战争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另一边,臻璇回房烫了脚,听挽琴说了些今天在莫大人家里听到的事。

挽琴与莫三奶奶陪嫁的几个丫鬟相熟,自然是被她们请去在一块待着,说了不少的话。

可那些丫鬟都是机灵的,能说出来与挽琴一笑的都是后宅小事,叫人听过笑过也就罢了,挽琴也是个口风紧的,晓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一点臻璇完全不担心。

烫过了脚,臻璇上床歇下,挽琴端了水出去,桃绫替臻璇掖了被角,吹了灯歇在了软榻上,今夜是她值夜。

夜里半梦半醒,臻璇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来。

梦里有桃huā,有人手持桃huā枝,笑容莞尔,眼底波光流转,仿佛是春日里落入一片huā瓣的清池,在微风中那huā瓣在水上荡着,一圈圈涟漪散开。搅动心头,再也停不下来。

微风吹起的huā瓣还落在了眉梢,若能对镜自照,也会沉迷于那一抹嫣红。

耳边似乎听见了谁说话的声音。讲述着“桃妆”

猛得睁开了眼睛,臻璇才恍然察觉,枕头湿了一小片。

无声轻叹溢出口。她记得颜慕安最后和她说过的话,是那句“不能替你画桃妆了。”

那时的心情在听见莫三奶奶的那句话时被完完全全勾了出来,只是那会儿是压着忍着,到了午夜梦回时,才是迸发出来。

那个曾想替她画桃妆的人,大约这一生都不会提起笔沾上胭脂替谁化妆了。

除了叹息,还能如何?

臻璇明白自己已经坦然接受了。只是偶尔听人提起那些相关的事,会有那么一点心痛,即便再过五年十年,也是如此。她宽慰自己,这大约也是人之常情吧。

对于颜慕安。究竟是何种心情,臻璇说不清楚,也许就和那在一阵春风之中,满开的桃huā散开一般,不知飘向何处。

轻轻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

也许只是被桃huā迷乱了双眼,也许遗憾多过欢喜,四季轮转,踏过了春天的huā丛。夏季亦会有美好在等着她吧。

胡思乱想之中,思绪一点点模糊,不知道是几更天时才沉沉睡去。

元宵一过,京城里一日会比一日热闹,因为到了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了。

柳老爷在二月下旬回了京城,之前亲自去了一趟甬州。拜见了裴家的长辈,接了柳亦晚返京。

柳亦晚兴冲冲来找臻璇几个,拉着臻琳的手笑得欢快,道:“不管父亲继任哪里,我都要留在京里等你上轿,我们几个姐妹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几句话说得臻琳红了脸,更红的却是眼眶,用力点了点头:“好。”

李姨娘的双脚能下地没几天,何姨娘也休养够了,到段氏跟前请安。

段氏将两人都安慰了几句,见李姨娘脸上写着担忧,明白她是在挂心即将生产的臻珂,便道:“我和五弟妹过几日再去一趟文家。”

段氏和曹氏带了催生包去文家,回来时曹氏忍不住又抱怨了几句文家人的失礼。

三月十二日,臻珂痛了一整夜,又生了一个儿子。

文家送了红壳鸡蛋来,段氏笑意盈盈打赏了跑腿的婆子,第三天挺直了腰板带了长命锁去了文家。

饶是那些太太奶奶再瞧不起臻珂,除了酸溜溜说一句真能生以外,又能如何?给夫家开枝散叶那是做媳妇的本分,也是本事。

文老太太总算是眼底都有了笑意,亲自去臻珂屋里看了几回,又打了包票要让底下人照顾好月子。

段氏要的就是这句话,拿了孙氏生圆姐时孙太太托人求来的月子调理的册子,道:“这是怀安王爷的乳娘那儿抄来的,是太后生怀安王爷时吃的月子餐,劳烦老太太请大夫给我们大姑奶奶瞧瞧身子,若是药性相符,适合大姑奶奶身子,照着这个吃也是好的。”

文老太太满口应了,心里却不怎么相信,可回头等叫三四位大夫瞧过了那本册子,都得出了一个有“水平”的评论之后,才是真的刮目相看,不敢再随便怠慢臻珂,把侄媳妇们的话都做了耳边风,照着册子叫人给臻珂调理着。

除了挂心臻珂的月子,裴家上下最关心的便是臻琳的婚期。

程琅元外派的允州汾城离京城远,即便是连夜兼程地回来,也要等四月底才能进京,到时候根本来不及去相看大老爷替他们选的几处宅院。

程琅元提前写了信回来,说五月初二是个极好的日子,这一年春夏之中便是这一天最好,不能给错过了——

另,改一个186章的bug,臻瑛出嫁是前年秋天,186里写成了去年春天,这个是96自己写糊涂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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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迎春(一)

今天凌晨更过一章,大家不要看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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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琅元在信中说了情况。

程家在京城里是没有宅地的,可在京城外惠山脚下却有一处小别庄,去年就叫人修缮一新,以备不时之需,不想这一回当真是用上了,那处别庄虽比不得侍郎府宽敞大气,却也布置精致,有甬州院落的一步一景之感,断不会在婚礼时失了体面,盼着大老爷不要计较。

段氏看着信笺不知如何是好,臻琳听了也看向了大老爷。

大老爷替自己的结拜兄弟说了几句好话:“琅元之后的去向未定,若是外放,又放得远,只怕没待多久就又要启程,怕耽搁了孩子的大婚礼。我想着别庄也不是不好,改明儿我出城去看一看,若真像他说的那样好,我们也就点头应了吧。”

段氏捏着信纸点了头,到底是嫁女儿过去,要是在这件事上和婆家起了纠纷,将来委屈的还是臻琳。

大老爷第193章法,所有的事情说得简洁又清楚,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叫皇上不禁在心中又把傅远山夸了一通,当真的养出了一个好孙儿。

在御书房里说完了事,已经到了上朝时分。

内侍进来伺候皇上更衣,看着要退出去的少年郎,皇上心血来潮,道:“歇一天再回去也不迟,你那没过门的媳妇也在京中,就住在裴侍郎府上,记得去报个平安。”

闻言有些黝黑的脸庞红了红,却仍然朗声应了一声“是”,那人不是傅四爷是谁?

早朝时皇上扫了前几日的阴霾,心情都格外好了。

大老爷下朝后就被内侍引到了御书房,见到立在那儿从没有见过的少年,他一时有些不解。

皇上哈哈大笑,道:“你都没见过你的侄女婿?裴世远啊裴世远,若不是你们两家早就定下了,朕可要替朕的公主抢上一抢了。”

傅四爷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听了皇上这样的调侃,只能笑而不语。

大老爷心中已经了然对方身份,赶忙拱手向皇上道了几句“不敢”。

大老爷刚与傅四爷一块到了侍郎府,内院里就收到了消息。

臻琪、臻璇和臻环都在臻琳屋子帮着做针线,张婆子满脸喜气进来通传:“婆子我厚着脸皮来讨赏了。”

臻琳扑哧一笑,看着张婆子,道:“妈妈有什么好事要说?若真是好事,赏银少不了你;若是诓我们的,我叫花露再不放你进来。”

张婆子咧嘴笑了,看了臻琪一眼,低头回话道:“老爷回府了,还带回了五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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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迎春(二)

96给大家拜年~~~~~

本来说了这几天都是双更的,没有更出来,请大家见谅。

先记下,一定会补上的。

大家除夕快乐,马上就要蛇年啦!!——

臻琪一怔,等反应过来张婆子说的是什么,她急得呸了两口,涨红了脸道:“什么五姑爷!张妈妈这是消遣我呢!”

臻琳也笑得开怀,安抚了臻琪,又指着张婆子道:“是她胡说,叫她掌嘴。”

张婆子赔着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嘴上念着:“是婆子不会说话,没有什么五姑爷,小姐莫要生气。”

本就是说着笑的,张婆子这么配合,叫大伙笑得越发开心了,连花露都捂着肚子。

臻琪跺跺脚,这么笑下去越发收不住了,她嘟着嘴,道:“到底是谁来了?”

张婆子这才停了手,笑着回答道:“是傅四爷,与老爷一道回来的。”

“就他一个人?我哥哥呢?他什么时候回的京城?”臻琪连连追问。

张婆子摇了摇头:“婆子一接到前头的信就回来报了,详细的都还不知道。”

臻琳挥了挥手,佯装生气,可眼睛还是弯着的:“去去去,什么都没问清楚就太讨赏钱,赶紧去问仔细了再来。”

张婆子应了去了,这屋里的人就坐不住了,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张婆子又来了。

“在外院书房坐了一会,这会儿正往内院来,要去给太太、五太太行礼呢。”张婆子喜滋滋地道,“不用多久。太太屋里就要来请小姐们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何姨娘亲自来了一趟,请了大家过去。

臻琪一反常态走在了最后头。臻璇慢了脚步扭头去看她,取笑道:“五姐姐这是怎么了?”

臻琪支吾了几声,话没说出来,脸却红了。

见她们笑着进来,坐在那儿与段氏和曹氏说话的傅四爷抬起了头,等瞧见臻琪的时候,咧嘴笑了。

彼此见了礼。段氏叫所有人都坐下来,笑着看着傅四爷,道:“四爷是进京报信的,晓得我们都在京中,过来报个平安。”

曹氏看这个未来的女婿是越看越喜欢。拉着臻琪的手,道:“四爷说了,你哥哥在营中一切都好,阿弥陀佛,我等了那么久总算有个准信了。”

臻琪眼睛一亮,扭头去看傅四爷,追问了一句:“真的?”

晶莹的眸子似泉水,傅四爷重重点了点头,眼底笑容更暖了几分:“真的。”

前方军情具体如何。为什么要日夜兼程地赶回京,进京又确定了些什么事,这些都不能够透露。

本来应该快马加鞭赶回去的,得了皇上的允准,才能往裴家来报个信,既然已经见着了人。傅四爷也不打算多待。

“我要再回北疆去,甬州那边烦请两位太太帮我送个信,我们兄弟在北疆都很好,叔伯们也很好,请家中长辈不要担心。”

段氏满口应了,晓得军情不容妇孺们多嘴,便没有留饭,只叫人准备了一些干粮让傅四爷带上。

一路送到了垂花门,傅四爷别了众人,随着裴家的小厮走了。

臻璇陪着臻琪一直站在那儿,等到傅四爷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才慢慢踱回了房。

夜里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的,半夜翻身听见了雨声,一时有些失神,半响才听明白,原来雨势大了不少。

随着春雨,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

采办的嫁妆每天都在送进来,段氏叫了大家去看,布料头面各种摆设金银器,琳琅满目。

臻璇略略数了数,段氏这是要准备上一百二十抬吧。

大老爷也来看了一次,皱着眉头,道:“太铺张了。”

段氏闻言一怔,不解道:“我们裴家嫁嫡女,一百二十抬怎么就铺张了?”

“在甬州,你要准备一百六十抬我都不拦你,可这里是京城。”大老爷不仅仅是跟段氏解释,也是跟臻琳解释,“我就一个嫡出的女儿,给多少压箱货我都不心疼。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他们嫁女都没有这么大的出手,我们压过他们一头,不妥当。况且,程家也不宽裕,嫁妆总要比着聘礼来吧?”

段氏不是不懂道理的,听了这番话也就明白过来了,可看着那么多东西,舍了哪样都舍不得。

何姨娘站出来说了一句话:“太太,嫁妆一来为了体面,二来为了小姐在夫家不受苦。老爷和程家老爷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我们就算要体面也不能叫他们失了颜面的,再者,他们程家难道会为难我们小姐,叫小姐吃苦不成?奴婢出个主意,东西减成八十抬,箱子装得满满当当的,看起来是少了,实际上并没有缺多少。”

这几句话说得颇得段氏的心,当下赞许地看了何姨娘一眼:“没错,以程家和我们家的关系,宗瑜那个孩子我又是细细瞧过的,定然是不会亏待我们四丫头的。”说完又拉着臻琳的手,安慰道,“多给你准备一些压箱底的银子,总归是要风风光光的。多准备的装不进去的东西将来也能给十丫头。”

臻环原本就站在一边听着,那些东西早叫她花了眼,心里不住嘀咕着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差别,臻珂的嫁妆也是段氏一手办的,可若说好坏,绝对比不上臻琳的这些,数量上也差得远了。

这会儿听段氏这么一句,她不禁愕然。

即便是这回臻琳装不下的东西,那也都是好东西,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当下就面有喜色。

臻琳不太在意这些,大老爷说得句句在理,她打心底里认同,又见臻环高兴,她也不会扫兴:“随母亲安排。”

段氏本就是冲口而出的一句,当着大老爷的面更加是骑虎难下,只能保持着笑容,道:“你待姐妹素来友善,东西这么多,不仅仅是十丫头,我们再选一些给其他几个丫头也准备些,全当你这个做姐姐的给她们添妆,这是攒福分的事呢。”

臻璇闻言抬头看了段氏一眼,见她笑得没有半分勉强,心里不禁暗暗赞了一句。一时脱口而出的话,竟然让段氏一点点说转了回来,谁都要念她一句好,便是马老太太在这儿,都要夸一句贤良。

大老爷更是满意了,点头道:“这些事你素来都处理得很好,有什么难处就叫两个姨娘帮忙,离五月初二也没多少日子了。”

段氏高高兴兴地应了。

时间越来越近,连着赶了小半个月的女红,才算是都准备妥当了。

四月下旬,文书都下来了,与大老爷之前透露的分毫不差,各人都高兴,全家人都聚了聚。

臻徐远赴延岭,即便离臻琳的婚期只有小半个月,也是耽搁不得,必须尽快上路。虽有遗憾,只是朝廷事缓不得,提前祝了一杯酒。

程家前几日就已经抵京,联姻在即,不方便亲自上门,请了官媒商量婚礼事宜。

裴家里里外外都已经挂上了红绸,宴请的帖子往各府上发了去,臻珂叫婆子亲自来回话,说初二那天要回来给臻琳送嫁。

没过多久,全京城百姓都知道,裴侍郎要嫁女儿了,而且还是青梅竹马。

侍郎府里,无论是谁都小心起来,就怕一个不留神疏忽了什么,反倒是臻琳这个新娘子格外镇定些,试过了嫁衣,每天都在屋子里做女红。

臻璇天天陪着,两姐妹说着贴心话。

不知道怎么的,就又绕回了从前臻琳提起过的心动,想起庆荣堂前的甬道,在臻琳最无措的时候,程宗瑜把臻徽和臻德带了回来。

“那时候我就想,是这个人的话也是很好的。”臻琳浅浅笑着,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她的脸上,整个表情都格外的柔和,“就是那么一眼的事情。七妹妹,等我嫁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甬州,我们姐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五妹妹已经说了亲,等六妹妹也定了人家,就要轮到你了。几个姐妹年纪相差得都不多,若是谁耽搁了,就会影响后头的。若有一个人能叫你有一瞬的感动,就不要错过了吧。”

若不是真心相待的姐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臻璇靠着臻琳,垂着眼应了一声:“我知道,四姐姐你放心吧。”

五月初一是个大晴天,踩花堂虽是半夜里的事,可因为程家的别庄在城外,半夜里城门不开,只好改成了中午出发。

八十抬的嫁妆穿过大街小巷,满城百姓都在看着裴侍郎嫁女,街头巷尾都是祝贺的声音。

曹氏坐在轿中,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

臻琳嫁的程家虽然品级不高,可她却是嫁得风光的。

踩了花堂,曹氏在关城门之前回来了,眉开眼笑与段氏道:“三年不见四姑爷,那是愈发的俊秀了,明儿个要娶媳妇,他今天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儿不敢看我们呢。”

段氏闻言也笑了:“打小就是个有些内秀的孩子,四丫头嫁个他,我是顶顶放心的。”

“可不是嘛!”

此时,姐妹们都坐在臻琳房里哭嫁,臻琳也红了眼泪,握着妹妹们的手。

等到了时辰,先后回房休息,臻璇走在最后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臻琳一眼,露齿笑了:“四姐姐终于等到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一章 惊变(一)

蛇年来啦~~~96在这里给大伙儿拜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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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话音刚落,就见臻琳对着她笑了。

熟悉的笑容里带着一些期待,一些娇媚,那是幸福的人才会有的笑容。

不知道怎么的,臻璇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的臻琳五官还没有长开,只觉得那张脸清秀、温和,怎么看都觉得舒服、好看。

如今几年过去,愈发变得动人起来,底子没有改变,还是像极了水墨丹青里的江南,烟雨蒙蒙,墨色晕染开,几处深浅,叫人喜欢不已。

那样的笑容有一种蛊惑的力量,让臻璇也不自禁地翘起了唇角。

一夜好眠。

天刚刚露了白,臻璇就醒了,翻了个身,叫了守夜的杏绫进来伺候。

杏绫打起了帐子,扶着臻璇下床,候在外头的桃绫带着挽墨进来给臻璇更衣梳洗,挽琴已经去臻琳屋子外等信儿了。

桃绫手脚麻利替臻璇梳头,眯着眼儿笑道:“小姐今天醒得可真早,不晓得的,还当今天是小姐要上轿呢。”

臻璇笑着睨了桃绫一眼,正巧见挽琴进来,忙道:“来得正好,替我撕了她的嘴,尽胡说!”

桃绫一阵讨饶。挽琴掩嘴直笑。

两位妈妈进来请了安,高妈妈就急急退了下去,府上今天要宴客,厨子忙不过来。高妈妈又是一手的好厨艺,被段氏借去帮一天的忙。

插了空,挽琴说了几句:“四小姐丑时三刻醒的。寅正已经沐浴完了,奴婢回来的时候刚换上了嫁衣,正听送嫁的喜娘说话呢。”

送嫁的喜娘是京城里有名气的,丈夫是个开堂授课的秀才,素来只接官宦人家的生意,圆脸、全福,在京城管家女眷之中很受欢迎。

之前何姨娘给臻珂请的送嫁喜娘就是这一位。段氏打听了一番,请来一看,也很满意,就定下了。

陈妈妈立在一旁,一边看着挽墨摆早饭。一边与臻璇道:“大太太请了谢大人的夫人给四小姐梳头,奴婢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小姐填填肚子就过去吧,喝粥不管饱,多用些点心,中午喜宴上可吃不了多少东西,别饿着了才好。”

陈妈妈做事很有经验,臻璇很放心,就依言喝了小半碗粥。多吃了几块点心。

挽琴又把剩下的点心拿帕子包好,道:“小姐若是真的饿了,就借口更衣,奴婢几个都不会离小姐太远,都带着点心的。”

臻璇扑哧笑了起来,点了挽琴的额头。道:“你这心呀,也得太细了。”

整理了衣服妆容,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臻璇便出了屋子,在抄手游廊上正巧遇见了臻环。

臻环今天心情也很好,难得露了笑颜,连对臻璇都比往日亲切些。

姐妹一道到了臻琳那儿,臻琪急匆匆进来,咕哝了一句:“我果真是最迟的。”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谢屿泽的夫人是全福夫人,随着段氏一块来了。

段氏着了紫红色,喜气贵气全占,款式端庄,叫人看了忍不住夸赞一句。

谢夫人见臻琳已经端坐在梳妆台前,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夸赞道:“这么标致的新娘子,我可是好久没遇见过了,能替这孩子梳头,我可真有与有荣焉了。”

臻琳笑容里带了些腼腆,段氏笑容里有几分自豪:“师娘过誉了。”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娘,我那夸一夸我的徒孙儿,哪里会夸过头了。”谢夫人格外高兴,又看了臻琪、臻璇和臻环,笑意更深了,“裴侍郎这个人,样样好,就是太小心了。家里这么多好姑娘,怎么都藏着掖着留在甬州,若是早早来了京城,这侍郎府大门可不叫媒人给踏破了嘛。”

恪守着时辰,谢夫人取了梳子给臻琳梳头。

梳头时念的那些吉利话,臻璇还记得,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郁惠梳头上轿的。

耳边是谢夫人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多子、齐眉、富贵这样的词语从舌尖吐出,叫所有人都欣喜不已。

段氏看着铜镜中并不清晰的女儿的容颜,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等梳好了头,段氏拉着臻琳的手,话语梗在喉间,几次开口都没有说出来,只能不停拍拍女儿的手。

臻琳晓得段氏要说什么,敬重公婆、善待小姑、早日开枝散叶,她是裴家的嫡女,行事做派万不能有纰漏,不仅仅是婆家也脸面,也是娘家的脸面,是家中十个姐妹的脸面。

这些话,这些日子以来段氏说了很多遍,臻琳也听了很多遍,这些唠叨都是母亲的担心和不舍,臻琳从不打断。

段氏眼中湿润,却不愿意泪水落下,自家的闺女再舍不得也都是要送去别人家的,这门亲事订了十多年了,也确实是应该办了的。

臻琳少说也要在京城跟着公婆生活三年,若程琅元仕途平坦,遂了心愿能一直留在京城,臻琳也要跟着。到时候她这个做娘的在甬州伺候婆母,女儿是再难见一面了。

好在嫁的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姑爷又是个叫人挑不出一样不好的,若跟臻珂那样在婆家举步维艰,那段氏真要愁断了肠了。

正想到臻珂,臻珂正好回来了。

臻璇抬眼去看,瞧着比上一回病中相见时精神好了很多。

李姨娘一见,几乎落泪,只能背过身去忍住了。

“慌不慌?”臻珂笑容很淡。“我记得我出阁那一天真的手足无措。”

臻琳摇了摇头,笑着道:“不慌。”

这门亲事,她再满意不过,那个人又是打小熟悉的。这会儿有些紧张,却不害怕慌乱。

段氏再看了女儿一眼,回了前头花厅。大老爷等在那儿,一脸喜气洋洋。

臻琳由送嫁喜娘和花露扶着,到了花厅,最后给父母亲磕了三个头。

迎亲的队伍快到门口了,鞭炮声即便是在内院都听得清楚。

大老爷与五老爷、七老爷都去了前院,曹氏去接待上门喝酒的女客,段氏替臻琳盖上了盖头。让几个姐妹再陪着说说话,自己也去忙了。

鞭炮响了,那花轿已经是到了门口了,却是不见迎亲喜娘进来,送嫁喜娘心里犯着嘀咕。也不知道那新进京是詹事府丞程大人家请的是哪一位喜娘,这么不懂规矩,这吉时哪里能错过的。

送嫁喜娘左等右等,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再等下去就要误了吉时了,便让臻彻背着臻琳出去。

段氏、曹氏并几个小姐都一路送出来,眼看着就要过垂花门了,一个丫鬟飞一样地迎面跑来,大喘着气噗通跪在了跟前。

段氏皱了皱眉头。她认得这丫鬟,门房上陈元三的幺女瑞果,往日瞧着挺伶俐的,怎么这会儿这么不知道轻重。

这会儿,段氏便是心中有气,也不能发作只好压着:“瑞果。这是怎么了?”

瑞果的气还没有顺,听见段氏说话,抬起头来就是一句:“太太,太太那轿子不能上!程家、程家是来退亲的!”

一句话,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退亲二字炸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

段氏惨白了面色,踉跄地退了几步,臻璇眼明手快扶住了,段氏站直了身子,死死盯着瑞果,喝道:“大好的日子你说什么混话,还不赶紧退下去,不要误了小姐的吉时。”

瑞果见段氏不信,急得又说了一遍:“太太,奴婢说的不是混话,是真的,真的来退亲的。”

喜娘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喜娘,从没有遇见过在大婚当天上门迎亲时退婚的,别说是官宦人家,便是乡野村夫不要脸不要皮的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臻琳从臻彻背上下来,一把掀开了盖头,眼底全是惊愕。

段氏一把握住臻琳的手,又追问了一遍:“瑞果啊,你再说一遍,你再仔细说一遍与我听听,程琅元他、他要退亲?”

瑞果虽然很少有机会见段氏,可印象之中从未见过这个当家主母有这样的表情,想起刚才大老爷捏着退亲文书时的神情,瑞果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她点了点头:“太太,程家是要退亲。”

最后的一丝侥幸都没有了,段氏没有再看瑞果,反复呢喃的“退亲”二字满满都是绝望。

臻璇闭上眼再睁开,眼前也已经是模糊一片。

她听见了女客们一片哗然,听见了瑞果的哭泣声,朦胧的,看见段氏终究站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李姨娘在一旁想拉段氏却摔到了一处,看见姐妹们忍不住落下来的不解、痛恨的泪水,看见臻琳面如死灰,一身血红嫁衣格外的刺眼。

明明昨天还那样妩媚地笑着,明明昨天还跟臻琳说终于等到了,可谁知道,等到的竟然是一张退亲的文书。

臻璇觉得胸口被涨得满满的,只能捏紧了拳头才能支撑自己,然后,她看到臻琳眼中闪过的凌烈之气。

臻琳提起长长的裙子,蒙着头就往外院跑。

什么都没有想,臻璇便追了出去,她知道臻琳的心思,不亲耳听到程家退婚绝对不会点头接受这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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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惊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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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从来不晓得,臻琳跑起来是那么的快,她咬牙都追不上。

火红的嫁衣穿过深深宅院,没有走抄手游廊,而是直接从中间的青石板的天井之中穿了过去。

有几次,臻琳都不小心踩到了衣角,踉跄几步摇摇晃晃的却没有摔倒,只是继续往前跑。

臻璇一直追着,她只能迫使自己追赶臻琳的脚步,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去唤住她。

眼看着臻琳冲过了月亮门,影壁的那一面就是侍郎府的大门,臻琳却突然在影壁边上停下来了。

臻璇没有停,跑到了臻琳身边,一把拉住了臻琳的手臂,一阵喘气。

只隔着一道影壁,外头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那些闲言碎语被无限的放大,落在耳朵里,成了臻琳脸上的两道泪水。

在那些碎语之外,她们听到了臻德的声音。

臻德想撕了程家来送退亲文书的那个媒婆的脸,虽然他不屑于打女人,可媒婆面容上的讥笑、嘲讽惹恼了他,他跳起来就要动手:“你这个八婆胡说什么东西!我姐姐、我姐姐贤良淑德,岂是你这种人可以侮辱的!去叫程宗瑜来,叫他自己来说清楚!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退婚?他程家不要脸不要皮。为什么要拖着我姐姐下水!”

媒婆吓了一跳,躲到了程家小厮的身后。

臻德越说越激动,若不是臻徽使出吃奶的劲抱着他,只怕当下就要和程家的小厮们打起来。

“八哥哥你别拉着我。让我教训他们!他们这么侮辱姐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着说着,声音里已是哭腔。

臻璇牵着臻琳的手,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再哭出来。

一直以来,臻德都是胡闹的,叫马老太太都头痛不已,在这个当口,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臻琳喊屈。

盖过臻德声音的是裴大老爷,撕心裂肺,嘶哑的梗咽着。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样的声音,叫听的人无不落泪。

“程琅元,十几年同窗情谊,老夫待你如亲弟,你竟侮辱我裴家到这一地步!多少深仇大恨。你要毁我姑娘一生!”说完,身体就往后倒下去。

臻琳脚下一颤,整个人直直就往下坠。

臻璇赶忙用力拖住,无奈力气不够,两个人一块摔到了地上。

大老爷怒火攻心,被几个仆从架着抬进了府里,看着他们从身边过去,臻琳挣扎着爬起来要追上去,却被五老爷拦住了。

“四丫头。你父亲有我照看着,你先回去看看你母亲。”五老爷的眼眶红着,看着两个侄女满脸的泪水和无措,他抹了一下脸,“别怕,万事还有我们在。七丫头。扶着四丫头回去。前头的事,我和你们七叔父会办好的,啊。”

臻琳咬着下唇,没有如平日里那样听话电话,她看着五老爷,道:“五叔父,退亲的文书呢,我要看文书。”

五老爷摇了摇头,拍了拍臻琳的肩:“刚才大哥一气之下撕掉了,四丫头,你是聪慧孩子,这个当口,来不及劝你什么,你自己要能想清楚。”

说完,五老爷深深看了臻琳一眼,便走开了。

臻璇握着臻琳的手,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水,又自己擦干净,道:“四姐姐,我们回去吧,去看看大伯母,我们这么跑出来,她一定很担心的。”

来的时候是飞跑着出来,回去的时候却走得格外的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挪着步子,一点点挪回去。

段氏已经被抬回到了床上,大夫还没有到,李姨娘和臻珂红着眼陪在一旁。

臻珂担心嫡母和臻琳,却更担心自己在夫家好不容易才有的那么点位置会因为妹妹被退婚而受到影响,心不在焉的。

何姨娘一眼就看了出来了臻珂心中所想,看着躺在床上的段氏,何姨娘知道她今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走到门边,她到底憋不住,扭头看着臻珂,道:“大姑奶奶,恕奴婢说句逾越的话,您如今虽然是文家的奶,可您姓裴,文家娶的是裴家女。您担心四小姐这桩事影响了您,可若您不是裴家女,您还成不了文奶呢。掂量掂量清楚吧。”

说罢,何姨娘抬步就走,理都不理臻珂惨白的面色和李姨娘破口就要出的大骂。

曹氏强撑着陪着笑脸把所有女客们都送出了门。

谢夫人的脸上全是同情和惋惜,对曹氏道:“今天都累了,我就不打搅了,有什么要帮忙的,遣人来我家里说一声。裴侍郎既然叫外子一声恩师,我们定不会冷眼相看的。”

曹氏冲着谢夫人点了点头:“劳您费心了。”

“客套话回头再说吧。”谢夫人抿着唇,落了两滴泪,“我回去也打听打听,怎么好端端就生出这样的变故来,这其中定然是有原因的。”

曹氏又道了一句谢,谢夫人才上车走了。

曹氏送完了女客,就和臻琪一道等在了垂花门那里,看见远处一个正红一个紫罗兰的身影一步步走来,才不顾别的了,三步并两步迎了出去。

曹氏到了跟前,一把抱住了臻琳,道:“四丫头,你吓死叔母了。”

臻琳看着曹氏,挤出一个笑容:“母亲呢?”

曹氏道:“大嫂在屋里躺着呢,大姑奶奶和李姨娘陪着。”

臻琳颔首,又问:“客人们呢?”

曹氏猜想臻琳要脸面。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愿意直接去面对那些女客们的,无论是好奇、是猜测、是同情、还是讥讽,她拍了拍臻琳的背:“走了。都送走了。”

臻琳应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垂下了眼帘。

曹氏看着这个打小就懂事的四侄女。从头到尾,她都在问别人,却一句也没有提自己的心绪,叫人瞧着就难受。

“回房里去吧。”曹氏劝道。

臻璇、臻琪把臻琳送到了房门口,花露的两只眼睛肿肿的,行礼问安,臻环站在一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臻琳进了屋,没有转过身,道:“你们都回去吧,让我静一会,好吗?”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如何。

臻璇以眼神示意花露几个千万仔细伺候着,便各自往回走。

这个时候,臻璇才留意到,宅子里原本布置的红绸丝带都已经摘去了,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陈妈妈来迎臻璇,顺着臻璇的目光看着屋梁,道:“何姨娘从大太太屋里出来之后,就指挥着人都收拾了,大太太这怕是要大病一场了。也只能让何姨娘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何姨娘本来就管着京城侍郎府,对这里的一切很是熟悉,虽然之前交到了段氏手上,可各个环节上的人手基本都没换,段氏就是管小半年,也没带亲信家仆来。自然不会让侍郎府乱起来。

何姨娘熟门熟路,一样样安排好了事情,内外院都请了大夫,厨房里的药都煎了起来。

臻珂在段氏头一回醒来之后就哭着回去了,李姨娘心里再忐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段氏半步,贴身伺候着。

男客们都让七老爷妥妥当当给送走了,累得动弹不得,拉着五老爷直摇头。

臻彻去了外院,管着臻德和臻徽,就怕臻德闹起来了臻徽拉不住他。

大老爷被送了回来,因正屋里段氏养着病,就屈就在了何姨娘院子里。

何姨娘忙里忙外,有一些事能请曹氏帮个忙,可大部分都要亲自亲为,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等好不容易脚沾了地,在花厅坐了一会,丫鬟银杏赶紧替她捏了捏肩膀。

“姨娘,”银杏嘟着嘴,十分得不情愿,“姨娘何必管那些事,这家里老早就是太太掌家了,姨娘何必吃力不讨好呢。姨娘也想顺顺利利风风光光把四小姐嫁出去,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姨娘的错呀。”

银杏嘀咕了半天,没听见何姨娘说什么,微微偏过头去看,却见何姨娘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又轻轻唤了一声。

“可怜了四小姐,这一辈子还那么长”何姨娘的声音幽幽的,带着几分怜惜。

银杏很是不解,为什么何姨娘说起臻琳的时候会是这样的语调,明明那是太太的嫡女呀。

正要开口询问,银杏却见何姨娘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发苦,涩得人心头一酸,银杏不禁手上一顿。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担心四小姐?”何姨娘问了一句,可又不等银杏回答,就好像那一句是在问自己一般,她静静说了下去,“四小姐那样的性子,哪里会叫人不疼呢。”

一句话说完,一声叹息溢出唇齿,望着正房的方向,想起段氏眉宇之间的端庄和大家风范,何姨娘垂下了眼帘,又补了一句:“何况,谁又能说,我以后不会生一个女儿呢。”

段氏的性子脾气怎样,何姨娘曾经做了她那么多年的大丫鬟,怎么会不晓得。

段氏不是那种妒妇,做不来对妾室下各种毒手,甚至是各种陷害的事。若是她们几个姨娘有了身孕,段氏即便是难过愤恨,也不会对肚中的孩子下手的。若不是熟知这些,给何姨娘一万个胆子她都不会去爬大老爷的床。(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惊变(三)

冲突章节不好写,写得特别慢一些,捂脸。

一日之间,除了深宫里的贵人们,整个京城都知道裴侍郎的嫡女在临上轿时被夫家退婚。

昨日抬出去的八十抬嫁妆,在这个下午又抬了回来,叠在了侍郎府门外。七老爷什么都没有说,叫人把东西都抬进府里,关上了大门。

一时流言纷纷,各种猜测都有,看热闹的多,只有几个在莫家见过裴家几个女孩儿的太太奶奶们叹了一句可惜。

屋子里,丫鬟们都是屏气凝神,不敢像往日一般,臻璇半倚着,心情浮躁,怎么也没法静下来。

她不懂,真的不懂。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一年,程家赴任路上经过甬州来裴府请安。

庆荣堂里,程琅元掸了衣角,没有等丫鬟放好软垫就已经直直跪去,高声给马老太太请安,口称“儿子”。

那时候的言谈表情都是在演戏的不成?

裴、程两家通家之好,那么多年的同窗情谊,也是假的不成?

若一切都是真的,是什么样的变故能叫程琅元在三年之中发生如此改变,竟然是生生唱了一处戏?

仅仅是不愿意和裴家做亲家了,完全可以私底下商议,何必要用这样的办法?

把成亲的宅子选在了城外,就是要在白天的时候让裴家女眷去踩花堂,叫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着裴侍郎嫁女八十抬的嫁妆穿过大街小巷,程家兴高采烈收了嫁妆,然后在第二日迎亲的时候,给了裴家一个耳光。

这是要决裂,是再也不顾及任何颜面,不仅仅打了裴家的脸,害了臻琳,更是把程家放在了舆论尖端上。别人会议论臻琳,更会议论他程家的无情无义做事狠毒。

想到这里,臻璇闭上了眼睛,耳边仿佛又听见了大老爷当街撕心裂肺的那一声怒吼。

“多少深仇大恨,你要毁我姑娘一生!”

大老爷的声音又和那日庆荣堂里程琅元的那一句“儿子”重叠在一起,反复回响,叫人透不过气来。

眼前看到的不仅仅是程琅元,还有温柔细腻的程夫人,欢乐俏皮的程家两姐妹,最后是一双星眸深情款款的程宗瑜。

程宗瑜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程琅元的抉择?

妥协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悲伤?

这一些与臻璇无关,可她懂臻琳,这会是臻琳一辈子的心结吧

一夜无眠,无法入眠,翻来覆去的,惊搅了守夜的桃绫。

“小姐,要不要喝口水?”桃绫问了,听臻璇应了一声,她披着衣服起来倒水。

臻璇小口抿完,躺下的时候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四姐姐歇下了吗?”

“不晓得。”桃绫答了一句,早些时候挽琴去看过一回,臻琳屋里还没有熄灯,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样了。

臻璇没有再问。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天还没亮又醒了,甚至是比昨日醒得更早了。梳洗干净,桃绫贴心地取来了一身青葱色的夹袄,这几日府里怕是都不愿意看见红色的了。臻璇换好了衣服,没心思吃早饭,就急匆匆去了臻琳那里。

顺着抄手游廊刚到了臻琳的那一进,臻琪就小跑着来了。

臻璇一看,臻琪的眼睛也是肿的,不由扯出一个笑容,臻琪回了一个,苦涩得叫人心痛,这才明白大约自己的笑容也是一样的。

臻琳的屋子门口,花霁守着,见臻璇和臻琪来了,小声道:“我们小姐一整夜没睡。”

臻璇了然点头,花霁打起了帘子。

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坐在梳妆台前的臻琳。

往日常用的东西都随着嫁妆一起去了程家,屋子里空空的没几样摆设,即便是嫁妆送了回来,这个当口有谁有心情去整理那些东西。

臻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是一整个日夜都没有说话过了一般,就这么坐到了天亮。

脸上还是昨日娇艳的胭脂,哭花了一些,现在看起来有些脏脏的,和平时的臻琳就像是两个人一样。廖白的脸色与那红得渗人的嫁衣,惨不忍睹。

花露站在一边,不声不响福身行礼,红肿的眼睛没有退,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泪了。

“四姐姐”臻璇试探着唤了一声。

臻琳的睫毛动了动,然后慢慢转过了身子,臻璇和臻琪赶忙上前几步。

臻琳一手牵着一个,臻璇只感觉到那只手如坠冰窖一般的冷,臻琳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口,缓缓吐出一句话:“是姐姐对不起你们。”

一句对不起,催人泪下。

臻璇扑在臻琳梳妆台上泣不成声,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她是那么得好,明明她才是最伤心绝望的那一个,却要在此时为这些“罪状”向她们道歉。

臻琪也哭了,抱着臻琳,哀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姐姐与他不是青梅竹马吗?不是都已经要上轿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变卦了,三年前在甬州的时候明明一切都好好的!这便是父母之命吗?”

臻璇浑身一震,她突然就想起了颜慕安。

感情到底是什么?是她和颜慕安似懂非懂的朦胧相约,还是臻琳与程宗瑜那样指腹为婚鸿雁传书?可不管是哪一样,终究抵不过父母之命,在变故的时候,只能妥协只能接受。

花露强忍着泪水没忍住,急急退了出去,把内室留给了三姐妹。

臻琳拍着臻琪的背,一下一下:“终是我累了你们”

臻璇闻言,再顾不上泪眼婆娑,去看臻琳。

她还记得,那一日在庆德堂外的青石板甬道上,她和臻琳手牵手一路走,说起臻珧的出身时曾说过一句“莫要累了我们”。

现在换臻琳来说这样的一句话,臻璇看着臻琳淡得叫人心痛的笑容,和前天夜里明媚的笑容叠在一起,她的心就跟被凿了一个窟窿一般。

嗓子一涩,臻璇扑到了臻琳的身上,哭道:“姐姐是我们亲姐,哪有什么累不累的。”

正要进屋的臻环听了这么一句,脚步停在原地没有动,只是脸上全是落下的大颗泪珠。

在这个家里,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素来分得清楚。即便她一直都不友善,这个嫡姐对她,并没有亏欠过一分一毫,反倒是段氏和李姨娘要寻她的错处的时候,还会帮忙化解一二。

昨日以那样的方式被退婚,等着臻琳的是什么,臻环很清楚,所以今天一早她才会过来。

这样的姐姐,当真是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的。

哭过了,才觉得心里的抑郁舒坦了一些。唤了花露端水进来给姐妹们擦脸,臻琳洗去了昨日的新娘妆容,一双眼睛下面乌黑一片。

对着镜中,臻琳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去母亲那里。”

几个姐妹都陪着一起去了,李姨娘从内室退了出来,让臻琳进去和段氏说说话,请了三个小姐在东间坐下了。

没有谁说话,却也没有哪个再哭了,若是连臻琳都收起了眼泪,她们谁都没有资格再哭,即便是替臻琳落泪。

小半个时辰之后,何姨娘匆匆进来,知道臻琳在里头,她没有贸然进内室,而是站在外头说事。

“太太,是谢大人来了。老爷病着起不了身,谢大人又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与老爷商量,由五老爷和七老爷转达都不妥当。”

何姨娘为了叫内室听见,声音提得有些高,因而东间这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臻璇抬眼看了一眼屋里的沙漏。

大老爷气病了,今日没有上早朝,而这个时辰,谢大人竟然是一下朝就匆匆赶来侍郎府了,为的自然是臻琳的事情了。

大老爷歇在何姨娘院子里养病,要和谢大人面谈就要在何姨娘屋里,何姨娘不能做主请谢大人进内院,必须要来请段氏一个主意。

段氏没有回答,只让臻琳出来应了一声,这个时候是裴家招待不周,请谢大人莫要见怪,又叫何姨娘派人去请五老爷给谢大人作陪,不要怠慢了。

谢屿泽和大老爷、五老爷在一处整整说了快两个时辰。

所有人都忐忑着,等着有消息传回来。

早就过了饭点,谢屿泽没有留在府里吃饭,说完了事就由五老爷送了出去。

五老爷折回来的时候,段氏已经被李姨娘和臻琳搀扶着到了东间的炕上,几个小姐想退出去,被段氏止住了:“现在,这不仅仅是四丫头的事,也是你们的事,是裴家的事,都坐下听着,我们所有人都要知道,为什么程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五老爷进来行了礼,除了去办公的七老爷,曹氏、臻衍、臻徽和臻德也被请了来,坐下一道听。

五老爷是从今日朝堂上的争斗说起的。

昨日那样的事,今天御史就呈到了皇上面前,有指责裴家教女无方,也有说程家做事不要脸面没有任何理由在迎亲时退婚德行有亏的,到最后竟然是分成了两边在金銮殿上吵成了一片,叫皇上黑了脸。

谢屿泽熟知朝堂斗争,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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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惊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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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谢夫人回去之后,谢屿泽念着师徒情谊,也因为谢夫人怜惜臻琳,暗示了几位关系不错的御史将过错推到程家去,虽然对臻琳的影响已经无可挽回,但说成是男方过错,总比被人一股脑儿地泼脏水强。

金銮殿上一场闹,谢屿泽恍然大悟,指责裴家帮着程家说话的,很多都是六皇子一派的。

程琅元何德何能,能叫张皇后嫡出的六皇子的簇拥者替他说话?答案显然易见。

臻璇听到这里垂下了眼帘,她不忍心去看臻琳的反应,连她都觉得悲凉得透不过气来,更不说臻琳了。

原来,到了最后,感情再深也终究是抵不过功名利禄。

想程琅元和大老爷,一同在书院念书,一同上京赶考,一同金榜题名,却是一个因家族遗泽留在京城仕途平坦,一个常年外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京留任。

嫉妒,本就是人性深处最黑暗情绪的开始,一旦开始嫉妒,便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五老爷说着说着也暗了眸子,他想起刚才大老爷听谢屿泽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的神情,忍不住难过。

大老爷握着他的手腕才有力气说话,他道:“我知道他一直想进京,也一直托我疏通。这些年,我能帮着的地方都帮了,只是派系斗争激烈,京里大大小小的位子都有人盯着,我一个中立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给他安排的。这次他总算谋得了一个詹事府丞的位子,我为他高兴,特别为他高兴,觉得他是熬出头了。谁知道他竟然是投靠了张家!行!人各有志,我也不会说他什么。”

说到这里大老爷重重咳嗽了几声,手不停地颤抖:“只是为何,为何要这么对待我的四丫头?四丫头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他怎么狠得起心肠来害她一辈子啊!”

谢屿泽对程琅元嗤之以鼻:“若他不上演一出轰动全城的戏码,怎么坐得稳张家狗腿的位子呢?”

“皇上怎么评断?”大老爷急急追问。

谢屿泽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皇上什么都没有说,可我瞧着,是很不满意的。只是储位未定,皇上是不会在现在对六皇子的人多做惩戒坏了平衡的。可在心底怎么想六皇子,就不是我们这些臣子可以妄加推断的了。”

五老爷说完这些,看着一屋子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谢大人说,这件事做得这么不体面,对六皇子没什么好处,估计是被人盯上了,几位皇子相互倾轧设计的结果。可怜我们四丫头,做了他们的棋子。”

答案已经摊在了跟前,可即便如此,解决的办法依旧没有。

就算是靠着舆论帮臻琳挽回一些,这一辈子大约也就只能如此了。除非等到程家被口诛笔伐的那一天,才能有一个说法,只是那一天,谁知道要叫臻琳等上多少年?

段氏眨了眨血红血红的眼睛,把泪水逼回去,拍着臻琳的手,道:“四丫头,刚才答应我的都要记着好好的,我们不管那些男人们做什么,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们回甬州去,自然有老太太做主,你莫怕。”

臻琳重重点了点头。

五月初十,京城大街小巷最热门的话题不再是裴侍郎的女儿上轿时被退亲,而是之前被邓皇贵妃的娘家侄子打伤的富商的伤好利索了,大手笔大排场要替那位风尘女子赎身,想要抬进门,谁知道那女子不知怎么勾搭上了礼部尚书的儿子,民不与官斗,富商气急,只能看着佳人在别人怀里笑。

礼部尚书白大人一开始还被蒙在鼓里,知道了之后气得不行,派了人去花楼抓了儿子回来,结果闹得鸡飞狗跳,那花楼的老鸨还报了官。

一时满城风雨,百姓各个在看笑话,御史又有新鲜事可以说,金銮殿上白大人又是磕头又是认罪的。

裴大老爷听了这事心里也明白,这都是谢屿泽为了让那些人不再惦记着臻琳的事才布置的,晓得几个丫头在京中也确实不会再有好的归属,便答应让段氏带着她们回去。

回程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底,时间抓得很紧,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

臻琳的嫁妆都留在京城,不带上了,一来轻装简行,二来睹物思情,平添烦闷。

臻璇的东西不多,早早就收拾好了。

五月二十八,由七老爷、臻彻、臻徽、臻德几个送行,五老爷与妻子、嫂子带着几个孩子返回甬州。

段氏怕臻德闹出事端来,特地多嘱咐了一句:“便是听到有人胡言乱语,你也不要去理会。只管读书,争气一些,无论四丫头将来如何,都要靠你这个做弟弟的。”

臻环含泪别了臻徽,跟在姐妹们身后上了船。

臻璇这一次晕船没有像头一回那么厉害了,可到底是没有心情去甲板散步,留在自己那一间屋里,偶尔去陪臻琳说说话。

再过一夜就要到甬州了,臻璇刚要起身从臻琳那儿出来,却被臻琳拉住了:“七妹妹”

臻琳皱着眉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臻璇没有催促,等着臻琳慢慢开口。

“我知道,在被退亲的那一天,我就应该自我了断的。”臻琳说得很轻,可她话中的内容还是叫花露花霁都吓了一跳,怔怔看着臻琳,臻琳浑然未觉一般,继续道,“我了断了,你们几个才能再说一个好人家。可是,我坐了一整夜,我下不了那个手。”

臻璇握紧了臻琳的手,只觉得她的指尖冰冷冰冷的:“四姐姐”

“说我胆小也好,自私也罢,我不敢这么去死。我死了,父亲、母亲会如何?老太太知道了要如何?白发人送黑发人”臻琳说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握了臻璇的手,“我苟且偷生,却是要连累了你们。我晓得你们现在一个个都不会怪我,若我真的死了还会为我不值,可将来呢,等到将来你们的婚事受阻,又会怎么看我呢?”

不是试探,不是以退为进,是真的彷徨,真的担忧,两难之间,臻琳做不到坦然一死,她想活着,却更怕以后遭姐妹们唾弃。

臻璇把臻琳抱在怀里,柔声道:“四姐姐,不是只有自尽一条路的,大伯祖母会想出一个办法来的,我们只要你好好活着便好。”

臻琳没有再说话,垂着眼帘靠着臻璇。

第二日中午,大船靠岸,没有多做停留,上了马车之后一路往甬州赶。又两整日才终于入了甬州城。

裴家老宅早就收到京中快马加鞭传回来的信,速度开了门,马车停在了庆荣堂外,一下车来不及梳洗,所有人都去了马老太太屋里。

与此同时,姜老太太由臻珧扶着来了,季氏也陪着李老太太进了庆荣堂,周氏忙里忙外的。

伺候了几位老太太坐下,段氏带着臻琳跪下,垂着头听着马老太太的吩咐。

马老太太没有看段氏,只把目光停在了臻琳身上,这个她所有的孙女儿里头最有福相最懂事的一个,原来以为最不需要她心的一个,却受了这样的灾难。

半年不见,马老太太的声音又苍老了许多:“信里说得也不清楚,老五啊,你再给我说一说,到底京城里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五老爷应了一声,细细说了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又说了程家退婚的缘由。

马老太太听得伤心,重重拍了一下几子:“程琅元啊程琅元,叫了我十多年的娘,到最后却是一个白眼狼。好!那是相当的好啊!”说完了这句,马老太太眼神一凌,盯着臻琳,道,“四丫头,这便是你的命了,不要去恨,你姓裴,裴家的小姐好吃好喝养到了这个年纪,你也要承担起责任来。”

这句话听得所有人都是一怔。

臻璇看着马老太太,就怕她老人家嘴里会吐出那句话来;李姨娘浑身一震,突然就想起了那时候何姨娘对臻珂说的话来。

段氏面色刷得白了,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女儿的,她重重磕了三个头,带着哭腔道:“老太太,媳妇想过了,媳妇送四丫头去城外的庵堂,叫她出家去,替全家诵平安经。”

马老太太岂会不知段氏想赶在自己前头替臻琳争取一番,她心中也不舍得,看着垂头跪在那儿没有一点害怕和委屈的臻琳,又是一阵痛:“我老太婆大把年纪了,难道愿意做这种事?你自己数数,底下还有几个?还有六个没上轿啊!不仅仅是我们庆荣堂,庆德、庆福、庆和、庆安,哪个里头没丫头?”

段氏的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去,哀求地看着姜老太太和李老太太:“两位叔母”

“大嫂”李老太太率先开了口,她和马老太太多年妯娌,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心思。马老太太千般万般不舍,可不能先松口,要由其他几房人来开口,才能顺着竿子下。平心而论,臻璇马上就要说亲了,但要把逼着懂事温婉的臻琳去死,她也做不下去,不如卖李老太太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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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起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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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孩子。”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老大媳妇说得可以考虑考虑。那些个御史怎么说的?说我们裴家教女无方?哼,也不怕咬到了舌头!我们裴家的女儿,岂是由着他们信口开河胡说一通的,睁眼说瞎话,也不怕遭报应。”李老太太说话素来直接,又是护短的,听不得别人胡言乱语,“大嫂啊,若是四丫头真的去了,不是我们裴家的过错都要成了过错了。京里谢大人帮着在极力挽回,我们这儿就没了人,到时候可怎么算?要是退亲当天就自尽了,能说是被程家逼死的,可等回了甬州,那就是被裴家自己逼死的。外头要怎么说我们四丫头?贪生怕死?要被族里逼着才去?底下丫头们更没脸呢。人在一天,就还有道理可讲,人没了,就是由着人糟蹋唾骂了。”

姜老太太看了李老太太一眼,轻轻咳了一声:“甬州附近也没什么好的庵堂,我琢磨着也该建一个家庙了。老三媳妇天天在屋子里念经,若有家庙不是更好?六弟妹和十四媳妇也信佛,家里有庙,也免得去城外上香,到底上了年纪了,一来一去的我们都不放心。”

段氏一听这话,心里就踏实了,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臻琳这一关能够过了,将来的事将来自有办法的。只要孩子能好好的,她愿意从今以后茹素,以表达自己的这片心。

戴嬷嬷是个有眼色的,大着胆子在马老太太耳边又劝了几句:“老太太,修家庙少说几个月,多则几年,如今都要入秋了,再不赶紧些。等过年了工匠更少了。”

周氏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她是赞同李老太太说的,若是臻琳在这个时候就这么去了,传扬出去非但得不到美名,反而更连累兄弟姐妹。

见时机差不多了,周氏笑着与马老太太道:“大伯母是一时恼急了的。戴妈妈说得是,我回去就赶紧叫人去寻工匠,等画好了图纸。年内能建就建,不能建好就再等等,还要再找一个好师傅来的。我看呀,四丫头若是不方便住在庆荣堂里,我和三嫂说一说,叫四丫头搬去同她一起礼佛。四丫头又擅绣。就用金银盘一套佛蟠、佛帐来,等到了腊八佛祖成道那一天,送去天宁寺,表表心意。”

众人都铺好了台阶,段氏更是说了从自己的陪嫁里掏钱给臻琳准备刺绣的金银线和上好的黄绸缎,马老太太这才点头应了。

李老太太看马老太太的模样,定然是有话要另外再同臻琳说,便叫季氏和臻璇扶着自己回庆安堂。

青帷小马车行得极缓,一路上李老太太都没有说话。季氏虽然有心和臻璇说几句。却碍着婆母不好开口,只能用眼睛细细打量臻璇,看她是胖了还是瘦了。

等到了庆安堂,李老太太与臻璇道:“你先去梳洗梳洗再过来说话吧。”

臻璇应了。回到房里,四个大丫鬟已经把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见臻璇回来,赶忙叫人搬了热水进来。

沐浴梳洗,头发没有完全干透,就叫桃绫左右轻轻挽了两个髻,便去了李老太太那里。

李老太太正在和季氏说话,见臻璇进来,暖声道:“小心着凉。”

季氏笑着拉着臻璇坐下:“看起来精神还不错,那就好了。”

说了一些京中见闻,话题慢慢也就回到了臻琳身上,换来李老太太一声叹息。

“偏就牵扯到了朝堂斗争里,临走的时候,谁会想到呢。”李老太太摇了摇头,“也可怜四丫头,那么小的年纪,老大媳妇未必舍得她念一辈子的经。”

季氏同样是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懂段氏的心情:“等过几年,事情再淡一些,给四丫头换个身份,找个知根知底的,虽然不是门当户对,好歹不用这么熬一辈子。”

李老太太和季氏几句话,听得臻璇一怔,而后慢慢垂下了头。

知根知底又如何,谁知道会不会是下一个程琅元呢?但也不能因噎废食,总归是要谋一个出路的。

李老太太摆了摆手,道:“都是八字没一撇的的事呢,要心也不是现在心。不过啊,四丫头怎么看都是有福相的,定然是否极泰来的。”

周氏做事麻利,不过小半个月工匠就已经出了图纸了,选址就在庆福堂西侧的一个大花园里,那处花园平日里走动的人不多,地方又大,几十年前也是家庙的位子,后来大火烧了一场,没有重建,就这么荒废着。

臻琳搬去了庆福堂里和刘氏同吃同住,每日上午陪着刘氏诵经,中午、晚上在赶着佛幡,臻璇去看了她几回,也陪着绣了一会。

臻琳似乎心情还不错,笑着与臻璇道:“我没什么不习惯的,就当是做了一个老姑娘吧。”

绣品在十二月初的时候完成了。

为了积福,今年的腊八,裴家给天宁寺多添了香火钱,从腊月初七开始在寺门口开了粥铺,一共施粥三日,五房轮流出老妈妈过去代为看管粥铺。

几位嬷嬷都愿意做这样事,又得了福气,又不用出什么力,熬粥分粥自有小厮仆役们做,她们只消站在那儿露了笑脸便成了。

腊八这一日,便是佛祖得道日。

几辆小车从裴府内院驶出,避开了因施粥而人来人往的天宁寺正门,直接到了后门。

头一辆车上头下来了段氏、刘氏和曹氏三妯娌,后一辆上下来了臻琳、臻琪和臻璇三姐妹。

段氏这几个月心情缓过来不少,又开始茹素,虽没有从前那般红光满面,整个人还算爽利。

段氏本来不肯再全管着庆荣堂里的事了,想全部交给曹氏,曹氏推了又推,她实在不愿意接手这些麻烦事,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反而要被马老太太埋怨。偏生尤氏靠过来转着弯儿想接手,段氏思前想后,总算是不再提这桩事了。

曹氏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北疆,眼看着又是一年了,也不知道臻律他们到底怎么样了,打从回了甬州,也没传什么信来,曹氏只能安慰自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知道段氏、刘氏今天要来拜佛,便带着臻琪跟着来了。

没有叫丫鬟们捧包裹,臻琳自己捧着,相比起从前,臻琳的衣着打扮更加素净了,从头到脚只一根木簪子,再无其他首饰,衣服也是青灰色的,只看她的容颜才能看出一些少女的清秀可人。

她们跟在长辈们后头去了大殿。

因是佛祖成道日,殿中上香百姓极多,裴家女客们等了一会,才上前跪拜。

住持慧智大师接过臻琳送上的佛幡,看着上头刺绣精细的金丝银丝,点了点头:“裴小施主有心了。”

慧智大师多少知道一些传闻,见眼前这个女孩儿眉宇之中皆是灵气,不由开解了一句:“一切皆有因果。”

臻琳一怔,明白慧智大师是在点化自己,她赶忙回了一个佛礼:“谢大师指点。”

慧智大师点了点头,与段氏道:“本寺今日还另有客,几位施主请便。”

一个五六岁的小和尚引着她们到了厢房,依旧还是从前来过的那个院子,隔着长廊看着那处楼梯,臻璇不禁想,今日会不会还见到那个举止优雅的女子从楼梯上下来。

见小和尚要回去,臻琪突然出了声:“小师傅,住持大师说的客人是谁?”

小和尚摸了摸脑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来人是谁他是听师兄们说起过的,师兄们说,不能告诉不相干的人。可这几位女客能在这个时候到厢房休息,应该也不算不相干的人吧?小和尚有些糊涂了,可要是答不知道那就是骗人,出家人不可以打诳语的。

又摸了摸脑袋,小和尚还是开了口:“是从京城里来的,师兄们说,那位客人叫七殿下。”

小和尚以为七殿下是一个人的名字,还疑惑过为什么有人的名字会那么奇怪,他不懂,其他人却是听懂了。

段氏正在喝茶,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一顿,喃了一句:“七殿下”

臻璇也是一愣,突然就想起那一年慕恩与自己说过的,皇上想南下巡视,会从甬州过,莫非是皇上来了?

臻璇把自己听说的和段氏说了一说,段氏却摇摇头,道:“不会,要是皇上出京了,老爷一定会传信来的。况且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个时候皇上不会离京。”

“也许是七殿下先行安排,等开春了皇上就南巡了。”曹氏想了想,应了一句。

既然知道了七皇子也在天宁寺,裴家女眷们也不方便多待,等用了斋膳,便使人向慧智大师说了一声,从后门回去。

后门外头,正要上车,臻璇眼尖瞧见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家徽她认得,是夏家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起伏(二)

这个版还没改错别字,大家等下看好了臻璇皱了皱眉头。

夏家的那辆马车上只有一个车把式,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然后车边再没有随从,也不晓得那车里有没有人在。

突然之间,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促。听见声音,姐妹三人都回过了头,这才看到是有一个少年与他们一样从寺院后头出来。

那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如冠玉,但看服饰就晓得是富贵出身。

彼此都留意到了对方,那位少年脚步一顿,脸上错愕一闪而过,然后就冲她们点了点头,不等她们回礼,就匆匆上了夏家的马车。

马车没有停留,车把式轻轻催了一声马,就走了。

臻璇跟在臻琳、臻琪后头上了车。

臻琪说起了刚才那位公子,笑道:“怎么会有一位公子从后门里出来,莫不是跟我们一样,多前头的香客信徒们?”

“我看他上的马车是夏家的。”臻璇被臻琪的语气逗乐了,回了一句,“若是殿下出门,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大约是夏家的某位爷吧。”

臻琳抿着嘴唇若有所思,等臻璇唤了她两声,才慢慢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大约是七皇子?”

臻璇一怔,臻琳说话向来有分寸的,不会凭空做出这样的推断。她是因为看见了夏家的家徽才会当是夏家的人。臻琳这么说也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便问了一句:“四姐姐为何这么说?”

臻琳眉头微蹙,道:“我看到他的鞋子,金线盘绣的祥云只有皇家才能用。”

臻璇和臻琪了然。暗道了一声臻琳的细心。

回到裴家,段氏与马老太太说了七皇子已经到了甬州,不晓得明年开春皇上是不是就要南巡了。

马老太太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叫段氏捎信去京城,与大老爷通个气。

若是南巡也带了嫔妃娘娘们,到了甬州之后传召有品级的命妇们去问话,她们也要早早有些准备才好,毕竟这个家里,马老太太和李老太太都是一品诰命夫人,段氏是二品诰命。

信笺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二十天左右,等收到回信的那一日,正好是腊月二十八的祭祖。

祭祖仪式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在庆荣堂里聚着吃了顿团圆饭。

李老太太陪马老太太多吃了几杯酒,下午是就在庆荣堂里歇的午觉。

臻璇和季氏便在马老太太屋里说说家常。倒也其乐融融。

段氏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回信,待看完了,便问了锦虹一声:“老太太醒了没有?”

等两位老太太起身,段氏才把信里的内容念了念。

大老爷说,他也听到了风声说皇上明年会南巡,还会叫上怀安王爷一道,宫里的娘娘也会随驾,只是哪几位不是现在就能知道的。

只因明年的怀安王爷的乳母的六十大寿,皇上与怀安王爷一母同胞。小时也与这位乳母一道生活过,颇为看重孝道的皇上和王爷要被乳母做大寿。

七皇子这次先行,大约就是为了寿宴的事情。

大老爷这么一提,段氏倒是想起来了:“婉芸生圆姐儿的时候,亲家母求来的月子餐不就是说是从请人从怀安王爷的乳母那儿求来的宫里的方子吗?那位乳母就住在甬州,只是素来不喜好和官宦人家往来。我们也尽然也不知道是哪一位。”

孙氏正抱着圆姐儿,听婆母提起来,便笑着道:“说起来那方子就了我一条命呢,我过年回娘家的时候与我母亲提一提。”

段氏知道孙氏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笑着点头赞许。

臻璇看了孙氏一眼,孙氏这些年圆润了一些,前两年怀过一胎却没有坐稳,段氏跟着心疼起来,说是孙氏年纪也不大,又已经是有儿有女了,不要着这个急,等过些年养好了身子再要一个也行。

段氏话这么说了,也没开口塞人,孙氏心里明镜一样,对婆母越发体贴周详,两个孩子带得也好,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辰哥儿已经开蒙了,去年臻璇她们去京城的时候,原来族学里请的陈先生年纪大了再也教不动了,与六老爷商量了之后,便把几个孩子举荐到了的盛安书堂,那里的先生也是一个有大学问的,只是书堂里的孩子不一定都是官宦出身,叫家中长辈有些担心。

六老爷亲自去书馆看了几次,见那边的孩子有一些虽然出身一般,却都是静得下心念书的,文风及正,又有八老太爷说,英雄不问出处,谁知道这些人里头会不会有下一个程琅元。

那时候还未出程家退婚的事,这句话全是夸奖的意思。

大伙听了觉得有理,当初六老太爷也好,大老爷也好,都是去过书堂念书的,没道理到了这些孩子就金贵了,况且多结交一些正气之人,又可以切磋学识,免得在家中做井底之蛙,也是好的。

因此辰哥儿他们都被送了过去。

除了臻後,贾老太太看不上外头的先生,决定送去与贾家弟子一块念书,其余的基本都去了。

臻衡也不厉害。

臻璇回来时曾问过那学堂如何,臻衡笑着夸了一句“先生是正经读书人”,叫臻璇也放心不少。

辰哥儿听孙氏说到回外祖家,也跟着笑了起来,问着要带些什么礼物给表兄弟们。

段氏闻言乐了:“我们辰哥儿真是好孩子,不忘记兄弟们,好好好。”

这般说笑,倒是把之前对裴大老爷提到的圣上南巡的紧张给冲淡了。

马老太太一面笑着一面低声与李老太太道:“若是给乳母做大寿,我们到时候少不得要去磕头的。”

李老太太笑了一声,却是没有任何喜意:“我们两个占着一品诰命的位子,多少年都没去给贵人们磕过头了?也难得,就是这个时候才会想到我们呢。”

这一年没有年三十,年二九就是除夕,守岁时听到外头的鞭炮阵阵,才恍然大悟新的一年已经来临。

磕了头说了吉祥话,季氏一把把臻璇拉到了身边:“真快啊,再过两个月,我们璇儿也要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

臻璇一怔,是了,下下个月三月初二,便是她十五岁的生日了。

及笄了,只因上头臻琼还没有说亲,臻璇的婚事说急却也不见得那么急了。

庆安堂里有了缓冲,庆福堂里却是头痛得厉害,周氏为了臻琼的婚事透了心。周氏就一个嫡女,又是族长家的女儿,怎么挑都不满意。

偏生臻琼的性格太清冷些,周氏总怕她将来嫁了人吃亏,想选一户关系简单些的人家。可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户哪里有简单的,这就越挑越没有了。

也许真的是缘分,元月里走亲戚,周氏的大哥与大嫂带着几个孩子来拜年,顺便带了周氏族中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叫周唯鸣,父亲是周氏隔房的嫡出表兄,前年突遭大病撒手人寰,母亲是书香出身,族亲里也出过几个做官的,只是都是低品的。去年十六岁的周唯鸣中了秀才,想好好走一走读书人的炉子,周氏的大哥想着裴家有几位都在京中为官,就想让周唯鸣过来认认亲,将来便是进京赶考了,总归有个亲戚可以依靠些。

若是一般的亲戚,周氏是不愿意管这些事的,可那周唯鸣真是一表人才,面如冠玉,一副好皮相,六老爷看了几篇文章就有些心动了。又叫五老爷帮着看了,亦是一阵赞叹,就更加想帮一帮了。

叫周唯鸣又做了几篇文章,答应了一定会送去京城叫大老爷看看,周家才谢了又谢地回去了。

二月里大老爷回了信,夸了又夸,说这样的人才,进士是信手拈来的。六老爷和周氏一看,就乐了,叫人去给周氏报信。回来的信里不仅是谢意,还提了想替周唯鸣求娶表妹臻琼。

周氏素来有主意的人一下子就没了主意。

马老太太宽解了几句,说这是周氏自己的亲闺女,该周氏自己拿主意才好。

周唯鸣既然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不管这门亲事成不成,都不要叫人怨恨上,以为我们裴家嫌弃人家现在孤儿寡母的只是一个秀才。

周氏考量来考量去,最后干脆厚着脸皮与臻琼谈了一次心,毕竟年节时臻琼也见过这一位表哥。

臻琼一听周氏的来意就红了脸,扭捏了一番,还红着脸点了头,躲回了房间里。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嫁去娘家,周氏放心一些,看在自己这位当了裴家族长夫人的姑太太面子上,周家也不会亏待了臻琼。再者,周唯鸣将来是要有前途的,裴家又可以周唯鸣领路,只要他不是一个拎不清的就知道不能亏待了臻琼。

在二月底的时候,两家交换了八字。

三月初二的及笄礼就在眼前,上头再没有臻琼挡着,臻璇的婚事一下子叫人着急了起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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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起伏(三)

赶全勤,内容是旧的,等下会修改的,大家见谅。

大家明天起床看吧,不好意思臻璇皱了皱眉头。

夏家的那辆马车上只有一个车把式,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然后车边再没有随从,也不晓得那车里有没有人在。

突然之间,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促。听见声音,姐妹三人都回过了头,这才看到是有一个少年与她们一样从寺院后头出来。

那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如冠玉,但看服饰就晓得是富贵出身。

彼此都留意到了对方,那位少年脚步一顿,脸上错愕一闪而过,然后就冲她们点了点头,不等她们回礼,就匆匆上了夏家的马车。

马车没有停留,车把式轻轻催了一声马,就走了。

臻璇跟在臻琳、臻琪后头上了车。

臻琪说起了刚才那位公子,笑道:“怎么会有一位公子从后门里出来,莫不是跟我们一样,躲前头的香客信徒们?”

“我看他上的马车是夏家的。”臻璇被臻琪的语气逗乐了,回了一句,“若是殿下出门,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大约是夏家的某位爷吧。”

臻琳抿着嘴唇若有所思,等臻璇唤了她两声,才慢慢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大约是七皇子。”

臻璇一怔。臻琳说话向来有分寸的,不会凭空做出这样的推断。她是因为看见了夏家的家徽才会当是夏家的人,臻琳这么说也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便问了一句:“四姐姐为何这么说?”

臻琳眉头微蹙。道:“我看到他的鞋子,金线盘绣的祥云只有皇家才能用。”

臻璇和臻琪了然,暗道了一声臻琳的细心。

回到裴家。段氏与马老太太说了七皇子已经到了甬州,不晓得明年开春皇上是不是就要南巡了。

马老太太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叫段氏捎信去京城,与大老爷通个气。

若是南巡也带了嫔妃娘娘们,到了甬州之后传召有品级的命妇们去问话,她们也要早早有些准备才好,毕竟这个家里。马老太太和李老太太都是一品诰命夫人,段氏是二品诰命。

信笺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二十天左右,等收到回信的那一日,正好是腊月二十八的祭祖。

祭祖仪式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在庆荣堂里聚着吃了顿团圆饭。

李老太太陪马老太太多吃了几杯酒,下午时就在庆荣堂里歇的午觉。

臻璇和季氏便在马老太太屋里说说家常,倒也其乐融融。

段氏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回信,待看完了,便问了锦虹一声:“老太太醒了没有?”

等两位老太太起身,段氏才把信里的内容念了念。

大老爷说,他也听到了风声说皇上明年会南巡,还会叫上怀安王爷一道,宫里的娘娘也会随驾。只是哪几位不是现在就能知道的。

只因明年的怀安王爷的乳母的六十大寿,皇上与怀安王爷一母同胞,小时也与这位乳母一道生活过,颇为看重孝道的皇上和王爷要为乳母做大寿。

七皇子这次先行,大约就是为了寿宴的事情。

大老爷这么一提,段氏倒是想起来了:“婉芸生圆姐儿的时候。亲家太太求来的月子餐不就是说是请人从怀安王爷的乳母那儿求来的宫里的方子吗?那位乳母就住在甬州,只是素来不喜好和官宦人家往来,我们也全然不知道是哪一位。”

孙氏正抱着圆姐儿,听婆母提起来,便笑着道:“说起来那方子救了我一条命呢,我过年回娘家的时候与我母亲提一提。”

段氏知道孙氏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笑着点头赞许。

臻璇看了孙氏一眼,孙氏这些年圆润了一些,前两年怀过一胎却没有坐稳,段氏跟着心疼起来,说是孙氏年纪也不大,又已经是有儿有女了,不要着这个急,等过些年养好了身子再要一个也行。

段氏话这么说了,也没开口塞人,孙氏心里明镜一样,对婆母越发体贴周详,两个孩子带得也好,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辰哥儿已经开蒙了,去年臻璇她们去京城的时候,原来族学里请的陈先生年纪大了再也教不动了,与六老爷商量了之后,便要把几个孩子举荐到盛安书堂,那里的先生也是一个有大学问的,只是书堂里的孩子不一定都是官宦出身,叫家中长辈有些担心。

六老爷亲自去书馆看了几次,见那边的孩子有一些虽然出身一般,却都是静得下心念书的,文风极正,又有八老太爷说,英雄不问出处,谁知道这些人里头会不会有下一个程琅元。

那时候还未出程家退婚的事,这句话全是夸奖的意思。

大伙听了觉得有理,当初六老太爷也好,大老爷也好,都是去过书堂念书的,没道理到了这些孩子就金贵了,况且多结交一些正气之人,又可以切磋学识,免得在家中做井底之蛙,也是好的。

因此辰哥儿他们都被送了过去。

除了臻後,贾老太太看不上外头的先生,决定送去与贾家弟子一块念书,其余的基本都去了。

臻衡也不例外。

臻璇回来时曾问过那学堂如何,臻衡笑着夸了一句“先生是正经读书人”,叫臻璇也放心不少。

辰哥儿听孙氏说到回外祖家,也跟着笑了起来,问着要带些什么礼物给表兄弟们。

段氏闻言乐了:“我们辰哥儿真是好孩子,不忘记兄弟们,好好好。”

这般说笑,倒是把之前对裴大老爷提到的圣上南巡的紧张给冲淡了。

马老太太一面笑着一面低声与李老太太道:“若是给乳母做大寿,我们到时候少不得要去磕头的。”

李老太太笑了一声,却是没有任何喜意:“我们两个占着一品诰命的位子,多少年都没去给贵人们磕过头了?也难得,就是这个时候才会想到我们呢。”

这一年没有年三十,年二九就是除夕,守岁时听到外头的鞭炮阵阵,才恍然大悟新的一年已经来临。

磕了头说了吉祥话,季氏一把把臻璇拉到了身边:“真快啊,再过两个月,我们璇儿也要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

臻璇一怔,是了,下下个月三月初二,便是她十五岁的生日了。

及笄了,只因上头臻琼还没有说亲,臻璇的婚事说急却也不见得那么急了。

庆安堂里有了缓冲,庆福堂里却是头痛得厉害,周氏为了臻琼的婚事透了心。周氏就一个嫡女,又是族长家的女儿,怎么挑都不满意。

偏生臻琼的性格太清冷些,周氏总怕她将来嫁了人吃亏,想选一户关系简单些的人家。可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户哪里有简单的,这就越挑越没有了。

也许真的是缘分,元月里走亲戚,周氏的大哥与大嫂带着几个孩子来拜年,顺便带了周氏族中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叫周唯鸣,父亲是周氏隔房的嫡出兄弟,前年突遭大病撒手人寰,母亲是书香出身,族亲里也出过几个做官的,只是都是低品的。去年十六岁的周唯鸣中了秀才,想好好走一走读书人的路子,周氏的大哥想着裴家有几位都在京中为官,就想让周唯鸣过来认认亲,将来便是进京赶考了,总归有个亲戚可以依靠些。

若是一般的亲戚,周氏是不愿意管这些事的,可那周唯鸣真是一表人才,面如冠玉,一副好皮相,六老爷看了几篇文章就有些心动了。又叫五老爷帮着看了,亦是一阵赞叹,就更加想帮一帮了。

叫周唯鸣又做了几篇文章,答应了一定会送去京城叫大老爷看看,周家才谢了又谢地回去了。

二月里大老爷回了信,夸了又夸,说这样的人才,进士是信手拈来的。六老爷和周氏一看,就乐了,叫人去给周氏报信。回来的信里不仅是谢意,还提了想替周唯鸣求娶表妹臻琼。

周氏素来有主意的人一下子就没了主意。

马老太太宽解了几句,说这是周氏自己的亲闺女,该周氏自己拿主意才好。

周唯鸣既然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不管这门亲事成不成,都不要叫人怨恨上,以为我们裴家嫌弃人家现在孤儿寡母的只是一个秀才。

周氏考量来考量去,最后干脆厚着脸皮与臻琼谈了一次心,毕竟年节时臻琼也见过这一位表哥。

臻琼一听周氏的来意就红了脸,扭捏了一番,最后才红着脸点了头,躲回了房间里。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嫁去娘家,周氏放心一些,看在自己这位当了裴家族长夫人的姑太太面子上,周家也不会亏待了臻琼。再者,周唯鸣将来是要有前途的,裴家又可以给周唯鸣领路,只要他不是一个拎不清的就知道不能亏待了臻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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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起伏(四)

草稿,没改错别字,赶全勤,马上会修改的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咕隆咕隆打破了宁静。

臻璇陪着李老太太和季氏坐一辆青帷马车,几个伺候的丫鬟上了后头一辆,慢慢往庆荣堂驶去。

李老太太合着眼休息,气氛有些沉重,叫季氏担心地看了臻璇一眼。

臻璇垂着眼帘,夏家突然请了郑夫人上门提亲,叫她们没有一丁点准备,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臻璇晓得李老太太生气的原因,老太太心气高,这等婚事落在耳朵里肯定是觉得不高兴的,可既然不高兴了且已经请了郑夫人走了,为什么又要急急赶去庆荣堂?

撇开夏二爷那个人,撇开她和他之间的几次照面,这门亲确实有些门不当户不对的味道。

门不当户不对,想到这个词的时候臻璇突然就想起了夏家的那位大老太太。

当年权倾朝野的郑阁老的幺女下嫁皇商之家,又哪里是门当户对了的。

臻璇犹自想着,李老太太却突然唤了她一声,她赶紧抬眼应了。

“璇儿,你自己怎么想的?”

李老太太问了,季氏看了臻璇一眼,用眼神示意臻璇不用慌。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这马车里就她们祖孙三人,李老太太问她这个定然是要听一句真心想法的,若是摆出一副闺中女子不谈婚姻事的态度。反而会叫李老太太失望。

“孙女见过夏二爷几次,上回桃绫的事也全靠他出手才逢凶化吉,从心底说,是感谢夏二爷的。”臻璇说到这里顿了顿。李老太太还是闭着眼睛的,但看表情就知道她很认真在听臻璇说话,“可仅仅因为见过几次。就让夏家请了郑夫人上门保媒,我觉得不太可能。夏家是娶过权臣之女的,却也应该知道,不是所有的官宦人家都会让嫡女嫁去皇商之家的。夏家突然这么做了,定然有其原因,只是这原因,孙女还想不明白。随口胡猜一句。大约与皇家有关吧”

李老太太紧绷着的脸舒缓了一些,嘴角也微微往上扬了扬:“不错,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若仅仅是普通的皇商要求娶我孙女,我老太婆当时就拿着鸡毛掸子把人赶出去。可要是其中另有缘由,就不是我们愿不愿意的事情了。”

李老太太说完这句就没有再说话。臻璇咀嚼这那些话语,心里突然就没来由地紧了一紧。

若是当真另有缘由,由不得裴家说什么,连郑阁老都要让自己的女儿去做棋子,何况他们裴家的姑娘?

猛得又想起了从京城回来的那一天马老太太与臻琳说过的话。

你姓裴,得了身为裴家女的千般万般好处,在付出代价的时候,就不要去恨。

身子轻轻晃了一下,原来是庆荣堂已经到了。

桃绫手脚麻利摆了脚踏。庆荣堂看门的小丫鬟眼尖,又见是前后两辆车,赶忙笑着道:“桃绫姐姐来了?车上的是七小姐吧?还有谁来了,奴婢赶紧通报一声去。”

桃绫一面掀开车帘,一面回道:“烦劳与大老太太说一声,我们老太太、太太和小姐一块过来了。”

一听连李老太太都一起来了。那小丫鬟赶紧去通传了。

这边臻璇帮着桃绫扶了李老太太和季氏下车,习书和菀娘赶忙过来扶了老太太。

正往马老太太院子里去,走到一半的时候锦虹就应了出来,笑着福身行礼:“我们老太太知道您来了,可是高兴了呢,叫奴婢出来迎您。”说完,就接了菀娘的位子,亲自扶着李老太太。

进了马老太太屋子,段氏已经送走了郑夫人正在回话,两边都见了礼落了座。

马老太太知道李老太太的性子,也知道她的来意:“你也忒心急了些。”

“由不得我不心急。”李老太太应了一句,又问了句郑夫人是不是离府了,得了肯定的回复之后,她摇了摇头,“我想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一定要来跟大嫂子你说一说。”

“我也和老大媳妇说这事呢。”马老太太了然点头,“你是觉得有蹊跷?其中的事情我和你两个久居甬州的老太婆实在是看不通透,好在老大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听听他的说法。”

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正是要听他分析分析。夏家几百年皇商之家,怎么就会好端端突然惦记上了我们璇儿?大嫂子,有一样事我之前没有提,前些年我就隐约感觉到皇上要用兵,只是没有实证,又想着和我们裴家牵扯不上多少,这才没有说。”

马老太太睁大了眼睛:“这话怎么说?”

李老太太原原本本地把夏二爷向季家大量收棉花的事说了,又说不晓得后来臻律会从军,也没想到臻琪会配给傅四爷,若不然,便是没有把握也要提一提的。

“也是姻缘巧合。”马老太太摆摆手,“我瞧着傅四爷就挺好的,做我孙女婿我可满意着呢。连皇上都喜欢,戏称要让他做驸马的人,成了我们五丫头的夫婿,我这门亲定然是没有结错的。”

这些话是为了叫李老太太把旧事挂在心上,李老太太听了也明白,便道:“我现在不怕别的,若真是后头有讲究的,我难道能抗命了不成?只是不知道夏家到底站了哪一边?我们裴家还有几位往来密切的姻亲都在朝中,就怕站不到一起,反而坏事。”

马老太太听得进去这句话,一家人靠得什么?不就是心齐嘛!荣辱与共,进退相携。

拉着李老太太的手,马老太太道:“等过几日我们听听老大的。老大媳妇,你回头送些回礼给郑夫人,不管如何,面子上要过得去。”

段氏应下了。

送了李老太太和季氏回到庆安堂,臻璇的心里总归有些起伏,想着与找臻琳说一说,便往庆福堂里去了。

等真的到了臻琳那儿,闻着屋子里淡淡的檀香,心情一点一点就沉静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

就像李老太太说的,若有讲究,岂是她们在这里惴惴不安就能躲过去的吗?

六天后的五月十四日,圣驾到了甬州城外,住进了永凉王府早就准备好行宫。

当天夜里,裴大老爷返家。

在家的兄弟和子侄辈的都去门口迎了,大老爷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到了马老太太屋里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叫马老太太红了眼眶。

庆荣堂里摆了宴,等吃完了,男人们去书房说话,留下女眷们陪着几位老太太。

马老太太示意大老爷早些回来。

夜色渐渐浓了,一拨一拨的人都回去了,五房却还坐着,等着大老爷。

戌时三刻时,大老爷来了。

马老太太细细与他说了郑夫人替夏二爷求娶臻璇的事,问他一个看法。

大老爷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说了自己的看法。

大老爷从当年旧事说起,说的是郑阁老为什么要让嫡出的幺女进夏家。

先帝在位的时候,喜欢的是当今圣上而非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只是先皇后娘家显赫,外戚的力量叫先帝很是忌讳。

郑阁老与先帝亦师亦友,关系极好,好几次先帝都暗示不把皇位传给大皇子,而要传给当时还是五皇子的今上。

五皇子的母妃当时只是一位贵嫔,娘家羸弱,偏偏五皇子确实有过人之处,是个好帝王的苗子。

先帝提的前几次,郑阁老都打马虎眼给躲过去了,可皇上逼得越来越急,饶是你在权倾朝野,这权也是皇上给的,由不得你不听话。

郑阁老心一横,点头答应了皇上扶持五皇子,然后把幺女加入百年皇商夏家,意思就是我郑家的权,夏家的钱,都押在了五皇子身上了。

后来贵嫔娘娘又生了现在的怀安王爷,抬为了昭仪,郑阁老更是体会皇上的心思把郑小姐送进宫做了奶娘。

到最后,五皇子登基成了今上,郑小姐回到甬州继续做夏家的当家女主人,却不与甬州官宦人家往来,也闭口不提那一些往事。

李老太太听到这里,心里也有些明白了,若是这段往事不重要,大老爷不会在现在提出来,便问道:“那当今圣上现在最喜欢的皇子是哪一位殿下?”

大老爷看着李老太太,又看了一眼马老太太,她们的眼底都是这个问题,心里不由念了一句,虽然都是这么大年纪了,但到底都是一品的诰命,看事情一针见血。

压低了声音,大老爷开口道:“皇上如今最喜欢的是七皇子。”

臻璇听见这个答案的时候一愣,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天天宁寺后门遇见过的少年,年纪不大,自有贵气。

“那夏家呢?”李老太太追问了一句。

夏家的立场

臻璇的眸子一缩,不等大老爷回答,她就已经知道了。

那一日七皇子上的马车,便是夏家的。

夏家站在了七皇子的身后,历史会有偏差,也有相似的地方,当年的往事经过一朝天子,又要再来一次了。

这一回,牵扯到了裴家。

只是,为什么是裴家?裴家远远比不过当年的郑家!(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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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起伏(五)

今天的第一更,晚上11点多还会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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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收求订求票票这一点,不单单是臻璇明白,在座的每一个都知道。

即便是一门三进士这样的荣耀,大老爷也才四十出头,以如今的官位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没有站错队,没有惹上事,做个一品大员是不在话下的,可即便是这样,与郑家比,裴家还是不够看。

大老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一直停在了茶盏盖子上:“说回来,我们都是权利斗争里的棋子,我再想求个稳妥,不偏不倚的,还不是把四丫头赔进去了?可怜我那四丫头,就因为摊上我这个爹,竟然受了那样的奇耻大辱。我怕什么?我照样上朝议事,照样要让别人叫我一声大人。只四丫头,这一辈子”说到这里大老爷长长叹了一口气,把茶盏放在桌子上,手却一直按着,没有松开,“我也是因为四丫头出了事,才仔仔细细去弄清楚了这些旧事。没想到啊,我们裴家还是被惦记着的。”

臻璇低垂着眼。

人只有真正遇见了事情,才能体会这一种无力。

臻璇记得那一年,郁惠出嫁前探新妇,她与穆五娘扯破脸的对峙。

那时候臻璇以出身甬州裴家为荣,以为六老太爷的孙女为荣,在普通官宦人家之中。一个甬州裴家的名号可以叫她们比别的小姐高出一头,即便是韩知府的那两位女千金与她们不睦,到底也不能如何。

可真的到了皇权面前,世家、高官。都不过是棋子而已,除了跪地磕头谢恩,还能如何反抗?

这是等级的差异。就好像她们这些做主子的能够处罚丫鬟,一句话定了一个下仆的一辈子一样,她们也不过是皇上的奴才而已。

扯了扯唇角,笑容里有些自嘲。

马老太太说得对,她自己也好,臻琳也好,占了裴家名头千般万般好处。就也要跟着在皇权跟前做棋子、做奴才。

上头会给你一条路,哭着走,爬着走,还是挺着胸膛笑着走,全靠自己而已。

想明白这些。臻璇抬头去看大老爷,开口问道:“大伯父,那这门亲事是夏家揣测上意的结果,还是七殿下的意思?亦或是就是皇上的意思?”

大老爷看着臻璇,眸子一紧,似笑非笑,他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己这个七侄女是个有意思的人。

没有回答,大老爷偏过头和段氏道:“既然知道是夏家大老太太的六十大寿。我们一点不表示也不行,只是两家素来不来往,到时候尽了礼数就行,一片心意嘛。”

段氏笑着颔首,道:“我去郑夫人那儿打听打听老太太的喜好。”

大老爷对段氏的反应很满意,复又看着臻璇。问道:“若是到时候夏家请了旨意,你要如何?”

臻璇站起身,恭恭敬敬回答道:“若有旨意,是我裴家的荣耀。”

“好!”大老爷抚掌,笑容里带了几分欣慰,“你能看明白,就是最好的。”

坐车回庆安堂,李老太太一句话也没有说,下了车之后也只说累了,叫两个丫鬟扶着回去休息了。

臻璇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在这个时候,她想到的不是那位夏二爷,反倒是颜慕安。

还记得那时候颜慕安说过的话,即便是京城里不管颜慕安的婚事,他头上依旧有父母有长辈,很多事轮不到他做主。

这些话放到今日来想,其中无奈更是感同身受。

那个人一出身就是世子,从小到大享尽人间富贵,到最后也要为了世子的这一个身份,去接受永凉王家族的选择。

到了臻璇这里,皇上已经把夏家的钱送到了七皇子手里,现在要给这个他一心想传皇位的儿子的,自然就是大把大把的权利了。

不过皇上身边的皇子不少,几位皇子都有机会,树大招风,皇上在扶持七皇子的过程中,定也会注意平衡,叫其他人也得一些好处。

所以,这一回皇贵妃才代皇后管理后宫,四皇子重新受到器重吗?

所以,作为棋子的是裴家,有权,却不是顶顶有权吗?

到了后半夜,想得迷迷糊糊的,脑袋就越来越不清明了。

臻璇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更天的时候睡着的,只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乏。

梳洗干净之后去李老太太屋里请安,秦嬷嬷把臻璇拦了,笑着道:“小姐,老太太还没起来。”

“还没起?”臻璇怔了一下,李老太太年纪大了睡不久,经常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怎么今天睡得这么迟了?想到这里,臻璇着急问了一声,“是不是老太太身体不爽利?”

“小姐放心吧,不碍事的。”秦嬷嬷安慰道。

臻璇到底不放心,回来之后叫挽琴去打听打听。

没一会儿挽琴就回来了,道:“昨夜里本来是菀娘守夜的,可睡前老太太叫秦嬷嬷进去与她一道休息,让菀娘守着外间。菀娘说悉悉索索的听见老太太和秦嬷嬷在说话,她后来睡着了,也不知道老太太她们说到了什么时辰。”

能叫李老太太这么挂心的,自然是为了臻璇的婚事,眼下又是这么一个状况,也难怪李老太太揪心。

第二天下午,段氏来了一趟,与李老太太说了一会话,却没有叫臻璇进去听。

大约小半个时辰,段氏就回去了。

秦嬷嬷给臻璇带了话,说段氏给郑夫人送过帖子了。她过几日还会来家里一趟,如何应变,等听了再说。

郑夫人这一次来,穿着打扮上比上一回更端庄谨慎一些。笑盈盈朝李老太太问了安,又和季氏互相行了礼,仿若之前一次的尴尬全然不存在一般。

段氏等臻璇行了礼。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七丫头,快坐下。”

臻璇依言坐下,等着长辈们开口。

李老太太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与郑夫人道:“我只是好奇,怎么会突然就想结这一门亲了呢?”

这已经是足够开门见山的问法了,总不能叫人问到底是依了哪一位贵人的意思才上门提亲的吧。

郑夫人是聪明人,听了这话就掩嘴笑了起来。格外温柔地看了臻璇一眼,道:“去年我就见过七小姐一次,真真叫我喜欢呢,那时候就想给她保媒,只是没有好的对象呢。这一次来甬州见我姑母。想着我那侄儿还未娶亲,这才有了这个念头。姑母晓得是尚书大人的孙女,连说两家是有缘分的。”说到这里,郑夫人眼骨子一转,看向了李老太太,“姑母说,若能娶进门,是夏家的福气,定然不会委屈了七小姐。还说我做保媒的不够身份。等下个月再请个体面的上门来。我啊,也是嘴快,上回来了藏不住嘴,就想在姑母面前邀个功,叫她这个生辰喜上添喜,这才冲口而出了。”

这一番话。真真假假,深深浅浅的,明耳人都听明白了。

下个月夏家那位老太太做寿的时候,要请体面的保媒人,这门亲事夏家欣然接受,全听那保媒的意思。

能叫夏家这么表态的,自然是皇上的心思了。

李老太太但笑不语,段氏晓得她是在想事情,便赶紧接了话过去,夸了几句郑夫人的孝心,又问了老太太的喜好,也好准备准备寿礼。

一时气氛也算融洽。

找了个时机,李老太太才开了口:“郑夫人也晓得,我们老太爷去得早,我那儿子也是早逝,我带着媳妇拉扯大了他们两姐弟,日日都是心血。年纪大了能求什么?不就是女孩儿嫁得好,能得夫家看重;男孩儿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郑阁老对老太爷有知遇之恩,若我孙女能配给郑阁老的曾外孙,老太爷也会高兴的。”

李老太太这话一出口,郑夫人笑容一顿,很快就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不是嫁与皇商夏家的嫡子,而是郑阁老的曾外孙,虽然是同一个人,但不同的说法,听起来又叫裴家体面了不少。

即便是作为棋子,李老太太依旧想谋取更大的利益。

郑夫人能明白这一点,便笑着点了头:“您放心,不能亏待了七小姐的。”

李老太太满意了,便又继续问:“不晓得那位爷品性如何?”

郑夫人笑容不减,心里却也跟着无奈起来。

若是在寻常情况下,裴家小姐要结亲,首先要问的就是品性,可等牵扯了那些事,品性只能是顺带的了。就算碰见行为不端的歪瓜裂枣,也要吞下肚子去。

幸亏,自己那位侄儿是个好的,不然这好好一个孩子真就是委屈到家了。

“上一回我就跟老太太提过,侄儿在家中行二,叫颐卿,是长房嫡长孙,管着夏家大小事。”郑夫人开始说了起来。

夏家老祖宗还在,除了三房、四房去了外地做生意,长房、二房都住在甬州,皇家的生意只有长房能接手,其余几房不允许碰,这是几百年的老规矩了。

长房老太太便是郑阁老的幺女,老太爷过世得很早,那一年两人的独子夏大老爷也只是刚过了十岁。

臻璇听到这里去看李老太太,见她眸子一暗,晓得老太太也是在感叹早年守寡同命相连。

夏大老爷如今马上就要到四十岁了,膝下除了嫡长子颐卿之外,还另有一对庶出的子女吼一声,全订吧全订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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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起伏(六)

这是昨天的二更来着。

200章了,给自己鼓掌。

昨天晚上系统把96的书锁了,完全没搞懂是怎么回事,找编辑问了下,应该是系统出了点问题。

一迷茫,更新时间也晚了。

今天19号还会有两更,一更下午一更晚上,具体时间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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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家,庶出的孩子不缺吃穿,却是不分家产的。就算是嫡子,嫡长和嫡次的区别也很大。”郑太太说这些是要安裴家人的心,只是夏家有一些规矩,她一个姻亲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更不敢胡乱说,只能等着将来过门的媳妇慢慢去了解了,“颐卿早几年就从他父亲手里接了家里的事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平日里有了空闲,就看,练练剑,虽说文不一定能金榜题名,武也不能够领兵打仗的,但起码不是个落在钱眼里的市侩商人。”

这几句话是真的说到李老太太的心眼里去了。

不管如何,一定要习字,肚子里有了墨水,懂得了圣人的道理,这为人处事上才能站得正,叫人放心。若是个粗鲁之人,那要如何沟通?秀才遇见了兵,有理可怎么说得清。

再说练剑,强身健体是好事,若是体弱多病的,将来有个万一

李老太太和季氏都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最最怕的就是这个。

郑夫人含着笑。又补充了一句:“颐卿是在我姑母面前养大的。”

夏家这一位郑氏老太太是郑阁老的掌上明珠,才学相当出众,又曾带过怀安王爷,教养出来的孩子应该可以叫人放心。

只是

李老太太还另有疑惑。问郑夫人道:“既然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这个年纪了还没有娶亲?”

郑夫人知道这个问题是躲避不掉的,要说起来。二十三岁的年纪,很多人的儿子都能跑了,偏偏夏二爷就是没有娶过亲。

“前些年,大约是颐卿十六七岁的时候,姑母似乎是相看过一位的,还没请媒人上门,老祖宗爷就没了。颐卿说起来只要守五个月。可他敬重长辈,守足了三年的。”郑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赔笑着说了下面的,“后来老祖宗病了,相士一算。让颐卿抬了个冲喜的妾,姓杜。杜姨娘成天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伺候了快两年了,老祖宗身体好了,杜姨娘却病倒了。听大夫说,强弩之末,现在就是药罐子一样的养着,看在照顾了老祖宗的份上,能养几天是几天了。”

郑夫人说完。李老太太的眉头果然是皱了一皱,只是这些都是事实,瞒不过去的。

臻璇也有些愕然,以夏二爷的年纪,就算没有嫡妻,家中有几个妾室通房都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妾的身份这么尴尬,是冲喜进的门,照顾好了老祖宗,自己却要不行了。

李老太太端着茶喝了一口。

这不是她替孙女挑夫婿,她们裴家如今就是打听打听,能争取的争取一些,别想挑三拣四的。别说夏二爷有一房冲喜的妾,即便是死过一个嫡妻留下了一个嫡子,都要咬牙认了。

强打起精神,李老太太问道:“可有子嗣?”

郑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夏家不许庶子生在嫡子前头,嫡妻没有进门,妾室都不许生。”

李老太太又问了几句,实在是乏了,先去休息了。

郑夫人也没有久坐,提出了告辞,段氏送郑夫人走了。

臻璇回房看了一会书,秦嬷嬷来寻她,说是李老太太叫她亲自去一趟庆荣堂,把自己的意思转述给马老太太。

臻璇应下了,带了桃绫一块去了庆荣堂。

到底是没有公开的事情,马老太太知道了臻璇的来意,就把凑在她屋里的臻琪和臻环都请了出去,独独留下臻璇。

“大伯祖母,祖母的意思是,真要嫁去夏家,也不能失了裴家女的身份。到时候要叫夏家请了贵人的旨意,是配给郑阁老的曾外孙,而不仅仅是夏家的长房长孙。”臻璇说完,抬头看着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微微扬着唇角,自己这个六弟妹,脾气一点都没变,能不吃的亏绝对不吃。

请旨意是夏家的本事,要是真的请到了,对裴家来说,也是极有颜面的事情,马老太太乐见其成。

“七丫头。”马老太太笑着叫臻璇在自己身边坐下,道,“这些事竟然叫你自己来说,你祖母也真是!”

臻璇淡淡笑了,要是可以,她也愿意做个提起婚事就害羞地跑进碧纱橱的女子,就跟臻琪一样,可是她不能那样,把那些扭捏放下,只要落落大方,也不至于落多少口舌。

马老太太没留臻璇太久叫让她回去了。

出了马老太太的院子,臻璇见到了臻环。

臻环就站在游廊之中,似乎是在等她,见她出来,隔得老远就行了礼:“七姐姐。”

“十妹妹。”臻璇走过去,还了礼。

“听说有商贾之家向七姐姐提亲?”臻环开门见山,直视着臻璇的眼睛,道,“七姐姐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臻环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显是压着怒气的,臻璇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又触到了臻环。

“七姐姐想如何是你的事情,只是不要推到我头上来,我虽然是庶出的女儿,也知道自己姓裴,是裴侍郎的女儿。既然人家开口求得就是七姐姐,七姐姐不愿意,也别连累自家姐妹。”臻环噼里啪啦说完。也不等臻璇说话,转身就走。

看着臻环的背影,臻璇才恍然大悟,臻环大约是知道了夏家的事情。以为自己不肯嫁,偷偷和马老太太商量是为了拿庶妹去顶替。

臻璇无奈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实在不愿意费心思去跟臻环解释。臻环信也好不信也好,等真的到了那时候,也就知道答案了,没有必要现在追着去说些什么,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臻璇抬步想走,却见辰哥儿和圆姐儿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她冲他们笑了笑。就回了庆安堂。

翌日是个雨天,马上就要入夏了,雨水格外多些,从上午淅淅沥沥下到了中午,刚吃过午饭就变成了雷雨。

秦嬷嬷抬头看着天空。有些担心:“这样的天气,十一爷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好不好走。”

“放心吧。”臻璇安慰了一句,“天天和那么多兄弟一块去学堂,来回都是一道的,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最好。”

秦嬷嬷双手合十,刚念了一句,就见杏绫飞奔着进来,气都没有顺,道:“几位爷回府了。不知道怎么的,十一爷嘴角有伤,辰哥儿的衣服也是乱的,鼻子还流了血。”

臻璇愕然。

李老太太和季氏也是吓了一跳,问道:“说仔细些,怎么回事?”

杏绫跺了跺脚。勉强叫自己平静一些,把来龙去脉都说了。

杏绫是去庆荣堂找花霁的,正说着话呢,突然人就全回来了,辰哥儿和臻衡被拥在最中间,脸上都有伤,吓得庆荣堂的丫鬟叫的叫,问的问。

杏绫回来的时候,那儿已经请了大夫了,听说是在学堂里和人打了架,这才挂了彩的。

辰哥儿脾气急些,和人打架有这个可能,可要说臻衡会和别人起冲突,大家都不信。

“看清楚了,弟弟就嘴角有伤,别的地方可还好?自己走的路?”臻璇急急问了几句。

杏绫赶紧点头:“是,走得四平八稳和平日里一样,就衣服皱了些,嘴角伤了,别的瞧得都是好的。”

臻璇松了一口气,李老太太赶紧叫季氏和臻璇去庆荣堂里看一看,有什么事赶紧叫人来回话。

季氏坐在青帷马车上,念了几句佛号。

臻璇宽慰道:“杏绫也说了,只伤了嘴,不碍事的。娘放心吧。”

季氏用力点了点头。

庆荣堂里这会儿已经不乱了,见季氏和臻璇来了,赶紧引路进去。

马老太太板着脸端坐在正中,辰哥儿鼻子止了血,低头垂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臻衡坐在一旁,面上有些紧张。段氏、曹氏以及孙氏都坐着。

行礼的时候,孙氏略带抱歉地冲臻璇笑了笑,没有说话,等着老太太开口。

马老太太瞪了辰哥儿一眼,看着季氏道:“叫你们担心跑一趟了,臻衡伤了嘴,大夫说养一养就没事了。具体怎么出的事,我也还没搞清楚呢,让臻径说说吧。”

臻径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他和臻衡、辰哥儿在一个学堂:“我到的时候,辰哥儿已经和人打起来了,对面也是一个人,十一弟着急赶紧上去拉,就一不小心被打到了。为什么会打起来,我不是很清楚,辰哥儿回来的时候也不肯跟我们说,我只认得打架的那个姓夏。”

“姓夏?”段氏惊呼一声,“哪个夏家?”

臻径道:“行商的,玲珑阁就是他们家的。”

段氏深吸了一口气,季氏和臻璇也是面面相窥,和辰哥儿动手的竟然是这个夏家,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马老太太一拍桌子,喝道:“辰哥儿,怎么打起来的?”

辰哥儿撇了撇嘴,看了看臻璇,又看着马老太太,道:“他们家瘌蛤蟆想吃天鹅肉,商贾之家凭什么求娶七姑,七姑明明不肯的,还害的七姑和十姑吵架。”

臻璇听得目瞪口呆,辰哥儿是因为这个缘由去和人打架了?

季氏也是满面诧异,问臻璇道:“璇儿你和十丫头吵嘴了?”

段氏直摇头,吩咐道:“去叫十丫头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一章 起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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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估计会比较晚了,大家可以明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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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臻环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辰哥儿嘟着嘴,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他这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姑姑出头,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与人争斗,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祖母也好曾祖母也好会这么生气,连七姑都不领自己的情。

辰哥儿觉得委屈,孙氏心里也不好受。

这些日子家里的一些变化她都知道,自从段氏带着臻琳几个从京城回来,家中就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段氏茹素了,脾气比起以前更是温和多了,但却让孙氏感到忐忑,一心一意伺候着。

孙氏不敢犯错,却没料到自己的儿子会闹出事来。臻璇的亲事,上头有那么多长辈,她一个做嫂子的根本插不上插嘴,好好坏坏的,能帮的帮一帮,不能帮的就看着。况且又有大老爷过问,自然是有权利斗争在里头的,岂是一个门户就能说明白的。

孙氏自己懂,却没料到辰哥儿没懂。

臻璇在季氏问她话的时候摇了摇头,臻环不过是抱怨了一通,要说吵嘴还真没吵起来。

辰哥儿的心情她能够理解。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亡羊补牢,不晓得成还是不成的。

臻环是沉着脸进来的,她显然已经知道了辰哥儿与人打架。只是不知道怎么就又连累上了自己了。

规规矩矩行了礼,等马老太太把辰哥儿的话转述了一遍之后,臻环愕然了。

“我”臻环看看臻璇又看看辰哥儿。“我是和七姐姐说了那件事了,却没想到辰哥儿会听见,还会和人打起来。”话一出口,臻环干脆心一横,把心思全部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夏家本就是商贾之家,我看不上不行吗?我不管七姐姐嫁不嫁她。反正不好的事情别推到我头上来。”

“胡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马老太太气急,喝了一声。

臻环往后缩了缩身子,却是不肯退让。

臻璇无奈叹了一口气,本以为后续的发展会一样样说明情况,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和臻环说什么。可现在看来,不能不说。

站起身来,臻璇看着臻环的眼睛,心里除了无力还是无力:“你看不上,我就该乐意了吗?你以为我们姓裴,我们显赫,可在那些贵人眼里,我们算什么?你看看四姐姐,抱着青灯过一辈子是她的本意吗?对。程家下作,用了那样的方法退婚,害了四姐姐一辈子,可你想过没有,光靠程家能有这样的结果?程家也不过就是一枚棋子,骑虎难下的时候。别人叫他做什么他也只能做什么了。他靠上了六皇子和张家?那么疯狂的做法,张家自己就不难堪?谁逼着张家了?你当别的那几位都在喝茶看戏了?京城里的水赃着呢,谁知道最后是谁算计了谁,只可怜四姐姐。”

臻璇说着说着眼泪珠子就下来了,这个家里明白人多,糊涂人也不少。

臻琳被退婚,程家是可恶,但更背后的是那些贵人的动作,那么多位皇子,随便一个心思,彼此倾轧,把程家推倒风口浪尖,毁了一个侍郎家的嫡女,也不算什么大事。

大老爷知道,马老太太知道,段氏也知道,可又能如何?除了咽下苦果之外,难道去拼个头破血流吗?

到了臻璇身上,婚事不过也是贵人们的游戏罢了,便是叫你过去守一辈子的活寡又怎么样了?

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臻璇继续道:“能嫁个门当户对的难道我不高兴?我知道这门亲事不好,可你说啊,我要怎么办?你以为夏家是商贾,可夏家那位老太太不是吃素的!真一张旨意下来了,我是自裁还是逃婚啊?这是要裴家给我陪葬呐?十妹妹,你七姐姐我没那么狠心,但也没那么无所谓。我能做的,就是在贵人们给我铺的路上头好好地走,夏家也好冬家也罢,做好一个当家的主母,太太平平过自己的日子,活到八十岁去,我也就这么点抱负了。”

这番话出口,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这些心思压在心里,不是没有委屈过没有不满过,只是又能如何?终究是被人摆在案板上的鱼肉。

难道在旨意下来之前随便找个人婚配了?可又谁知这样婚配来的日子会是舒坦日子?

臻璇不是一个人,谁都不管不顾了她还有臻衡,臻衡要科考出仕的,为了她曾经想方设法不嫁去夏家一事恼了皇上和七皇子,他们五房也到头了。

臻璇的笑容很涩,有一些看不清臻环的表情了,她用力眨眨眼,却被季氏一把抱在了怀里。

季氏一面落泪一面掏出帕子给臻璇擦脸:“我的璇儿,娘只求你平平安安的,想开一些才好。”

臻璇握着季氏的手,重重点点头:“我省的,既来之、则安之。我心里能过得去的。”

臻环低垂着头,完全没有人告诉过她夏家背后的那一些事,她也没想过其中联系,只是以为会被臻璇拖下水而格外着急。

等她知道自己其实是误会了的时候,她惴惴不安,张了张口,说不出替自己辩白的话来。

马老太太心里也不好受,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好,摆摆手,道:“都下去吧,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该闭嘴,脑子都放清楚一些。婉芸啊。你回去给辰哥儿好好说说,这个年纪也不小了,该拎得清一些,明天去学堂。该赔礼就赔礼。”

孙氏应了,牵了辰哥儿的手出去,辰哥儿还没完全悟过来。整个人还在震惊当中。

曹氏告了罪下去了。

段氏叫锦虹打了水进来给季氏和臻璇净面,唏嘘道:“十四弟妹,也不知道是四丫头命苦还是七丫头命苦。”

季氏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笑容:“都是好孩子啊。”

锦虹端了水进来,臻衡接过去,亲自捧着水盆让季氏和臻璇净面。

臻璇看臻衡嘴角裂了口子,上了药水了。问道:“痛不痛?”

臻衡咧嘴想笑说不痛,可一扯动整张脸都抽了一下,只好强忍着,道:“明天就不痛了。”

臻璇点点头:“恩,会好的。”

和夏家结亲的事之前臻衡之前并不知道。在听辰哥儿说的时候也是惊讶不已,等臻璇那一番话之后,才晓得其中弯弯道道的。

等回了庆安堂,叫李老太太看过臻衡确定无恙之后,臻衡陪着臻璇回房。

这里没有外人了,臻衡说话也方便些,他一把拉住臻璇的袖口,问道:“姐姐,那个人是不是那年元宵我们遇见的那一个?”

臻璇一怔。被臻衡提起,她才想起那一茬。臻衡那儿应该还有夏二爷的玉佩。

“是。”臻璇应道,低下头看着臻衡,沉声道,“玉佩收好,不能叫任何人发现。”

臻衡郑重应了。目光却有几分闪烁,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臻璇追问了一句。

臻衡涨红了脸,道:“姐姐,要真的是那个人的话,我看着倒也没那么不好,还,还挺好的。”

臻衡说得吞吞吐吐的,反倒是把臻璇说笑了。

臻衡这是在宽慰她,可做弟弟的说这些又觉得不好意思,这才这般迟疑。

臻璇眼底带笑:“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既然我不能选,那就努力把它变成蜜糖吧。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别人都说我们五房比其他四房过得不如,我们自己不是觉得挺好的嘛!”

臻衡看着臻璇,看她应该不是装出来的,这才放心地笑着点头,只是一动又扯到了伤口,痛得拿手捂住,叫臻璇又好笑又心疼。

第二日,臻衡想叫着辰哥儿一起去找夏家的那一位学子,只是学堂里寻了一圈没见到人,却听见了些风言风语。

因为辰哥儿昨天那一闹,很多人都晓得夏家要求娶裴家女了。

私底下的商议是一回事,被人知道当戏看又是另一回事。

郑夫人来的时候虽然面上还带着笑容,可仔细看其中还有几分疲惫:“我为什么事来的,老太太也应该知道。”

李老太太看了一眼陪坐在一旁的段氏,见她面上有些愧色,暗暗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们家的小子不懂事。”

“小孩子嘛,难免淘气些。”郑夫人接过话去顺着说,“只是这事现在也不好拖着了,本来姑母是想在寿诞那一日求贵人旨意的,现在只好改一改,已经去求了。到底这事也定下来的好。”

李老太太应了,只等看到旨意再定具体的事。

六月十二,圣旨到了裴家。

收到传报,一家人都在祠堂外跪下。

臻璇附身跪在地上,听着内侍的声音,明明是六月里却觉得脊背冰冷。

李老太太的要求,夏家都求来了,在说明夫家身份的时候,特地加上了郑阁老的曾孙,还加了保重顺贤郡夫人之孙,另给了臻璇乡君的封号。

这就是皇家,这就是权力,打一棍子给个糖。

大老爷听到那个郡夫人的名号的时候,浑身一颤。郑老太太原本只是保重顺贤夫人,这个“郡”字是新加上去的。

这等于是给了已故的夏家大老太爷一个郡王的身份。

皇商之家岂有这样的好事?以郑老太太的聪明和经验,自然知道现在、将来都应该做什么了。

想到这里,大老爷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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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起伏(八)

今天的第206章中在这块方印上,叫多少人挣破了脑袋,又牵连了多少无辜的人。

臻琳也好,她自己也好,都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乡君。”内侍换了一声。

臻璇还在看着圣旨,等内侍又唤了一声,她才悟过来是在叫自己,抱歉地冲那内侍笑了笑:“我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内侍了然地笑了起来:“慢慢就习惯了。皇上还另有口谕,乡君待嫁,要准备的东西多,乡君就专心赶一赶吧,旁的事都不用记挂了。”

臻璇一怔,还没明白过来。

大老爷已经上前几步,笑着与那内侍道:“劳公公您跑一趟了,一会到我的书房坐一坐,吃了茶再走。”

内侍忙摆摆手:“裴侍郎客气了。今天这是体面事,换做平时杂家定要讨一杯酒喝的,只是还有事在身上。不好耽搁。裴侍郎见谅,咱们回京之后一定喝一杯。”

大老爷见此也就不再劝了,亲自送了内侍出门,在路上时细细打探了一番。

裴家上下所有的圣旨都要供在祠堂里。只是臻璇是女儿家,进不得祠堂,只好交由臻衡送进去放好。等出嫁时再带走。

季氏握着臻璇的手,只觉得那双手是冰冷冰冷的,赶忙问道:“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臻璇摇了摇头,正要再说什么,见到臻玟拉着臻珧过来,便住了口。

臻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脆生生道:“本是自家姐妹。突然就成了乡君了,以后都不知道见面了这礼要怎么行了。”

臻玟在一旁猛点头。

“以前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无论是什么身份,总归是七娘。”臻璇道。

臻珧还要再说,马老太太已经倦了。叫段氏、曹氏扶她回去,臻珧见此,也去扶姜老太太回庆德堂。

臻璇随着李老太太回去。

等坐下之后,李老太太才缓缓开口:“是福是祸都是这条路了,你安心等着,不要多想。”

臻璇应了。

是福是祸,都要跟着七皇子了。

夏家选择了七皇子,若将来不是七皇子荣登大宝,夏家没有好果子吃。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大老爷一直中立,却也在被逼着一点点往七皇子靠近,尤其是臻琳的事,彻底把裴家放到了六皇子和张皇后的对立面。

如今裴家又要嫁一个小姐去夏家,是在叫大老爷自己拎清楚一些。

晚饭之前,段氏来了一趟。带来了几个消息。

夏家郑老太太的封号这一回多加了一个“郡”字,这不能不叫大老爷上心了,皇商之家得了这样的封号,借的虽然是给郑老太太贺寿的名义,可背后的意思却是另一样的。

臻璇还记得之前听说的那些事,夏家深得信赖,可经手的生意都是布匹精锻、首饰胭脂。盐也好冰也好,甚至是兵器,全是不沾的。只在这一回被命收了棉花做军需。

不离开皇商的位子,小心翼翼做事,长久发展之道便是如此。

可现在得了“郡”字,即便不是世袭的,也是在告诉夏家在七皇子登基之后要避避嫌了。

帝王之术便是如此吗?

另一样事,今年接到圣旨的不仅仅夏家和裴家,还有另外几家,都是指婚。

若单说官职人名,一时之间都对不上号,段氏只是说,有指给三皇子、四皇子一脉的。

臻璇恍然大悟,这就是平衡了。

内侍说的话,段氏又重新提了提,是叫臻璇安心在家中待着,即便是郑老太太的寿宴也不必担心,裴家会备好礼送过去,其余就不用管了。

翌日,郑夫人便笑着送来了夏二爷的八字,又带了臻璇的回去,说是先合起来,若合上了寿宴上郑老太太好亲自谢了圣上恩典,等过些天空下来,再上门商议过定的事。

臻璇这一回没有露面,在屋里绣着花样,听挽琴回了这些话,笑了一声:“婚都赐了,怎么可能合不上八字,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桃绫在一边分线,听了这话,笑容里也有些无奈:“小姐,起码夏二爷我们是见过的,总比没见过的不知道是歪瓜裂枣的强些。”

知道桃绫是关心自己,可臻璇就是忍不住想拿她打趣,横了一眼过去,道:“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不歪瓜裂枣了。”

“不是高高的,长得挺”桃绫顺口答了,说到这里突然察觉到不对,又瞥见挽琴捂嘴在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红着脸道,“小姐这是寻奴婢开心呢,反正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只要不缺胳膊少腿的,就不算歪瓜裂枣了。”

桃绫噼噼说完,站起身就跑出去了。

臻璇抱着绣棚笑得开心,等笑够了,才接过挽琴送到跟前的茶盏润了润嗓子:“桃绫真是。”

挽琴笑着没说话。

六月十六日,郑老太太六十大寿,夏家外院内院摆了一百多席,人手全由内务府来的。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皇上、皇后与怀安王爷和王妃亲自来了,与郑老太太吃了一杯酒之后,等郑老太太谢过皇上赐婚之后,皇上便先走了。留下几位皇子给郑老太太热闹热闹。

六月二十日,过小定的日子。

除了郑夫人上门,来的还有怀安王世子妃。

夏家送上戒指、镯子、耳环各一对。颈圈一个,都是纯金的。专做皇家首饰生意的夏家拿出手的东西,无论是样式还是做工都是顶顶好的。

另有大八件的点心,装在雕花的木盒子里,很多模样都没有见过,似乎是宫里的花样。

郑夫人说了夏家的意思,尽量要早些进门。因为老祖宗今年都八十多了,身体虽然还硬朗,到底抵不过年纪在那儿,无论如何都要让她老人家喝上这杯曾孙媳妇的茶。

李老太太应了几声,让夏家老祖宗安心是一样。关键是皇上那儿也想早早定了。

臻璇前头,臻琳不说,臻琪和臻琼的婚期都没定。

臻琼还好说些,臻琪那边,傅四爷还在北疆没回来呢,便是要成亲,也要等人回来不是。

六月二十七日,是皇上离开甬州继续南下的日子,二十三日夜里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北狄那位大将军旧伤复发。死在了战场上。

北狄内乱,最后由鄋瞒部平定,首领侨如想求议和,只是有一个要求,以傅家女和亲,并立誓只要娶到傅家女。北狄向朝廷称臣,年年献贡,五十年不进犯。

皇上捏着战报沉默了很久。

这场战事打得太久了,三年了,比他一开始设想得久了很多,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打得北狄人节节败退,最后以大将军的死引发了内乱。

是时候结束战争了。

一个和亲女,换来北狄称臣和献贡,十分合算的买卖。

只是北疆战事倚靠傅家人,打了那么多年,送上他们家的女儿去和亲,到底是要寒了军士们的心的。况且对方点名要傅家女,又与傅家男儿那么多仇怨,这个女孩儿和亲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这个念头只在皇上脑海中闪了一闪,和亲的女子过得好不好不是他要考量的,他看重的还是前一点,那么多兵士会怎么想,军心是第一位的。

把战报放在一旁,皇上要再好好想一想。

留中不发。

皇上找了傅老将军下棋,黑白交错之中,提了一提:“远山,朕不是逼你。你只有一个孙女,朕很清楚,若是舍不得,从族中过继一个吧。”

傅老将军只下棋,什么话都没有说。

傅老将军回府后的第二天,这件事满城皆知,只因傅凌遥一匹骏马拿着傅老将军的玉佩,在前日关城门之后让守城士兵开了城门,一人独自去别庄求见皇上和皇后。

第二日封赏到了傅家,封傅凌遥为郡主,和亲。

在全城百姓的不解和惊讶之中,傅凌遥平静接旨,笑容无恙。

傅三太太来的时候,脸上全是疲惫,强撑着与曹氏说了安排。

既然是议和了,那不久之后就会班师回朝,本来是该热热闹闹办喜事的时候,只因为傅凌遥要和亲,傅家想等到先把傅凌遥送过去。

曹氏明白傅家人的心情,应下了。

傅三太太留下了一封信,是傅凌遥给臻琪的。

臻琪捏着信纸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终究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臻璇去看她,看到那信上洒脱的字迹,亦是忍不住落泪。

那一年初见时的豪爽和笑声仿若还在耳边,不过这些时日,就要各个天涯。这一去北疆,只怕是今生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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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备嫁(一)

今天的第一更。

一会要先赶双开的网游文,二更要等明天凌晨了,如果96没有睡着的话

二更大家明天起床看吧,以96的速度,能放出来的时候也是3点多了。

感谢sunflower889的红包,感谢书友101024090141620的粉红票,感谢zcy0812书友的粉红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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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凌遥的信上并没有写很多东西,总共不过就是一张信纸,寥寥数行。

傅凌遥说,她是自愿的,不管家里人怎么想,她听说了之后就不管不顾去了行宫。

很多年之后,她们才知道了傅凌遥跪在皇上、皇后面前说的话,决绝,带着绝不低头的傲气。

她说:“我是女子,不能向我的父兄一样上阵杀敌,却也姓傅,我不能丢了我们傅家的脸,丢朝廷的脸。战,由我傅家人;和,也由我傅家人。”

这句话张扬而大胆,却没叫皇上、皇后有一丝一毫的反感和忌讳,皇后甚至是把傅凌遥抱在怀里垂泪。

臻璇把信笺放下,拉了臻琪的手,柔声道:“五姐姐还记得那时候你说过的话吗,能配得上凌遥姐姐的应当是黑鹰一样的男子,就像那年她剪断的那只鹞子一样。也许,只有大草原上的纵情策马能叫她无拘无束,北狄人从小在草原长大。也许会和黑鹰一样。”

这些话,不知道是安慰自己的还是安慰臻琪的,等说出了口了,仿若真的会是那样似的。整个人打心底里就愿意去相信了。

即便是个美好的愿望也好。

休战和亲的诏书发往了各地,等大军回朝、送傅凌遥去北狄,来来回回的少说也要将近九个月。

臻璇的婚事不能拖上很久。郑夫人与李老太太郑重商量了之后,选了秋天里的一个吉日,定在了九月十七日。

算一算,也只给了三个月而已。

时间紧,很多事情就不能按原来设想的来了。

家具之类的大件全由夏家准备,裴家备好首饰头面、锦缎布匹、日常用具。

皇上御赐了一对玉如意、一只西洋钟、压箱的白银千两,又定做了一身冠服。珠翠三翟冠,丹矾红的大衫,深青纻丝金绣孔雀褙子,金绣练鹊文霞帔,针脚细密精致。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惊叹一句。

全甬州最好的首饰头面就是玲珑阁出来的,可备嫁妆去夫家的铺子备,到底有些别扭。再说时间短,另要打造也不容易。

族中每一年备下的金器数量不算多,尤其是在比照了夏家的聘礼之后,更是显得单薄了很多。

李老太太拿着嫁妆单子,略略皱了皱眉头:“哎,到头来,我们还要担心姑爷的聘礼太重。照这数量,长房原本给四丫头也就备了八十抬,我们不用越过他们去,但怎么说也要给璇儿装出六十抬来。”

季氏看着账册,一页一页翻着:“库房里还有一些老太爷在时留下来的东西,一会儿媳妇带人去挑一挑。时间太短。便是我们有银子去打造,也不容易。”

“谁说不是。”李老太太念了一句,看着坐在一边赶着女红的臻璇,道,“璇儿你别担心。”

臻璇闻言抬起头来,笑着应了一声。

虽是六十抬,可放起来也有讲究,不一定真的装得满满当当的。这些嫁妆是她的颜面,可有御赐的那些放在最前头,也算是体面了。

屋子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门外的菀娘笑盈盈问了安,挑了帘子进来,道:“老太太,四小姐来了。”

一听是臻琳来了,臻璇微微一怔。

自从跟着刘氏念经,臻琳无事很少在各房走动。

臻琳进来问了安,一眼瞟见了季氏手中的账册,她垂下眼,福身道:“我来是为了七妹妹嫁妆的事。我之前那些嫁妆,都是崭新崭新的,留在京城里闲置了。我想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叫何姨娘送回来,七妹妹瞧着挑一些。”

臻璇看了季氏一眼,又看着臻琳,拉了她到身边坐下,小声道:“四姐姐这是什么话,上一回在京城里,已经留出一些给我添妆了,怎么能再拿你的。”

臻琳笑着摇摇头,道:“我是用不上那些了。只要你别嫌弃东西晦气就行了。”

以两姐妹的关系,话说到这里若还不答应,倒真像是嫌弃臻琳了一般,臻璇只好道:“也要先问过大伯母才好。”

臻琳握着臻璇的手,道:“母亲那里,我会去说的。”

等送了臻琳出去,李老太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好的孩子,可惜了呀”

见臻璇闷闷的,李老太太又道:“既然是你姐姐给你添妆,你就收好,别的不用多想。”

臻璇忙应了。

除了细软,李老太太拨了自己的两个陪嫁庄子,马老太太又叫段氏送了一张地契过来,倒是叫臻璇都摸不着头脑了。

段氏说了会叫何姨娘把东西送回来,至于这张地契,只是马老太太为了安心而已。

李老太太面无表情地收下了。

安心,安什么心,自然是为了臻瑛的事,在臻璇出嫁的时候做些补偿罢了。

去绍州送信的家丁满脸喜气地回来,还带来了季家的一位管家。

管家跪下就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笑着道:“奴才也是来给老太太、姑太太和表小姐报喜的,我们奶刚刚诊出了小三个月的身孕,大爷乐坏了,说等那胎坐稳一些再来给老太太磕头。”

一听这话。连李老太太都乐了:“哟,均哥儿媳妇有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叫均哥儿可稳一些,不用急着来,磕头什么时候不行。到时候抱着孩子带着媳妇一块来。”

季氏又细细问了均奶的情况,季家男丁单薄,季氏怎么能不牵挂。

郁均这个媳妇是在臻璇去京城的时候娶的。这才没吃上喜宴,也不晓得表嫂的模样,只听说是金氏娘家的一个小姐,念过一些书,却对生意上的事格外喜欢些,又是个伶俐性子,很得金氏喜欢。等九月里的时候。这胎正好是坐稳了,可到底是出远门,也不能叫她挺着肚子来。

管家送了季老爷给臻璇的添妆礼,别的都不去说,郁惠把山庄的地契给还了回来。

见臻璇看着地契。管家笑着道:“大姑奶奶说了,表姑爷家的庄子和这个庄子是相连的,就选了这个庄子给表小姐。”

听了这话突然就想到了那年给郁惠送嫁,郁惠万语千言化作了一句“谢谢”,如今到底是又把庄子送了回来。

臻璇暗暗唏嘘,那时候可没有想过与之相邻的夏家会成为自己的夫家。抬起头与那管家道:“替我谢谢惠表姐。”

京城里何姨娘接了信,办事迅速,托了镖局押着,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到了甬州。

段氏不愿意去看那些她费尽了心血为臻琳准备的东西。叫李姨娘开箱,除了给臻璇的,也等量给了臻琪和臻琼,又留了臻珧、臻玟的份,挑出了四五样贵重的给了圆姐儿,剩下的全归了臻环。

臻环看着李姨娘递给她的清单。整个人都失了神了,连李姨娘冷嘲热讽的话都像没听见一样。

臻环晓得这好处是因为臻璇才落到了她的手上,又想着上一回是因为自己的那些话才会叫辰哥儿在学堂里和夏家人大打出手,即便是后来不冷不热地给臻璇赔了礼,可看着那些清单,心里总归是觉得不舒服。干脆落下了脸皮,选了几匹色彩鲜艳的锦缎给臻璇送了去。

臻璇看着那些锦缎哭笑不得,知道要是真给退回去,臻环大约要给气炸了的,不过就是几匹布的事情,收下也就收下了。若不是颜色太过鲜亮,直接就要给臻衡做一身新衣服了。

陈姨娘也见到了那份清单,叫丫鬟去给段氏磕了一个头,自己还是没出她那屋子半步。

九月初二,臻璇头一回见到了夏家人。

郑夫人领着上一回给臻璇量身的葛婆子,边上还跟着一位没见过的老嬷嬷一块来的。

郑夫人行了礼,与李老太太和季氏道:“这是廖妈妈,是我姑母身边的老妈妈了,这一回是特地过来看看,若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她也好回去办了。”

廖妈妈问了安,接过了见面礼,笑着道:“小姐的嫁衣做得了,奴婢就瞧瞧,要有不合身的也能快些改了。”说罢,便叫葛婆子把嫁衣呈了上来。

桃绫接过,伺候着臻璇回房,一件件换上。

正红色的绢衫,外头套上绣花红袍,上头繁复的花纹一针一线紧密,虽是赶制的,却丝毫没有粗糙的感觉。凤穿牡丹用了大量的金线一点点盘出来,一眼看着就觉得贵气。

桃绫和挽琴帮臻璇穿好了,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笑着道:“好看,等把头发梳好,再带上凤冠,可了不得了。”

臻璇睨了桃绫一眼,笑道:“瞧你这张嘴。去请郑夫人和廖妈妈进来看。”

郑夫人一进来就觉得眼前一亮,上上下下一打量,与廖妈妈道:“我瞧着不错。”

“是可以。”廖妈妈上前,与臻璇告了罪,帮臻璇比划起大小来,“袖口偏大些,腋下又有些小了,虽然新娘子不用动手,但腋下宽松些总归舒服点。小姐,奴婢等会叫葛婆子再拿回去改改吧。”

季氏由杏绫扶着进来,闻言笑着道:“妈妈这般细心,不愧是郑老太太身边的老妈妈,劳您费心了。”

“夫人客气。”廖妈妈垂手回道。

季氏又仔仔细细帮臻璇看了廖妈妈说的那两处,点了点头:“确实如妈妈说的,袖口大了,腋下小了。”

“改这么两处也不麻烦,明日就能送来。”廖妈妈应道。

季氏放心了,让臻璇换下来给葛婆子带回去,明日再送。

廖妈妈又看了看臻璇绣的盖头的进度,见大体上都完成了,夸了几句绣功,便和郑夫人一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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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备嫁(二)

这是昨天的第二更,写完都已经这个点了,累啊

感谢书友纤纤仙的香囊和评价票,感谢书友家妮的粉红票,鞠躬感觉。

书友们的支持是96写到这个点的动力啊第二天,葛婆子又来了,送上了改好的嫁衣,等臻璇换上再试了试大小确定合身之后,才笑着回去了。

庆安堂里准备着臻璇的婚事,周氏每天都要来一趟,商议着大喜那日的安排。

周氏要多留臻琼一段日子,既然臻琪的婚期要往后压,她便也把臻琼出阁的日子往后拖着,让臻璇先嫁出去。

这两日商量的是要备的酒菜,要请的客人,周氏做事仔细,宁可多费一些心思,也不能在当天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庆荣堂里这会儿最挂心的是马上要回到甬州的臻律。

大军在上个月就已经回朝了,傅家几位爷都要回来,臻律定是跟他们一起的,算算日子,也就是这几天了。

臻律到家那日是初五,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就被曹氏拦了,在院子里抱着先哭了一通。

马老太太晓得曹氏脾气,也没说她没了规矩,只叫臻琪去劝了。

臻璇如今轻易不出庆安堂,听说臻律到家,也只能让桃绫过去看看。

桃绫回来,笑着道:“六爷瞧着比从前壮实了不少,奴婢看他换了从前在家里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有些小了,回头啊肯定都要重新做。”

臻璇转转眼睛,倒是没想到,臻律的头一个变化竟然是这个。突然就想到那时臻琪说的怕上轿时臻律背不动她。这回定是不用担心了。

“六爷在大老太太屋里说乐子呢,奴婢也是听锦虹姐姐说的,一切都好。小姐放宽心些。”

臻璇点了头,继续绣盖头。

桃绫替臻璇倒了一杯茶,站在臻璇身后,几次开口都又止了。

还是臻璇先察觉到了桃绫的犹豫,轻声问:“还有什么事?”

桃绫咬咬牙,压着声,道:“傅四爷这回是求了圣上旨意回来的。要亲自送郡主去北狄,皇上已经答应了,初九那日就出发。”

臻璇垂下眼帘,没有应声。

翌日,傅三太太就带着傅四爷过来请安。

提起这事的时候。傅三太太直摇头:“我也不能说他什么,到底是兄妹情深,拦也拦不住的。孩子一个个都大了,都是倔脾气。凌遥是,一声不吭地就偷了玉佩去了行宫,老四也是,都没跟我们商量就去求了圣旨。”

马老太太劝了几句:“三太太也说了,都是刚刚长大的孩子,一门心思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臻律不就是那样,说去就要去。”

傅三太太抿了抿唇,面上带了几分尴尬和不安,道:“北狄人最恨的就是我们傅家,从老将军开始,我们杀的北狄人数都数不过来。光这一次。老四一箭射得那大将军重伤,到最后伤重身亡才有了北狄的内乱。他们恨着我们呢!”

曹氏脸上笑容一僵,抬眼去看傅三太太,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

马老太太却仿若没有察觉到一般,喝着茶,道:“打仗嘛,总归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

等送走了傅三太太,马老太太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曹氏,宽解了一句:“事到如今你能如何?战时,把心吊在嗓子里的日子你都过过来了,这会儿就撑不住了吗?”

曹氏眨了眨眼睛,把泪水逼回去,站起来福身道:“老太太,媳妇省的。”

马老太太一把抓住曹氏的手,很久很久都没有松开:“若有万一,这都是命。”

战时且没有退婚,怎么可能在停战之后仅仅因为傅四爷此行的危机重重就打了退堂鼓?传出去,裴家还怎么抬头做人。

这些事,臻璇不知道。

她只听说傅四爷和臻琪在一块说了一会话,等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红着眼眶一副哭过的模样。

那一日说起战事时眼中闪着炙热火焰的少年,亦是有血有泪的。

九月初九重阳节。

整个甬州都有一些低落,清晨时分,傅家的马车前后三辆,驶过城中大街。

傅四爷骑马在前,面无表情,全然不似那年出征时的豪气万丈。

早起的小贩之中,有一位小娘子举着一株茱萸递到了傅凌遥的马车边上。马车没有停,傅凌遥只是伸出手,把茱萸接了过去。

臻律一早就等在了城门那儿,怀里带着酒壶,是温热的菊花酒。

对着壶口一人喝了半壶,一路送到十里长亭,才转身回城。

茱萸求吉,菊花吉祥,只愿此去平安。

一转眼便是九月十六日,整个裴家都挂上了红绸,光是瞧着就喜气洋洋。

所有的嫁妆都备妥了,虽然不像臻琳那时候一样塞得满满当当的,但也算丰厚,更有御赐的在最前头,也是足够了的。

臻璇这一天睡得很早。

秋天夜露重,又是十六满月,月光静谧洒入室,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青石地砖上,一地斑驳。

臻璇无法入眠,隔着床幔看着地上的月光。

明日就是大婚。

床边上的衣架子上挂着明日出嫁的凤穿牡丹金丝盘绣嫁衣。

这些日子以来,她极力不去想东想西的,备嫁只有三个月,也由不得她胡思乱想乱了心神。

对于要嫁的那个人。

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还能浮现出那个身影。从第一眼开始就觉得熟悉,却是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为何。不晓得等成为了他的妻子之后她能不能明白其中缘由。

高门嫡女加入皇商之家,臻璇能明白臻环那时候的不满和愤怒,只是当真落在了自己身上,自艾自抑都是要不得了的。既然当年的郑小姐可以,那她裴臻璇也可以。

翻了一个身。

撇开夫家不说,臻璇依旧有担心的地方。

四个大丫鬟和两个妈妈是带着去的。另有三房陪房管着三处陪嫁庄子,李老太太给她的两处先不去说,郁惠给的那处她前些年去过,用的人手也都是季家的老人,如今一并给了她了。

马老太太给的地契是甬州城里的一家胭脂铺子,铺子是给了她了,管事却是要撤回去的。只等臻璇找好了人手就交接。

臻璇叫陈妈妈回去问罗正安,有没有兴趣过来帮忙打点,即便是罗正安愿意来,等臻璇有时间处理这门子事的时候,大约也要等成亲一两个月之后了。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又翻了一个身。

从在这张床上睁开眼到现在。六年半过去了,她照着本心一步步走来,做对过,也做错过。如今唯一念得,便是这门亲事能是对的。

不求旁的,能像孙氏那样便也足够满足的。

从一开始,孙氏就是她追寻的方向。

臻璇在二更快过时沉沉睡去,在丑正被桃绫叫了起来,挽墨已经备好了热水。臻璇一起身,她就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抬了进来。

沐浴,擦头,换上一身大红遍地的锦衣,和五房唯一的男丁臻衡一起去了祠堂。

臻璇在牌坊外跪下,抬头看了一眼那七人多高的牌坊。缓缓磕了三个头。

臻衡进了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代替臻璇上了香,以告慰祖宗今日裴家有女出嫁。又取了圣旨出来,交到臻璇手上,捧着回庆安堂。

回到房里,桃绫赶忙端了一些点心过来:“趁着现在,小姐吃一些吧。等一会梳好了头,上了妆,就不好再随意吃东西了。”

臻璇没有拒绝,这会儿不填一填肚子,等下可撑不住的。

段氏、周氏、季氏领着做全福夫人的傅三太太和送嫁喜娘进来,傅三太太看了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的臻璇,笑着道:“眼下有些黑,夜里没睡好吧?”

臻璇笑着摇摇头:“没睡好。”

“没睡好是正常的。”傅三太太笑意更浓,宽解道,“有几个新娘子前天晚上是睡得舒舒服服的?那心眼儿也太大了。不用担心,一会用粉盖一盖,保证是漂漂亮亮的。”

绞脸,上妆,换上大红的嫁衣,期间姐妹们陆续来了,嘻嘻闹闹的添了几分热闹。

傅三太太开始梳头。

季氏站在一旁,看着臻璇被散开的长发,眼睛就是一红。她也梳得一手漂亮的新妇头,她也是有儿有女,若是可以,季氏很想很想亲自给臻璇梳头,只可惜她寡居多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傅三太太的声音不轻不重,落在心里却又如千金重铁,尤其是臻璇从镜中瞧见季氏眼中泪光,更是心头一紧。

周氏在劝着季氏,段氏似乎是想起来臻琳梳头时的情形,撇开了头。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念完了所有的吉祥话,傅三太太把臻璇的长发盘了起来,从送嫁喜娘手中取过凤冠给臻璇戴上,最后取了胭脂在唇间细细点上红色。

傅三太太看看镜子又看看臻璇,反复几次,这才满意了:“不要慌,等一会给老太太磕了头,就等上轿了吼一吼,求收求票求全订求支持,谢谢大家了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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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出阁(一)

我终于把女主嫁出去了!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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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有一更,大家不要看漏了。

晚上可能还有一更,看96状态,一道关键时候就写不快,一下午才磨出一章来,晚上就算更也会很晚了。

以上新嫁娘端坐梳妆台。

就如傅三太太说的,臻璇现在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耐心等着就好。

几位太太凑在一起说着吉祥话,季氏在臻璇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道:“璇儿,要说的娘昨天都跟你说了,你记在心上,大姑娘上轿,人生总要来一遭的,放宽了心去吧,娘和你祖母等着你回门来。”

臻璇想起季氏昨天说的为人妇的道理,也提了花烛夜的事,这会儿一提,到把臻璇闹了一个大脸红,轻轻唤了一声:“娘”

周氏正巧听见这一声,笑了起来:“七丫头都要上轿了,还跟你母亲撒娇呢。”

傅三太太也笑着看向臻璇:“上轿了也是母亲的闺女,不撒娇了我们这些做娘的还怪闷的。”

这话说得在理,把相携而来的张氏、梅氏、赵氏给逗乐了。

臻璇回了一个腼腆笑容。

季氏请了妯娌们去前厅坐会儿,屋里留了臻璇的几个姐妹陪着说话。

臻琳坐在了之前季氏坐的绣墩上。趁着臻玟、臻珧她们没注意,凑在臻璇耳边,道:“三姐姐不来的,世子来不来我不晓得。”

臻璇闻言去看臻琳。见对方微微颔首,心里也了然了。

她和臻瑛还是不要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了,当年臻瑛上轿的时候她就在庆安堂里没出去。如今轮到她上轿了,臻瑛不愿意来也是正常。她们姐妹便是见了大抵也是无话可说的,要是回来了,席面上尤氏说一些煽风点火的话,反而更麻烦。

“舅舅他们也不能来,表嫂的胎还不太稳,不能出远门。”臻璇提起这一点时。稍稍有些遗憾。

臻琪见她们两人说悄悄话,便凑了过来,笑着问:“我们七姑爷到底是怎么一个模样?七妹妹,你从前不是见过吗?给我们说说。”

臻琪一说,臻琼抬眼望过来。臻玟也凑上前来,瞪大眼睛等着臻璇说。

臻璇哪里不知道臻琪是逗自己玩,笑盈盈地回了一句,十分俏皮:“反正五姑爷的模样,我们都晓得。”

一句话,叫一屋子的姐妹笑得直不起腰来。

臻琪脸上一红,急急跺脚:“七妹妹你真是!”

臻璇已经穿戴妥当,臻琪便是想挠她痒痒都不敢下手,只好红着脸避出去:“不与你们说了。我找哥哥去。”

臻琪走得急,站在门边的杏绫一边笑一边赶紧打了帘子。臻琪走到外头一看,两个侄儿挤在窗外,想看又不敢进去看。

辰哥儿和圆姐儿手牵着手站在那里,圆姐儿不怕羞,闹着要进去。辰哥儿却不肯放开她,两个人正闹着。

臻琪赶紧过去,道:“大嫂呢,怎么就你们两个?”

“母亲陪着曾祖母呢。”圆姐儿见有了靠山,一把就挥开了辰哥儿的手,“五姑,我要看七姑。哥哥说他是男孩子,才不去里头凑热闹。”

臻琪看着辰哥儿涨红了的脸,扑哧就笑了,正巧任氏抱着湛哥儿过来,与臻琪一道进屋,辰哥儿进退不得,直到见了臻衡和臻循,才低着头跟着一块进去了。

屋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任氏拉着臻璇说了几句话,便又匆匆走了。

圆姐儿站在梳妆台边看着臻璇,夸赞道:“七姑真好看。”又道,“哥哥不是不进来的吗?”闹得辰哥儿都想钻到地里去。

臻循的脚从那年伤了之后就没大好过,不宜久站,一会又要去看兄弟们拦门,说了几句就退了出去。

送嫁喜娘看了时辰,正好有丫鬟来回话,说是迎亲的队伍已经快到巷口了,等姑爷敲开大门,就要准备上轿了。

裴府地方大,从前头传话过来,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门口,放起了鞭炮了。

喜娘催了一句:“小姐,该去给老太太、太太磕头了。”

臻璇由喜娘扶着起了身,后头为着笑意盈盈的姐妹,一块去了前厅。

李老太太端坐在正中,秦嬷嬷站在她身后,季氏坐在了老太太下首,见臻璇进来,就没在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过。

地上已经摆好了软垫,臻璇上前,慢慢跪下,看着李老太太和季氏,瞧见她们眼里的关切和紧张,鼻子一酸,强忍着泪磕了三个头。

等臻璇被扶起来,身后又摆了两个软垫,陪嫁的四个丫鬟两个婆子两两一对,依次上前磕头。

桃绫赶紧看了看臻璇的妆容:“还好,磕头的时候没有碰着。”

挽琴拿了装着参片的瓷盒,取了一片给臻璇含上。

又坐着等了一会,听见庆安堂外头的鞭炮都响了起来,不由就真的紧张起来了。

季氏瞧见臻璇的身子僵了一下,笑着拍拍她的手以示宽慰。

花轿在庆安堂外停下,催嫁喜娘满面春风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上来给李老太太和季氏请了安,又见臻璇还坐着,忙道:“娘子还未盖盖头呐?可要快些了。”

催亲催三遍。

送嫁喜娘端着放了红盖头的盘子上来,季氏亲手给臻璇盖上。

臻璇满眼红色前的最后一眼,便是季氏的笑容和不舍。

被两个喜娘扶着。听着她们小声的提醒,跨过了门槛。

臻律已经等在外头了,臻璇透过盖头的缝隙只能看到脚尖的位置,由喜娘帮着到了臻律背上。背出了庆安堂,坐到了轿子上。

臻璇接过圣旨捧在胸前,端坐在轿子里。听得喜娘高高一声“起轿”,跟在后头的就是噼噼的鞭炮,近在咫尺,震耳欲聋。

渐渐的,鞭炮声远了,只剩下敲锣打鼓声。

轿子出了裴府,百姓纷纷观礼。沿路有穿着喜服的丫鬟撒糖,热闹非凡。

臻璇端坐着,外头越热闹,她的心反倒是越来越静了下来。

她不记得那一年莫妍进裴家时是否也是这样,一晃八年。当中隔了一世,到如今只剩下点滴模糊记忆。而更深刻的,是她成为臻璇之后的记忆。

祖母慈祥,母亲疼爱,弟弟乖顺,隔了房的兄弟姐妹虽然不是各个好处,但也有如臻琳、臻琪一般真心待她的。

而现在,臻璇要随着这轿子离开裴家,那些美好的记忆一股脑儿地就涌了上来。把在给李老太太和季氏磕头时硬生生忍住的泪水都逼了出来。

眨了眨眼睛,臻璇掏出怀中帕子轻轻拭去泪水。

直到重新响起了鞭炮声,轿子落下,臻璇晓得这是到了夏家了。

由夏家的全福夫人扶着下了轿,捧好圣旨,捏着红绸。迈过了火盆。

能捧着赐婚的圣旨出嫁,便是一个女子最高的荣耀了。

到了喜堂,送嫁喜娘从臻璇手中取过圣旨,交到催嫁喜娘手上,再由她呈给端坐在堂上的夏家长辈。

夫妻对拜的时候臻璇看到了夏二爷的脚尖,一双回字纹暗花的鞋子,带着子孙满堂、福寿延绵的美好寓意。

臻璇被牵着进了新房,在喜娘的催促声之中,突然眼前一亮,盖头被掀开了。

也许是太过突然了,突然得连娇涩和不安都来不及,只是本能地微微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与印象之中无二,只是从前每每见时夏颐卿都是一身暗色,这回突然见了一身品红,到叫人有些不习惯了。

照全福夫人说的,臻璇往床西边挪了挪,等夏颐卿在他身边坐下,厨房的席面送了上来,都是吉祥菜,臻璇只需要坐着,等全福夫人每样菜夹一点点送到她嘴边。

最后便是合卺酒。

交杯的时候臻璇才看清夏颐卿的神情,薄唇未抿,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可也不见多少笑容,漆黑的眸子里的情绪臻璇琢磨不透,就被带着喝了酒。

礼成。

两位全福夫人笑着说了许多吉祥话,臻璇赶紧递了两个红包过去。

全福夫人退了下去,新房里除了新人只剩两个丫鬟,只是新人都未开口,丫鬟们更加不敢出声。

夏颐卿稍稍坐了一会才站起来,道:“我换身衣服去敬酒。”

臻璇应了一声,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亲自替夏颐卿换,门边的两个丫鬟已经动了,一个穿桃红色的出去请臻璇的丫鬟进来,另一个穿杏色的熟练地替夏颐卿换下了礼服,换上一身红色锦团五福直裰。

进来的是桃绫和杏绫,福身向夏颐卿问了安。

夏颐卿正要出去,正好瞧见门外还有一个女子在探头探脑,他的面色柔和许多,道:“进来陪你嫂嫂说说话。”

臻璇听见一声娇柔的“是”,也忍不住往那边看去,见到进来的人娇小玲珑,还没有及笄,长得和夏颐卿三分想象。

记得郑夫人曾提过,夏颐卿有一双庶出的弟妹,想来这就是其中一个了。

臻璇露出笑容,道:“妹妹先到东次间坐一坐,我换身衣服。”

趁着换衣服的工夫,桃绫迅速在臻璇耳边低声道:“挽琴打听了,是三小姐,闺名湖卿,和四爷景卿一样都是温姨娘生的。三小姐打小养在太太身边,很得宠。穿桃红的叫执棋,杏色的叫执画,都是老太太那儿赐过来的,在二爷身边好几年了,不是通房。”

挽琴能干臻璇一直都是晓得的,一会儿工夫能打听出来这些也够用了。

倒是桃绫,臻璇看了她一眼,如今她的脸皮也越发厚了,通房二字出口丝毫不见脸红,叫人有些意外。

臻璇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求票求收求全订继续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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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出阁(二)

96自己写嗨了,差点错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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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我半夜会写,大家早上起来就看到啦。

换下沉重的嫁衣,摘下凤冠,整个人一下子就感觉轻松了不少。

臻璇走到东次间,夏湖卿的面前已经奉上了茶水。

听见湖卿亲热地叫了一声“嫂嫂”,臻璇亦笑着回了一句“三妹”。

执棋过来问:“奶奶习惯喝什么茶?”

臻璇没急着开口,夏湖卿面前的那碗茶应该是热的,便对执棋道:“三小姐的茶是新泡的?我与她一样就好,不用另外准备。”

执棋应了,没一会就端了上来,臻璇抿了一口。

入口香甜,不似平日里喝的茶,其中桂圆红枣味道很浓,却一点也不腻味。只是这茶带着胭脂气,想来不会是夏颐卿平日里常饮的。

“好香。”臻璇赞了一句,问执棋道,“煮了一会了吧?不然也出不来这个味道。”

执棋掩嘴笑了:“三小姐喜欢喝桂圆枣子茶,奴婢们知道三小姐今天会过来,就让厨房备下了。”

臻璇点头,执棋退出去了。

新婚之日,喝完合卺酒,男方出去敬宾客,女方在新房里见家中来阄的小辈女眷。

臻璇听郑夫人提过·夏家只有长房和二房在甬州,长房只夏湖卿一个小姐,二房她并不熟悉,莫非没有女儿在膝下?

“嫂嫂喜欢这茶的味道吗?”夏湖卿的眼睛很大,笑起来格外甜一些。

一开口总不能叫做妹妹的失望,臻璇笑着应了:“还不错,虽然甜但不腻。”

“我就说是好喝的。”夏湖卿撇撇嘴,眼神里就透出几分不甘来·“偏生他们都说,这是小孩子才喜欢的口味。”

臻璇顺着她的话,又问:“他们是谁?”

“四哥哥喽,还有我姨娘,总跟母亲说别让我喝这些。连六妹妹都笑话我。”

臻璇心中一动:“六妹妹?怎么没见她过来?”

夏湖卿哼笑一声:“她才不会来呢。上一回嫂嫂家的侄儿打了八弟,她和八弟同仇敌忾的,还在恼嫂嫂呢。”

臻璇又细细问了几句·才略略理清楚其中的关系。

六小姐夏毓卿的确是二房的,和八爷恪卿是一个姨娘生的·之前恪卿被辰哥儿打了,拳脚之间吃了些亏·脸上青了一大块。

周姨娘闹起来,二房的何老太太更是心疼得不行,酸言酸语刺了长房一通,大抵就是你们想娶人家,人家还瞧不上我们呢,非死皮赖脸地贴上去,现在可好?连累我们孩子被人打伤了。

夏湖卿嘴快,噼里啪啦全说了·说到这里才想起臻璇在跟前坐着,眨眨眼,道:“嫂嫂,我说这些可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他们二房素来不喜欢我们,不用去理的。只是嫂嫂·你是真的不愿意嫁到我们家来吗?”

臻璇端着茶盏垂下眼帘,二房怎么想的现在她还真管不上,只是若长房里的人也认定了她是被圣旨逼着才进门的,不管事实如何,对她都没有好处。

尤其是,若夏颐卿也是这么想的。

臻璇摇了摇头·看着夏湖卿:“我一开始就没有拒绝,是我大侄儿听错了我和十妹妹的话·小孩子想岔了。”

夏湖卿低低应了一声。

“二爷从前救过我的丫鬟,就是刚才进来给我换衣服那个桃绫。”为了让夏湖卿更相信,臻璇说起了那一年的事。

夏湖卿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从来没听哥哥提过。”

“也许对二爷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对我来说,桃绫打小跟我一起大,若她出了什么事,我寝食难安。”

臻璇说这些的时候,虽然是平静很多,可言语之中还是有那一刻的惧意留出。

落在夏湖卿眼里,对这件事更是信了几分,况且是真是假,问过玲珑阁的掌柜的和施娘子就知道了,那么容易分辨的事,应该不会是假的。

这么一想,夏湖卿都有些唏嘘:“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嫂嫂和哥哥真是有缘分的。”

臻璇抿着唇笑了。

岂不就是有缘吗?几次相遇,到最后一纸婚书,若不是一根姻缘线,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夫家会是夏家。

又说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暗下来,夏湖卿起身告辞:“我坐到哥哥回来再走的话,叫母亲晓得了,会说我的。”

臻璇叫执棋送了夏湖卿出去,桃绫伺候着臻璇填了肚子,便耐心等着前头酒席散了。

摊着书翻上几页,臻璇细细琢磨着夏湖卿的一些话。

是不是在夏家人心里,一开始就没相信她会心平气和点头嫁进来,是不是夏颐卿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一念之差的后果,别人不知道,臻璇却是知道的。

那一年莫妍和臻彻的花烛夜,臻彻问过的话还在耳边,随便那是事实,莫妍只是为了逃开邵家人而出嫁,还是叫臻彻拂袖而去。

这一世臻璇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如今的天地,这门亲事既然已经成了,就不能叫它变得和前世一样。

要找机会探一探夏颐卿的口气。

书没看进去多少,钟却走了一圈,咚咚响了起来。

那只御赐的西洋钟就摆在东次间里,臻璇已经能把上头的指针和时辰对上了,已经酉正了。

这个时辰,前头也该散了吧。

臻璇心里越发记挂着,越发觉得这时间缓慢起来。

一刻钟的时间仿佛有一个时辰那么长,桃绫进来回道:“二爷回来了·喝得有些多,执棋执画在替二爷换衣服,杏绫去端醒酒汤了。”

臻璇放下书,让桃绫过来扶了她,一块往新房走:“喝多了?”

“瞧着脚步有些虚,脸上一点都不红,奴婢也有些看不准呢。”

说着便到了新房外头,桃绫打了帘子·臻璇进去时夏颐卿正好换好衣服。

执棋、执画行了礼,退到一旁。

臻璇看了一眼夏颐卿,跟桃绫说的一样,脸上看不出一丝红,又是坐着,瞧不出脚步如何,只是那双眼睛突然抬起来·两人眼神在空中一撞,倒叫臻璇看见了他的眸子黑亮黑亮。

杏绫急急端了醒酒汤进来·臻璇接过,双手捧到夏颐卿面前·微笑着道:“二爷,趁热喝一碗吧。”

夏颐卿点头接了过去,指尖一瞬相触,臻璇没防备,慌了一下,抽回了手。

好在那碗汤夏颐卿拿稳了,他似笑非笑看了臻璇一眼,喝了下去·又把碗递了回来:“谢谢。”

臻璇只觉得脸颊烧成一片,似乎喝了酒的那个是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接了,小心翼翼没有再碰到对方手指。

臻璇把碗交给杏绫,听见夏颐卿的声音·他说:“打些水来。”

执棋去了,等叫粗使婆子抬了水到净室,夏颐卿一个人进去了。

臻璇疑惑,看向了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执棋和执画。

执棋福了福身,解释道:“爷沐浴从来不喜欢奴婢们伺候。”

臻璇吃惊,只是这既然是夏颐卿多年的习惯·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桃绫端了水进来给臻璇洗漱。

夏颐卿出来之后直接躺上了床,执棋、执画两人赶紧进去收拾·然后退了出去,桃绫和杏绫也出去了。

新房里只留下两个人。

臻璇看了一眼红烛,火光很亮,照了半室温暖。她挪着步子到了床边,夏颐卿躺在靠内的那一边,留了半张床给她,人却是背对着她的。

臻璇轻咬下唇,她和夏颐卿拜了天地,可事实上,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只是,哪对夫妻不是从陌生人开始?她的母亲季氏进门时才头一回见到她的父亲,比起他们,自己好歹是见过夏颐卿几面的。

把杂七杂八的念头都从脑子里赶出去,臻璇掀了被子上床,平躺下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重得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她想,夏颐卿也肯定听见了。

微微偏过头,臻璇看着夏颐卿的背影,新婚之夜,难道这个男人就只想给妫‘一个背影吗?

这样的猜想让臻璇有些慌,她慢慢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稳一些:“二爷,三妹妹之前问我,是不是不愿意嫁入夏家。”

虽然猜不透夏颐卿现在所思所想,可这个问题是一定要和夏颐卿说清楚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早些开口。

“你怎么说的?”夏颐卿回了一句。

能搭话就是好的,臻璇略略松了一口气:“我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不愿意,还说了从前二爷救过桃绫的事。”

夏颐卿轻笑起来:“你倒还记得。”

话音落了,许久没听见臻璇出声,夏颐卿躺平了转头看她,见她脸上有些惊讶,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头一回看见二爷笑了。”臻璇说的时候,不自禁的,自己都跟着浅笑起来。

话一出口,臻璇突然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笑容带着几分娇涩,叫她自己都一下子呆住了。

夏颐卿抿着唇,眉头微蹙,似乎是在回想,而后微微弯了唇角,道:“你记错了。”

记错了?

臻璇愕然,也跟着蹙眉,想要记起些什么来。

夏颐卿笑意更深,轻声道:“早些睡吧,明日要早起的。”

臻璇还没想明白,就被夏颐卿搂到怀里,她不禁僵了身子,鼻尖闻到的是对方身上淡淡的皂香味,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眼皮子重了起来。

吼一吼,我真的是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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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新婚(一)

感谢书友的香囊,谢谢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章磨得卡死了,本来想再琢磨琢磨的,但都琢磨到天亮了,脑袋都空白了就只能这样了。

再自述一次,96真的是亲妈来着一夜好眠。

臻璇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沉过了。

红烛烧尽,天边吐白的时候,她才转醒。

看着躺在身边的人,臻璇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才反应过来——她已嫁为人妇。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臻璇背后一阵冷汗,一下坐了起来。

新婚之夜,他们竟然睡过去了!

执画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问道:“二爷和奶奶可起来了?”

臻璇紧抿了下唇,扭头望着门外,不知道该答不该答。

夏颐卿也醒了,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目光停在臻璇身上,见她脸上满满写着不安,他一个激灵明白过来了。

夏颐卿打开怀表看了时间,已经是卯时一刻了,再不起来是要误了给老太太问安的时辰的。

臻璇注意到夏颐卿醒了,怯怯看了他一眼,嗫道:“二爷”

夏颐卿起身拥了臻璇,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放心,没事的。”

臻璇僵了身子,她知道丫鬟们都已经候在外头了。这时候再补那些,当真是要羞死人的,可一床干干净净的叫人验房,她又要怎么过关?

还没有理清楚这些。夏颐卿已经放开了她,冲外头喊了一声:“起来了。”

臻璇愕然,抬头望着夏颐卿的眼睛。见他眼底镇定自若,她只好把满腹不安压下。

执画和桃绫各端着一个水盆进来,后头跟着执棋和杏绫,最后进来的是廖妈妈。

臻璇不能再赖在床上,下了床穿了鞋子。

廖妈妈行了礼,笑眯眯等着夏颐卿起身,然后便要上前查验。

臻璇绷紧了身子。看了廖妈妈一眼,又向夏颐卿求助。

“廖妈妈,”夏颐卿一面擦脸,一面道,“昨晚喝多了。早早就歇下了,麻烦妈妈明日再来吧。”

竟然是这样的推脱之法!

不禁是臻璇怔了,廖妈妈也怔住了。

夏颐卿昨天喜宴上是喝了不少,但还能自己走回房,可见并没有醉,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廖妈妈也不能当场反驳什么,退后了几步,狐疑地看向臻璇。

臻璇被廖妈妈盯得如坐针毡。混混沌沌让杏绫伺候着梳洗完毕。

“七娘。”

臻璇闻言一愣,复又明白过来是在叫自己,她抬眼去看夏颐卿:“爷叫我?”

夏颐卿微微颔首:“过来替我换衣服。”

晓得这都是做给廖妈妈看的,臻璇笑着应了一声“好”,走到夏颐卿身边,执棋捧了一件品红色八团喜相逢直裾。臻璇接过来打开,帮夏颐卿穿上,又取过腰带小心翼翼地绕了他的腰身。

做这些动作时,臻璇一直很紧张,一来因为廖妈妈就在背后盯着她,二来这是头一回替夏颐卿更衣,她还不习惯,扣腰带的时候手指]二爷说昨夜喝多了早早就睡了,叫奴婢明天再去。老太太,您看这事”

郑老太太沉声问道:“你瞧着呢?他们神色如何?”

“看起来不像是不合的样子,二爷还叫二奶奶替他更衣,唤的是‘七娘’。”廖妈妈一五一十说道。

“既然如此,便明日再去吧。”郑老太太面上柔和了不少,“她既然姓裴,是在裴尚书夫人跟前长大的,不可能有什么差池的。要是真有问题,颐卿怎么会护着她。你记得催下面的置办好归宁礼,不能失了规矩。”

廖妈妈应了。

臻璇上好妆容,戴上夏家下定时送的金镯子,与夏颐卿一道喝了一碗甜汤填了肚子,由丫鬟们簇拥着去给郑老太太磕头。

出了屋,臻璇匆匆看了一眼。

他们住的新房极大,正房七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抄手游廊上摆了不少菊花盆栽,穿过垂花门,外头便是花园。

走到听风苑大约是一刻钟的工夫,打帘的小丫鬟笑盈盈请了安:“大老爷和大太太前脚刚到的。”

夏颐卿点点头,臻璇跟在他后头进去。

郑老太太在东次间,进去时臻璇便闻到了一股檀香味,老太太坐在罗汉椅上,笑着看着他们,而大老爷和大太太郑氏坐在了下首。

也许是因为郑老太太的笑容,也许是因为这檀香味,臻璇安心不少,抬眼看到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廖妈妈冲她点头,臻璇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着是婚后头一次请安,等丫鬟们放了软垫,臻璇与夏颐卿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送上媳妇茶,郑老太太给了一只金雕石榴,意思便是多子多福,臻璇红着脸收了;郑氏关照了几句,才笑着把金簪给臻璇戴上。

夏湖卿进来问安。身边还有一个同龄少年,想来应当是四爷景卿。

礼数妥当之后,郑老太太由廖妈妈扶着站起来:“走吧,别叫老祖宗久等了。”

臻璇想过去伺候。郑老太太摆摆手:“同颐卿一道去,湖卿扶我就行了。”

臻璇只好退开,又见夏湖卿偷偷冲自己扮了一个鬼脸。不由微笑摇头,走到夏颐卿身边。

院子外头等了几辆青帷小车,臻璇和夏颐卿坐一辆,也许是因为新婚,也没人和他们挤,倒也宽敞。

小车动的时候,夏颐卿开口道:“老祖宗的院子远。祖母上了年纪也走不动了,往常只初一十五过去请安,母亲是日日去的。”

臻璇问道:“母亲每日什么时辰过去?”

“祖母是辰初准时用早食,母亲伺候祖母吃过早饭,辰时二刻去老祖宗那里。”

臻璇一一记下。

夏颐卿又说了几样家中行事。闭口不谈早上的事,臻璇更是不好意思开口,便先搁在一旁。

老祖宗住的长生居在长房和二房之间,他们到的时候,里头已经是一阵笑语,看来二房的人已经到了

按照规矩,夫妻两人又给老祖宗磕了三个头。

老祖宗叫丫鬟捧了一个黑漆骨雕盒子出来,道:“都是些首饰,我大把年纪也用不了了。就给你了。”

臻璇双手捧过来。

一个男子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叫屋子人都听见:“婧衣,你看老祖宗偏心的,这一盒沉甸甸的,可比给你的重多了。”

臻璇循声望去,说话的人二十五岁的模样。这话是说给他身边的文静娘子听的。那两人便是大爷夏黎卿和奶杨氏了。

臻璇垂下眼帘,夏黎卿这话无论是什么意思,都轮不到她出声。

“你这猴头,这是要叫我再拿出些好东西来吧?”老祖宗大笑着道。

夏黎卿也笑了:“老祖宗不是说,这些首饰用不了了吗?”

“这就惦记上了?”老祖宗笑得直摇头,“想要东西,叫你媳妇自己同我说,你讨没用。还要给你将来的几个弟妹都留一些。”

夏黎卿还没说话,二老太太何氏已经开了口:“你要讨东西什么时候不成?别耽误颐卿媳妇认亲。”

夏黎卿这才作罢。

郑氏带着臻璇认了认。

二老太爷今年也是六十大寿,边上坐着的是何氏。

何氏生的大姑太太雅辞和六姑太太沁辞早就出嫁了,又生了嫡子二老爷,娶了张氏。大爷夏黎卿便是张氏生的,前些年杨氏进门,如今已有一个儿子傍身。张氏另有一个嫡女已经出阁,身边带了庶出的八爷夏恪卿和六小姐夏毓卿。

六老爷是庶子,娶妻陈氏,生了三爷苏卿,另有一个姨娘生了二姑奶奶奂卿。

彼此之间一一见了礼,夏恪卿与夏毓卿两兄妹没给臻璇什么好脸色,应当是还在气辰哥儿的事。

何老太太自然是瞧见了两个人的反应,笑着问臻璇道:“颐卿媳妇,我听说你娘家兄弟有一个从军的?”

臻璇应道:“是。”

何老太太哼笑了一声,斜斜扫了臻璇一眼:“难怪,这功夫练得真不错。”

“跟着傅家几位爷练的,哥哥中途出家的半吊子,总算也能见人了。”

何老太太笑容一顿,臻璇脸上瞧不出半点恼意,可何老太太相信她是听出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偏偏这么回过来,自己要再说什么便是在说傅家了。这般软绵绵,就是想再呛几句都无从下口,只好作罢。

郑老太太很满意臻璇的回答,笑着端了茶盏吃茶,她素来不喜欢何老太太,明明也是大家出身,说话做事却格外小气,年纪越大这些毛病越多。

老祖宗晓得他们不睦,认亲也认完了,便干脆都散了。

回到听风苑,东次间摆了饭,用了午饭之后,郑老太太也没有多留他们,叫臻璇回房理一理屋里的事。

与夏颐卿一道回房,进院子的时候,臻璇抬头看了一眼。

上面书了“天一”二字。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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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新婚(二)

修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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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码字速度明显下滑,一字一句都变得纠结了,果然女主做姑娘和小媳妇是不一样的,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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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东次间坐下,执棋奉了茶,臻璇轻轻抿了一口。

夏颐卿去换了一件便服,在臻璇身边坐下,与执棋道:“把这院子里的人都叫来给奶奶磕头。

臻璇等执棋应声下去了,也依样叫桃绫去把自己的陪嫁都叫进来。

等了一会,执棋回来了,垂手道:“二爷,二奶奶,杜姨娘来了。”

臻璇抬眼看向夏颐卿,见他面色如常,便应了一句:“请杜姨娘进来吧。”

从夏颐卿的脸上,臻璇瞧不出他对这个妾室是个什么态度,可既然一个是妻一个是妾,那茶是一定要喝了的。

端坐了身子,臻璇看见高高瘦瘦的一个女子被人搀扶着进来了。

就跟郑夫人说到的一样,杜姨娘病得不轻,脸色蜡黄,整个人都要靠在丫鬟身上,一吹风就要倒下,完全就是一个病西施。

执棋依照规矩,把一碗茶捧到了杜姨娘面前。

杜姨娘推开了扶着她的丫鬟,接过了茶盏,福身下去,两手把茶盏高举过了头顶,声音娇柔:“妾杜氏敬奶奶·奶奶喝茶。”

礻l数一点都不错。

臻璇接了茶,喝了一口,送上见面礼,又叫执棋看了座:“我早听说你身体不好,却不料比我想得还要严重。”

杜姨娘虚坐在绣墩上,闻言微微一笑:“旧疾了,只能养着。”

“那就好好养着。”臻璇看着杜姨娘深凹的脸颊,隐约还能看出从前的清丽模样·“每日不用到跟前来伺候,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杜姨娘点头,没有多坐,起身退出去了。

臻璇问执棋道:“杜姨娘住在哪儿?”

“西厢房边上有个月亮门,穿过月亮门后头的小院就是杜姨娘住的,那道门每日戌正落钥,辰初开门。”

臻璇微微颔首。

杜姨娘一走·之前候在外头的下仆分批进来给臻璇磕头,除了执棋、执画·这院子里还有四个二等丫鬟,六个三等丫鬟·四个粗使婆子,都是不进屋伺候的。

另有两个小厮是跟在夏颐卿身边的,一个叫云在,一个叫昼锦。

分了红包,人都退出去之后,臻璇叫自己带来的四个丫鬟和两个婆子给夏颐卿行了礼。

今日认人也就是一个过程,光看一眼哪里分得出什么来,臻璇也不过是一个新嫁娘·即便是要接手这院子里的事,也要先熟悉起来。

倒是不急于一时的。

嫁到了这里,她有大把的时间去打理。

夏颐卿去了书房,臻璇只留了挽琴和桃绫在身边伺候,等执棋、执画退出去之后·臻璇略略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

桃绫给臻璇添了茶,帮臻璇按压着太阳。

挽琴站在边上,低声说着话:“杜姨娘病了很久了,一直卧床,二爷十天半个月才过去看她一回·通常坐一会儿就回来了。奴婢听几个婆子说,杜姨娘是过了老祖宗的病气·治不好的,能拖一天拖一天,不知道哪一天就没了。”

臻璇抿了抿唇:“我瞧着二爷待她并不亲近。”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挽琴答道。

臻璇知道挽琴的脾气,说话做事素来有分寸,若没有打听清楚的事,是绝不会乱嚼舌根的。

臻璇想了想,道:“我免了她的规矩,先养着吧。”

挽琴又给臻璇说了说这院子的情况。

东厢房三间,有两间打通做了夏颐卿的书房,另一间储物,放的都是夏颐卿的东西。

西厢房一间住了执棋和执画,另两间这回分给了挽琴她们四个。

南边倒座住着二等、三等和粗使的婆子,陈妈妈和高妈妈住在后罩房,后罩房另有三间是库房。

院子里配了一个小厨房。

臻璇记在心里。

说完了自己的院子,又说到了夏府里的人。

郑氏是郑老太太嫡亲的侄女,两婆媳感情不错,郑氏这么多年只得夏颐卿一个嫡子,温姨娘是郑氏的陪嫁开脸,长房的人口少,也没有什么纷争,却和二房一直都有些不对付。

这一点臻璇能够明白。

在这个家里,嫡长子和嫡次子是截然不同的。

二老太爷虽然是嫡出,上头却有一个哥哥,何老太太的脾气今天臻璇已经见识过了,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言语带刺。让何老太太这样脾气的人天天顶着“二房”的名号,心里怎么会过得去。

幸亏不是做了何老太太的孙媳妇。

夏颐卿到申时六刻时才回房来。

听见声响,臻璇从书中回过神来,起身行礼:“二爷回来了。”

夏颐卿点了点头,道:“祖母那里快开饭了。”

臻璇应了声,叫桃绫重新给自己梳了头,跟着夏颐卿往听风苑去。

夏颐卿脚步不快,让臻璇正好能跟上,他没有转过头,只是问了一句:“刚才见你在看书,看得什么书?”

臻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抬眼看着走在自己左前方的夏颐卿,道:“中午从祖母那里回来,见院子外头提了‘天一,二字,我不明白,就问了执棋。执棋也说不清,只说是从《周易》中来的。我见东次间的架子有一本,就取下来翻了翻。”

夏颐卿听了停下脚步,等臻璇正好走到他边上时·问道:“可有翻到?”

臻璇并不隐瞒,笑着回答:“翻到了,却没有明白。”

“初看时是有些晦涩。”夏颐卿笑意更浓,两人并排走着,他解释道,“天一生水,这两字与五行也有关系。”

臻璇一怔,看向夏颐卿:“二爷五行缺水?”

夏颐卿抿唇:“我五行齐全·就是火偏多,水偏少。”

臻璇莞尔,应道:“我也是五行齐全,独独水偏多。”

“倒是巧了。”

两个人是合过八字的,郑夫人笑着说是上上配时臻璇还小人之心过,本就是御赐的婚姻,便是合不上也要编出一堆好话来·可现在一看,似乎还真的是配得上的。

“要说巧事·还有一样呢。”臻璇笑着道,“二爷屋里的两个丫鬟叫执棋、执画·与我带来的挽琴、挽墨合在一块,也很有趣。”

夏颐卿弯着唇角点头。

两人一路低声说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听风苑,进去给郑老太太行了礼,臻璇和夏湖卿一道在东次间摆了碗筷,等长辈都落了座,才坐下。

一顿饭用完,就被郑老太太笑着赶了出来:“秋天夜里凉·你们来也不多披一件,赶紧回去吧,等起了风就更冷了。”

廖妈妈笑着应和了几句。

臻璇微微红了脸,跟着夏颐卿退了出来,她知道·郑老太太并不是单单怕他们受凉,是叫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回去这一路并不像来时一样笑语,臻璇怀着心思,夏颐卿也不知道也在想什么。

快到天一院外头时,突然就起了风,叫郑老太太说中了·夜风极凉,臻璇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手突然被夏颐卿握住了·臻璇愕然,略有些慌地想抽手,到底是忍不住了。

夏颐卿皱了皱眉头,道:“怎么这么凉?以后去祖母那里吃晚饭就多带一件披风吧。”

臻璇垂首,红着脸应了一声。

直到进了屋子夏颐卿才松开了手,臻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到东次间坐下。

夏颐卿的目光落在了还放在卓上的《周易》上头,而后看了臻璇一眼,吩咐打水。

臻璇被夏颐卿似笑非笑的眼神瞧得不自在,闻言去看西洋钟,不过刚过了戌初,竟然是这般的早!

夏颐卿去了净室,臻璇不能赖着不动,回到内室梳妆台前,叫桃绫替自己拆了头发,去了首饰。

等夏颐卿沐浴出来,臻璇听见响动抬头看去,两人目光猛然在空中撞上,臻璇撇开脸,轻咬了唇,起身躲去了净室。

桃绫和杏绫重新换了热水,伺候臻璇梳洗干净。

穿衣服的时候,臻璇问道:“今晚上谁守夜?”

“是执棋。”桃绫回答了,想着早上廖妈妈来时的情形,突然明白了臻璇为何会有此一问,赶忙道,“要不要奴婢和她换一换?”

臻璇点了点头。

守在外间的若是桃绫,总归叫她安心一些。

臻璇回到内室的时候,夏颐卿已经上了床,床边点了灯,他捧着一本书正在翻看。

替臻璇擦干了头发,桃绫退了出去,见到执棋已经在铺床了,她笑着附耳与执棋道:“姐姐,今夜我来守着吧。”

执棋不解,看向桃绫。

桃绫微红了脸,冲内室努了努嘴,低着声道:“小姐的习惯,我清楚一些。”

执棋眼睛瞟向内室方向,低低“呀”了一声,通透了:“那就你来守着吧。”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臻璇几乎是盯着鞋尖走到床边的,夏颐卿躺在靠外的半边,她只好沿着床沿坐下。

“七娘,”夏颐卿一开口就见臻璇的背僵了一下,他缩了脚给她腾地方,“你睡里边,我再看会儿书。”

含糊应了一声,臻璇脱了鞋,爬到里边,背对着夏颐卿躺下了。

第二百零九章 新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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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人是躺下了,却是全无睡意。

放在被子里的手交叠在胸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跳得要快了许多。

有了这样的认知,臻璇垂下眼帘,睫毛颤了颤,除此之外,她不敢动。

夏颐卿的呼吸声很绵长,落在臻璇耳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叫她整个人都格外紧张。

也许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更加胡思乱想起来,臻璇甚至觉得夏颐卿没有在看书,而是盯着她的脊背。

只有那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能叫她略略松一口气,那人是在看着书的,而且还要再继续看下去。

臻璇不知道时间走了多久,只听得一声书本被合上的声音,她浑身一紧。

床边的灯被吹了,室内一下子暗了下来,臻璇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知道,是夏颐卿放下了床幔,脱去了外衣。

那人在身边躺下了。

不知不觉的,臻璇已经轻咬了下唇。

将触未触是最难熬的,不知道对方的手什么时候会落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背部,仿佛就是这一刻了,可这一刻又是什么都没有。

臻璇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极了·甚至是有些发抖。身上出汗了,有些粘,难受却只能忍着。

床上垫着的白色丝绸锦缎本应该是爽滑的,在这个时候叫人如坐针毡。

她想,夏颐卿是在看着她的。

不管如何,臻璇提醒自己,明日是一定要交差的。

黑暗之中,夏颐卿的手伸了过来·臻璇一怔,被他一下就带到了怀里。

臻璇抬眼去看夏颐卿。

今夜没有点红烛,比起昨夜黑了许多,可十八夜里的凸月并不暗,撒进屋子,刚刚叫人好看清彼此模样。

夏颐卿也在看着她,但他眸子里的情绪·臻璇虽然读不懂,却也分得清·与**无关。

这样的认知叫臻璇心中一紧,她低垂了眼睑·不管如何,今夜都是一定要圆房的。

当夏颐卿的手掌滑进亵衣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身下人的微颤,烧成绯红的脸颊转开了,睫毛颤着,连呼吸都有一瞬的停滞。

他看得出,即便臻璇是在努力克制着,也还是没有抑制住心中浓浓的不安。而他的掌心触碰到的皮肤微凉·带了一层细密薄汗。

新婚的头一夜大约就是这样吧,新妇羞涩惶恐,整个人都绷紧了。

夏颐卿是想快些的,一来臻璇第一次定是难以习惯的,二来明天一早就要回门·万一睡迟了也不是好事。

可当他的拇指滑过臻璇的腰身的时候,感受到那明显的忍耐,夏颐卿还是抬起了头。

他看着紧闭着眼的臻璇,她的眉宇之间还带着几分稚气,呼吸有些急,不知怎么的·夏颐卿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年的玲珑阁窄巷,初见时臻璇的模样亦是如此·略有些不同的是,那时臻璇脸上惶恐更甚,而现在却是浓浓的不安。

这一刻,夏颐卿猛得意识到,即便已经拜堂成亲,即便要尽夫妻的义务承欢,他的妻子也不过是刚刚及笄而已。

整整比自己小了八岁,说她还是个孩子也不为过。

这般想着,心里泛起一股怜惜之意,夏颐卿用眼神细细描绘着臻璇的眉眼。

她的眉心微蹙,慌张全集中在了那远黛眉山之中,额头略有些晶莹,全是泌出的汗水,鼻尖上也有,双唇紧抿着,脸颊烧红了,一直红到了耳廓。

这样看起来,真是一点也不好看了。

昨晚他挑落盖头时她的模样,分明好看多了。

夏颐卿不知不觉缓缓勾起了唇角,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心思,竟想要逗她一逗。

手掌停在臻璇因紧张而绷紧的腰侧,夏颐卿略略侧开身子,低声道:“不如算了?”

不如算了?

臻璇闻言一下子睁开了双眸,不解地看着夏颐卿,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突然这么说。

刚才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被他带到怀中,对方的手落在她身上,却一直不曾动弹,仿佛是时间静止了一般,她不晓得夏颐卿在想什么,只能等着,焦急而不安地等着。

等到最后,夏颐卿竟然说,不如算了!

臻璇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望向夏颐卿,嗫道:“二爷说什么?”

臻璇这副模样反倒比先前更不安了,眼眸子里带了一层薄雾,似乎要哭出来了似的。

夏颐卿甚至感觉到她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深怕他会走开一般,这个样子叫人想不心软怜惜都不行。

从夏颐卿的眼底臻璇看到了自己,娇涩而又紧张,因为对方的言语而乱了心神,只是,夏颐卿的面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和拒绝,微扬的薄唇更添了几分柔情。

那份温柔,与最初看到的那一眼全然不同。

臻璇脑中一白,一时之间她很难把夏颐卿的表情和他说的话对起来,是相信刚才自己听见的话,还是该相信看见的这一双染了温度的柔情眸子

没来得及思考,只觉得眼睛一痒,臻璇不自禁地闭眼,感受夏颐卿落在眼帘上的亲吻,那般细密那般小心,就像捧着瓷娃娃一般的呵护。

她见过那一对瓷娃娃,在踩花堂的时候,它们被曹氏送来了夏家·就放在了这一间新房里。

亲吻从眼睑顺着脸颊一路往下,耳垂处一热,臻璇身子一颤,耳垂竟是叫他含在了口中。

臻璇收紧了捏着夏颐卿衣角的手,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怕,七娘,别怕。”夏颐卿的声音与之前听过的每一刻都是不同的,有压抑·有疼惜,耳边痒痒的,全身都烫了起来。

比起一开始,臻璇能真切感受到夏颐卿的变化,这份温柔浓浓袭来,包裹住她,让她一点点觉得踏实起来。

当亵衣被解开·胸口有丝丝寒意的时候,臻璇轻轻的·轻轻的,一声鼻音溢出唇齿·作为回应,告诉夏颐卿,她试着不害怕。

只是,到底是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又是头一次,即便是臻璇极力配合着,身子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开。

“七娘。”

臻璇听见夏颐卿唤她,她应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

夏颐卿耐着性子,这会儿要是急切了,之前所做的也都要白费了,他贴着她的身子,俯到她耳侧·柔声问:“昨夜里说的事,可想明白了?”

臻璇一怔。

昨夜里说的事是什么事?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来?

臻璇凝神去想,还没有一丝头绪的时候,只感觉一痛,整个人跟被撕开了一样,疼得她要蜷缩起来。

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臻璇抬起双手,本能地就想把夏颐卿推开。

夏颐卿握住了臻璇的手·低下头抵着臻璇的额头:“忍一忍。”

鼻尖相触,彼此之间的每一次呼吸都那么清楚,臻璇听得出夏颐卿声音里的隐忍,喑哑得叫她无措。

试着忍下疼痛,试着放松身子,试着接受一个男人在自己身体里的驰骋,试着做好一个妻子必须做的事。

夏颐卿看到臻璇渐渐松开了的眉头,轻轻啄了她的红唇。

比起他,臻璇真的太过娇小了一些,不仅仅是年纪,还有身材,两人并肩而立的时候臻璇只刚刚够到夏颐卿的胸口。

头一次圆房,总是需要两个人都多忍耐些。

夏颐卿也只能速战速决,免得叫臻璇真的痛得挺不住。

结束的时候,臻璇几乎是长松了一口气,可她突然意识到始作俑者就在边上,怯怯看了夏颐卿一眼。

夏颐卿面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是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

臻璇心中一动,不由嗫道:“二爷”

“要不要叫你的丫鬟进来?”

一瞬的惊讶过后,臻璇心头一暖,不由莞尔,原来夏颐卿早就知道自己让桃绫代替了执棋守夜,他注意到了,却不多问,由着她的性子来。

“好。”臻璇轻笑着应了一声。

夏颐卿坐起身,悉索穿衣,然后隔着帘子叫桃绫打水。

等净室里准备妥当了,臻璇拿了衣服披上去了净室。

泡在热水里,整个人才真的一点点松弛下来,季氏交代的时候没有告诉过她圆房竟然是这么痛的。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一刻夏颐卿问的问题她还没有想清楚。

前一夜他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

臻璇细细去回想,对话一点点浮上脑海,她突然想了起来,在她说“头一回见到二爷笑”的时候,夏颐卿却说她记错了。

只好从头一次的相遇开始,一样样事情地梳理。

第一次是在马车上,臻璇透过帘子的一角,看到了夏颐卿的身影,只是那一回的偷看,夏颐卿应当是全然不晓得的。

第二回是从傅家的别庄下山,臻璇的马车遇了险,那时正巧夏颐卿经过,帮了她们一把。

再之后便是玲珑阁外救了桃绫,有了后来元宵节时的道谢。

最后一次婚前的相遇是在京中寺庙,也只是匆匆一面而已。

到底是想不起来,只能作罢了。

擦干身体,新换上的亵衣暖暖的,应该是拿汤婆子捂了许久了,臻璇看了桃绫一眼,桃绫一直都是那么贴心,事事都准备着。

回到内室的时候,床头的灯又点上了,臻璇看着坐在床边等她的夏颐卿,他也换了一些亵衣,光亮落在他的眉眼间,使得轮廓格外柔和了一些,如玉般温润。

灵犀一点,臻璇突然记了起来。

初夜,我尽力了!

写得96大冷天的都冒汗了,太难写了!

不能用一些mingan的词,尽量文艺些xiangyan些,捂脸,真的尽力了

这一章费得心力比我平时写w字还多,抱头跑。

第二百一十章 新婚(四)

错别字还没改,不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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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元宵佳节,臻璇牵着臻衡的手,买了一串糖葫芦。

人群之中匆匆一眼,她看到了夏颐卿,那一刻脑海之中泛上的只有“道谢”,没有顾忌其他,便已经追了出去。

谢意藏在心中一年多,只有对着夏颐卿亲自说出了口,才能了却一桩心事。

而臻衡,却喜欢上了夏颐卿腰间的玉玦。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在臻璇和臻衡的惊讶之中,夏颐卿解下玉玦交到了臻衡手中,只换了一串糖葫芦。

那时候夏颐卿微扬了唇角,说不上是笑容,可在元宵节的花灯光照之中,格外柔和亲切。

就像这一刻一般。

臻璇想到这里,不由地抿唇笑了起来。

夏颐卿听见声响,抬头看向臻璇,见她眼中全是笑意,虽然不解,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拍了拍床沿,道:“早些睡吧,明日要早起的。”

臻璇笑着应了一声,上了床躺下。

夏颐卿吹了灯,只余淡淡月光,朦胧而清秀。

臻璇背着身捏着被角,转过头对夏颐卿道:“二爷,糖葫芦好吃吗?”

夏颐卿怔了怔,黑亮的眸子落在臻璇脸上,她的唇角依旧带着笑,似乎想起了前事是一样多么叫人开心的事一样,让夏颐卿也不自禁跟着轻笑。他伸手覆在臻璇的眼帘上,道:“还不错。”

夏颐卿的动作很轻柔,有一些些痒,臻璇眨了眨眼睛。睫毛划过对方手掌。

夏颐卿躺下的时候,顺手就把臻璇带到了怀里。

臻璇稍稍动了动,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二爷似乎不喜欢吃甜的。”

“哦?”夏颐卿应了一声。等着臻璇继续说。

“早上的莲子银耳羹,二爷只喝了两三口就撤了。”臻璇自己倒是喝了一整晚,那银耳炖得软烂,很稠,微甜算不上腻,而夏颐卿却几乎没有喝,那时候臻璇就在想。是不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喜欢甜口,“那串糖葫芦很甜的。”

话音刚落,夏颐卿突然笑出了声,叫臻璇很是意外。

夏颐卿没有顺着臻璇的话往下说,反倒是问起了臻衡换走的玉玦:“那块玉还在吗?”

“在的。弟弟收着的。”臻璇答道,“那时没想到二爷会以玉相赠”

夏颐卿轻轻抚着臻璇的背,那一刻为什么会摘下玉佩,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只是那一瞬间突然就想这么做了。

如今想来,这玉赠得也不算吃亏。

“以玉换玉,他都舍得,我又怎么会舍不得。”

臻璇一怔。

她的脸埋在夏颐卿的胸口,听见对方的声音时。臻璇看不见他的神情。

短短一句话,有些清冷的声音之中溶了几分慵懒和温情,在黑暗之中独有一股绮靡。

待明白过来夏颐卿说得是什么的时候,臻璇整张脸都烧红了,巴不得要把整个头都埋到锦被之中去。

璇玉,璇玉。

她是臻衡。是李老太太,是季氏捧在手中的美玉。

臻璇咬着下唇。

这个人,怎么能把情话说得这么

这么得理所应当,这么得简洁又让人整个心都跟着一颤。

即便知道两个人是新婚,若论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刻,也许只是因为此刻的心情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叫人羞着暖着腻着嗔着,甜到了心里。

臻璇带着笑容睡去。

夏颐卿听见怀中人平缓的呼吸声,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发。

在那年元宵时,他真的没有想过他最后会娶的人是臻璇,臻璇也同样没有想到过,到底是世事难料,走出这样一个局来。

既然成了夫妻,她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便护着捧着罢了。

臻璇是被夏颐卿叫起来的,她躺在床上许久才算了回过了神,支撑着想坐起来,一用力,昨夜还不觉得酸痛的腰这会儿就有些使不上劲了。

丫鬟们鱼贯而入,臻璇只好起身,把所有的不舒服都咽下去,不敢表露出来。

廖妈妈双手交垂着,笑眯眯看着她。

臻璇喊了一声“廖妈妈早”,就避去了净室,等再出来的时候,廖妈妈已经把白绸收好放在了黑漆盒子里。

“恭喜二爷,恭喜二奶奶。”廖妈妈福了福身,等夏颐卿点了头,才捧着盒子退了出去。

今天要回门,梳洗过后桃绫替臻璇换上了一身石榴花开百褶裙,上面一件如意襟小袄,喜气亦带着几分俏皮。

“会不会太活泼些?”臻璇看着这一身,问桃绫道。

桃绫摇了摇头:“奴婢觉得正好,老太太和太太见了也会觉得小姐在夫家过得舒心,不是被拘着束手束脚的。”

臻璇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想问问夏颐卿的意思,却见他已经去了东次间,只好作罢,就这个换上了。

算着时辰,两个人一块出了天一院,到听风苑外头时正好遇见了过来请安的郑氏。

臻璇赶忙福身请安:“母亲。”

郑氏笑着点点头,廖妈妈请了他们进去,给郑老太太请了安,见她老人家似乎有话同夏颐卿说,臻璇便退出来去摆了碗筷。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夏景卿和夏湖卿相伴而来,见臻璇独自一人在东次间,夏湖卿问道:“怎么就嫂嫂一人?祖母在西次间吗?我和哥哥进去请安。”

臻璇拉了夏湖卿的手,笑着道:“不着急,祖母正和母亲、二爷交代事情呢。”

夏湖卿刚要再问一句,夏景卿已经在一旁坐下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儿等着吧。”

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夏颐卿和郑氏才扶着郑老太太出来,见夏湖卿和夏景卿规规矩矩在这边候着,他看了臻璇一眼。

臻璇笑着行礼。

郑老太太坐下之后,众人依次落座,郑老太太不叫郑氏和臻璇立规矩,让她们也一块坐下。

吃过早饭,郑老太太笑着道:“今日回门,要交代的事我都和颐卿交代了,回门礼廖妈妈都备妥当了,你们早去早回。”

臻璇应了。

回到天一院之后稍作准备,青帷马车在院外停下,接了他们去了垂花门处,又换了出门的马车,从侧门出了夏府。

夏颐卿闭目养神,臻璇轻轻掀起车帘子。

从这里看出去,甬州城中唯一的高塔似乎格外近了些,在车中窥见只能瞧见其中几层。

夏家和裴家在甬州城的两个方向,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裴府大门外臻衍带着几个弟弟等着,见马车来了,都迎了上来。

夏颐卿在大门外下了车,臻璇一路坐到了庆安堂外。

桃绫摆好脚蹬扶了臻璇下来,臻璇一眼就看见了红着眼眶的秦嬷嬷,她心头一暖,哑声道:“嬷嬷!”

“小姐回来啦。”秦嬷嬷笑着上来扶臻璇,话一出口才想起不对来,“哎呀嬷嬷老糊涂了,如今要喊姑奶奶了。”

臻璇到了李老太太屋里,一进去,除了李老太太和季氏,家中还未出嫁的六个姐妹都已经在等着她了。

臻璇鼻子一酸,上前给李老太太和季氏磕头。

李老太太叫桃绫扶了臻璇起来:“过来叫祖母瞧瞧。”

等臻璇在软榻边坐下,李老太太握着臻璇的手,上下看了看,道:“瞧着精神还不错,就是又瘦了些。”

李老太太话音未落,周氏笑声从门外传来:“六叔母,你也忒心急了些,这才三天,哪能瘦得这么快呀。”

一席话把大伙都说乐了。

周氏进来,道:“回门礼都收好了,我已经叫人去分了。七姑爷在前头和臻衍、臻律他们几个说话呢,一会就过来了。厨下都准备好的,今日天气也好,在庆安堂院子里摆几桌给他们爷们,我们就在花厅里,又喜气又热闹。”

“你看着来。”李老太太笑着道。

夏颐卿由臻衡和几个兄弟陪着一块来了,进屋里依照规矩给李老太太和季氏恭敬磕头,彼此见了亲,只是这儿女眷多,不好一直一处围着,便去了臻衡屋子里说话。

臻璇被几个姐妹围着去了未嫁前的闺房。

不过三天,这个熟悉的房间都叫人有些怀念了。

家具摆件一尘不染,可见还是每天都在擦拭的。

臻璇坐下,臻琳就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可还好?”

臻璇笑着点点头:“还不错。”

“你们这是哪门子的客套话?”臻琪凑过来,笑着道,“原来我们的七妹夫长得这般模样。”

臻璇嗔了臻琪一眼。

臻琼拉着臻璇,悄悄附耳道:“我新画了一套首饰,可你晓得的,我不能出门,母亲也不熟悉玲珑阁里的师傅,一会拿给你,你帮我去做,工钱照付的。”

臻璇笑着应了。

等丫鬟们进来说回门宴准备了,请她们过去,臻璇才和姐妹们回到花厅。

其余几房的长辈都来了,臻璇过去一一行礼问候,然后落了座,开了宴。

一时热闹,饭吃了一半,锦虹突然来了,凑到段氏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段氏的脸色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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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新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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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今日是回门的新嫁娘,并没有和姐妹们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主桌。

席间除了李老太太辈分最大之外,其余的几位老太太都没有过来,季氏便和几个妯娌一起围在主桌坐了。

段氏就坐在臻璇右手边两个的位子。

锦虹急匆匆进来,虽然面上一切如常,但脚步却比平时快上一些。臻璇熟悉锦虹,晓得定是庆荣堂里有什么事了才会如此。

锦虹行了礼,附耳与段氏说了几句话。

臻璇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只见到段氏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段氏从京城回来就茹素了,今天也只不过是陪坐着,席间有素菜略略吃几口罢了,这会儿放下了碗筷,端坐着斜斜看了锦虹一眼,颔首道:“我晓得了。”

锦虹垂手就退出去了。

之后段氏一切如常,她不提起来,席间众人也不会去问情况。

等散了席,段氏便匆匆告别,只说了一句:“庆荣堂里有客人。”

臻璇被季氏叫到屋里说话,季氏开未开口就先红了眼睛,摸着臻璇的额头,低声道:“能交代的娘都交代给你了,咱们虽然同住在甬州,但总是往娘家跑是不行的,今天回去之后,就不能再随意过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已。若真有什么情况,叫陈妈妈或者高妈妈回来报信。”

臻璇点头·又与季氏说了几句悄悄话,才一道出来。

夏颐卿已经等在了院子里,听见这边动静,他转过头来,对季氏行了礼。

季氏笑着把臻璇推了过去:“你们赶紧去给几位伯母请安,等一圈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一定要回去得早一些,不能耽搁了。”

臻璇应了,与夏颐卿一起到了庆安堂外·上了青帷小车。

等到了庆荣堂,门外的丫鬟一见夏颐卿和臻璇下车,赶忙福身道:“七姑爷、七姑奶奶。

“我来给大伯祖母请安的。”臻璇一面笑着一面往里走。

小丫鬟急匆匆去报了,没一会儿,锦虹迎了出来。

臻璇心中咯噔,之前锦虹就有事来寻过段氏,这会儿又亲自迎到了这里·莫非庆荣堂里的事并没有解决?他们这样进去是不是妥当?

锦虹问了安,扶着臻璇·小声道:“老太太屋里有客呢,大太太在陪着。是京里来的客人·不晓得七姑奶奶识得不识得。”

臻璇微微颔首,这位客人的来意肯定不一般:“哪一位客人?”

“是谢夫人。”

臻璇一怔,反问道:“谢屿泽大人的夫人?”

锦虹垂头:“是。”

臻璇狐疑,这甬州和京城最快最快也要走上十几天,谢夫人怎么突然就过来了?莫非是为了上一回臻琳被退婚的事?只是皇子夺嫡的战争没有结束,臻琳一个牺牲品又能如何?

臻璇顿了顿脚步,看着锦虹,道:“若是不方便·我先去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

锦虹感激地看了臻璇一眼,点了点头:“那奴婢在门口等姑爷和姑奶奶回来。”

臻璇向夏颐卿说明了情况。

夏颐卿不置可否,只是转身往外走,上了青帷马车。

臻璇也爬上车,见夏颐卿面上一切如常·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也不晓得大伯祖母和谢夫人在聊什么,怕贸然进去反倒是冲撞了客人。”

夏颐卿微微颔首:“长辈有事,我们晚些来也是一样的。”

庆德堂里给二老太爷和姜老太太请了安,又去庆福堂里给三老太爷和贾老太太请安。

三老太爷不肯去贾老太太的院子,夏颐卿和臻璇跟着流兰去水阁·才又去了贾老太太那儿。

贾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尤其是这半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的。

臻璇对贾老太太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切更没有尊敬,只是礼数上没有办法越过去,行了礼认了亲就要走。

出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六姑太太。

六姑太太似笑非笑,眼睛在夏颐卿和臻璇身上来来回回转了一圈,才掩着唇笑道:“不知不觉都那么多年了,你也成了姑奶奶,只是啊,我们那时候都以为你会成为世子妃,谁知道世事无常,虽然是捧着圣旨嫁出去的,但还是······”说完,又睨了夏颐卿一眼,哼笑一声走了。

臻璇紧抿了唇,她就知道心胸狭小如六姑太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踩她一脚的机会的。这些话直接和她说了也就算了,可当着夏颐卿的面说,意思就又不同了。

虽然没有字字露骨,但也提了臻璇和世子之间曾经有一些关系,至于这关系到底如何,全看听的人是怎么想的了。又说了如今是低嫁,尤其是与世子妃的身份比,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是在挑拨臻璇和夏颐卿的关系,是盼着他们夫妻失和。

可这个当口,若臻璇去和六姑太太争辩,越发显得做贼心虚一般,只能等独处的时候和夏颐卿解释清楚,叫他别把六姑太太的话往心里去。

臻璇抬眼去看夏颐卿,夏颐卿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叫臻璇有些吃不准。

等上了车,臻璇试探着开口,道:“我和六姑母的关系一直都不好。”

“我看出来了。”夏颐卿接了一句。

臻璇被打断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合适,犹豫了几次都没有再开口。

夏颐卿也注意到了臻璇的忐忑,知道她是怕自己因为那些话多心,想了想,道:“你这个六姑母,倒是有点像二房的周姨娘。周姨娘经常在二叔祖母跟前伺候,没少放二婶娘的冷箭。”

臻璇一怔,没想到夏颐卿会提起夏家二房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夏颐卿是在宽她的心,是在告诉她,他不会把冷箭放在心上。

臻璇心头一暖,弯着唇角笑了笑。

见过八老太爷之后从庆和堂里出来,又返回到庆荣堂。

臻璇被桃绫扶着下了车,见到锦虹迎了过来,便问:“谢夫人还在?”

“还在里头呢。”

锦虹刚一答完,庆荣堂里涌出一群人,原来是谢夫人要走了,段氏一路送了出来。

夏颐卿和臻璇便上去行礼。

谢夫人牵了臻璇的手,满脸笑意:“京城一别也有一年多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你也嫁了人了。我今日也是赶巧了,正巧遇上你回门。”说完,又转身看向夏颐卿,道,“夏二爷若是再到京城来,有机会就带上你媳妇,也好让我见一见,叙叙旧。”

夏颐卿拱手应了。

臻璇看着谢夫人上了马车,疑惑为何她和夏颐卿一副旧相识的模样,来不及细想,就被锦虹请了进去。

马老太太满脸倦意,正和戴嬷嬷说着话。

臻璇夫妇行了礼就打算退出来,却被马老太太拦住了。

马老太太的目光从夏颐卿身上扫到了臻璇身上,哑着声,道:“谢夫人是为了四丫头来的。想替四丫头说一门亲。”

臻璇闻言惊讶。

臻璇之前猜测谢夫人的来由是猜对了一半,的的确确是为了臻琳,只是这说亲一事从何说起?男方到底知不知道臻琳被退过婚?又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求娶臻琳?

马老太太仔细观察着臻璇的反应,见她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仅仅是刚出嫁三天的新嫁娘,即便有什么动静,也不会落在她的耳朵里,事先没有听到风声也是正常的。

马老太太缓缓开口:“是七皇子,说在天宁寺见到过四丫头一回,想立为侧妃。”

臻璇愕然。

有那么一瞬间,臻璇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着马老太太,见她一副唉声叹气模样,又慢慢转头,她看到了夏颐卿。夏颐卿抿着唇,神色间没有惊讶。

臻璇心里一紧,她突然明白过来,这都是事先就安排好的,夏颐卿也是在一开始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发展的。

皇上喜欢的是七皇子,夏家亦是支持七皇子,夏颐卿主持着夏家所有皇家的生意,和七皇子不可能没有过来往。

谢屿泽是七皇子的老师,夏颐卿和谢屿泽相识也很正常,所以刚才谢夫人才会那么熟稔的和夏颐卿说话。

臻璇自己会被下诏书嫁入夏家也是因为七皇子要拉拢裴家,但仅仅是一个臻璇,那是绝对不够了。

若臻琳成了七皇子侧妃,裴家就是七皇子的外家,侧妃和侍妾不同,是要上玉牌,是正经的名分。

皇上给裴家铺了路,一步步叫他们走,作为臣子除了顺着走还能如何?臻璇已经嫁了,难道能叫大老爷为了臻琳抗旨不成?这是生生要叫一直中立的大老爷站队。

就算臻琳被退过婚,就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只要皇家不介意,就能把风言风语压下去,他们要的是臻琳作为裴侍郎嫡长女的身份,别的都不重要。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

即便知道皇权重过天,给了选择的机会可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但是每每等事情放在面前的时候,会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这种无法逃脱的无力。

第二百一十二章 新婚(六)

赶全勤,大家天亮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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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今日是回门的新嫁娘,并没有和姐妹们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主桌。

席间除了李老太太辈分最大之外,其余的几位老太太都没有过来,季氏便和几个妯娌一起围在主桌坐了。

段氏就坐在臻璇右手边两个的位子。

锦虹急匆匆进来,虽然面上一切如常,但脚步却比平时快上一些。臻璇熟悉锦虹,晓得定是庆荣堂里有什么事了才会如此。

锦虹行了礼,附耳与段氏说了几句话。

臻璇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只见到段氏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段氏从京城回来就茹素了,今天也只不过是陪坐着,席间有素菜略略吃几口罢了,这会儿放下了碗筷,端坐着斜斜看了锦虹一眼,颔首道:“我晓得了。”

锦虹垂手就退出去了。

之后段氏一切如常,她不提起来,席间众人也不会去问情况。

等散了席,段氏便匆匆告别,只说了一句:“庆荣堂里有客人。”

臻璇被季氏叫到屋里说话,季氏开未开口就先红了眼睛,摸着臻璇的额头,低声道:“能交代的娘都交代给你了,咱们虽然同住在甬州,但总是往娘家跑是不行的,今天回去之后,就不能再随意过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已。若真有什么情况,叫陈妈妈或者高妈妈回来报信。”

臻璇点头。又与季氏说了几句悄悄话,才一道出来。

夏颐卿已经等在了院子里,听见这边动静,他转过头来。对季氏行了礼。

季氏笑着把臻璇推了过去:“你们赶紧去给几位伯母请安,等一圈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一定要回去得早一些,不能耽搁了。”

臻璇应了。与夏颐卿一起到了庆安堂外,上了青帷小车。

等到了庆荣堂,门外的丫鬟一见夏颐卿和臻璇下车,赶忙福身道:“七姑爷、七姑奶奶。”

“我来给大伯祖母请安的。”臻璇一面笑着一面往里走。

小丫鬟急匆匆去报了,没一会儿,锦虹迎了出来。

臻璇心中咯噔,之前锦虹就有事来寻过段氏。这会儿又亲自迎到了这里,莫非庆荣堂里的事并没有解决?他们这样进去是不是妥当?

锦虹问了安,扶着臻璇,小声道:“老太太屋里有客呢,大太太在陪着。是京里来的客人。不晓得七姑奶奶识得不识得。”

臻璇微微颔首,这位客人的来意肯定不一般:“哪一位客人?”

“是谢夫人。”

臻璇一怔,反问道:“谢屿泽大人的夫人?”

锦虹垂头:“是。”

臻璇狐疑,这甬州和京城最快最快也要走上十几天,谢夫人怎么突然就过来了?莫非是为了上一回臻琳被退婚的事?只是皇子夺嫡的战争没有结束,臻琳一个牺牲品又能如何?

臻璇顿了顿脚步,看着锦虹,道:“若是不方便,我先去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

锦虹感激地看了臻璇一眼。点了点头:“那奴婢在门口等姑爷和姑奶奶回来。”

臻璇向夏颐卿说明了情况。

夏颐卿不置可否,只是转身往外走,上了青帷马车。

臻璇也爬上车,见夏颐卿面上一切如常,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也不晓得大伯祖母和谢夫人在聊什么。怕贸然进去反倒是冲撞了客人。”

夏颐卿微微颔首:“长辈有事,我们晚些来也是一样的。”

庆德堂里给二老太爷和姜老太太请了安,又去庆福堂里给三老太爷和贾老太太请安。

三老太爷不肯去贾老太太的院子,夏颐卿和臻璇跟着流兰去水阁,才又去了贾老太太那儿。

贾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尤其是这半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的。

臻璇对贾老太太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切更没有尊敬,只是礼数上没有办法越过去,行了礼认了亲就要走。

出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六姑太太。

六姑太太似笑非笑,眼睛在夏颐卿和臻璇身上来来回回转了一圈,才掩着唇笑道:“不知不觉都那么多年了,你也成了姑奶奶,只是啊,我们那时候都以为你会成为世子妃,谁知道世事无常,虽然是捧着圣旨嫁出去的,但还是”说完,又睨了夏颐卿一眼,哼笑一声走了。

臻璇紧抿了唇,她就知道心胸狭小如六姑太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踩她一脚的机会的。这些话直接和她说了也就算了,可当着夏颐卿的面说,意思就又不同了。

虽然没有字字露骨,但也提了臻璇和世子之间曾经有一些关系,至于这关系到底如何,全看听的人是怎么想的了。又说了如今是低嫁,尤其是与世子妃的身份比,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是在挑拨臻璇和夏颐卿的关系,是盼着他们夫妻失和。

可这个当口,若臻璇去和六姑太太争辩,越发显得做贼心虚一般,只能等独处的时候和夏颐卿解释清楚,叫他别把六姑太太的话往心里去。

臻璇抬眼去看夏颐卿,夏颐卿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叫臻璇有些吃不准。

等上了车,臻璇试探着开口,道:“我和六姑母的关系一直都不好。”

“我看出来了。”夏颐卿接了一句。

臻璇被打断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合适,犹豫了几次都没有再开口。

夏颐卿也注意到了臻璇的忐忑,知道她是怕自己因为那些话多心,想了想,道:“你这个六姑母,倒是有点像二房的周姨娘。周姨娘经常在二叔祖母跟前伺候,没少放二婶娘的冷箭。”

臻璇一怔,没想到夏颐卿会提起夏家二房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夏颐卿是在宽她的心,是在告诉她,他不会把冷箭放在心上。

臻璇心头一暖,弯着唇角笑了笑。

见过八老太爷之后从庆和堂里出来,又返回到庆荣堂。

臻璇被桃绫扶着下了车,见到锦虹迎了过来,便问:“谢夫人还在?”

“还在里头呢。”

锦虹刚一答完,庆荣堂里涌出一群人,原来是谢夫人要走了,段氏一路送了出来。

夏颐卿和臻璇便上去行礼。

谢夫人牵了臻璇的手,满脸笑意:“京城一别也有一年多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你也嫁了人了。我今日也是赶巧了,正巧遇上你回门。”说完,又转身看向夏颐卿,道,“夏二爷若是再到京城来,有机会就带上你媳妇,也好让我见一见,叙叙旧。”

夏颐卿拱手应了。

臻璇看着谢夫人上了马车,疑惑为何她和夏颐卿一副旧相识的模样,来不及细想,就被锦虹请了进去。

马老太太满脸倦意,正和戴嬷嬷说着话。

臻璇夫妇行了礼就打算退出来,却被马老太太拦住了。

马老太太的目光从夏颐卿身上扫到了臻璇身上,哑着声,道:“谢夫人是为了四丫头来的。想替四丫头说一门亲。”

臻璇闻言惊讶。

臻璇之前猜测谢夫人的来由是猜对了一半,的的确确是为了臻琳,只是这说亲一事从何说起?男方到底知不知道臻琳被退过婚?又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求娶臻琳?

马老太太仔细观察着臻璇的反应,见她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仅仅是刚出嫁三天的新嫁娘,即便有什么动静,也不会落在她的耳朵里,事先没有听到风声也是正常的。

马老太太缓缓开口:“是七皇子,说在天宁寺见到过四丫头一回,想立为侧妃。”

臻璇愕然。

有那么一瞬间,臻璇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着马老太太,见她一副唉声叹气模样,又慢慢转头,她看到了夏颐卿。夏颐卿抿着唇,神色间没有惊讶。

臻璇心里一紧,她突然明白过来,这都是事先就安排好的,夏颐卿也是在一开始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发展的。

皇上喜欢的是七皇子,夏家亦是支持七皇子,夏颐卿主持着夏家所有皇家的生意,和七皇子不可能没有过来往。

谢屿泽是七皇子的老师,夏颐卿和谢屿泽相识也很正常,所以刚才谢夫人才会那么熟稔的和夏颐卿说话。

臻璇自己会被下诏书嫁入夏家也是因为七皇子要拉拢裴家,但仅仅是一个臻璇,那是绝对不够了。

若臻琳成了七皇子侧妃,裴家就是七皇子的外家,侧妃和侍妾不同,是要上玉牌,是正经的名分。

皇上给裴家铺了路,一步步叫他们走,作为臣子除了顺着走还能如何?臻璇已经嫁了,难道能叫大老爷为了臻琳抗旨不成?这是生生要叫一直中立的大老爷站队。

就算臻琳被退过婚,就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只要皇家不介意,就能把风言风语压下去,他们要的是臻琳作为裴侍郎嫡长女的身份,别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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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新婚(七)

赶全勤,大家明天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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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把话说得很明白,裴家只能顺着皇上的意思一步步走,只要皇上心里的那个是七皇子,一切都不可能改变。

臻璇垂下了眼帘。

马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见臻璇低落,她忍不住劝了一句:“七丫头,你也别想那么多,这都是命,四丫头注定要走这条路,从五丫头跟傅四爷订婚开始,就是这条路了。”

臻璇琢磨着这句话,越琢磨越觉得浑身冰冷,即便是努力压抑着,她还是不自禁地咬住了下唇。

臻璇有些恍惚地从马老太太屋里出来,听得老太太最后的嘱咐,要她记得自己的选择,不要因为这些事而有所动摇,既然几个姐妹都要被绑在七皇子这条船上,那裴家就闭着眼一条路走到黑吧。

回到庆安堂跟李老太太和季氏告别,当李老太太听说了谢夫人的来意的时候,也是一脸诧异,而后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中关系并不难懂。

坐上马车,听着车轱辘的声音,臻璇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夏颐卿,他的薄唇紧抿,轮廓分明的脸庞上看不出情绪,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他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臻璇握紧了双拳,松开,又握紧,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家中十个姐妹,我与四姐姐最亲。”

夏颐卿挑眉,看向了臻璇,见她眼中几分哀伤几分落寞几分无奈。心头一紧。他知道臻璇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二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四姐姐会成为七皇子侧妃,对不对?”臻璇抬眼看了夏颐卿一眼,见他漆黑的目光也凝视着她。她没有避开,“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臻璇笑得很淡,她已经明白过来了很多事情。比如今天早上郑老太太悄悄和夏颐卿说的话必定是关于谢夫人到了甬州的事;比如臻琪要嫁给傅四爷,皇上要替七皇子拉拢傅家自然要下些筹码,一个臻璇哪里够?

马老太太说得对,从臻琪跟傅四爷的婚事定下,她们几个姐妹的路也就定下了。只是有一样臻璇不敢去想,也不忍心去想。

臻琳以那样的方式被退亲,程家自然是做了棋子的。布局的是那么多位皇子,交错博弈有了那么一个结果,这其中有没有七皇子的参与?

是乐见其成,还是试了一把劲?

答案臻璇不知道,亦不愿意去知道了。

可是。夏家的有一些事,夏颐卿的事,臻璇却不能不去了解,她是嫡妻,是夏家的长房长媳。臻璇知道自己刚进门,不能得到长辈的交心认同也是常理,但总要一点一点去改变。

如今掌握着中馈的是郑氏,这个担子将来是要落到她身上的,臻璇不可能到了那时候在这个家里还没有一点话语权。

马车一直到了垂花门外。夏颐卿看了看时辰,换了青帷小车先回天一院换身衣服,再去听风苑给郑老太太回话。

等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臻璇脸上神情一切如常,瞧不出一丝一毫地不高兴。

夏颐卿睨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走吧。”

臻璇知道分寸。这些脾气私底下抱怨几句夏颐卿不会反感,但若叫长辈看出来,不是什么好事。

郑老太太正在指导夏湖卿的女红,见夏颐卿和臻璇进来,赶紧招手道:“回来了?来来来,颐卿媳妇到祖母身边坐。”

臻璇依言坐到了郑老太太身边。

郑老太太一面看着夏湖卿手上的绣帕,一面问臻璇:“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你帮祖母瞧瞧,湖卿还有哪里要注意的?”

臻璇凑过去看。

夏湖卿绣的是大朵的牡丹,臻璇不由想起了臻琪,她最最厌恶的就是绣这些大花了,想到这里臻璇不禁弯了唇角。夏湖卿绣得很工整,也有灵气,就是贵气略缺了些,显得有些小气了。

臻璇掩唇笑了:“三妹妹绣得挺好的,针脚缜密,基本功可真扎实。”

“是跟绣坊的师傅学的。”夏湖卿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

玲珑阁的师傅的手艺,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臻璇指了指花朵:“若是配色更大胆一些,就更好看了。”

绣法可以练,配色却要靠感觉,再好的师傅也交不出来,夏湖卿略显不足的就是这个感觉。

夏湖卿沉思,然后抬起头冲臻璇笑了笑:“嫂嫂说得是,我一直中规中矩的,其实是自己不敢放开了绣,有嫂嫂这句话,我就试着大胆一些。”

郑老太太见她们姑嫂亲切,笑着颔首,拍拍臻璇的手:“有机会多教教湖卿,我晓得你们裴家的小姐女红都做得不错。”

等臻璇应了,郑老太太又继续道:“我记得是前些年吧,季家那个哥儿送来的绣品,说是自家表妹绣的,要做成掌上屏风。掌柜的觉得花样独特,还特地拿来给我瞧了瞧,确实很不错。季家哥儿的表妹是你家中姐妹吧?”

臻璇一怔。

她没有想到当年给金氏绣的掌上屏风会叫郑老太太惦记着,而这番话最叫她心痛的是,夏家向她求亲的时候并没有打听过她,只是照着皇上的意思把婚事给办了,若不然,郑老太太不会不知道臻璇的母亲便是季氏。

臻璇面上不敢表露,浅笑着道:“叫祖母笑话了,是我家六姐姐画的图,花样是我绣的。季家郁均是我表哥。”

郑老太太闻言笑了起来,没有一丁点的不自然:“那可是巧了。不然怎么说你和颐卿有缘分呢,那屏风他看了也说好。”

臻璇笑了,抬头望向夏颐卿,见他捧着茶盏抿茶,她问:“二爷,那屏风真的好?”

夏颐卿听见臻璇唤他,点头应道:“是不错,祖母都说好的东西,怎么会不好。”

“不老实。”郑老太太乐了,握着臻璇的手,瞪了夏颐卿一眼,“夸你媳妇还要捎上老太婆。”

臻璇笑意加深,没有再说话。

郑老太太是极其满意他们夫妻和睦的,这几句话听得她无比舒服。又细细问了今日回门的事,臻璇一一答了。

等大老爷和郑氏来了,夏景卿也下了课回来,马老太太便吩咐摆饭。

一家人吃完了饭,郑老太太也没多留,便叫他们都散了。

送走了大老爷和郑氏,臻璇才跟着夏颐卿往天一院走。

夏颐卿的脚步并不快,甚至是有一些刻意压着的意思,臻璇会意,走到他身边,几个随行的丫鬟都有眼色,落后了几步。

“祖母喜欢你,有空就多陪陪她老人家。”夏颐卿道。

臻璇轻轻应了一声:“是。”

“回头给祖母绣一副福禄寿喜的掌上屏风吧。”夏颐卿又道,“算做年礼。”

臻璇应了,心里盘算,若是给了郑老太太一副掌上屏风,那老祖宗那里她也一定不能缺了,郑氏那儿也要有些表示,离过年还有那么一些时间,赶一赶也不至于来不及。

臻璇合着夏颐卿的步子,突然手就被握住了,她有些愕然抬头看向夏颐卿,见他神色大方,她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羞涩。若执意要抽手出来,会莫名就惹了夏颐卿,又叫后头的丫鬟们看见。

“季郁均是你表哥,那城南的温泉庄子也是你写的信?”

夏颐卿突然问起这桩事,臻璇有一瞬间的晃神。

那时候臻璇是去了庄子休养,谁料边上的地竟然是夏家的,还因为温泉眼有了联系。

臻璇解释道:“我答应了谢管家会问一问,就写了信了。”

夏颐卿微微翘了唇角,看了臻璇一眼,道:“温泉庄子修造好之后还不错,下回得了空,就去住几天。边上是你表姐的陪嫁?”

臻璇摇了摇头:“现在是我的了,表姐拿了庄子给我添妆。”

夏颐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牵着臻璇的手一路回去,早早梳洗过后,便靠在床上看书,等臻璇从净室出来,他抬眼看她:“早些躺下吧,别着凉了。”

臻璇应了一声,虽然这么时间并不困,还是依言上了床,背着身躺到了里面。

她听见夏颐卿均匀的呼吸声,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却叫人很安心。

臻璇有些迷糊起来,隐隐约约听见夏颐卿叫她,她揉了揉眼睛,含糊应了一声。

夏颐卿也没想到臻璇这么早就困了,一手抚着臻璇的额发,道:“迎侧妃不会很繁琐,若没有意外,你姐姐明年二月上轿。”

臻璇闻言一怔,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转过头看着夏颐卿。

夏颐卿的眼睛还停留在书上,半边光亮,半边脸落在阴影里,使得整个人特别沉静,叫人移不开目光。

夏颐卿突然和她说这件事,还说得很云淡风轻,就好像是夫妻之间随口的闲聊一般,是因为自己下午在马车上的那几句话吗?

臻璇有些估不准,只是愿意跟她说还是不错的。

明年二月里,那臻琳一过了年就又要上京了,臻璇垂下眼帘,不知怎么的,心头一动,她问夏颐卿道:“二爷什么时候会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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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婚(八)

这几天更新不稳定,不好意思大家。

谢谢书友的钱罐,谢谢书友家妮的粉红票,谢谢支持。

继续求收求订求支持出差期间96能写多少就更多少,大家等我回来加更哦夏颐卿先去换了一身衣服,东次间里臻璇叫桃绫备了茶水,等夏颐卿进来时,笑着递了过去。

夏颐卿接了,见桌上还有未收起来的字,便过来一张张翻看。

“这是要给祖母的?”夏颐卿一边看,一边问。

臻璇点头应了:“二爷昨天与我提的,总想着早些准备起来妥当。”

夏颐卿细细看了,臻璇的字娟秀整洁,自有一股傲气,叫人看了喜欢。

夏颐卿弯着唇角,指着其中的一张“禄”字,道:“其他的都挺好的,只这个字,你这几张似乎都不太满意?”

臻璇一怔,抬头看向夏颐卿。

这些字都是叠在一起放好的,她不知道夏颐卿是怎么来判断她哪些满意哪些不满意的,但又偏偏说对了,只这个禄字,她之前写的都不怎么满意,总觉得缺少了一些什么。

心里是明白不好,可下笔又不晓得缺在哪里,反反复复的,也就只能先搁下,却叫夏颐卿一眼看了出来。

“是。”臻璇回答完,到底心里疑惑,便问。“二爷怎么看出来的?”

夏颐卿放下纸,抿了一口茶:“感觉。”

这般答案说了跟没有说一样。

夏颐卿睨了西洋钟一眼,时辰差不多了,郑老太太那边怕是要等着他们开饭了,便催道:“走吧。”

听风苑里,郑老太太把冰糖甲鱼的事当段子说与夏颐卿听。

臻璇端坐在一旁,见夏颐卿似笑非笑看着她,红着脸撇过了头。

“二奶奶喜欢。等明年初春时甲鱼最肥美的时候,奴婢再叫厨房多做一做。”廖妈妈笑着道。

郑老太太眯着眼儿笑着摆手:“那甲鱼滋补,但不能补过了头,喜欢吃偶尔吃一顿就好了。”

吃过了晚饭,突然就起了风,眼瞧着就要下雨,郑老太太便叫大伙都散了,免得压了雨水。

进了天一院。沿着抄手游廊一直走到书房外夏颐卿就停下了脚步,与臻璇道:“进书房来。”

臻璇不明所以,只是夏颐卿已经推门进去了,她也只好跟上。

这间书房臻璇是头一回进来,两间明间打通,靠墙几大架子满满当当的书籍。墙上挂了一副三君子,博古架上多是小盆栽与顽石,北边放了一张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又有一张软榻,大约是平日看书疲倦时休息用的。

夏颐卿直直走到书案后头,招呼臻璇道:“替我研墨。”

这是要写字?

臻璇看了夏颐卿一眼,便依言过去。

桌上的砚台并没有什么造型,方方正正的。臻璇从边上配的紫砂的小罐中舀了一些清水。拿起那块墨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墨是上好的徽墨,手感细密,还未研磨就已有浓浓墨香袭来。一旦开研。一会儿工夫便是浓黑浓黑的。

夏颐卿铺好了纸,一块黑色镶了一缕金丝的镇纸压上,羊毫已经化开。

臻璇放下徽墨,站到了桌侧,夏颐卿执笔沾磨,落笔书写,便是一个“禄”字。

夏颐卿的字与臻璇的完全不同,少了秀气,多了苍劲,明明下笔不觉得有多么用力,却仿佛能入木三分。

臻璇看着那个字,在心中细细勾勒,觉察出一些味道来:“我回头再写来试试。”

夏颐卿却摇了摇头,放下笔把这张宣纸抽了出来:“就用这个吧,也算是我对祖母的一份心意。”

既然夏颐卿这么说了,臻璇便点头说好。

看着纸墨,臻璇想起了臻琼托付的事,便开口提到:“二爷,之前六姐姐画了一套头面花样,想请玲珑阁的师傅打出来,我从前打过一套,六姐姐觉得好,只是不认识师傅,便托我一问。银子按规矩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臻璇这么一说,夏颐卿倒是想起从前的事情来了,他往臻璇的发间看了一眼,道:“你从前在玲珑阁里打的那一套,图纸也是你六姐姐画的?怎么没见你戴过?”

臻璇失笑,女子首饰头面从来不少,她的东西虽没有段氏给臻琳准备得那般多,可也不是三四天就能戴完的,夏颐卿没见过也是寻常:“是六姐姐画的,所以打完之后给了她两样做谢礼。”

“哪两样?”等臻璇答了,夏颐卿微微颔首,“那图纸应该还在,我叫人再打了给你,少了两样不成套了总有些遗憾,既然要打就一块打了。”

臻璇没想到夏颐卿会这么说,红了脸点了头,不好意思再在跟前站了,便出来唤桃绫去把臻琼的图纸取来,也好喘口气。

桃绫很快就回来了,臻璇吹了一会冷风,也没之前那么臊了,便给夏颐卿拿了进去。

夏颐卿坐在那儿看帐,头也没抬,道:“放一旁好了。我还要看一会,你自己寻本书看看。”

臻璇本是想回房去的,可夏颐卿开口留了,便只好依言去架子上寻书。

夏颐卿书架上的书相当杂,从山河志到药理偏方到乡间异志,什么都有了。臻璇随手抽了一本,坐在软榻上翻看。

夏颐卿专心看帐,过了小半个时辰,喝茶时入口已是凉茶,他开口唤了一声:“七娘。”

没听见臻璇应声。

夏颐卿抬起头看去,把又要出口的一声给咽了下去。

臻璇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的关系,抱着书竟然睡了过去。

夜里不比白天。这么睡是要着凉的,夏颐卿本想把臻璇叫起来,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把这心思压了下去。

重新拿了笔,就着之前臻璇研好的墨,在纸上一笔一笔勾画起来。

梳好的妇人头有些散了,额发三三两两垂下,白皙脸庞上,一双柳叶青黛弯弯。鼻梁挺高,衬着一双红唇微启,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没一会儿,生动形象跃然纸上。

夏颐卿放下笔,走到臻璇身边,凑到耳边轻声道:“七娘,既然困了便回房吧。”

臻璇缩了缩脖子,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到夏颐卿俯身看着自己。心里一慌,脸又不禁烧了起来。

夏颐卿抽了臻璇手中的书,又说了一遍:“回房去吧。”

夏颐卿递了手过来,臻璇握住借力起身,只是夏颐卿离软榻太近,臻璇无处落脚。不小心撞到夏颐卿怀里。

夏颐卿扶住了她,正要与臻璇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执棋的声音。

“二爷,二奶奶。”

臻璇红着脸轻轻推了夏颐卿一把,等他放开了,才偏过头理了理额发:“什么事?进来说吧。”

执棋垂着眼进来,道:“二爷,二奶奶,杜姨娘那边紫媛来报。说是姨娘厥过去了。奴婢已经去叫大夫了。”

杜越娘厥过去了?

臻璇抬眼看了夏颐卿一眼,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臻璇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夏颐卿先迈了步子,道:“一块过去看看吧。”

臻璇应声跟上。

从西厢房边上的月亮门过去便是杜越娘住的院子。院外伺候的人见夏颐卿和臻璇来了,赶忙行礼。

臻璇跟着夏颐卿进了屋子,又进了内室,内室居中拦了一块屏风,拐过屏风,一张拔步床边立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听见脚步声都纷纷回头。

婆子红着眼眶,道:“姨娘刚才厥过去了,这才刚醒过来。”

夏颐卿在床边坐下,臻璇这才看清楚躺在床上的杜越娘。

杜越娘比前几日敬茶时瞧着更虚弱了,整个眼眶都深深凹陷了下去,额头上密密都是虚汗,头发都是潮湿的,就像是从水中被捞起来了一样。

臻璇心中一惊,挽琴说杜越娘连夜咳嗽,看来真的不假,这种病态模样是骗不了人的。

杜越娘的眼睛从夏颐卿移到了臻璇,又移回到夏颐卿,嗫了嗫唇,问安的话到底是没有一点点力气说出来。

夏颐卿神色放缓不少,道:“已经叫了大夫了,你且安心养着。”说罢,又看了臻璇一眼。

臻璇便靠过去了一些,轻轻握了杜姨娘的手,一摸到便感觉那双手已经瘦得只剩下骨节了,手心里全是汗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去老祖宗那里,她还问起你来。你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才能去给老祖宗磕头。”

杜越娘只动了动眼睑,表示她听见了。

大夫急匆匆来了,夏颐卿起身让了位子,去了外间,臻璇也跟了出来。

两人坐了一会,大夫才抱着药箱子出来,拱手道:“二爷,杜姨娘这是旧疾,天气一天一天冷下去,冬天就更难熬了,那么多药下去也就是拖着,能拖到开春过了夏天就是运气了,再拖一个冬天是不行了的。”

臻璇抿着唇,这位大夫是在夏家坐堂好些年的大夫了,姓查,家里人的大小毛病都晓得些,替杜越娘也看了那么久了,自然知道已经是药石无医。

夏颐卿没说话,起身进内室去了。

臻璇只瞧了一眼没有跟进去,扭头与查大夫道:“先开了药吧。”

查大夫应了一声,准备去了。

一刻钟的工夫,夏颐卿负手出来了:“七娘,回去了。”

臻璇交代了院子里的人好生照看着,有事就来回,便跟上夏颐卿的步子走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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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章 新婚(九)

回房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耳边除了脚步声,只剩下风吹过扫下秋叶的声音。臻璇垂下了眼帘,等几缕细细雨丝落在眉梢,才发现下雨了。

雨水不急,柔得仿佛回到了春日一般,在秋风的包裹下不时飘入了抄手游廊,臻璇停下脚步,回头又望了一眼刚刚穿过的月亮门,那一头就是杜越娘住的小院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一场秋雨一场寒,花总归是要凋谢的,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来年冒出新芽儿来。

夏颐卿去了净室洗漱,臻璇坐在东次间,整理着“福禄寿喜”四个字。

执棋从外头进来,手上拿着一张纸,递到臻璇跟前:“查先生开好的方子,奶奶可要瞧瞧?”

“我看不懂药方。”臻璇抬头见执棋双手捧着,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这些药方往日是谁瞧看的?”

执棋垂手站在一边,道:“药方往日都是按月归档送去太太那儿的,如今奶奶管了天一院,奴婢想着要先叫奶奶看看。”

臻璇点了点头,这些规矩裴家也是有的,庆和堂里人少,秦嬷嬷又懂些药理,所有的方子都是她瞧过后归整好,再送去周氏那儿,想来夏家也是各院理着各院的方子,再送去给郑氏查看。

臻璇捏着药方,查先生的字有些随意却不难认,一味味药材写得很清楚,臻璇虽然看不懂,可有几味药还是晓得的,都是补气的。药量也比较大。臻璇暗暗叹了一口气。是药三分毒。这么天天喝下去,到底是损了身子的,可大约不如此,杜越娘的身体是连这个冬天也拖不过去的了。这药方确实是如查先生说的,给药石无医的人喝的,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夏颐卿从净室出来,内室不见臻璇,便往东次间来。一进去就见臻璇坐在榻上,手中捏着一张纸,看得微皱了眉头。

臻璇听见响动抬眼,一瞧是夏颐卿,便从榻子上下来,趿了鞋子行礼,唤了一声“二爷”。

执棋行礼时,臻璇又垂眼瞄了一眼药方子,这些药方不晓得在这天一院里到底是谁归档的,也不知道夏颐卿会不会翻看

直到夏颐卿走到了身边。臻璇才回过神,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抬起手把药方捧了过去:“查先生刚送了药方过来,我不懂岐黄,只能粗粗看一看。我想着往后还是和之前一样,等我看了就归档,按月送去母亲那儿,二爷觉得呢?”

“内院的事,你拿捏着来,顺手就好。”说罢,夏颐卿并没有接药方子过去,只是扫了一眼,可臻璇还是注意到,在扫到那几味明显剂量偏大的药时夏颐卿的眉头皱了皱,也仅仅只是皱了皱。

臻璇暗暗叹气,看来夏颐卿也明白这方子里的意思,她看向执棋,问道:“从前这归档是谁在做?”

“是贺妈妈,贺妈妈认得字,也懂些药理。”

“贺妈妈?”臻璇记得是院子里一个圆脸偏胖的婆子,瞧着五十多岁的模样,可听挽琴说,实际上贺妈妈刚刚满了四十,只是满脸的皱纹和两鬓的白发看起来与年纪实在不符,“那往后,等我看过之后,还是叫贺妈妈管着药方吧。”

执棋偷偷地快速瞄了一眼夏颐卿,又垂下头,恭敬应道:“是。”

臻璇微微点头,把天一院管起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完的事情,定是要费一番心思的,好在执棋执画这样的大丫鬟都是守规矩。万一碰上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有了夏颐卿刚才那句话,她也能拿“顺手”当令箭改一改规矩。

臻璇感觉夏颐卿对药方并不在意,便交代执棋收起来:“药不能马虎,快些预备了,有事便来回吧。”

执棋接过药方,行礼就要退出去,刚到门边打起帘子,就听臻璇又叫住了她,她赶忙道:“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臻璇有些忐忑,她毕竟刚进门,即便夏颐卿不在乎杜越娘,她也不希望老祖宗心里存下什么想法,能仔细就仔细些,想了想,臻璇道:“那边虽是按照规矩戌正落钥,但杜姨娘病得厉害,若有反复,让守门的婆子警醒些,早些报上来,不许耽搁了。”

臻璇话音一落,执棋瞥见夏颐卿亦把目光停在臻璇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微微一怔,但她赶紧收了面上情绪,应了一声,便打帘子出了正屋。外头起了夜风,比东次间冷了不少,执棋垂着眼站了一会,才招手叫了个小丫鬟过来,吩咐道:“药方奶奶瞧过了,姨娘那边紫媛定是脱不开身的,你去拿药煎药,给姨娘送去。”

小丫鬟接了药方就走,执画提着一个食盒过来,见执棋面色,拉了她到一旁,低声问:“怎么了?”

执棋赶忙摇摇头:“我没事,怎么这么问?”

执画冲屋里头努努嘴,一副你还瞒得过我的表情:“可是为了杜姨娘的事不高兴了?”

“不许胡说。”执棋打断了执画,转了个话题,“你提着食盒做什么?这个点了吃东西不好克化。”

“是挽琴,她担心爷和奶奶吹了夜风,叫厨房热了姜茶,她自己走不开,我就送来了。”执画解释着。

“既然是姜茶,趁热端进去吧。”执棋回头看了正屋一眼,“你千万别胡说,奶奶没有不高兴,我还要去门上交代朱婆子几句。”

执棋匆匆走了,执画睨了她的背影一眼,便进了正屋。

执棋走了一段路才慢了脚步,她觉得自己有些毛躁了,倒不是臻璇说得不妥当,臻璇是嫡妻,无论是出于场面话还是什么,那些交代没什么不对的,执棋惊讶的是夏颐卿的反应,刚才臻璇背身看不到夏颐卿的眼神,但她可是看清楚了,那一刻她猛得就想起她娘叮嘱她的话。

娘说,即便她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可该避让的时候赶紧避让,别叫主子觉得她不会看眼色。只是刚才的情况是否算是要赶紧避让的情况,执棋自己也不明白。

执棋咬了咬下唇,暗暗地想:二奶奶刚进门,她一时看不清二奶奶和二爷相处的方式,她一定要好好看着,等明白过来了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慌慌张张不知道是避好还是不避好了,总归要二爷二奶奶和睦,她们做下人的日子才能舒坦些,她不能稀里糊涂的,让二爷和二奶奶以为她不懂伺候。

这厢执棋下了决心,那厢臻璇压根不知道夏颐卿刚才盯着她看了一会,只当是她说的话不妥当执棋才会那么一个反应,转头见夏颐卿面色无异,臻璇摸不着头脑,正巧执画送了姜茶进来,她便收了心思,接过瓷碗端给夏颐卿。

夏颐卿没着急喝,只坐在榻上看着臻璇刚刚整了一半的“福禄寿喜”,最后挑出了三张:“就用这三张,加上书房里我写的‘禄’,也就齐了。”

臻璇点头,忙把那三张纸收好,等夏颐卿喝了,臻璇才喝了自己那碗。

执画一面收拾一面琢磨,瞧臻璇和夏颐卿说话,两个人都不像是不高兴的模样,她只当是自己弄错了,毕竟她不能直接问,那样是给执棋惹是非,便按捺了心思,把食盒交给外头的小丫鬟,回东次间伺候来了。

叮咚一声,西洋钟打点了。

臻璇抬眼看去,正好戌正。月亮门要落钥了,夏颐卿起身,道:“七娘,歇了吧。”

臻璇闻言,让执画叫了桃绫进来替自己洗漱拆头,执画查看了一遍早些执棋铺好的床,摸着汤婆子的热度正好,又剪了烛火调了亮度,便出去收拾她的被褥,今夜是她守夜。

等臻璇进了内室,桃绫便带上了门,与执画说了一声,回去了。

夏颐卿半躺在床上靠着垫子看书,听见响动,他缩了脚:“你睡里头。”

臻璇只当夏颐卿还要看书,应了一声脱鞋上床,规矩地在里头躺下。

夏颐卿翻书的声音叫臻璇有些紧张,她突然就想到了前晚,夏颐卿一开始也是这样慢条斯理翻着书,而她就在一旁不安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想到这些她不由微微缩了缩身子。她又想起刚才执棋的神色,她想不明白那些,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夏颐卿,只能自己琢磨着。

夏颐卿许久没有再翻页,其实这一页他早就看完了,他察觉到了臻璇的情绪。

对于杜越娘,臻璇绝对不会“好”但也谈不上“恶”,之前递药方给他时他有一瞬间以为那是一种试探,试探他对杜越娘的态度,可后来见她小心吩咐执棋的模样,他晓得自己想错了,臻璇是真的小心,初来乍到摸不着情况的她怕惹了他和家中长辈的厌恶。否则,她的反应不是去顾着杜越娘,而是趁着新婚霸着他缠着他。

到底是年岁小,心思也纯粹。

想到这里夏颐卿不由勾了唇角,他轻轻唤了一声:“七娘。”察觉到臻璇身子一僵,他干脆放下书,转过身看她——

对不住大家,停更这么久现在才出现,而且一开头就是不怎么让人舒服的章节,但是正好在这里也没有办法捂脸。

单更预定,中午12点半,鞠躬。(未完待续)

216章 新婚(十)

今夜风大,伴着沥沥雨声,在这个时辰显得有些吵闹。

不过,却是黑透了。

除了床边点着的灯火,就再无光亮。

夏颐卿的身形正好挡住了大部分的明光,只有一小部分徐徐淡淡暖暖,撒在臻璇的面上,微颤的睫毛落下弧形剪影。

臻璇不禁微微抿了抿唇,她听见夏颐卿出声唤她,只是那声音很轻,像是从嗓子里溢出来的呢喃一般的轻叹,叫臻璇一下子就发了懵,等略回了神想应一声时又觉得空白了太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怯怯抬眼去看。

四目相对,臻璇本能地就移开了视线。

之前的身子一僵,现在的低垂眼帘,这般反应,像极了受惊的兔子。不知道为何,夏颐卿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比喻,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新嫁娘要适应婚后的生活,处理夫家长辈亲眷之间的关系,料理下人,亦有夫妻之间的事,这一些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的。

而在天一院,因着有着杜越娘这个在老祖宗心中地位特殊的妾,臻璇的那份小心翼翼叫他生了几分不忍。

那些来因去果,既然是已经存在的,便是无力改写的了。

臻璇不喜欢像臻琳要被七皇子纳为侧妃一事一样被蒙在鼓里,那么有些事与其将来别人告诉臻璇,夏颐卿情愿自己跟臻璇说。

吹了灯落了帐,夏颐卿揽过臻璇,开口道:“杜氏是替老祖宗冲喜抬进门的。因为是冲喜。所有的事都有吉时。什么时候进门什么时候掀盖头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甚至是我什么时间进屋什么时间又出来,都有规矩。等我出来,她就被送去了老祖宗那里。直到五个月后,她肚子显怀被瞧出来,家里人才晓得那时候匆忙并没有哪个喂她喝过避子汤。”

臻璇心里咯噔了一下,夏颐卿一开始说的时候她有一丝欣喜,即便内容是她的丈夫怎么抬的妾回来。可那些都是现状是改变不了的,只要夏颐卿愿意把事情说与她听而并不是瞒着她,她就会放心一些,况且她确实想知道该如何处理杜越娘的病,尤其是在老祖宗跟前。可听到杜越娘有过身孕,她一下子就紧张了,夏家绝对不许庶子生在嫡子前头,那杜越娘的孩子呢?

夏颐卿轻轻拍了拍臻璇的背,示意她不要紧张:“老祖宗和祖母是绝对不允许坏了规矩的,就让人送了一碗药去。听说杜越娘一句话没说也没有抵抗,小产后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又去老祖宗跟前伺候了。与其说是她过了老祖宗的病气,不如说是小产落下了病根。即便老祖宗安康了之后她回来天一院,身子也养不回来。”

臻璇沉默,她虽没有怀孕生过孩子,但她知道小产对女人的身体是多大的损耗,月份越大越是如此,就好比她的母亲季氏,遗腹子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

只是,那时候的杜越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她难道在第五个月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可一想到任氏,那年任氏不也是小五个月的身孕而不自知吗?

臻璇不过初嫁,怀孕害喜之类的事她也只是听季氏与两个陪嫁的妈妈交代了几句,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不好下判断,况且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这个家里的规矩是不会变的,臻璇相信,就算杜越娘那时候运气好坚持到了生产,在郑老太太手中大抵也是一尸两命的结局。明知道会这样,杜越娘是否真的有勇气去隐瞒?不管是哪一种,杜越娘那时候命大才活了下来,但到了如今,真的是油尽灯枯了。

对于一个油尽灯枯之人,再去追求那些真相,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臻璇没有说话,夏颐卿也沉默了。

听了这些往事之后臻璇的反应远比他想的要平静,而对于他来说,却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因为这些都是他想去告诉臻璇的,他不想瞒着。

臻璇在这时候稍稍动了一动,把脸埋在夏颐卿的胸口,她觉得有些冷了,在想到两次见杜越娘时那张白得没有一丝一毫血色的面容,似乎是所有的血气都跟着那一个孩子去了一般,叫人揪心得慌。她感觉到夏颐卿收紧了臂弯,在她靠过去的时候,带着几分安慰的味道。

回想着夏颐卿的那一番话,臻璇听不出他对那个冲喜的妾有丝毫感情,更多的是愧疚和对她伺候老祖宗的体谅,那些都不是儿女之情。

照理说臻璇应该感到高兴,但心中环绕着的却是不安,是不是夏颐卿这个人当真就是这般薄情之人?还是因为杜越娘一直在老祖宗那里他们根本来不及有任何感情?虽说正室地位远非妾室可比,但谁也不会愿意自己拜过天地高堂的男子冷情冷心。

倘若真的听出了情谊,哪怕只那么一丁点,臻璇扪心自问也不会觉得就舒坦了。

人,总归就是这么矛盾的,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

“七娘,”似乎是察觉到臻璇有些纠结,夏颐卿想打破这一种沉默,“在想什么?”

臻璇闷闷出了声以作回应,半响慢慢道:“已经是半个入土的人了。”

杜越娘的身体做不了假的,无论当年是有心无心,不管她如今是有意无意,一个吊着半口气的妾都不应该是臻璇防范为难的对象,况且对于这个妾,夏颐卿也没有暧昧的态度,老祖宗那边有什么想法,也只是明里暗里地说几句,不会直接做主如何如何,要是老祖宗真的不管不顾一心要抬举杜越娘,不管夏颐卿的嫡妻进没进门,这事也早就成了。

夏颐卿在听了臻璇这句话之后也是一怔,复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对于杜越娘的态度,他始终如一,有愧疚有感谢有体谅,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那些事情臻璇能够想得开,不成为他们夫妻之间的一根刺,便是最好的。

毕竟,夫妻是要携手一辈子的人。

屋外雨声愈发急了,夏颐卿入睡之前,身边的臻璇就已睡着了。

子时刚过落了一声雷,在这个季节极为反常,臻璇睡得沉并没有听见,杜越娘的小屋里却是连雷声都压不住的咳嗽声。

紫媛跪坐在杜越娘的床前,脸上的疲累不敢表露,可眼下的黑影却是盖不住的,好在杜越娘病重得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紫媛轻柔地帮杜越娘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锦被中杜越娘身上的亵衣早就湿透了,紫媛要替她换一件,杜越娘摇摇头。

紫媛晓得杜越娘的意思,即便是换了,没一会儿还是要湿透的,何必那般麻烦,再说,杜越娘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换衣服的劲越发是使不出来的了。

常嬷嬷歇了一会就睡不着了,披着衣服在帘子外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叹气说:”这般厉害了,要不要去门上说一声?执棋姑娘吩咐过门上,应该不会为难我们。我瞧晚上的药咽下去的还没有吐出来的多,这可怎么会好起来?”

杜越娘听见常嬷嬷的声音,她双眸含泪地瞧着紫媛,紫媛哪里不晓得她心思,吸了吸鼻子,回头与常嬷嬷道:“嬷嬷担心姨娘,姨娘心里是明白的。奶奶虽然说了有事就去回禀,执棋姐姐也叮嘱过,可这会儿去回禀,除了能叫二爷和二奶奶再来瞧上一趟,又有什么用呢?二爷和二奶奶到底新婚,我们招了嫌弃也就算了,万一连累了姨娘,那是真没法过了。”

紫媛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常嬷嬷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阵感慨。紫媛年纪小,有些事不明白,常嬷嬷却是懂的,强弩之末如杜越娘,什么心思都已经没有了,唯一能求的不过就是落个好名声,这会儿去惊扰二爷和二奶奶这样的事,她是绝对不肯的。

说到底,这都是命。

若不是那巧合的八字,以杜越娘的身份,如何能进得了夏家的门?若不是到了五个月而是在二个月的时候就晓得了,早早打了药下去,又能好好养一养,也不至于身体就到了这般田地。

忆起杜越娘刚进门时那清丽模样,常嬷嬷也觉得惋惜,可一想到正屋里小巧温和的那一位,这份惋惜在心中打了个转,给她摁了下去。天一院里的格局,她选都不用选,就知道应该如何做,不能为着一点同情心犯糊涂,杜越娘过一天少一天,她好不容易在夏家打拼到能进屋里伺候了,即便是个姨娘屋里,但比起从前可是一个天一个地了,等过些日子她更进一步,那日子啊

常嬷嬷抿着嘴犹自琢磨着,前程可比什么都重要。

要说让良心上舒服一些,她能做的便是热汤热茶热药,好好送了杜越娘走,这也算是积点德了。

这般想着,倒也不再提去门上回禀的事,转身从墙角的筒子里取了备着的热水,倒了一杯递给了紫媛:“与姨娘润润唇吧,出了这么多汗,多少补一些。”

紫媛红着眼眶点点头:“妈妈再去歇会儿吧,等天亮了还要劳烦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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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说清楚,幸福看前头,96是亲妈,阿弥陀佛。(未完待续)

217章 初掌(一)

臻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落着帐子,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时辰,只能隐隐听见院子里有些脚步声,大抵是丫鬟婆子们都起来了。

臻璇略略动了动,这一动作才醒悟过来,自个儿还依在夏颐卿怀里。夏颐卿的手臂被在枕在颈下,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腰。

一下子脸就烧了起来,夜里搂着躺了是一回事,大清早的还这般,到底是臊得慌。

臻璇小心翼翼地探手,摸到了夏颐卿的怀表,打开一看,稍稍皱了皱眉头。这个时辰,夏颐卿再躺会儿是没事的,可她却是要起来了,女人家梳妆总归是要多花些时间。

季氏跟她提过,女人要睡在外侧,早上起来之时才不会惊扰了丈夫,可夏颐卿却喜欢叫她睡在里侧,这时候就有些不方便了。

轻手轻脚就想坐起来,只是夏颐卿的手扣着她,便是再轻缓,到底是把人吵醒了。

“二爷。”见夏颐卿半梦半醒睨着她,臻璇红着脸叫了一声。

夏颐卿没开口,反倒是手上一用力就把臻璇带回了怀里,惹得臻璇要惊呼出声,只是那声音被对方一个翻身低吻堵在了口齿之间。

臻璇发懵,她明白不能推开他,只是这天都亮了这是闹什么呢!

唇齿之中全是夏颐卿的气息,这般温柔吮吸,即便不是耳鬓厮磨的细语低喃,臻璇亦是扛不住身子软了下来。

夏颐卿的手从亵衣里探进去时臻璇听见自己轻轻嘤了一声,一个声音入耳,像是打破了结界。之前没有留意到的旁的声音一下子涌了进来。

院子里有小丫鬟在洒水扫地。挽墨站在廊下不知与谁在说话。执棋立在门外交代着什么

夏颐卿感觉得出来,臻璇走神了。

微微一用力,夏颐卿咬了咬臻璇的耳垂,臻璇吃痛回过神看他,见他眼底温情,又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视线。

“二爷,过了卯时了。”臻璇低垂着眼没看他,手掌按在夏颐卿的胸口轻轻推了推。

夏颐卿没有纠缠。只一句:“那便起吧。”说罢,先一步坐起来下了床去了净室。

臻璇略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看着夏颐卿的背影,暗道:莫不是恼了?

候在外头的执画听见响动,问道:“爷与奶奶可起身了?”

“起了。”臻璇只好应了一声。

丫鬟们鱼贯入屋,端盆梳洗,臻璇坐在梳妆台前由桃绫伺候着梳头,起先还不觉得,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冷了,大约是下了一夜雨的关系。

夏颐卿正在擦脸。臻璇从铜镜中瞧不见对方喜怒,只觉得即便是记挂着时辰这般拒绝新婚丈夫总归不好。便试探着问:“今日凉了,二爷再添件衣服?”

夏颐卿闻言,道:“也好。”

听着声音不像是存了火气的,臻璇暗自放松了些,与桃绫说着要穿戴的首饰。

夏颐卿看着臻璇的背影,一身绯色底流水暗纹的如意襟小袄,正好衬得她脖颈白皙,腰肢纤细,铜镜中眉眼有些模糊,低声与丫鬟说话的姿态却意外的招人,他不自禁放柔了目光,早上温香暖玉在怀一时兴起,却也不至于不管不顾到要误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再瞧出臻璇有些心不在焉,晓得是他的新媳妇面子薄怕叫一院子人听了去,因此臻璇一提他便作罢了。

倒是叫她惴惴了。

换好衣服,夏颐卿走过去看了一眼首饰盒子,取出一对绢花:“这就挺好。”

臻璇一怔,略一侧头就瞧见夏颐卿站在了身后,还弯下了腰,就比坐着的自己高了一点点,正透过铜镜打量着她。臻璇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仿若之前床上那轻轻一咬,到这个时候才痒了出来。

桃绫掩嘴接了绢花,见夏颐卿直起身让来了几步,她赶紧过去替臻璇插上:“二爷挑的真衬奶奶呢。”

臻璇瞪了桃绫一眼,不过眼中含羞没什么威力,反倒是带了几分娇媚。桃绫低下头闷笑,臻璇扭头看镜中,似乎是真的挺合适的。

听风苑中郑氏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郑老太太开怀,见夏颐卿与臻璇进来,笑着叫他们行了礼,用罢了早饭,让廖妈妈送郑氏与臻璇去与老祖宗请安。

长生居里比昨日安静,似乎二房的一个都没有来。

给老祖宗梳头的桂妈妈立在门外,见了郑氏与臻璇,忙过来问了安。

郑氏看了一眼垂着的青花帘子,压着声道:“老祖宗还没起身?”

桂妈妈垂着手:“听说是夜里睡得不踏实,早上才起得晚了些。之前奶来时老祖宗便醒了,奶请安后就回去了,老祖宗又歇了一会,这会儿正起身呢。湘翮和采翮两个姑娘在里头伺候。”

郑氏闻言点点头,往窗下站了站:“既然如此,我与颐卿媳妇便候着。”

正说着,帘子打了起来,屋里头出来一个穿着粉红色比甲的瓜子脸丫鬟,她微微一怔,赶忙道:“请大太太与二奶奶安。怎的站在外头,今日凉了,赶紧进来暖暖。”

臻璇认得她,是老祖宗身边的体面丫鬟采翮,她扶着郑氏进屋。

“老祖宗歇得不踏实?”郑氏问。

“下雨了便不舒服。奴婢正要去厨下端碗羊奶羹来,一早吩咐下去的,好让老祖宗起来了暖暖身子。”

寝房里本就只有湘翮和采翮两个伺候着,采翮又要去厨下,便是有桂妈妈在也是不够的,郑氏便道:“我进去伺候老祖宗吧。”

采翮忙着摆手:“怎敢劳动大太太,大太太且在西次间里歇歇。”话说完,便看了臻璇一眼。

臻璇略一想,便明白过来了。

老祖宗的长生居是断断不会少了人手的,端羊奶羹这个活计,也并非一定要采翮去的。

“母亲,媳妇进去伺候老祖宗。”

郑氏也是明白人,点了点头,听得采翮一句“有劳奶奶了”便转身进了西次间。

臻璇跟着桂妈妈进了寝房,老祖宗刚起身,坐在罗汉床上,见了臻璇,便笑了:“那个死丫头去哪里躲懒去了?”

臻璇笑着问了安,湘翮端了水来,她便取了帕子浸水拧干,伺候老祖宗梳洗:“采翮姑娘去给老祖宗端羊奶羹了,正好叫我占了个便宜,能来伺候老祖宗。”

“瞧瞧这嘴甜的,快去与采翮说,羊奶羹里别再加糖了,有颐卿媳妇就够了。”

老祖宗话音刚落,湘翮轻笑着便端着盆子往外走:“那奴婢赶紧去了。”

臻璇赶忙轻拉了湘翮,道:“好姑娘,老祖宗取笑我呐,姑娘快帮我美言几句。”

湘翮咯咯笑着道:“二奶奶可是搬错了救兵了,奴婢的嘴老祖宗最是晓得的,那就是在陈醋缸子里泡过的,一开口能酸倒一片牙。二奶奶还是请桂嬷嬷吧,桂嬷嬷说起话来,可比那桂花糖儿还甜呢!”

“看看看,我平日里说错没有?”老祖宗指着湘翮笑骂,“刚刚这一番话,哪句不是酸的?”

臻璇垂眼浅笑,老祖宗看起来心情是不错的,似乎并没有因为昨夜难眠而有些脾气,只是老祖宗既然叫她进来伺候,定然不会是为了说几句玩笑话的,正题还没开始呢。

等臻璇扶着老祖宗在梳妆台前坐下,桂妈妈取了牛骨梳子,细心替老祖宗梳理。老祖宗上了年纪了,前些年又是大病一场,如今头上很难寻到黑发了,但一头银发打理妥当,反倒更有富贵人家老太太的气势。

臻璇垂手站在一旁,没得老祖宗吩咐,她是不能坐下的。

“颐卿媳妇,越娘身子如何了?”

臻璇抬眼看去,老祖宗似乎是与桂妈妈说了什么,这一句又问得极其随意,但底下的意思臻璇是懂的,杜越娘昨日晕厥的事老祖宗是晓得了。

杜越娘的身体情况,老祖宗大约比她更清楚,因而臻璇也不做什么隐瞒,据实道:“回老祖宗,昨夜里晕了一次,请了大夫来看,开了药。我去瞧过一次,病得是厉害。”

“与之前比呢?”

臻璇摇了摇头:“之前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但比敬茶时瞧着是差了些。”

老祖宗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哑:“我也是糊涂了,她之前什么样,你确实是不晓得的。越娘这孩子的身子,我一想到就揪心,这天气渐渐凉了只怕是要一日不如一日了。颐卿媳妇,到底是我跟前伺候过的人,又受了我的拖累,晚些时候我叫采翮过去瞧瞧,去看一趟,我也舒坦些。”

“能有老祖宗惦念着,越娘肯定高兴的。这生病的事,我们再焦急也实在是帮不上忙,若能叫她晓得老祖宗挂念她,能叫她安心些,也是好的。”

“你这孩子越娘我交给你照顾了,她的身体我知道,早一日晚一日的事,能多有一日都是造化,你也别顾及我这老婆子。”

臻璇忙应了,心里却有些嘀咕,老祖宗今日特别好说话,虽然都绕着杜越娘来,却是一句都没提抬二房的事,大约是杜越娘昨日一晕厥叫她真的忧心上了。

若是人都没了,单留一个二房姨奶奶名分,除了叫长房上下不痛快之外,一丁点用处也没有,这样的结果老祖宗是不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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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章 初掌(二)

因着老祖宗多留着说了一会话,从长生居出来也较前几日晚了一些。

郑氏由臻璇扶着上了青帷小车,原本她还想问上一问,但到这会儿也已经想转了过来,老祖宗叫臻璇进去能嘱咐什么事,刚进门几天可变不出肚子来,定是为了杜越娘了。

郑氏唇角微微一撇,半阖着眼养神,老祖宗再谋划,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臻璇送了郑氏,这才回了天一院。

走的是西侧的抄手游廊,经过那小月亮门时,臻璇略停了步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小院很安静,只一个刚留头了小丫鬟在打扫,并不见紫媛和常嬷嬷的身影,大约正在病榻前伺候。

“一会长生居的采翮姑娘要过来,等她到了来与我说一声。”臻璇吩咐了,听得后头跟着的执棋应了,便抬步回房。

进屋解了披风,刚坐了一会,守着门外的丫鬟脆声报着桃绫来了。

桃绫行了礼,将记着陪嫁物什的大红册子交给臻璇,道:“奶奶,东西都清点收拾了,就存在后头的库房里。”

臻璇翻了翻册子,这些她出嫁前季氏也拿给她瞧过,分家具、金银器、瓷器、箱笼、床铺被褥等等,一门门分得细致。臻璇粗粗看了眼,就放下了。

“你清点的我自是放心的,这册子还是你收着。”

桃绫一直就管着臻璇这儿的银钱和钥匙,这就是她分内的事,便不推脱接了东西过去。

“天一院的东西”臻璇沉吟。她记得是执棋管着的。

执画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看了臻璇一眼。想起了昨日执棋反常的面色。执画原本以为是夏颐卿与臻璇为了杜越娘闹得有些不快,可进屋里一看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又琢磨着是不是执棋自己不小心惹了臻璇,莫非是因为新奶奶想把这活儿收给自己的丫鬟?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不能不答。执画低眉顺目,语气恭敬:“奶奶,天一院里的库房是执棋管着的。”

臻璇抿了一口茶,热腾腾的茶水叫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既如此。便继续管着吧。这几日阴雨,等天晴了,把怕潮的东西取出来晒一晒,也好过冬。”

执画见臻璇提也没提要看库房的账本,心说大抵是自己想岔了,便垂手应道:“奴婢会与执棋说的。”

臻璇见此,没再多提,只叫桃绫取了绣花篓篮出来,又取出昨日准备的福禄寿喜四个字,正要动手描花样。突又抬头问执画:“你管着针线吧?”

“是。府里头的针线房是杨嬷嬷管的,哪个院子里需要都可以去针线房取。奴婢管着天一院里的针线。奶奶若缺了什么就吩咐奴婢。除了针线,奴婢还管了二爷的四季衣裳。”

“那便好。”臻璇细细打量着挑出来的四个字,随口又问了一些府里针线的规矩,可有定例,是否和玲珑阁里用的同样的料子。

“府里丫鬟婆子们的针线是有份例的,主子们都可随意取用,只是有些丝线是宫里头御用,只能用作贡品,奶奶不能取来用。”

这个道理臻璇是懂的,御贡的东西,即便的劈成了比头发丝还细的一丁点儿,那也只能销毁了而不能取来私用,虽说真绣成了成品也不一定会被看出来,但夏家不会有这么拎不清的人。

只是丫鬟婆子的份例能约束到的也就是不得脸的那一些,但凡能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的,若少了什么,也不过就是主子的一句话而已。便是冒了主子的名去问杨嬷嬷要了,一点碎布丝线的,杨嬷嬷也不会不给的。

执画见臻璇问了这些便不再多问了,便退到了一旁。她有些琢磨不透这个二奶奶,之前是随意问的还是意有所指想慢慢收权?她做了几年的大丫鬟了,自然知道掌后院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有诱惑力的事。二奶奶要掌天一院那是名正言顺的,柔声细语是收回去,雷霆手段也是收回去,不知道她会给她们这些原本就在院子里的婆子丫鬟指条怎么样的路了。

执画的心思臻璇并不清楚,那几句话她说完也就结了,执棋执画手上的东西,她暂时没有动的想法也没有动的必要,若说掌院子眼下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弄清楚一屋子婆子丫鬟的来路,哪些人能用,哪些人是硬茬,这些条条道道的当初在庆安堂里选人时她就明白了,又被李老太太指点了几句,这会儿更是不敢忘的。

描几个字并不困难,尤其是自个儿写的,臻璇很是顺手,一会儿就好了,可到了禄字,臻璇却是有些不自在了。脑海中一幕幕全是夏颐卿昨日一笔一划写这个字的模样,微微弯下的身子,稳稳握笔的修长手指,下笔苍劲入木三分,纸上浓郁墨香扑鼻而来

仿若是魔怔了一般,臻璇看着这个字,竟然有些痴了。

再回过神来,只觉得连耳根都是烫的。

放下手中的笔,臻璇抬手按了按肩膀,桃绫会意,上来替臻璇揉一揉。

执画柔声道:“奶奶可要用些茶水?”

臻璇刚应了,就见执棋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奶奶,采翮姑娘来了。”

臻璇闻言,叫执画把桌上的东西收了,又叫执棋请采翮进来。

采翮笑盈盈请了安:“二奶奶,老祖宗叫奴婢来看看杜姨娘。”

“劳老祖宗惦记了,辛苦姑娘跑一趟。”等桃绫递了个大封过去,臻璇才又道,“姑娘是老祖宗跟前的体面人,平日里我想请你来都怕误了老祖宗的事,今日正好有这个机会,姑娘瞧了杜姨娘可要再来坐一坐,指点指点我屋里的丫鬟们。”

采翮弯眼笑着道:“二奶奶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天一院里的姐姐妹妹们可都是顶顶出色的,奴婢还要向她们请教嘞。”

客套话说了几句,臻璇吩咐执棋带着采翮去看杜越娘。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执棋进来回话,说是采翮不敢耽误给老祖宗回话就先回去了,等得了空再来天一院。

不料到了下午,采翮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袱。

臻璇愕然。

“二奶奶,您刚接手了天一院,事情多,却还要费心照顾杜姨娘,老祖宗舍不得您劳,吩咐奴婢来伺候杜姨娘。”

臻璇心里透亮,这是老祖宗在摆态度呢,有采翮在这里,若是她有半点刻薄杜越娘的,老祖宗跟前她也别想讨到半点好了;可只要她有大妇的样子让杜姨娘好药好食地养着,即便是杜越娘撑不住去了,也不会有谁出来说闲话。

只要杜越娘不故意找事给她添堵,臻璇也没有为难她的心思,老祖宗既然要采翮来看着那就看着吧,杜越娘早走晚走也不是她的过错,左不过腾个屋子与采翮罢了。

想清楚这些,臻璇冲采翮一笑:“是我新媳妇进门不够懂事,还要老祖宗替我担心,真是姑娘来照顾杜姨娘,我是顶顶放心的。”说罢,又与执棋道,“你替采翮姑娘准备个屋子,不要马虎了。”

执棋做事麻利,与采翮一道去了小院,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领着常嬷嬷到臻璇跟前来了。

臻璇打量着常嬷嬷,她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梳得很整齐,一身半新不旧的二等嬷嬷衣服,手上带了一只细银镯子。

常嬷嬷低垂双目,盯着脚尖前几寸的地方,这是她头一回进正房,却不敢抬眼到处看,她心里明白,一定要给臻璇留一个好印象。

杜越娘病得起不了身,紫媛半步不愿离开床前,来谢恩这种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常嬷嬷身上,常嬷嬷哪里肯放过这种在臻璇跟前露脸的机会,特地整理了仪容来了。

“杜姨娘的身子如何?昨夜歇得还好?”臻璇淡淡开口。

“回奶奶的话,姨娘昨日夜里咳得厉害,睡得很少,倒是白天有些倦意睡了一会。”常嬷嬷答道。

咳嗽这种病症,半夜里特别厉害,这一点臻璇是晓得的。

听常嬷嬷这么说,臻璇略一颔首:“杜姨娘的病从早到晚都离不了人,原先就你和紫媛两个人,我也想着人手是不是会少了些,现在有了采翮姑娘搭把手,你们也能抽空歇一歇。”

“姨娘感念老祖宗,姨娘亦晓得规矩,不能直接去长生居谢恩,便叫奴婢来给奶奶磕头。”常嬷嬷说完,便跪下去。

臻璇没有拦,常嬷嬷虽是跪了她面前,可这恩谢的是老祖宗那里。等常嬷嬷行了礼,臻璇才叫执棋扶了她起来,道:“杜姨娘的这份心,我会与老祖宗转达。不过,我说千万次,也比不过她自个儿养好了身子去老祖宗跟前磕头。”

常嬷嬷心中叹息,杜越娘如今这身体,别说去长生居了,能走出天一院就阿弥陀佛了,只是这些她不能在这儿说,只是回道:“奶奶,奴婢每日都会把姨娘的身体情况向执棋姑娘回话的。”

又听臻璇吩咐了几句,常嬷嬷就退出来了,等走到了小院外,她停下步子回想了一番,刚才的表现中规中矩,没有过分讨好,亦没有失了分寸,常嬷嬷对自己满意,却不敢挂上笑容,依旧是一副为杜越娘挂心的神情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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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章 初掌(三)

臻璇斜靠着翻着手上的书,时不时瞄一眼西洋钟。

晚饭前夏颐卿传话说不回来吃,臻璇便独自一人去了听风苑,席间除了夏颐卿缺席,大老爷也不在,大抵是父子俩人有些应酬。撤了碗筷,留着陪郑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提到被老祖宗使过来的采翮时,郑老太太面色如常,夏湖卿微皱了眉头。

夏湖卿有些想法,却不能当着郑老太太的面说,臻璇会意,冲她浅浅一笑。

回来之后也没有多少心思去琢磨那掌上屏风,便随意拿了一本书翻看。

这时候外头早已经黑了,只是夏颐卿还没有回来,院子里的灯笼亮着没有熄。

臻璇嫁进来这几日,两夫妻歇得都比较早,夏颐卿的习惯她还没有摸透,便出声问执画道:“往常二爷晚归,可会用些宵夜?”

“会稍用一些好克化的东西,怕积食。”执画见臻璇微微点头,又道,“奶奶放心,厨房里煮了粥热着,也备了解酒汤,等二爷回来,奴婢便使小丫鬟去取。”

“如此便好。”臻璇很满意,其实这院子里的事都是有条不紊的,她暂时不用费大心思去弄,一切如常先看着吧。翻了一页纸,臻璇扫了两行就放下了,指尖点着略有些泛黄的书页,道,“你与我讲讲二爷喜欢吃些什么?还有祖母、母亲的偏好,晓得什么就说什么吧。”

执画掩嘴笑了:“奶奶真是有心呢。”

执画不是臻璇从裴家带来的丫鬟,晓得自己与臻璇的亲疏,只戏言了一句就过去了。细细回答起了臻璇的问题。

夏颐卿对饮食上并不挑剔。只是不喜欢过甜的东西。这一点与夏湖卿是截然相反的,夏湖卿便是桌上没有菜,拿了白糖拌粥都能吃上一碗的。

而郑老太太年纪大了,即便是从前喜好的辣味,如今也少了许多,反倒是听了查先生的劝,渐渐吃得清淡了。这一点臻璇也有体会,听风苑每日的饮食遵照了郑老太太的偏好。少些油腻。臻璇在庆安堂时李老太太与季氏就偏好素食,口味也淡,因此到了听风苑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只不过到底是一桌子人,亦会做一些稍微厚重一些的,免得叫几个小辈吃不惯,毕竟大老爷与郑氏亦在座。

郑氏喜辣,大老爷喜欢野味,夏景卿酸甜咸辣都可以,只是不爱蔬菜,每每都是被郑老太太或者郑氏盯着。才硬着头皮吃上一些。

臻璇还想再问上一些,外头传来问安声。是夏颐卿回来了。

臻璇叫执画扶着起身,迎了出去,刚走近几步就闻到一股子酒味,便与执画道:“端了醒酒汤来。”

夏颐卿知道身上味道重,道:“先打些水来吧。”

待夏颐卿去了净室沐浴,厨下送了宵夜来,桃绫趁着铺床的工夫,低声与臻璇道:“二爷回来的时候,见到采翮姑娘了。”

臻璇看向桃绫,示意她往下说。

“月亮门那里早落钥了,姑娘似乎是在抱厦那儿与人说话,说到这个时候才回去,正巧就遇上了。”桃绫说到这里撇撇嘴,“她是老祖宗身边的,平日里是个大忙人,怎么会与我们天一院的人这般熟悉,能说上那么久的话。”

“既然见到了,也省的我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同二爷提这事呢。”

臻璇嘴上这般说,心里还是有些介意,采翮是真的忘掉了时辰还是故意而为?是老祖宗授意这般行事的?想叫夏颐卿也惦记着,即便是给老祖宗面子也要多去看看杜越娘?

正思索着,夏颐卿从净室出来了。

沐浴之后,换掉了那一身全是酒味的衣服,清爽了不少,脚步稳健,瞧着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只是脸上不晓得是因为酒还是因为热气,略有些红,扫去了清冷,多了几分温和。

臻璇不禁翘了唇角。

在杜越娘的事情上,夏颐卿若会老老实实听老祖宗的,天一院里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臻璇端了醒酒汤递给夏颐卿,等他几口喝完,又接了空碗过来,问道:“桌上备了些白粥小菜,二爷要不要用一些?”

“晚上听风苑里吃了些什么?陪我一块吧。”夏颐卿一面说一面拉了臻璇的手。

夏颐卿的动作很随意,掌心温热,臻璇想缩手突又想起早上的事,一犹豫的工夫就被带到了桌边,微红着脸坐下,似乎屋里的丫鬟都没瞧见他们的小动作,待桃绫替夏颐卿盛了粥,便叫她给自己也添了小半碗。

等梳洗完毕躺了被窝,臻璇却没有多少睡意。

“长生居的丫鬟怎么在这里?”

听得夏颐卿问,臻璇抬眼看去,他正背着身下帐子:“老祖宗记挂越娘,使了采翮姑娘过来帮着照看。”

臻璇说得简单,夏颐卿却是晓得老祖宗的脾气的,那些算盘略一思量也就明白了过来,虽说有将来杜越娘走了之后免叫臻璇受些口舌之灾的庇护在里头,但最首当其冲的是怕他们亏待杜越娘,若不是碍着规矩,老祖宗就是提出要将杜越娘接去长生居休养,夏家上下都不会意外。

思及此处,夏颐卿俯,低声对臻璇道:“委屈你了。”

臻璇对忽然放大的容颜有些窘迫,却不料听到这么一句,不禁心口一酸,没来由的想到了李老太太说的那句话,这是圣上指婚,即便是夏颐卿从前死过一个嫡妻留下一个嫡子,臻璇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只一个杜越娘还不算太糟糕。

老祖宗今天的行事对臻璇来说,也没有那么难接受,可听了夏颐卿这一声安慰,突然之间就觉得当真是受了大委屈一般。苦闷无处宣泄。情不自禁地抬手拥了夏颐卿的脖子。微咬着唇想把那些情绪都逼回去。

夏颐卿在臻璇额头轻轻啄了一口,又低头寻了她的唇。

持续加温的吻叫臻璇的思绪慢慢飘渺,刚刚还在心头徘徊的委屈难受全部被挤了出去,脑海之中偶尔闪过的也只有清晨时乱了心神的吻,耳根烧得发红。

媚眼如丝,低吟轻呼,情醉

臻璇懒懒枕着夏颐卿的肩,手指都不愿意动。夫妻之事竟然是这般的耗神。

手掌覆在臻璇发酸的腰间,夏颐卿道:“你祖母说得对,是该好好养养身子。”

夏颐卿感觉得到,臻璇虽不像初夜时那么疼痛,甚至隐隐有些欢愉,只是她不过十五岁,身形又较同龄人瘦,与夏颐卿这个完全长开的男人相比,还是吃亏了些,即便他放缓了节奏哄着顺着。亦有艰涩。

到她能全情投入,还需磨合些时日。

好在。也不需着急。

臻璇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小巧鼻尖轻轻哼了一声,突就偏过了头,在夏颐卿肩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淡淡牙印。

“明日不想起了?”夏颐卿的嗓音沙沙。

臻璇见夏颐卿望着她的双眸深邃,才晓得那动作只怕不太妙,赶忙低了头,闷声道:“要起的。”

其实也没多少时间能睡了,臻璇起身时眼皮子还粘,只好在用了午饭后又睡了一会儿。

等起身与几个丫鬟讨论掌上屏风用的料子的时候,夏湖卿来了。

大约是名字里带了一个“湖”字,夏湖卿很喜欢蓝绿色,今日身上的如意襟荷塘春色的小袄显得整个人沉静之中又有几分俏皮。

臻璇拉了夏湖卿坐下,笑着道:“瞧见三妹妹,我还以为是到了六月里呢,当真叫人欢喜。”

夏湖卿喜欢臻璇夸赞她的衣服,道:“嫂嫂也觉得好看?祖母过寿时宫里赏了不少料子呢,母亲给了我一些,这身就是,我很喜欢的。”

“确实好看。”臻璇正好在挑布料,两人话题一凑,就说到郑老太太喜欢的纹样上去了。

“嫂嫂若要绣‘福禄寿喜’,万寿纹亦或是五蝠纹都讨喜呢。”

“我也说呢。”臻璇应了声,见桃绫端着茶水点心进来了,道,“不晓得你过来,没有备红枣莲子茶,只有些花香片,配些点心,妹妹尝尝。”

香片是玉兰的,入口香气喜人,不觉苦涩,配的点心是时令的桂花糕,亦有莲花酥。

夏湖卿各尝了一块,惊喜道:“嫂嫂这儿的糕点真的不错。”

“是你来得巧,刚做好的,还未使人送去老祖宗、祖母、母亲那儿,叫你得了第一口。对了,过些日子叫挽墨她们做些糖藕,你喜甜,吃来正好。”

夏湖卿忙点头,说是得了糖藕一定不能少了她的。

姑嫂两人说着话,却听院子里有些声响,挽琴出去瞧看,过了会儿才进来,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夏湖卿庶出嫡养,深得宠爱,察言观色自是不一般,晓得挽琴这是顾及着自己,便借口更衣先避了出去。

臻璇等她出去了,才问道:“外头怎么了?”

挽琴垂手回话:“姨娘咳了一夜,衣服被褥都赃了,紫媛走不开,常嬷嬷在煎药,便请采翮姑娘送去浣衣处。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不敢劳累姑娘,争着去了,姑娘便去了抱厦那儿喝茶。”

粗粗一听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当,可细细一想又察觉出一些味道来。

“最后谁去了?”

“是麝月去了。”

麝月,是个二等。

臻璇微微皱了眉头,她有些明白为什么挽琴不愿意当着夏湖卿的面讲了。

捧高踩低的事在哪里都有,她要是不知道,便是治理无方,要是知道了不管,便是放纵下人失了规矩。

臻璇揉了揉眉心,道:“叫执棋来。”(未完待续)

220章 初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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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棋很快就进来了,垂手等臻璇吩咐。

臻璇面色淡淡,叫挽琴守了门,道:“天一院里婆子丫鬟们的事,你管得多些。我见你是个通透的,天一院也就这么些人手,你能安排得很好。”

执棋脸颊涨得通红,慢慢又发了白,她知道臻璇指的是什么事:“奶奶,是奴婢没有管好下面的小丫鬟。”

“我晓得非你本意。之前也是这样?”

执棋抿唇,臻璇叫她来,又叫挽琴在外头守着,并不想借这件事发挥为难她,只是给她提个醒。她解释道:“之前都是小丫鬟们送去的,所以”

没有对比时,常常会忽略一些东西,执棋就是如此。

杜越娘那里的事,并非是没有人做的,往常送衣物去浣衣处时都是由三等的芸茵跑一趟,这在执棋执画这些大丫鬟看来,是极为寻常的事。杜越娘虽是老祖宗的心尖尖可在长房却并不受宠,这种跑腿的活计又没有油水也不体面,二等丫鬟自然是要推给三等的。

刚才采翮捧着包裹到了院子里,还未开口,就有几个丫鬟围了上去,最后由麝月得了差事,喜滋滋地去了。

麝月还没走远,几个三等不乐意了,说了几句酸话。麝月不肯叫她们下了自己脸面,停步回嘴:“往们推脱,全塞给了芸茵。今日怎么肯叫她躲懒不陪我去一趟了?”

往日里推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推脱法。不用去问执棋也明白了。

杜越娘毕竟是妾,是半个主子,紫媛和常嬷嬷在天一院里比不上执棋执画,也应该比几个二等三等的小丫鬟要好些,可现在却是掉了个头,紫媛和常嬷嬷叫她们做事,怕也要受不少气。

执棋、执画是夏颐卿的丫鬟,虽不敢故意刁难。也断不会对一个妾室过分亲近,长生居又是天高皇帝远,使得下头的人也壮了胆子,对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颐卿未娶妻之前,还能说是后院里没有掌事的女人,但臻璇进了门后还一直如此,倒是要叫人说是她苛待妾室,即便她真的没想在这些小事上去为难杜越娘。

执棋明白其中的条条道道,也想为了自己的疏忽赔罪,道:“奶奶。奴婢会管教她们的。”

臻璇微微颔首,这事传到老祖宗那里到底不好听。这会儿管了,长生居里还能顺着老祖宗的话说一句新嫁娘刚接手没理顺,要是不管,老祖宗越发要不高兴了。

只是这采翮,会把这些事怎么与老祖宗说道呢

思及此处,臻璇问道:“采翮姑娘你瞧着如何?”

执棋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臻璇的意思,想了想,略走近了几步,压着声与臻璇说:“奶奶,采翮姑娘瞧着不与姨娘亲切,也不去姨娘跟前伺候。紫媛似乎和常嬷嬷抱怨过几句,只是姑娘到底是长生居的人,紫媛没办法。”

臻璇闻言点点头:“我晓得了,你看着她一些就好了。”

采翮愿不愿意做事,别说紫媛没办法,臻璇也不好黑着脸去管,若她只是迫于老祖宗而来走个过场,并不想掀起什么事来,臻璇倒也轻松。

老祖宗身边的一等,那是家里小姐少爷们都要喊一声“姐姐”的,即便当年马老太太身边得宠如臻瑛,也不敢随意给锦虹锦澄看脸色。

执棋应声出去了,想来会把小丫鬟们的事处理好的。

夏湖卿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苦着脸道:“本想去厨房瞧瞧还有什么好东西,不料全是药味,吓得我赶紧跑出来了。”

臻璇笑了,又把话题转回了年礼上。

夏湖卿看着描好的花样,低低咦了一声,反复翻看,指着那“禄”字道:“这个字是不是哥哥写的?”

四个字中独独“禄”字笔法不同,要区分出来并不困难,只是夏湖卿能认出是夏颐卿的字,看来是没少瞧她哥哥写的东西,兄妹感情可窥一斑。

见臻璇承认,夏湖卿掩嘴嘻嘻笑了:“夫妻同心,这份大礼祖母定是欢喜不已了。”

臻璇脸上一热,瞪了夏湖卿一眼,双眸含嗔:“好个利嘴,笑话起我来了。”

夏湖卿笑意更浓,神情中带了几分羡慕,臻璇看着她的笑容,一时有些失神,她仿若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她们姐妹似乎也是这么看着孙氏的,孙氏和大哥臻衍的美满和睦叫闺中姐妹钦羡,似乎这便是人世间夫妻最合满的样子,是她们也想在将来拥有的夫妻生活。

而如今,臻璇嫁了人,成了小姑羡慕的对象,她真的希望能一直叫夏湖卿羡慕着,羡慕她和夏颐卿夫妻和美。

“哥哥和嫂嫂用心备了年礼,我也不能躲懒了,要仔细想想送些什么。”

臻璇见她托着下巴思考,笑着道:“你也要帮我想想呢,我正愁要给老祖宗、母亲准备什么呢。”

夏湖卿闻言,眨眼想了一会,目光移到半开着的窗棂,正巧见一鹅黄身影走过,认出那正是采翮,嘟嘴道:“反正老祖宗喜欢的,嫂嫂不能答应。”

虽然说的不是什么开心事,可夏湖卿这副神情倒把臻璇逗乐了。

夜里当是笑话说与夏颐卿听,夏颐卿眼底亦有笑意,伸手把正在拖鞋的臻璇抱到怀里,道:“老祖宗喜欢的,有一样你倒是送得出去。”

“是什么?”臻璇才问出口,触及夏颐卿的目光,突然就明白了过来,羞恼地捶了他几下,偏过脑袋不理他。

这般娇俏,惹人心神。

夏颐卿凑到臻璇白皙的脖颈边,轻啄细吻,臻璇垂着双眸由着他一点点挑起身体的热度,昨夜旖旎不时在脑海里盘旋,不知不觉间被解了亵衣,露出朱红金丝绣并蒂莲花的肚兜,衬得肌肤犹如琼脂。

臻璇感觉得到,夏颐卿就像捧着价值千金的明珠一般小心温柔,隔着肚兜亲吻她的双峰,舌尖湿热透过了丝滑杭绸,引人战栗。几乎是本能的,她咬住了下唇,双手拽紧了锦被,抑制住了溢唇而出的吟哦,却挡不住热量随着他的手掌聚集、下移,集中到了那一处。

湿粘,在手指探入时臻璇觉得不适,夏颐卿亦感觉到了,他稍稍支起身体,看向自己的手。

两人还未吹灯,灯光下,指尖留了血色。

臻璇也看见了,竟是她的月信来了,一下子脸上烧得比那抹血色更红,有些无措地想要起身,却被夏颐卿压了回去。

“等一会。”

夏颐卿靠着她匀气,臻璇不敢乱动,等身边人气息平复之后,才试探着开口:“二爷,我叫人打水进来吧?”

夏颐卿应了。

热水很快送进了净室,臻璇梳洗一番再出来时,夏颐卿也净了手,靠着引枕看书,幸好被褥上没有染红,倒也不用再换。

臻璇躺到了内侧,看了夏颐卿一眼,想着出嫁前两位嬷嬷的交代。

月信不洁,那时候不应同床而眠,一般是请姑爷去妾室屋里或是安排通房,在臻璇这儿,杜越娘这个妾是伺候不了人的,又不安排通房,就应请姑爷到书房休息。

“二爷,要不要去书房睡?”臻璇开口询问,见夏颐卿疑惑地看向她,解释道,“小日子时,说是要分床睡”

这样的话题显然让臻璇很尴尬,说到后头声音都轻了,夏颐卿抬手将她的长发挽到耳后,柔声道:“无妨,我就睡这儿。”

虽说心里有些不安,怕长辈们讲究这些,会怪罪他们,可这一刻,臻璇情不自禁地弯了双眸,心思甜腻地往夏颐卿这边靠了靠。接下来的两天,郑老太太也好,郑氏也好,谁也没来说规矩,臻璇也不自寻烦恼了。

小日子里身体犯懒,每日下午喝了热姜茶臻璇都要睡上一会。

这日刚出了寝房,候在东次间里的执棋便上来扶住,轻声与臻璇道:“紫媛与采翮姑娘争了几句,说姑娘整日都在抱厦那儿,没服侍过姨娘。姑娘不高兴了,揽了煎药的活计过去。”

说是要煎药,以采翮的身份和性子,大抵也是她在一旁瞧着,由几个小丫鬟动手了。

“我晓得了,你继续看着。”

执棋应下,又道:“瞧着这几日天气都不错,奴婢想开了库房晒一晒,眼瞅着要入十月了,还是早些动手得好。”

之前与执画吩咐过这事,臻璇想应当是执画与执棋说了,这几日艳阳高照,正是铺晒的好时候:“一到年底就要忙了,你说得在理。叫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把大件也晒晒。”

“奴婢省的。”执棋答道。

这事是定下了,等执棋空出了时间开了库房时,又过去了三天。

库房里东西极多,便是账册也记了厚厚一叠,执棋拎得清,请了桃绫一道盘了盘,又叫了几个厨房里的婆子帮着搬东西,这才一样样腾到了院子里。

几个大丫鬟跟在一旁,就怕小丫鬟们一个不小心磕破了东西。

正忙着,郑氏那里来了小丫鬟请执棋。

臻璇问了问,才知道是执棋的娘正陪着郑氏说话。(未完待续)

221章 初掌(五)

挽琴与臻璇仔细说过执棋的出身,在一众奴婢之中,执棋的出身算是好的。

执棋的娘是郑家的家生子,是郑氏的陪嫁,深得郑氏信任不说,也颇得郑老太太青眼,后来配给了外院账房的一个管事做娘子,从此不再在郑氏院子里听差了,只在郑氏得空时过来陪着说说话。

账房管事是个体面活,月俸也不少,执棋的大哥又在门房当差,是个油水活,虽是夏家奴仆,日子过得却是不错的。

郑老太太与郑氏见执棋的娘把女儿养得懂事知礼,这才送来了天一院伺候夏颐卿。

而执画与执棋就不同了,执画一家老小都指着她那点月俸和赏钱度日,生活拮据。

臻璇想着既是郑氏来请,便准了,叫执画暂接了执棋的活。

院子里摆了几十个樟木箱子,金银器、顽石、瓷器、布匹,还有些家具器皿,天井里都有些叫人无从下脚了。

账簿平日里是执棋在管,对着这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东西,执画一时也分不清楚,拉着桃绫一块照着册子一面对,一面指挥小丫鬟们整理,费了许久工夫才理出来一部分。

常嬷嬷刚出了月亮门就瞧见这幅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嘀咕了一句库房里的好东西当真是不少,脚下也不停,穿过抄手游廊往小厨房去。

采翮没有在厨房里,靠在外头转着眼珠子看着执画理金银器。

常嬷嬷走到她身边,赔笑道:“姑娘也瞧着好看?”

采翮睨了常嬷嬷一眼,冷冰冰道:“那些东西。不是老祖宗赏的就是大老太太赏的。自然是样样好的。说起来大老太太那儿的东西。啧啧,谁不知道呀,多的是宫里赐下来的,老祖宗的都比不上。我这也是开开眼。”

话里话外自矜着长生居里的身份,又带了几分对听风苑的不满,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祖宗对于这个比自己还尊贵的大儿媳妇有些埋怨,常嬷嬷不好贸然接话,只是道:“姑娘。姨娘那儿要吃药了,我瞧小丫鬟们都忙着,又不好劳烦姑娘跑一趟,就过来取来了。”

“妈妈这话说的,怎么叫麻烦我呢,老祖宗叫我来不就是做这些的么?若是不做不成了躲懒了?你等着,我进去取。”说罢,一扭腰进了小厨房。

这几句话,显然是对那日与紫媛的争执耿耿于怀,常嬷嬷瞅了瞅采翮的背影。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看着院子里的箱笼。

隔了一会。采翮才提着篮子出来,常嬷嬷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便又盖上了。

“姨娘这身子,喝下去的还没有吐出来的多,这一碗还不知道能咽下去多少,少不得还要来取第二碗,姑娘看着些火。”

采翮不耐地摆了摆手:“我晓得。”

常嬷嬷正要沿着原路,从南边回去,一抬眼瞧见臻璇出了正屋外头,与杏绫说了几句,杏绫又急急去找桃绫与执画说了,她想了想,走到抱厦那边时对着正屋服了一礼,才又继续走回了小院。

紫媛见常嬷嬷回来,接了药篮子过去,拿出药碗瞧了一眼,又取了小勺尝了一口。刚一入口,紫媛眉头就皱了起来,疑惑地又尝了一口。

见她如此动作,常嬷嬷凑过来也瞧了瞧药汁,道:“这药有什么不妥?”

紫媛伺候杜越娘多时,凡是杜越娘的药都细细尝过,到了这会儿,即便是不通医理,药味入口还是有些感觉的:“今天的药是谁煎的?有些焦苦,味道却还有些薄。”

“院子里正晒库房呢,小丫鬟们都去帮忙了,厨房里就采翮姑娘看着。”常嬷嬷说到这里也紧了眉心,压着声道,“焦苦又偏薄,你的意思是”

“没看好火,水干药焦了,又要交差就匆匆加了水进去。”紫媛哼了一声,“妈妈,我去厨房看看。”

紫媛说完,也不管常嬷嬷阻拦,放下药碗领着篮子就走了。

紫媛远远就瞧见采翮在小厨房外头,她急急走了过去,道:“姑娘,我再来盛碗药。”

采翮没有接药篮子,挑眉道:“这不是刚盛了一碗走?”

“姨娘喝了两口就吐了,慌乱间我没拿稳药碗,砸了。”紫媛强按住心中情绪,面上尽力镇定些。

“我去看看药成了没有。”

采翮进了厨房,紫媛轻手轻脚靠近了几步,瞧见采翮从炉子上拿起药罐看了看,又从一旁温着热水的灶台上取了一瓢热水,直接加到了药罐里。

紫媛一把推开了门,采翮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瓢掉到了地上,她也不管,瞪着紫媛道:“你做什么!吓死人啊!”

紫媛气性上来了才不怕采翮,几步走到炉子边就要拿药罐,采翮上来护,争抢之间药罐子打翻了。

紫媛被溅了一身药汁,顾不上那些,蹲去查看药渣,果真都是发焦了的,她冲紫媛道:“你才是在做什么呢!药都煎焦了还兑水,你这是诚心不叫姨娘好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采翮被识破了本就有些发懵,脑袋里全想着要怎么推脱自己责任,只觉得这夏府上下最不喜欢杜姨娘的应该是臻璇,被紫媛这么一提,当下顺着杆子道:“是二奶奶。”

常嬷嬷因着被杜姨娘叫住耽搁了几步,刚过来就见厨房里闹起来了,当下就有些郁闷。

臻璇也听见了动静,叫桃绫过去看看。

桃绫一进厨房就看见倒了的火炉,碎了的药罐,一地的药渣药汁,她看了眼采翮,又看紫媛,道:“两位姑娘这是做什么?竟是这般用心照顾姨娘不愿加以他人手?”

紫媛急晕了头,也没仔细想过采翮的话,一见是桃绫过来,张口就问:“是不是二奶奶”

“是什么?”紫媛话没说完就被桃绫打断了,她冷冷看着紫媛,“有什么话,两位姑娘收拾收拾自个儿与奶奶去说吧,也省的我中间多一张嘴,反倒是说岔了事。”说完这些,桃绫意有所指地睨了采翮一眼,便先出去了。

紫媛还要再问,却被常嬷嬷拦住了:“姑娘,先换身衣服再去奶奶跟前吧。”

紫媛被常嬷嬷拖了回去,采翮这会儿也是发慌,老祖宗叫她来照顾杜越娘,这照顾不周的罪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老祖宗最最看重杜越娘了。

出了这事,院子里的活计也停了大半,采翮快步往自个儿屋里走,这会儿她出不了天一院,可不能不自救。

远远瞧见一个没留头的小丫鬟探头探脑,采翮冲她招招手,走到了背人处,褪下手上掐金丝镶琉璃珠镯子,塞到那小丫鬟手中,道:“你帮我跑一趟,去长生居找李妈妈,让她接我出去。”

小丫鬟犹豫着不敢接,直到采翮跺脚又添了一对耳坠子,许诺将来让她去长生居做个二等,才点着头去了。

那小丫鬟便是芸茵,天一院里的丫鬟各个比她强,只觉得在这儿待着也混不出头,倒不如听了采翮的,以后去长生居,也是条路。

芸茵才刚走出天一院,就被执画叫住了。

执画嗤笑着看着慌张着想要把东西都收到袖口里去的芸茵,慢悠悠道:“人人都羡慕我们能在天一院里当差,伺候着二爷与二奶奶,却不料你才是真正贴心的,想替二爷与二奶奶去老祖宗跟前尽孝。”

芸茵涨红了脸想辩驳几句,只是她平日里就是个软弱性子,别说是大丫鬟,便是院子里的其他的三等丫鬟都能揉搓她,这会儿对着执画“我”了许久,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采翮怠慢姨娘,污蔑奶奶,你竟然还想帮她脱难,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说完,执画偏头看向身边的麝月,道,“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婢子带下去,叫她知道天一院里谁才是主子。”

麝月恭敬应了,等执画转身走了,她对着芸茵就没那么客气了,叫了一个婆子帮手,搜了芸茵袖子里的首饰,就把人拖进了柴房。

那些首饰麝月本想私藏了,可到底烫手,执画那些话意有所指,又有之前执棋的敲打在心头,即便心有不甘,麝月还是送到了执画跟前。

执画一双桃花眼斜斜看了麝月一眼,接过了首饰:“我会送去奶奶跟前,这样的东西,谁敢收下呢。”

麝月直冒冷汗,执画是早就知道了芸茵收了首饰,若她没有交出来,只怕到时候算起账来,她也不会比芸茵好多少,思及此处,倒也没那么心疼那镯子耳坠了。

小院里,紫媛红着眼眶换了衣服出来,见常嬷嬷一脸的担忧,她吸了吸鼻子:“妈妈,我们姨娘怎么会这般苦命。我要去与老祖宗说说。”

常嬷嬷叹了一口气,安抚道:“老祖宗跟前你怎么说?这会儿,你根本走不出天一院。采翮买通了芸茵去送信,都被执画拦了回来,你贸贸然冲出去,能到的了长生居?紫媛,莫要信采翮的信口开河,你听我几句劝,奶奶不会做那些事的。”

紫媛之前是在性子上,这会儿冷静了不少,认认真真听常嬷嬷说道理。(未完待续)

222章 初掌(六)

ps:感谢书友sunflower889的平安符。

“奶奶真要对付姨娘,哪里要用那样的方法,还加以采翮的手,这不是落了口实吗?”常嬷嬷拉着紫媛坐下,耐心道,“奶奶图什么?咱们姨娘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整日卧床,有一天没一天的,奶奶犯得着赃了手吗?奶奶那是正经的捧着圣旨进来的妻,咱们姨娘,若真有二爷捧着护着病榻前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奶奶吃味不满还说得过去,可你现在瞧瞧,二爷捧着护着的是那一位,当真是小日子里都舍不得叫她一个人,这般得了宠,何必对付姨娘?要是老祖宗真的会狠心强迫二爷,至于要等二奶奶进门来叫她投鼠忌器?再退一步说,真的是奶奶一日也容不下姨娘,那法子多得是呢,焦了药要不了姨娘的命。”

紫媛听完,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握紧了常嬷嬷的手:“那便是采翮做事不尽心,怠慢姨娘,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啊。”

常嬷嬷垂下眼,心里自有小九九:“你若告她煎焦了药,奶奶碍着老祖宗也不能把她如何,若老祖宗大事化小,这事就过去了。”见紫媛急切,常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可她污蔑奶奶,挑拨奶奶与姨娘的关系,就是大过。”

做丫鬟的污蔑主子是重罪,紫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当下点了头:“我一会就这么告诉奶奶。”

常嬷嬷点头。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老祖宗再不好安排人到天一院来,想必二爷与二奶奶也会高兴的。叫紫媛递了杆子过去。二奶奶自然会接下。

紫媛站在门外。有些拘谨地低头看着脚尖的翠竹纹样,直到杏绫从里头打起了帘子,她才晃过了神,向杏绫问了安,随她进了屋子。

中屋的摆设紫媛来不及打量就被引进了东次间,一抬头便见臻璇斜靠在榻子上,一身绯色如意襟的袄子绣了折枝茶花,白皙手腕上两只通透的玉镯。桃绫坐在榻尾。与臻璇敲着腿,小声说着些什么,见有人进来,她扫了一眼,淡淡一笑便又收回了视线。

明明年纪不大,明明瞧着娇小,明明没摆什么架子,可就是叫紫媛觉得自有气派。

杜姨娘身体好时,爱躺在榻上听她说话,却从来没叫紫媛有过这种感觉。大抵这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与生俱来的吧

紫媛一面想着,一面福身请安。

“你在越娘身边伺候。素来都是稳重的,今日怎么就乱了规矩了?”

紫媛垂头抿了抿唇,臻璇虽是这么问了,可紫媛明白厨房里的事早有人讲与她听,只是她与采翮最初的争执没人听见,细节之处大抵还有些模糊,便依着常嬷嬷的意思,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说:“采翮姑娘煎焦了药已经是犯错了,推到奶奶身上更是错上加错的,奴婢心里着急才和她起了纷争。”

臻璇低叹了一口气:“越娘如今吃药最是要紧,却不想下人疏忽怠慢了,采翮推到我这边,伤得不是我与越娘的感情,是辜负了老祖宗,叫老祖宗伤心了。”

常嬷嬷进来时正好听见了这一声叹,心头一惊,抬眼看了臻璇一眼又赶忙低头行礼,心里暗道,这个高帽子一扣,烫手山芋扔回了长生居,真是不错的法子。

“采翮是老祖宗身边的人,我一个晚辈怎好插手。”臻璇叫桃绫扶了她起来,理了理妆容,道,“去请了姑娘来,随我去一趟长生居。”

虽是客客气气的请,一路上采翮身边也跟了人,她心里着急却是没有一丁点办法。

长生居里婆子丫鬟都有些惊讶,门口的丫鬟一个迎,一个去里头通传。

“二奶奶怎么来了?”湘翮听小丫鬟报采翮似乎惹恼了臻璇时还觉得奇怪,快步从正屋出来,扶了臻璇时目光扫过跟在后头面色不虞的采翮,心里有些犯嘀咕。

臻璇笑容淡淡,道:“老祖宗可在歇觉?”

“起来一会了,正在听空尘师傅讲经。”

臻璇颔首,老祖宗信佛,喜欢听经,午后常常会请水心庵的师傅过来,这些习惯她听执画提过:“那我来得正是时候,借了老祖宗的光也听一听。”

湘翮掩唇笑了,一双眼儿弯成月牙:“奶奶也懂经文?”

“不敢说懂,出嫁前陪长辈听过一些。”

说着一行人进了屋,与老祖宗请安后,又与空尘师傅行礼。

空尘师傅明眼人,借故避了出去,老祖宗摆手叫臻璇坐下,道:“怎么了?”

臻璇垂眸,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把这事摊开说反倒是比绕弯子强些,便道:“曾孙媳妇初掌天一院,许多事都不懂,老祖宗让采翮姑娘来帮我一块照顾越娘,当真是叫我安心不少。这是老祖宗的恩典,我与越娘都记在心中。只是今日采翮姑娘与越娘身边的紫媛有些争执,言语之中都有不妥,我不敢隐瞒,来报与老祖宗。”

老祖宗面容带笑,只在听到采翮与紫媛有争执时略略挑了眉,示意臻璇继续说。待臻璇说了一遍,老祖宗眉头微皱。

“采翮现在在哪儿?”

湘翮瞧出老祖宗不悦,赶忙道:“在屋外候着呢,杜姨娘身边的紫媛也在。”话说完,见老祖宗是要亲自问上一问的模样,湘翮走到门边吩咐了守门的小丫鬟几句,采翮和紫媛便先后进了屋子。

采翮见了老祖宗本要哭冤,可看到老祖宗隐有怒气,心中一惊,闭着嘴没出声。

紫媛早就想到老祖宗跟前替杜越娘哭一哭,这会儿得了机会,鼻子一酸,含泪请了安。

老祖宗关心杜越娘,忙问:“越娘可还好?”

紫媛眼泪簌簌,将采翮来到天一院之后的事一一说了,其中亦有臻璇不方便开口的细节,她虽然难过倒还记得常嬷嬷的交代,事事都往采翮挑拨臻璇与杜越娘上靠,又告她对老祖宗阳奉阴违,不敬老祖宗。

老祖宗黑着一张脸,采翮几次想反驳都被她瞪了回去。

湘翮晓得老祖宗脾气,悄悄把她手边的茶盏都撤了,才劝道:“老祖宗,采翮在长生居里伺候您也有七八年了,做事总算稳妥,得了老祖宗青眼留在身边。大丫鬟进屋之后极少再掌药炉,这回失了火候也不是存心的”

臻璇闻言看向湘翮,鹅蛋脸柳叶眉,红唇小巧,声音柔软,说这些话时明明是一副求情模样,却叫臻璇听出几分责难来。

仅仅是失了火候不是大罪过,有老祖宗在,采翮糟蹋了药材也就罚些月俸,可她却是直接把水加进了药罐里,这是故意为之。又说她进屋之后极少掌药炉,那就是从前是掌过老祖宗的药的,是不是也有出过这种过错

这些暗示隐藏在求情之中,叫臻璇忍不住多打量了湘翮几眼。

湘翮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臻璇的目光,正要再劝,被老祖宗摆手拦了。

“她不是存心的也不是什么好心的,胡扯到颐卿媳妇身上去,真真是发热昏,污蔑主子难道也是不小心?”老祖宗瞪了采翮一眼,问道,“你倒是说说,颐卿媳妇怎么与你说的,叫你去害越娘。”

采翮张了张口,她这会儿当真的前有狼后有虎,半句都说错不得了。

说是许了金银,她一个长生居的大丫鬟岂是随随便便能用金钱买通的,若是如此,老祖宗哪能留她。

说是许了前程,臻璇虽是长房长孙媳,却还管不了长生居中丫鬟的前程。

说是许了做姨娘姨奶奶

臻璇如若肯叫天一院进人,排在前头的也是从娘家带来的丫鬟,轮不到她头上,若是不愿进人,留着半死不活的杜越娘不是更好?

从天一院一路来,她就在想着推脱之词,几个念头翻来覆去总归是说不通,再对上老祖宗锐利的眼神,那些话不用讲都觉得虚了,一直琢磨不出个法子来。到老祖宗问到了跟前,采翮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老祖宗摇了摇头,除了怒气,更有失望,在自己身边调教了这么久的丫鬟,却是这个样子:“罢了罢了,看在这些年你伺候我的份上,明日叫你老子来领回庄子上去吧。”

采翮跪着的身子晃了晃,撑不住坐瘫在地上,哭着向老祖宗磕头。

老祖宗一脸倦容,并不看采翮,叫湘翮扶着她回了寝房。

臻璇不能直接离开,待桂嬷嬷得了吩咐带人把采翮拖了出去,又坐了一会,湘翮才从里头出来。

“二奶奶,老祖宗歇下了。”

臻璇低声道:“是我不好,叫这些事搅了老祖宗清静。”

“老祖宗是有些伤心。”湘翮往寝房看了一眼,略有些担忧,“老祖宗原是好意,却不料出了这种的状况,叫杜姨娘受了委屈。”

臻璇叹气道:“老祖宗这样,不是越发叫越娘难过,我们几个晚辈也跟着难受。”

“老祖宗今日怕是没有心情听戏了,奴婢还要去与空尘师傅说一声,要请她下回再来了。老祖宗说,奶奶若是喜欢听,下回便来陪她一块听吧。

臻璇自是不敢推脱,应道:“能陪老祖宗听佛是我的福气,下一次讲经,我一定过来。”(未完待续)

223章 初掌(七)

湘翮笑着送臻璇出了长生居,转身便回了屋里替采翮收拾了几样东西,送到了后罩房的柴房。

采翮这会儿不哭了,抱着膝盖坐在那儿,听见湘翮声音,她抬眼看来。

“你怎的这么糊涂!当时就认了错,老祖宗怎么会不保你?为何却推到了二奶奶那儿,落了口实。”湘翮叹气,把布包放下,“李妈妈这会儿不敢动弹,我替你收拾了些,都是往日老祖宗赏的,总归是笔银钱,也省的你哥嫂埋怨。”

湘翮本要走开,采翮突然出了声,嗤笑道:“我们花了几年,从一个小丫鬟爬到了今日,却不想折在紫媛那个小蹄子手中。我不得不说,湘翮你很会抓机会呢。”

湘翮明白采翮指的什么,笑了笑没接腔。

“我在天一院里待了几天,那里头没几个省心的,你也注意些,别一个不小心也被拉了下来。”

湘翮笑意不减:“我又没有冲撞到那边,她们又怎会来为难我。”

臻璇回了天一院,换了身衣服,坐下接了执画奉上的茶盏,润了润嗓子,问道:“采翮跟了老祖宗七八年了,湘翮呢?”

“湘翮姑娘晚一些,采翮的老子是老祖宗陪嫁的孙儿,老祖宗格外高看一些。”

臻璇闻言点头,湘翮那时候的话也不难理解了,只是这么明显的动作,老祖宗应该也是明白的,湘翮难道不顾忌吗?

采翮在翌日的中午被接出了府。

听风苑里说起这事,郑老太太亦是摇头。以采翮的年纪。再熬一两年就能放出去。有老祖宗撑腰,小商家的娘子还是有盼头的,出了这档子事,当真是竹篮打水。

郑氏记着长生居里少了一个一等,怕一时短了伺候。

臻璇原本想说这事因天一院而起,是否由她去老祖宗跟前服侍,转念一想,自进门之后。听风苑中郑老太太从不叫她立规矩,郑氏亦不要求她去中和院里伺候,这会儿贸贸然提出来,并不妥当,便也作罢了。

隔一日早上陪着郑氏去长生居请安时,老祖宗已经抬举了一个二等,赐名怡翮,又拿一个三等补了二等的缺,只叫郑氏再添一个三等来,郑氏应下了。

午后秋风渐凉。臻璇半阖着窗棂做女红,执棋道长房钟姨奶奶来了。

桃绫赶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收拾了一番,再回头时,帘子已经被打了起来。

钟氏一身姜黄色比甲,盘着如意扣,薄妆,眉眼清秀,一股子亲切味道:“请二奶奶安。”

这是臻璇头一回见钟氏,笑着叫桃绫扶了她,搬来绣墩坐下,又奉了茶。

“本该我先去拜访嫂嫂的,可我每日见嫂嫂都是匆匆,想她平日里亦是极忙的,不敢打搅。小嫂子,嫂嫂今日得空吗?”钟氏是夏黎卿的二房奶奶,臻璇要称她做“小嫂子”,之前也问了执棋规矩,执棋解释由通房丫鬟抬上来的二房坐绣墩就可以了。

“我们奶奶虽忙,可二奶奶若是过去,自然是叫她欢喜不已的。”钟氏笑容温和,声音轻糯,“我是过来看看越娘的,不晓得她这会儿可醒着?”

臻璇听了钟氏来意,便叫执棋去小院里问了一声,没一会儿便来了回话,杜越娘精神尚可,请了钟氏过去。

钟氏待了半个多时辰,才红着眼儿出来,又别了臻璇,回去了。

臻璇一面作着刺绣,一面听执棋说话。

说是钟氏与杜越娘算是同乡,所以关系一直不错,杜越娘身体好时也常走动。又提起了采翮,听说她们未进府时都一道耍玩过,比起另两人,采翮因着长辈是老祖宗陪嫁的关系,与府里还亲厚些,可没想到,钟氏小小年纪卖进府里却成了二房奶奶,杜越娘吃了几年苦被抬进来冲喜得了老祖宗的心,只采翮一人还是一个丫鬟,大抵是因此有些不满了。

臻璇听到最后,问了一句:“那日采翮回去之后,老祖宗怎么会再叫她过来的?”

执棋一怔,沉默了一会,道:“奴婢不知。”

执棋答不上来,几天之后就打听出了大概,那日似乎是湘翮谏言,采翮亦没有反对。

湘翮定然是晓得采翮心思的,这样的建议下,采翮即便不出错,湘翮也无损失,只是采翮到底没有压住脾气。

臻璇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个鹅蛋脸柳叶眉的丫鬟,暗暗道:“是个会抓机会的。”

一早随夏颐卿去听风苑请安的时候,臻璇发现园子里的桂花开了。

郑老太太瞧着喜欢,待臻璇与郑氏从长生居回来,留她们一道赏花。

金桂飘香,呼吸之中带了甜腻,夏湖卿喜上眉梢,央了郑老太太使人打了一些花穗,送去做桂花糖,去与臻璇念了几句“嫂嫂记得答应我的桂花糖藕”,叫郑老太太好好笑话了一顿,一院子丫鬟仆妇都展了笑颜,说了些喜气话,郑老太太这才尽了兴回了屋。

刚伺候郑老太太坐下,玉砌来报李员外夫人来了。

臻璇见郑老太太有客,想与郑氏与夏颐卿一道走,郑老太太摆摆手,道:“无妨,都是我那些老姐妹,你也见见问个安。”

李员外夫人从前也是女官出身,是那时的贵嫔娘娘如今的皇太后宫中掌花木的宫女,放出宫后嫁到了李员外府上,因同在甬州,常会过来走走。

臻璇见了礼,李夫人笑着夸了几句,又递了见面礼:“那日成亲,蒙着盖头瞧不真切,只觉得这新娘子身段端正,步伐玲珑,定会是一副好模样,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老太太福气好,得了个这般出色的孙媳妇,叫人羡慕。”

郑老太太笑道:“也是娘家教导得好。”

“可不是,这姑娘家呀,出身教养是顶顶重要的,不提官宦人家,即便是小商之家也不敢疏忽了女儿教养。”说起这些,李夫人一下子打开了话夹子,似乎本就是心里存了事,正好撞上了,“老太太我也不瞒你,我是真的头痛了。我那侄孙女,唉!”

郑老太太往身后的引枕上靠了靠,回想了一番,问道:“你的侄孙女我记得有十四了吧。前些年见过,是个懂事知礼的。”

“我瞧着她也是样样好,论模样论品行,我们怎么说也是宫里出来的,见多了出色的女官,我夸一句,我那侄孙女若能进宫去当差,肯定比我强。可偏生有人瞧不上她。”

李夫人说得忿忿,看得出她极其看重这个侄孙女。

李家本是要和孙家说亲的,把李小姐定给孙家六爷,本来是一桩知根知底的亲事,双方家中都很满意,却不想,孙六爷当他是孙悟空,翻了天了,偷偷把李小姐的八字改成了城中卖酒郎的女儿的八字,批了之后竟还是上配,嚷着要去娶人家,不单单落光了李家脸面,把孙家上下也气得不轻,连出嫁多年的姑奶奶都惊动了。姑奶奶为此回娘家说了一次,未想孙六爷开口就说姑奶奶的不是,说她仗着门当户对有娘家人撑腰,把自个儿男人看得动弹不得,连个妾都不给抬。

李夫人撇撇嘴,道:“我记得这个姑奶奶,嫁得似乎是裴家”

话一说出口,李夫人的面色就白了白,她突然想起臻璇是裴家女儿,这说闲话说到了人跟前,可不是什么妙事。

李夫人偷偷看了郑老太太一眼,她不知道郑老太太对这个孙媳妇是不是打心眼里满意,但依照她的脾气,即便不喜欢,亦是自家人,孙媳妇当面给人下脸面,郑老太太是绝对不会高兴的。

李夫人清了清嗓子,讪讪笑着想把话圆过去:“这孙六爷呀,这话也说得过了头了。屋里头进不进人,毕竟是人家夫妻俩的事情,连婆家都没出话,娘家人怎么就管起了姑奶奶大度不大度的。”

郑老太太瞧了李夫人一眼,挑眉不语,低头喝着茶,直到李夫人被她这番看不出喜怒的模样惊了一层薄汗,郑老太太才慢悠悠放下了茶盏,开口道:“这话听得还有几分道理。别人家内院的事,好坏都是别人家的,姻亲尚且插不上嘴,我们这些外人更是无可置喙。与其说他家是非,不如管自家事体。”

李夫人赔笑:“老太太说得是。”

臻璇叠着双手,捏着帕子,她在想孙氏。

这些年来,她们姐妹都羡慕孙氏,孙氏娘家有靠,性子温和,对家中几个小姑亲切,得了臻衍喜爱不说,连段氏与马老太太都喜欢她,不与她为难,膝下又有一双儿女,似乎是世间的美好都留在了她身上。

臻璇还是头一回知道,在背地里,即便是娘家人,亦有说孙氏善妒独大。

这些蜚言流语,孙氏应当是知道的。

李夫人又挑着说了些话,提了从前同在宫中当差的往事,郑老太太淡淡应着并不热络,李夫人明白是她说错了话,今日再待着也是惹了郑老太太的嫌,便起身告辞。

郑老太太不留她,叫臻璇送李夫人到二门上,自个儿由玉砌扶着歇觉去了。(未完待续)

224章 宽心(一()

取章节名字真是太难了╮(╯▽╰)╭——

臻璇送了李夫人便回了天一院。

夜里替夏颐卿更衣时,夏颐卿说起了一桩事。

玲珑阁里接了几张急单子,是裴家为了臻琳的嫁妆。

臻琳过完年就要上京,不过是小四个月的时间,对于备嫁来说显得匆忙。臻琳是段氏的掌上明珠,从前的那一份,段氏备了一年多还觉得不够周到,这一回上玉碟,怕是更要下一番心思。

那时臻琳以为一辈子都要青灯古佛,把嫁妆都分给了姐妹们,此时亦不能开口讨还,只好重新再打一些了。短短四个月,只怕备不了大数目。

裴家那里没有使人带口信给臻璇,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请了玲珑阁的几位娘子进府协商,也是不想给她一个新嫁娘添麻烦。

这般心思,当真是

思及此处,臻璇吸了吸鼻子,她的四姐姐一直如此,知礼贴心。

回门那日在庆荣堂外遇见谢夫人之后,臻璇都没有再见过臻琳,在听说谢夫人的来意之后臻琳会是怎么样的情绪,是震惊,是无奈,是悲伤,亦或是认命

脑海中盘旋不去的是那日飞奔而去的红色身影,到后来静静坐了一夜,花了胭脂的少女容颜。

臻璇心里存了事,夜里歇得便不怎么舒坦,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辗转反侧。倒是搅了夏颐卿的火气。做了些事体后才累得沉沉睡去。

第二日下午本要休息一会养养神。昼锦传了夏颐卿的话,叫臻璇与他出趟门。

臻璇疑惑,一面更衣一面问桃绫:“二爷可有说去哪儿?”

桃绫摇头,道:“昼锦没说仔细,大抵二爷也没有详说。”

总归是有去处的,臻璇带了桃绫与挽琴,在二门外与夏颐卿上了一辆马车。

夏颐卿闭目养神,臻璇不好开口询问。马车平稳,车轴轱辘得她亦犯了困,身子不时往夏颐卿身上倒,夏颐卿也不叫她,挪了挪位子好叫她睡得舒服些。

马车不比床榻,即便是小眠片刻,依旧是脖子酸胀。

臻璇抬手按了按,听见外头问安的声音,唤的是姑奶奶、姑爷,她微微一怔。掀了车帘子一角去看,竟是到了裴府侧门。

臻璇愕然望向夏颐卿。

“既然乏了就先歇歇。回府路远,还是裴家近些,我还有旁的事,晚一些再来接你。”夏颐卿说完,臻璇下车换了青帷小车,瞧见夏家马车驶远了,才一路往庆安堂去。

秦嬷嬷得了信,带了萝函候在门口,臻璇去与李老太太和季氏磕头,两人见臻璇独自回来有些吃惊,直到听了她的来意,晓得是由夏颐卿一路送了过来之后,季氏才笑着拉着她坐下,细细问了些婚后生活。

臻璇只说样样都好,季氏不放心还要问,被李老太太打住了。

“若是不好,颐卿会让她回来探望?你且宽心。”

季氏闻言亦掩着帕子笑了:“确是如此。”

季氏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只是不好耽搁臻璇给别的长辈请安,拉着手儿看了又看,叫桃绫与挽琴好生跟着,一道去别处行礼。

臻璇从李老太太屋里出来,往从前的闺房望了一眼。

房门闭着,门前回廊上摆着几盆花卉,一切都与从前无二,仿若下一刻那门就会从里头打开,笑得开心地桃绫快步出来。

院中传来少女声音,臻璇转头去看,是兰安与萝函凑在一起说话,不晓得说到了什么趣事,嬉笑起来。

梨合正巧过来,皱了皱眉头,低声训道:“姑奶奶回来了,你们不去前头伺候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边说笑,躲懒不成?”

萝函也不怕梨合,笑得憨厚,福身道:“梨合姐姐,老太太屋里头有菀娘和习书在呢,我们凑过去反倒是显得挤得慌了。”

李老太太不喜跟前伺候的人多,平时只留菀娘一人。

梨合无奈摇头,指着院中落叶,道:“里头用不上你们,这院子也是要扫的。”

兰安不敢回嘴,应了一声去了。

梨合又与萝函道:“太太前日里刚问了今冬的暖炉罩子,你的活计做好了没有?”

萝函吐吐舌头,拉着梨合的手道:“姐姐放心,我不敢耽搁的。”

梨合晓得她孩童心态,本要再叮嘱几句,抬眼瞧见臻璇,她赶紧福身问安。

梨合这几年替秦嬷嬷管着庆安堂里的小丫鬟,如今俨然已隐隐有了大丫鬟的气派,李老太太见她说话做事还稳妥,叫她去了臻衡屋里掌管大小事。

当日臻璇选大丫鬟时,梨合叫杏绫占在了前头,梨合的娘骂了梨合几句不争气,现今成了臻衡屋里的一等,即便比不上打小在臻衡身边伺候的,也是庆安堂里的体面丫鬟,梨合的娘总算松了口气。

臻璇上前问了些臻衡平日起居,功课如何,梨合一一答了。又说起臻衡的身体,别的都很好,只是经不起辛劳苦读,若是熬得晚一些,第二日就有些头胀。

臻璇暗暗叹气,晓得是小时候摔倒那次留下来的毛病,贺老先生瞧过,说是只要休息好了就无大碍,想要根治却不容易。李老太太和季氏心疼,不许臻衡挑灯夜读,偏生臻衡是个爱书的,做起学问来就忘了时辰。眼瞧着来年就要乡试,臻衡自是越发抓紧了。

“你伺候弟弟起居,就盯着他,不能叫他任性。我也说过他几次,嘴上应得好好的,回头又忘。做学问要靠身体的,你与卢妈妈都要顾着他一些。弟弟要是不听你们的,你就去寻祖母、母亲。”

梨合连声应了。

从庆安堂里出来后,臻璇并没有着急去庆荣堂,而是直接去了庆福堂。

家庙已经修好,金身的观音像从天宁寺中请了回来,端坐在堂上,佛像四周挂着金银彩绣的佛蟠佛帐,一针一线都是臻琳的手艺,便是锦缎蒲团也是臻琳亲手做的。

佛堂中点了檀香,还未走近就听见低低的诵经声,叫人不自禁就放缓了步子,就怕惊扰了这一室安宁。

是刘氏在诵经,手中佛珠轻轻拨动,臻琳跪在一旁陪着。

臻璇进去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只是不敢打搅刘氏,与臻琳一道退了出来。

两人走远了些,臻琳才握着臻璇的手,道:“怎么来了?”

“随二爷出门,正巧从这边过,二爷又有些事,许我回来请安。”臻璇简单说完,扭头去看佛殿,刘氏的影子拉得很长,伴着低声念诵的经文,越发显得安逸超然,“三伯母可还好?”

“自从请了菩萨回来,三叔母也不天天留在屋里,出来走动,精神也好了许多。我瞧着,比前些年强多了。”

自打三老爷过世,刘氏就少了笑容,又遇臻彻与莫妍不合,到后来莫妍自尽在牌坊,臻彻被贾老太太与苏满玥一路紧逼,去了京城才算安宁了。修佛之后心境平和,看淡了生死,臻彻又留在京城任官,了却她一桩心事,接掌家庙之后,自当是慢慢好起来了。

对于莫妍的这位婆母,臻璇素来敬重,见她一切都好,亦感喜悦。

再看面前的臻琳,眉目之间比出事前更加沉稳平静,想来是这段日子修佛有了心得,对着她,臻璇明明是一肚子的话想说,一时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臻琳也不晓得该怎么开这个头,绕了一圈,她终是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她从未想到过的人。

姐妹两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臻璇先开了口:“二爷大约同时进京,我应当能同去,还给你送嫁。”

“好。”臻琳握紧了臻璇的手,点头道,“你放心,我心里头过得去,一切都有命数,我又何苦庸人自扰呢。不想那些了,是福是祸总归是条路子。我这样的被退过婚的女子,七皇子能给一个侧妃名号,我就该谢恩了。”

听臻琳这般说,臻璇的话在喉头转了一圈,终究是把心中那些疑惑压了下去,不与臻琳提。

当年京中程家成了棋子,以那样的方式来退婚,神仙打架之中,七皇子是否参与了,乐见其成亦或是添了一把柴火?

只是到了如今,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求娶臻琳,只希望他能待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不去提那些揪心往事,臻璇问起了臻琳的嫁妆:“听说是交给了玲珑阁,可还来得及?”

臻琳浅笑,道:“十妹妹见我仓促,挑着好的送回来十抬,我琢磨着以后她上轿的时候再与她多添些妆。宫里赐了一些,京中何姨娘也在准备,甬州再备一些,也就差不多了。我毕竟是侧妃,若是八十抬进门,岂不是叫以后的正妃为难。”

臻琳说得在理,臻璇一听也就明白了。

备嫁妆的时候,不仅仅要给将来的正妃留余地,亦要顾及其他皇子府上的正妃侧妃,一个不小心,便是惹了闲话糟了嫌弃。

臻璇要去庆荣堂请安,臻琳同往,路上说起了孙氏,那些碎语叫臻琳都略皱了眉头。

在马老太太那儿见了几位伯母,臻璇和臻琳退出来去了孙氏屋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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