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死坐席 - xp1024.com
《致死坐席》


正文 第一章 新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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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池塘位于神奈川县相模市的腹地。因相模平原靠近丹泽山地,所以曲曲弯弯,顺势流淌的粘糊糊的泥水陈积在这自然与人工的边缘区域。

这池塘面积约有一万平方米,周围野生着樱花树和柞树,一到樱花盛开的季节,当地的人们就前来观花,其余时间则无人涉足。

池塘的名字叫龙栖塘,据说这是由于古老传说中讲到有条龙在此栖息而叫开的,可当地百姓却管叫它“青塘”。漂浮着藻类的池水碧绿混浊,仿佛一条巨龙在此生息,那苍寂幽远的水色,肯定会使人们联想起它有着来历的名字吧。

以前这池塘有许多鲫鱼,成为当地孩子们绝好的垂钓场所。也不知从何时起,朝鲜产的黑鱼侵入进来,把池塘的鲫鱼吃得精光。

因为这池塘距相模市较近,且又掩藏在大自然的怀抱之中,故而在风和日丽的季节,这一带便成了情侣天国,但终因交通不便,所以仍然保持着这古池塘的安宁静谧。

有位少年住在池塘附近,从开始懂事时他就在这池塘边游玩。父母对他说这里危险,不要靠近,可对这孩子来说,却没有比这里再开心的游乐场所了。与大人绞尽脑汁研制的人工玩具相比,这池塘倒蕴藏着种种乐趣。

玩腻了就坐在池塘边凝视着水面,脑海中浮现出五光十色的幻想。可能是池底在冒气,水面不断出现小波纹。少年心想:这波纹也许是池塘的主人——青龙的呼吸吧!

有时他一心想见识池塘主人的真相,便忍耐着恐惧感一直蹲到暮色降临,最后还是父亲为他担心而前来寻找。

青塘的池水经常投映在少年心中,就是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以后,仍时常想起这苍寂古老的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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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康夫在洛杉矶机场还未登上回国的飞机时便盯上了那个姑娘。

年龄嘛,二十一二岁,双眸明亮有神,属于理智性的美貌,她拥有日本人罕见的匀称体型。将视线从富有魅力的面容扫向全身进而观察时,大多数的日本女性都因双腿丑陋令人失望,而这女子的双腿则完美无缺。从那细俏的脚尖,一直到被绸缎裙子裹着的杨柳细腰,就像一件美术作品,呈现出精雕细琢似的外形美。那身着休闲套装的身子看上去似乎有些消瘦,但凭着弦间那历经女人锤炼的眼力,早就看透了她身上关键部位是多么丰满。

倘若将她剥光成裸体,那肉身肯定同想像的一样,而现在是轻纱素裹,更能激发男人的遐想。

然而,弦间盯上她并非仅仅因为她身段的魅力,而是由于她的服装以及潇洒的谈吐都含藏着高雅的上层社会的气息。从外套服装到提包饰物,均为昂贵之物。她仿佛不晓得那些物品要花大价钱购买似的抑制着这种华贵,乍看上去显得质朴无华。她本人的气质宛如埋在地下的黄金,从内里放射出光芒,反而使那种抑制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可她本人却毫无这种意识。她没有勉强抑制自己,一切举止极为自然大方,这说明她的成长环境优越非凡。

女性的天生丽质再受到良好的环境培育,这可谓是艺术品的女子真是十全十美啊。

但她也如艺术品一样,并没有受到什么触摸,至今还存有一种未受过男人洗礼的纯真。

父母的严加保护使她不知晓男人的危险,所以,她就像自然动物园中的动物一样,没有丝毫的警戒心。身体尽管已发育成熟,但那天真无邪的笑脸,那和善近人的态度,那活泼爽直的用词,都说明她对男子尚无免疫力。

准是大人物的女儿!

弦间这样认为。父亲的地位太高,所以男人都不敢接近。弦间的斗志油然而起,他深知,搞这种女人是大有可为的。弦间并不打算把她单单当作发泄男子欲望的对象。他的经验告诉他,这种女人是“摇钱树”。

飞抵日本大约需要15小时,他准备在这期间寻找机会。

这两年来的美国游学,大大提高了他应付女人的能力。从日本寄来的学费是来自女人之手,在美国的生活费、游乐费也都是从女人那里索取。

若问他这两年在美国学到了什么,他马上就能回答:“女人。”其实,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在机场验关时,弦间马上跟住那女子,迅速从背后窥视了提交检查台的护照,方知她叫“后町那美”。当然,她是头等舱。

弦间暗自庆幸自己也是头等舱。不仅是飞机,列车、轮船、剧院等,凡是有级别的场所他统统都要“头等座位”。即使无奈坐上了一般席位,也一定厌烦不已。

他打算有朝一日能坐上社会的头等座席。现在嘛,十分遗憾,不能说是坐上了社会的头等座席,但今后一定要坐上。可以说,他是为了自己,才专程赴美去寻找专为自己准备的头等座席的。

弦间认为社会上无非存有三类人,即:坐在头等座位和坐在一般座位的人,以及没有座位的人。坐在头等座位的人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对他们来说,社会只是个安乐场所,人生戏剧也以他们为中心演变。与其说他们是人生戏剧的主角,倒不如说是主客,因为即使是主演,也不过是在主客面前察言观色的角色而已。一般座位是你争我夺的,幸运者或能力强者方可坐上,其他人都要滚开。纵然争上了那座位,坐上去也未必舒服。好不容易坐上了,也不知哪一天就会被失去座位的人夺走。头等座位则不同,因为是为自己设定好号码的席位,所以谁也夺不走。

既然作为人而出生,若坐不上头等座位,就没有出生的价值。

那些日子的“努力”果然奏效,没想到在今天归国的飞机上竟遇到了如此理想的女子,能否把她搞到手,就看弦间的本事有多大了。

头等舱空无几人,这就等于失去了只有她邻座空着的偶然机会;若要向空姐提出想靠近那座位也未免过于卑俗。人都有一种身体周围的领域感,就是说各人都保持着一种空间占有权,都想确保自己身体周围有一定程度的空间而不被他人侵入。这空间一旦被人侵入,就会产生不愉快的事来。这身体空间领域根据环境而变化。在上下班高峰时的电车里,这身体空间领域就明显狭窄;而在空荡荡的列车、剧场中,它又扩大起来,各人都按自己的眼光测视,根据不同场合,间隔一定的距离坐下。这就是所谓的人类“领空”。

测量身体空间领域要正确,若搞错这个尺度过于接近他人的话,便为“侵犯领空”,给对方以不愉快的感觉。特别是对方是异性的时候,更须注意这身体空间领域。有好多在上下班电车中的性骚扰,有一半都是侵犯身体空间领域的行为。

弦间深知这一点,故没有勉强靠近。到东京之前一定会有机会的——这就是他那“女性学历”所培育的自信。

洛杉矶至东京的飞行时间,加上在檀香山的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歇飞时间,共约十五小时,所以不必着急。他环视一番,发现头等舱的客人均是夫妇和年长者,似乎没有对她抱有野心的人。

弦间判断:抵东京之前是没有“竞争对手”的。

机会意外地迅速到来。飞离洛杉矶供应午餐后不一会儿,她就离座向头等舱专用的休息室走去。弦间认定她的行踪后,毫不迟疑地紧跟上去。休息室只她一人,好像她是来寻找图书的。

弦间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心不在焉地向书架扫了一眼。为了消除飞行中的烦闷,这里备有以畅销小说为主的通俗读物。由于有了书,这身体空间领域也就消失了。

书架上有几本弦间知道的书。但是,仅仅知道书名而已,并没有读过。在日本的她时常给他寄来叫做慰问袋的邮包,其中就有几本与这书架上相同的书。

斜眼瞟了一下,好像她在挑选推理小说。弦间为了掩饰无事找事的尴尬,便随意抽出了一本畅销推理小说。这时她正巧看见,不禁“啊”地叹了一声。

“您找这本书吗?那么,您就看吧!”

弦间马上抓住机会,把书递了过去。

“那不耽误您读这本书了吗?”

她踌躇了。

“没关系,我可以看其他书。”

“那多不好意思。”

“没什么。和您一起旅行,一味读书就不礼貌了。”

“哟……”

后町那美脸上泛起了薄薄的红晕。即使再机灵的女性,听到对自己的赞美之词都决不会反感的。

明知是无关痛痒的外交辞令,也作为背景音乐欣然听之任之。然而,这种放纵的态度,实际上是允许了对手的进一步接近。

“好像您挺喜欢推理小说呀。”

弦间又向深层迈了一步。

“嗯。我讨厌杀人的血腥描写,但喜欢推理的解谜情节,特别是这位作者的作品,扑朔离迷,我很爱读。”

那美说出了刚才弦间让给她的那本书的作者姓名。

“啊,这位作者的作品,我有好几本呢!”

“是吗?有《特急死刑》吗?”

“有。那本书恐怕会成为他的代表作吧!”

“可以借给我吗?在美国看到广告时就很想读读,但错过了购买机会。”

“虽然我很想说愿意高兴地将书借给您,但到东京之前是不想把书拿出来的。”

“为什么?”

“好不容易同富有魅力的女性结伴而行,没有任何男子会让她沉溺于阅读小说的!初次见面,我叫弦间康夫。”

“哟,您真会说话!”那美用手捂住嘴笑了几声,说,“对不起,我叫后町那美。”

实际上,她只是介绍了弦间已经知道的名字而已。两个人就这样独占休息室聊了起来。当空姐的广播告知已快到檀香山时,他们方才因时间的流逝之快大吃一惊。

在檀香山机场时,他们更加亲密了。那美说她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父亲因工作来美,她就利用暑假跟随过来了。可是,父亲有件急事要回日本,只把她一人留在父亲的好友家中,让她一人在美国游览。

“令尊大人是个大忙人哟!”

“他一个人显得特别忙。不论什么事,他要不亲自过问就放心不下。”

“好像令尊经营一家公司吧!”

弦间悄悄地放出了试探气球。

“好像搞了几家实业公司,我不太了解父亲的工作,父亲也不跟家里人说。”

她是在父亲的经济实力庇护下,未经过风浪波折而成长起来的吧!

“弦间先生也工作了吗?”

那美开始询问了。

“我呀,半是工作,半是游玩。”

“大概是跨国公司吧!”

那美再次把眼光落在了弦间笔挺的西服上。正因为他把从女人那里索取的钱财大半都花在服装上,所以他自信:同任何时髦的花花公子比较,都不会相形见绌。

“跨国公司吗?”弦间觉得那美无意说出的“跨国”若换为“跨女人”则是正确表现,他不由得一阵苦笑,说,“其实,我是奉公司之命到加利福尼亚大学留学两年,现在回日本的。”

“留学?学些什么?”

“系统工程。”

“真是门高深的学问啊!那是个什么学科?”

“是门研究一个系统的经营构造,设计必要的系统的学问。比如,新建一个工厂的时候,将工程学上的问题、土地、工程管理、劳务等从现在到将来进行综合性研究的专业学科。”

弦间卖弄起他死记硬背的那些现代用语简要解释。

“真深奥啊!”

那美佩服地点了点头。

“公司之命,不得违抗,可我自己也弄不太清楚。回到公司后写什么样的报告书呢,现在我都头痛死了。”

“撒谎!到休息室来寻找推理小说,不是悠闲自得吗?”

那美的语气很随便了。

“我只是想逃避那种焦虑呀。我真想就此下去,永远飞不到日本。”

“不要逞强撒谎了。如今就有急待回国的,尊颜上明明写着呀,‘归心似箭’。”

在飞离檀香山的飞机上,二人谈笑风生,欢畅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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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受公司之命到加利福尼亚大学攻读系统工程而留学的嘛——在那一瞬间脱口而出,竟回答得如此圆满!就连弦间自己也感叹不已。以前只是将自己的留学目的说成是印刷美术设计、现代美术等姑娘们羡慕的专业,可是那美的父亲是搞经营的,况且她又认为自己是跨国公司的,所以摇身一变,成了经营工程学的研究者了。

弦间赴美确实是留学。他以前在东京一家二流饭店当男侍,从早到晚给客人送菜斟酒,腻烦极了,所以他飞向了美国。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在日本找不到合适的行当,到了美国说不定就会有所作为。

他相信美国建国时期的神话,认为美国是个机会均等的成功之国,所以就拿出了年轻人那种愣头愣脑的闯劲。

他首先进入洛杉矶面向外国人的英语学校。他认为只要掌握英语,回日本后就肯定能派上用场。

机票和住宿费均由在饭店工作时同居的女招待用其积蓄提供。她心地善良,深信弦间修完“洋学”后就能回国结婚这个划时代的空头支票。她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将自己的全部积蓄倾注到了弦间的“留学”之中。

她坚信:只要弦间归国,她就能成为“洋学者夫人”。她只吃饭店的工作餐,衣服也只着制服。为了节省房费,她竟住在饭店工作人员休息室,将积攒下的钱送给弦间。

弦间倒挺惬意,连个盘子也没刷过,尽情地享受舒适的美国游学。多亏了她在日本像输血一样的资助,他才得以维持留学生活,因为美国根本没有一份合适的活儿。任何国家都不会有无条件提供舒适生活的优厚待遇的。

特别是美国,将持有观光签证和留学签证的人的劳动视为违法行为,若被移民局发现,就要令其回国,严重者甚至还要强行遣返。可在留学生中,明知违法但仍偷着工作的大有人在。

在这种情况下,连劳动许可证都没有的弦间要想寻觅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真是异想天开。来到美国后,他方知生存竞争的残酷性远远超过了日本。

可以说美国是世界“淘金者”云集之处。那些在本国混不下去的人都是信奉到了美国就能发迹这一移民时代的神话而投奔过来的。以定居为目的的就职条件非常严格,所以就以观光签证和留学签证来美,然后潜藏下去。正因为这里是人种坩埚之国,故此地的生存竞争也属国际性的。

弦间胆怯了。他已被人种间广泛展开的生存竞争的悲惨景象所压倒。单一民族国家的国民,乍到一个多民族国家中去,马上就会败下阵来。

海洋把日本与外国隔绝了,这与大陆国家的人们由于受国界限制不能同接壤的外国打交道一样,日本人也没有对异种文化、不同人种的适应性,对外国人只能以复杂的心态来观察,惶惶不可终日。

像外国人来到日本一样,日本人去海外深入到外国人当中也会陷入歇斯底里般的狂躁状态,再加上语言不通,便更加重了这种窘境。

当初弦间也陷入了这种窘境,成天无精打采,闭门不出。他怕上街。

摆脱这种窘境的机会倒挺有趣,那是与他同一公寓的日本留学生硬拖他到去观光为转机的。来到海岸却没有下水游泳,只是漫不经心地观赏那躺在沙滩上的食肉人种的庞大躯体。这时,有位中年白人妇女叫了他一声,弦间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便自卑地跟着她走去。谁知他被领到了汽车旅馆里,被玩弄一番后,还送给他20美元。

离开日本后一直强忍着禁欲生活的弦间,积蓄了饱满的体能,使那位白人妇女得到了满足。

第二天又到海边去,那位白人妇女又向他介绍了另一位白人妇女。乐于此道的弦间慢慢将长堤城当作“工作场地”了。他在美国的自卑感不知不觉之中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弦间将以前对日本女子施展的高超技术延伸到了美国女人身上,有关弦间的佳话渐渐在聚集于长堤城的性饥渴的阔太太们中传开,弦间的收入也不断增多。

这种工作既不要劳动许可证,也不需要语言训练,而且能消除自卑感、赚好多钱,真可谓是“一箭数雕”的“最佳行当”。这种卑贱的男人在美国叫做海滨公子(原意指冲浪教练),是专门向女人出卖肉体的。

然而,弦间却对这种卑贱不当回事。既可满足旺盛的欲望,又能赚钱,天下哪有如此美差呢!客人个个都是上流社会的女人,她们都挺宠爱弦间。这里没有日本人海滨公子,所以他被视为珍宝。她们不光付钱,还赠送各种礼品。多亏了她们,弦间嗅到了上层社会的气息。

日本的恋人仍不断给他寄东西,而在此又有那些蓄满力量的女人结群向他进贡。勿庸置疑,他真能在此定居生活了。之所以丢弃这些荣华富贵踏上回之路,是因为他名声太响,惊动了当地警察的缘故。

及早捕捉到警察动向也是他的主顾。弦间的主顾中有的通及警察局的上层。若是弦间败露,她们也要受牵连。尽管禁果尚蕴藏着充足的甘汁,她们对他仍依恋不舍,但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让弦间暂且回到日本去。

在办理弦间回国的具体事宜上,客人们十分默契。当弦间尚不知所以然时,机票已经准备好了。送别会虽然不敢声张,但规模却相当盛大。客人中竟有同他挥泪惜别的。

金钱之外,他还收到了很多饯别礼品。

出发那天,有好几个人偷偷来到机场为他送行。她们避开别人的视线,以眼光和表情向弦间道别。弦间似乎感到他已“征服”了美国。

在美国他虽然没能坐上“头等座位”,但给主顾留下的印象,却是“征服”的一种表现。尽管这是不知廉耻的征服,可她们仍要回味弦间带来的甜蜜欢乐而徘徊在长堤城吧!

在转过身子背向送行客人的同时,弦间便盯上后町那美了。这是他留美生活中一个阅历的真实写照。

归国后暂且到一直寄钱来的那位女招待那里安身,然后慢慢找个工作。现在手头上已有在美国赚的那么多钱财及饯别礼品,根本不必急于找饭碗。

弦间凭经验预感到:后町那美今后很可能成为他的摇钱树。

可他明白:这种猎物决不可急于求成。

如果光贪图女人的身子,马上就可勾引,可弦间的目的是要长期吮吸在女人身后的巨大甘果的汁液。为此,现在只能放长线,必须花费时间慢慢收拢手中的网。

弦间正盘算着这一预谋时,空姐的广播说马上就要到东京机场了。从舷窗看到离别两年的日本,她是多么整洁美丽啊!远方的洋面上淡淡的夜幕悄然而至,机内人声嘈杂起来。弦间犹如一位精神抖擞的武士,结束了一场战斗,又重新奔赴新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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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希望能在日本再见到您。”

弦间伸出了诱惑的魔掌,那魔掌充满了自信。对方是会接受这一招的,因为此前他已充分营造了这种氛围。

“哎,好的。”

不知那美明白不明白弦间的用心,她随即应允了。

“我住这家饭店。”

弦间推举出了东京的代表性饭店。

“嘿,您家不在东京吗?”

那美流露出了惊讶的眼光。

“父母在神奈川县。留学前我一人住在公司的单身宿舍里,现在那里没有空了,只好住在饭店里。”

“你没有太太吗?”

那美的眼光明亮起来。

“别开玩笑,还不到那个年龄。”

要捉捕猎物,“独身”是绝对条件。况且“独身”也属事实。

“这么沉住气,想必是觉得太太会自上门来的!”

“其实我一点儿也沉不住气。可以的话,能把您的住址留给我吗?”

“对不起,光是我发问。好,请您记下来。”

“往这里联系可以吗?”

“好,我等着。”

“要是我莽撞地打个电话,会不会遭到令尊大人训斥?”

“没关系,那是我房间的专用电话。”

“嗬,您有专用电话?”

“家里每人都有专用电话呀。”

那美若无其事地说。每人均有专用电话的家庭实在是凤毛麟角。弦间心想,她到底是什么门户的千金呢。好像那美看透了弦间的心思,便说:“我家是尊重每个人的私生活的。我给您打电话吧!”

“还是我给您打吧。因为我早出晚归,一直在外,大多时间不在公司,也不在饭店。您专门给我打电话而我不在,岂不失敬!”

弦间控制住了内心的狼狈回答道。在勾引猎物的时候,没有正当职业和住所是其最大的弱点。他既不能购买电话等候她打来,又不能长期居住在饭店,为此,他自设防线,不让那美打电话来。

再者,他目前只能寄身在女招待那里,所以决不能把老猎物的住址告诉新猎物。况且他也真不知道那女招待的现在住址。

弦间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到机场来相迎的女招待避开后町那美。

刚向那美告白是“独身”,眼前就出现了像老婆似的女招待,那可就砸锅了。倘若如此,从洛杉矶就采取的接近方案,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飞机已进入着陆状态,薄暮中的东京街道眼看着逼近了。

国际到达大厅里聚集着众多的接客人群。

“一定联系哟!”

下了飞机,在走向海关入口的时候,那美再次提醒他。弦间自信自己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海关外面的接客人群都流露出翘首等待的神情,时而也有看到要接的人频频招手的。

今天好像有大人物或电影明星归来,迎接的人群显得特别众多。外面的人头攒动,一时难辨弦间那位情人的身影。

弦间故意比那美迟些过关。那美出去后,马上淹没在迎接的人群之中了。弦间这时才四下张望,寻找来接他的人。突然,从旁边闯来一位面生的女子,向他叫道“您啊,可回来啦!”而弦间却一时茫然若失。

“真讨厌,忘记我啦!我是佐枝子,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忘掉我呀!”

被她这么一埋怨,弦间才顿时醒悟。她同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所以弦间没能认出她来。不过,她确实是女招待三泽佐枝子。

核实了她的身份后,弦间大吃一惊。真不敢想像,眼前这位女子,就是曾同居过的美丽女郎。以前那种讨人喜爱的年轻风韵已荡然无存了。面相虽不俊俏,可身段却呈现出成熟女性的曲线,十分诱人,令弦间欣喜无比。才两年,多余的肥肉就填满了不该饱满的部位,性感可人的曲线美惨淡地变形了。

如今她满脸皱纹,并出现了很多淡淡的雀斑,裸露部份的皮肤也干巴巴的,与那些上了年纪仍不惜金钱和时间保养身体的美国阔太太们相比,弦间觉得她简直是个乡下人。

这两年,为了支撑弦间的美国留学,佐枝子不知做出了多么巨大的牺牲,从她的“老化”就足以说明这点。可这自私的男人,却只注意到了女人的“老丑”。

“哎呀,是你呀,差点没看出来。”

“我可不能看漏你呀!我请了一天假,从早上就开始等你啦。”

“你不知道飞机到达的时间吗?”

“不是,我太高兴了。一想到你的到来,我就坐立不安。”

佐枝子迅速调整一下情绪,重逢的喜悦贯通着全身。

“确实好久没见啦!”

弦间只留心后町那美的去向,对眼前却心不在焉。那边人潮如涌,非常热闹。

“因为你回来了,所以我找了个新公寓。虽说价钱有点贵,但地点在练马区,那地方很幽静,还带卫生间、浴室。”

带浴室、卫生间的住宅在美国早已住惯,这只是最低水准,而对佐枝子来说,却是咬咬牙豁出去的呀。

“以前你都住在哪儿?”

“住在饭店更衣室。”

“更衣室?那地方能住?”

“你不在,我一个人租公寓太可惜了。那里又有冷暖设备,还有床铺、澡堂,住下来反倒觉得挺惬意的。”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吃惊呀!”

“所以,从今以后我们要分秒不离地在一起,用它弥补以往的缺憾。走吧,到我们的新居去!怎么,行李只有这些?”

佐枝子的举止真有十足的妻子味,她连忙提起弦间放下的旅行箱。客人和接客的人纷纷散去。与这位“征服”美国凯旋归来的身份太不相称,迎接他的仪式是那么寒碜,可眼下只得寄身于这个女人身边,别无他处。

他们两人向出租车停车场走去,一辆高级外国车从他们面前驶过。大概是迎接大人物的车吧!可车上露出了后町那美的侧影,一下吸引住了弦间的视线。这时,佐枝子“哎呀”小声叫了一下,也向刚驶过去的车子方向看。

“怎么回事?”

弦间注意到了她对那辆车的反应。

“有位常来饭店的客人坐在那辆车上。”

佐枝子指了指后町那美乘坐的车子。

“饭店的客人?是谁?”

“墨仓高道。”

“什么人?哪位墨仓?”

“你不知道那位墨仓高道?”

佐枝子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不知道呀。”

“是墨仓财团的老板。”

“墨仓财团?”

墨仓财团在日本是与三井、三菱并驾齐驱的大财阀,创业于明治时期,同日本帝国主义同步发展壮大。战前、战时渗透在军界中枢,操纵着日本经济,以后根据战后的而解体。

就在行将消亡的时刻,日美和谈条约出台,从而再次组合了以墨仓银行、墨仓商社为中心的骨干力量,就像不死的绦虫一样。朝鲜动乱给这条巨大的绦虫注射了一针复苏的强心剂,以后便走上了自力更生重振辉煌的道路。

现在该财团拥有三十多家公司,加上关系公司已达二百余家。美国、印度尼西亚、巴西等国都有其财团合资公司。过去的日本银行总裁也是来自该财团,故在日本财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个巨大的财团头领就是墨仓高道,他亲自坐在墨仓商事董事会长的交椅上统辖着整个财团。

这个墨仓高道与那美同乘一辆车是怎么回事?从大人物墨仓高道亲临机场迎接这点来看,那美肯定与墨仓相当亲近。说是父女吧,可两人的姓氏不同;也不可能是男女私情的瓜葛。不管怎么说,后町那美与执日本经济界牛耳的巨大财阀——墨仓高道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这不是单纯吮吸甘露的猎物。以前所捕捉到的猎物都是一口气吮吸完美味可口的成分后使毫不惋惜地抛弃了。

可那美背后有了墨仓高道,这就不能采取对待以前猎物的方法了。若这次得手,就有可能通过那美打通墨仓高道。

还未弄清墨仓高道和后町那美的关系,这个靠女人为生的弦间便想入非非了。

“你愣什么神?”

三泽佐枝子对弦间表现出的巨大反应十分吃惊。

“墨仓高道这样的大人物怎能到二流饭店来呢?”

弦间迷惑不解地说道。

“别瞎猜想了,他们的新公司大楼就设在我工作的饭店旁边,所以他最近常光临。”

佐枝子被弦间轻而易举地蒙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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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二章 赐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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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暂且在佐枝子的公寓落下了脚。虽说这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简陋得令人扫兴,但佐枝子还是用自己缝制的窗帘、铺垫极力装饰了房间。在将一切都奉献给弦间的“游学”之后,为了租借这房间,她还提前领取了薪水,所以如今一文不名。

可她丝毫没有向久别重逢的“丈夫”流露出这种神色。

“实在对不起,刚搬到这里来,东西还不齐全。”

佐枝子一边辩解着,一边领弦间进了房间。她就是这般热情,可弦间也没有送她任何礼品。虽然美国女人赠他很多赠礼,但他根本不想分给佐枝子。那些东西是他为新战斗准备的军需资金,若把它用在已经吸干骨髓的老猎物身上真是太可惜了。

弦间将佐枝子联想为向寄生蜂捐躯的青虫。各种寄生蜂都在青虫身上产卵,那蜂卵便吸取青虫身上的营养成长。青虫并不是立即死去,而是在蜂儿长大之前逐渐地消耗自己的生命,不断向其补给营养。幼蜂长出翅膀以后,就只剩下被啃得破烂不堪的可怜的青虫残骸了。

这是包干性一揽子定餐,据说一只青虫不够吃时,老蜂会向幼蜂补给新的青虫。

弦间认为:衰老的佐枝子就是被啃光的青虫。早在归国之前,他就打算另寻门户了。

倘若后町那美能成为宿主,那将是一辈子也吃不完的巨大猎物。可她太庞大了,是不可能唾手而得的,必须寻觅一个介于其间的猎物。

弦间归国后也曾到老家露个面。父亲原在市政府工作,去年退休,现受招聘在市郊的一家电子部件厂当门卫。弦间是长子,下面有两个妹妹,大妹妹供职于当地信用工会,小妹妹在农协工作。

父亲不知道弦间在美国搞了些什么,只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现在与以往不同,中学生也可到海外去,可弦间家族中到外国“留学”的只有康夫一人。

正因为如此,弦间已成为他们家族的希望,肩负着父亲的重托。

实际上,弦间的父亲一辈子也只是个低级公务员,退休以后仍担任民间工厂的门卫,是个没有大作为的人。对他来说,尽管是二流私立大学,但儿子能大学毕业,又到美国留学两年,这也是耀祖光宗的事。弦间也尽给父亲和家中说些粉饰夸耀的话。

弦间把美国的客人送他的一部份礼品拿出来分给家人,父母顿感惊喜。他们哪晓得,这些东西是儿子卖春的报酬。

看到双亲兴高采烈的样子,弦间暗想:我一定要尽快坐上人生的头等座位。

在老家期间,他顺便去了小时候的游乐场——青塘。今年夏天雨水多,所以水位上升,欲漾的池水荡涤着池边丛林的树根。

来到池塘边,弦间心情异常沉静。可能是传言青龙在此栖息的缘故吧,当地的小孩也都不大到这里来了。蝌蚪、鲫鱼、黑鱼等等,都曾是他一个人的猎物。除在樱花盛开的季节一时划破了这里的沉寂外,其余时间则是他一人的天下。

即使他在这里游玩一天,也无人指责他。可以说,这池塘便是他的“头等专座”。

弦间从小学五年级时起,就把人生分为头等座位、一般座位和站席了。那时他的班主任因交通事故养伤一个多月,其间又没有代理老师,学校只好把他们班分成几个组插到别的班里去。现在都有候补老师,不会出现那种情况,可在当时长期缺少班主任的情况并非鲜见。

弦间和其他同学一起,插到了别的班级。他所插的班是个调皮鬼云集、其他班级都畏惧的班。一下子被流放到这个“暴力教室”,他们连呼吸都要有所顾忌。

那是第三学期刚刚开始的寒冷季节,坐在教室北墙最角落的弦间,一到所期待的下课时间便跑到窗户边去晒太阳。在阴冷处冻僵的身体被这温暖的阳光一晒,慢慢地变得柔软舒展起来。

虽然休息时间仅为五分钟,但也能痛快享受一番。为了再次到寒冷的教室听讲漫长的授课,所以必须尽量将太阳光积蓄在体内。正当弦间舒畅得昏昏欲睡时,突然被人猛然推倒了。当时他毫无准备,直梆梆地向前栽去,额头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他顿时眼冒金花,一时难以动弹。

“这是我的地方,滚开!”

弦间被人踩在脚下,像青蛙一样趴在地上,还遭到阵阵辱骂。他转脸朝那叫骂声方向一看,方知是叫做鲛岛的头目带着几个帮凶围拢着他。弦间明白,可能是在什么地方惹怒了他们。

鲛岛是在调皮鬼云集的班级中最粗暴的,不光同年级的同学,就连高年级的也要让他三分。

憎恨鲛岛的高年级同学曾在放学途中准备教训他一番,结果他从怀中拔出隐藏的小刀左右冲刺,反倒追打逃跑的高年级学生了。

自从这件事发生以后,鲛岛便成了全校的霸主,老师拿他也束手无策。

那块太阳地是鲛岛的专座,插班来的弦间因不知道而占用了。

弦间战战兢兢地想爬起来,可鲛岛的脚踏踏实实地踩着他。鲛岛已是中学生的体格了,而提早上学的弦间在班中则是最弱小的。最小的被最大的踩住,弦间的身子一点也不能动弹。

“对不起,对不起!”

鲛岛一边嘲笑道歉的弦间,一边命令其他小帮凶:“罚这小子,给他‘解剖’!”

弦间拼命抵抗,但终究不敌他们,下半身被剥光了。

“瞧,是个小玩艺儿!”

屈辱和羞耻涌上了弦间心头,鲛岛一伙正嘲笑他那尚未成熟的男性标志。班里的同学也跟着起哄,教室里一片狂笑声。旁边还有和弦间一起插到这班来的同学,他们若不笑,就有可能遭到同样的厄运。

班里有一半是女生。弦间把那时的仇恨铭记在心,他的专座构思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然而,他越是想坐上那头等座位,那座位就越离他而去。之后,高中也是二流学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了二流大学,留了一年级,好不容易毕业了,但又找不到工作。

应报纸上的招聘广告,他干上了推销员、保险外勤员、夜总会服务员等近十种职业。赴美前最后就职的那家饭店,也是应报纸广告之聘而去的。

那一时期他常被解雇,别说头等座位,就是一般座位他也坐不上。例如在上班的电车上他就很难找到座位,去电影院也总是站着看,偶尔也预定票子,可屡尝“客满”的闭门羹。

弦间已习惯于失业了,他悟出了人生多失业的哲理。可习惯终归是习惯,并不是心甘情愿,失业断然不是件快事。

失业不断的弦间有一样始终没有失业,那就是女人。奇怪得很,他从未在女人那里失业过。

可能是他那天生的寄生才能唤起了女子母性的本能,女人总是对他慷慨解囊,甚至奉献身体。他总以有个无偿的庇护伞而沾沾自喜。

得到女性的庇护始于被鲛岛“解剖”的时候。

班里有位少女叫川岛桃枝,是班长,她在全班的狂笑中指责鲛岛欺辱弱小同学是卑鄙行为。桃枝是市里大人物的女儿,学习、体育都出类拔萃,长得也很美丽,被誉为学校的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鲛岛只对她另眼相看。

自那以后,川岛桃枝经常招呼弦间,就是老师养好伤,弦间回到原来的班级以后,她还是主动接近弦间,令其他同学羡慕不已。

弦间朦胧地认识到:女人并不是头等座位,但也许女人能给自己带来坐到头等座位的票子。这种意识在弦间头脑中不断膨胀。

经常能寻觅到女人可谓是男子的好福气,然而弦间反倒因不必发愁找不到女人而被宠坏了。男人从女人那里索取金钱是男人卑俗的表现,说明这男人奋斗目标的低下。

可弦间并不认为这是卑俗的表现和目标的低下。如果说低下的话,那只是猎取的女人低下。

在美国他一帆风顺,但是,与其说是他把女人作为猎物,倒不如说他是卖身于女人。

不管对方是多么有身份的女人,都不能成为他的猎物。弦间以归国为契机决定瞄上新靶子,那箭头已经靠近后町那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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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着手调查后町那美的身份了。他很注意那美与墨仓高道的关系。从那美的年龄和丝毫未沾染世俗的天真来看,她不会是墨仓高道的情人。然而,女人的伪装是很高明的,不核实清楚便放心不下。

那美在临分手时给他留下的住址是涩谷区松涛的清静地带,那地方虽处市中心,但闹中有静,充满着富翁的上流气息。那高级住宅犹如主人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似的竞相矗立。其中有一处住宅,并不能说特别豪华,但庭园绰绰,花木繁茂,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别邸,但见门口挂有“后町”字样的名牌。

正巧酒坊的推销员骑自行车来到这里,弦间便叫住了他,问道:“这是后町的住宅吗?”

“是的。”

推销员停住车子,转过了长满粉刺的脸。

“女子大学的那美小姐就住在这里吧!”

“哟,名字我倒不清楚,但这里有位漂亮的小姐。”

“后町是什么职业?”

“职业?”推销员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干吗要打听这些?”

“嘿,其实我是信用调查所的,有人向这位小姐提亲,受人之托,来调查调查。”

“嗬,向后町家提亲!若是向那位小姐,一定也是个大户人家。妈的,想娶这美女的男子是个什么模样,我真想看看。你好好调查吧!”

“那么,后町是干什么的呀?”

弦间催促那说话走题的推销员。

“干这个的,这个!”

推销员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呈现出了V字形状。

“这是什么意思?”

“你呀,还是信用调查所的呢,怎么这样迟钝,这是第二房,就是情妇的意思!”

“情妇!是谁的……”

“连这些都不知道还来调查什么提亲对象的身世!是墨仓的,就是墨仓财团董事会长的情妇。”

“那么说,那小姐的父亲是墨仓高道?”

“当然喽,那还用说!”

原来如此!弦间对自己的预感正确也感到愕然了。后町那美是墨仓高道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同亲生女儿毫无二致。如果得到他的承认,就可分到巨大财产。从高道亲临机场专程相迎来看,十有八九是已经承认了。

这是个与以往不同级别、不同性质的猎物。

后町那美也许能成为改变弦间命运的大猎物。

拴住她的绳子尚纤弱细软,只要稍微用力就会拽断。

要把那细线换成粗绳,方可收拢手中的网。

“是啊,就是它,我寻求的就是它。”

弦间喟然长叹。只有后町那美才有可能成为弦间梦寐以求的人生头等座位的发券人。

刚调查完那美的身世,弦间便打电话找她了。老早就想打电话的,可在摸清目标真相之前就开始作战实在危险。虽说调查尚不充分,但若再花费时间就有可能被她遗忘,在间不容发的关头再次接触是成功的秘诀。

电话铃响了两三声后就传来了他所熟悉的那美的声音。他抑制住恨不得立即飞过去的激动心情呼叫对方,可回声却有点怪。不错,那就是那美的声音,可总与说话声不同。

信号音鸣响以后,便是“请您留言”——听到这句话时,强打精神的弦间顿时泄气了。这是无人时的录音电话。

弦间十分失望,但马上又振作起来了。

“我住在皇家饭店,请给我打电话,万一我外出,请留言。”这句话录到那美的电话里了。

他火速赶到皇家饭店开了房间。他认为,那美刚从海外旅行回国是不会再出远门的,再者暑假也快结束了,这两三天之内那美肯定会回话。

他对三泽佐枝子什么也没讲。他本来就没把佐枝子放在眼中。佐枝子现在只不过是只“被啃光了的青虫”而已。

不出所料,第二天傍晚那美便打来了电话。

“十分抱歉,我到伊豆的别墅去了,接到您的电话真高兴。”

那美的声音有点颤抖。

“既然到别墅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们家总是到那边去度周末。自分手以后,我给您也打过电话,可您都不在。”

“给我打电话!是向饭店打的吗?”

弦间惊慌了。

“是啊,您不说住在皇家饭店的吗?”

那防线似乎没起作用。

“实在对不起,其实,我是受公司之命,要求饭店给我保密的。”

弦间擦了擦额头的汗。

“保密?怎么回事?”

“倘若同行知道我回国,会发生一些麻烦事,于是,我就委托饭店:即使我在这里住,也要向来访者等说我没在这里住。”

弦间拿出了在饭店工作时掌握的知识来搪塞,可他却不知道皇家饭店有没有这种服务。

“也向我保密吗?”

那美的语气中充满着不满。

“对不起,因技术上的原因,很难对某一人例外。”

弦间一边花言巧语摆脱追问,一边想:那美能冲破我弦间设下的防线主动联系,那不正说明这猎物自投罗网吗!

“我真想见到你,能出来吗?”

弦间下决心拽网绳了。

弦间和那美开始交往起来。虽说父母认可的男友有好几位,可那美觉得与弦间这位未曾认可的人物偷偷交往犹如搞冒险恋爱,充满着神秘的欢乐。

弦间慢慢地换上了粗绳子,在这冒险恋爱阶段,来不得半点粗心大意。那美与以前的猎物不同,正因为如此,弦间才打算稳扎稳打地干一场。

若是贫家女子,大都是为了力争好一点的结婚条件将身子视为珍宝死守着,而那美却没有必要那样。不仅要征服她的肉体,而且要征服她的心,否则,就不算是弦间的猎物。

想当初弦间曾兴致勃勃地认为:那美只不过是个不通世故的黄毛丫头,只要略施小计就可唾手可得,可现在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有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眼看着鱼儿就要到网里,可身子一翻,又摇头摆尾地游向大海深处了。而那美既没有严加提防的迹象,也没有对弦间的戒备心。

她同以前玩弄过的女人不同,因而弦间也摸不透真情。她过于开朗,所以弦间至今仍不知道她是否动了真心。当弦间大胆试着向深层发展时,她却委婉地闪开了,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子莫非让这黄毛丫头耍弄了!”

弦间有些焦急了,但一仔细思忖,倒也情有可原:虽说自己是个行家,但只是个玩弄女人身子的行家,从未打算过俘获女人的心灵。以前根本没有必要获得女人的心。

与那美交往切不可急功近利,现在尚未到达吮吸甘露的阶段,目前只能撒下诱饵。

那美养尊处优,无需一般的诱饵,所以,要维持同她的交际,就要花钱。哪怕喝杯咖啡,也不能去一般的店铺。

弦间在那美面前是位一流公司的年轻精英,现住在皇家饭店。这样一来,钱也只好他一方出。不知不觉,弦间感到拮据起来。美国客人送的赠礼业已挥霍精光,从佐枝子那里也挤不出一滴油来,如此下去,那画皮势必要从经济上的破绽揭开,可眼下又找不到一个正经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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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三章 隐密的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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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弦间决意去寻访高冈久野,巧得很,高冈的住处仍在老地方,没有搬迁。

“哎呀,稀客稀客,哪阵风把您吹来啦?”

高冈对弦间的衣着打扮大为吃惊。

“你别装模作样地大惊小怪,我又不是妖精,是长着两条腿的人。”

“您啊,真是弦间吗?听说您到美国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最近回来的。我想问你,你还干那行当吗?”

“哈哈,您一来我就知道可能要问那事。”

高冈眯缝着眼,像给商品估价似地看着弦间。她比两年前更胖了。

“我想托你找个活儿干干。”

“最近学生也有干这行的,所以竞争非常激烈,再说警察也开始注意上了,今非昔比啊。”

“我不想跟那些学生一起干,在美国,我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啦!”

“在美国进修了呀!我若再年轻些,真想让您拿我的身子试试。”

久野的目光含情脉脉。

“别开玩笑啦!若是你亲自出马,钢筋铁骨也会疲软下来的。”

“真会说。好,要是有差事,我就打电话叫您。电话号码给我留下。”

“拜托了。不然,我会债台高筑的。”

高冈以前在弦间工作的那家饭店任客房部侍女主任,因向客人介绍色情按摩等而被解雇,尔后便在新宿附近的情人旅馆中任女侍,不知何时,她竟成了情人旅馆、汽车旅馆等专业卖淫的掮客了。

弦间在新宿看完电影回去时,偶然遇到了高冈。高冈对他说,有一种好的行当,实际上就是充当阔太太、女职员的面首。

这个行当不仅能渲泄年轻人的旺盛欲望,而且可以赚钱,天下哪有如此美差!大多数客人都是肥胖如猪的中年妇女,但其中也有令人吃惊的美丽女郎,还有隐姓埋名的大人物。

她们谈不上多么俊俏,但多少都有点身份,所以不能草率交合。要找个既安全可靠又不留后患的性伙伴对她们来说也非易事。

这样一来,她们便想起了应召面首,以作为其轻松方便的性玩具。在美国能让那些阔太太叫去,大概就是因为她们敏感地嗅出了在日本他所从事这种行当的气息。

然而,那些客人都不是弦间的猎物。客人毕竟是“交易”的对象,从她们那儿拿钱也是“劳有所得”。

尽管这行当是那么轻松,但却不能指望它坐上头等座位。为了坐上头等座位远去了美国,结果却又干上了在日本的延伸的行当。

在归国后的今天,仍又重操旧业,干起与出国前毫无二致的那份差事。两年的美国“留学”,只不过提高了这行当的技能而已。

不对!弦间自言自语似地暗忖。现在我抓着个后町那美,这行当是为了维持同她的关系才干的。

以后他又秘密调查,方知墨仓高道已承认了那美,因正妻生的都是儿子,所以他格外疼爱那美。

那美的母亲后町清枝,原是高道的秘书,不知什么时候二人相好,生下了那美。高道身边还有两个女人,但生下孩子的只有清枝。正妻体弱多病,清枝便暗中扩张着自己的势力。

那美的身世搞得越清楚,弦间的斗志也就越旺盛。那美确实掌握着弦间的头等座位的票子。虽说是庶出之女,但若成了墨仓高道的女婿,那还愁什么头等座席,就是“皇位”也能信手拈来。如果她是正妻的女儿,弦间就无隙可乘了。正因为她是庶出,才有了这绝好机会。

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弦间屏住呼吸,瞄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猎物,等待着抠动扳机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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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高冈回话了。

“弦间,有活儿干了。是个隐瞒身世的大人物,学生们伺候不了她。这是个很重要的主顾,千万要小心呀。对方要一个最好的,我就把您推出来了。”

从高冈的语气来分析,这是个相当有身份的人。如果能让她满意,今后让她“指名服务”,就有可能靠她一人来满足自己的财政需求。

高冈介绍的客人正在新宿二丁目的小旅馆等着。从外表看,这旅馆极为普通,并略显萧条,可内部却是正儿八经的“游乐”场所。这里没有旅馆任何标志,是专供有头有脸的名人、明星幽会的地方。

出入口有好几处,内部没有非常考究的小房间和错综复杂的走廊,这是为了不让客人相互碰面而设计的。

来到这家旅馆后,女侍便心领神会地带领他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去。一看便知,高冈已把这里的一切安排就绪了。

面对走廊有扇格子推拉门,门口铺有鹅卵石,女侍对着里面的房间叫了声“您的伙伴来啦”后,只听里面应了一声“请”,那声音显得非常年轻。

“好,拜托了。”

女侍含笑悄然而去。进入房间,但见炕桌、电视等一应俱全,惟不见女人身影。这大概是会客室吧。突然,一股高雅的香水味飘传过来,证明女人就在房内。

“对不起,我正洗澡,您也冲洗一下吧!”

正观察这里的摆设时,从隔扇后面的房间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并隐隐约约伴杂着抖衣声。弦间觉得尽管自己已卖身给女人,但仍像进行秘密恋爱似的兴奋不已。

按客人吩咐,弦间冲淋浴了。既然已被人买去,不管碰到什么样的主顾都不能挑三拣四,若遇上丑八怪,有时则会丧失男性的机能。从生理上讲,这一点同不管对手如何都能容纳进去的女人不同。

从浴室出来,那女人披上备用浴衣来到会客室,倚在炕桌上。

“今天劳驾你来到这里,喝点茶吧?”

女子落落大方地招呼弦间。虽然这架式仿佛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但那兴奋的颤音却没逃脱弦间敏感的耳朵。

女子顺手摆好了旅馆的茶具,给弦间斟上了茶水。

“谢谢。”

喝茶时,弦间只觉得那女子的视线火辣辣的。若她不中意,则会退回他;但弦间至今从未遇到那种倒楣事。

弦间也瞟了客人一眼,发觉她长得很华贵,五官端正,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但好像是经过打扮才达到这年轻效果的。弦间估计她有四十多岁。

坦然大方的举止透出她高雅的风度,使人感觉到她是来自大户人家。

弦间猜想:这不是普通来客。

“您叫什么名字?”

“名字叫泰,就是天下安泰的泰。”

这种场合,弦间全都使用假名。

“好名字啊,你呀,我很满意,今后我会常叫你来的。”

“请多关照。”

看来,她对弦间称心如意。

“噢,到里间去吧!”

女人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催促道。女人买男人的躁动以及遇到称心如意“佳宾”

的喜悦,使长年乐于此道的她兴奋不已。

推开拉门,友禅花纹的被褥已经铺好。当客人买去的身躯钻入这华贵的被子下面时,弦间突然感觉到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位女主顾。

然而,这种事是不可能有的。弦间对打过交道的女人、包括主顾是绝不会忘记的。

与这位客人相会的确是头一次,记忆中也没有和她相似的女人。

肯定是在大街上对擦肩而过的女人的视感错觉。客人的身子保养得滑润丰满,对她赤裸裸的情欲,根本不必施展专业技巧。但是,若第一个回合不能扑灭对方的官能欲火,便会后患无穷。男人爆发力强,女人耐持久战。

如果不掌握这生理上的差异而没能有效地使用有限的体力,就满足不了贪婪客人的需求。弦间和这位客人一交手,便意识到她是个不可低估的“强敌”。这点也是他多年经验修炼出来的灵感。

这位客人多少有点中年人的赘肉,但能看出她不惜重金的保养已将老化限制在最小程度。女人的生命是由金钱堆积的,只要看一看她的身子,就明白在她身上花费的金钱。

“你真棒!”

女人对弦间十分满意。

“太太也卓而不群呀!”

“回到家后我马上就会想你的。”

“您一联系,我就立刻飞过去。”

“下次我想直接找你,请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直接和顾客联系是不允许的呀!”

“是啊,是啊,竟忘了这基本原则。你真使我着迷啦!唉,真没出息!”

“不妨碍的话,我可以给夫人打电话呀!”

“嗬,这就为难我了。过几天还是让旅馆叫你吧!我能来的时候,就提前两三天预约,你一定来哟!”

“就是赴汤蹈火也要来!”

这位客人付了两倍的钱。

自那以后,这位大人物经常“点名”要弦间,多的时候一周叫他三次。

“她心满意足喽!你不愧是美国训练出来的。”

高冈久野也赞叹不已。虽说当初是她亲口向人家介绍弦间是“头号公子”,但没想到他会如此厉害。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管她多么迷恋自己,却只说自己名叫“佳枝”,不露真身份。从她挥金如土的开销和身上的首饰来看,就晓得她是在优裕的物质环境中生活的,可她的身世始终是个谜。

男女私情,枕边口松,即使弦间运用技巧使她的身体全部裸露,但只要一提身世,她便紧锁金口。

可能是她担心走漏风声就会损坏现在得天独厚的环境吧,自我保护的本能抵抗住了官能的火焰,紧紧地锁住了女人的嘴巴。

自我保护的坚强性显示了她的地位是多么深不可测。关于她的身世,弦间都尽可能推测到了。与其说佳枝是个大人物,倒不如说她背后有个大人物,那个人物才是真正的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哩!

“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高冈不耐烦地说。大概她也不知道佳枝的身世吧!

不打听顾客的事是这行业的钢铁原则。弦间对此虽然一清二楚,可仍对佳枝特感兴趣。佳枝身上确实有一种神秘色彩,这更诱使弦间不顾违反戒律去追根刨底地解谜。

正文 第四章 救生圈与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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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佳枝,弦间终于摆脱了经济拮据的困境,与后町那美的交往也稳步发展,征服她的时机就要来了。

当然,还有一件烦心事向他袭来,那就是三泽佐枝子的存在。对弦间来说,佐枝子只是漫游在人生荒海中偶尔抓住的救生圈,它只能在乘上不怕风浪的大船之前暂时利用。

现在那大船就在眼前,这救生圈早晚要抛弃。

可佐枝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救生圈。两年来,她含辛茹苦供他留学,纯粹是尽“妻子”的义务。她望夫成龙,看到归国的弦间,深信他现在已是“洋学者”了。以前的辛苦现在终于结出了果实,理所当然,她是不会轻易让这果实跑掉的。

佐枝子这样的女人好像佣人一样,使唤起来非常方便,无形中她已成了弦间的侍者。

她深知为男人服务就能换取男人的欢心,所以每天都是忙忙碌碌。

要是后町那美知道有个佐枝子就糟糕了。现在跟那美联系均在皇家饭店,所以暂且不必担心她们碰面,可在搞上那美之前必须处理完佐枝子的问题。

弦间虽然和佐枝子同居,但仍一直租用皇家饭店的一个房间,费用高昂也无可奈何,那是与那美“买卖”联系的中心啊。

弦间一天打好几次电话给饭店,询问有没有他的邮件等。

一天早上,他到饭店服务台一问,说是有封美国来的信函。

在皇家饭店订好房间后,曾向美国的客人写了简单的感谢信,可能是她们当中某一位的回信吧!

“啊,难道是南希寄来的!”

弦间在饭店取出了信,脑海中便浮现出南希·弗尔那金光灿灿的头发和那从不知道满足的丰满的贪婪肉体。她是在长堤城第一个叫他的顾客,是在美国为他提供买卖机会的女人。

在那些人中,她对弦间的归国最为惋惜,送别会就是她主办的。她丈大是洛杉矶一家大医院的外科部主任。

信里诉说了她在弦间归国后的寂寞与绵绵情意,若有可能,她恨不得马上飞往日本,可要到海外旅行恐怕瞒不住丈夫。她丈夫明年要在日本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她会陪同前往,所以,届时务必再会会面。

“这样说来,也许她是真会来的。”

一想到南希那积满性欲细胞的肉体又要到来,弦间感到不寒而栗,然而她毕竟是在美国支撑自己安乐生活的恩人,多少还有一些感怀之情。

弦间刚想扔掉看完的信,突然手在空中停住了,原来是贴在信封上的两张邮票左右图案正好上下颠倒。那是气球飘在空中的图案,可左边的邮票却印成了天翻地覆的模样,好像气球倒栽葱一样从空中悬吊下来。

他弄不清原来就是这种图案呢,还是印刷错误。

“把它送给佐枝子,她准会高兴。”

弦间想起了佐枝子也爱集邮。她不好意思向别人要珍贵的邮票,只是将手边带标题的邮票整理收藏而已,这种人叫做一般集邮者,属初级集邮,但这是她的唯一爱好。

从要扔弃的信封上的邮票想起了佐枝子的爱好,这就是弦间对“救生圈”的报答。

他扔掉南希的信笺,只拿只信封回来了。当送给佐枝子的时候,果然她惊喜万分,说:“这是非常珍贵的邮票,一定值大价钱。”

“盖上邮戳了呀!”

“珍贵邮票就是盖上邮戳也值钱。”

“是吗?”

佐枝子沉浸在得到邮票的喜悦之中,根本不顾是谁写来的信。不过,就是她过问这些,弦间也会信口辩解而搪塞过去的。

弦间将皇家饭店作为联络中心,继续同那美交往。

这种联系方法也受些条件限制。“一流公司的职员、集体宿舍满员而住饭店”的借口不能继续骗过那美了。

那美很直爽,没有寻问过弦间的身世,就是略为提及也都能找个话题糊弄过去,可最近她却不断问起了有关他的生活、工作等情况。虽然这显示出她对弦间的关心在不断加深,可每次摆脱追问都使弦间出一身冷汗。

“每次给您打电话您都不在!”

那美不快地说。

“到外面巡回工作去了。”

“可深夜也都不在。”

“啊?深夜也给我打过电话!”

“打过好几次呢。”

“有时我要彻夜工作的。”

“弦间先生的公司在哪里?”

“总公司在大阪、东京分公司在麴町。然而我不大呆在公司。”

要是问到公司名称及电话号码之类那就糟了,可那美没有继续追问。弦间认为不能再这样耽误时间了。

向那美动手的时机就要来了,这时机却是她自己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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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后町那美“望给我联系”的电话留言后,弦间立即挂了电话,只听她兴奋地应答道:“康夫,我一直等着您的电话,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

“母亲要到欧洲去。”

“那太好了,到那里可以饱览大千世界的风情。”

“别说远了,我指的是我的好消息。至于她,已去过好几次欧洲了。”

那美顽皮地笑道。最近她直呼弦间的名字了。

“这怎么说?”

“母亲陪伴父亲到欧洲半个月,我要上学,所以就一个人留在家中。”

“那够寂寞的。”

“是啊。只有两个用人,我很害怕。所以我就想,让用人休假,我一个人住在饭店里。”

“住饭店?”

“怎么样,是好消息吧!到康夫的饭店去,怎么样?”

“那么,父母能同意吗?”

“已经同意了,但只是瞒住了康夫的事,哼哼……”

她那哑然失笑的深层充盈着挑逗,当时弦间就感到向猎物动手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猎物自投罗网,其鲜美的佳肴犹如就在嘴边。

“那美,这是真的?”

“我没必要撤这个谎。其实,我也预订好了饭店,您猜是哪家饭店?”

“这……”

“哼!这什么,皇家饭店!想尽量靠近您的房间,可能的话,在您隔壁最好。”

“真令人震惊!”

“妈妈后天早上就出发,后天的晚餐说不定我们在饭店一起用呢。”

“尽量争取吧!”

“好,从后天起就能尽情欢乐喽!”

弦间放下电话,心想:这与其说是她的挑逗,毋宁说是她的挑战。这是个坐上“头等座席”的机会——你若能抓住,就抓给我看看。

那美已不是孩子了,她应明白与男友住同一饭店意味着什么。像她这样拥有优裕物质条件的大家闺秀根本没必要以肉体为武器,难道说她是心血来潮,想做个游戏来访惑弦间吗?

不管怎样都没关系,我要抓住这个机会。至于能否坐上头等座位,那是抓住这次机会以后的事。

弦间自言自语起来。

“妈妈说,她就像一个休学旅行去的女学生。”

“那是她太高兴了。”

“是啊,海外旅行虽然不是头一次,但和父亲一起出去却是头回。”

“他能带你出去,怎么就不带她出去?”

“人多眼杂呀。”

那美毫不掩饰地笑着说道。可她话中有话,暗示出了她母亲的身份。可弦间故意装作没意识到似的。

那美将父母送到机场后,便赶到皇家饭店的主餐厅,与弦间对面而坐,共进晚餐。

她尽情地享受着摆脱双亲的自由之夜。这是危险的自由,可她不晓得这最普通的危险的定义。

“今晚的葡萄酒味道美极了!”

宫廷蜡烛的柔光洒在他们相对而坐的小桌上。这是他们二人的独立王国,那烛光照不到的阴暗区域使他们与其他王国隔离开来。虽然空间是相连的,可烛光造成的网状黑暗却比铜墙铁壁还要坚固,确保着一个个小天地的隐私。这屏障的优雅及完美是用金钱构筑的。

精心制作的晚餐点缀在每个餐桌上,犹如一个个河外星云,宽松、典雅且富有音乐性。

“今晚你要是高兴的话就多喝点,反正不要回去了。”

“若我回不到房间,你怎么办?”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爸爸和妈妈看到这种情形会怎么说呢?”

“你担心父母那边呀!”

“要是无所顾忌的话那倒有问题了。我是第一次单独与异性相会的。”

“这话倒不像一个从美国单身旅游回来的人说的呀!”

“在美国身边一直是有人相陪的,今晚是头一次得到完全自由。”

“我就当你这自由的卫士吧!”

“为了我们的自由,干杯!”

“干杯!”

二人碰杯有声,把盏共饮。弦间认为他们已达到心照不宣的地步了。

漫长的晚餐完毕,二人又到了酒吧,回到房间已是晚上10点钟了。那美喝得已站不稳了。弦间扶着那美,只觉得一种柔软丰满的重量热乎乎地传到他的手上。从这手感就可断定,品尝这猎物的时机成熟了。

“危险!”

从电梯下来的时候,弦间支撑着东倒西歪的那美的身子,乘机将手插入她的腋下。

那手伸进去就没再退出来。

“不要紧,我没醉。”

那美没有推开弦间伸进来的手,从而埋下了自掘坟墓的种子。来到了她房间门口,弦间从她手中拿过钥匙打开了门。

“请进,阁下。”

那美踉踉跄跄地进入房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我把这钥匙放在小桌上啦,请你务必挂上门链。”

弦间将钥匙放到了床头柜上,达观地向门口走去。

“晚安!”

那美的这句问候使弦间的热切期望化为泡影。可是,弦间并不想就这样简单地回去。

“千万不要忘了挂门链,一会儿我来检查哟!”

弦间向她挤了挤眼,便向走廊走去。他的房间在同一楼层。那美在沙发上休息片刻,知道弦间已经走了,便慢慢抬起身子,向门口走去。

刚抬手想挂上门链的时候,那虚掩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定神一看,原来是刚刚离开这里的弦间站在那儿。

“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所以我提醒你要早早挂上门链。”

弦间说着,便将嘴唇稳实地贴在那美的嘴唇上,没给她半点推脱的时间。那美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惊呆了。虽然她对意外的事情有所精神准备,但没料到事情会像如今这样突然。她自己也不晓得此时身体已开始遭受侵犯了。

弦间故意暂时退却,使那美的防备松懈下来,这时他再一举进攻。这是突破防备线的巧攻,不给女人留下羞臊的踌躇时间。

漫长的前哨战积蓄了急不可待的能量,应一举消解——在那圣洁的女性原始森林中,如今正被男子侵略的推土机纵横辗压,刻画出道道辙痕。什么官能享受,什么交合和谐,而今只是蹂躏和征服。象征性的抵抗顷刻间就败下阵来,杀到肉体隘道的侵略尖兵左冲右突,在由男人强扩的版图上尽射弹丸。

“你是头一次吗?”

事后,弦间装做意外感动的样子问道。

“当然喽。不过,你问这话我倒感到意外。”

“像你这样美丽温柔的女子以前就没有男人伸手吗?”

“这么说,你不相信我?男朋友倒有几个,不过,我并不是谁靠近我,我就跟谁好的。”

“你能看中我,真令人感激。”

见多识广的弦间犹如船主刚刚为新船下水典礼剪过彩似的,心中充满了新鲜感。这时,仍是那以往的经验启发他这感动的真谛。

“我喜欢你!”

“今后你还和我相处吧!”

“这要靠双方的努力。”

“不管努力不努力,反正我离不开你了。”

“你能这样说,我真高兴。可我们这是刚刚开始啊。我不知道今后结果会是什么样子,还是先不想那么多为好。”

“那美!”

弦间领悟到他专心致志射入的征服鱼叉丝毫没有束缚住那美,顿时惊慌失措。她同以往的对手迥然不同。大多数女人都是他的肉体奴隶,不管是三泽佐枝子,还是“佳枝”、南希·弗尔都不例外。依靠娴熟技巧的反复施展,她们的身子已离不开弦间。虽称不上是“性中毒”,但弦间坚信女人会向第一个男人递交身心的万能钥匙。然而那美却与她们不同,岂止万能钥匙,就连开一个小窗户的影响力都没有,弦间能不感到惊愕吗?

“我讨厌任何人约束我。你是个好样的,比我以前接触过的男朋友都强。然而,如果你要约束我的话,就不好了。喂,我们订个协议吧,订个不许相互制约的协议。”

“奇怪的协议。”

“一点儿也不奇怪。这是为了能长久维持我们刚刚起步的秘密交往。”

“我不订这样的协议。”

“为什么?”

“就是你刚刚所说的,‘不许相互制约’。”

“你呀……”

那美和弦间的眼光碰在一起,爽朗地笑了。这时弦间才意识到,那射出的鱼叉只不过是刚刚触及到对方的表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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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总算向那美的身体射入了第一枪。虽然她是个处女,可如今已情窦初开,但操理起来仍略感不顺手,弦间马上意识到,这是因为那美的成长环境所造成的。尽管是庶出之女,但生父是墨仓高道,伴随她成长的是应有尽有的优裕环境。因她根本不必以肉体作为武器,所以对处女的贞操也毫不珍惜。她认为:失去贞操只不过是女人一生中的必由之路的一个瞬间而已。要想让那美钻进自己奉献过贞操的男人怀中抽抽搭搭地感伤一番,那未免太勉为其难了。

——好,我自有对症下药的良方。

弦间暗忖。那美尚未体验男女官能之乐。正因为未体验过,所以她才心平气和地说出那种令人扫兴的话。

——等着瞧吧!在墨仓和你母亲回国之前,我要把你调教得一刻也离不开我。

他在那美刚刚开化的柔嫩肉体上种下了官能的火种。一旦这埋藏于女人肉体之中的油田点火成功,那她就会成为我的奴隶。“性中毒”渗透骨髓之中,那她就会如胶似漆地粘贴住我弦间了。

在那以后的两个星期,弦间为了在那美的女性油田上点火成功,真是呕心沥血。双亲若回国,那就不能自由相会了。现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点上火,她就会乖乖地进入我的伏击圈。外人看来这事滑稽可笑,可弦间却是一本正经这样想的,他将一切经验和技巧都倾注在那美身上了。

仅仅两周时间能点火成功吗?女子的体质也是左右其可否的重大因素。纵然点不成火,也要将鱼叉尽可能多地射入她的体内。

那美也予以热切的响应。最初几天还嚷着疼痛,但不久便辗压平展了。她对弦间的连日需求也不回绝,一味温良恭俭让地应和,甚至应和的方法与以前的女人也有所不同。

她动作生疏而幼稚,坦然自若的端庄举止散发出高雅的芬芳。为了端详任意践踏过的鲜花构造而将其暴露在淫恶的邪光之中时,尽管她扭动着身子往阴影里藏,但仍拗不过男人的力量,最终展开了全身。阴翳滞留在强制的开放之中,不管弦间多么残酷地照射出下流的光线,她都将隐秘处死守不放。

仿佛传统性的执拗锻造了她的身体。

弦间要让她主动地尽情开放。

就在双亲归国前三天的夜里,那美突然在高潮时“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啦?”弦间不禁愕然,马上停止了身体的扭动。

“求求你,别停,我身体深处好像放光。”

“身子放光?”

“是呀,正放着光芒。一般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竟……啊,不好意思!”那美双手捂住脸,说道。

“噢,你感觉到了!”

用那美一流的表现来说,将销魂时的感觉谓之“发光”。

“真令人陶醉,全身好像都被光芒裹住了。好奇妙,请把电灯关上。”

“不是关着的吗?”

“我怎么啦!好了,你别动了。不,别停下。”那美受官能欲火的烘烤,已经语无伦次了。

那天夜里,那美初次尝到了官能的快乐。虽然刚刚开始,但弦间已经成功地在她身上播下了火种。增强火力只是时间问题。

与那美两周的“同居”结束了。弦间坚信达到了比预期还要好的效果。如今的那美已不是昔日的那美,其最好的证明就是在次日必须回家的最后一个晚上,她搂住弦间哭诉着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这就是两周前还叫嚷着“订个不受任何约束的协议”的女子。

最后的夜晚,那美积极地张开了身子。那是由自己意志而舒张开放的,在官能欲火熊熊燃烧之时,她宛如横飞狂舞的乱云,气喘吁吁地变幻着体位蠕动不止,与弦间相得益彰。尽管弦间曾主动挥舞过调教的鞭子,但对调教后女子的如此转变却不禁咋舌。

那美在完全燃烧的欲火中全面发光。油田刚刚点火,燃料充足富裕。这燃料今后要为弦间燃烧不息。

正文 第五章 双管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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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那美回家的时间相错,贵客从美国远道而来。

弦间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呆在那美已经离去的饭店房间里,这时,电话铃响了。

“喂,是康夫吗?你猜我是谁?”

突然接到讲英语的女人的电话,弦间一时摸不着头脑。

“猜不出来?好无情哟!我是南希,南希·弗尔!”

“哎?南希!真想不到。是从洛杉矶打来的吗?”

“你认为是在哪儿?嗯?”

“这么说近在身边喽,真的吗?”

“真的,我已到了日本,现就在东京。住在华殿饭店,可以清楚地看到皇宫。”

“嗬,真的吗!我没料到你能这么快到日本来,现在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没料到这么快就能到日本来,所以没提前和康夫联系。是丈夫有急事到日本来的。”

“什么,同丈夫一起!”

虽然表现出失望的口气,但弦间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刚刚为调教那美搞得精疲力竭,若再被迫去扑灭人高马大的南希那中年强烈的欲火,真受不住。再者,若不隔三差五地到三泽佐枝子那边去,也会引起麻烦。

“是啊,我一个人来不了日本。丈夫手头有位身份高的患者,要在日本动手术,他非要我丈夫陪着不可,于是就急急忙忙地被人叫来了。”

“那么,我们难相会了。”

“现在丈夫在医院,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做手术的时候我们是可以会面的。”

“你不跟在丈夫身边,能行吗?”

“到了日本,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会见康夫的。我渴望见到你,听到你的声音我身子都发痒。”

“我也是这样啊。”

“定下动手术的日期后我马上同你联系,那时一定要来哟!另外,还有一件必须面谈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丈夫好像来了,以后再说吧,我住在华殿饭店1076房间。”

南希的口气显得慌乱,电话被她挂上了。

和南希会面是在电话后的第三天,那是利用她丈夫去做手术而挤出的短暂幽会,南希得到了满足。

“真想把你身上的肉割下一块带回去,哪个部位的肉都可以。”

南希在饱餐一顿后仍像贪嘴的小孩子不愿离开餐桌一样玩弄着弦间的身体。

“艾米尔夫人及琳达夫人也还好吧!”

“都很好。她们都让我捎话给你,让你在风声平定后再到美国去。”

“你说找我有件事,就是这事吗?”

那些美国客人对他至今仍念念不忘,当有友人访日时,她们就一往情深地捎些礼品和信件,令弦间心旷神怡。然而现在是要将那美搞到手,岂有闲情逸致去美国!

“啊,是这么回事,其实就是那封信的事。”

“信?”

“在你回国后我不是给你一封信吗?”

“对,我收到了,很高兴。”

“那信封上好像贴有气球图案的邮票吧!”

“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是有那种图案。”

他想起来了,就在要扔掉信封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两张邮票的图案左右不一样,便把那上下颠倒的邮票送给了佐枝子。

“是的,就是那邮票。”

“邮票怎么啦?”

“我丈夫是位集邮迷,我把他最喜爱的两张邮票贴在了那信封上,可那气球邮票却是世上也没几张的珍品。”

“那邮票就这么珍贵?”

印刷错误造成了图面上的上下颠倒,气球成了从空中吊下的形状了。他当时注意到了这点才把它送给佐枝子的,可他不知道这是世界上仅有几张的珍贵邮票。

“我被丈夫狠狠训斥了一番,他咆哮着:‘快把那邮票还给我!’可我不敢说给你了,只推说记不清楚贴在给谁的信上了,从而暂时敷衍蒙混了一阵子。但是,我丈夫却穷追不舍,弄得我十分为难。你还保存着那封信吧!”

“那还用说,你的信我都是珍藏着的。”

“啊!太好了。你把那邮票还给我吧!”

“那盖上邮戳了呀。”

“丈夫说盖上邮戳也不要紧。唉,他发疯似地逼着我。不是开玩笑,如果我不还给他邮票,他就要跟我离婚。”

“果真如此?不就是那两张邮票吗?”

“那不是一般的邮票。”

“信件我保存着,可邮票给别人了。”

“给人了!”

“不过,我能要回来。”

“求求你了,千万要讨还回来,我可以送点礼出来。”

“哎呀,根本不需要礼,我对邮票不感兴趣。”

“可你送给的那个人可对邮票感兴趣。”

“只要我张口,对方一定还。”

弦间轻言许诺。可他这次却失算了,佐枝子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

“你送我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再还回去?”

“你听我说,是寄信人贴错了邮票。”

“那人在哪里?”

“你又不认识。”

“是女的吧?”

“你胡扯些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肠了,这半个月连家都不回,回来就要讨还东西,这不是愚弄人吗?因为是珍贵邮票,所以你就许给了别的女人,对不对?开什么玩笑!你既然想要,就自己动手找好了,我不给你!”

显然,这是因为提出返还的时机不好。倘若找个心情舒畅的时机索要,也许她马上就会返还。刚与那美“同居”后回来,她闹别扭也是必然的。

“你怎么对那区区邮票斤斤计较?”

“你才斤斤计较呢!”

“别吵嚷!快老老实实地还给我,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弦间强硬起来,结果反而使佐枝子更加顽固执拗。

弦间夹在南希和佐枝子之间搞得头晕眼花,这时那美说想要会面。播在她身上的火种迅速地增强着火势。

只有那美才是弦间的命根子,然而弦间却在这方面犯下了一个重大错误。幽会后,他来到了佐枝子的住处,碰到的是她那愤怒的面容。

“你说,那美是什么人?”

“你怎么知道的?”

因这是突如其来的发问,所以连个准备的时间也没有。佐枝子抓住了弦间的失言,追根刨底。

“到底是个相好的女人呀,虽然有了我,但还要吃里扒外。”

平时甘愿做弦间奴隶的佐枝子奋起反抗了。

“其实,跟她也没什么,只是认识而已。”

因为太慌忙,编造出来的答话也太迟缓。

“能同仅仅是认识的女人在饭店房间里呆上几个小时吗?”

“你,跟踪我了?”

“皇家饭店有个朋友,今天我去探访,偶然遇到了你。我本想打个招呼,可你身边有个女人。你张口一声那美,闭口一声那美,简直把她当作公主了。一头钻进一个房间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还装什么斯文?”

“不要干间谍式的勾当!”

因为事情已被她发现,也没有什么办法,弦间将错就错直说了。

“有了我,你还要干那种事,岂不是太过分了吗?半个月也不来一趟,一定是跟那个女人鬼混了。”

“胡扯!我在什么地方会见谁是我的自由!”

“你别这么说!你到美国去,是谁资助你的?”

她以前从不把这事提及,可她发现了弦间和那美的事,觉得失去了自己应有的位置。

“你要说起这个,那就干脆分手吧!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拜托过你,请你帮我到美国去。”

“你……”

佐枝子气得发呆了。

“现在我明说吧,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借贷关系,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要做的,想当我妻子也是你一厢情愿。”

“你说我对你的一切奉献都是无偿服务?好,就算是无偿服务,可我自有对策!”

“什么对策?”

弦间有点胆怯了。

“好像你已迷上那个叫做那美的女人了,我要把我们之间的事全部讲给她听,怎么样,有意思吧?”

“别胡来,这事同她毫不相干。”

弦间发觉这个以前不屑一顾的佐枝子握住了自己的把柄。

“你觉得我能真那样做吗?”

佐枝子的语气软下来了,好像是她觉得抓住了弦间的短处而采取的欲擒故纵手法。

“你想通了呀。其实是位在美国认识的女子,今天偶然在饭店碰到,就开了个房间喝点茶。”

弦间认为如果再激怒佐枝子便更不可收拾,就撒了个不戳自穿的谎言。事到如今,也只好装憨卖傻了。

“对不起,我也说了些过头话。我并不想独占你,只是想要你那最重要的部份。这样,我也不调查那位公主的身份,也不对外张扬我们之间的私事。求求你了,不要抛弃我!”

佐枝子一边温柔地恳求着,一边死死地抓住弦间的弱点进行威胁。弦间认识到,这个以前作为“性奴隶”而不屑一顾的三泽佐枝子是堵塞自己前途的重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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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向南希说,领受邮票的那个人不巧正外出旅游,等讨还到手后就寄到美国去。

南希也点头答应了。

“千万要还我哟,不然我会被他甩掉的。”

“不要紧,若是那样,你就到日本来。”

“你能庇护我?”

南希一本正经地望着弦间。弦间着慌了:光佐枝子一个人就把我弄得难以招架,若再加上这个美国娘们儿,那还能让我活下去吗?

“如果到了我庇护你的地步那就糟透了,但愿事情不会那样。”

南希归国后,他紧接着又接待了“佳枝”。多亏了最近她没打电话来预约,否则,若和南希相重,就是身体再健壮也吃不消。

“好久没见了!”

“外出旅游去了。没能给你带点什么珍贵礼品,就把它送给你吧!”

佳枝拿出了一块高级瑞士手表。

“你到海外去了?”

“跟丈夫一起……”

“送我这么高级的礼品,真使我感动。”

“你不适合戴便宜的!”

“我一定爱惜它。”

“你变心了吗?”

“啊?”

弦间表露出大为震惊的神情。

“我不在的时候,哪个女人又叫你了?”

“哪有的事,我只跟夫人好。”

“虽然我也知道这是奉承话,可我也高兴。”

佳枝控制不住燃烧起来的欲火,连淋浴都没冲洗便亲热起来。

弦间与后町那美仍继续幽会。因为弦间将一切经验都倾注到那美身上,所以那美的身子很快地柔顺起来。弦间自鸣得意地欣赏着女人的身子在他的调教下这么快就顺应圆熟。以前也曾搞过处女,但她们都不像那美这样具有超群的素质,在端庄典雅的衣服下面聚集着浓密的官能神经。

如今的那美已开始真正燃烧起女人的欲火,官能的各个部位都引起了连锁反应,风助火势,燃烧不已。

“真不知我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

在弦间的引导下达到了高潮,借着折返的余波又被推向新的高潮,与其说那美乐于此道,倒不如说她已不能左右自己而伸出了求救之手。弦间知道:只要抓住这只手,就能促进她官能神经的再生,于是,他又马不停蹄地拖带她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弦间的目的并非是与那美同享官能之乐,而是要利用官能的纽带爬上那美居住的天上人间。这种纽带并非越粗越牢靠,因为纽带系着的双方都意识到相互之间的危险。在得到由犯罪而获取的利益之后,常常会及时分手。

决不能让那美意识到危险。在她陶醉在苟合的快乐之中时,就要把她转变成任意操纵的木偶。第一教程业已结束,现正向第二教程迈进。

“我们不能这样长久下去呀!”

弦间悄悄地涉足第二教程了。

“什么意思?”

那美露出不安的神色。

“就是说,我们不能只沉溺于做爱游戏。”

“我不是做游戏呀!”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爱你。”

“与我一样。然而,光这样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怎么办好呢?”

“能让我见一次你母亲吗?”

“见母亲干什么?”

“想让她承认我和你的交往。”

那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说:“好,其实我也这样考虑过。”

“因为我害怕突然见到你父亲。”

在这一教程中,对父亲敬而远之正好符合那美的心理。

“早晚是要让你见见我父亲的,现在可以先见见母亲。母亲以前曾对我说,如果选中了哪一个人,要先让她过过目。”

“我是你选中的人吗?”

“当然是。”

见到那美的母亲,和那美的交际就算达到家长认同的地步了。那美母亲背后还有个墨仓高道。如果达到她母亲认可的那种交往,就不像以前那样成天糊弄那美,而成为以结婚为前提的交际了。

作为母亲,当然要注重女儿男友的身份。她如果到调查所去调查,自己的真面目就会败露。但是,要顾忌这些就永远不能进入第二教程。

此前,最起码要完成这样一件事,那就是要了结与佐枝子的关系。在见到那美母亲之前必须同佐枝子分手。不管多么慈祥的母亲都不会把女儿许嫁一个同饭店女招待偷情的男人的。

可佐枝子并不肯简单分手。如今,她像吸盘一样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根本无法摆脱掉。

她说出了“并不想独占,但要留下那最重要的部份”这句自私的话,将她宁死不分离的决心暴露无遗。

尽管弦间经过不少女人的锤炼,但一想到佐枝子,心情就沉重下来。

必须采取的第二步骤是赶快终止那桩“买卖”。若对方知道自己干过这种行当,那就不是同女招待偷情的小把柄了。这个倒好处理,因为是自己的“个体经营”,随时都可自由停业。可失去佳枝这样的上等客人却令人惋惜,但也不得不这样做呀。

在接待佳枝的时候,弦间将这事挑明了。

“好容易相识,真令人遗憾。你是到外国去吗?”

话语情意绵绵。

“不,只是因为自己有点私事。”

“明白了,你要结婚!”

“对。”

“是啊,这种工作要是让对方知道了也不大好,可是,不让她知道倒也没有关系。”

“必然要败露的。”

“未必吧!就拿我来说吧,若是丈夫发现和你的关系也不大好,可我们不是顺利地过来了吗?今后我们还是会平安无事的。”

“那是你丈夫没怀疑你,如果他怀疑你,雇个私人侦探马上就能调查清楚。”

“这倒也是。”

“我也不想和夫人分手,身不由己呀!”

“那么,这样办如何?”

“怎么办?”

“你在结婚前老老实实,结婚后她也不会调查你了,那时我们再相会。”

“……”

“一旦身边安稳了,你也会想我的。所以,请你不要回绝高冈那边。”

“好,就这样办吧!”

弦间终于首肯了。他对失去佳枝这样的客人确感惋惜,因为现在他的财政收入大都是她提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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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美母亲的会见日马上就要到了,可弦间仍未处理好佐枝子那边的事宜。相处多年的男女私情是不可能简单了结的。如果强行了结,就必须采取手术。他害怕那种手术。

倘若手术失败,便会鸡飞蛋打。佐枝子好像洞察出了弦间的内心,处处随着弦间,使弦间无懈可击。

弦间只好决定会见过那美的母亲之后,再慢慢考虑收拾佐枝子。

会见是在位于松涛的那美住宅进行的。在涩谷同那美会面,然后由那美把他带到家中。

“好气派啊,这宅院!”

其实他早已私下调查过这地方,但他仍装作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样子。

“母亲显得很高兴,正等着你的到来呢!”

“我真有点胆怯。”

“不要怕,我母亲打扮得很年轻,猛一看就像我姐姐。”

“她有多大啦?”

“46岁。”

“那可不能叫姐姐喽。”

“听说我们是母女,好多人都感到吃惊。”

他们只谈论母亲,几乎没提及父亲。那美并非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而是弦间尽量不想触及。因为弦间担心的是她父亲能够戳穿自己那一知半解的知识,而那美却不具备这种处世的智慧。

用人出门相迎,把他们接到了会客厅。

“好像母亲也很紧张。”

那美窃窃私语。这时,茶点送了上来,里边也传来了衣服的摆动声。那美递来个眼神,弦间明白:后町那美的母亲就要到了。

门开了,身着华丽的捻线绸的俊俏妇女走了进来。

“我是那美的母亲,听说那美经常麻烦你。”

“我叫弦间康夫,是我经常麻烦你们。”

相互寒暄后便对面而坐,这时两个人马上呆若木鸡了。因为环境和服装不同,所以在对面相视之前还没认出来,但毕竟是相互熟悉的面孔。因为过于惊愕,二人顿时瞠目结舌。现在,命运之神正玩弄着这千载难逢的奇遇。

“哎呀,你们相识?”

那美觉察出了二人的神情,问道。

“不,他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很相像。”

后町清枝在那美面前立即改变了表情。

“其实我也是如此,令堂长得有点像我舅母。”

弦间也随即应和。

“嘿,这真是太巧了!”

清枝虽然继续表演着,但那生造出来的笑容却是干巴巴的。尽管二人的表演能够相互补台,但这冲击毕竟太大了。

这难道是真的,弦间“买卖”中最好的主顾“佳枝”竟是那美的母亲!奇遇本身就是一种讽刺,命运怎会如此辛辣!

那天的会见理所当然地不欢而散。不管他们多么厚颜无耻,也难以在那美面前继续表演下去。清枝推说心情不佳及早退下,弦间也一溜烟地逃出了那美家。

那美追了上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

“今天你和我妈妈都不对头。”

“没有什么奇怪的。”

“我觉得挺怪,你以前认识我妈妈?”

“我怎么能认识呢?”

“那为什么两个人都如此惊慌。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挺蹊跷的。”

“我不说了吗,与别人很相像。”

“与别人很相像就如此震惊?你和妈妈都不能自圆其说。”

“可能你母亲确实心情不好,所以我也就及早告辞了。你过于多心了。”

“妈妈是很高兴地等待着同你会面的,怎么见到你以后心情就不好了呢?奇怪!”

那美的眼里流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比方说吧,当然这是一个不好的猜想——如果我与你妈妈讨厌的人相似,你妈妈不愉快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你与妈妈讨厌的人……”

“这只是猜想。不过,有这种可能。”

现在弦间承受的打击要比清枝大得多。清枝是那美的母亲,她是不会同意那美与弦间相处的。

不需委托私人侦探,清枝比谁都了解弦间的真面目。她岂能将女儿许配给一个以“卖春”为生的男人呢。

想通过那美坐上头等座位的设想现在却成了黄粱美梦。

“也许是如意算盘打过了头。”

在摆脱了那美追问之后的归途中,弦间流露出了自嘲的苦笑。女人的核心就是性,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自己尽量出售她们没有的玩意儿不是很好吗?

作为对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的鞭笞,上帝就要如此惩处。

“且慢!”

此时弦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真是上帝的惩处吗?与其说惩处,倒不如说是求之不得的恩赐。

从后町清枝的立场想想看吧。

女儿的男友竟是自己背着丈夫偷买的应招面首。这个寡廉鲜耻的奇遇若被丈夫得知,便会失去共同生活的基础;如果被女儿知道,母女之间也会产生深刻裂痕。

与此相反,弦间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即使失去了“佳枝”和那美,那也只是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谓失去,不过是还原而已。

弦间觉得:与后町清枝相比,自己的处境要占绝对优势。至今为止,他不但得到了那美,而且还得到了清枝。

正因为如此,清枝才在见到弦间的一刹那不寒而栗。那不仅仅是对这讽刺性的奇遇的惊恐,而是因为她深知弦间所抓住的把柄的分量。

“如果说这是上帝的惩处,也许这正是其鞭笞吧!”

弦间改变了当初的想法,竟哑然失笑起来。

正文 第六章 憎恶的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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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回到佐枝子那里,见她已经下班在家了。

“您回来啦!”

佐枝子欢笑雀跃地相迎过来。

(还真有妻子味哩!)

弦间一看到佐枝子,激昂的心情马上冷淡下来了。

“今天您回来得这么早!”

“嗯。”

“没吃饭吧?”

“吃过了。”

实际上他没有吃过饭,但他一看到佐枝子疲惫不堪的面容便失去了对面而坐共进晚餐的兴致。今晚他打算去饭店自斟自饮,研究今后的作战方案。

“怎么,还要出去?”

佐枝子见弦间换穿外衣,失望地问道。

“别瞎嘟囔,难道我每次外出都须你逐一审批?”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难得在这个时间相会,所以想一起吃晚饭。”

“我说过,我已经吃过饭了。”

“对不起。今晚你回来住吗?”

“不知道。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

“求求你,回来吧!”

“别纠缠不休!我在哪里过夜是我的自由,你又不是我的妻子。”

“我打算做你的妻子。”

佐枝子的语气变了。

“什么?”

弦间意识到了佐枝子语气的转变。

“我说打算做你的妻子!”

“别开玩笑了,你成天胡思乱想,我真没有办法。我既没跟你订婚约,也没跟你结婚。”

“那今后结婚不就成了吗?你不能甩开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什么理由这样?”

弦间感觉到佐枝子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

“我若没有理由敢说这句话吗?我知道你那位女人的身份,她叫后町那美,是墨仓高道的私生女。”

佐枝子莞尔一笑。

“我知道你已迷上了那位小姐。虽然她是私生女,但却是墨仓的亲骨肉,你想利用那姑娘攀上墨仓会长。”

“胡说八道!”

弦间打了佐枝子一耳光,可她丝毫也不怯懦。

“你,真是打错了对象。只要我一句话,向墨仓会长说出我们的关系,其后果你是可想而知的。”

“你这个女人……”

弦间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因为他明白佐枝子现在手中把柄的分量。就像弦间与后町清枝相比一样,佐枝子比起他来,也处于绝对压倒的优势。只要她一句话,好容易才盼到的天赐良机顿时就会化为乌有。

“实在对不起,我又说出了过激的话头,只要你不抛弃我,我是绝不给你添麻烦的。”

佐枝子敏感地觉察到弦间已经胆怯了,故而表现出了胜利者的宽容。其实,她深知自己的存在就是弦间的最大麻烦。她在这一回合胜利了,但却装作不知道这些。

“妈妈真怪,她非让我同你断绝交往不可。”

“你打算按母亲的意见办吗?”

“浑小子,你还不明白吗?然而妈妈一个劲儿地说我还未弄清你的身份啦、上当受骗啦等等,是不是妈妈知道你的身世?”

“不会知道的。”

“那样的话,她就不应强调‘你的身份’啊!”

“问我身份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相信你妈妈呢,还是相信我?”

“我也担心啊!妈妈为什么如此坚决地回绝你呢?”

“所以我说,可能是我与你妈妈讨厌的人相似。”

“妈妈简直把你说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并说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她就告到父亲那里,非得把我们分开不可。”

“噢,这倒不要紧,她绝不会那样干的。”

“你倒充满自信的。”

“是,我有把握,你妈妈是一定会同意我们交往的。”

第二天,弦间见到那美后便安慰了她一番。从那美的言语中已洞察出了清枝的惊恐和动向,这充分说明弦间紧紧握住了她的把柄。

“我想再会见你母亲一面,说明一下试试看。”

“我估计她不会出面的。”

“请你捎个口信,就说如果她不出面,我就直接找你父亲商谈。”

“你知道我父亲?”

“只是在机场见他去接你。”

“好,我试试看吧!”

听到这传言后她必然要露面。只要出头,她便是瓮中之鳖了。

不出弦间所料,清枝那边马上有了反响。

因为相会的目的不同,所以这次不去以往的那家旅馆,而是在清枝指定的饭店休息室会面。

“你与那美交往,到底是何居心?”

刚一见面,清枝就倒竖柳眉地发问。

“当初我真不知道她是夫人家的千金。”

“你所说的‘私事’就是这件事?那美不是你这种男人求爱的对象。”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交往的。”

弦间将胳膊搭在桌子上,故意露出清枝送他的那块手表。

“她被你蒙骗了,那美还没接触过男人。”

“正因为她有认识男人的眼力,所以才选中了我。”

“现在你和那美交往到何种地步了?”

“随你想像吧!”

“那孩子还是个学生呀,一个不通世故的处女!”

“哪里的话,她身子已发育成熟,很标致哟!”

“你,竟干出了……”

“详情请你问小姐去吧。”

“我求求你,别再纠缠她了,你要是需要钱我给你。”

“你别算错账了,我与小姐的交往可不是干那种买卖的。”

“那你想要什么?”

“就有一样——令千金。”

“阿泰!”

清枝惨叫道。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弦间康夫,和小姐已定下百年之好。我和小姐的协约与你我之间的买卖没有关系。怎么样,请承认我和令小姐的交往吧,那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你觉得我能承认这件事吗?”

“为什么不能呢?”

弦间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还要问吗?”

“我真不明白。”

“你真不知羞耻。”

“那么,夫人你又如何呢?”

弦间扯下了一本正经的假面具。

“夫人不是说我无耻吗?我就把和夫人之间的那桩买卖告诉小姐,让她听一听。”

“你呀,不光是无耻,而且还混蛋透顶!”

“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我和小姐就是不分手,如果非要掰开不可的话,我就不光跟小姐说,而且还要找墨仓高道去,将那事和盘托出!”

“你,知道墨仓?”

清枝顿时收敛起那盛怒的表情,害怕了。

“不知道就不提这些话了,我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与墨仓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要由我们的会谈决定。”

“你想威胁我?”

“哪里的话,我只是想请你认可我和小姐的交往。若谈得投机,我是决不会把那事漏出去的。”

“我是决不允许你和那美交往的,你想一想,有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一个应招面首的母亲吗?”

“好像夫人丝毫没考虑过自身因素。是夫人花钱买了那位面首的,而且成了我最好的主顾。这件事若让墨仓知道,准会弄得大家都不愉快的。”

“住口!我不想听这种话。”

“夫人和我的这桩买卖到此结束也未尝不可,我们之间业已相互了解,故不必让私人侦探去调查了。夫人你不也这样说过吗?结婚以后就不调查身份了,那时我们再相会……”

清枝强咬住颤抖的嘴唇,默不作声,这是她承认自己失败的表现。

“你和我妈妈怎么说的?”

弦间和清枝会面后,那美赶快寻问会谈结果。

“我求她认可我们之间的交往。”

“妈妈怎么说?”

“当然同意喽!”

“真的?”

那美惊喜万分。

“你母亲怎么对你说的?”

“回来以后就陷入了沉思。”

“那是与女儿的男友初次竞争所受到的打击,就好像我要把你夺走似的。”

“说是夺走未免夸大了,只是求她承认我们的交往。”

“我是你选中的人,对吧?我向她明确提出了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啊!”

“你不应吃惊,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我已下定决心了。”

“真高兴!”

本来只想求得作为男友身份而同那美交往的,可这次却因祸得福,进堂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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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弦间意气风发地回到“家”,可佐枝子早已回来了。

“看看,今天你又迟到了。”

一看到佐枝子,他就感到扫兴。为了谋求诸多方便,就一直与她拖拖拉拉地同居到现在,如今该是分手的时候了。

“今天我去看医生了。”

“哪里不舒服?”

经她这么一说,才发现她脸色不好,可弦间对佐枝子的健康丝毫也不关心。

“说是三个月啦。”

佐枝子话中有话。

“什么三个月了?”

弦间没有领会其中的深刻含义。

“这里呀,这里的‘客人’迟迟不来,今天我提前下班,索性到医院去看看,果然不出所料……”

佐枝子得意地微笑着,指了指腹部。

“怎么啦?”

就像一颗炸弹在眼前爆炸似的,弦间顿时不知所措。的确,这冲击波太强烈了。

“预产期是……”

“流产!”

弦间未听完佐枝子的话便吼道。面对那千载难逢的良机,佐枝子怀孕了。他感到这事实太可怕了。他所抓住的后町清枝的把柄因佐枝子的妊娠而失去作用。

“你说什么?”

佐枝子面部肌肉哆嗦着。

“我不想要孩子,要打胎!”

“不!”

“不?”

“你杀了我我也不同意。这是我的孩子,不准你任意决定!”

佐枝子的面容如铁板一样冷酷无情,弦间惊慌了。只要女方不同意,就不能堕胎。

“佐枝子,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们有没有要孩子的条件?”

弦间感到命令不能奏效,便软磨起来。

“不用你过问,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好好抚养他的。”

“那可不好。就是生下来,也只能给孩子带来不幸。”

“还没生下来你为什么就这么说?如果错过这个时机,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生孩子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生下来!”

“那真是我的孩子吗?”

“你竟说出这种话来!不是你的孩子是谁的孩子?好,生下来看看孩子的脸蛋就晓得了。”

弦间顿感祸从天降,好容易盼到幸运之神露出了微笑,可脚下又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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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枝子的突然妊娠使弦间不知如何是好。佐枝子坚决拒绝堕胎。男人对胎儿毫无办法,只要女人主张生产,男人是无法制止的。

自认为对女人手段高明的弦间在每次做爱时都采取了一定的预防措施,然而他同多年同居的佐枝子却有些懈怠。以前他没注意到那么多,一时疏忽,这令人憎恨的生命便萌发起来了。

不管他如何焦急都无济干事。佐枝子的肚子毫不顾忌弦间的焦躁而日益凸出。

虽然佐枝子讲不打扰弦间,靠自己的力量抚养孩子,可对弦间来说,是决不甘心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租借佐枝子的肚皮来到人世。

他决意让后町那美生下自己的孩子,而且指望将来利用那孩子作为脚手架爬上墨仓财团的宝座。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让那美知道佐枝子的存在,特别是她怀孕一事,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佐枝子好像看透了弦间的内心,笑着说:“你放心,我现在怀上了你的孩子,对谁也不说。我绝不会将这事告诉后町那美和墨仓会长的。”

“你这个女人……”

弦间狡黠地望着佐枝子说道。

“你不要这样望着我,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会强大起来。我以前从没像今天这样热切地盼望生个孩子,更何况这是你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生下他。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生这孩子,即使你,也不例外。如果你拒绝我生,我就直接找墨仓会长诉说去。所以说,你若想不让别人知道我和这孩子的存在,就要让我把他生下来。这样大家都会幸福的。”

“生下那样的孩子也是不会幸福的,不应以母亲的私利强行让孩子出世。”

“你凭什么断言不会幸福呢?孩子的人生并非你我的人生,我一定让他幸福生活,给你看看!”

佐枝子信心百倍地说。

——不行。只要母体不死,那胎儿就会不断成长……

弦间感到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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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我想跟你谈件事。”

后町清枝语气沉重地叫着女儿。

“什么事?”

那美顿时愣住了。自母亲反对她和弦间交往以来,她在母亲面前本能地采取着防御战术。那次会谈以后,好像弦间的劝说起了效应,虽然母亲没有明显反对,但一直持消极态度。

母亲虽然没把事情挑明,但那美总觉得她与弦间之间好像存有芥蒂。

“我们可能要搬家。”

母亲说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搬家?搬到哪里?”

“可能是父亲的住处。”

“父亲的!可那边……”

那美刚说出一半便不吱声了。墨仓高道的住处有正房,大概是不能妻妾同居吧。

“夫人患病,一直住院。”

“那么说你倒成替补队员了,在她出院之前当个女用人,我不同意。”

虽然那美知道自己是庶出,但她一点儿也没有自卑感。她自认为是墨仓高道的独生女儿,要独享父亲。尽管母亲在墨仓高道面前总是排在第二位,母亲也心甘情愿当第二夫人,但没有任何理由受人歧视。

那美的想法倒挺开通,她认为男女相爱本无顺序之分。所谓正房,只是最先与父亲结合的人,现在搬到父亲那边暂住,也没有什么不好。

然而,母亲却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不是替补,而是定居在那里。”

“什么意思?”

“那位夫人长年身体不好,卧床不起,据说已经奄奄一息了。医生也觉得她病入膏肓,便采取了保守的治疗方法。你父亲一直忍受着种种不便,过着独居的生活,他说想让我们搬过去住。”

“我倒一点不知道。”

“没有必要告诉你呀。说起来那位夫人也够可怜的。”

“妈妈!”

那美突然高声叫道。

“怎么啦,突然这样吼叫?”

“妈妈为什么总是客气地叫着夫人夫人的,妈妈你不也是光明正大的夫人吗?”

“可那夫人是正房……”

“若她是正房,你就是嫡配!不要这样自卑,我对妈妈爱父亲这一点丝毫也不感到害羞。我自己也是如此,倘若真心相爱,就是知道他有妻子我也不嫌弃。既然爱上了,就不要考虑那么多,爱是没有先后之分的。”

“那美,难道弦间有妻子……”

清枝脸色苍白。

“这只是比方,你却马上当真了。不过,如果那位死了,情况将会如何?”

“所以你父亲才让我搬过去的。”

“就是说,爸爸想跟妈妈结婚?”

“大概如此吧,所以……”

清枝欲言又止。

“所以什么?”

“……所以我想让你断绝同弦间那种不知底细的男人的交往,因为你也成为墨仓家的直系亲属了。”

“与这事没有关系呀!”

“大有关系哟!你仔细考虑考虑,你是闻名遐迩的墨仓家的女儿,若与野狗之类的男人交往,岂不玷污了墨仓家的名声。”

“可弦间不是野狗呀!”

“那你给我说说,他干什么职业,是个什么样的家庭环境?”

“你看看,是不是?你什么也不知道。”

“知道,他是在一流公司搞系统工程的。”

“一流公司?哪里的公司?”

“那……”

“公司在哪里?”

“总公司在大阪,东京分公司在麴町,可他经常搞外勤,皇家饭店是联络点。”

“大阪的哪里?你到麴町分公司去过吗?”

“你是一无所知呀!只要有钱谁都能住饭店,你受骗了。”

“弦间不是那种人!”

“不管你如何辩解,但还是对他的身份和职业一无所知,妈妈是不会同意你同这种危险人物相处的。”

“那是因为我没询问他。”

“既然交上朋友,你就是不问,他也应该谈谈这类话题。丝毫不谈自己的身世,就证明身上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下次我核实一下。”

“那美,我不是背后说别人坏话,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赶快终止同他的交往吧!”

“怎么能断言他是个坏人呢?你又不了解他。要么你以前认识他?”

“我怎么能认识他呢?这只是妈妈的直觉。”

清枝苦于不能将真实情况挑明。若真是不知他的身份,可以委托调查所去调查,况且墨仓财团还有自己的调查机关。可是,若要动用这些调查机关,弦间和自己的那桩绝对不能公开的“交易”就会暴露无遗。就是不委托那些调查机关,只要弦间漏出一句,自己也就身败名裂了。

现在总算熬到了从阴影处走到阳光下的好日子,如在这时暴露出和弦间的秘密,恐怕连以前的阴影地也要丢失。虽然以前见不得阳光,但在墨仓高道的庇护下过着丰衣足食的优裕生活。

将那美与弦间分离开来,是保证那美的安全和自己名声的当务之急。

正文 第七章 野心的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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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搞的?”

弦间注意到,虽然现在是久别重逢,但那美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

“妈妈仍坚持让我同你断绝交往。”

“你母亲还这样说?”

“说是不知道你的工作及身份。”

“唉,照你母亲的话说,我是个夺走她心爱女儿的野人。”

“不光说这些,还说对你的公司及工作都一无所知。经她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确实未曾听你说过你的公司及家庭情况呢。”

“我想最近就带你去见见我父母。另外,还有一件必须向你道歉的事。”

弦间认为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

“向我道歉?”

“实际上,我从美国回来后因同上司意见冲突而辞职不干了,所以我也没有说出公司的名称。”

“噢。”

“我想尽快找个新工作再告诉你的。”

“可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因为这事与你无关啊!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是个失业者,你打电话来我不在饭店时,是到外面寻求工作去了。”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稍微流露出一点,我就能向父亲说一声,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找个像样的工作。”

“我也这样想过,可没能向你张口。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我那样做。”

“太见外了。”

“若是结过婚,我当然可以向岳父相求,可这时就拜托的话,他会看不起我的。我不愿低价推销自己,所以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可现在却有个地方对我的能力感兴趣。”

“好,是哪家公司?”

“有把握了再告诉你。我的理想太高了,所以很可能中途告吹,那样会令人失望的。”

所谓正在决定的考虑指的就是那美。他是不会漏掉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的。

“男人总是这样冷酷。”

“我向你撒谎,实在对不起。不过,这事倒挺怪呀!”

弦间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叹道。

“哪件事怪?”

“你母亲。以前我劝说的时候她都同意了,可为什么现在又说不同意我们交往呢?”

“大概是觉得你的工作单位不清楚吧!”

“如果是那样,应该是你父亲首当其冲进行反对的呀!一般都是男人对职业十分敏感。”

“康夫,你当真不知道我父亲?”

那美以疑惑的眼光望着弦间。

“归国时只在机场看到过一次,他在车上一晃就过去了。”

“你真不知道我父亲是什么人物?”

“是位经营着几家公司的实业家吗?”

弦间装傻了。他觉得清枝恐怕不会向那美讲弦间知道父亲的身份。

“就只这些?”

“就只这些。”

“不知道具体经营什么?”

“我不可能知道。你又没告诉我,我也没打听。至今也还没见过一次面。再说,你父亲是什么人物与我们相爱毫不相干。”

“我真高兴。”

“为什么?”

“男人通常是盘算好了以后才向女子求婚的。”

“有那样的人,可我不是。我只爱你这个人。”

“实在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我父亲是墨仓高道。”

“墨仓高道!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墨仓财团之主?”

“是。”

“哎?那姓可不对头!”

“实际上我母亲不是正房,只是父亲的情人。”

“你是墨仓的……真不知道。”

弦间的演技胜过职业演员,虽然这些事情他早已知道,但仍装出突然被这意外情况震惊而不知所措的样子,其呆然程度比真吃惊还要甚之。

“和我交往过的男人都是知道我父亲是谁而打着如意算盘来找我的。他们并不是迷恋我,而是看中了我身后的父亲的金钱和权力。康夫是纯粹追求我这个人的,我不想破坏你这种纯真,所以一直没向你言明。”

“你父亲是位什么人物确实与我毫不相干。”

“是啊,这一点得到了确认,真是望外之喜。”

“你最好也不要以墨仓高道的女儿自居。”

“以前我没意识到这点,今后可能做不到了。”

“那为什么?”

“好像母亲要与父亲结婚。”

“结婚?”

“现在的夫人已病入膏肓,所以母亲可能升格为正房。我并不介意什么正房偏房的,可母亲却很看重这些,所以她又马上唠叨起你的工作及家庭情况了。”

“你说的是真的?”

弦间不由自主地忘记了表演。

“我不必撒这种谎,最近,我们就要离开松涛住宅,搬到父亲那里去了。”

“那样一来,我们今后可就难相会喽!”

“没关系,我的专用电话会挪过去的。”

那美天真地说道,可弦间却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那美的母亲要是登上了墨仓正房夫人的宝座,自己和那美结婚后便成了墨仓的女婿,这样就能正式介入墨仓财团的宏伟事业和巨大财富中去。

墨仓格外疼爱那美,其配偶的待遇当然也不会差了。弦间感觉到自己的野心又升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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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美幽会的第二天,弦间又叫清枝出去会面。最近虽然他们断绝了肉体关系,但只要弦间叫她,她就不得不顺从,这就是清枝的弱点。

“到底是什么事?我不想再见到你。”

清枝打起精神,不想让弦间有机可乘。

“别装糊涂了,还是别说那种绝情话为好,我又不是外人。”

弦间振振有词地说。

“少跟我嘻皮笑脸,那事已用金钱解决了。”

“你也觉得那是用金钱解决的‘买卖’,好,好!对我来说也没舍本。”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啊,这次我想祝贺你,想致点贺辞。”

“什么事?”

装糊涂的清枝面容呆然。

“听说你要和墨仓会长正式结婚了,对吗?”

“还没结婚呀。”

“那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当上了墨仓财团老板的正夫人,可谓是墨仓王国的王后,不简单!”

“你就是为了说这些才专门叫我出来的吗?”

“如果我和那美结婚,你便成为我岳母了,现在暂且先简单祝贺一下吧!”

“我决不让那美同你结婚!你认为墨仓会允许吗?”

“所以我要请你美言几句。”

“让我美言?你真厚颜无耻!”

“我一点儿也不厚颜无耻,我有向夫人求助的权利。你能否成为墨仓王国的王后完全取决于我的保密。想想这些,我的要求就显得太渺小了。”

“你是真心话?”

“真心话,绝对的真心话。”

“你太贪得无厌了,你究竟想跟谁斗?墨仓手下不光有企业工厂,还有为了预防万一而豢养的一批为他卖命的鹰犬。那些鹰犬都跃跃欲试自己的本事,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回报平时俸禄之恩,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哼!这种恫吓不适用于我。鹰犬扑来之前,我就禀报墨仓。那样的话,岂不破坏了你望眼欲穿的美好姻缘?这是地地道道的‘攀龙附凤’哟!”

“你,真是可恶透了!”

“哪里的话,我生来就是善良人。我只想跟那美结婚,并无其他野心。那美也爱着我。那美已是成人了,我们结婚受宪法保护。我想尽量让周围人为我们的结合祝福,所以想求助你为我通融通融。我是在不知道那美的身份时接近她的,那时根本不知道她是你和墨仓的女儿,这绝不骗你。”

“以这种形式和夫人再会也是我始料不及的,这真是不幸的奇遇。然而,现在论说这些已经太晚了,我也不是因为喜爱那美才干的,夫人也是不得已而为。所以,我们二人就将那事埋在心中吧。只要我们不说出来,谁也不会知道。相互之间都握有对方的把柄并不等于双方不幸。夫人,我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男子汉,一定会成为你可靠的伙伴。我估计你当了墨仓会长的正妻以后会遇到不少麻烦。对你进入墨仓家而不愉快的大有人在。当你坐上正夫人的宝座以后,肯定会有人侵犯你。他们都是你的敌人。在那种时候,我一定忠心耿耿地保护你。”

面对沉默不语的清枝,弦间尽挑些好听的字眼来打动她。

“我是最般配那美姑娘的,除我之外,她是不可能找到理想的男友的。我一定让她幸福,也让夫人幸福。”

“不管我怎么美言,墨仓都不会应允的。黑仓疼爱那美犹如珍宝,那美的男友就是墨仓家的女婿,他一定要选一个像样的财界名门子弟。如果他知道你是个失业的流浪汉,我担心他会叫那些鹰犬干掉你。”

清枝也开始顺着弦间的话题应对了,这本身就是一种屈服。

“我要是正面求婚当然要遭拒绝,所以请夫人援助我。你可以把我说成是那美的青梅竹马之交,也可以说是你恩人的孩子,等等。”

“你这种人真少有!”

“你甚至可以说,若不让他们成,就恐怕他们会殉情,其实,我们真想殉情的。”

“会见墨仓之前,你也要修整一下,装扮点门面还是需要的。你可先找个正经的工作,不具备作为那美男友的最低条件是不成的。”

“夫人能帮我找个工作吗?”

“你还想让我帮助找工作?”

“我想,夫人找的工作比我自己找的更适合那美男友的应备条件。”

“你真贪得无厌啊!”清枝愕然失神,她已成为弦间的傀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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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一下。”

佐枝子向弦间喊道。

“什么事?”

弦间不耐烦地说。就跟弦间和清枝的位置颠倒个儿一样,佐枝子也握住了弦间的把柄,所以他是逃脱不掉的。弦间觉得在自己和佐枝子的脖子上,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紧紧相连。

“不要紧,过来。”

这温柔的声音充满了绝对优胜者的傲慢语感。弦间慢吞吞地挪动身子,向佐枝子那边走去。她握住弦间的手,放到了自己的下腹部。

“干什么呀?”

“你不明白?”

“怎么样,动了吧?”

“什么动了?”

“我们的孩子?已经在肚子里活动了。你没感觉到?好,再摸摸。”

“已经这么大了?”

弦间就像摸到一个怪物似的慌忙抽出了手。

“已经五个月了,用手摸还摸不太准。”

“住口!别提这事了,我没说让你生?”

后町母女的工作正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而这可恶的生命也正增长着阻拦自己前程的毒根,对此,弦间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虽然攻陷了清枝,但却不能自由自在地品味胜利的欢乐。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去流产。今天你能这样说,可生下孩子后你也会觉得可爱的,因为那毕竟是你的孩子。”

佐枝子信心百倍地说。

“还不知是不是我的孩子呢。”

“我一定生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等着瞧吧!”

佐枝子向他挤了挤眼。自怀孕以来,她的性格好像明快多了,表情和态度似乎也变得年轻许多,也许这是她牢牢地握着弦间致命弱点的缘故吧!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9月20日前后,说是有一周的误差。你终于关心这事了。”

佐枝子按自己的理想领会了弦间的询问。9月20日——弦间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得旁人都听不见。在此之前必须采取措施,绝不能让胎儿生下来。

“我说你呀,”佐枝子温情地说着,瞟了眼满脸不高兴的弦间,“我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据说现在是稳定阶段,可以慢慢地过夫妻生活。”

弦间一想到将要抱着大腹便便的佐枝子就浑身难受,但他仍耐着性子说:“慢慢来?我可不会那样做。要是把孩子搞掉了怎么办?”

此话刚说出口,弦间就后悔了。当他省悟到用这种方法也能实现自己的目的时,已经晚了。

“是啊,要是把我们珍爱的小宝宝搞掉了可够呛啊!再忍耐一段时间吧!反正时间也不长。你说话挺冷酷,可行动还是为孩子着想哟!”

佐枝子马上按捺下女人的情欲,回到了母爱的情怀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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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带那美到老家去了一趟,既然双方话题都谈得如此具体,领她到家里去见见亲属也是理所当然的。弦间当初非常担心那美在见到他那位于相模市偏僻尽头的简陋的老家后会有什么反应,还有从市政府退休以后在工厂当门卫的父亲,以及一直过着贫穷生活而早已苍老的母亲,然而那美却非常自然地同他们打招呼,倒是弦间的父母和姐妹态度有点生硬。

在安乐窝成长起来的那美自出生以后不知道什么是贫穷,她就像在毫无危险的人工环境中隔离养育的动物一样,丧失了警戒、猜疑和比较的意识。

当弦间把那美介绍给亲属时,那美沉浸在纯真的喜悦之中。

“都是些好人啊!”

“好像双亲及妹妹都对你满意。”

“满意就好了,说实在的,当时我真有点害怕。”

“是指会见我父母吗?”

“是啊。我虽然没有什么自卑感,但总担心我母亲的事被你父母知道会引起异议。”

“别胡思乱想!他们是不会有异议的。”

“会见你双亲的时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若令尊是你所说的那样,我肯定会顺利过关的。”

“你这样一说,我也很高兴。下一个关口就是你父亲那里了。”

“父亲那里不成问题,我说什么父亲都听。”

“话是这么说,我仍担心……”

“父亲那边就交给我吧!”

那美显得很自信。

“那就看你的了。我们尽量不要私奔,力争把事情办得稳当些。”

“私奔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好,倒挺有浪漫色彩的。”

“那只是最后的手段。好,我带你到池塘去吧!”

“池塘?”

“在我家附近有一个池塘,传说有条龙在那里栖身,我小时候经常往那里玩。”

“那我倒想去看看。是一个有龙的池塘,你小时候常来玩,太有意思了。”

在访问老家的归途中,弦间把那美带到了龙栖塘。这里是他悄悄滋生起爬上人生头等座位野心的温床。将他少年时的朦胧心理逐渐定形为勃勃野心的也是这个池塘。可以说,这池塘就是他野心的铸模。

在此,他带着那美——野心中的大猎物来确认这野心的铸模了,这对于新的野心的发酵和沸腾具有重要意义。

“啊,可怕的池塘。”

那美伫立在掩映于樱花树和柞树之中的古老的池塘边,望着那如同倒入废油一样的池面叹息道。

“怎么样,那水色好像真有龙在此栖息吧!”

水面上漂满了绿色的浮萍。水底不断冒出细小的气泡,在池面上画出微微的波纹。

“一看这水色,就好像自己要被拖进去似的,与其说是龙,倒不如说池底沉着死尸。”

“死尸?据说沉入这池塘的死尸就浮不起来了。”

弦间一面心不在焉地应和着那美,一面回想起童年的往事。那时父母经常告诫他绝对不准在龙栖塘游泳,说是水中水底杂草丛生,游泳者常被缠住手脚被拖拽到池底。有人将死猫死狗扔到这池塘里,确实未曾见到尸体漂浮上来。

人们都说池塘底冒出来的气泡是龙的呼吸,可如今看来,那也许是沉到池塘底的尸体腐烂的气体。

“你到这地方来玩不害怕吗?”

“不害怕。那时这里鲫鱼很多,垂钓起来可有意思啦!”

“现在没有了吗?”

“有一种朝鲜产的黑鱼突然侵入进来,这种鱼非常贪婪,把鲫鱼和其他鱼全吃光了。”

“好像是食人鱼啊!”

“是啊。所以说,若是沉到池塘底,连尸体也不会留下的。”

“真可怕,我们快回去吧!”

那美打了个寒战,挽起了弦间的胳膊。

正文 第八章 同时妊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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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与那美约会后,回到佐枝子的住处,只见佐枝子正埋头于针线活。自从怀孕以后,她请求换成白天上班,所以晚上一般都在家。

“在做什么呀?”弦间并不经意地问道。

“这还不明白?小宝宝的衣服呗。”佐枝子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望着这一张充满自信和满足的笑脸,弦间的眼前映现出白天和那美一起去过的那片沼泽的绿色水面。

哎呀,我为什么会想起这块沼泽地呢?连弦间自己都为这种下意识感到愕然。

——与其说是龙,倒不如说池底沉着尸体……

——是黑鱼把鲫鱼和其他鱼全吃光了……

——好像是食人鱼啊!

——是啊,所以说,若是沉到池塘底,连尸体也不会留下的。

在和那美随便交谈中酿成的可怕的潜在意识犹如沼泽里的气泡串串冒出。

可不是吗?把佐枝子沉到这池塘底,不就……尸体不可能浮起,没多久就被黑鱼吃光了;再说,也无人知道自己和佐枝子的同居关系。动手前,先佯装另迁新居的样子,把她骗到沼泽边,再把她沉入池底,人不知,鬼不晓。那样一来,就为自己今后的前程扫清了障碍。即使墨仓那边查我,也无须提心吊胆。

刚刚萌发的罪恶幻想迅速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形成了具体的计划。

“我说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在想什么呢?”被佐枝子一问,弦间慌忙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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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町母女俩真是从松涛的别邸搬进了田园调布的墨仓高道正邸。高道之妻登志子生的两个儿子都已结婚成家,分别掌管着财团的一个部门。

正邸只住着从上一代起就侍奉墨仓家至今的老管家夫妇和两个保镖兼秘书的年轻男人,里里外外概无女人的气息。乍看上去,墨仓财团的主人的私生活颇正人君子。

然而事实绝非如此。墨仓只是没让女人进门而已,除清枝外,他在南青山和六本木都养着情妇,一个月里要分别去上一两回。不过,他只让清枝生下了孩子。因为妻子登志子生下的全是男孩,所以墨仓对那美格外疼爱。

他之所以让三个情妇中最上年纪的清枝进府,也是因为有了那美的缘故。

接清枝进正邸一事当然不会一帆风顺,高道的长子高明就坚决反对。他作为高明的嗣子,决不会将母亲的位置拱手相让这位女人,理所当然地进行了抵抗。此外,高道的胞弟、墨仓财团核心企业墨仓不动产的董事长高义也反对把小老婆立为正室,其理由是此举将使墨仓家的成员结构复杂化。

高道对这些反对呼声一概置之不理,仍把后町母女接了过来。另外,清枝也扶植了阻止那些反对行动的后备力量。

据说登志子在病榻上曾说过希望接清枝进门以补己后之类的话。登志子自愧久病体弱,对高道不能尽到做妻子的义务,是自愿让位于清枝的。

虽然尚未正式入籍,但是,一旦进了正邸,周围也就自然而然地视清枝为墨仓家的正式夫人了。

清枝来到正邸后,才深深感到正夫人与“情妇”的天壤之别。过去无论受到高道多么宠爱,无论赐予多么优越的物质条件,都只能算是背阴地里的存在。说是墨仓家中的一员,但在户口薄上还挂不上名。虽然那美为高道所承认,但清枝充其量只是他的性奴隶,是“制造”那美的“生产育儿器。”

清枝只拥有抽象的爱,并且,这种爱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风化。过去一直未被世人承认的情妇如今从背阴地里一步跨到墨仓高道的身边,来到了令人头晕目眩的阳光下。

昔日的宿敌一夜间变成了友善者,曾经仇视、诋毁过自己的人一下子投来了尊敬和羡慕的目光。

据说机器人也有正房和偏房之分,二者之间存有不可越愈的鸿沟。清枝克服了这种困难,登上了“正妻”的宝座。向阳处与阴影处在温度上和亮度上的反差使她一时睁不开眼,更不敢向前迈步。

与其说是长久不见天日,倒不如说是首次沐浴阳光,但她觉得这阳光中存有暗影。

这是在以往阴背处也未曾有过的不吉祥的阴影,虽然面积微不足道,但却蕴藏着顷刻间就可遮天蔽日的巨大威力。

若不及时清除隐患,这来之不易的正妻位置也将朝不保夕。清枝的心情好似一边注意地平线上的雷雨云,一边在洗海水浴一样,时时刻刻不得安宁。

是啊,弦间对我来说是一种危险的存在。他的企图暴露无遗,即想同那美结婚,讨好墨仓。不,他绝不会满足于得到那美,必然会得寸进尺,不断提出过分要求。一定要除掉他,宜早不宜迟。

可是,该如何处置呢?虽然清枝充分意识到危险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会生根,可一时琢磨不出除去这种子的办法。

——弦间要是死了呢?一种愿望演变成杀意,在清枝的心中膨胀,但她缺乏实施的能力,而且也找不到足以抑制住弦间的鹰犬。在这当儿,事态朝着她始料不及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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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个时期,那美常说没有食欲而停餐,即便吃,饭量也只是平日的一半。墨仓每逢星期日去打高尔夫球,素常的晚餐几乎都在外赴宴。自后町母女俩进府以来,三个人很少能在同一餐桌上用餐。

清枝以往习惯了母女俩用餐,高道不在也无所谓。那美一不进食,就常常使她独自一人用餐了。

由于进府日子尚浅,还弄不清这里的规矩,并且她也不想过多干涉用人的习惯,所以一日三餐的菜谱都任凭用人安排。近来屡屡独自用餐,饭菜口味又不如己愿,她越来越感到乏味。

今天终于和多日没在一起吃饭的那美坐到一块儿了。那美刚拿起筷子,便捂着嘴跑向洗手间。清枝惊慌地连忙跟去,见那美呕吐得挺厉害。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美终于把胃里的食物全部吐出,从洗手间走出。清枝慌忙迎上去询问,可话到一半,她便若有所悟地怔住了。“那美,你莫非是……”后面的话连清枝都不敢说下去,她害怕那是事实。

那美欲躲开妈妈,清枝却紧随不舍地追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那美怄气似地回答,仿佛内心坦然如镜。

“怎么可能不知道?看过医生了吗?”

“没必要啊,我哪里都没病。”

“来例假吗?”

“……”

“说话呀,有例假吗?”

“来过。”

“什么时候?”

“……”

“什么时候来的?”

“忘了。”

“那美!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怀孕了吧。那人是弦间?”

“如果真的怀孕了,自然不可能是弦间以外的人。”

“你这孩子,真叫人……”

“我们早晚要结婚的,有什么大惊小怪!哪家夫妻不都是这样吗?”那美把破罐子摔破了。

“可你还是个学生呀!”

“学生结婚生孩子的不也多的是吗?”

“你考虑过你爸爸的身份吗?你爸爸是墨仓财团的统帅!你不经爸爸同意,就同流浪汉鬼混怀孕,难道就不顾及墨仓家的脸面?再说,你也该替我想想,眼下正是妈妈和爸爸正式结婚的关键时刻,你在这关口却怀上了来历不明男人的孩子,这不是让人笑话我们是生来的下贱货吗?”

“妈妈,你总是考虑着自己,说来也不怪你,现在的确是你从阴暗处登上正妻宝座的重要关头,实际上,我的事对你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那美,你胡说些什么?”

“我能怀上康夫的孩子是最大的幸福。这也是妈妈您的第一个外孙,您应该高兴才是。”

“可你们还没结婚呀!”

“马上结婚不就得了吗?婚礼迟了一些又有何妨?”

“那根本不可能。那美,我请你冷静考虑考虑。”

“我很冷静。”

“你若冷静,就该明白自己是墨仓家中的一员。不管我怎么娇惯你,可弦间都是配不上你的。”

“那你说怎么办吧!”

“立即人工流产。趁没被别人发现,妈妈及早给你找个医生。”

“人工流产?我不答应。”

“那美!”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不是说女人如果流掉第一胎的话,就可能终生不孕吗?何况这是康夫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生下他。”

“你说的那种情况是蹩脚医生干的事,假若请高明的医生处理,流产这种小手术是不会对今后产生影响的。”

“妈妈一定要我打掉吗?”

“当然,这样的孩子生下来是一种不幸。”

“孩子还没生下来,你怎么能这样断言呢?”

“大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我就是大人。”

“那只是你的身体,你的心还是童心,怎么会了解男人的真相。”

“妈妈是说您了解喽!”

清枝被问得语塞了。她的确了解弦间的底细,但是,揭露他的身份就意味着她自身的毁灭。

“怎么样,妈妈不也是不了解他吗?只有我最了解康夫,他是真心爱我的。为了他,我要保住小宝宝。”

那美的话语中充满了胜利的骄傲。她已经不是清枝心目中的女儿,自从男人在她体内播下种子以后,少女之心便演变成了母爱之心。清枝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力。

弦间得知那美有了身孕,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无疑,自己对那美的征服之箭射中了,从这个意义上讲,似乎值得庆贺。

然而,在尚未拜见墨仓高道时就使那美怀孕,弦间对墨仓的盛怒是可想而知的。他仿佛看到,被人偷去爱女的墨仓正勃然大怒。惹恼墨仓可不是件好事哟!

弦间知道倘若正面求得墨仓的认可是不可能的,首先,让那美怀孕的事实就是他最不能容忍的罪状。

那美怀孕与佐枝子怀孕有着不同的意义。那美腹中的生命是弦间走向光辉未来的可靠安全保障,决不能使其夭折。

“妈妈让我去做人工流产,可我想:只要你康夫同意,我就把孩子生下来。”说话时,那美观察着弦间的表情。这时的那美对妊娠的滋味还没有太多的感受,虽然她在妈妈面前表示坚决要生,但那只是出于对她说他们“鬼混”的一种反击。

“我希望你生,可是……”弦间支支吾吾。

“可是什么?”

“我担心你父亲那边。我一次都未拜见过他老人家,就出这样的事,他一定要生气的。”

一向自信的弦间也难作判断了。

“爸爸的说服工作包在我身上了。”

“不,这回可不同以往哟。”

“爸爸倒好办,问题出在妈妈那边,她坚决反对呀。”

“你已告诉妈妈了吗?”

“是妈妈看出来的。”

“我不担心你妈妈那边,我能说服她。”

“妈妈觉得现在是她能不能和爸爸结婚的关键时刻,所以不想让人挑出半点不是。”

“你们不是已经和父亲住在一起了吗?”

“只是一起住,还没正式入籍,因为爸爸的第一个妻子还活着,因此,我们的身份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你妈妈的心情也很复杂吧!”弦间暗忖道。清枝能否与墨仓成婚,这对弦间会有很大影响。他们一成婚,那美就会取得嫡出子女的身份。

“我可不管妈妈怎么想,只想知道你的心情。”

“能让我考虑一下吗?事情太突然,我也一时茫然了。”谙于世故的弦间在那美和佐枝子“同期妊娠”的夹攻下不知所措了。对那美那边,他本欲使出浑身解数给她最大的刺激来稳住她对自己的依恋关系,但却疏忽了必要的预防措施。那美怀孕本身是件喜事,可墨仓如何反应却令人想来生畏。一旦触怒了龙颜,墨仓就会碾死一只小虫一样铲除掉弦间这等无名小辈。

现在那美怀孕了,就必须先把佐枝子的事解决掉。若让那美知道另一头还有个同期妊娠的,那她肯定会堕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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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那美妊娠,弦间那处在萌芽状态而动摇不定的罪恶意识如今却定死了,他感到佐枝子是个非除不可的存在,即便她没怀孕,起码也是影响他飞黄腾达的累赘。

一个犯罪计划已酝酿成熟。先退掉现租房,给邻人以迁居别处的印象,再干掉佐枝子,沉尸于龙栖塘底。

弦间盘算着,只要将死尸沉下去就不会再浮上来,生活在这个大城市的人谁也不会去关心一个女子从公寓搬至何处。佐枝子与故里几乎没有联系,家中的亲人这些年都疏远得形同路人,纵使有个把好奇的人打听她的去向,但不见尸体的凶杀案是绝不能成立的。

弦间和佐枝子的关系无人知晓。他进出于佐枝子的公寓可能被左邻右舍发现,但彼此素不相识而无法追查。

大都市的人群中少了一个普通女子如同浩瀚的大海中消失了一朵浪花。弦间自信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犯罪计划。不仅尸体,连被害的佐证都将毫无存留。待收拾掉佐枝子以后,再慢慢考虑今后的道路该如何走。铲除掉佐枝子,那才是万事俱备。现在既然瞄准了墨仓这样的巨大目标,自身也要用无丝毫破绽的铠甲武装起来。

计划实施的第一步是退出现住房,把佐枝子的行李暂时挪到别处。需要挪动的只是行李,佐枝子则要直接引诱至龙栖塘。干掉佐枝子以后,再将她的“遗物”逐步处理掉,随后,就算完成计划了。

“这座公寓的环境不怎么好,不适合养育孩子呀!我看是不是搬到郊外一处更幽静的地方好些?”弦间若无其事地提议。

“你终于为我着想了。”佐枝子看不透弦间的真正用心,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光芒。

“我早就这么想了。”

“你同意我生了?”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哇,太好了!”

佐枝子情不自禁地扑向弦间的怀抱。弦间就像纳税般地不情愿地接住了她浑圆的身子,说:“为了让你感到惊喜,这些日子我一直悄悄地物色合适的住宅。现终于找到了相当满意的住处,房租也不贵,设备环境等也都没说的。”

“你寻找到的地方一定没错,真想马上就去看看。”

“别太高兴了,还有一个为难的事哩,房东好像不大喜欢孩子。”

“不喜欢孩子?”

“嗯。所以,要是在搬进之前就让他们看见你这副大腹便便的模样,恐怕不愿意租给我们。要是搬过去以后再让他们看见,那就由不得他了。”

“住进去后就不会再撵我们出来吗?”

“我们付了房租和使用权的费用后,他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但是,如果对方说我们生孩子是违反契约可怎么办?”

“夫妻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以夫妻不生孩子作为租房条件是无效的。”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吧?”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孩子出世前我们就去登记吧,我可不想让我们的孩子是私生子。”

“虽然我说过不靠你也行的气话,可心里却很不踏实呀,倘若孩子真的没父亲该多可怜啊!”

“我也不希望孩子没爸爸呀!”

“我太幸福了,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佐枝子被弦间的甜言蜜语哄得欢天喜地,丝毫没有怀疑他突然转变的背后隐藏着的险恶用心。望着佐枝子心满意足的笑脸,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心灵的一角有些微痛,可马上又为那阵疼痛感到羞耻,此刻,他伸手在佐枝子的脊背上施着虚伪的爱抚。

正文 第九章 杀意的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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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需把佐枝子的行李搬到租借的那间权作“仓库”的房子里,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为了不让房东看见你,我们还是夜里过去为好。”

“你想得真仔细。”

“正因为这是所可心住处,所以我不想功亏一篑。”

佐枝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功亏一篑”的双层含义。

“好吧,我等待着。”

“放心,保你一见那里就想长住下去。”对弦间露骨的暗示佐枝子依然毫不领悟。

夜里11时左右,弦间让佐枝子上了租来的汽车出发了。

“我总觉得这地方怪荒凉的!”

车外的灯火逐渐稀少,坐在车里的佐枝子有些胆怯了。

“因为时间不早了嘛。若是白天,这里可是车水马龙呀!”

“好像进深山似的。”

“这儿离丹泽不远,今后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到丹泽远足。”

“不过,太偏远了,将来孩子去幼儿园、上小学都不方便。”

“你到挺性急的,已操那份心了!”

也许是母性的本能觉察到了危险,佐枝子越来越不安起来。弦间暗忖要赶快动手。

汽车终于开到了龙栖塘近旁。必须在到池塘之前使佐枝子成为不会说话的“物体”。

弦间把车子开进一片杂木树林,这里是他事先勘查好的“现场”。四周没有一户人家,通向这儿的也只是一条农家使用的土路。午夜时分,这里是不会有人路过的,任凭怎么呼喊都没有人听见。

“怎么,这么偏僻的地方?”

佐枝子十分疑惑地环视着漆黑的周围。

“是个幽静的好地方吧!到了这儿,就不会受任何人干扰啦!”

“这地方挺瘆人的。”

“习惯了就好了。”

“家在哪儿?”

“马上就到。”

“近处有车站和商店吧!”

“你就甭操心了。”

“为什么?”

弦间面向惊奇的佐枝子狰狞地笑道:“什么车站、商店、幼儿园、学校,全没必要。需要的是安眠的卧室,一个不受任何干扰的卧室。”

“你,难道……”

佐枝子终于领悟了弦间的歹毒意图,她迅疾打开车门,向黑暗处没命地跑去。她行动非常敏捷,简直使人难以相信是个怀有身孕的女人。

弦间着慌了,他万万没有料到她会有这般迅疾的反应。因为他一直认为佐枝子不会逃跑,精神上放松了警惕,所以从反应过来到下车追赶已经落后了一拍。

“救命啊!杀人啦!”

佐枝子在黑暗中一边奔跑,一边拼命呼救。尽管这里是与外界隔绝的无人世界,但是,佐枝子的每一声凄惨呼救都令弦间心惊胆战。

“叫什么!畜生!”

弦间此时将恐慌转化为了追赶的加速度,朝着呼喊的方向狂奔。佐枝子不该呼喊。

倘若她悄悄地匿身于黑暗中的一个角落,或许能够伺机走出希望的下一步。可是,此时的她恐惧感占了上风,悲鸣般的呼喊反而为凶手指引了追杀的目标。

由于男女在体力上的差别,再加上佐枝子身子重,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求求你,饶了我吧!”佐枝子终于被弦间追赶上了,这时她绝望地哀求道,“这里有你的亲骨肉啊!”

本来想打消弦间杀意的言词起到了相反效果。

“若没有他倒好了,若没有他倒好了!”弦间一边吼叫,一边紧紧卡住佐枝子的脖子。在他的意识中,眼下根本不是掐死一个人,而是在扫除前进中的障碍。佐枝子的手在空中乱划着,指尖揪住了身边树丛的枝叶。

“我,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佐枝子最后的话语并未传进弦间耳中,因为那断断续续的言词已经连不成一句话了。

手腕上感觉到的重量告诉弦间:佐枝子已经咽气了。为防止尸体在被黑鱼吃掉之前浮出水面,他用帆布裹住尸体,又绑上几块重重的石头。为了将死尸沉入龙栖塘,想不到花费这么长时间。

弦间为将死尸沉入池中央,特意带来了折叠式橡皮划艇,可没料到充气竟会如此困难。好不容易把死尸沉到池塘深处,待返回汽车时已临近天亮了。在暗无星月的黑夜中,池塘边的树叶在刷刷地摇曳着。弦间顾不得休息一下瘫了似的疲惫身子,像被人追捕似地驱车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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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弦间都处在草木皆兵的惊恐之中,大气不敢出地熬了过来。社会上既无对案件的报道,也无龙栖塘有什么漂浮物的消息。

尽管如此,弦间在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没解除警戒。一个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终可解甲安歇了。这下子肯定不会出问题,佐枝子一定被黑鱼啃得精光了。

如今,已没有人威胁他的现在和将来,他可以在台风过后的无垠晴空中自由翱翔了。

不知何故,弦间的心灵深处此时涌起了对佐枝子的怜悯之情。她在被扼住脖子、奄奄一息时说的“这里有你的亲骨肉啊”,字字似重锤敲击着他的耳膜。

时至今日,他才觉得佐枝子有些可怜。虽然这不是出于后悔或自责之念,但却感到佐枝子对自己的无数无偿奉献是值得怀念的。

——当时要是不杀她呢?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这种疑惑在弦间胸中萌生,可他一见到那美,这种疑惑便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美也必须尽早拿定主意,总不能永远瞒住墨仓,务必在被墨仓觉察出来以前就言明与弦间的关系。

那美说她做好了随时与爸爸谈话的准备,只是清枝和弦间都劝她暂时缓几天再说。

清枝主张她做人工流产,弦间则不知如何是好。在三人举棋不定的时候,那美的肚子像故意与人作对似地日趋明显。

不知不觉,形势朝着奇妙的方向发展了。

“我们又要搬回松涛的家了。”

清枝沮丧地告诉那美。

“咦,为什么?”

“这里的太太病好了,要回家来。”

“啊!”

“舆论决不允许我们住在这里的。”

“妈妈打算乖乖地回去?”

“那有什么法子呢?”

“太欺负人了,是爸爸的主意吗?”

“你爸爸没说让我们回去,可是,如果我们赖在这儿不走,不是给爸爸出难题吗?”

“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就不情愿来,当初像召唤女佣似地让我们来,现在觉得碍事了,又赶我们回去,拿我们当什么了?”

“我也不情愿这样呀,只是不想让你爸爸为难。”

“要回去,妈妈你一个人回去,反正我不走。”

“你耍小孩子脾气,不是为难妈妈吗?”

“怎么耍小孩子脾气?是妈妈想回松涛去住吧!那样一来,就能让我的肚子躲过爸爸的眼了,不是吗?”

“你这孩子,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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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从那美口中得知第一夫人登志子的病情好转要回家的消息后,旋即打电话给清枝。

“登志子夫人真的要出院吗?”

“真的。”

“是不是因为没法治疗了,索性回家等死的?”

“不像是那样。”

“她患的是什么病?”

“好像是在胃的入口处,有个叫什么门的地方长了癌,听说做了胃切除手术,因为没转移到其他部位,所以得救了。”

“整个胃都切除还能活吗?”

“说是将食道和肠子直接连在一起,这样也能摄取营养。”

清枝沮丧地说。好不容易盼来的正妻室座又要远离而去!正因为清枝已经摸到了正妻宝座的边缘,所以现在心情不能像以往那样平静。此时她气馁至极,完全忘了对弦间的心理上的抵触。

“夫人就甘心忍气吞声地退让吗?”

“没法子啊,这里本来就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你可真大度。”

“就当我沐了个瞬间日光浴吧!”

“我认为你不必再回到阴背处。”

“我当然不想回去啊!”

“那么,不回去就是了。”

“阳光下只能容纳一人。”

“容纳一个人就足够了。只要登志子夫人不出院不就行了吗?”

“不出院?医生已许准她出院,我是不能反对的。”

“想法不让她出院总是可以的吧!”

“你说什么?”

“噢,你听我说,登志子夫人是该死没死掉的,那就帮她死嘛。即使她出了院,也因体弱而不能尽妻子的义务,那位子本来就不该她占着。理应坐上墨仓之妻这把交椅的是你,这也是墨仓的愿望,他同意接登志子回家完全是出于同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请你听听我的设想。我乐意帮助你让登志子夫人出不了医院。”

“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糊涂了,你是很清楚的。医院方面不可能有什么防备,我去登志子夫人的病房‘探视’一遭,稍做动作,就能叫她永远回不到这个家。”

“这太可怕了。”清枝的脸色顿变,连嘴唇都发白了。

“本来应死掉的没死成,所以只需下一点工夫,就可让她回到当初的命运。”

“别再说下去了,我不想听。”

“刚才我已说过,这只是我个人的设想。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帮你成为堂堂正正的墨仓夫人,墨仓会长也好甩掉尽不到妻子义务的机器人般的妻子,组建一个幸福家庭。你也不用为登志子死里逃生而窝窝囊囊地活着,这对大家不都挺好吗?”

“太太死得蹊跷,我肯定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尽管清枝表面上坚决反对这样做,但就像被漩涡卷进去似的,仍对这种设想十分感兴趣。

“不会露马脚的。她是死在医院的,死因可以认为是多方面的嘛!”

“依我看,即使你不介入,癌症这种病往往是看上去好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犯的。”

“你说的对,可就这么等她复发,那美的妊娠可就露馅了。再说,你就不考虑如何确保快要到手的正妻地位吗?”

“我真没考虑那些事。”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但是,那美在这个时间怀孕对你很不利哟,不是吗?那美是不会去做人工流产的,我也不希望她去做。你难道不想让长孙成为墨仓家的直系吗?”

“现在就是直系呀!”

“那是从血缘上讲啊,但不能使用墨仓的姓。”

“你正是为了这个吧!”

清枝的眼睛豁然明亮起来。对弦间来说,那美腹中的胎儿是把双刃剑,究竟是篡夺墨仓家产的敲门砖,还是触怒墨仓的导火线,目前尚难断明,只能说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说,在各方都难以判断时,是不能让那美流产的。而清枝只想在墨仓知道那美妊娠之前确定下正妻的身份。

“这种时刻,我的目的倒无所谓,关键是夫人的追求不要落空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要干你一个人干,怎么都行。”清枝发觉说漏嘴了,忙不迭地又补充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什么。”

“是这样,这就可以了,因为这是我的假设。”

杀害继承权顺序人,或明知是被害而不起诉、告发者将丧失继承权。

清枝现在对墨仓高道的财产不拥有任何权利。然而,清枝的目的是取代登志子的位置,所以说,她是在登志子之后的继承人。尽管清枝事前知道杀害“第一继承人”登志子的计划,但她没有做出任何防止措施,这本身就有共犯之嫌。因是这种“共犯关系”,清枝和弦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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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三泽佐枝子沉尸于龙栖塘之后,弦间迅速处理掉了她的遗物。能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尽可能毁形弃之,分散弃在各处的垃圾场。

处理完遗物,他又退掉那间暂作“仓库”的租房。现在,佐枝子生存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弦间收到寄到皇家饭店的一封美国来信。当他看到信封上的寄信人署名是南希·弗尔时,心中不禁叫苦不迭。他已把南希嘱咐过的邮票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倘若在处理佐枝子遗物时仔细查找的话,或许能发现那张邮票,可至今天,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以前是有捆旧信函,但都同其他破烂一起烧掉了。

果然不出所料,南希在信中诉说丈夫如何责令她找回那张印有气球图案的邮票,求弦间赶快还给她。

不管对方怎么相求都无济于事,因为佐枝子的遗物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弦间本人对邮票并不感兴趣,可能的话还是想归还她的。南希是他在美国的“主顾”之一,犯不着为区区一张邮票不欢而散。连油头滑脑的弦间如今也不知所措了。

——既然是沉睡于池塘底的命,何不老老实实地把邮票交出来呢。弦间想到此,不由得又怨恨起佐枝子来。

正文 第十章 情死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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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仓高道总是起得很早。前一日晚上无论睡得多晚,翌日6时必定起床,然后巡拜分布在自家6000多平方米大院里的三处观音堂。7时用早餐,7时15分准时乘专车前往千代田区大手町的墨仓总公司。

这是他住在正邸时的时间安排,此外,他每月分别平均有一两次住在南青山和六本木的情妇处。以往还要加上去后町清枝居住的松涛别邸,可自清枝进府以来,他的巡礼也相应地减少了一处。

这一天早上,他参拜完观音堂进餐厅与清枝娘俩共进早餐时,老女仆阿贞慌慌张张地走进来。走路一向如猫似地不出声响的阿贞今日一反常态,步子又急又响,三人不由得抬头张望。只见她沉着脸径直走近墨仓,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什么?登志子她……”

高道顿时变了脸色,手一哆嗦,碰响了旁边的餐具。

阿贞紧张地点点头。

“好,我这就去医院,备车!”高道只吃一半早餐,就起身离桌。

“怎么啦?”清枝问。

“登志子突然不行了。我立即去医院,你替我与秘书室联系一下,就说我今天可能参加不了‘三金会’了。”

那天早上适逢本月的第三个星期五,每逢这一天,高道都要主持墨仓直属企业首脑集中会晤的“三金会”。

高道慌忙穿戴好,匆匆出门。

“怎么太太的病一下子又恶化了,听说这一阵子挺好的,这又咋的啦?”来到门口送高道上车的清枝自言自语道。

“对清枝来说,这可是个喜讯吧!”

不知什么时候,阿贞来到清枝的背后,用她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说。

“阿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清枝岂肯受人挖苦,转身质问阿贞。

“没有什么意思。”阿贞不动声色地说。

“你刚才说对我是喜讯?”

“就是这个意思,仅此而已。”

“为什么说太太病变是喜讯?”

“这,你比谁都明白。”

“阿贞,还不给我住嘴!”背后传来斥责声,阿贞的丈夫、管家矶崎面色铁青,站在不远处。

“阿贞,太放肆了!快给清枝赔礼。”

矶崎深知登志子夫人死后这个府上的女主人属谁。若是惹恼了她,便会老无葬身之地。他明白:到了这把年纪,是找不到比这府里更称心如意的差事的。

可妻子阿贞却不承认清枝为这府上的女主人。在她的心目中,女主人只有登志子一个,小老婆出身的清枝即便进到府里,充其量也只能与女仆同等。既是女仆,按资历自己从上一辈就侍奉这家人,理应在清枝之上。

正因为有这种意识,所以她屡屡对清枝有抵触言行。尽管如此,她对那美却谦恭顺从,因为她觉得尽管这孩子是小老婆所生,但毕竟继承着高道的血脉。

挨了丈夫的斥责,阿贞毫无表情地挪动着猫一般的轻步退了下去。

“真是的,内人说了非常失礼的话,十分抱歉。她并无什么恶意,只是个说话不知深浅的女人。”矶崎一边赔不是,一边拭着额头的汗珠。

“可这话语并不让人感到没有恶意啊!”清枝仍愤愤不平。

“我一定好好训斥她,请饶她这一回吧!”矶崎感到无地自容,慌慌张张地朝妻子退下的方向追去。

“到底还是没治好啊!”矶崎夫妇离开后,那美说道。

“兴许是癌细胞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我看阿贞没说错,是个好消息哩!”

“那美,别胡说!”

“难道不是吗?这回她要是真的上了西天,妈妈也就用不着回松涛了。”

“你这孩子,净……”话说出一半,清枝便一下子停住了。她的耳边响起了弦间的话——“登志子夫人是该死没死掉的,那就帮她死嘛”。

由此看来,登志子病情的突变难道与弦间有关?倘若如此……

“妈妈,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可怕。”那美惊讶地问道。

“你千万不要随便瞎说!”

“对不起,是不注意说走了嘴。”那美调皮地伸伸舌头。

“这可不行!”

这一天,墨仓府里始终充满了紧张的空气。两位秘书不知上哪儿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墨仓去医院后全无消息,使人感觉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清枝和那美则被当作局外人了。

“妈妈,这次说不定……”那美含蓄地说。

“说不定什么?”

“还会是什么,那个人的死呗。”

“那美,你又……”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人不都总有寿终之日吗!总这么一只脚踏进棺材似的活着,不是给周围人添麻烦吗?我想,爸爸的内心这下可轻松了。”

“快住口,祸从口出啊!这话若让阿贞听到,不知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我顾忌不了这么多,对尽不到妻子义务的人,早该请她让位给妈妈了。过去你受的那么多冤气不都是因为她的存在吗?如今总算熬出头了。现在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今晚咱娘俩就预祝胜利干上一杯,怎么样?”

假使事态真像那美所云,倒也值得一贺。但是,清枝的内心对事态有一种不敢尽情欢庆的恐惧。如果此事真是由于弦间的“工作”所致,警察势必要介入进来,那样的话,自己可能被列为第一嫌疑人。乐观地想,就算能躲过警方的怀疑,今后与弦间这家伙的孽缘也将越陷越深,和他之间永远都将以“同犯”的关系紧系在一起。

“妈,你怎么了?老沉着脸。”

“让我像你似地那么高兴?”

“瞧你的口气,把我当成多么坏的人了。”那美生气地噘着嘴。

“我看算不上好人。”

“妈妈,你也太不饶人了!不过,说干杯是过份了点儿。”那美又淘气地耸耸肩。

不知是因为心理的作用还是什么,清枝愈来愈感到那美的腹部明显比过去浑厚起来,那可是弦间播下的种子在一天天地成长。

是啊,和弦间已经无法一刀两断了。

虽说是狼狈为奸的缘份,但现在却牢不可破地捆绑在一起了。既然无法分手,那就合伙到底。弦间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与他为敌太可怕了,若联之为伍,或许能借其毒除己害。

直到深夜,才等到墨仓打来的电话。

“登志子终于没能救过来。”语气显得很疲惫。

“真是不幸,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估计是今天凌晨,去量体温的护士发现病危时,已经没救了。”

“太太真不幸啊!”

“因为要处理后事、筹备葬礼等等,今晚我回不去了。你在家里守着,听候我的安排。”

说完必要的话,电话挂上了。和高道通完电话后,清枝并没感到的轻松。高道死了病妻,理所当然地要处理好多事,但作为墨仓财团之主,高道有必要亲自处理后事、安排葬礼吗?这些事完全可以托交秘书去办,他只需要葬礼上露个面就可以了。他之所以不那样做而亲自张罗丧事,难道是因为有非得他亲自过问的缘由吗?

清枝胡思乱想,坐立不安。假如登志子的死是弦间“工作”所致的话,高道会如何处置呢?妻子在医院不明不白地死去了,高道会追查个水落石出吗?恐怕他不会这么做,因为登志子是被癌症判了死刑的人。尽管她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在获许出院之前恢复得也较好,但并非根除了复发的危险。高道对这一点应有思想准备。

那是高道对被绝症折磨至死的老妻的恋眷之情吗?这似乎也不大可能,其依据是他另有清枝等三个情妇。

高道的第一夫人在医院奇怪地死去了,这不但显得高道脸上无光,而且外界会有看法。凡是有损于高道面子的事,概不得外扬。虽然登志子的死因多少有些蹊跷,但患的毕竟是不治之症,所以也不会有人见怪。墨仓没有必要去迫根寻源而自找麻烦,说不定高道还忙于隐匿登志子不明死因的工作哩。

也许医院方面在通知高道时已经隐瞒了疑点,疏于医学知识的病人家属只能听信医生的解释。

总而言之,情况对清枝非常有利,照此下去,她肯定会坐上“第一夫人”的交椅。

担心高道怀疑自己是多余的,登志子病危时她正睡在高道身旁,这可是最好的不在现场证明。

清枝曾冲动地想过此时应给弦间打个电话核实一下事态,但又觉得在这个节骨眼儿打电话太危险,好像弦间也深知这点而一直按兵不动,所以她便改变了想法。这不动声色本身不就说明了是他所为吗?

——真是个可怕的人!

清枝这次着实领教了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的弦间是多么令人可怕。本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可他却真干了。对妨碍自己的事和人都毫不犹豫地消除掉,这样做并不是为清枝,而是为了他弦间自己。不过,借这位可怕人物的力量,清枝面前也确实铺好了通往墨仓王国王后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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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仓登志子的葬礼在青山斋场隆重举行,约有5000名政界、财界、文化艺术界、体育界等各方名流前来吊唁。另外,还有一些为了避人耳目而隐藏在他人身后的人,那就是被人称为墨仓财团私人武装的暴力团成员,他们也加入了葬礼的行列。

不仅在日本国内,许多墨仓财团控制下的外国企业的大亨也前来凭悼,有的则派代表前来或者发来唁电。

前来吊唁者人数之多,显示出了丧主的威严和势力,而不是死者本人的威望。但是,高道对汇集称霸日本各方的政客、财阀、名流为一堂的葬礼仍有不满,这是因为他期待出面的人也有没来的。这是他们不惧怕墨仓势力的证据,是对自己公开举起的叛旗。

他不明白:若今天的葬礼和三菱、三井方面的什么重大活动相重叠的话,人们会如何选择呢?将妻子去世作为衡量吊唁者忠诚与否的标尺,乃墨仓帝国之统帅的特有意识。

清枝当然没有出席葬礼,其他两位也没来。这是因为高道没让她们出来。但是,那美被排在遗属之列,这意味着向公众表明她是墨仓家族的一员,也是立清枝为妻的前奏。

登志子的葬礼结束已一个多月了,清枝娘俩仍留在府内,她们已没有回松涛的必要了。一天,起居室里只有高道和清枝两个人的时候,高道郑重其事地对清枝说:“清枝,我打算让你入籍,你先准备好书面材料。”

“入籍?”

虽然是内心望眼欲穿的事,但高道能在丧事后一个多月就提出来,仍令清枝难以置信。

“是的。你怎么显得这么吃惊?我正是有此打算才让你们搬过来的呀。”

“我是想太太过世没多久……”

“登志子患病时令人可怜,死是在所难免的,即使出了院,也不能恢复如初。你的事,我打算择期向亲戚及周围的人挑明。办好入籍手续后,我想立那美为嫡出子女。”

“多谢!”

“往后,你要以墨仓主帅之妻的身份行事。”

七七四十九日过去后,清枝提交了与墨仓高道的结婚申请。因为婚姻法上对男子没有像对女子那样严格的禁止再婚期限的规定,所以这张书面申请从法律上就确立了清枝为高道之妻的地位。

虽然只是薄纸一张,但其效果却重大无比,它将决定一个人居于向阳处或背阴处的命运。

“太太,恭喜您!”

一切手续办理完毕之后,阿贞毕恭毕敬地道喜来了。以前从不称她为“太太”的阿贞在这位新女主人面前神奇般地俯首称臣了。但清枝明白,阿贞内心对她绝非忠诚。

“阿贞,你今后说话要注意些,我决不会忘记你以前的非礼之举,能顶替你的人多的是。”清枝毫不客气地说。

“是,明白了,太太。”

阿贞俯首时,脖子后面的肌肉在微微颤抖,这是她承认失败,强忍着向女主人屈服的羞辱的表现。

然而,阿贞的委屈感也暗示着她准备有朝一日揭竿反抗的意识。

“这婆子,得尽早辞掉才是。”清枝心中已拿定主意。万一自己和弦间的关系被阿贞知道的话,无疑会招来灭顶之灾。

阿贞正欲退下,不料她走的姿态又引起清枝满心不快。清枝忙叫道:“还有,阿贞,你要改掉走路时猫似的脚步。”

“这,我已习惯了。”阿贞答话时仍背对着清枝。

“唔,那就要改掉这个习惯,如果你还想在这儿干下去的话。”

阿贞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向房间外面走去。

入籍数日后,沉默多日的弦间打来了电话。

“恭喜,恭喜!这下夫人可成堂堂正正的墨仓王国的女王了。”

“只是提出了结婚申请,现在还说不好,别瞎讲。”

清枝很想寻问登志子猝死的原因,但顾忌到自己所处的立场,又觉得不便太直截了当。

“登上女王陛下宝座的感受如何?”

“当然没什么不好喽!”

“那我何时能拜见墨仓天皇呢?那美的肚子可是越来越显眼了哟。”

“我刚刚入籍,现在还为时太早啊。请再等等吧。”

“我倒没关系,贵千金未婚先孕,你不感到难堪吗?”

“我会寻机引见的,请耐心等待。你见那美了吗?”

“哦,常见面,我这儿的信息都来自那美。前夫人的死正是时候,你不觉得就像有意给你腾出位子似的吗?”弦间在嗓子眼儿里发笑。

“不能这儿说啊!别人会误会的。”尽管清枝在制止弦间,但内心已明白登志子的死是弦间所为。

“我是夫人您的忠实奴仆,哪能做对你不利的事呢?请充分相信我。”

“眼下,我们联系的方法还是我打电话给你,因为这府里的人都是奸细。”

“这个电话是直通你卧室的呀!怎么还提心吊胆?”

“小心没有过头的时候,若引起别人怀疑,可就鸡飞蛋打了。”

“哎?怕他们怀疑什么?”

正要作答的清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改口道:“你的身份呗!我希望你能成为配做那美丈夫的人。”

“是啊,这事我正想找你商量呢。你能给我找份工作吗?这些日子一直失业,日子不好过啊!现在总不能重操为夫人您寻欢作乐的旧业吧。然而,要是实在过不去的话,也难说今后……”

“你这小子,真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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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回来了。”

“老爷?有什么急事吗?”阿贞的报告使清枝颇为吃惊。这个时辰高道一般是不会回来的。望着清枝疑惑的神情,阿贞的眼睛仿佛流露出微笑。一瞬间,一种不快从清枝心头掠过,但她现在没有闲空去计较它了。门口已经传来高道的脚步声,使人感到有一种异常的紧张气氛。

清枝迎到门厅,但见高道紧绷着脸。

“那美呢?”高道劈头就问。

“去学校还没回来。”

“唔。”高道无奈地点点头,说,“你跟我过来。”

清枝随高道进屋后,高道以目光示意清枝坐下。

“今天您回来得早哇。”清枝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无话找话地说。但高道并不答理,仍冷眼盯着她。清枝承受不住对方的压力,不由得低下了头。

“清枝。”

清枝的心怦然一跳,抬起头。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莫非与弦间的事……虽然内心加以否定,但清枝自己都感到脸色在变。

“有没有啊?”高道紧逼不舍。

“没有什么事瞒着您。”清枝斩钉截铁地回答,但声音不觉有些颤抖。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没有。”只要高道不提出具体事宜,清枝决意坚持到底。

“那我明天带那美去看医生啦!”

“带那美看医生?”清枝全身顿时松快了。露出破绽的原来是那美的身子,这事固然非同小可,但却不是清枝与弦间的那种更为致命的把柄。

“不就是说那美怀孕了吗?你身为母亲,这事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那男人是谁?”

“真对不起,我一直琢磨着要跟您说的,可就是难以启齿……”

清枝抓住了高道送来的机会。此前她一直困惑:要告白吧,自己才刚刚入籍;不告白吧,这事又不能永远瞒下去。

“这不是说声对不起就完事的问题!那美是墨仓的嫡系后代,未婚先孕成何体统!你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吗?”

“我知道,可那美说她一定要生。”

“她说一定要生?那美还是个孩子,她竟胡说些什么?得马上让她堕胎,墨仓家的闺女不行相应的仪式和程序是不许生孩子的!”

“我说过让她做人工流产,可她本人坚决不肯。”

“太放肆!那美还没有生孩子的资格。让那美怀孕的野小子是什么人?恐怕是摸清了那美的身份,想攀上我的吧!”

“这倒不是。他是在不知道那美和您的关系时相爱的。”

“那人是谁?”

“叫弦间康夫,听说是在从美国回来的途中认识的。”

因紧张而没找出合适的话语,清枝道出了真情。可要是编出不能自圆其说的谎话,追究下去肯定难以招架。

“那人现在干什么?”

“嗯……现在……”

“现在干什么?”

“据说曾留学美国,因刚回国不久,正在找适当的工作。”

“什么?这么说,他是个无业者喽!”

“说是曾有几家公司想要他,但他不想将自己削价出卖……”

“没出息的小子!连个正经职业都没有,还去缠女人。无论如何,那美都必须和他一刀两断。那小子与那美本来就无缘分。过去、现在、将来都如同路旁的石头。明白了吗?”

高道满面愠色地说。但是,高道对弦间的身份等并没有再深入追问,所以清枝在这危急关头躲闪过去了。倘若对弦间追根刨底,肯定会露出了马脚。

然而,即使现在一时敷衍过去了,但终究是不能遮掩到底的。弦间绝不会离开那美,那美也不愿堕胎。清枝无论对高道还是对弦间都不能理直气壮,处于两头为难的窘境。

当晚,高道与那美发生了冲突。一直对那美疼爱有加的高道勃然大怒,而那美也在高道面前扬言绝不堕胎。

“我不承认这个野种是我的孙子。”

“您不承认也罢,我本来就不想当墨仓家的人。我不能照爸爸的意志去堕胎。这孩子是我和康夫的,要凭我的意愿把他生下来。我已经是成人了,要按自己的意愿选择伴侣、生孩子。”

“那美,你怎么能这样对爸爸说话?”

“不,我要说!墨仓家的规矩与我无关,本来我就是在这个家规之外出世的,为什么现在又要把它强加于我呢?”

“那美,你给我住口!”

当着高道的面,清枝扇了那美一记耳光。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记耳光会这么响亮,那美的面颊上立即现出红红的手印。这一记耳光暂时使兴奋的三人平静下来了。

“那美,你并不了解他的真相。”高道以克制的口吻说道。“真相”一词使清枝感到震惊,可高道似乎并没有觉察出她的细微反应,继续说道:“那个男人是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后才接近你的,分明不是爱你,而是冲着我墨仓的家门来的。”

“不是那样。我和康夫是在从美国归国的飞机上偶然相识的,他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念头。”

“先认识再了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嘛。就算最初不了解,后来了解到你的身份,便更加缠住不放。”

“爸爸为什么总是歪曲事实呢?康夫对墨仓财团压根儿没兴趣,他只关心我。并非全日本的人都生活在您的伞下,对您的势力之外的人说墨仓什么的,就如同谈论外星人。别总以为您的名字无人不晓,那是您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

“是不是估计过高,我们走着瞧吧!既然你不堕胎,我就不承认你是墨仓家的人,也不能留你在家里,也不给你钱、物等一切资助!你只身赤手滚到那男人处试试看,到那时候,自然会了解那男人的真相。”

“求之不得哩,我现在就找康夫去。”那美彻底变了个人。这就是不久前还曾同那个男人订下不受任何约束之盟的同一女子。

“那美,你根本不懂生活是怎么回事。你从出世的第一天起就养尊处优,应有尽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然而只要你出了这家门,就什么也没有了。一片面包,一件遮体的衣服都必须靠自己的劳动挣来。”

“我可以干活。”

“嗬,说得轻巧,上哪儿干?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

“卖淫也行?你那身子怕是卖淫也不成哩!”

“说得太过分了……”

“你这未涉世事的黄毛丫头即使步入社会,恐怕也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挣到一分钱。你娇生惯养,生下来就有美味佳肴、漂亮的穿戴、宽敞舒适的住房,有别墅、有珠宝,无所不有。就算现在你有男人的爱,但仅靠那个怕你一天也生活不下去。”

“贫穷,我不在乎,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好吃好穿、要珠宝。”

“这正说明你没有尝过贫穷的滋味。罢了,你嘴硬,就到那男人处去好了,认识一下那男人的真相也好。和那男人穷极潦倒的时候,你会想起我的话是对的。”

“您,真的不管了?”清枝禁不住呜咽着向高道乞求道。

“就这样吧!不这样放出去,那美是不会觉悟的。”

那天晚上的会谈以不欢而散而告终。清枝感到势态正向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如果那美投奔弦间,高道势必要吩咐人去调查弦间的底细。这样一来,清枝与弦间的秘事就有可能败露。

清枝心里明白:高道虽然当时说得很绝情,但从他平时对那美的宠爱劲儿来看,估计他不会真的撒手不管。让高道死死盯住弦间对自己肯定不利,但却又不能阻止他这样做。

次日,那美找到弦间,把与父亲闹翻的事一五一十地叙说了一遍。弦间感到期待的一天终于到来了。因为他早已料到与墨仓高道的交锋不可避免,所以听了那美的述说也不吃惊。

“爸爸断言我赤手空拳投奔你才能了解你的真相。”那美撒娇的口气中多少带有不安。

“可现在并不是赤手呀!”

“讨厌!现在还说风凉话。”

“对不起,对不起,为了了解我的真相,就赶快住过来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把随身物品带来了。”

“嗬,你比我更性急哩!”

“爸爸说我如果不和你散伙,就不让进家门。”

“那是清除门户了?”

“什么‘清除门户’?”那美好像不懂这个词。

“就是说,断绝父女关系。”

“爸爸确实这么说的呀!”

“你能接受吗?”

“我只要有你就行。”

“说得好!这不正是我们俩走向新生活的良机吗?”

“你也这么想,我太高兴了。带我去你的公寓,好吗?”

“我那个脏地方,准把你吓一跳。”

“能和康夫一起生活,什么地方我都无所谓。”

那美一直在父母卵翼下的安乐窝中生活,如今却单独同热恋的男人携手向冒险的生活之海扬帆出航,显得十分兴奋,而那男人却冷眼静观她的冒险性格。

尽管高道一时冲动说与那美断绝关系,但并不能切断父女关系的血缘,仅凭此举也不能成为废嫡的理由。即使那美形似只身投奔弦间身边,背后仍无形地牵有墨仓财团的万贯财富。那美腹中之子仍墨仓直系子孙,即时高道一时佯称不管,但在那美的后面肯定会悄悄地撑好保护伞。

这难道不正是成为那美丈夫的天赐良机吗?

“你母亲是怎么说的?”

“妈妈当然不赞成我这样出家门,她夹在我和爸爸之间正为难呢!”

“我想见你母亲,同她好好商量一下。”

清枝惧畏的是高道将要调查弦间的身份,但是,高道和弦间的决斗不可避免。弦间只要将与清枝的关系隐瞒到底,其他的事都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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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会面很危险哟!”清枝对弦间强行叫她出去感到害怕。

“我已经出场了。岳母会会女婿也不至于有人见怪吧。”

“你别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也许你已被墨仓的调查机关盯上了。”

“我又没做任何亏心事,谁监视我都无所谓!”

“你就那么嘴硬?”

“今天不是请你出来讨论那事的。我是要告诉你目前我与那美同居的事。”

“这样做要激怒墨仓的,你考虑过后果吗?”

“现在已经激怒他了。要想让他承认我和那美的关系,只有这种办法了。”

“这样下去他更不会承认。”

“没那回事,他必然要承认的。”

“太自信了。”

“请你不要隔岸观火,让他承认那美和我的关系,就能保证你的地位。我不是已经挺到这一步了吗?只差一把火了,再加把劲儿吧!”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想请你为我‘掩护射击’。你可以对墨仓说:不让那美跟弦间结合,那美会去死的。他一定会软下来的。”

“墨仓是不会软下来的,你太小看他了。”

“那样的话,我们当真情死,看他怎么办。”

“真的情死?”

“当然是演戏。我们假装对不能结合而万念俱灰,在双双服安眠药殉情时被你发现。当然,药的剂量我会掌握在不致命的程度。”

“你真坏透了。”

“和你差不多哟。只要墨仓承认我们的婚姻就行,我现在顾不了太多了。”

“他们要调查你身份的话,你怎么办?”

“他再怎么调查都无妨。我并非有什么前科,但是,另有一件事让我放心不下。”

“什么事放心不下?”

“墨仓对那美的妊娠怎么知道得这么快?她的体型变化并不明显,除非敏感的人,一般是难以发现的。”

“……”

“府里是否有人向墨仓告密?”

清枝的表情顿时变了。

“怎么,你似乎已有所觉察?”

“有个令人讨厌的老女佣。”清枝说的是阿贞。

“其他只有管家,门卫兼秘书了吧。女人对怀孕最敏感,我看奸细可能是阿贞这婆子。”

“的确是个令人讨厌的老婆子,走起路来轻得像只猫,等你发觉动静时,她已经站到了你的背后。”说着,清枝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好像阿贞就站在背后似的。

“为什么不辞掉她?”

“她是进府多年的老女佣了,墨仓对她好像挺满意的。总不能按我的个人意愿解雇她吧!”

“那可要提防着点儿。不只是墨仓那边,若她同反对你的人串通起来,可就麻烦了。”

“明白了。”

“为谨慎起见,这段时间以少联系为妙。这倒不是心虚,而是不想无故受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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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弦间康夫,现住中野区本町4—2号光和庄公寓。你替我迅速查清这小子的身世,包括家庭出身、个人经历、与女人的交往史等等,越详细越好。目前只知道这姓名和住址。”

“遵命。这人和我们有什么瓜葛?”

“调查时需要知道这一点吗?”

“知道的话当然更好。”

“对你说这事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可绝对不要传出去。这家伙把手伸到那美身上啦。”

“对小姐?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他点厉害尝尝。”

“不许胡来!那美正痴情哩,说不同意她结婚就去情死。”

“一时的冲动,过一阵就没事了。送她到国外避避如何?”

“要是能这样我就不用这么伤神了。那美已经怀孕了。”

“怀孕了?”

“她还坚持不流产。虽然也可以强制她去做手术,但我不想那样做。据说那小子从美国回来后无所事事,我认为他一定有问题。肯定是他了解了那美的身份,想攀高枝缠上的。我要揭开他的画皮,让那美清醒清醒。”

“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务必抓紧,那美肚子再长大就要现丑了。我可不愿那样啊!”

在墨仓总公司大厦最中心的董事长专用办公室里,高道正同一个人密谈。此人名叫山岸英光,是负责墨仓集团情报收集工作的东方资料咨询所的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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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住进了弦间的公寓。这是弦间在处理了佐枝子后重新租用的。两人在这儿开始了过家家似的生活。

眼下的生活费都是那美带来的,但并不能长久指望它呀。过去的老行当又不能干,弦间不得不到某英语口语学校谋了个计时付酬的差事。他的英语虽然不正规,但总是在当地学的,还能应付口语学校的工作。这样的苦日子尽管不自在,但他坚信只要抓住那美,就肯定能进入墨仓王国。

胎儿的成长也很顺利。勿庸置疑,这是高道的孙子。两人同居后,为保重胎儿,弦间让那美休学了。万一流产,他会落得鸡飞蛋打。

二人在弦间公寓同居一个多星期后,弦间在英语口语学校接到了清枝打来的电话。

“喂,你周围有人吗?”清枝首先问。听声音好像挺紧张的。

“在能听到通话内容的范围内没有人。出什么事了?”

“你要注意,据高道透露:山岸出动了。”清枝压低了嗓门。

“山岸?何许人也?”

“是墨仓调查局的,墨仓系统的情报收集工作都是他一手负责的。据说以前曾在自卫队的秘密谍报机关干过,是个高手。”

“那家伙要查我老底?”

“是的,你打‘那’以后没再有什么劣迹吧。你所谓的‘地下买卖’一旦败露,连我也要被挖出来,苦熬到现在才得到的好日子可要全完了。”电话里传来清枝胆怯的声音。

“太太,别担心。他查什么我们都不在乎,要有自信心,现在最要紧的是泰然自若。”

话虽这么说,但弦间内心并不踏实。万一那个老鸨高冈被山岸探着就糟糕了。还有,山岸的触角如果延伸到美国的话,也挺讨厌的。不,最可怕的是和三泽佐枝子的关系,若这件事败露,可要遭灭顶之灾了。

自己干的桩桩见不得人的丑事,能逃掉自卫队谍报人员出身的铁腕侦探的眼睛吗?

弦间自认为在隐蔽性和销赃灭迹方面是很仔细的,但听说对方是职业侦探,弦间也感到心虚了。

“我现在用的是公用电话,从府里打怕阿贞那婆子窃听去。待有了新消息再与你联系。那美好吗?”

最后才问起女儿的安否,使人感到清枝的心情是多么迫切。

“果然,弦间那小子不是个玩意儿。”

“查出什么来了?”

“他出生于神奈川县相模市,其父退休前在市政府干勤杂工,现在附近一家工厂当门卫,至于家庭成员,请浏览这张身份调查表就可明白。他从私立大学毕业后,干过推销员、保险公司的外勤等,转了好几家公司,最后到了都内一家二流饭店当男侍,之后去美国留学两年,去年8月底回国。现任英语口语学校的临时聘用教师。”

“他在哪方面不成体统?”

“过去,同不少女人有过较密切的关系,但都没长处下去。留美只是个虚名,关系挂在某英语学校,实际并未听课,究竟干了什么现还没弄清楚。在美国,留学生是不准打工的,那段时间他靠什么生活还是个谜。”

“有资助人吗?”

“在日本国内还没发现。”

“会不会在美国靠上了什么人?”

“留学两年的花费是相当可观的,我想如果没有一个实力雄厚的资助者是坚持不下来的。”

“原来是靠美国的资助者!”

“不仅仅在美国,他回国后一直到前一阶段,也不知干了些什么。”

“不是在英语学校当教师吗?”

“这是一周前才刚刚就职的,此前一直没有工作。”

“这么说,他闲逛了十个月,看来相当阔绰哟。”

“闲逛不说,还在皇家饭店包了一间房。”

“在现住处之外?”

“现住处是最近才搬进去的,以前住在哪儿尚不清楚。他那时并没有住进饭店,好像另外还有家,听说常常到饭店取邮件、留言之类的。”

“那是把这个房间当做事务所了。这个无业者蛮讲排场哩!”

“是这样。我暗地里查了信件的发信地,都是来自美国的,好像都是女性。目前调查到的就这些,还有些留言等,好像也有来自令媛的。”

“他把饭店作为联络点,也就是说,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饭店以外的住址。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呢?是因为那儿有别的女人?”

“我也这么猜测,并打探过他在饭店以外的住处,但没找到。”

“连你都一时找不到,可见他多诡秘。一定是一边让女人养着,一边抓着那美。为了糊口,权且寄生在那女人处,待搞到那美以后,再把那女人甩掉,真是个十足的无赖。”

“看来,他对女人很有手腕,没准在美国也是靠女人生活的。”

“为让那美醒悟,我希望得到具体的证据。还要劳驾你派人去一趟美国。”

“让我亲自去吧!”

“你去更好。”

“目前手头没有急件需要调查,所以我就一抓到底吧!因为这关系到小姐的终身大事。”

山岸扬起他那强健身体。

“弦间,你在美国干了些什么?”拿起电话就听见清枝急促促的声音。

“还用问?学习呗。”虽然受到巨大冲击,但弦间仍故作镇静地答道。

“撒谎!要真是安安分分学习的话,山岸还会去调查你吗?”

“去美国调查?此话当真?”

弦间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走调了。

“瞧你慌神的样子,到底有鬼吧。这是墨仓今天早上透露的,说你的留美生活可疑,便派山岸亲赴实地去查访了。喂,你在美国到底干了什么勾当?”

“没干什么坏事。”

虽然弦间对答如流,但口齿却含糊。

“瞒着我可不行,因为墨仓并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你不是说过我们是盟友吗?我是这么做了,否则,就不会向你提供这情报。而你对我可要实话实说哟!”

“你向我提供情报,是担心我露了马脚,对你也不利吧!”

“现在不是谈论那些事的时候,你在美国的事当真不怕调查吗?”

“……”

“你说呀,到底有没有短处?请从实说来。如果真有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就必须趁早想办法。”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要刨根问底,倒也有件难以启齿的事。”

“什么事?”

“这个……”

“莫非是我俩干过的那等事?”

“……”

“太令人吃惊了!”

“太太,请原谅。当我饥寒交迫时,才万般无奈……若这事被调查出来,确实挺麻烦的,因为这会令人联想起在新宿和你的交易。”

弦间在向清枝求救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手中的杀手锏。

“我越发不能把那美许配给你这样的男人了。”

“那些旧事现在不论怎么处理都是抹煞不掉的,我们现在已是一根藤上的瓜了,请你设法阻止山岸去美国。”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只要高道不撤销命令,谁也没有办法。”

“太太你求他撤销不就行了吗?”

“我若求他,不让他怀疑你我的关系了吗?”

“你不能撒手不管,难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墨仓最亲近的人不就是你吗?”

“前些时候是谁说要‘泰然自若’来着?”

“老话休提。现在是不要那位调查人员去美国。”

“也不是没有一个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

“就是你以前说的,情死。”

“嗯?”

“和那美一起服安眠药。”

“药物会不会影响胎儿?”

“有的药物没有致畸作用。再说,受药物影响是在怀孕初期。”

“服药能使墨仓中止调查吗?”

“你们服药后,让那美给墨仓挂电话,就说:既然爸爸不允许我同他结婚,那我就在阴间和他在一起。谢谢爸爸多年的养育之恩,这是女儿给爸爸的最后一次电话。我料他接到电话后准会着慌,他会想:你俩已到这般地步,估计是不可阻挡了,自然会同意你们结婚的。那样,派人去美国调查也就无意义了。”

“说得在理。”

就算他们调查清楚了,但只能同意这桩婚事。他们对留美生活的某些怀疑不致成为致命伤。

对弦间来说,真正惧怕的是他们清查自己在日本的生活史。所以说,在美国的暧昧生活吸引了调查人员的注意力是因祸得福。

下一步就要争取那美配合演好这出戏,为了同弦间结婚,那美肯定会不遗余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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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弦间联系过后,清枝不觉对自己倒错的心里感到惊异。作为那美的母亲,本应全力阻止女儿嫁给这等卑鄙无耻之徒,但是,自己不仅没有那样做,反而在极力撮合他们。

勿庸赘言,这是因为对方抓住了自己的短处。尽管当初并不知道那美与弦间的恋爱关系,但自己毕竟曾偷偷摸摸买得和他在肉体上的愉悦和满足,并为爬上现在的宝座,进一步得到了弦间魔鬼般的协助。虽然那个协助没有用言语挑明,但从他提供协助之日起,弦间就不是握着清枝把柄的恐吓者,而是她的同犯了。

同犯的存在常常孕育着危险,但那美已经被弦间牢牢地握在掌心了。那美腹中的孩子稳稳地锁定着弦间与墨仓、弦间与清枝的关系。

清枝自成为墨仓高道之妻后,感到周围有许多敌意的压力。要确保这一地位名副其实,她就必须铲除掉所有的敌人。为此,她要借助弦间的一臂之力,以毒攻毒。倘若是甩不掉的同犯,勿宁与之为伍。最初清枝是如此算计的,然而现在却不是算计了,而是死心塌地地视弦间为自己最可靠的盟友。为了那美,而且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来说,弦间都是个绝对必要的存在。

清枝知道自己在无形中卷进了弦间的漩涡,她同弦间一度为性伙伴,被他拴套住并非因为性爱的余波,而是巨大的“命运共同体”所带来的结果。

弦间说的“一根藤上的瓜”非同于“同归于尽”那么悲观,而给人以一种共同开辟未来的“战友”间的精神鼓舞。现在的清枝已不再是为了自卫,而是为了不让弦间在战斗行列中走失而结成了统一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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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算好了夫妇入室就寝的时间,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只是有限的几个人。清枝急忙抓起话筒,不一会儿,神色就大变了模样。

高道意识到异常,忙问:“谁打来的?”

“不好了!是那美打来的。”

“这时打来电话,有什么急事?”

“说是和弦间一起服了安眠药。”

“什么!”高道慌忙从清枝手中夺过话筒。

“那美吗?是我,怎么回事?”

那美抽泣着说:“爸爸,请原谅。结局只能如此……”

“冷靜些,那美!说是你服了安眠药,真的吗?”

“因为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爸爸的许可,所以我决定和康夫一起去死。现在已经服了药,想跟爸爸赔个不是,对不起,爸爸。有康夫在身边,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觉得未出世的孩子太可怜了。”

“胡说些什么!现在在哪儿?弦间的公寓?”

“我困极了,眼皮上就像挂了铅坠。”那美的话语明显混沌了。

“那美,要挺住!我马上就到。你在哪儿?千万不能死!你在哪儿?”

“爸爸,再见。妈妈再见。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美!喂,那美!”

看来是通话的时候药物发生了效用,那美的声音消失了。但是,电话线仍然通着。

“立即请电话局查清挂电话的户头,越快越好!”

高道的面部抽搐着,从床上一跃而起。作为墨仓集团统帅在任何情况下都未失矜持稳健的高道,今天第一次在清枝面前露出了慈父本色。

虽然这是作戏,但若剂量稍有失误,可要弄假成真。清枝心里惴惴不安,憋得几乎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因为电话线路是通着的(实际上是有意的),所以电话局能够探寻到打电话的场所。

大约在30分钟以后,就找到了发话地——弦间在皇家饭店租的一个房间。饭店工作人员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门,但见那美和弦间依偎着昏睡在一张双人大床上。早有人叫来了急救车,把两人送到医院进行抢救。好在发现得及时,没有出现意外。昏睡了一天一夜以后,两人平安无事地醒过来了。那美腹中的胎儿也都正常。

此事使平素从容自若的高道受惊非常,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顺从的娇女竟倔犟得选择了情死。

高道招来山岸,吩咐道:“上回让你对弦间的调查不必再搞了。”

“就是说不去美国了?”

“是的,没有必要再深入调查了。”

“是小姐顺从了?”

“正相反,我决定同意她嫁给弦间。”

看来,山岸没能立即领会墨仓的意思。

“现在不可能将他们二人掰开了。而且,对方的身份已经大致清楚,没有必要进一步揭他的老底来伤害那美。总之,他虽不是个正经货,总不至于杀人越货吧。”

自诩明察秋毫的高道哪里料到这几句漫不经心的话语竟挪揄般地击中了弦间的要害。

弦间正是在他的疏忽之下侥幸脱险的。

正文 第十一章 企业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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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终于和墨仓高道见面了。墨仓财团在日本财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是对日本的政界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而弦间能与该财团的头号人物会面,这一事实本身就说明弦间取得了胜利。

如果没有和那美的关系,弦间对高道来说恐怕还不如路旁的一块石头。只有作为那美的配偶,才被允许“谒见”。虽说玩的是佯装殉情的把戏,但稍有不慎,自己就会命归黄泉。正如算计的那样,这背水一战奏效了。

在殉情事件基本上得到解决的第二个星期天,弦间被叫到了坐落在田园调布的墨仓正邸。在宛如日本统治阶层寓所一样的高级公馆群中,墨仓公馆的结构格外豪华,比起实用功能,更让人感到其设计师为炫耀房主权势的独到匠心。房屋主体是一座拥有宽广庭院的钢筋混凝土的三层建筑,它的四周由筑起的坚固围墙保护着,而主体建筑本身如同一座雄伟壮观的城堡。事实上,当地的人们都把这个公馆称作“墨仓城”。

院子前后各有一个大门,前门只有来客和主人进出时才开,除此之外均关闭着。在弦间按指定时间前往的时候,正面那森严的铁门已经大敞着了。走进大门,只见前院绿草如茵,沿着用黑白小石子组成镶嵌花样的铺石路到正门要走相当一段距离。

绿叶滴翠,山石清润,幽静沉寂。不知从何处飘来微微的薰香。这并非公馆主人所为,而是空气中本身所含有的一种与自然界和谐的芬芳。

大自然给予万物平等的惠泽在这里似乎仅向富翁点头微笑,就连空气中的芳香、太阳的光芒都和弦间生活的环境不同。所有这一切都是以金钱的力量所买下的。

来到这儿,人们会切实感到:都市里的自然景色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富翁的伙伴。

当弦间站在墨仓公馆的门前仰望着那充满威严的建筑时,两腿不由得颤抖起来。然而,今天能立足于此地,并非由他人背来,而是依靠自己的双腿脚踏实地地走过来的。

公馆内死一般寂静,好像连只看家狗也没有,但却使人感到从什么地方投来了观察的视线。如果没有许可,当然连大门也不可能进入。

弦间终于走到了门厅前。厚重的西式门扉上垂挂着狮子口叼衔着的圆环。

正在弦间把手伸向这门环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种声音:“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弦间惊愕地回头一看,一个70岁上下的白发老妪正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

弦间想:“她就是名叫阿贞的老女仆吧。”

刚才感到的视线也许是阿贞的吧!说不定从弦间进来的时候她就一直隐蔽在大门附近密切监视着。弦间此时感到这个老妇也许成为阻挡今后前进道路的最大障碍。

阿贞把弦间带到了客厅,让他在此等待片刻。客厅的角落有一个装饰用的壁炉台,上面陈列着似有来历的古盘陶器;墙上挂的绘画也都是原作;竖着巨大犄角的北美驯鹿标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弦间。室内的每一件装饰都仿佛是巨额纸币堆积而成的珍品。然而,这一切都似乎拒绝弦间的到来。以阿贞为首,这所公馆中的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不欢迎他,就连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冷飕飕的,与弦间的肺腑格格不入。

说是等候多时了,可墨仓高道却迟迟不露面。

“等着瞧!马上叫你为采取这种方式迎接我而后悔。”

冷遇的气氛激起了弦间的天生逆反心理。此时,阿贞再次走进客厅通报:“老爷驾到,请站起来!”

弦间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心中暗忖:“对方毕竟是名闻遐迩的墨仓高道,因为是我要娶他的女儿,且是初次相会,所以起身迎接也是理所当然的礼节。”

走廊上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身穿和服便装的高道和一脸冷淡表情的清枝走进了客厅。

高道悠闲地坐在了弦间对面的沙发上,紧接着清枝轻轻地坐在了高道身旁。

“我是墨仓。”

高道嘟囔似地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正面盯着弦间,目光咄咄逼人。弦间浑身感到一种来自说不上来的威严的压力。据说高道今年65岁,但看起来却年轻得多,他那紧绷绷的细长身材像是青年时代锻炼的结果,脸上的肤色好像充分得到了阳光的照射,这也许是因为经常打高尔夫球的缘故。

“我叫弦间康夫,今天是为令爱之事……”

“有关你的事我首先要说清楚,我并非是想你才抽出宝贵的休息时间,我是作为那美的父亲不得已才见你的!”

“实在抱歉。”

“事到如今,为那美的事再说三道四也无济于事,可那美是在非常优越的生活环境里长大的,在她身上我们花了很多钱。说句失礼的话,请问靠你的薪水能养得起那美吗?”

“那美自从与我相识以后生活方式有所改变,她决心和我携手共同创造新的生活。现在虽然清贫,但我想如果打好了基础,很快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弦间忍耐着来自高道的威严压力答道。

“如果打好了基础?结婚难道不是打好基础之后才该办的事吗?不过对你说这个也无意义,现在真正忍受着从未体验过的痛苦的是那美。不,不是忍受,而是还不明白。

“当她明白这个道理后,将会遭到严重的精神打击。我不想使她蒙受那种创伤。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想置她于不幸之中。那美被你这种男人骗去是她的不幸,但是,既然那美如今不肯离开你,我想至少用我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为她抑制住这种不幸。我不了解你的才华和能力,但从你以往的经历来判断,我不认为你具有超群的才华和能力。或许今后能发挥出你的才能,可是我决不能把那美当成赌注而押在那种未知的因素上!”

“我想请您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待我这个人。”

“你对将来还有什么明确的蓝图吗?”

“好在我对自己的外语还有一定的自信,我打算首先取得翻译资格,将来争取当一名联合国组织的译员。”

弦间信口开河。靠他在美国时从女人床上学来的一点交际会话即使参加国家的翻译考试也绝不能通过,何况联合国的译员除了外语的素养以外还要求在政治、经济、历史等各个方面都具有渊博的知识,这对弦间来说只不过是幻想而已。

不过,从高道的话音里弦间敏感地听出高道是想把他安排在财团中的某个部门。刚才高道曾说:“我想用我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住这种不幸”,若高道真想这么做,把弦间安排在财团某个部门真是易如反掌。若把弦间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至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正面冲突。

和我弦间共同生活是那美的不幸,这种说法太过份了,但现在只好听之任之。对高道来说,他不但要养我一辈子,而且给予我的待遇也不会差,因为我是那美的配偶。等我发挥出你高道尚不了解的才华和能力以后,老子要占领墨仓高道的整个地盘。

由于弦间已经看透自己将在墨仓伞下暂且安身,所以便想只要糊弄过今天就行了。

“译员?你今后要取得那个资格吗?”

高道脸上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的,我一定要取得!”

“那么,你就尽力而为吧!不过,你现在打工的那所英语会话学校可以随时辞掉吧?”

“因为我是特邀讲师,所以没有什么制约。”

“你立即辞掉。作为那美的伴侣,我必须把你安排在一个与之相称的位置上。”

这天的拜见到此结束。对弦间来说,这是一次富有成果的会见,可是,高道见了弦间之后,好像更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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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认为弦间怎么样?”

当天晚上,寝室里只有高道夫妇俩的时候,清枝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因为高道关于弦间的事什么都不说,所以清枝终于忍耐不住了。从会见时的气氛来看,可以说弦间没给高道留下什么好印象。

“哦。”高道皱着眉头应了一声。

“那美对他那样痴情,也许他某个方面有出息吧。”

清枝的口气显然是在自圆其说。

“我正在考虑如何使用他。”

高道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都怪我没把那美管教好,给您添了这么大麻烦。”

清枝耸了耸肩说。从法律上讲,清枝已是高道的妻子,但由于多年陈积下来的旧习,清枝至今仍摆脱不掉仆人侍奉主人的意识。

“不,也许并非麻烦!”

高道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这话怎么讲?”

清枝诧异地看着高道。

“那小子也许真能派上用场。”

“他如果能受您的赏识,我也高兴,毕竟那美交给他了。”

“我并不是说要用他,只是在第一印象中有吸引我的地方。”

“我一直认为您见了他之后越来越失望,可是……”

“没错,是很失望。那家伙太卑鄙了,卑鄙的心灵都暴露到了脸上。我一想到那美竟被这种人骗去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可我转而又想,也许这卑鄙有它的用场。”

“有卑鄙的用场?”

“你长期担任我的秘书,应该知道一些情况,我墨仓财团的人员不一定全都真心服从于我。”

“是啊,工会里混入了相当多的过激派。”

“我不是指那些基层里的人,就是在董事、干部中也一定有不少对我心怀不满的家伙。”

“可那些人早已被清除了呀!”

以构成墨仓财团核心企业的商行、银行、纤维、化学、机械、电机为主,加上新开展的娱乐、住宅、海洋开发、城市开发以及高级消费资料等,该财团共有主要公司19家,由这19家公司的正副经理组成一个财团的最高经营者阶层——“三金会”,该会全由墨仓嫡系的人们把持控制着。

置身于巨大金字塔塔尖上的他们都是墨仓王国辽阔领土上的要城之主,他们是从直系公司、所属企业的董事以及数千名部长和科长中爬上了这一宝座的,他们都是被认为是最忠诚的部下。

这些人通过考试进入公司以后,便冲破了学术派别、裙带关系、地方派系、人际关系以及金钱关系等极其错综复杂的网眼,再越过种种障碍,终于攀登到金字塔之巅。尽管如此,仍有人因出现赤字或者因受到处理劳资纠纷不当的谴责而被撵下城主的宝座。

作为经营者的素质一旦遭到怀疑,有人就会因鸡毛蒜皮的言行触怒墨仓户主而被解雇。

总之,三金会的成员是墨仓的智囊,当然只能由绝对忠诚于主子的人把持控制着。

因此,公司的职员根据谐音把“三金会”偷偷叫做。

“表面上看起来都很忠诚,可谁知道他们的忠心到何种程度。他们中间既有父辈一代的‘老臣’,也有企图扶植胞弟高义的一派。”

墨仓财团的首领自第一代高平于明治初期和仅有的四名职工一起创办了薪炭商墨仓商店以来,历代都是世袭的。战后依据“集中排除法”,一度解体,但趁着朝鲜动乱巧妙地抓住了腾飞的良机,从而东山再起。据说这是第三代户主高治拼搏的战果,因他非常注重人缘,始终呼吁即使解体也一定要再次合聚。

“财团和父亲时代已大不一样,相互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不紧密了,从第四代起,人为地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派系,制造出种种事端。在经济高度发展的今天,仍封闭在旧式的财阀性组织中将会越来越困难,以一个个企业为单位开始分裂独立的倾向正在逐日增强。”

“您真不简单,看出这么严重的问题。不过这与利用弦间的卑劣有什么关系呢?”

“这事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我打算让他做我的暗探。”

“暗探?”

清枝好像不解其意。

“就是为我进行秘密调查,简单地说就是间谍!”

“这工作不是有山岸先生在做吗?”

“山岸不是我个人的,而是整个墨仓财团的情报收集人,这基本上是人所共知的。另外,山岸的中心任务是搜集有关企业方面的情报,没让他调查内部的人事问题。当然,也有不便委托他做这种调查的因素,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背叛你。我老早就想找个绝对信得过的秘密调查员。”

“您的意思是想让弦间干这种调查工作吗?”

“对。”

“可弦间能够干那种事吗?他好像也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当然能胜任。在和他初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到他是一位善于发现别人弱点的人。他一旦发现了他人的弱点,就死死抓住不放。正因为他是这种德性,所以才把那美搞到手了。他的双眼富有观察力,他还有搜寻猎物的敏锐嗅觉。我并不是要让他去搜集高深的企业情报,而是要他帮我找出异己分子和私生活腐败的人。”

“弦间会接受这种工作吗?”

“他肯定会接受。我表面上让他当和墨仓财团没有任何关系的秘密调查机关的老板,同时给他充足的资金和几个部下。对他来说,这是最合适的工作了!”

“可那美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这是财团的秘密警察,只从我这儿接受命令,就连财团里的董事、干部都捏在他的手心里。他将成为保护我和巩固财团内部团结的后备力量。他本人也会渐渐拥有潜在的势力,因此,干这种工作的人必须是近亲。”

“您把弦间看作是近亲吗?”

“他不是那美的配偶吗?当然是名正言顺的近亲。他显然不是喜爱那美这个人,而是看中了我的地位才接近那美的。”

“他如果讨厌那美的话……”

“你听我说。正因为他接近那美的动机中不存有爱情,所以才值得信任。爱情迟早要淡薄,而利欲则是无止境的。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是不会抛弃那美的,就是说,他不会背叛我。我一直在物色这样的人。不过,把那美作为诱饵倒令人惋惜。”

清枝在静听高道侃侃而谈时,心里直打冷战。高道竟把弦间这个人看得如此透彻,不简单!的确,利益比爱情更持久,这个论断清枝已经证实过了。

清枝在担任高道的秘书期间就与高道有染,后来“升格”为妾。此前并非没有人向清枝求过婚。岂止有,来自达官显贵的人家的提亲一个接一个地涌向具有充分女性魅力的她,而且登门求爱的男人也不少。清枝对这一切全都不屑一顾,甘心情愿地当高道的妾,这恐怕也是因为高道的财力在起作用吧!

高道的正妻登志子自那时起身体每况愈下,清枝心里这么盘算着:登志子的身体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便可以当填房,即使不能当填房,只要给高道生个孩子就可以享有高道的巨富了。

清枝果然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今天。如果当时仅以爱情来追随高道的话,恐怕身心早已憔悴不堪了。当然,并非一开始就打上这如意算盘,最初清枝是爱高道的,曾想把自己的一生献给高道。清枝在感受到身为墨仓王国皇帝的孤独以及为了维持王国而产生的各种苦恼时,便下决心要成为安慰高道的精神支柱,从而扮演了救国的女英雄。可以说,她是由同情转化为爱情的。

高道对清枝的献身精神给予了物质上的补偿。一个刚过20岁的姑娘恐怕是人间所能得到的最高级奢侈品,高道因此填补了生活上的空缺。他清楚地认识到,爱,根据情况有时是很昂贵的。

在清枝本人也未意识到的情况下,爱和欲望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结果还是欲望占了上风。

对此种心理变化,高道似乎十分明白,所以他就像购买珠宝、高级家具那样把清枝买了下来。难道高道也知道清枝和弦间的关系,在谅解的基础上才让弦间担任暗探工作的吗?

诚然,只要弦间的野心不驱除掉,他就不会背叛高道。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干这工作是再合适不过了。倘若是高道晓得清枝和弦间的关系要对弦间委以重任的话,或许高道也不会被出卖,这是因为高道看透了清枝心里也存有的算盘。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当小老婆的时代姑且不论,如今的清枝不管怎么说都是高道的正室,作为墨仓王国的王后丝毫也不能做出那种越轨行为。高道之所以将心中的打算吐露给清枝,也是因为信任清枝。

“我见了弦间之后改变了想法,那美也许找到了最理想的伴侣。”

高道轻轻打了个哈欠,这是要睡觉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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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弦间再次被高道叫去。由于以前清枝主动联系,这次却没送来什么讯息,所以他心中没数。高道像窥测时机似的,在弦间的不安和焦灼达到顶点的时候直接传他过来。这次叫弦间去的地方非常奇妙,是家情人旅馆。该旅馆位于四谷三丁目的角落,正面是打着“一见都来”招牌的茶馆,进去后直通旅馆的入口。这是考虑出入情人旅馆的顾客心理而做的伪装,也是为了第一次来这里的女性不感到难堪。

高道独自一人到此,已等候多时了。他身着普通黑礼服,连一个随从也没带,根本看不出他就是日本屈指可数的大财阀,而像一个就要退休的公司职员。

对高道只身一人来到这种场所,弦间先是惊恐,同时还夹杂着其他疑虑。

“怎么,你吃惊了?”

高道像是看透了弦间的内心说。

“是,有点。”

弦间答后,便猜想也许有女人在房间里等着高道呢。弦间通过高冈久野的介绍曾经在新宿的“相逢茶屋”“工作”过,那也是将门面装修得像个非营业似的伪装旅馆。

“我没带女人来,到这儿来只是为了同你会面。”高道微笑着继续说,“这里是墨仓隐秘资产的一部分。墨仓是不能经营情人旅馆的,所以才打出了一个假旗号,这样的黑资产遍布东京各区,知道有这个旅馆的人即使在墨仓内部也极其有限。”

高道死盯着弦间的脸,似乎在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到这种场所来吗?弦间内心直冒冷汗。他担心和清枝幽会的地方说不定也是墨仓的隐秘财产,高道对他们的事已了如指掌。

也许高道是为了暗示那些事才把弦间叫到这里来的。

“我一周来一直都研究你,对你的工作问题考虑了许多,找到了一个适合你干的工作。”

果然是为了此事。高道一定为我找了个体面的工作。原以为他会命令秘书像给狗喂食那样给我在财团的角落里倒出个立足之地,没想到高道亲自为我考虑待遇问题,这毕竟是出于他对那美的爱心才带来的结果。看来我瞄上的目标没错。

“想让你开个新的企划代理公司。”

“代理公司?”

“墨仓财团系统中有直系企业23个,有业务关系的企业则超过200家。这些企业和公司都在制作内部刊物、公司的史志、宣传手册以及广告等,但目前都是委托外面的代理商干。我想让你作为墨仓系统的代理商来承担这项业务,就是说,该公司是墨仓御用的出谋划策及代办企划的智囊团。”

“这是个很有趣味的工作,可我丝毫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

弦间的表情显现出了微微的不安,面对智囊团这一耳生的词汇,他竟踌躇不前了。

“这可不像你了,何必胆怯呢?”高道嘴角流露出一种嘲笑,继续说道,“你不必担心,这是表面的招牌,此外还有项工作想让你干。”

“什么工作?”

“这可要绝对保密!我把你看成是那美的丈夫才把真实情况全说出来。”

高道煞有介事地边说边打手势让弦间再靠近点儿。

“这么说来,您是要我当整个墨仓财团的秘密警察署长喽?”

弦间在听高道的话时,就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了。他不断地感到,这工作非同小可。

“完全如此。首先要查出我的异己分子和对墨仓有反叛意识的人,其次是隐藏在组织背后做坏事的家伙。财团中有许多人把我交给他们的公司当作他的私人财产,大肥私囊,还有不少人用公司的钱搞女人或操纵本公司的股票价格来倒卖股票,侵吞公司财产。另外,部、科长级干部中有许多人虚报交际费饱肥私囊,或为了金钱而出卖公司秘密,或领取回扣。墨仓偌大的家业中寄生着各种各样的叛逆分子和恩将仇报的人,我想让你消灭这些家伙,怎么样?这对你来说是项非常合适的工作……”

“请您务必交给我干吧!”

弦间的紧张变成了兴奋。若是当了全墨仓财团的秘密警察头子,就会将墨仓首脑中的弱点把持在手,这等同于幕后统治墨仓财团,而且自己上面仅有高道一人。

“好啊,我料你也不会拒绝的。资金应有尽有,要不惜财力地搞到所需情报。另外,我再挑选几个人当你的部下。不过,你必须按我的命令行动,这一点务必搞清楚。你和你的部下若在行动中触犯法律而受到追查时,我也许不能庇护你们,表面上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作为我的直属,你要像过去的侠客那样暗中为我工作。我决定让你先从核心企业的首脑组成的”三金会“的成员查起,如需要有关调查对象的基本资料,我可以提供。我想让你自己证明一下自己的才干和能力。”

“明白了。深致谢忱,您把如此重任交给会面不久的我。我发誓,决不辜负您老的期望,请您老放心。只要您老一声令下,就连他们在女人床上的习惯动作我都能调查清楚。”

话刚说出口,弦间便为自己过于激动而说出过分的话感到后悔。但高道通过这句话却领悟到自己的眼力没出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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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企划”设置在麴町四丁目的写字楼的一个房间里。虽说是家公司,但人数仅有三人,即经理弦间康夫和部下水野博志、本田三千子。

水野是个矮小男子,稍胖,三十岁左右,乍看显得反应迟钝;本间二十三四岁,相貌平平,是个没有亮丽点的女子,但有一种挑逗男性的妖艳味儿,大概属讨男人喜欢的类型吧!

这二位均是墨仓高道派给弦间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与高道有什么关系,是出于什么理由派给弦间的,但既然被选为全墨仓财团的秘密警察,就必然有与此相应的缘由。

他们肯定具有双重任务,一是担任弦间的部下,二是监视弦间不能胡来。

事务所安装了电话,还配以办公桌、衣帽柜以及文件箱等等,基本上具备了办公室的条件。当前的主要工作是通览墨仓财团的史志及整个财团的剪辑资料。

自明治初期薪炭墨仓商店创立以来,它伴随着近代日本的发展积蓄了大量资金。在战前和战争期间,墨仓贴近得势的军方,以生产军需产业为核心,使公司得以发展壮大。

但战后一度被“集中排除法”搞得支离破碎而濒于解体,这在当时,墨仓都觉得没有什么指望了。可在这危急关头,朝鲜战争爆发了,墨仓得以迅速复兴,它犹如一条百杀不死的绦虫,再次聚拢起来。

仅就它的发展经历来看,就可窥出其与日本资本主义的成长、发展相同步的无法估量的巨大积累。对此,还要加上战后重新合并后给予投资的各家企业的历史。

公司历史上职员多次闹事的经过以及帮派体系也必须记在脑子里,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工作。不过,也只有通过这项工作,弦间才能了解墨仓得以有今天的土壤和背景,以及他在日本经济界的地位和影响力、人际关系和实力分布等大致情况。

就在皇家企划公司开业后的一个月,墨仓高道不期而至了。

“这地方不是挺好吗?”

高道环视了一下全新办公用品的办公室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座写字大楼耸立在市中心最昂贵的一等地区,仅有三名职员的办公室设在其中档次最高、房租最贵的高层,所占面积似乎宽敞有余。窗户设计得很大,隔着蓝色的隔热玻璃可以尽情地观赏市中心的风景。

“全托您的福。”

弦间惶恐地迎接了高道。高道如今是妻子的父亲而不是自己的父亲,他是掌握自己命运的帝王。

“你在这里‘学习’得怎么样了?”

所谓学习,无非是指墨仓公司的史志和整个墨仓财团剪辑材料的研究。

“有了大致了解。”

“是嘛。那么,你大致理解了我所处的艰难处境喽!”

“我进一步感到会长的辛劳。”

“我倒想听听你的认识。你可以先从三金会的某位成员开始谈起。”

“在这里谈可以吗?”

弦间瞟了一眼两位职员。虽说是他的部下,但现在仍有不明之处。

“那二位没关系。”

高道若无其事地说,这正说明他和那二位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我就汇报了。窃以为,会长最有力的对抗势力是墨仓不动产的墨仓高义经理。不过,高义经理毕竟是会长的令弟,是支撑墨仓财团的首脑之一。如果对高义先生有所伤害,墨仓财团就要出现裂痕,给其他资本以可乘之机。窃以为,对外仍原样保持高义的形象,对内则封杀他的发言权,这是上策。”

“确实如此。然而,在内部封杀他的发言权是什么意思?”

高道的眼光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决定全墨仓财团最高意志的机关是三金会吧!三金会现有43名成员,大致分来,由三股势力构成:最大的势力是以会长为代表的银行、商事、纤维、娱乐以及高级消费资料方面的二十一名;与此相对抗的是以高义先生为首的化学、机械、住宅、都市开发方面的十三名;第三股势力是会长的长子高明商事经理领导的海洋开发以及部分高级消费资料方面的九名。”

“倘若把会长和高明先生的势力加在一起,就能够占三金会的绝对多数,但如果高明先生与高义先生联手,会长在三金会中掌握的人数将不超过一半。我觉得在会长一派中也潜藏着感情上倾向于高义先生或高明先生的人,尤其是副经理一级的会长派成员,有点靠不住,他们也许正盯着下届经理的交椅,但为了不损害自己在经理心目中的形象,又不得不采取伪装的手法来加以掩饰。高明先生虽说是会长的令郎,但与会长的关系未必就好。这可以从一件事看出:最近会长把关系到财团命运的原子能产业交给了次子高守先生,对此高明先生十分不满。原子能必将成为全墨仓财团的宠儿,我想高明先生一定曾暗暗地期望自己能承担这项工作。”

“就势力分布情况就谈到这儿吧,我想听听你的工作程序。”

高道插言道。但是,这并非高道对弦间的话感到厌烦,而是从内心感到惊叹,甚至产生一种畏惧感。

高道提供的资料没有涉及具体的帮派和势力分布,完全是弦间依据现有资料分析推测出来的。

尤其是对三金会势力分布的准确判断使高道在心里连连咋舌,副社长一级干部的忠诚靠不住这一现象,也正如弦间所分析的一样。

最一针见血的是,弦间竟道出了高道与高明不和谐的关系,是因对原子能产业的投资为开端的。

高道万万没有想到,经他点拨才当上“暗探”的弦间竟然具有如此才能。

“之所以高义先生在财团内部拥有仅次于会长的实力,是因为他有优秀的心腹。其中,高义先生的两大寨主是墨仓财团的金森雄治郎专务董事和原泽成幸常务董事两人。尤其是金森先生,他是上一代的嫡系主管,我估计此人跟随高义先生会给会长造成不少麻烦。可以说,这两位是高义先生的左膀右臂,如果能把这左膀右臂砍掉……”

“那他就瘫痪了。”

“对。”

“不过,金森和原泽都是很难对付的,你打算如何砍掉这左膀右臂呢?”

高道现在完全被弦间的陈述吸引住了。正如弦间所说,若仅是高义一人,确实不足为虑,因为高道在墨仓财团中享有“中兴之祖”的美誉,被认为是位开拓型的经营者。

如此巨大的家业竟经历了四代沧桑,一般人往往会在这无比的安逸中坐享其成了。

但是,高道当上统帅后就坚决实行了大胆的人事改革,除掉了在连续三代的组织背后养肥了的赘肉和僵化了的组织成份,取销了重叠机构,对众多闲余管理干部重新考核,毫不留情地撤掉了没有真才实学的人。

另外,高道还抑制住内部的强烈反对,在海洋开发和城市开发事业中投入了大量资金,并对财团起步较晚的原子能开发进行了投资。高道这种积极果敢的经营方针,给容易发生动脉硬化的老字号巨大家业不断注入了新的活力,使企业的发展跟上了高速发展的浪潮。与此同时,内部也造成了一些老职员的危机感和逆反心理。

陈旧的既成职位是舒适的,对稳定的人来说,革命是威胁自己生活的举动,那只是一种危险的赌注。

保守型的高义成了老职工群体的代表。然而,他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胞弟,内心是支持、辅佐哥哥高道的。总之,只要是有利于墨仓“家业”兴盛的事,他就积极地去做。

但金森和原泽不是自家人,他俩尽管是上一代的忠臣,但终究是外姓人。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切身利益要高于墨仓财团的前途。对高道的种种举措,他们感到忧心忡忡,看不顺眼。他们认为,温顺谨慎的高义值得依靠,所以,他们就拥护高义,逢事便批评或反对高道的做法。

即使是高道,他也不能无视这两位受前辈青睐、并拥有一定势力的墨仓寨主的意见。

弦间把这两位比作“高义的左膀右臂”,但高道却认为他俩是“眼中钉”。

“我准备研究研究他们,无论是谁都会有弱点的。”

弦间说完傻笑了一下。

“不要操之过急。我到这儿来是头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所需要的资金我会给你打到银行账户上的。”

高道一面勉强地保持着墨仓统帅的尊严,一面说道。他对弦间先声夺人的分析和推断感叹不已。

“噢,那美还好吗?”

高道在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似地问道。

“她挺好的。”

“我把那美交给你了,她如果有什么好歹,你也绝无好下场。”

“我明白。”

“明白就好。”

高道点了点头,转身而去。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弦间一边送出高道,一边体味着自己又朝目标迈近了一步的感觉。弦间虽然对高道说了那些话,但他并不认为金森和原泽是大敌,高义目前也并非敌手,而最大的劲敌则是高道的嗣子高明,其次是高守。

高义曾坚决反对高道和后町清枝结婚,但既已结婚,他就不能干涉清枝和那美的继承权。不过,高明和高守依然比她们的顺序靠前。其实,顺序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具有作为前妻儿子的实际业绩而已。

这二位对那美的态度如何也将影响到弦间的将来。弦间心想,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击败这两人。然而,他们是高道的儿子,马上对他们下手太草率。

当务之急是搞掉替罪羊金森和原泽二人,通过削弱高义的势力来博取高道的青睐。

弦间命令水野博志和本田三千子搜集有关金森和原泽的所有材料。当然,弦间还打算利用独自的渠道调查他们。关于调查方法弦间没对水野和本田作任何说明,他拟通过这次行动查看他们的本事。

也许通过这种观察还能搞清高道把他们派给弦间的理由。现在他们俩只不过是一般的部下,并不知道其可信程度,而且还不晓得他们的经历。高道说他们是墨仓财团的职工,那么,既然能从直系企业的数万人中脱颖而出,当然就有相当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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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二章 地平线上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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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阿贞的电话。”

金森雄治郎正准备去寝室休息时,女佣递过来了电话。金森看了一眼钟,疑惑地说:“阿贞现在能有什么事?”

阿贞在战争结束时偶然和金森同乘一条运送复员军人的轮船,有这一段缘分,金森将阿贞和丈夫矶崎一并安排到墨仓家做工。为了表示感谢,阿贞经常给金森提供一些有利的情报。金森接过电话,只听阿贞慌慌张张地说:“好长时间没给您打电话了,今天这么晚突然给您打电话,实在打扰了。”

“什么时候打电话都无所谓,有什么事吗?”

阿贞这么迟打电话来是罕见的。

“有一件事我始终挂念着,所以也顾不上深夜打扰了。”

“什么事让你挂念?”

“老爷新娶的太太有个叫那美的小姐。”

“听说是位很标致的姑娘。”

“那位小姐怀孕了……”

“怀孕!结婚了吗?”

“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若是刚刚由小老婆升格为正室的墨仓高道夫人的女儿有了私生子,那就有伤大雅了。

然而,即使把此事特意报告给金森也于事无补。

阿贞简要地叙说了那美和弦间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可你有什么挂念的事呢?”

“当初老爷知道这事以后非常恼火,可见过弦间之后态度大变,还在麴町一带出资给他办了一家公司。”

“开了一家公司?是为那个男的开的吗?”

“是的。”

“就是说,老爷认可这门亲事了?”

“我觉得是这样。我之所以放心不下并不是因为老爷承认了小姐和那野小子的婚事,而是担心为那人办了一家公司。”

“如果是墨仓的女婿,老爷当然要这样的做喽!”

“若是那样,也没有必要为他开办一个新公司。下属公司的空位置多的是,安排他进去不就得了,何必再新开一家新公司呢!而这家公司是干什么的,谁也弄不清。”

“你知道那家公司吗?”

“地点是在麴町繁华区的高级写字楼里,招牌是‘皇家企划’,加上弦间才三个人,说是制作公司内部刊物和宣传手册,但丝毫没有进行过那一类的工作。”

“那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因为总不放心,所以我还是向您汇报一下为好。”

“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要加以注意。会长的女婿开办了一家我们不知道的公司,我们是不会等闲视之的。”

放下电话以后,金森仍抱肘沉思,不一会儿,他又重新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对接电话的人说:“原泽君吗?有桩令人放心不下的事,所以我才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原泽成幸。

“你知道会长后妻的女儿妊娠的事吗?”

“不知道,只听说‘松涛’有一位会长认可的女儿,但妊娠的事是头一次听说。她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哪里,她还没结婚。”

“什么?没结婚就让会长的女儿妊娠,是哪路豪杰?”

“现在也许已经让他入籍了,就是说,会长认可了他俩的婚事。”

“那个男的是谁?”

“是个名叫弦间康夫的来历不明的人,只听说在洛杉矶留学两年,尚不知他的履历和家庭情况。”

“那怎么能认可这门婚事呢?”

“是啊!所以我才放心不下,不但如此,而且会长还为弦间开办了一家新的公司。”

“公司?什么公司?”

“听说是代办广告的公司,但实际上并没进行过那种业务。”

“总而言之是会长的女婿,所以这一安排也许是为了将来让他在财团某个重要位置上就职。”

“若是如此,那也该同我们打声招呼呀!既然是会长的女婿,那就是一家人了,但怎么一个招呼也不打就给他开办了一家莫名其妙的公司呢?”

“您不要疑神疑鬼,说是女婿,还不就是姨太太女儿的男人。”

“现在可不是姨太太了,是堂堂正正的墨仓会长夫人。既然是夫人女儿的丈夫,让他分管财团的一个部门也无可厚非。”

“此话是理。会长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你也觉得有蹊跷了吧?允许女儿同那种不知底细的人结婚,这本身就不可思议。”

“也许是因为女儿妊娠了,才不得不那样做的……”

“那种小事太好处理了,我总觉得会长另有意图,我想调查一下那人的真面目。”

“让山岸去干吧!”

“不,那可不妥。山岸是墨仓财团的忠仆,我想亲自出马。我觉得,你也要对这位来历不明的人多加注意。”

“那野小子敢加害我们吗?”

“我一直有这种预感。”

“你的预感也许是对的,我也一定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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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原泽通完电话后,金森一时双眉紧蹙。从年轻时他对自己的身体就抱以自信,可这一两年却很容易感到疲劳。以前觉得眼睛是个怎么使用也不会损坏的器官,可现在一天读一小时的书也感到眼睛难受而往往免掉。

这样下去,现在的职位也许干不了多久了。金森自言自语:必须迎头赶上去啊。夜间的空气中传来了微弱的水声,这是建造在院子里的人工流水的声音。

“你会感冒的呀!”

妻子担心地走过来提醒金森。

金森是出生在加利福尼亚的第二代日本后裔。在日美关系出现险恶气氛时的1941年初,他随同父母一起回国了。由于他的语言能力强,受到墨仓公司的赏识,因此进了墨仓商事的前身——墨仓产业。

战争期间他多次被派往东南亚各国的分店,战争结束后,他返回了日本。在整个财团处于茫然状态时,他进了总务处,并在那里干了好长时间。

他在公司内受到重用是因为他有超群的语言能力,那是在接受美军安装半圆柱体兵营里的冷暖设备时,他的这份天资得到了充分体现。以此为开端,他得到了美军的赏识,在后来的修理美军车辆,确保兵员的国内运送及干部住宿设施、供应各种器材、处理垃圾等种种业务洽谈中屡屡成功,给公司带来了莫大的利益。

上一代主人高治并没把金森单单看作是位语言天才,而把他任命为直属董事长的总部规划室室长。

1948年2月,当驻日盟军总部作为占领政策的一环下达了解散财阀的指令时,已经巩固了在公司中地位的金森充分利用他与美军的关系和卓越的语言才能,成功地把那个指令的范围控制在了最小的程度。

原本的解体指令规定在同一公司中老职工不得超过一千人,支店长级以上的干部不得超过两名,但由于金森的积极努力,对墨仓财团的指令实际上放宽了许多。

还是靠金森的努力,使得墨仓财团先于其他财团实现再次合并。通过这件事,上一代主人高治对金森更加信任了,金森在墨仓财团中占据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然而,到了第四代的高道时代,金森的地位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凡特别受前主宠爱的家臣给下一代主人的印象都不好。

高道和金森在性格上也不合。相对于注重人和的上代,高道主张只有竞争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人的能动性,并在这种处世哲学的基础上推行好战的经营方针。高道声称要将错乱的人事关系焕然一新,对原有的人事体制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对金森来说,这也好像是对自己下的逐客令。

应该说,他追随保持着前辈传统的温厚的高义也是必然之举。由于金森在上一代主人时就创下了不少业绩,所以高道也不能肆意把他撵走,但大家都明白高道讨厌金森。

最近,金森的企划屡屡没能在三金会上获得通过,这是因为高道每每不赞成的缘故。

这样下去的话,金森在墨仓财团的寿命岂止数年,也许一两年都难保。金森不打算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被撵出去,他一直想趁自己的有生之年推举高义,重现“自己的时代”。

金森为此一直在心中酝酿着一个计划,如果该计划成功,便可以一举挽回自己日趋衰退的地位;如果能够通过这个计划把高义和高明联合起来,就能够颠覆高道。何况高道和高明的父子关系未必和睦。

只要高明、高义中的一位能任下一代墨仓统帅,金森就能操纵他们。虽然金森是上一代过来的职员,但在年龄上却和高道相同,尚未到退休年龄。他怀有排除和自己不和的高道、将来成为垂帘听政对墨仓财团发号施令的勃勃野心。正当这种野心悄悄进入实施阶段的时候,出现了一系列令金森放心不下的动向。

高道的再婚、后妻的女儿的妊娠、高道对那来历不明的人的宽容,以及目的不明的代办公司的创立……这些情况若真像原泽成幸所说的是金森过于多心倒也罢了,但可怕的是当了高道的女婿的弦间这小子最近去了洛杉矶,而洛杉矶却恰恰是金森起死回生计划中的中心地。或许是偶然的巧合,但弦间在该地的两年留学中究竟干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可总放心不下。

“弦间吗?你可不要成为我讨厌的对手……”

金森对这牵动了四面八方情报网末梢的来历不明的对手感到不安,他仿佛看到了远方的地平线上涌出的乌黑云头。

正文 第十三章 征服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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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时间没有到皇家饭店了,弦间这次来饭店往邮柜上一看,发现已积压了好几封美国寄来的信件及一些贵客的留言。自从和那美“结婚”以后,这皇家饭店便成了他的日本联络处。美国主顾来的信件等当然不会投向和那美同居的住处,也不会投向麴町事务所。

“琳达·萨森!她已到日本了吗?”

弦间愕然地看着服务台给他的留言。琳达是洛杉矶大富翁的夫人,是他旅美时的最大的顾客。年龄虽过四十,但她不惜重金来保养身子,从而阻止了老化的速度,至今仍肌肤细嫩,风韵犹存。

看了留言,才知道她已在三天前就住进了同一饭店。留言上还说,她是随丈夫一起来日本的,但丈夫白天外出,故等着他的联系。

赶快挂了内线电话,马上就传来那熟悉的琳达的娇声。

“啊,康夫!好一个康夫呀,你到底到哪里去了!我觉得你是会给我联系的,所以才专程来到日本,可你竟一直不露面,害得我足不出户地等了你整整三天!”

琳达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控制她那激动的心情。

“天哪,我真不知道您的驾到。因为我到其他地方去短期旅游了,着实没有想到您能到日本。”

“丈夫突然决定要来,我就给你打电话,可你不在,是不是跟在美国一样,又忙于搞女人了。”

“哪里的话,我现在是一本正经地工作呀。”

“那就是说我们之间不是一本正经的?你现在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唉,现在不好见面,但我多么想见到你啊!”

琳达好像控制不住洋溢在体内的情欲,说道。

“你先生不在吧?”

“他要很晚才回来,不过还是到你的房间去吧,那会更安全的,嗯?”

弦间知道,在这里会见以前的客人是危险的,但现在又不能谢绝。再者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听听南希·弗尔、艾米尔等人的消息。特别是,还有一件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南希·弗尔那张“颠倒的气球邮票”失落的事。

“啊,到底是康夫厉害!”

琳达发出了饥不择食般的渴望心声。长期的饥馑终于得到了补给,好像各个部位的细胞都得到了充分的营养补充而苏醒过来。嫩生生的肌肤、紧绷绷的肉体、火焰般的金发。纵管这些是依靠金钱保养的躯体,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年愈四十的女人。

眼下正值那美妊娠后期,为了保护好母子俩而禁欲的弦间,如今有种久旱逢甘雨的感觉。

“夫人也不减当年哟,棒极啦!”

弦间由衷地称赞对方。

“你还是那么会说!”

完全满足的女人躯体气色微红,毫无遮挡地开放着裸体。成熟的女人不知羞耻,仍在贪婪地追求着余韵。

“我可不是奉承话!对了,这次你是因为什么到日本来的?”

弦间为了尽量延长官能的余韵,一边对琳达的身子施以指压按摩,一边询问道。

“我只是跟丈夫来的呀。”

“你丈夫是来干什么的?”

“不太清楚,可能是丈夫的公司和日本一家商社搞个合资项目。现在还未定合同,所以他也是悄悄溜来的。”

“与日本商社的项目?哪家商社?”

善于在枕头边吹风的弦间对此顿感兴趣。

“是个什么名字来着,挺难叫的。”

“三井、三菱、住友?”

“不,都不是。”

“是不是墨仓?”

“你说什么?”

“墨仓。”

“是,就是这个名字。”

“你丈夫和墨仓!”

“你知道那家公司?”

刚想说出“我在那家公司工作”,便马上将那句话遏止在喉咙里了。弦间现在是“匿名职员”,而且现在他还没听说墨仓和美国资本合资开发的事。作为墨仓的秘密警察署长,凡是有关墨仓的一切情报,当然都要集中到弦间手里。既然弦间不知道,那么墨仓高道也可能不知道。这是在墨仓财团组织内部发生的连最高首脑也不知道的新动向。

弦间好像渐渐地嗅觉到了什么。琳达的丈夫——阿布拉希姆·萨森是犹太血统的美国政客,据说他在美国中央政界也有一定的影响。在以洛杉矶为中心的美国西海岸阳光地带拥有十二家公司,即是闻名遐迩的萨森国际公司(SIC)。阿布拉希姆·萨森就是该集团的主人。

弦间不知道萨森经营什么,但他晓得萨森的名声在洛杉矶家喻户晓。旅美时,他曾几次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政府要人同萨森会晤的报道和照片。

“康夫怎么啦?突然沉思起来。”

琳达瞅着弦间的脸问道。

“没有什么。”

弦间若无其事地躲避她的询问。

“你真讨厌,一定是把我与日本情人相比了。”

琳达又将赤裸的身子凑了过来。

“日本我真没有情人。”

“撒谎!”

“难道你没感觉到我如饥似渴吗?这就是证据。”

“那是因为你年轻呀。”

“你不相信我吗?那么,这样好啦,若夫人同意,你在日本期间我每天都来会你。”

“真的?”

琳达脸上泛起了红晕。自不待言,弦间并不是被琳达的肉体魅力所吸引,而是想利用她在日本期间,尽量打听墨仓和萨森国际公司合作的有关情报。

他渐渐预感到这情报价值非同小可。和琳达分手后,弦间等到半夜,往墨仓高道的住处挂了电话。那是直通高道寝室的电话,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这个号码。

“有什么事?”

几乎是铃响的同时,传来了省略一切客套话的高道的应答声。声音毫不含混,可见尚未入睡。

“深更半夜,打扰您了,我是弦间,现在给您打电话没关系吧?”

“说吧!”

“我想询问一件拿不准的事,最近我们财团里有没有与美国萨森国际有限公司搞合作项目?”

“萨森?噢,是那个洛杉矶臭名昭著的政客,我不知道此事。”

“会长您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呢?实际上萨森目前就在日本。听说他来日目的就是和墨仓搞一个什么合作项目。”

“萨森来日本?我第一次听到。那么大的人物到来,我应该知道的……我们集团根本没有和萨森搞合作,可能你搞错了吧!”

“现在还在了解阶段,还不是准确的情报,可萨森来日是千真万确。他是用理查德·奥斯汀的假名住在皇家饭店的。三天前来日,预计住一周。”

“萨森使用假名就不会是单纯来观光的了,留心点。”

“我已注意到他了,所以先向会长作个报告。”

对方好像考虑片刻,说道:“要详细调查萨森来日目的,千万不要让萨森觉察到我们的调查。当然,也要注意我方人员。”

“明白了。”

“等等,”高道制止住了要放下电话的弦间,“刚才你说的情报是从谁那里打听到的?”

“是我的一位探子。”

“优秀的探子呀。好,别让探子出卖你了。”

弦间放下电话以后,便思忖着高道是否明白情报探子的真面目。

弦间终于弄清了萨森国际公司和墨仓的秘密项目确实是隐瞒着高道偷偷进行的。下一步就是要核实那墨仓公司是不是本公司的“墨仓”,如果是,就必须掌握项目内容。

弦间又来精神了。出于动物的本能,他感到一个绝好的机会正悄悄来临。

一个大猎物就要落网,多么幸运,给他拉开这道序幕的竟是他的美国客人。

弦间不禁打了个寒战,也许这就是武士风度。

从翌日起弦间便粘上了琳达。现在不必害怕反对派的耳目。从琳达那里套取情报是头等大事,再者,高道也承认自己有个“优秀的探子”。

“真没想到你能对我这么好,我都不想回美国了。”

琳达对弦间的忘我服务受宠若惊。

“说什么话!我陪你到美国去也可以嘛,我也离不开你哟。”

弦间含情脉脉地望着琳达。

“哟,真的?”

琳达的双眸熠熠生辉。若是自己身边有个既安全又美好的性伙伴那该多幸福啊!沉溺于工作的丈夫根本不关照妻子,即使偶尔亲热一次,那老化的身体也不能充分发挥男人的机能。

“真的。”

“可工作第一呀!”

“顺便提一下,与你先生合作的那家公司好像就是我工作的那家公司。”

“啊——”

“墨仓公司在日本只有一家,没准就是我们公司,我想问一下,与你家先生谈判的是哪位要人?”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墨仓公司太大了,约有两万名职工。若知道那位要人,我就打通他,请他派我到这个项目中去。这样一来,我就能去美国了。”

“能这样吗?”

“当然能。一定能办到。只要知道谈判对手是谁,我就开始活动,要趁着那项目还未在公司内公开的时候干,希望到这个项目去工作的人一定很多。夫人,求求你了。”

弦间百般相求,而这贵夫人平时过惯木偶般的生活,对弦间这撒娇似的口吻不堪一击。趁着琳达动心的当儿,他又继续追击似地说道:“想到萨森项目中去,就必须从夫人这里提前得知一些情况,这样我才能处于有利地位。在大公司中是很难让人承认自己的。对我来说这个项目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夫人,你就帮帮我吧!”

“如果这次真是康夫的好机会,我也挺高兴的。这样吧,我叫丈夫向墨仓方面美言一句,让你参加项目不就得了?”

“不行。那样的话,他会怀疑我和夫人的关系的,反而弄巧成拙。首先你打听一下那位要人的姓名及谈判项目概要,并不能流露出我有意打听。”

“这我知道,和康夫的关系若被丈夫怀疑就糟糕了,我一定圆滑地周旋。”

“拜托啦,夫人真是拉我高升的金梯。”

“同样,要是你参加了丈夫的项目来到洛杉矶,那你就是我专用的喽!”

“一言为定!”

“康夫,我知道了!”

第二天见到琳达时,就有了迅速反应。

“已经问了吗?”

“康夫的要求,岂能不问!一切都要优先呀。墨仓方面的要人是金森雄治郎,是墨仓公司的大头目。”

“是金森雄治郎在活动呀,那项目的内容呢?”

“说什么在墨西哥建造一家炼油厂。”

“炼油厂?”

“美国现在加强了环境规章制度,很难建造炼油厂,所以我们一直寻找建厂场地,最后决定同墨西哥合资共办。”

“墨仓是以什么形式参加那项目的?”

“我还没问到那些。我一次要问那么多,他就会怀疑我,以前我是从不过问丈夫工作的。”

琳达撒娇作态,一双媚眼直盯着弦间。她在催促弦间了。

金森雄治郎正欲与萨森合作在墨西哥建造石油提炼厂。墨仓财团在石油部门的力量特别薄弱,若这次能参加萨森国际公司同墨西哥合资的炼油厂,那将一举甩掉落后帽子而突飞猛进。另外,推动这个合作项目也能保持金森的地位。

如此重大的项目居然瞒着高道偷偷进行,这决不是金森为了哗众取宠一人而为,而是反高道派的一次战略反攻——是啊,为了同高守把持的核能部门相抗衡,他们把手伸到石油行业中去了。

弦间终于弄明白了。最近,高道考虑到财团的前途,派次子开发核能产业,这使长子高明派感到非常懊丧。他们虽然没公开反对,但对老墨仓不把时髦部门委以长子而托付于次子大为不满。踏上走红部门后,高守派的发言权就日益增大了。这样一来,就呈现出了高守夺走下任总帅王座的趋势。如果不在这个领域上挽回败局,以后就越发不可收拾。

另一方面,只要高道执掌帅印,金森就有随时辞退的可能。他只能在高道政权下惟命是从。现在他力图与高义、高明结盟掌握三金会的多半票数,这样就能扼制高道。作为战略部署,就是要联合萨森国际公司,扩大在财团内处于落后地位的石油部门,从而加强财团内的发言权。高明派也参加到这一反攻战略中去了。

若是和萨森国际公司或墨西哥合办项目,就不得不搞大规模的行动。可这么大的项目能瞒着高道进行吗?

弦间现在还半信半疑。

这时,他的部下水野前来报告:“这个星期,金森一直和一个不速之客接触。”

“你已觉察到了,那么,对方是个什么人物呢?”

弦间此时想看看水野的本事。

“皇家饭店住着一个叫做理查德·奥斯汀的美国旅游者,最近,金森每天与他会面,好像他们为了避人耳目,特地到赤坂、筑地的小餐馆里密谈。原泽成幸好像也时常参加密谈。”

弦间刚想说:“我也知道那事”时,却又改变了主意,他想看看水野到底有多大能耐。同时,他还暗自庆幸:这情报本人已捷足先登了。

“我秘密调查了理查德·奥斯汀,方知他就是美国萨森国际公司的总裁阿布拉希姆·萨森。像萨森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秘密来日本,与金森、原泽密谈呢?”

“其目的你明白吗?”

弦间故意刁难地问道。

“很遗憾,我还没调查到这一步。眼下,我已布置了餐厅的女招待,大概还会有什么情报送来的。”

弦间感到很满意,因为他比水野领先一步获得了情报。尽管水野也是走运的,可自己在太平洋彼岸就已播下了种子,现在已以这种形式开花结果了。水野大概还要费尽心机地去刺探弦间已知的情报吧!是啊,东奔西跑的,也够辛苦的。水野好像没有理会弦间的表情,仍一本正经地说道:“萨森来日本目的尚未弄明白,但我已抓住了一个意外事件。”

“意外事件?”

“是。实际上萨森是偕夫人一起来的,她是一个非常轻佻的女人,丈夫去和金森他们会谈不在旅馆里时,她就偷汉子。”

弦间就像冷不防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面部呆然,嘴唇颤抖,不知如何应答。可是,水野却泰然自若。

“那个男子和萨森夫妇住同一家饭店,好像是早就熟悉的相好,那个男的……”

“不要讲了。”

弦间挥了挥手,打断了水野的讲话。他刚才的那种优越感现已荡然无存了。

“是。”

水野点了点头。

“金森方面好像也已盯上了所长您,所以请所长务必充分注意。如果您要会女人,请告诉我一声,掩人耳目的地方有的是。”

“明白了。”

弦间腋下已经冷汗津津了。这位部下到底是高手,绝非等闲之辈。好像自已被高道赞誉为“有个优秀的探子”而放松了警惕。

弦间向水野说明了萨森的来日本目的之后,便命令他去调查清萨森的经历及萨森国际公司的详情。为此,水野飞向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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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足月后生了个男孩,眼睛酷似弦间,嘴巴倒像那美。高道也异常高兴,不管怎么说,对他而言,这毕竟是他第一个孙子。

今后高明或高守也可能生下男孩,可现在那美生下的男孩目前是高道的第一位孙子,倘若高明兄弟今后生不下男孩的话,这孩子倒有可能坐上墨仓财团的王座。弦间为婴儿取名高光就是这个用意。墨仓族的每代族长及男子均取了创业者名字的一个字——“高”。

就取名为高光一事,高道也未表示异议,反而好像挺乐意这么做似的。

随着高光的诞生,弦间的地位也好像更加稳固了。今后只要能踢走一位墨仓中枢的人,自己就有可能坐在其位上。由于琳达、萨森的来日本,这个机会意外迅速地到来了。

“那美,棒极了!给我生了个男孩。”

弦间不禁拍手称快。

“为了你,我每时每刻都在祈祷,生个男孩吧,说不定这孩子还是未来的墨仓之主呢!”

“你也这么想?”

“是这样想啊,好不容易生个男孩,绝对想把他培养成能坐上王座的人。”

弦间的野心已完全移植到了那美身上。以前,在隐身避世的母亲膝下备受屈辱的那美,由于母亲结婚,也取得了直系亲属的身份,这次又生下了男孩,作为对内心屈辱的反逆,她也很快地产生了野心。

继水野之后,本田三千子也带来了一份情报。

“会长府中有位叫矶崎贞的老侍女吧!”

“阿贞怎么啦?”

弦间想起了走路像猫一样蹑手蹑脚的老太婆的面容。在她那满脸皱纹的无表情的深层,隐藏着决不容忍清枝得势的敌对感情。

“好像那个女人与金森专务有什么联系。”

“什么?矶崎贞和金森?”

“尚未彻底查明,但我在金森家附近见到她一次。或许是偶然的,可她走起路来总像警惕有人跟踪似的,慌慌张张。”

“不会是会长有事,让她到金森家去的吧?”

“那样的话,她就没有必要防备盯梢了。”

“是啊,会长也不会秘密接触金森的。”

金森作为反高道派的急先锋,是个重点盯梢对象,会长是根本不可能将自己的贴身佣人作为秘密使者派出去跟这种对手联系事务的。

“另外,还有一个可疑点。”

三千子暗送秋波似地望着弦间。虽然她长着一副平淡无奇的扁平脸,但其媚态却使经过女人千锤百炼而不形于色的弦间暗暗吃惊。

“矶崎贞出门时是到超级商场购物的衣着打扮。若是利用购物之机顺便到金森专务董事家去的话,那就要走好多路,而且购物时顺便私访专务也不太礼貌。我觉得这很奇怪。”

“能是有什么急事,没来及换衣服吗?”

“我觉得或许是为了不让家人知道她外出。这样看来,她到金森家附近去,想必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明白了。你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今后还要盯住矶崎贞的动向。”

弦间以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三千子。这眼光以前征服了许多女人,即使是闯荡江湖的世故女人也被弦间的这种眼光拉下了水。本田三千子被弦间的灼热目光盯得脸红起来。

他意外地感到在这方面她也许尚无经验。

不管怎样,弦间不得不承认,高道派给他的两位部下绝非等闲之辈。

正文 第十四章 败露的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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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看那边有个怪物。”

从附近前来捕捉黑鱼的一个孩子指给另外几个孩子看。时下正值涸水期,池塘的水位下降,靠近岸边的很大一块地方露出了池底,在退下的池水和池底交界的地方,横卧着一个可怕的物体。

“什么东西?”

“走,过去看看!”

“危险,算了吧!”

“怎么,你害怕啦?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我们。”

“我去。”

“我也去!”

结果,被好奇心征服了的孩子们战战兢兢地下到了池塘底。池底布满了龟裂的纹沟,每走一步都要带起沙尘。走近水边,沙土湿润起来。

可怕的物体由帆布裹着,上面捆着绳子,帆布上粘着泥土和干枯了的水草。

“是什么东西?”

“好像有股怪味。”

孩子们既好奇又胆怯地面面相觑。有个孩子用棍头捅了一下布包,感觉到包里的东西软绵绵的,挺瘆人的。

“哎,过来从这边看看吧!好像是头发。”

最先提出要看这怪物的孩子王,用手指着从布缝里露出的藻类般的东西说。

“真的,是头发。”

“那就是头发,女人的头发。”

“这么说里面有……”

孩子们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了恐怖的神色。如今的孩子,从电视里学到了很多知识,所以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联想非常快。正在这时,风向变了。来自奇怪物体的强烈腐臭味迎面钻进了孩子们的鼻孔,孩子王率先逃跑了。好奇心遭到了恐怖的严重打击,孩子们向岸上跑去。

去捕鱼的孩子在龙栖塘——俗称青塘的岸边发现了好像裹着尸体的布包。神奈川县相模警察署通过孩子的父母得到了这一消息后,匆忙赶到了现场。

龙栖塘平时贮满了水,但这次由于长期干旱,相模市的水源濒于危机,所以就把这个池塘的水送到了市里。因此,池塘的水位大幅度下降,裸露的池底出现了一个大布包。

即使从远处看,也会感到那奇异的形状和周围的风景不大相称。

布包用麻绳一圈一圈地缠绕着,上面拴着一块重约20公斤的石头。一股恶臭味直钻搜查员的鼻子中。布包先被拖到了岸边树林里的空地上,然后在那里解开检查。

里面原来裹着一具开始变成尸蜡、估计年龄在20岁到30岁之间的女尸。整个尸体被强行扭曲,脸部几乎压到了两膝之间,颈部可以看到手掐过的痕迹。

相模警察署断定这是一起杀人案,于是向县警察总部作了汇报。

死尸身上除了穿件司空见惯的普通连衣裙以外,再没有任何可资判明其身份的物品了。不用说携带的物品,就连鞋袜、手表、项链、耳饰、戒指一类的东西都没配戴,甚至连裙子上的商标也都被撕掉了。一定是犯人为了掩盖死者的身份把所有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全部取走了。

案犯把死者绑在石头上沉入池塘中,而且又作了如此周密的工作,可见他是一个难对付的家伙。如果不发生异常干旱引起的水位下降这一出乎罪犯意料的情况,尸体肯定会在池底腐烂,永不被人发现。

这起案件好像不会在短期内侦破。虽然在现场附近仔细搜查了一遍,但没有发现罪犯遗留物品。尸体在检查后被搬了出来,以作解剖。

第二天下午,在相模医大附属医院对尸体进行了解剖。结果查明:死因是压迫颈部的窒息,肺和胃里含有少量的藻类,由此推断死者是在被害后不久的垂死期(尚存极少的生命机能时期)被沉入池塘中的。加上在水中的时间,估计已死亡10个月至15个月。

血型为B型,另外还判明被害者怀有6个月的身孕。从身上的一些特征来看,右上颌第二小臼齿及第一大臼齿和右下颌第一大臼齿是正治疗中的龋齿,所以都缺损了一大半;右膝盖上有块疤,右下腹留有做过盲肠手术的疤痕。

因为判定这是一起杀人案件,所以相模警察署内成立了专案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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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被发现了!”

虽然弦间心里对这万一事态做好了精神准备,但当他果真看到发现尸体的报道时,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安。

何况现在是高光出生,自己顺风满帆地朝着人生已定的方向前进的时期,所以弦间更感到好像看到了一丝不祥之兆,心里很不是滋味。

弦间当初确实没有考虑到水位会因干旱而下降这一问题。

他暗忖:如果再往池塘中央沉入一点的话就好了。但事到如今,已是后悔莫及了。

“不要紧,我没留下任何可资判明身份的物品,即使万一判明死者身份,也没有人知道她和自己的关系。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自己和佐枝子的关系败露了,也毫无证据说明是我杀的。”

弦间自言自语道。以往有不少这样的例子:一个机敏的罪犯所施行的本来是天衣无缝的犯罪,但由于疑神疑鬼而自掘坟墓。这时弦间应该做的事是沉着静观。尽管在神奈川尽头偏僻的池塘底发现了女尸,但这与自己毫无关系。

弦间告诫自己目前只要对准人间头等座位行进就可以了,但是,对那条新闻报道他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这一事实本身就表明了他的不安和动摇。

搜查会议上大家议论纷纷。首先谈论的是这样一些问题:尸体沉入的现场是一个当地人都不太去的偏僻池塘,那里只有一条农用道路,汽车勉强能开进去,而且池塘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从这一点来看,可能是一个熟悉这一带地理的家伙作的案。

“罪犯在掩盖被害者身份方面作了非常周密的工作,这样的凶手不可能把尸体抛在自己住所的附近。”

有人也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不是说凶手住在附近,而是说他熟悉池塘一带的地理环境。”

“这里又不是游览地,所以外地人不太知道池塘在哪里。”

“可不可以这样认为:犯人之所以熟悉当地地理情况,是因为他从前在附近居住过或者曾偶然路过这里。”

专案组大多数人认为,一定是一个熟悉当地地理环境的凶犯,将因怀孕而成累赘的女人杀害以后沉入池塘中的。会议决定,将以下七条作为当前搜查工作的指导方针。

(1)从被害人的穿着来进行身份判断;(2)从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的人中进行调查;(3)因为三颗龋齿都在治疗中,故可向牙科医生作调查;(4)向做过盲肠手术的医生调查;(5)调查包裹尸体的帆布及麻绳的来路;(6)对被害人的指纹进行鉴定,并向罪犯信息处理系统的资料进行核对;(7)通过张贴、散发通缉广告等宣传活动查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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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从报纸上看到警察的侦察报道,感到布在周围的网眼进一步收缩了。

弦间原自信地认为那里是隐藏尸体的绝佳场所,但由于尸体的暴露,反而造成了缩小侦察范围的后果。另外,弦间也不知道佐枝子正在治疗牙齿。据说盲肠手术是十几年前做的,所以他对此不怎么担心,但治疗牙齿好像是最近的事。

这么说来,弦间想起了佐枝子曾经有一阵子口臭十分厉害,自己也劝说她去看医生。

也许是那时她请医生治疗过,现在想来真是多管闲事。

帆布和麻绳是从运输公司门前偷来的,所以即使追查也没关系,但如果通缉令发到全国,佐枝子的身份也许就会水落石出了。

沉着!慌什么?警察进行这一类的调查也是正常的。就算判明了佐枝子的身份,也找不到说明是我杀害她的任何证据,因为我已经断绝了和她的一切联系。

弦间极力抑制着浮躁的心情。

据后来的报道说,牙科医生、外科医生、指纹鉴定及犯罪信息处理系统都提供不出与被害人特征相符的人。另外,穿着的衣服、帆布、麻绳等也都是市场上大量供应的商品,所以说,从这方面着手调查实际上是不会有结果的;市民对通缉令也毫无反映。据报纸报道,侦查陷入停滞状态。

“瞧,不会查出来的。肯定万无一失。”弦间这回松了一口气。

弦间因意外事变而惶惶不可终日,可有关萨森及萨森国际有限公司的材料均由水野不辞劳苦地收集到了。

“萨森在美国的名声不是太好,同行均称他是善于搞阴谋的人或老奸巨猾的家伙,其中还有人把萨森的经商方法贬斥为诈骗行为。萨森国际有限公司把以SIC为核心的石油企业为主的十二家公司都纳入到了自己的系统之中,当然,若说这全靠欺骗似乎有些过分,可事实上这些公司全都是通过贷款经营的,这些均是在同行之间心知肚明的传说。”

水野带着他所搜集到的材料回国向弦间作阶段汇报。

“光传说不行,有没有确切的证据?”

只凭传说是不能向高道汇报的。

“因为萨森不愿公开股份,以SIC为首的下属十二家公司全都是由他掌握着股份大头的持股公司,所以实在搞不清其中内幕。不过,还算是打听到了一个公开的事件,那就是SIC的子公司在阿拉斯加有一个拥有炼油厂的费尔班克斯石油公司,由于前年没有完全履行第三季度以后的财政报告,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禁止了该公司股票的买卖活动。当时,有人怀疑费尔班克斯公司和母公司SIC之间在账目上做了手脚。”

“金森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想不会不知道。据说SIC的进口代理店好像早就向菱井、古川试探过,但他们均因不信任萨森而回绝了。”

“金森为什么想和那种不清不白的公司合伙呢?”

“那当然是谋图增大销售额吧!由于公司内部的帮派斗争,商社也想提高销售额,所以顾不上面子了。此外,如果和萨森合伙,还可以打进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商业情报网的犹太人商业集团,所以有形无形的好处很多。”

“可是,金森要参加的项目到底如何呢?”

“乍听起来油水很大啊!SIC和墨西哥的下加利福尼亚州政府合营,正在加利福尼亚半岛的恩塞纳达附近建造一个炼油厂。下加利福尼亚州位于加利福尼亚半岛北部太平洋沿岸地域,同索诺拉州等一起占国土的百分之二十,但人口却不足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七。州政府一直为人口过少而伤脑筋,如果和美国资本合资在此建造一个大型石油基地,也能摆脱人口过少的现象。”

“从SIC方面来看,这个项目是和墨西哥州政府的合作,所以在有政府为后台的墨西哥境内绝对不会出问题,对吧?”

“的确如此。金森专务董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欲参加这个项目的。恩塞纳达靠近美国国境,而且离洛杉矶也很近,在这里建一个大型石油提炼基地,可以向洛杉矶和旧金山机场的喷气式飞机提供燃料,从而独占美国在太平洋沿岸的石油市场,这才是萨森的真正意图。”

“原油从什么地方来呢?”

“据说大部分将从中东各国购买,其余靠墨西哥原油补充。”

“萨森国际有限公司和墨西哥州政府的计划我基本上清楚了,不过,金森准备以什么形式介入呢?”

“当然,萨森在金融方面会出现麻烦。从萨森惯以用别人的金钱去做买卖的经商方法来推断,他们肯定正在寻找为其保证原油贷款和建设炼油厂资金的资助者。”

“从萨森的立场看来,是金森他们把好事送上门来了?”

“的确如此。正因为如此,萨森本人才特意微服来到日本。”

“感兴趣的是萨森方面吗?”

“嗯,好像也并不完全是这样。当这个计划正式公布后,好像原泽常务董事受金森专务董事旨意悄悄地飞往洛杉矶要求合作。据说萨森当时不了解海外知名度低于菱井和古川的墨仓,一度拒绝过,但因为菱井和古川根本不理那个茬,萨森这才急转直下向前来提出要求的墨仓露出了微笑。”

“这真是奇耻大辱!要是传到了会长的耳朵里,会长肯定会大发雷霆。”

“因此,他们所有的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

“后台是高义先生吧?”

“发起人可能仍是金森专务董事。他最近的退却是难以掩盖的。特别是因液化天然气问题丢丑以后,他更加着急,所以,如果不把海外的重要项目搞到手,一举收复失地,那他在三金会的发言权必将丧失掉。”

多亏了阅读过众多资料,弦间也清楚个中原委。金森曾经注意到国内外液化天然气的需求急增,便和科威特谈判,并签定了日本长期进口的意向书,但在最后关头,终因对三金会的高道派威胁太大而流产。

从那件事之后,金森派的发言权便减弱了许多。公司内部经常讽刺在三金会没有发言权的成员,说他们就像在无人理睬的伦敦海德公园一角坚持演说的讲演者一样。

“那么,关于要求合作的事已经进展到何种地步了?”

“很遗憾,这方面的情报目前还没有掌握,不过从萨森亲临日本来看,恐怕已经到了相当的程度。”

“没有三金会的认可,能够签署合同吗?”

“我认为完全可能。墨仓组织上的弱点就在于权限的集中和下放方面没有保持适当的平衡。在公司内部,各部门能够独自处理的一些小事也要一一和上面商量;同时,超越权限的独断专行现象也很严重。因为有过一次有关液化天然气的痛苦经历,所以他们完全有可能在下放的权限范围内单独和萨森鉴定合同。”

“这就必须在事前加以阻止喽?”

“当然。只要将这些材料向会长汇报,就完全能够阻止住。”

“我希望有确凿的证据。有关萨森和墨仓的合作内容我几乎什么也不知道,即使让会长知道现有内容也不会起多大作用,为了在三金会上进行追究,就需要寻找具体证据。”

“如果能弄到合同草案就好了!”

“其次是萨森国际公司的实质,若能搞到萨森是家皮包公司的证明,也能阻止他们的行动。”

“总之,现在对SIC实体认识不足。”

“无论如何,你都要动用一切渠道给我调查!我也想到美国去一趟。”

琳达那保养得很好的肉体浮现在弦间眼前。男人在枕头边往往嘴松,即便是怪商萨森,在闺房中也难免向妻子透露点什么。

弦间的最好情报来源就是女人的肉体。

金森的背后有高义和高明,如果把这个项目揭露出来赶他们下台,弦间的地位就会得到巩固,说不定还能接任他们的权力。自己现在不仅仅是“秘密警察署长”,而且还是墨仓总帅惟一的孙子的父亲,竞争对手的下台可以确保自己的地位。

“所长也去美国?”

外表显得拙笨的水野此时露出了微笑,因为他知道弦间的情报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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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森雄治郎早晨起得很早。他每天4点起床,首先做15分钟自己编排的体操,等身体舒展活动开以后,就到佛堂念观音经,5点离开佛堂,在浏览报纸的时候,早餐也准备完毕。早饭吃得再慢也不要紧,因为到6点30分车子才来迎接,时间绰绰有余。

早上公路上车子很少,所以7点钟便可以到达公司了。由于去得太早,所以除了值班的守卫以外,其他人还都没有上班。本来可以再稍稍地睡一会儿,但他一旦醒来后就再也躺不下去。

以前是让司机5点30分来接他,因为司机那时要大声喊叫,所以才推迟了一小时。

那天早晨5点30分,金森从佛堂出来后正准备用早餐时,突然有位客人来访。

“什么?山岸!他来这么早干什么?”

金森有些纳闷。墨仓财团的情报搜集官山岸英光到金森的私宅还是第一次,而且是这么早来,肯定有不便在公司里讲的急事。

“请他进来。”

金森命令家人道。他没有理由将山岸拒之门外,而且现在离上班还有不少时间。

“专务董事,早安!这么早就突然打扰您,实在抱歉!”

山岸躬着细长的身子走了进来。

“暖,没关系。你起得也很早嘛!”

“我也是很久没起这么早了。我想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才能在府上见到您。”

“你还没吃早饭吧?一块儿吃怎么样?边说边谈。”

金森用眼色让家人再准备一份早餐,然后请山岸就座。

“早上可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呀!”

“不,我并不是来吃早饭的。”

金森等山岸的饭菜上来后才拿起筷子,他先慢慢地喝了一口酱汤,山岸有点拘束地在一旁陪着。

“那么……”

金森看着山岸,示意他说出来访目的。

“我想您也许听说了,会长后妻的女儿那美小姐正式结婚了。”

“是位名叫弦间康夫的人吧?”

金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您果然知道!”山岸得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弦间去美国了。”

山岸注视着金森的反应。

“去美国了?”

“昨天乘日航62航班飞往洛杉矶了。”

山岸的眼神似乎在说:“怎么样,这事您知道吗?”

“你为什么来告诉我这件事?”

金森一边喝着酱汤,一边反问道。

“说实在的,前一时期会长让我调查弦间康夫的身世。这主要是因为那美小姐找了一位会长不满意的男人,所以才叫我去查清他的真面目。可是,那时候那美小姐早已怀上了弦间的孩子。总之,弦间身上肯定有不少毛病。会长说只要把他的真面目揭露出来,那美小姐一定会觉醒的,于是便命令我必须彻底查清弦间的经历。然而,就在我即将到弦间留学两年的美国之前,会长突然让我停止对他的调查。”

“那是因为会长觉得反正拆不散他们了,即使对弦间追根究底也没多大意义了吧!”

“会长也是这样说的。”

“要真是这样,你也没有必要再来告诉我了!”

“我手下原来有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出身的部下,不知是有什么门路,两人都是经会长亲自推荐而进入公司的。这两个人最近突然辞职不干了,我原为他们另谋高就了,可他们却进了弦间新开办的企划公司。这个公司的经营情况简直莫名其妙。”

“哦,如此说来,弦间的部下原来是你的职工喽?”

“您好像已经知道了有关弦间公司的事。”

山岸似乎感到有点意外,他原以为金森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也有情报渠道。”

金森说着又添了一碗米粥,然而山岸碗里却还剩大半碗。

“你为什么这样注意弦间呢?”

“恕我冒昧,我觉得您也在跟踪弦间。”

相互旁敲侧击难免令人着急,但接触点逐渐接近了。

“你再来一碗米粥吧!”金森一边若无其事地搪塞,一边说,“弦间去美国与我有什么关系?”

“完全没有关系。”

山岸停住拿筷子的手,瞥了一眼金森的眼睛。

“没有吗?”

“没有就好了。我只是感到在对待弦间这一问题上,好像您比会长更起作用。也许我忙中出错了。今天早晨的米粥很好喝,谢谢!对不起,我要告辞了。”

山岸放下手中的筷子,准备起身。

“且慢!”

金森抬手叫住山岸,山岸站在金森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一笑。

“你到这里来的意思是不是表示想为我效劳?”

“当然是这样。在我看来,会长任用弦间的目的好像在于让他当自己的秘密警察,就是说,会长已不相信我这个墨仓财团的情报官了。”

“会长到底让弦间调查什么呢?”

“您想让我说吗?自从会长叫我调查弦间以来,我就一直暗中跟踪他。弦间最近命令我的两个旧部下注意搜集美国的某家公司和某个人的材料。公司是萨森国际有限公司,那个人就是该公司的老板阿布拉希姆·萨森。我得到的情报说萨森最近访问过日本,而现在弦间去了萨森的根据地洛杉矶……”

金森在听山岸叙说的时候感到腋下冷汗津津了。山岸真不愧是墨仓的情报专家,他什么时候发现了萨森秘密来日本的呢?或许他还知道金森和萨森秘密会见的事。比这更令人愕然的情报是弦间正在调查萨森的情况,与萨森国际公司合作的项目在签约之前是绝对不能让高道知道的。

遗憾的是萨森的名声不太好,三金会里的高道派如果事前知道和那种臭名昭著的人合作,这项目肯定要泡汤。可是,商界能人哪一位似乎都或多或少地散发着臭气。为了在商界这个冒险的海洋中航行,首要条件就是直感。即使在看来风平浪静的大海里,也不知什么地方潜藏着什么样的暗礁。为了战胜暴风雨,越过激流,冲击死海,驶出复杂的海峡,把事业之船引向彼岸,就需要天生的直感。作为经营者的能力和领导水平也都取决于这种直感。智力、教养以及出身等都只能充当横渡商海的船长制服而已。从已经结束了航海而停泊在平静港口的大船来看,仅靠直感航行的船只都似乎有种怪味,但运来美味货物的是正在航行的船,已经抵达港口的船没有新鲜货物。

在总公司上层悠闲自得的高道派根本不懂得这个道理。不,即使明白了也要装出不明白的样子。总之,一切威胁他们安乐的人统统都是十恶不赦的。

金森一想到这帮家伙事先若知道了和萨森的合作项目,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堵绝望之墙。

然而,金森并不是绝望中的船只,而是拴在将要倒塌的码头上的废船,已经不可能面向自由的大海远航了。但他想在成为码头上的废铁之前再冒险出一次海,沐浴一下自由的春风和太阳的光芒。与萨森之间合作的项目正是基于这一想法而出笼的。

高道的“女婿”弦间开始调查萨森就已说明这项目已经被高道派知道了。山岸对此究竟了解到了哪一步呢?

“我明白了,我信任你。今后你就为我干吧!你的待遇我会考虑的。我想请你马上调查一下弦间飞往洛杉矶以后的动向,他是带着什么目的去美国的?何时会见了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你要对他的一切行动都进行监视,逐一向我汇报。”

“遵命。”

“当然,这个汇报仅限于我一个人。”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若不是这样打算的话,也就不会起这么早前来登门拜访了,请相信我吧!”

山岸会意地笑了。双方都明白这含意的深层意思,但都不说出来。山岸显然知道萨森和金森之间所洽谈的项目。为充当金森的鹰犬而来,但又不直言挑明,这就是山岸的高明之处;明知有可能遭到内外夹击的危险,而又接受了送上门的讨好,应该说金森也是相当老道的。

时隔两年的洛杉矶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从飞机上俯瞰洛杉矶的大街,看上去和两年前一样,飘着白浊的尘埃。但是,在这两年期间,弦间的人生却发生了很大变化。一下飞机,他就感到空气中有一种芳香,仿佛是什么地方飘来的花香。洛杉矶的年降雨量为369毫米,一年只有10天左右的阴天,即使在严冬,平均气温也不低于摄氏12.8度,盛夏的平均气温为摄氏22.7度,是典型的温带气候。

在阳光弥漫的干燥的空气之中,弦间嗅到了女人的芳香。空气中的气味刺激着他的记忆。这里都是白人中年妇人,个个都是浓厚性欲之躯,是不是因为土地干燥的缘故,她们身上一点也没有日本女人那种湿润感。

如果旧主顾得知弦间回来的消息,是绝不会放过他的。南希·弗尔那件邮票的事还没有解决,其中还有恋恋不舍的女人们,但这次的目的只是会见琳达·萨森一人。

琳达因为怕人看见而没来机场,但她指定了一家便于碰头的旅馆。该旅馆面临洛杉矶郊外的大海,是度假旅馆。

琳达老早就来到旅馆等候了。

“康夫,你真的来了!”

琳达一面狂吻弦间,一面激动得气喘吁吁,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不是约定的吗?”

“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这次能住几天?”

“那项目还没正式起草吧!再说你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项目。”

“你是为此才光临的?”

“哪里。是为会见夫人才来的啊!”

“你真会说话。和南希、艾米尔也联系了吧?”

“请相信我,我这次来真是为了见您呀!我从机场直接到此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如果怀疑,就在我逗留期间一直跟着我好了!”

“如果是真的,那我太高兴了!”

“我很想再知道一些有关那个项目的情况,因为这是关系到我将来前途的重要问题。”

“是我丈夫和你们公司的那个项目吗?你为什么如此感兴趣?”

充满情欲的琳达的身子不由得紧绷起来。

“自然是因为想和您作伴喽!”

“胡扯!谁信你的鬼话。是我到了东京才和你见面的,你听说我丈夫和墨仓财团的合作项目以后特别来劲。你说,这里面有什么鬼名堂?”

“没什么鬼名堂。”

“是吗?那好,我就把你热衷于调查他与墨仓财团之间的项目一事告诉我丈夫!”

“……”

“怎么样,害怕了吧!别担心,我不会告发你的。别的不说,你对我守约这一点就是无可非议的。就算你有什么企图也与我无关,我会尽量帮你探听的。你想了解什么呢?”

“想请你尽可能详细地提供有关那个项目的内容。另外,还想知道你的先生和墨西哥州政府间合营炼油厂的事,我们公司是以什么形式参与这项工程的;如果要借贷工程资金和原油资金,需要什么条件?”

“弄不好,也许你就是我丈夫的冤家对头!”琳达顽皮地笑道,揣摩着弦间目光中的奥秘。

“没那回事。”

“是不是都没关系。现在,对我来说,你比我丈夫更重要。至少,和你在一起比和他在一起要幸福得多。”

“夫人……”

“对于萨森来说,我并非他的妻子。别人都以为我们结婚了,可在法律上我们毫无关系,只是姘居罢了。现在连姘居也不是啦,是男女厮混。”

“真的……”

“真的。他一直没结过婚,说什么家庭是羁绊男人一切能动性的绳索。所以,他至今仍过着公寓式的生活,没有家。”

“真令人难以置信。”

“这全是事实。他认为从买地盖房的一瞬间就开始定型不变了,随后便是在家中生殖,养孩子。受土地、房产、妻子、儿女等等诸多枷索的束缚,男人便身不由己了。在他看来,限制男人自由的一切都是大敌。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他的理论是:五彩世界中女性何其多也,何必使自己属一个女人所有。”

“可是,他无论去哪儿不都带上你吗?到日本去时你也随行了。”

“那是因为他这些年性欲衰减,也可能是彻底投身于自己的事业的缘故。他觉得要混迹社会,在形式上如果没有个妻子伴随着不够体面,所以才带上了我。其实,换掉我谁都可以充当,只要身着无愧于萨森夫人称号的衣装就行。”

“事业再宏达,没有个继承人总不踏实吧。”

“他认为事业是可能性的象征。一生中,能把自己的事业拓展到什么程度是对可能性的一种挑战,他所满足的仅仅是这一点。在我美好的风韵年华的汁液被他吸干之后,却落得个‘羁绊男人的绳索’的名声,想想怎不让人寒心。因此,我何不也尝试一下女人的可能性呢。”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伙伴。”

“所以说,我也会做你的伙伴。唉,别提这些悔气事了,快把礼物送给我吧。原先的补给已经耗尽,浑身都干枯啦!”

琳达双眼含情脉脉,欲火中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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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栖塘凶杀弃尸案的侦破工作搁浅了。被害人的身份依然一无所知。警方只好使出最后一着,委托科学警察研究所根据死者头骨形状,用粘土、塑料等进行面部造型,再把复原像拍成照片发送全国。印有女尸面部复原照的缉查海报在全国各地的警察署、派出所、街头告示栏、车站、影剧院、公共浴室等公共场所广为张贴。

这一招立即引起了反响。某中年妇女一遍又一遍地看了张贴在目黑区自由丘碑文谷警察署下属的车站派出所的布告后,神色慌张地向警察报告:“我说,你们外面的那张招认海报,那人特像我的一个熟人。”

值班的年轻警官顿时紧张起来,详细听取了她的报告。一般来说,海报上的照片不是要案的嫌疑人,就是身份不明的凶杀案被害者。

“此人很像我原来的一位同事。”

“叫什么名字?你本人的姓名和地址?在哪儿工作?”

年轻警官兴奋得连发数问。这位中年妇女姓手冢,现在千代田区九段北的新东京饭店工作,她称这张照片酷似一个老同事,即在同一饭店工作过的三泽佐枝子。

“那么,这位三泽佐枝子现在哪儿工作?”

惨遭杀害、又被沉溺于神奈川县边缘处某池塘的女尸身份终于初现端倪,警官开始紧张了。

“不清楚,她后来辞职了。”

“辞职了?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她与我只是在一起工作过,平时的交往不多。你可以到饭店人事科去问问,也许他们留有记录。”

“手冢提供的线索仅此而已。不过,就这些已经足以打破僵局。这一情报通过碑文谷署迅速传到专案组。旋即,侦查员直奔新东京饭店。”

新东京饭店兴建于东京奥林匹克运动会之际,是拥有200间客房的中型饭店。当时为一流饭店,可这些年东京都内超高层饭店拔地而起,它已跌为二流饭店。将复原照片拿给饭店有关部门的人员辨证,证实了此人的确酷似三泽佐枝子。

饭店人事科的人士称:去年5月,三泽佐枝子突然不再来上班,为此,他们曾去她的住处探访,但人已走空。迁移去向谁也说不清。

“事先没打任何招呼吗?”问话的叫本间,是由相模警察署临时抽调到专案组参与本案侦破的中年侦查员。

“以前有没有职工不辞而别的先例?”

“有过。饭店职工的流动性比较大,一有新饭店开张,往往就会引走一批人。”

“三泽会不会转到其他新开张的饭店呢?”

“不可能。因为她走得太突然,又无任何招呼,我们店方曾感到措手不及。三泽佐枝子在店里干了十来年,工作勤恳,有责任心,不像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她走后,工资和退职金是如何处理的?”

“工资按天计算,还余20天左右;工作了10年,退职金会有一笔;半年一度的奖金在她不辞而别时也快发放了。”

“那她为什么要放弃这些应得的报酬突然离去呢?”

“我们也感到不可思议。直到前一天,她都像往常一样地上班,毫无次日不辞而别的迹象。以前她也从未无故缺勤过。”

“那就是说一个从未无故缺勤、而且无次日缺勤迹象的有10年工龄、有事业心的熟练职工突然失踪了。”

“可以这样说吧。”

“对此,饭店方面做过哪些工作?”

“根据其本人履历表的记载,我们与其群马县桐生市的老家联系过,可家里说她中学毕业后进京谋生以来,很少回故里,近几年甚至没得到她的丝毫音讯。”

“你们为什么不向派出所申请寻人?”

“我们与她非亲非故,觉得兴师动众的不大好。那时觉得她不辞而别或许有自己的难言之处。”

“刚才不是说三泽佐枝子不是那种无故旷工、不负责任的人吗?”

“其实,我们并非有意隐瞒,因不了解究竟,所以没有报告。我们觉得只有一个情况可能是她突然离职的原因。”

“什么原因?”

“在她离职前,饭店为每名职工进行健康检查,只有她一个人托词没去。因为我们的工作每天都要与顾客打交道,所以对职工的身体健康状况尤为重视。劳保科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她接受检查,可她终究没去。那时,有人说她怀孕了。经这么一说,倒真的使人感到她的体型变得浑圆了,动作也显得迟钝了。我们正欲与她核实此事时,她突然不来了。三泽尚未结婚,如若真的怀孕,想必是害怕舆论压力吧!”

“即使如此,也该办个名正言顺的辞职手续吧!若是有了身孕才辞职,就不可能再到别的地方去打工。那么,那生活上就更需要钱了。这里有她好几笔钱,按理说,还应办个失业保险手续,经济上也好有点来源,然而,她放弃了所有的这一切,实在不可思议。”

“肚子日益隆起,是不是感到难堪才走的呢”

“若是那样,又有什么必要连搬迁住址都瞒着别人呢?”

“会不会是被房东撵出去的?”

“即使那样,也只能发生在孩子出生以后。那么,三泽过去有特定的男友吗?”

“一点也没发现。不过,她与同事几乎从不来往,更不向别人提及自己的私生活。所以,她在店外的生活情况我们丝毫也不了解。”

正仔细询问的本间这时像恍然大悟似地说:“三泽突然辞职,想必饭店里多少还留有她的物品吧!”

“她的衣柜为了要给别人使用已经腾空,其私人物品现在保管在仓库里。那只是些替换衣服和化妆品之类,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请让我看看。”

本间终于寻觅到了渔竿前面的浮子。

服务台背后的夹层二楼杂物间里,三泽佐枝子的私物满是尘埃地被堆在一个角落里。

尽管如此,饭店方面对其物品长期保存也可以说是对她在饭店长年工作的一种回报。

三泽的私物中有化妆品、随身用品、几本杂志、衣架、衬衣、工作裙等,这些就是三泽佐枝子曾经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仅有物证,清贫凄惨的物证。

“怎么样,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吧!本想把这些东西都处理掉的。”

人事科负责人说道。由此看来,这些物品并非他们专门保管的,而是遗忘在此的。

本间小心翼翼地掸去浮尘,像鉴别珍品似地一件件仔细查看起来。

“哎呀,这是什么?”

本间拣起一件未完成的毛线织物的衣片。白底上用绿毛线钩了一圈花边,一端还留有一根塑料棒针。

“好像是头巾。”

“当头巾似乎嫌小了点儿。”

“这不是婴儿服吗?”丹羽刑警在一边插言道。

“唔,难道是婴儿的头巾……”

本间默许地点点头。一想起遇害者已怀六个月的身孕,这件遗物便更勾起他对死者的怜悯之情。

“是她利用工间休息为将要出世的孩子编织的婴儿服。”丹羽也怀着本间的那种心情。他双眼湿润,被不幸的三泽的母爱之心深深打动。他两年前结婚,最近刚有了孩子,因而感受最深切。

“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怀孕的女子会在工作单位编织婴儿毛衣吗?”

“没准是在上下班的车上织的。”

“你说这也没有价值?”本间侧过脸去,向一旁的饭店负责人责难道。

“不,刚才我是讲这些物品本身并不值钱。”那人连忙加以解释。

“你们要是早报告的话,三泽也许会被早日发现。不,岂止早日发现,说不定能免遭不幸。”

“因为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三泽会遭此不测。”

“是这样吗?一个没有任何理由而突然失踪的正经职工无端放弃工作、工资及私物,你们对此能报无所谓的态度吗?”

“不,不,我们决没有那种想法。”那位负责人额上沁出了汗珠。

“或许你们想默默地扣下这工资和退职金吧!”

“不,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我们正准备最近把三泽的工资和退职金寄给她家里呢。”

“本间。”丹羽从一旁悄悄地拽了一下本间的衣袖,意在提醒他没有必要追究饭店方面的责任。退一步讲,即使饭店及早报告,三泽佐枝子也未必能够幸免于难。

警方分析:尽管三泽已怀胎六月,却未发现身边有男人,可见那男人非常巧妙地隐匿了与佐枝子的关系。对于他,佐枝子只不过是宣泄性欲的玩物。他不愿让人知道他用这件玩物。这玩物妊娠了,这是他所不希望出现的事态。玩具成了羁绊他前程的枷锁。

命其堕胎遭到女子拒绝后,遂铤而走险地抡起刀斧劈碎了这具枷锁。

这件未织完的婴儿服中糅进了一个被男人玩弄、最终又被男人的私欲所葬送的女子的全部悲哀。那男人也许只是想铲除阻碍自己未来的女人,但却将自己播种的幼小生命也从黑暗中葬送到了阴间。

“本间,这凶手绝不能轻饶!”

“对,决不轻饶!”

两人抱着一捆三泽佐枝子的遗物从饭店返回警察署的途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躲在女人身后自鸣得意的犯人绳之以法。被害者的身份至此已经查明,天罗地网已在罪犯的周边悄然张开。

正文 第十五章 权力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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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比亚尽管是被当作障碍物用的,却不失为一个靓女。她是黑白人种混血儿,生就一副像是精心描绘过的粗短眉毛和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朱唇厚实而肉感。将高挺的胸乳与石臼般壮实的腰骨连接在一起的,却是那蜜蜂般细细的腰身。两条大腿堪称肉柱,可是小腿到脚腕一带却又收敛得恰到好处。

水野提醒说:颇有迹象表明山岸英光已来这里,因此,与琳达的幽会务须慎重。希尔比亚就是水野为了遮掩山岸等人的耳目而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妓女。

每次与琳达幽会都要变换旅馆,并且订两间中间有门相通的房间。琳达通过邻室的门进来,希尔比亚便避到邻室去,完事后,琳达再从邻室出去。天知道这点小伎俩到底能对山岸起多大作用,但毕竟聊胜于无。另外,希尔比亚在场,还可在萨森发现时作为一种掩饰。

希尔比亚获取相应的报酬,她对此而感到满意,看来让她干什么都行,可琳达却警告弦间不许染指这个障眼工具。眼下若得罪了琳达应当得到的情报就会付诸东流。

“鸣海参造和原泽成幸来这儿了,正在与萨森会面呢。”水野来向弦间报告。鸣海是墨仓商事公司的专务董事,被视为墨仓高明的右臂。

“鸣海亲自出马,想必谈得已相当成熟了。”

“他还带了两名公司的法律顾问,大概是来就合同进行最终谈判。”

“已经发展到可以签署合同的程度了吗?”

“完全有这种可能。”水野的口气像是在谈与己无关的事情。

“合同一旦签定,连董事长也无法挽回了。”

尽管未得“三金会”的一致认可,但对于以墨仓商事公司代表的资格而签定的合同,墨仓高道是不能进行任何干涉和介入的。

“但是,未经‘三金会’的通过而擅自决定的海外合作项目,是会成为攻击他们的理想材料的。对于我们来说,有这点儿就足够了。若有可能,倒希望能在合同签定之前就得知它的具体条款。琳达夫人那边怎么样啦?”水野脸上因讪笑而露出的皱纹里,包藏着对弦间那种卑下的才能所持有的好奇和蔑视。

“正在进行着呢。”弦间难堪地吐出这么一句。

倘若此道也算男人的才能,他则不得不承认这只是“卑才”,并为此而生闷气。但就算是“卑才”,毕竟也还是别人没有的才能,自己就是靠它才混到今天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从琳达那儿搞到情报,否则弦间的才能充其量也就是任何一个花花公子都具有的卑才而已。

“但您得千万注意。您与琳达夫人的关系若被萨森发现,这绝好的情报渠道就会被切断的。所以目前还必须绝对保密。”

“所以我们每次相会都换旅馆,并且用希尔比亚遮人耳目嘛。”

“您的对手是山岸英光,千万大意不得。您在东京和琳达夫人幽会的事没被金森那边捉捕到纯属侥幸。若非我事先察知,早就被萨森发现了。”

“我对那次轻率之举正在反省。但是,山岸是墨仓财团的情报官,说不定他是遵照董事长之意而活动的呢。”

“董事长启用我们,就是因为有不能全信山岸之处吧。我了解山岸,对他不可大意。他就像一把双刃剑,若能为我所用,那倒是一件威力无比的武器,但说不定他哪天就会背叛我们。他若知道董事长在他之外又起用了我们,肯定会不高兴的。我们对他不可掉以轻心。”

“你认为山岸是高义和金森专务董事的人?”

“权且这么认为吧!不过……你跟董事长是什么关系呢?跟山岸似乎也不是泛泛之交吧!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了呢?”

“这些事情您就别去费心了吧。我尽管对所长怎么会和琳达夫人是老交情很感兴趣,却并不打算向您打听。”

这可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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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康夫紧随访日归国的萨森突然飞赴美国,其目的是什么呢?山岸英光一到洛杉矶,便把弦间可能下榻的饭店一家不漏地筛了一遍。这儿日本人投宿的饭店数量有限,却都不见弦间下榻的踪影。他若以某个人的住家为据点,那可就难找了。

据说弦间曾在这儿留学两年,因此,在这儿有知心朋友也不足为奇。最近弦间热衷于搜集与萨森有关的资料,因此也可判断他来此地的目标似乎在于萨森,但是萨森周围却不见弦间出现的形迹。

山岸决定采取迂回的办法,从留学生这条线来追寻。海外的日本人都难融入当地的社会生活,大都固定在各自特定的区域里生活。日本人的锁闭式性格不管到什么时候都难从日本的壳体中飞脱出去,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日本人租界,犹如日本的海外飞岛。洛杉矶的“小东京”就是这种性质的商业区。

他们拒绝与当地文化融合,一成不变地保持着出国时的古老日本风俗,在海外的诸城市中形成了奇妙的日本人街。随着二世三世的出现,他们多少和当地有些融合了,但这同时又增大了与一世的落差。

这种日本人租界又进一步分化为海外就职者、驻外工作人员及其家属以及留学生等几个圈子。从这方面进行调查,一般便可打听到日本侨民的消息了。

据说弦间曾在这儿留学两年。他虽在英语学校有过形式上的学籍,但实际上在干什么就难说了,也许是一种寄生于女人的“游学”吧。弦间在洛杉矶投靠的“知己”,最有可能的也就是他的那些主顾。

墨仓高道曾一度命令山岸调查弦间在洛杉矶时的情况,但后来又取消了这个命令。

但现在把弦间在洛杉矶干过些什么调查清楚,以后总会有用的,更何况目前也只能从这个途径才能摸到弦间的住址。

弦间这个神秘人物犹如龙卷风一般的突然出现,并叼走了董事长的女儿,势力眼看着一天天增长,这使山岸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也可说因一个将来也许会夺取自己位置的可怕的敌手出现而产生了不安。这敌手虽然刚刚出现,却已显示出一种不可估量的势头。若不趁现在封杀这种势头,后果将不堪设想……

山岸那动物般的感觉就是如此告诉他的。老犬对夺走主人宠爱的新犬的出现是极为敏感的。

日本留学生集中的地方大致是有数的。山岸首先去了哈罗汶国际英语学校,弦间曾在那里持有形式上的学籍。可是那学校和东京那些五花八门的语言学校毫无二致,只要缴学费就算入学,学生的履历表及住址一律不存档。

这种学校只不过是留学生——其实称作“游学生”倒更合适——在美国逗留期间存放木屐的落脚点。那些吊儿郎当的留学生来到美国,在这些地方落下脚后,便可随心所欲了。

只要能找到几位这种类型的留学生,就能打听到弦间的消息。山岸打听到了日本留学生比较集中的地方后,便逐一进行调查。

最后,终于在第五大街东边与贫民区交界处的日本留学生旅馆找到了弦间的踪迹。

“弦间曾在这儿短期借宿过。起初他整天足不出户,但不久就‘抖’了起来,搬到高岗地带的高级公寓去住了。”一个胖得像啤酒桶似的意大利血统的旅馆老板娘说。

“一个穷留学生怎么会突然‘抖’起来了呢?”

“无非是靠女人,就是说,被有钱的女人弄到手了。”

“不是他把女人搞到手了?”

“对。他属于出卖自己肉体的那种。洛杉矶常有一些情欲得不到满足的女财主四下寻觅男人。”

“你知道弦间把什么样的女财主弄到手了?噢,不对,是他被什么样的女财主弄到手了?”

“那女人常打电话来。我没问过她姓名,即使问她,想必也不会报上真实姓名。”

“弦间是通过什么途径干这种行当的?”

“只要到饭店的游泳池或海滩长堤城之类的地方去,就可找到那行当的多种途径。最近网球场也多起来了,那些球场侍应生不仅仅陪阔太太打球,而且还陪睡觉。噢,对了,跟弦间在一起住过的一位日本留学生现在在这附近的银行工作,你找到他,也许会打听到更详细的情况。”

旅馆老板娘所说的那个日本留学生在闹市区的一家日本银行工作,他对山岸的突然来访有点措手不及,但似乎对弦间没大有好感。

“我跟弦间是在哈罗汶国际英语学校认识的,旅馆也是我帮他介绍的。起初他整天垂头丧气地闷在屋里,因此我就把他拉到长堤城去散散心,可他在那里勾搭上了女人,不,也许应该说是被女人勾搭上了吧。从那以后,他在女人圈子里左右逢源,尽情地享受起在美国的生活了。他在勾引女人方面是个天才。”

“你知道弦间当时交往的那些女人的身份吗?”

“我听说过南希、琳达之类的名字,但具体身份并不清楚,反正是一些有钱有闲的阔太太在猎取男人。”

“他没向你谈起过这些女人的身份吗?”

“我也不好意思向他问这些。他从旅馆搬到高岗区一所称心如意的公寓去住时,说是找到摇钱树了。”

“摇钱树?”

“我总觉得,似乎有一个阔太太们组成的秘密团伙,她们共同享用弦间。”

从那位银行职员处得到的情报仅有这些。

秘密团伙中的那些女人为了团伙成员的安全起见,对于弦间的事肯定会守口如瓶。

即使搞清了南希或琳达等人的身份,她们也不会承认自己与弦间的关系。

但在这时,山岸的脑细胞深层突然闪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弦间说过自己“找到了摇钱树”,而且他的那位银行职员朋友说觉得他似乎在阔太太的秘密团伙中周旋,那么,这摇钱树当中有没有萨森的女人呢?不能断言没有。倘若是与萨森有关系的女人,那可是一棵理想的摇钱树了。

萨森最近携夫人访日,山岸虽然没见到,但听别人说其夫人是位妖媚的金发美女,比萨森小20多岁。

此外,萨森回国后,弦间便紧追似地也到了美国。山岸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关系图。

——萨森的太太叫什么名字?

他要捕捉的猎物现在已清晰地出现在瞄准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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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吧!”

琳达漫不经心地递给弦间一沓文件。弦间打开一看,身体顿时像触了高压电似地僵直了。文件的封面打印着《萨森国际公司与墨仓商事公司协定草案》几个赫然大字。

弦间粗览了文件内容后兴奋不已。这果然是一份代理店合同的细目条款草案复印件,是供萨森国际公司与墨仓商事公司换文用的。文件承认墨仓公司为萨森公司在日本的总代理,并规定了一些业务合作的具体内容。

“这究竟是从哪儿弄到的?”弦间由于过度兴奋,气都喘不过来了。

“看来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喽!是从萨森的文件夹中抽出来的。”

“你家先生会立即发现的呀!”

“那种蠢事我才不干呢。这是复印件,原本已放回原处了。”

“我可要好好谢谢你。”

“哪里的话。我觉得也该有个转机了,再继续与萨森厢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该弄的东西已基本弄到手,什么时候都可以同他分手。只要你弦间高兴,我也就高兴。不过,我得向你提出忠告:同萨森做交易必须提高警惕!他可是个真正的冷血动物,只要能赚钱,与魔鬼合作他都不怕。他到哪里,哪里就遭殃。你们公司也要当心,弄不好就会成为他的猎物。”

由于光线强烈,琳达脸上的皱纹依稀可见。这是花再多的钱也无法掩饰的老化。十年前还能吸引住萨森的这尊肉体,如今已无人问津了。这倒并不是因为萨森衰老,而是因为浓妆艳抹的女人脱去外壳后,便失去了观赏和玩赏的价值。

当弦间与琳达颠鸾倒凤的时候,突然发现她那光彩夺目的发根部已闪着银光,于是产生出了一种恐怖感,似乎眼前的这美妙无比的胴体顷刻间变幻成了一位狰狞可怕的魔女。

“她已被萨森吮吸干营养,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了。”

弦间内心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不过,对于那文件,弦间还是向她道谢了。

琳达复印的合同草案着实令人震惊,其要点如下:一、萨森国际有限公司(SIC)受托销售RCE(Rifio pania De Estado)炼油厂生产的精油;二、不管精油的销售状况如何,墨仓商事都应保证支付萨森国际公司与原油供给人之间签定的批发购买原油的所有资金:三、墨仓商事公司依照合同附件规定的条件提供融资,并根据需要,在炼油厂的投产方面向萨森国际公司提供积极支持。

RCE是建立在加利福尼亚半岛根部托多斯一桑托斯湾的炼油厂,是萨森国际公司与墨西哥的下加利福尼亚州政府合资的企业,该州政府委托萨森国际公司全面负责经营管理。虽说是合资兴建,但实际上完全是由萨森支配的子公司。

如果仅从合同正文来看,这与通常的代理合同无甚不同,问题在于合同的附件,其内容如下:一、墨仓商事公司立即替萨森国际公司垫付原油款3600万美元;二、萨森国际公司就这笔垫付款向墨仓商事公司出具期票。从垫付之日起,还款期限为10年;三、萨森国际公司由于不可抗拒的原因而无法履行债务时,萨森国际公司可以获得免除偿还垫付款的义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有利于萨森国际公司方面的细则,但尤以上述三条为最。对墨仓方面来说,可谓是屈辱性的规定。

当弦间将草案给水野看时,水野也愣住了。

“仅凭一张期票就垫付为期10年的3600万美元,好大的气魄!”

“一句没提利息,不就等于无息担保的贷款了吗?”

“附件的第三条算什么玩意儿!照他那样说,只要认为是不可抗拒的原因,萨森国际公司就不承担任何责任,那么,一旦他们的经营陷入困境,便可归之为‘不可抗拒’之类,这样一来,他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任意违反合同了吗!”

“要签定这样的合同,可就糟透了!”

“难怪要瞒着董事长哩!”

“草案已经完成,签约也就为期不远了。”

“一旦合同签字换文,董事长也就回天无术了。”

“必须立即向日本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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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岸英光那儿得到有关弦间与萨森夫人私通的紧急情报时,金森雄治郎十分愕然。

“弦间在洛杉矶留学时当过‘应召面首’,简单点说,就是靠陪阔太太睡觉赚钱。当时他的主顾中有一位叫琳达的,正好与萨森夫人同名。”

“萨森夫人同弦间!”金森由于过于惊愕而语塞。

“目前虽然还不能断定琳达就是萨森夫人,但是,萨森夫妇返回美国后,弦间则紧步后尘去了洛杉矶,从这一点来推测,其可能性非常大。”

倘若弦间与萨森夫人有私情,高道方面就有可能得知与萨森国际公司的合作项目,可以认为,弦间正是为了获取这些情报才接近萨森夫人的。

“萨森知道这事吗?”

金森终于恢复了平静,问道。他想,如若萨森明明知道而放任不管,他就不至于将这种绝密意向透露给妻子。

“这我倒不清楚了,但从弦间千方百计地不让别人知道他与萨森夫人偷情这一点来看,萨森或许还不知道。”

“说不定这只是弦间为了保护自己而采取的措施呢。在美国与昔日情妇幽会的事情假若暴露,总不是件好事嘛。”

“我认为他是受高道之命而行动的,仍是为了避开萨森的耳目而消除一切行踪的。”

“明白了。你继续监视弦间的动向。”

金森挂上山岸打来的国际长途电话后,随即又请电话局接通洛杉矶的另一处电话,因为金森家中尚未开通国际直拨电话。

不一会儿,对方来接电话了,由于时差的关系,对方还在睡梦之中。

“你好,原泽君。把你从睡梦中叫起,十分抱歉。长话短说,务请你尽快与萨森办好签字换文手续。对方在草案中提出的条件可全部接受。”

“什么,可以全部接受?”原泽的声音中还带有几分睡意。

“对,我们一定要签好这份合同!”

“但是,萨森在附件中提出了10年期的无担保贷款,数额为3600万美元,‘三金会’绝对不会通过这个条款的呀!”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将其写在附件中。我们向‘三金会’只出示合同正文。只要项目动起来,我们就能将3600万美元悄悄地弄出去。”

“即使如此,萨森方面提出的一厢情愿的苛刻条件也太多,如果不慎重考虑合同附件的话……”

“现在没功夫论长短了。董事长有可能发现了这个项目。”

“什么,被董事长发现了!”原泽声音中的睡意已一扫而光。

“是的,合同附件被萨森作为代理店的绝对条件,只有完全接受才能成立。若在签约前被董事长拦腰截住,这个项目就泡汤了。只要办完签字换文手续,总有办法让‘三金会’接受的。原泽君要抓紧办哟!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你马上跟萨森方面联系,今天就必须签约。”

“原泽君,你明白了吗?你想想,这个项目若搞不成,你我都没法在墨仓公司干了。”

“知……知道了。我马上去见萨森。”

原泽的声音因过度紧张而颤抖。

和原泽通完电话后,金森觉得原先隐约可见的地平线上的黑云正不断扩大,一种不祥之兆压向他的头顶。

到底弦间不是寻常之辈,他竟敢将以往的劣迹加以活用为自己的前程服务,要知道,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灭顶之灾的。作为高道的女婿,本应掩饰掉以往的丑闻,可他却大胆地操起这把双刃剑披荆斩棘,令人赞叹不已。

他居然利用自己与萨森夫人的关系盗取这个项目的秘密,莫非那段丑恶的历史不会影响他如今的地位与前程?

可怕的家伙!难怪山岸担心自己的位子被夺走而投靠金森了。

其实,金森也深知合同草案对萨森单方有利,但为了使墨仓企业中起步较晚的石油部门得到扩大,同时也为了使正逐渐沦为“三金会”的失落者的自己重振雄风,就只能与萨森合作。

金森自信地认为:只要在合同上签了字,就算大功告成了。

虽然起初接受了不利条件,但只要RCE正式投产,墨仓商事的石油交易额就可以有个飞跃性的提高。作为这个重大项目的推进者,金森的地位也会随之坚不可摧。

金森之所以敢于接受萨森那些令人屈辱的条件,除了自己追求功名的意图外,还因为这个项目具有绝对的安全保障。

萨森的新炼油厂RCE是与墨西哥下加利福尼亚州政府合办的企业,州长帕基·奥海达·希梅奈斯以自己的政治生命作为赌注,力图使这个干燥荒寞的州摆脱人口稀疏的现状。而与萨森国际公司合资的企业则是他这计划的生命线。他要把这个合作项目作为龙头,吸引更多的企业到自己的州来。

所以说,RCE有州政府做后盾,何况万一有个闪失,墨西哥合众国政府也不会等闲视之的。州立企业是一艘绝对不沉的舰船,在这不沉的舰船上无论寄放多少财物都是不用担心的。这就是金森的行动依据。

萨森也显示出了对RCE项目近乎异常的热情。这是因为,面对着实际上支配着美国的纽约、芝加哥、波士顿等东北列强,萨森心中已盘算出自己的行动部署,那就是联同南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北卡罗来纳等诸州的美国新兴力量与之抗衡。

美国西南诸州在政治、经济、文化上一直对东北地区俯首称臣。由于东北部的统治力量非常强盛,所以西南部不得不忍受着种种屈辱性的戏言,如“东北部养活着西南部”

等等。总统也大都是东北地区出身,卡内基、洛克菲勒、摩根、福特等美国首屈一指的财团均在东北部。

这种歧视南方的行为随处可见,比如,称东北部为黄金地带,称西南部为南部边区。

然而,最近就在这气候温暖的南部边区,开发出了丰富的观光资源和天然资源,观光、娱乐、石油、天然气、建筑、不动产等诸多产业也兴盛起来。

他们从东北部的长年统治中解放出来,不但取得了南部边区的“独立”,而且还形成了欲从东北地区夺取美国统治权的强大势力。

这场亦被称作美国的“新南北战争”,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都激烈地争抗着。现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美国银行是世界上最大的银行,若加上洛杉矶、旧金山,他们便拥有足可与纽约相匹敌的金融资本。

萨森只是南部边区刚刚起步的零散石油企业主,在洛克菲勒财团面前,简直是沧海一粟。如今南部边区的暴发户将萨森作为一名不可小觑的企业家,眼看着他不断扩充着自己的版图,并取得了初步成果。黄金地带是经济实力强大的象征,南部边区的暴发户真想对它射上一箭,这便是萨森的事业欲望的根基。

正因为有美国南北战争这段历史背景,所以西南部银行团体才不得不对萨森国际公司投以热情支持。RCE若真正启动,将会对整个南部边区增强巨大的战斗力。

金森就是考虑到这些诸多因素才投入到这个项目中去的。不仅墨西哥州政府,美国西南银行集团也支持这个项目。它犹如跟随着绝对威力护航的不沉舰。

日本资本终于打进了美国的新南北战争,金森为此兴奋不已。

区区3600万美元的无担保融资算什么?若能为南部边区掌握美国“主权”助一臂之力,将来就会掌握美国;洛克菲勒算老几?他们已是停滞不前的衰老集团,没有萨森国际公司那种新兴蓬勃的能量。现在墨仓与之结合,并非僵化力量的拼凑,而是一种充满无限前景的新生力量的汇集。

只有萨森率领的萨森国际公司,才是墨仓的合作伙伴,才是能够捉捕成功几率的能手。金森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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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墨仓财团的“三金会”成员们都还在家中用早餐或做上班准备的时候,董事长秘书室突然传来通知,让大家马上到总公司集中。“三金会”成员对此颇感意外。

离“三金会”的例会日期还有几天,因此这是一次临时会议。已有一年多没开临时会议了,所以不了解内情的大部分成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惊讶地向秘书打听,得到的答复只是“不知道”、“暂时保密”等等,说完便将电话挂断了。

“三金会”成员忐忑不安地先后赶到墨仓财团总部。

该总部傲然矗立在大手町商务中心的黄金地段,镶嵌在大厦上的蓝色遮光玻璃在晴天丽日映托出天上浮动的白云,阴天的雾霭则如同衣裙缠绕在大厦的高层;傍晚时分,排列有致的无数群窗割碎了夕阳,整个大厦仿佛在熊熊大火之中。有段插曲说消防厅因分不清是真假火警而忧心忡忡地前来交涉,就是因为那落日熔金般的色彩太艳丽了。另外,在夜间,那大厦更是灯火通明,简直是座不夜城,尽显超群绝顶之人工美。

墨仓首脑阵容匆匆忙忙赶到了总公司。现在,公司大楼正沐浴在清晨的硬质光芒之中,它是富贵和权力的象征,淋漓尽致地显露出其凛凛威严。出入于此的人们都持有一种出人头地的自豪感,同时也感到那凝聚着现代建筑精华的高智能设计及难以名状的厚重感,使自己在这巨大的立方体面前显得多么渺小,甚至怀疑自己将被吞噬似的。

总之,现代建筑有种追求象征权力和富贵的志向,体现出剥离一切人间情趣的冷酷之美,在现代工艺加工的外墙上,施以倨傲、威严、冷酷的涂饰。

“三金会”的例会在17楼的特别会议室召开。17楼的走廊里铺着蓝色地毯,董事长室和各董事的专用办公室也都在这一层,所以,一般职员都望而生畏地将17楼称为这楼层的中央有一间特别会议室,会议室中央放着一张大红木桌子,桌子正面位置有一张路易王朝风格的庄重的椅子,那是专供董事长使用的。这张椅子周围配备着42张椅子,形成一个“]”字形。

这是供墨仓财团决定最终意旨的议事堂,跻身于这儿的诸公都是把守墨仓王国各个要塞的显赫诸侯。

特别会议室的地板上铺着色彩鲜艳的红地毯,因此又被称作“红房间”。参加“红房间”的御前会议是墨仓职员野心的至极,有此殊荣者在全部19000名职员中只有43名,而且其中还包括墨仓家族成员,所以,从一般职员爬到这一地步实非寻常。与金字塔那宽大的根基相比,塔顶就显得异常尖狭而险要了。

“红房间”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会议主持人墨仓高道比谁来得都早,他早已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耐烦地等待着人员的到齐。只要看他的脸色,大家就意识到他的心情不佳以及这次紧急会议的议题非同寻常。

人越来越多,会议室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闷,使人连哈欠也不敢打出。若在往常,一个月才聚会一次的“三金会”成员们的私下交谈声是非常热烈的。

“都到齐了吧?”看见椅子上基本都坐上了人,高道问道。其语气急不可待。

“商事公司高明经理和总公司金森专务董事还没到。”秘书室主任回答。

“快把他们叫来!”

高道皱起了眉头。商事公司经理室和总公司专务办公室都在这层楼上。不在总公司办公的其他成员都已基本到齐,偏偏在同一楼层的他俩迟迟不露面,使得高道越发生气。

“他俩还没到公司。”

“通知过了吗?”

“是的。今天早晨分别往他们家打了电话,是直接通知他们本人的。”

“那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呀?”

“我想大概正在来公司的路上吧。请稍等片刻。”

秘书室主任擦着额头的汗。他凌晨3点从高道那儿接到召开“三金会”临时会议的指示后,便动员起秘书室全体成员,忙着为会议做准备。首先同“三金会”全体成员取得了联系,对出差在外的人员还要考虑其交通手段。这些人都是在墨仓事业中起中坚作用的大人物,漏掉一个都会出大问题。除此之外,还必须准备好会议用的印刷资料。

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秘书室主任像是突然掉了1公斤肉。正当高道等得忍无可忍的时候,那二位终于到来了。

除了因正在国外和国内远道出差而无法回来的6人外,通知到的“三金会”成员全部到齐了。高道抬了抬下颚说:“好,那就开始吧。秘书室主任,你把复印件分发给大家。”

秘书室主任亲自将复印件分发给每个人。这是弦间昨夜从美国用传真发来的“合同草案”,但是,大多数与会者还不明白这份文件的重要性。他们看看文件,又瞅瞅高道的脸色,揣度着其中的关系。金森看到复印件中并无附属合同,顿感如释重负。只要没有附属合同,就能够搪塞过去。

“今天早上有劳各位来参加临时会议。先请各位读一读分发到你们手头的复印件。”

看见每个人都拿到了复印件,高道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如同标题所示,这是我们的商事公司和美国的石油企业财团萨森国际有限公司的代理店合同草案,可这么大的一项海外合作项目,‘三金会’的成员却几乎无人知晓,连我也是今天凌晨才刚刚知道的。”

高道像是观察大家反应似地环视一下全场,见大家全无反应,便面对高明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解释。”

“这还处于草案阶段,所以……”高明含糊其辞地企图搪塞过去。

“既然是如此重大的项目,难道不应该在草案阶段就征求‘三金会’的意见吗?”

“这个问题,金森专务董事曾建议最好等计划更具体、更成熟些以后,再向‘三金会’提出。”

高明很快就语无伦次了。在出席今天早上的临时会之前,他和金森曾碰头商议了如何应付高道的追查,可这位少爷出身的高明在父亲的严厉追问下乱了方寸。

“什么!别忘了你是商事公司的经理,你的地位决定了你必须依靠自己的意见和判断来作出决定。”

“这个……所以……我根据自己的意见和判断,觉得还是接受金森专务董事的建议为好。”

“金森专务董事,你是根据什么理由提出这种建议的?”

高道发现追究高明并不能解决问题,便将坐姿朝向金森,那表情似乎在说:“我知道这事的黑幕!”

“这个项目若能成功,就能使我们过去起步较晚的石油企业得到飞速发展,但这是我们初次与国外伙伴搞的重大合作项目,所以,若在没有相当把握时就公布,难免会受到一些干扰,弄不好还会半途而废。”

“你所说的‘干扰’是指什么?什么叫‘干扰’?”

“倘若因我的解释词不达意而有所冒犯,则请您多多原谅。然而,我认为这个项目能为我们带来很大的好处。关于这一点,您看看草案就会明白了。”

“嗬,这么说来,它还是个对我有利的项目喽?”

高道嘴角仿佛露出了一丝讥笑。金森顿感到噩运来临——高道是否为了多捉弄自己一会儿而隐藏了杀手锏呢?

“正如草案上注明的那样,只要日产20万桶的RCE炼油厂正式投产,就其原油交易……”

“我问的不是这个。提起萨森,那是个在美国臭名昭著的商人,他专与政客勾搭。你擅自同这种人高项目合作,难道不觉得危险吗?根据草案规定,购原油的款项要由我们保证,对吗?”

“这是作为代理店理应给予的融资。”

“用商社金融的方式来钓萨森上钩?你认为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了吗?”

“想不到董事长会说这种话。您简直把萨森说成一个十足的诈骗犯之类的人物,可他如今在美国南部是最有势力的实业家,南部银行集团也争先恐后与之合作。SIC现在以美国南部为中心,并将事业扩展到阿拉斯加、墨西哥,正在动摇被誉为雷打不动的洛克菲勒石油帝国。比起那些老化得失去活力的原有资本来,像RCE那样充满朝气和能量的对手,更应成为如今的墨仓与之携手共进的伙伴。”

为了加强说服力,金森用了一连串溢美之词,却没意识到这样一种具有讽刺性的矛盾:被认为是保守力量代表的他,如今反倒从完全相反的立场来说服激进派领导人高道了。一贯稳健的金森之所以将赌注押在这个项目上,是因为他自恃有最终可以依靠的绝对保证。

“真没想到你是一位浪漫主义者。连金森专务董事这样的人都把那么抽象的理论带到生意中来,看来我是太老喽!”高道不无讥讽地说。

“我是喜爱浪漫主义的,但在生意方面,我却自认为是个彻底的现实主义者。”金森的表情出现了细微变化。

“哟,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能说不是浪漫主义者吗?”

高道从手边的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复印件,像是扔过去似地甩到金森面前。金森的脸色变了,这正是他最担心让高道知道的附属合同。高道果真是在等待最佳时机打出这张王牌。

“这期限10年的3600万美元无担保贷款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还说什么‘遇到不可抗拒的原因可免除萨森国际公司的债务’,天下哪有如此蛮横的条约。这哪像合同,简直是无条件投降书!你们也知道这种荒唐的条件不可能被‘三金会’通过,所以就想只把正本合同提交会议,而把附属合同藏起来,是吗?”

对于高道尖锐的盘问,与会者只有瞠目结舌地坐视结果的份儿。他们既没有插嘴的份儿,也没有弄明白个中原委,因为现在才刚刚看到与萨森国际公司之间的合同草案。

连肇事者高明把火引到金森身上后,也像看他人热闹似地坐在那里不出声,其他人则更是坐山观虎斗了。

秘书室主任又把现在成为争论焦点的附属合同复印件分发给了大家,但无任何人仔细观看。满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道和金森两人身上了。

“董事长似乎忽略了正本合同的第一条,请允许我重复读一遍:‘萨森国际公司受托销售RCE炼油厂生产的精油。’这虽非直接与墨仓有关的条款,但RCE这个名称非常重要——Rifio pania De Estado,也就是说,这是一家墨西哥的州立企业。”

这一点正是稳健派金森所赖以立足的基础。

“那又怎么样?”

“您还未明白呀?这意味着到了万一的时刻,墨西哥的州政府是会提供保障的,而且在这后面还有墨西哥合众国政府作靠山呢。”

“所谓‘州立’,确实无误吗?”高道的语气稍微平和了。

“确实无误。他们在当地合资的炼油厂基建工程已竣工在即。”

“就算是与墨西哥的州政府合作,这个草案也过于令人感到耻辱了,我绝不会同意的。”

高道已无退路。现在想起来,接到弦间报告时,似乎听说过与墨西哥州政府合办之类的话,但当时自己已被附属合同中的屈辱性文字,以及完全背着他进行海外大项目谈判的金森等人气得火冒三丈,故而未免太留意那些说法。

事到如今,问题已不在于这个项目是否为州立的了。对于高道来说,自己受到蔑视,这才是问题所在。金森的目的显而易见,他是想通过这个项目,与高义、高明勾结起来,掌握“三金会”的大势。

这是针对高道政权的有预谋的叛乱,若置之不理,自己将威风扫地。必须彻底粉碎这个项目。

“反正我不能同意。作为墨仓财团之主,我坚决反对同这种不正派的对象合作。听说总公司的原泽常务董事和商事公司的鸣海专务董事都去了美国,如果他们是为推进这个项目而去的,那就请你通知他们,让他们彻底放弃这个计划并立即回国。”

现在已无申辩的余地。这个计划终因过早地被高道得知而流产。像高明那种胆小鬼,听到父亲一声训斥就魂不附体了。而高义则始终保持沉默。其他与会者甚至尚未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唯一可知的是,高道的一声喝令结束了这次临时会议。也不知是谁此时发出了哈欠声,会场的气氛随之缓和了。此时,因早起而产生的疲倦感才袭击会者的身心,但大家都明白:一直是墨仓财团一股势力的金森派,尽管以前蓬勃兴旺而不可忽视,但现在却溃不成军了。这当然也要波及高义和高明。一个派系势力的消亡究竟会对自己带来什么影响——在貌似松缓下来的气氛中,人人都早已紧张地打着如何保身、升腾的算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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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六章 疑惑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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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森接到墨仓方面提出的完全取消合作项目的要求后,感到十分困惑。此前,项目谈判一直是在他的引导下进展的。

墨仓方面当初主动来套近乎的时候,萨森曾对这名不见经传的墨仓财团不屑一顾,但因为这个项目是他力图争取菱井和古川等大财团合作遭到拒绝后,才退而求次地重新与墨仓谈判。金森把自己的地位作为赌注押在了萨森计划上,因此不得不囫囵吞下萨森方面提出的全部条件。

为期10年的3600万美元无担保贷款是萨森方面的绝对条件。墨仓口头上已做出了接受这个条件的许诺,可就在签署合同的前夕,却突然被告知该项目一笔勾销,这当然使萨森方面感到困惑。

从墨仓的立场上看,萨森的条件确实过于苟刻了。于是,现在萨森摆出了有些条件他可作出让步的姿态。眼看RCE就要投产,若失去了墨仓方面保证提供的原油款,那可就糟糕了。

然而,墨仓方面却说这是与条件无关的退出。于是萨森的困惑变为恼怒,指责这是严重的违约行为,可实际上他们与墨仓方面尚未签署任何契约。

“已经答应了的草案,为什么突然退出?一定要说个明白!”对萨森的责问,原泽只好答曰:“因为合同内容事先被总公司察知,所以董事长命令停止谈判。走漏风声的恰恰是萨森夫人。”

听到这个答复,萨森大吃一惊地说:“我妻子不可能透露这个消息。”

“那就请您向夫人核实吧!夫人与一位姓弦间的男人私通,他是我们董事长的密探。”

对方既然指名道姓地交出了下家,萨森只好半信半疑地盘问妻子。最初她还予以否认,但当萨森说出弦间的姓名后,她便承认了与他的关系,并坦陈因为不知道那是如此重要的机密,而将合同草案的复印件交给了弦间。

“你出卖了丈夫!”萨森怒不可遏地揪住琳达的头发在屋里打转,狠狠地揍了她一顿。

琳达哭嚎着叫道:“我还是你的妻子吗?对你来说,我只不过是你发泄性欲的玩具!我已经当够了摆设,一具扮演着妻子的角色、供你装饰晚会的摆设!我没有任何理由受你束缚,听你指使!”

“你给我滚!”

萨森怒吼道。可这只是承认自己的失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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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达因触犯了萨森而被驱逐出家门,但这对她并不算太大的打击。她早已看透了萨森,早已料定会有这一天,于是拼命攒私房钱,所以生活上不会出现什么困难。靠着萨森,她毕竟多少也享受一些上层的豪华生活,权且把这次分手当作高级应召女郎雇用合同到期,自己也就心安理得了。

今后可以自由自在地与那些伙伴一起去开心了,想到此,她反倒觉得轻松愉快,于是,迫不及待地给老朋友南希·弗尔打了电话。

“啊,琳达,久违了。最近一直不见你人影,正揣摩着你在干什么呢?又在哪里勾引小伙子吧?可别独吞哟!”

南希兴致勃勃地说。她们都是有钱有闲的荡妇,是追求安全的刺激生活而组成的秘密沙龙成员。他们二人在沙龙中也是兴趣相投的一对。

“别逗了,南希,我失业了!”

“失业?”

“跟萨森分手了。”

“真的?”南希的声音充满着惊讶。

“真的。正想趁这机会无拘无束地乐一乐呢。咱俩也好久没见面了,一起聚聚吧!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谈谈。还是在那家店,6点钟,如何?”

不一会儿,她们俩便在“小东京”街角的一家酒吧里会合了。自从在那儿与弦间相识后,秘密沙龙的成员们经常光顾这家餐馆。这儿地段好,又不起眼,故十分实用。除了她俩以外,此时店里还有一个游客模样的日本人。

“突然听你这么一说,真使我大吃一惊。你说你跟丈夫分手了?怎么这么突然?”

一见面,南希便劈头发问。

“正赶上火头上了。”

“可你不是刚刚跟他一起去了日本吗?噢,对了,对了,你在日本遇到康夫了吗?”

琳达笑道:“哈哈,实际上就是因为他!”

“果真是康夫……”

“是的,跟康夫的事暴露了。”

“你这样的老手,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在日本倒平安无事,可是康夫一直跟到这儿来了。”

“什么,康夫来洛杉矶了?”南希双眼顿时闪闪有神。

“是的,但现在已回日本了。”

“糟糕,你干嘛不早告诉我?”南希那刚才还因兴奋而闪亮的眼光,马上浮现出了怨怼之色。

“这次他好像是为生意上的事而匆忙赶来的。”

“你不说他跟到这儿来了吗?”

“那是他工作上的事。他是为从萨森身上获取情报而来的。我把情报给了他,事后又被萨森发现了,于是就一脚被踢开了。”

“你早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我自己也觉得瞒着你不大像话,可康夫是为窃取情报而来的,自然与我寸步不离,哪儿都不会去的。不过,我也因此而失业了。”

“我何尝不是如此呢,因为康夫而跟丈夫弄得关系紧张。”

“你也暴露了?”

“倒没暴露,但我给康夫写过信,当时太匆忙,就随手拿了一张我丈夫收集的邮票贴在信封上去了。可是那张邮票是错版票,据说世界上也没有几张,是邮品中的珍宝。我丈夫恼羞成怒,说是哪怕邮票盖上了邮戳,也要把它找回来。”

“所以你想见康夫?”

“是的。去年我跟丈夫去日本时见到了康夫,并请他将邮票还我,他说邮票送人了,并答应要回后送还给我,但至今杳无音讯。”

“是吗?早知有这事,我就问问他了。”

“急死我了。我丈夫说,若不把那张邮票要回来,他就同我离婚。”

“离就离,下狠心离掉就是了。要足一笔赔偿费,然后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岂不更好。”

“我可没法跟你比,我家那位又穷又抠门儿。”

“我那位也小气呀,所以我早就狠狠敲诈过了。”

“有东西敲倒也可以。”

“那张邮票值好多钱吗?”

“我丈夫说一张值10万美元。”

“贴了几张?”

“贴了两张,但只有一张是珍票。”

“你将这事告诉弦间了吗?”

“没说值多少钱?”

“康夫虽是个野心家,但还不至于卑鄙到因为知道邮票的价值而耍赖不还,一定是他还未要到手。南希,如果你因此而被丈夫甩了,那就把这张邮扣下来。赔偿费外另加一张10万美元的邮票,值!”

“这倒也是。”

南希露出了有些被说服的神情。店里的那位日本顾客动了动身子,这时她俩才想起在同一店里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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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森国际有限公司因墨仓的退出而一时陷于被动,但很快又找到了替代者。原属于钢铁行业商社的安中商事公司,早就觊觎石油行业,力图成为综合性商社,于是便趁墨仓的退出这一良机乘虚而入。尽管安中与萨森似乎处于同一级别,但萨森仍以基本相同于向墨仓提出的条件,同安中签定了代理店合同。

萨森国际公司与墨西哥州政府合办的RCE开始投产了。安中商事公司为了RCE,在操办中介油轮业务的同时,还作为其购入人和销售代理人,负责提供RCE与原油供给方——伊拉尼安公司之间签约的一切石油批发款项。

如今,安中商事公司的石油贸易额急速增长,推动了销售额的上涨。在加利福尼亚半岛被人遗弃的一角——特德斯·桑托斯湾拔地而起的炼油厂,开始了它的繁盛活动。

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原始荒漠上,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工机器和生产排泄,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存的当地民众,发现了攻击大自然的威力和暴力。

RCE的运转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对背负着RCE全运转而洋洋得意的安中商事公司,墨仓财团中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丢掉了一大笔好买卖,纷纷议论董事长办事不力,把扩大石油企业的良机拱手让给了安中商事。

捣毁这个合作项目的黑干将是弦间,所以,他的处境也大为不妙。

“不知内情,借口雌黄!”

“安中商事为了筹措原油款,已经捉襟见肘了。RCE只要有一点点闪失,安中可就完蛋了。”

“可是RCE若一直都像现在这样顺利发展下去,我们可就要背上故意破坏公司利益的黑锅了。”

“我们只是遵董事长之命行事罢了。”

尽管水野非常冷静,但弦间深知:企业界向来是以结果论是非的。如果结果不好,就会被人无端兴师问罪。自己凭着特殊“才能”从琳达那儿窃取的情报,假若只给墨仓带来负面影响……

这一结果作为高道的失策,对他的地位和势力都产生了微妙影响。

现在看来暂时退却的金森和高明,正嚷着“让事实来说话,”摆出了一副卷土重来的架式。

三泽佐枝子生前的人际交往都被仔细地作了清查。后来,给她看过牙病的医生也判定龙栖塘杀人案的被害者就是三泽佐枝子。

三泽佐枝子出生于群马县桐生市,从当地的初中毕业后,曾到神奈川县山崎市的电机公司工作,半年后,她看到报纸上的招聘广告,转到新东京饭店工作。在老家,他父母都还健在,自她的长兄结婚继承了家业后,她几乎就不回家了,被杀前的一段时间,连信不给家里寄,形同陌路一般。

侦破工作是从她老家开始的。中学时代的同学,电机公司的同事,到饭店后的社会关系,随着工作单位变动而变动的住所……凡是有关联的一切线索,都一条条地仔细清查并予以排除了。这是排除调查法,最终可以找到惟一排除不掉的通向罪犯的一条黑线。

可是,这条线却迟迟未能找到。

警察几次去新东京饭店,在佐枝子生前工作过的餐厅,同一个个以前的同事反复交谈,结果一无所获。

根据人事科提供的地址,警方还去了佐枝子生前的住处,但因为她与邻居都无往来,因此大家几乎什么都不了解。只知道有个男人时常来她这儿,但谁都说不上那男人是什么模样。这座公寓中的房客,有不少人都在夜里上班,各个房间都有异性出入,因此谁也不会特别加以注意。

死者的身份总算弄清了,但经常来她这儿的那个男人却一直排查不出来。侦查组越来越疲惫。原来以为逮捕凶手的关键在于判明被害者的身份,以为凶手归案只是时间问题了,可是案件的真相至今仍不显出露水。

侦查组如同雾里探花般束手无策,好容易布下的搜查之网,却只有疲劳和焦虑尽收其中。就在这种无奈而又令人着急的时刻,有人打来了电话。

“喂,是刑警吗?我是新东京饭店人事科的负责人。”

那声音显得有点兴奋。也许是因为受到本间刑警的责备而感到了自己的责任,新东京饭店后来对侦查工作给予了积极配合。本间预感到有了新的发现。果然,对方确认接电话的是本间以后,说:“我报告一件事:一位曾在我们这儿工作过的职工,辞职后又返回了我们店,她说三泽佐枝子好像在美国有个情人。”

“在美国有情人!真的?”

“对。我现在让她接电话,您可直接问她。”

电话中又换成了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本间问道:“三泽佐枝子有情人的事,你是直接听她说的吗?”

“三泽还在这儿工作的时候,有一次我到饭店里的邮柜去寄信,正巧遇到三泽来寄航空信。我无意中问她是不是寄到国外,她脸一红,说有个朋友在美国。我开玩笑问她对方是不是情人,她得意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收信人的姓名吗?”

“那个……对不起,不知道。”

“知道在美国的什么地方吗?”

“我没细问。信封上写的是英文,我看不懂。”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可能是前年4月吧!”

好容易得到的新情报就到此结束了。本间问了对方的姓名后挂上了电话。仅仅知道往美国寄过信,仍叫人无从下手。除非挂号邮件,其余邮件邮局是不留记录的。邮件的秘密受到宪法的保护,即使有搜查证也不行。

不管怎么说,警方对三泽佐枝子在美国有位情人的情报不能置之不理。必须再向她周围的人打听,问问她的熟人中是否有人前年4月份在美国。

即使有一点线索也是好的,反正要找出三泽身边前年4月去美国的人。不,就是现在仍滞留在美国的也要查,并应实行监控。

围绕本间掌握的新情报,侦查组又开始行动起来。由于邮局方面须保障通信秘密,所以无法调查。另外,寄平信不留纪录,所以,即使调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专案组采取人海战术,继续动员各派出所继续从各个方面去做不懈的询问,结果又有几个人出现在排查名单上。其中一个是死者的中学同学,三个是她在电机公司时的同事,两个是新东京饭店的职工。在三泽佐枝子向美国寄信的那段时间,这六人都在美国。

侦查组的触角在这六个人的身边都仔细探寻了一番,但是,哪个人也没有查出与死者有特殊关系。

“然而,只有一个人值得怀疑,他便是弦间康夫。他的出生地在相模市。”

负责调查弦间的刑警本间谈了自己的想法后,专案组紧张了。大家认为:凶手应是个对龙栖塘很熟悉的人。既然弦间出生在相模市,理所当然地应该知道有这个池塘。

“另外,他不光是当地出身,而且住家紧靠池塘附近,他父母仍健在。”

“弦间这个人现在做什么工作?”

组长探过身子来问道。当他听了本间的报告后,不无感慨地说:“什么,他还跟墨仓财阀寨主的女儿结婚了?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啊!”

“可不是嘛!这就让人觉得弦间的状况更可疑了。他与三泽佐枝子暗中恋爱,当三泽佐枝子怀孕了,他又被墨仓家的公主看中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弦间是绝不会放弃的。但是,三泽佐枝子怀有身孕,并据此不愿与弦间分手。如果墨仓的女儿得知弦间还有一位女人,肯定会离他而去,弦间的这个良机便会转眼即逝。于是,弦间就可能产生出干掉佐枝子的犯罪念头。”

“先入为主虽然是我们的大忌,但你的推断却是可能性很高的设想。那么,就重点盯着他仔细查一查吧!”

专案组长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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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的来访给弦间不小的打击。他本来已高枕无忧地认为警察不至于查到自己这儿来的。难道他们真的冲破了自己构筑的堡垒来到自己身边了吗?

然而,他们确确实实来向他调查三泽佐枝子被杀案了。但是,当弦间听刑警问了几个问题以后,他又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因为他感到对方并未掌握佐枝子与自己的关系。

他暗忖:这只是警方得知佐枝子曾往美国寄过信,从而对她周围凡在那段时间去过美国的人进行排查的例行公事。

如今,到美国去并不稀奇。学生放暑假或职员发了奖金都能轻而易举地成行,还有因公出差、贸易洽谈的人也为数不少。若仅仅因为自己去过美国而受调查,那就毫不值得担忧了。正当弦间开始松一口气时,刑警突然又劈头盖脑地问道:“弦间先生家住龙栖塘附近,小时候常在那儿游玩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附近好像是有个池塘。但那时父母都叮嘱我那儿危险,不让我靠近,所以我不大去。”

弦间本想推说从未去过,但又想到假若事后被戳穿是假话反倒不利,于是将话说得含蓄些。

“这么说,您是知道那儿有池塘的喽?”

“那是因为离我家近。”弦间很不情愿地承认了。

“您原来工作过的那家饭店有位女子被杀,尸体被沉入到了那个池塘,您知道吗?”

“在报纸上看到过。”

“您是怎么想的?”

“我想:世上居然有人干这么残忍的事。”

“您认识佐枝子吗?”

“听说曾同我在一家饭店工作过,但我不记得了。因为那饭店有400来名职工,而且我与她又不属一个部门……”

“既然在一家饭店工作过,见了面能想不起来吗?”

“噢,如果见面,或许能想起来的。”

“三泽佐枝子的照片在报纸上登出来了,并且还散发了一些布告,您见过吗?”

“谈起看报,我一贯只是浏览标题,而那复原照片与本人又有些差异,所以我看漏了。”

“对了,您怎么知道照片与本人有差异?”

“我只是说也许有差异。你为什么非得纠缠着我问这事?”弦间面带愠色地反问。

在这种情况下,若不表示气愤,反而更会引起对方怀疑。

“您还不明白吗?您呀,曾跟三泽佐枝子在同一饭店工作过,而且她给在美国的情人寄信时您又正巧在美国,更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您老家就在她被沉尸的那个池塘附近。仅凭这些,我们就不得不向您询问事由。”

“真是祸从天降。如今连小学生都能去美国,碰巧从我老家附近的古池塘中捞出了一个以前跟我在一家饭店工作过的女人的尸体——尽管我在那家饭店只呆过很短一段时期,那个女人又与我毫不相干——我若因此而受怀疑,那真是冤枉啊!或许你们要例行公事,但像我这样的人只要被警察来询问几次就有大麻烦了。”

“我们了解您的情况,听人讲弦间太太与墨仓财团有关系。”

刑警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他,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这有什么关系?”

弦间尽管自诫勿失冷静,可声音仍禁不住高了起来。

“不,我只是作为一个男人而对此非常羡慕而已。跟我们这些毫无仕途的刑警相比,锦绣前程在等着您哪!”

“如果询问完了,就请回吧。我手头有好多工作要做。”

弦间故意把椅子弄得嘎嘎作响。两位刑警站起来正要离去时,像是这里职员的一对男女从外面回来了。

本间刑警无意中与他俩打个照面,顿时惊叫道:“水野,木田!”

“啊,本间!”

三人霎时间都凝然盯住对方的脸。

“二位都在这儿工作?”

“本间,你来这儿有什么事?”

互相提出了问题,又像都难以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手足无措地呆在那里。

“你们认识?”

弦间像似感到很意外,不由自主地作为“第三者”插足进来。刑警乘机说了声“下次再谈”,便匆匆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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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刚才二位?”

走出一会儿,丹羽刑警问道。

“我也大吃一惊啊!看来他俩在弦间手下供职。”

本间似乎还没从惊讶中清醒过来。

“他们是什么人?”

“说来话长。还是在你调来之前,那位水野博志是在侦查二股供职的高手,被人称为‘水鬼’,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汉子。那女的叫本田三千子,是交通科执行股的女警察。水野虽有妻儿,但又同本田缠在一起了,前年春天不辞而别,双双私奔。”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现在才看到那事件的主角。”

“是啊,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因为从前还没有现任警察双双私奔的。那时有人指责这是县警察局前所未有的丑闻,但也有人对他俩表示同情,认为警察也是血肉之躯,为什么不能相爱呢?两派都固执己见,最后警署以‘长期旷工’为由,给他俩来了个‘惩戒性免职’。说来也巧,想不到他俩跑到弦间手下了。”

“弦间若成了主要嫌疑人,你认为他俩的存在对破案有何影响?”

“可能会给破案带来困难。弦间的后台肯定是墨仓,否则,一个不久前还在饭店当服务员的家伙,是不可能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购买写字间的。那对私奔的情人大概是好容易才找到这个避风港的。”

“那我们大概就要捣毁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避风港了。”

“弦间确实形迹可疑,他一见到我们就相当惊慌。”

“也许他没料到我们会找到他这儿来。”

“看来,他还挺自信哩!他认为自己与三泽佐枝子的关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事实上,我们确实还没发现任何具体线索。”

“是的,弦间虽然可疑,但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是凶手。首先,如果证明不了他与死者的关系,就无法对他下手。”

虽然两位刑警将弦间列入了重点嫌疑对象之列,但他周围却有一道深深的防护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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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两位刑警你们认识?”

两位刑警回去后,弦间向水野和本田投去追问的目光。看来他觉得仅有的两个部下若是警察的熟人,可就岌岌可危了。

“只是面熟而已。”

水野含糊其辞地说。他不大想多讲。他在从事交通调查股的工作的时候,曾放走过违反交通法规的墨仓高道,就靠这个缘份,他与本田三千子携手来到了高道的庇护伞下。

但他不希望见到了解他历史的人,也不希望有人打听他的过去。

“好像他与你们二位都认识?”

“还是先谈谈他们到底是来调查什么的吧。”水野触到了弦间的痛处。

“嘿,没什么了不起的事。”这下又轮到弦间含糊其辞了。

“我所认识的那个本间,当时是相模警察署侦查一股的出色刑警。刑警一般是不大外出的,本间到底在查什么呢?”水野的最后那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们说我原来工作过的那家饭店里有个女子被杀了,于是,他们就到处打听取证,巡回调查。”

弦间觉得秘而不宣反倒会引起怀疑,于是,便将警方的来意简单叙说了一遍。

“难道他们因为这事怀疑上您了?”

“胡说!我不会干那种事的。他们说:不管有多少线索,只要与死者有一丝联系,都必须走访。”

“若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了。不过,那个姓本间的家伙一旦盯上谁,就咬住不放。别人都管他叫‘鬼难缠’、‘龟本’,若所长稍有一点令他怀疑之处,事情就麻烦了。”

水野流露出探究的神情,那目光好像在说:你弦间肯定有可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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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走访弦间的消息很快就被山岸知道了。刑警为什么调查弦间?山岸的触角开始了搜索。虽然还没弄清是哪个警署的刑警,但看来好像是弦间身边发生了值得刑警去的案子。山岸钻进了报纸堆,从中寻找可能与弦间有关的案件报道。

一条有龙栖塘女尸案的报道引起了山岸的注意。相模市郊一个古池塘中,发现了一具被杀后沉入塘底的女尸。而相模市正是弦间的老家。

山岸又进一步发现了一个疑点:死者曾与弦间在同一饭店供职过,并在时间上有相互重合的部分。刑警肯定是为这起案件而来的。

——这里面似乎有问题。

山岸嗅到了猎物的气味,他感觉:在萨森的合作项目问题上,自己虽然功亏一篑,但只要跟着这股气味追下去,就可以捕捉到一只大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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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七章 过敏源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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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动乱的形势正在不断扩展,一般民众和宗教界对巴列维国王以石油货币为基础的现代化、工业化治国政策持反对态度,他们心中积蓄了对政府的反感和不满情绪。依靠石油货币迅速推进的现代化抛弃了一般民众,受益者只不过是极少的一小撮官僚、军人等上层阶级而已。

迅速发展的现代化伴随着激烈的通货膨胀,这笔账却转嫁到了全体国民头上。处在这种土壤中的国民、宗教界,以及推行社会主义的民族阵线、共产党等等,团结一致,掀起了打倒王权的浪潮。

导火索是1月初的官方报纸的一篇文章,它指责了伊斯兰教最高导师霍梅尼。信徒们抗议政府的这种行为,举行了示威游行,警方开枪,打死打伤多人。

官方的这种举动触怒了民众,全国各地陆续发生了暴动。8月,号称“石油城”的阿巴丹电影院被烧毁,导致了死亡477人的惨案。

进入9月,全国出现了55万人至100万人的总罢工,主要城市颁布了戒严令,全国处于非常状态。10月末,号称中东地区最大规模的阿巴丹炼油厂几乎瘫痪,输油系统也被迫停产。

11月份危机更加严重。4日,首都德黑兰展开了大规模的反政府游行,过激行动也不断升级。5日,一部分游行队伍发生了暴乱,砸毁、焚烧了银行、饭店、商店、电影院等。德黑兰的中心街道一片火海,各处燃起的黑烟弥漫着整个城市,伊朗完全陷入了无政府状态。

伊朗的原油出口也全面停止了。可以预见,即使罢工结束后恢复生产,也很难达到罢工前的生产水平。退一步来说,即使生产水平恢复如初,但因罢工引起的生产停滞,也不能像罢工前有那么多原油出口,因为他们首先要满足国内需求。

产油大国的政治危机和生产停滞,当然要影响原油价格,根据油种不同,价格已经上涨了4%~10%。

这种暴涨的大气候,正好给最近在阿布扎比召开的OPEC(石油输出国机构)总会关于石油定价大幅度上扬的结论提供了绝好的借口。其他产油国见此情景,也企图控制石油出口,工业国对此十分担忧。如今石油公司为购得原油竞争激烈,想不到前两年还因经济长期低迷处于买方市场的石油行业,正逐渐转变为卖方市场了。

最受这场伊朗危机影响的是SIC公司,因为他们炼油厂的原油供给全部委托给了伊朗石油公司。与SIC公司订有原油购入合同的英国大宗国际石油资本——英格兰石油EP公司,此时运用了不可抗拒的原油自动涨价之条款,发出了削减供给并涨价20%的通告。

因为原油不足,现在必须高价购买。

这对保证原油购入款的安中商事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今的燃眉之急是,随着原油价格的上涨,必须扩大对SIC的信用投资。以前的事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当初安中商事操办这么巨大的海外项目时,确实丝毫没有考虑到伊朗的形势。与其说是没有觉察,倒不如说是熟视无睹。这同墨仓高道毫无二致。当初高道之所以废弃与SIC的合作计划,并不是考虑了伊朗形势会对项目产生影响,而是基于高道的“感情判断”。正是这场经营阵容中的内部派别之争,客观上拯救了墨仓财团。对安中商事公司来说,最为惨重的是如今桑托斯炼油厂的生产流水线又发生了故障,生产效率极为低下。SIC说这是生产厂家安装工程的结果,而厂家则反驳说那是不懂操作规程的工程师误操作破坏了机器。

这官司一直打到法院,可丝毫没有解决当前的恢复生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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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搜索线上虽然捕捉到了弦间康夫这个人物,但侦查工作到此就停滞不前了。只要不能证明弦间与被害者的关系,就无法抓到显示他犯罪的任何证据。

好像是对这搁浅的侦查工作的嘲弄似的,不断地传来弦间春风得意的消息。其根本原因据说是弦间把墨仓财团从危险项目中拯救出来,目前深受墨仓高道的青睐。

“现在你可以得意忘形,我总有一天要收拾你的!”听到弦间得势的消息,本间气得咬牙切齿。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收藏在新东京饭店杂品仓库中那织了一半的婴儿衣服被熊熊大火吞噬的情景。为使自己出人头地,他竟草菅人命,将恋人与胎儿一起杀死沉入塘底。

本间至今仍清晰记得被绑上石头沉入池底的三泽佐枝子那副惨相:全身蜷缩屈弯,头部几乎被压挤在双膝间了。那是在冰冷的水中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才这样做的呀!一颗慈母之心,直到她死后仍保留和体现在她惨不忍睹的姿态中。即使尸身腐朽殆尽,那种竭力守护自己孩子的母爱,仍将成为化石而永远留在塘底。

悲惨绝伦的遗物就在眼前,若不能抓到罪犯,刑警的遗憾也将会成为化石而终生留在心底。但是,仅靠决心和这种怨恨是不能破案的。本间整日在弦间设置的防护濠周围打转,以寻找突破口。

终日怏快不乐。案情讨论会开了好几次,但每次都没有实质性的突破。每天早晨听了组长的布置后就分头去调查,但大家心中仍都沮丧,暗忖:“今天肯定又是白忙”。

这种沮丧心理对侦查网来说是一个危险的破洞,一旦让罪犯钻过这个沮丧的破洞,过去的努力以及以过去的努力为基础而将要进行的努力都将变得毫无意义。组长也很担心大家泄气,便鼓励大家说:“现在是紧要关头,希望大家千万别松劲。收网时网最重。大鱼就在网中,再加把劲吧!”

这个时候,一位刚从外勤调来专案组帮忙的年轻多川突然说:

“我调到这个组里以后,脸和手脚都出现皮肤过敏,奇痒难忍。”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抓挠裸露在外的皮肤。大家一看,他的手背和脖子周围都出现了瘆人的红肿。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本间问道。

“从办这个案子开始。”多川一面说,一面继续搔痒。

“痒得这么厉害吗?”

“是啊。我不搔不要紧,一搔浑身都发痒。”

“我们小组内部有什么让你过敏的东西吗?”

“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是不是在其他地方接触到什么引起过敏的东西了?”

“我想很可能。我历来就对一些植物过敏,一定是在执勤的时候碰到什么过敏源植物了。”

多川自调到这个专案组以后,执勤的路线当然与以前不同了。

“你对哪种植物过敏?”

“漆树,其次还有无花果树和野漆树。”

“你常因漆树皮肤过敏?”

“即使闻到点气味,也都浑身不自在。”

“那确实是过于敏感了。”

“对不起。”

“这又不是错误,有什么对不起的。可是,漆树都长在哪些地方呢?”

“日本到处都有,既有人工栽植的,也有野生在山林中的。池塘畔,水堤,山沟等潮湿而肥沃的土地上比较多。据说它特别适宜生长在经常被水浸没、掺有小石子的黑土壤中。”

“你了解得这么透!”

“因为漆树是我的天敌嘛!”

“你刚才提到池畔?”本间的提问显得漫不经心,但却掩饰不住他那紧张的心情。

“是啊,我刚才这么说过,怎么啦?”

多川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刚才的话对您有什么冒犯吗?

“龙栖塘畔有漆树吗?”

本间嘟囔道,视线却直勾勾地对着空中。他听说漆树极易引起皮肤过敏。专案组的侦查员对龙栖塘周围做过仔细搜查,连每一根草都拨开看过,所以说,如果池畔长有漆树,发生过敏症状也就不足为奇了。奇怪的是,只有一人得了皮肤病,而其他四十几名警察居然都毫无反应,从理论上讲,这种偶然性是很小的。

这么看来,龙栖塘畔是没有漆树的。

多川的过敏源不在他执勤的地方,而可能在专案组的办公室中。多川稍微靠近一点都会过敏,所以仅能使他一人发病的过敏源也还是有的。如果过敏源就在这办公室中,那到底是什么呢?是本来就在这里的,还是从别处带来的呢?

专案组办公室中没有植物。这里已与鲜花和观叶植物等一切风韵情调绝缘,只是在森严的气氛中布下逮捕犯人的天罗地网。这里也没有漆器。若谈起什么办公用品,那则太简陋了,只有几只旧茶碗。那么,多川的过敏源在哪里呢?还是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吧!假若是在办公室里,就会出现照射本间脑细胞的新构思的源泉。如今,那光线所勾画出的造形轮廓尚未定型。与其说以前的视线都没跳出死圈子,倒不如说,在那光线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受到了照射而产生出了新的形象。这当中肯定看漏了什么。

龙栖塘畔没有漆树,也找不出使多川过敏的办公室用品,而多川确确实实在这儿过敏了……

难道是从外面搬到办公室里来的什么东西诱发他过敏吗?专案组办公室设在相模警察署的二楼,原来是署员训示室。成立专案组时,新搬进了一些新桌椅和几床供临时值班用的被子,增装了电话机,给每人备了一个豁牙缺口的茶杯。

此外还有什么呢?对了,还有在发案现场保存下来的资料,其中有死者身上穿的衣物,裹尸体的帆布以及扎尸布用的麻绳。其中会不会有能引起多川过敏的刺激性物质呢?

“多川君,你过来一下!”本间说,“怎么样,你觉得这些物品之中有没有能引起你过敏的漆味?”

“这里面?”

多川流露出惊奇的目光。

“请帮我确认一下吧!”

其他同事也都感到好奇,看着多川将这些东西重新检查一遍。

“我明白了,果然是这个。这些物品中有漆味,虽然只有一点点。就是这种气味引起我过敏的。”

“这样看来,死尸是从有漆树的地方搬来的。”

本间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终于找到了这百思不解的难题的答案。

“到底是怎么回事?”

组长问道。

“多川君是新调来我们组的,到这之后他才出现皮肤过敏。我设想过敏源可能就在这间屋里,而且刚才已判明死者身上的衣物沾上了一点漆液。虽然死尸在水中泡了好长时间,但衣服上的漆味仍留了一点下来。这可能是因为被防水性能很好的帆布包裹着的缘故吧。但我同时也想,或许是因为死者被害之前身上的漆味相当浓重的缘故。然而,龙栖塘畔并无漆树,所以说,尸体有可能是从有漆树的地方搬运过来的。”

“那一带的山野中长有很多漆树。”

“死者是死后不久被沉入池底的,解剖验尸业已确认了这一点。因此,我估计杀人现场离池塘不会太远。”

“对。池塘附近有漆树吗?”

“对凶手来说,究竟是将尸体搬到池边方便呢,还是将活人引诱到池塘边方便?”

“移尸方便,但途中的危险却较大。”

“若在死者活着的时候用花言巧语将她骗来,则不会有这种危险性,因此我现在考虑会不会是先将被害人带到池塘附近,就地杀死后再沉到池中的。”

“是在池塘附近有漆树的地方下手的?”

“对。我们最初的搜查只是以池塘为中心的周边地区为对象进行的,所以有可能漏掉了杀人现场。”

“搜索范围还应扩大。”

专案组长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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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间的建议下,警方再次对龙栖塘周围进行了搜索。考虑到罪犯是先到池塘附近,在那里作案后再往池塘去的,所以便以池塘为中心,先在周围3公里的范围进行搜索,如果没有任何发现,再一点点扩大搜索圈。

搜索的焦点是那种适合漆树生长的湿润、肥沃的土地,特别是带有小石子的黑土地。

在松树、橡树、柞树、枹树等大树下,长着茂密的矮竹和菝葜丛。拨开这些密丛,便可看到匍匍于地面的苔藓和羊齿类植物,还有各种缠脚裹足的蔓藤植物。刑警们依照指示,将草根都扒开检查,看看初期搜查时遗漏的作案现场是否有罪犯遗留下的物品。

哪怕是一点点碎片、一丝丝犯人疏漏形成的盲点也是好的,因为那也许就会成为通向罪犯的线索。

他们摸爬滚打,身上的衣服被荆棘扯得稀巴烂,浑身沾满了蜘蛛网,却仍未发现漆树。

在池塘附近,找不到能开进车子、长有漆树的地方。“恐怕还是杀死后再移尸过来的吧!”

刑警们中有的人很快就丧失了信心。

“多川君,还没有什么感觉吗?”

被当作漆树感应器的多川巡查不时被人催问,可他一点也没觉出反应。时间在流逝,疲惫感在加重,夕阳西下,树林中渐渐暗淡下来。

突然,多川大叫一声:“这儿有漆树!”

在多川所指的方向,有一棵七八米高、树皮呈灰色的阔叶树,叶长5至10公分,每枚叶片又派生7至11片小叶,叶状呈椭圆形,前端短而尖。

“这是漆树吗?”

“是的,一碰就会过敏,所以必须小心。”

对漆树特别敏感的多川已是一副浑身发痒的表情了。

“并不一定这儿才有漆树吧!”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异议。

“这儿勉强可以开进车子,周围又没有人家,离池塘也不远。我们既然搜到如此地步,到了这儿也只找到这一棵漆树,所以暂且就在这儿集中搜查一下吧。”

专案组长下了最恰当的指示。全部侦查员都集中到漆树下,以这里为中心进行重点搜索。正在搜寻时,太阳下山了,林中顿时变得一片黑暗。正当难以继续搜查时,丹羽刑警捡起一样奇怪的物品。因为看起来像是埋进了土里,所以以前搜索时从眼皮底下疏漏了。

“找到什么了吗?”

本间注视着丹羽手里拿的东西。一张小小的纸片包在一张沾满泥土的塑料薄膜中间。

“像是邮票,不是日本的。”

“盖过邮戳了。”

“邮戳不清楚,头几个字母是LOS ANG……后面就模糊不清了。”

“日期是前年的,还有U.S.A.几个字母,大概是洛杉矶吧!”

“洛杉矶?那可是弦间去过的地方!”

大家顿时紧张起来。

丹羽打开塑料薄膜包中的纸片,发现是从信封上剪下来的一块,上面贴着两张邮票,邮票上是气球浮在空中的图案,但左边的一张由于将天地方向印倒了,结果使那气球像倒栽葱一样吊在空中。

“这图案真怪!”

“大概是印刷错误。”

“它怎么会流落在这里呢?”

“邮戳上的日期是前年的11月,想必是在那以后掉在这里的。”

“是弦间扔掉的吧!”

“难说。但是,将邮票扔在这么荒僻的地方的人,想必不是很多的。”

“如果能确认这封信是寄给弦间的,就能掐住那小子的脖子了。”

“但仅仅根据两张邮票来寻找美国的寄信人,这可是大海捞针哟!”

一堵墙壁后又出现了新的墙壁。本以为凿通了的屏障突破口,其方向是否正确呢?

目前谁也无法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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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八章 错版邮票的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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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的政治危机给弦间带来了意外的影响。依照契约,SIC只可通过英格兰石油公司购买伊朗石油,现在不得不购买最高价的石油,形势十分严峻。于是,他们企图把这笔损失全部转嫁给安中商事。就像给RCE炼油厂出现机器故障助威似的,工人们举行了要求增加工资的罢工等事件。曾奇迹般出现在托多斯——桑托斯湾的炼油厂,如今像是挨了一连串重击的拳手,已经陷于全身瘫痪的状态。在气息奄奄的状态下生产的产品,也因找不到可靠的销售渠道而积压。

10年期无担保的3600万美元的融资很快就见了底。SIC的财政状况极端恶化,支票兑换已呈一再延期的窘况。即使到了支票支付期,也因没有资金而不能决算。安中商事就像拖着一条濒临沉没的巨轮,在风浪中苦苦挣扎着。一旦巨轮沉没,安中商事也不得不与之同归于尽。

安中的命运差一点就是墨仓的命运。如果当初不早早下马而幸免于难,真的与SIC签了合同,墨仓如今将会替代安中商事,在那巨轮的前面的阵阵巨浪中沉没。

高道好不得意,是他的先见之明使墨仓的事业免遭危难,他作为总帅的地位和威信也因此而坚不可撼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弦间作为高道的密探而行动的消息不胫而走,被墨仓财团的头头脑脑们所共知。作为直属董事会长指挥的秘密调查机关的头子,弦间已为墨仓财团的大人物们所畏惧。

集邮爱好者们纷纷打听龙栖塘附近发现的“气球邮票”,此事也被公开报道了。这事当然也逃脱不了山岸的视线。山岸一见这张邮票的图案,就觉得以前似乎在哪儿听说过,而且时间相距并不太远。后来看到新闻报道说根据邮戳推测这封信很可能来自洛杉矶,于是山岸的记忆被触发了。

果然如此。山岸曾跟踪萨森夫人到洛杉矶“小东京”街的一家餐馆里,在那儿,一个与萨森夫人会面的南希女士提到曾给弦间去过信,还说当时随手拿了一张邮票就贴上去,却不知那是她家先生的珍宝——那是一张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珍稀邮票,丈夫因此而威胁说若找不回来,就同她离婚。

那时弦间说是因为将邮票送人了而暂时无法讨还,现在看来,他很可能是将邮票送给了佐枝子。也许佐枝子是位集邮爱好者,深知这枚邮票的价值,不肯返还给弦间。另一种情况就是她把这张邮票作为弦间惟一的赠物而用塑料薄膜包着,一时不离地放在身边。

她带着这张邮票,被弦间骗到准备杀害她的地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有可能将这枚邮票作为日后使弦间落入法网的证据而故意留放在漆树旁,也有可能是在做徒劳的抵抗时失落的。总之,由于是用塑料薄膜包裹的,所以邮票保存良好,因此肯定将成为致弦间于死地的证据。这段时间山岸一直在弦间周围打转,这下总算按住他的脖子了。

山岸暗忖:自己抓住了一个反败为胜的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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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森战役”结束了,弦间又找到了第二个猎物,并悄悄向前靠近。高明、高义在SIC合资项目上失利后,就大踏步地后退,高守似乎成了墨仓的副帅。从外表看,高守不像高明那样风流潇洒,但他性情果断,只要认准目标,就大胆付诸实践,故备受高道青睐。高道将财团中的娇宠产业——原子能产业委托给他主管,也显示了父亲对他非同一般的厚望。

与美国原子能公司合办核燃料成型加工厂的合同业已签约,工程也已启动了。如果把高守搞下台,其余的皆不在话下。

高明和高守都是高道的儿子,弦间是不会像对待金森那样,利用他们的失策而将他们打入永久的冷宫,但是,只要使高道的儿子个个失宠,弦间就有可能向上爬。

对待高守的方法更不能像对待金森那样,充分利用水野和本田的技能,因为这二人是高道派来的,弦间虽然领略了他们高超的侦探功夫,但还未搞透他们与高道的关系。

所以,若让他们知道弦间已开始在高道的次子身上打主意,难保不会传到高道耳中。高道有个习惯:若他看中什么人,便主动去与他结织。水野和本田也许就是他用这套手法从什么地方物色来的。总而言之,他俩是高道亲选的“家臣”,千万得留神。

对高道来说,虽然弦间是自己任命的墨仓内部的秘密警察署长,但若知道弦间正在自己儿子身边搞小动作,想必是不高兴的。

高道只需弦间替他看管“三金会”中的那些非嫡系成员。

弦间之所以将高守作为第二个攻击目标,不仅仅因为高守成了墨仓副帅,还因为自己抓住了一条可作为攻击武器的线索。

高守能从父亲那儿得到墨仓企业中最有前途的原子能产业的经营权,正说明他作为一个经营者,其素质确实优于兄长。

高守会打小算盘,但眼光也远大。高道有些武断,情绪不稳定,过于偏重直观;高守注重人和,任何事情都三思而后行。他认为:像墨仓这么大的家业,不应依赖于一个优秀领导人的直观性经营,而必须依靠完整的组织机构来进行管理。

所以,他对高明与金森不同“三金会”商量就擅自与萨森进行的交易持批判态度,当金森托他向高道说情时,他也义正严词地加以拒绝。

这位过去一直隐于高义、高明身后,甘居四号人物的高守一跃成为副帅,仅此一点,即足以使人感受到他那稳健踏实的步伐中所含有的强韧和活力。比起老成的高义和不通世故的高明来,他是一个重要的强敌。

面对这样的强手,只能窥其弱点突然攻打,切不可进行正面攻击。

清枝以外,高道还另养了两个女人,她们分别住在南青山和六本木的高级公寓中。

住南青山的叫垣内初枝,曾在银座当过女招待,今年28岁;住在六本木的叫高井邦子,以前在柳桥做过艺伎,今年33岁。

从“松涛”搬出来的清枝已经坐上了正妻的位子,所以,如今的高道只有两位情妇了。

弦间准备作为武器使用的那条线索,是以前清枝悄悄透露给他的。

“垣内初枝这个女人,貌似慈善,其实是一肚子坏水。”

——怎么个坏法?弦间无意打听女人之间的议论,只是无所谓地听着。

“她同高守暗地里很可能有一手,据说她在银座当女招待时,高守也同她打得火热,常到她那里去,直到董事长将她安顿在南青山以后,两人好像还保持着关系,常常偷着幽会。”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可真是了。”弦间忘记了自己与清枝的关系,说道。

“哟,那母子盖浇饭说的是娘儿俩呀!”

清枝也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从哪里得知这些事的?”

“在我这种位置,各种各样的情报都会源源不断地传来,不过,这仅仅是传说而已,当然是没经过核实的哟!”

清枝神秘地一笑,就把弦间兴头上的提问岔开了。

当时清枝的戏言若是事实,倒也许能成为对高守的一个决定性打击。垣内初枝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仿佛就是为了做男人玩物而来到人世似的。弦间在一次晚会上仅远远地看过她一眼,便发现她即使与人简单问候时,也总显示出勾人的媚态来。她全身散发出性的魅力,周围似乎始终笼罩着一种粉红色的雾霭。

因为她有点近视,常常以含情脉脉的媚眼盯视对方,所以被她盯过的男人往往产生一种错觉而飘飘欲仙。另外,她的身子也具有挑逗性,能引导男子展开遐想的翅膀。

只要看一眼她那丰盈的体态,男人肯定会为之倾倒,而与此对应的杨柳细腰,却像引出甘甜的咸味一样相辅相成,勾勒出几近完美的女体曲线。

高道最宠爱的女人就是这位初枝。清枝之所以被立为正妻,是因为她生下了那美,而不是因为她受宠爱。

首先必须弄清高守与初枝私通之说是否属实,只要抓到一定程度的具体材料,就可派水野和本田来深挖细找了。

弦间给清枝打去了电话。如今二人已是冠冕堂皇的岳母与女婿的关系,来往比以前方便多了。

“阿贞在你身边吗?她可是金森的间谍呀。”

弦间念念不忘确保安全。

“不在,又有什么事?”

清枝的腔调显得惴惴不安,因为弦间打来的电话,大都是发生了不顺心的事。

“请放心,我们一家三口都平安无事。”

“你劝劝那美,让她有空带孩子来玩玩。她父亲也想他们呢!”

“外婆也应该时常来看看外孙呀!”

“这是什么话!”

“生气了吗?”

“当然要生气,我还没到你所说的那个年龄嘛。”

“你若不高兴那么叫,我以后改正就是喽!”

“好了好了,今天一本正经地来联系,又有什么事啦?”

“实际上,我想弄清一件事。以前妈妈说过高守跟垣内初枝私通,是吧?”

“不要叫我‘妈妈’,我听了不舒服。”

“不这样叫又怎么叫呢?总不能再叫‘清枝’吧?”

“照原先的叫法就行,只要没有其他人在场。”

“好,好,就按您说的叫,话又说回来,夫人是从哪里听说垣内初枝的事的?”

“你怎么没完没了地问这些?”

“这可不是轻易拉倒的,我跟您说,高明和高义在跟萨森国际公司的合作问题上失败后,剩下的强敌就是高守了。如果我们让高守栽倒,不就变成那美一个人了吗?”

“你这个人,比我想像的还要坏得多。你是想把高守搞下去,自己作为那美的丈夫而夺取墨仓的家业吧!”

“即使搞掉高守,我也得不到墨仓的家业。准确地说来,那时那美和高光的日子就会好多了。”

“还有你的处境,那才是最重要的吧!”

“既然您什么都明白,就请助上一臂之力吧!我的势力若能扩大,对您来说也肯定有利。好不容易爬到这个地步,难道就不能再攀高一些吗?”

“我不想把那事告诉你。”

“为什么?将高守和初枝之间的私情一张扬出去,就能把我们最大的敌手扳倒。”

“我忘记是谁告诉我的了。”

“您刚才还说是不想告诉我,现在怎么又说忘掉了?是因为说出来对您不利吗?”

“请别为难我。”

“要想打击高守,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请记住:我们俩现在已经捆绑在一条船上了。您告诉我就行了,如果我觉得张扬出去对夫人不利,就会放弃这条路的,请您放心说吧!”

“看来是非说不可了,真拿你没办法。我是听高冈久野说的,喏,就是把你介绍给我的那个老太婆。”

“从高冈久野那里?”弦间也为这意外人物的重新出现而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难以启齿嘛。只有那老太婆知道我俩的秘密,接近她是十分危险的。”

“高冈久野是怎么知道的?”

“似乎是她给他俩牵的线。”

“高冈久野是知道您的身份后将这情报透露给您的吗?”

弦间回想起高冈第一次将他介绍给清枝时,曾对他说过这是一笔“大生意”。如果高冈已知道清枝的身份,再接近高冈久野的确是非常危险的。

“我的身份怎么会让她知道呢!”清枝说。

“不过,听那老太婆的口气,好像她已觉察您是一个大人物了。”

“我是大人物?那一定是因为她想多从你那儿拿点谢礼。”

“那么,高冈久野是在不知道你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我觉得大概如此,那个老太婆素常守口如瓶,但那次好像是初枝想赖掉介绍费或想讨价还价,于是老太婆便大发牢骚,说漏了嘴,但也有可能是旁敲侧击地警告我:‘若忘了给封嘴钱,我可不负责保密’。”

“若是听高冈久野说的,那倒确实不能同她接触。”弦间在电话前陷入了沉思。

“是吧,若让那老太婆知道你我现在的关系和身份,那可就倒霉透顶了!还是别去管什么高守和初枝的私情吧!”

“不过,正因为这消息来自高冈久野,所以才具有可信性。”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根本不同高冈久野接触,只要摸清高守和初枝幽会的现场证据,就能掌握主动。”

“真希望你一切顺利,也希望我们同心协力,不断壮大,但我不愿同你捆绑在同一条船上。”

“夫人可比我险恶哟!”

“哪里的话,这不是险恶,而是谨慎。”

因为确认了传说的出处,所以弦间信心倍增。高守和初枝是有私情的,如今惟一待查的,是他们的关系是否仍在持续。

弦间断定他们还保持着关系,这是根据他自己的女性交往史而产生的直感。垣内初枝如今正处于女性的鼎盛时期,她那全身活跃着情欲细胞的肉体是依靠充足的性关系耕耘出来的,这与高道的年龄并不对应。高道除了初枝以外,还有清枝和六本木的高井邦子。若将他那衰老的精力一一分配,初枝能得到的就更少了。这种老残的配给,是不可能使每一个女性细胞都达到充满活力的成熟程度。

不能满足欲望的成熟是会枯竭的。初枝如今是朵水份充足的花朵,肯定有人补充高道那老朽之躯所供给不足的部分,那人就是高守。

弦间认为肯定如此。

回想起来,弦间的一切成功都是来源于女人。从与那美结婚后走运,到事前捕捉到与萨森国际公司合作项目,直至发现高守和初枝的私通,都是依仗女人。除了女人,他一无所专。但这也是优秀男人的才能,幸运的要素就包含在这才能之中。

弦间如今对自己的“才能”充满自信。现在做任何事情,幸运之神都会偏向自己。

幸运,才是男人才能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弦间增强了自信心,并在这自信的基础上决定使用两名部下。“因为高守和初枝有私通的严重嫌疑,所以要调查跟踪这两人的行动。”当接到这个命令后,就连长着豹子胆的水野都流露出吃惊的样子。弦间对他们说:“就我个人而言,也不想去打听董事长家的私事,但如果这是事实,就不能视而不见。倘若是毫无根据的谣传,那则是众望所归,但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两人搞上了。我也知道你俩也难办,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拜托了。”

“明白了。”

“对董事长那边,在没查清是否为事实之前什么也不要说。”

“我是这里的职员,所以,我不会直接向董事长报告。”

“那就好,你俩的工作表现,我会充分向董事长美言的,今后可要加油干啊!”

虽然还有不能完全信赖之处,但这两名部下确实干得不错。他俩似乎有不可告人的历史,但若如此,则正好和弦间同类。弦间准备等自己坐上人间雅座以后,就好好报答他俩。

水野和本田雷厉风行,一星期后,水野便来向弦间报告:“哎呀,真让我们大吃一惊!两人确实有关系啊。昨天,本田和我分别盯着初枝和高守,傍晚6点钟左右,初枝开着自己的汽车从南青山公寓出来,高守则驾着公司的车子,从位于大手町的总公司出发,到了赤坂东急饭店门口后换乘出租车,两人先后进入了目黑站附近的情人旅馆——‘平安朝’旅馆。”

“然而,仅凭这一点,并不能断言两人进了同一个房间呀。”

“幸运的很,大概是他们出来时太大意了,两人在旅馆里一起待了两个半钟头后,又一起从旅馆出来乘上初枝的车,我们立刻把这个场面拍了下来。”

水野递来的照片上,以一幢宫殿式旅馆为背景,高守和初枝同乘在一部汽车中。好像是远距离拍摄,照片有点模糊,但他俩的特征清晰可辨。

“干得漂亮!这可是赖不掉的证据哟!”

“我真不明白,那高守竟会染指董事长的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男女私情,不能用常理评论。对了,你们用闪光灯了吗?”

“没有。因为当时光线还可以,而且用的是高感度胶卷。”

“那么,他们二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尾巴被人揪住喽!”

“是的,很可能不知道。”

王牌还是等到出其不意时打出去效果最好。弦间面对置于俎上的一个大猎物,正舔着舌头思量着如何烹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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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局势更加紧迫了。11月5日,稳健派的国家总理向巴列维国王递交了辞呈。6日,国王任命国家军队总参谋长为新总理,开始了军人参政。评论认为:这种向军人政权的转换,说明国王对民主政权丧失了信心,认为它不能收拾现在的动乱。然而,依靠军人政权对反王判反政府的暴动采取的强行镇压政策,招致了民众的反感,反而将反政府运动的火种撒向了全国,并化作革命的动力,随时有爆发的危险。

伊朗的一天原油生产量为570万,现在却降低为130万桶,出口几乎处于停止状态。如若如此继续下去,势必再度出现1973年时的那种石油危机。

使安中商事蒙受灭顶之灾的事态发生了。不愿受伊朗动乱波及的下加利福尼亚州政府将所持全部股票转让给了萨森,从与SIC合资企业中脱身而逃了。

安中商事唯一信赖的基础——州立公司,如今成了萨森持有全部股份的一家民间公司。SIC的后台是州政府,后面还有墨西哥合众国政府支撑着——正是这种思想意识,使人对SIC这个项目充满信赖,觉得它是艘能够穿洋越海的不沉之船。

这个支点土崩瓦解了。以前毫不犹豫、无忧无虑接受安中商事开设LC业务的日本各家银行迅速开始冻结了这项业务。倘若不接受开设LC,SIC的资金抽出立即就会停止。

如果继续这种业务,以前注入SIC的巨额贷款就不能回收,成为将安中商事拖入死海的沉重包袱。安中商事觉察到这一危机时,已经陷得过深而不能自拔了。这就像一对连体双胞胎,若强拉硬拽地分开,只会使二者同归于尽。为了拯救一方,另一方就必须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深入下去。

明知对方根本不会来拯救自己,可仍为暂时得到镇痛而注射麻醉剂。这种麻醉药也相当危险,它可使安中商事全身麻醉而一卧不起。

如今任何人都能看出,安中商事就是一条摇摇欲坠的船。它只不过是靠着仅有的平衡浮力,苟延残喘,漂浮在水面。正因为它体积巨大,所以一旦失去平衡,就会顷刻沉没。

看到安中商事的沉重危机,墨仓商事的职工个个搔首挠腮。只有一步之差,自己险些遭受那种厄运!

财团的中坚力量——商事公司的挫折影响着整个财团。对在关键时刻能同萨森一刀两断的墨仓这一英明决断,银行方面给予了高度评价。与安中的悲惨命运截然相反,整个墨仓财团的形象扶摇直上。

在这时期,弦间向高道报告了高守和垣内初枝的私情。高道极其冷静地听完了弦间的报告。可那近乎异常的冷静,正说明这事对高道起了作用,高道正下定一个巨大决心。

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如昨日,但不久弦间便从水野那儿得到报告,说垣内初枝已从南青山的高级公寓搬出去了。

“搬到哪儿去了?”

“搬到中野一带低档公寓去住了,并听说她又出去工作了。”

“还是去银座吗?”

“不,去了新宿。大概因为银座那儿熟人多,不便回去吧。现在那家店的店名我也知道,有空一起去看看吗?”

“我心里还觉得对不住她呢。难道高守对这事无动于衷?”

“他就是想救助也不成啊!因为染指父亲的情人的丑闻暴露了。”

“那种女人,肯定马上又会找到靠山的。”

“谁要是知道她曾是董事长的情妇,恐怕都会敬而远之的。”

“高守那边今后将会如何呢?”

“因为自己的情妇夹在其中,所以高道不会将这事抖出来,但总会有一天以某种方式有所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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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邮票收藏家解释:在龙栖塘畔的漆树下发现的“气球”邮票,是集邮迷中称做“错版票”的珍品。它是在制版阶段将拼版图案上下左右倒置而印刷出来的。

“在各国的早期邮票中,这类邮票偶被发现,因它们是在制版、印刷、发行等各个阶段多次严格检查下漏网的,所以极为珍贵。”

“既然是这么珍贵的邮票,那么,使用它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喽!”

集邮家的话使刑警充满了希望。

“可是,各国邮政局知道错版票在集邮迷中被视为珍品后,都故意印刷错版票销售。因为这是两枚一组的邮票,所以比一般的邮票价格高出两倍。大概邮局认为发现了一个新的生财之道吧!”

“这么说,这张气球邮票也是人为的错版票喽?”

刑警的满腔热情顿时凉了半截。

“错版票的种类也很繁多,可‘气球’我们还是头一次看到。从印刷和图案方面来推测,似乎不是多么古老的邮票。世界各国的邮票目录中都没见记载,所以也许是一种尚未为人所知的错版票。”

“那么,能不能查出寄信人呢?”

“这要费点时间,让我们查查介绍外国邮票的期刊杂志吧。如果是故意印制的错版票,那就查不到寄信人了。”

正当专案组被集邮家的消极判断弄得灰心丧气时,突然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专门代理情报搜集业务的“东方资料服务所”所长山岸英光受某主顾委托而去美国调查弦间康夫的经历时,在洛杉矶遇到了一位像是寄出过那枚错版票的人物。

专案组的消沉气氛顿时云消雾散。那位寄信人名叫南希·弗尔,从偷听到的对话片断来推测,她是洛杉矶实业家阿布拉希姆·萨森的前妻琳达的朋友。

山岸受谁委托而去调查弦间经历,又为什么要去偷听萨森前夫人和南希的谈话,这些虽然都是令人深思的问题,但与目前对寄信人的调查并无关系。

在洛杉矶警方的协助下,从琳达那儿得知了南希·弗尔的身份,并从南希处取得证言,证明她确实给弦间康夫寄过一封贴有气球错版邮票的信件,经查,其日期与邮戳亦相符。

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错版票掉落在三泽佐枝子被沉尸的龙栖塘附近。更具有决定性的证据是:从邮票上查到了佐枝子的指纹。弦间为犯罪嫌疑人已是不可否认的了。

于是,专案组向检查机关提出申请,要求以杀害三泽佐枝子以及弃尸的嫌疑,下达对弦间康夫的逮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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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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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春季,墨仓财团为了表彰职工和慰问家属,都要请有功劳的职工和家属聚集一起开个年度招待会。根据当年情况,有时举行游园会,有时在饭店的大宴会厅举办冷餐会,或者租借剧场举行文艺会。

在举行这种招待会之前,总要表彰上年的有功之臣。其间,向对公司贡献最大的人员授予由财团创建人名字命名的“墨仓高平奖”,其次是会长奖,工龄奖,全勤奖,能手奖等等。

今年的招待会决定租借帝都剧院举行文艺会。对于职工及其家属来讲,演出节目倒无所谓,能参加这招待会,便是最高荣誉。

1200个座位全都被墨仓财团的有关人员坐满了。在总公司举行的表彰仪式刚刚结束,其余兴仍持续不衰,开演前的期待躁动的嘈杂声如同海潮一般彼起此伏。整个剧场属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风格,古典式的梁柱装饰着四壁,座席天花板上镶嵌着古色古香的蔓藤图案及贝壳图案。凝缩着光线微波的金色枝形吊灯由调光室控制,将调节过的稳定柔光洒向座席。

座席宽绰舒适,铺在通道上的厚厚地毯,烘托出一种与外界隔绝的柔软感。舞台与座席之间垂悬着绣有仙女飞天图案的缎幕,这更使观众期待着、想像着幕后即将开演的剧目。

演出时间就要到了,嘈杂声也渐渐平静下来。台下座无虚席。

今天的受奖者均坐在以董事会长座席为中心的要员特别席上,其他特别席则由墨仓家族及三金会成员占有。财团内座位按稀贵矿石、金属取名设序:第一位是宝石座,其次是黄金座、白银座、白金座等。有趣的是这顺序并不一定按表彰顺序排列,特别是宝石座、黄金座、白银座这前三个席位,都是由董事会长提名决定就座者的。虽然没受到表彰,但会长所器重的人物,或是与会长有特殊人际关系的人物也可入座。这两年几乎都是清枝、垣内初枝、高井邦子坐在该席上,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

也有人指责不应把这种席位让情妇坐,但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这简直是高道之流暴露自己私生活的展示会。以下的座位大体上是按表彰顺序排列的。

今年清枝已为第一夫人,原排在第二位的初枝因为已被打入冷宫,所以公司上下都私下对谁坐在第三席位抱以浓厚兴趣。在众目注视之下,清枝坐上黄金座,那美坐上白银座,但宝石座仍然空着。

弦间作为那美的丈夫,被安排在特别席的末位席上就座了。弦间将身子埋在特别席松软的坐垫里,如入梦境一般。这就是梦寐以求的“头等座位”呀!这里是东京都里超一流剧院的要人座席,自己如今就坐在这壮丽辉煌的剧院中央。

华丽的室内装饰,灿烂的枝形吊灯,还有那舞台上的演员,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吗?

——我终于爬上了“人间雅座”!

不知谁向正自我陶醉的弦间叫了一声,弦间定神一看,是秘书室主任。他猫下腰告诉弦间会长有请。弦间离开座位,匆匆来到高道面前。只见高道指指左边的一张空座,说道:“你坐这儿。”弦间受宠若惊,半晌儿没说出话来。这可是宝石座啊!

“您就按爸爸说的做吧,您有就坐的权利。”

那美小声催促他。弦间踉踉跄跄坐了上去,剧场里顿时出现了一片骚动和议论。大家对弦间坐上宝石座都感到惊愕。好像是为了压下这骚乱似的,开演的铃声响了。

<er h3">2</h3>

就在这时,携带逮捕证的刑警们赶到了。

“赶快动手吧!”

年轻的丹羽刑警箭在弦上。

“且慢,暂且等他看上一幕吧!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坐上如此风光的特别席上的。”

本间拽了一下丹羽的袖子。剧场内灯光渐弱,织有仙女图案的缎幕冉冉升起。

“我现在坐的是宝石座。”

弦间不知自言自语地说了多少遍。

舞台上的演员开始演出了。演员都是日本全国的名流,可弦间对此毫不感兴趣。在陶醉于名角的演技之前,他早已沉浸在被高道提名坐在宝石座上的无比喜悦之中了。

因为是匿名职工,故未能得到特殊表彰,但坐在这席位上已经足以说明自己干了头等工作。这是高道对自己的认可。

这头等座位可不单单是一般的雅座,而是象征着将来——不久的将来赶上或超越高明、高守的席位。

为了坐到这个席位上,弦间历尽万险,涉河越桥。然而,这席位远远超过了冒险的补偿。为了得到这席位的座票,九泉之下的三泽佐枝子和墨仓登志子也该瞑目了吧!

坐在弦间左边白银座上的那美悄悄地把手向他伸来。弦间握住了妻子的手,那是只温暖柔软的手。此刻,他仿佛感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摇晃,那是过于喜悦和激动所引起的心理感觉吧,以至全身都感到有些微颤。

“啊!”那美小声呼叫一下,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只见头上的枝形吊灯微微晃动,那美紧紧抓住弦间的手。这晃动并不明显,若不凝神很难察觉,但确确实实是在晃动。

好像是微弱的地震。

当视线转向舞台时,又一次感到了摇晃。这次是实实在在的震动,观众席的四处都发出了小声的惊叫,可没有人离开座位。

他们对如此庄重的剧场建筑都感到十分放心,更不想在公司首脑汇集的盛典上失态现丑,这种自戒几乎把他们钉在了座席上。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的摆幅越来越大。舞台上,演员们仍若无其事地演出着。

这时,弦间感到有什么东西飘落在脖子上,接着又有薄金属碎片之类落在他无意伸出的手指上。他仰首观察,想弄清这些东西是从何处飞落下来的时候,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出现在他眼前。大概是枝形吊灯的吊缆断了,无数水晶质玻璃碎片有落向他惊呆的双眼,好像是被眼睛吸附过来的一样。那吊灯宛如高速摄影的映像,缓缓地掉落下来。弦间在其下方一动不动,等待着命运的铁锤降临。那美松开手,脱身而去。

一声尖厉的惨叫。顷刻,枝形吊灯向客席撞击而来的巨大轰鸣声淹没了这惨叫声。

无数玻璃碎片以弦间座席为中心向四周飞散。弦间的身体位于巨大的枝形吊灯的正下方,不偏不倚地承受了坠落物的直接撞击。

当他猛然醒悟到这正是为自己准备的“死定席”时,他的生命机能已被这强烈的撞击力砸得分崩离析了。在四起的哀鸣声中,好像拉上一道屏风似的,那绣有仙女图案的缎幕静静地垂落下来。

正文 解解说

该文中的西洋人名仅根据日译而译成汉文,可能与我国习惯译法不同,请以常用译法为准,仅供参考。——译者。

森村诚一的长篇小说是部犯罪小说,描写了一位欲壑难填的青年从人生的下层爬到华丽的上流社会,为坐上“人间雅座”铤而走险,杀人犯罪,最终身败名裂的故事。

英国的西蒙兹曾说,比起名侦探来,现代推理小说已出现重视犯罪肖像的倾向。

西蒙兹在《血腥的杀人》犯罪小说史中,叙述了现代推理小说正从侦探小说向犯罪小说转移,并演变出多姿多彩的流派。以名侦探为主人公,以解谜为中心的所谓正宗侦探小说的创作技法已近枯竭,因此,推理小说正向硬汉汉小说、悬念小说、间谍小说、警察小说等多方面发展,试图摸索出一条新路。

西蒙兹将这些整体动向作为犯罪小说化的趋势来做研究。充满现代感觉的舞台背景、丰满的社会性、重视动机、毫不雷同的个性化登场人物,如此等等,在崭新的犯罪小说的发展方面,出现了一种在过去神话了的名侦探为登场人物的侦探小说中见不到的现实感。这与日本的松本清张的推理小说观也稍有相通之处,但西蒙兹则将推理小说的多种尝试作为犯罪小说化而全面归纳,这是他的特色。

在这些众多种类的尝试中,有以描写犯罪者个性形像为主题的推理小说,即狭义的犯罪小说,而这部就属此类。

犯罪小说中也有诸多种类,鲜明地描写现代青年不断膨胀的野心及其惨重的挫折的代表作品,有美国作家埃拉·莱布英的《死的接吻》(1953年)。

《死的接吻》的主人公出身贫寒,自幼聪颖好学,而且又是个美男子。他踌躇满志,但在参战后便退伍,就职也不如人意,尽遭挫折。最后,他开始萌发了借助富翁情妇向上爬的扭曲的野心。

森村诚一的的主人公弦间康夫最初就是个劣等学生,从二流大学毕业后,干过夜总会男侍等十余种工作,始终在社会下层徘徊。在这一点上,与《死的接吻》的青年多少有些差别,可在他们想利用上层社会人家的女儿爬上社会金字塔顶尖这点上,却是一脉相承的。

弦间在饭店工作时认识了三泽佐枝子,随后二人同居。靠佐枝子的资助,弦间得以去美国干起向贵夫人出卖肉体赚钱的勾当。

这位弦间在洛杉矶机场候机时便盯上了一位女子——后町那美。得知她是墨仓财团总帅墨仓高道的情妇的女儿时,弦间便主动粘上那美,归国后,终于把她搞到手了。然而……

叙述对女性施以男性魅力,一步一步爬上上层社会的理性青年发迹史的小说有司汤达的名作,而中的弦间康夫则与于连不同,他是个毫无理智、向女性出卖肉体的卑劣应召面首,其后找到的工作,也是依靠那美的人际关系,这也为以后的故事展开做了铺设,总之,他只是个在人生社会的小胡同中徘徊的青年。这种描写具有强烈的现代风情,森村诚一将其写得活灵活现。

如同不断捕捉美丽的蝴蝶的昆虫收藏家一样,猎取恋情俘虏的浪漫花花公子的肖像在户川昌子的《猎人日记》中也出现过,但像弦间康夫那样不断以肉体为武器“征服”

女性、吞食女性的性欲强盛的男人肖像,在推理小说中得以描写的也许是开了先河。

推理小说中有倒叙犯罪小说Ied deteetive Story这种形式。弗里曼的《唱歌的白骨》(1912年)就做过这种尝试,克罗夫茨的《克罗伊登发车12时30分》(1934年)、爱尔兹的(1931年)、赫尔的《伯母杀人事件》(1935年)等都采用了这种创作手法,作为一种完整的形式,首先在前半部描写犯人方面精密的犯罪计划和实施过程,在后半部叙述警方揭露犯罪计划的经过,颇为有趣。

虽然不能说是整体的倒叙推理小说,但在犯罪者形像塑造方面,却采取了倒叙手法。

发现罪犯的进程很有噱头,特别是在最后如同电影闭幕式的描写,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一题名也与其内容相映成趣。

“弦间认为社会上只存有三种人:坐上头等座和一般座位的人,以及没有座位的人。坐上头等座的人只是极少数,对他们来说,社会是个温床,人间长剧也是以他们为中心而演出的。与其说他们是人生的主角,倒不如说他们是人生主客。既然是作为人而来到世上,若不坐上头等座,就失去了人生的价值。”

源于这种人生哲学一直憧憬着人生头等座位的弦间在最终占据这种席位的时刻,等待他的——与意象相吻合的结果富有强烈的冲击力。

作者说:“与其说描写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倒不如塑造一个本来不坏,而中途变坏的坏人更具魅力。”大概就是出于这个缘故吧,作者除了写出这部外,还创作了《噩梦设计者》(1974年)、《伪造的太阳》(1975年)两部犯罪小说。

《噩梦设计者》描写了一个与财川财阀的公子财川一郎长相酷似的青年顶替死去的一郎的故事;《伪造的太阳》颇具讽刺色彩,叙述了一个罪犯不得不追杀另一个杀人犯,十分有趣。

森村诚一在《推理小说与人生》一文中感慨万分地说:“既然称做小说,就必须以人为主角,我以前曾认为:即使牺牲人物,也要写出推理情趣盎然的作品。然而,最近我越发感到,解谜之后对人物的塑造是多么空虚。”

从这个意义上说,在描写犯罪者肖像的犯罪小说中,还有很多潜力可挖。

当属埃拉·莱布英的《死的接吻》的系列。例如,描写计算机社会杀人犯的劳伦斯·桑达斯的《第三杀人》等,也显露出描写具有鲜明个性的犯罪者的倾向。

在这种意义上,本部,作为森村诚一多彩纷呈的推理小说世界中的一个新尝试正受世人注目。

作者说与《证明》、《十字架》等系列相同,这部也是作为“死”系列之一部而写的,与此同时,还出版了长篇小说《死纹样》(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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