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未识之神i淡墨樱之歌 - xp1024.com
《致未识之神I淡墨樱之歌》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一章 唯雨

夏夜,无风,将雨。

凌晨时分,街道陷入死寂,陷入一种阴沉的迷惘,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张巨大的黑色帷幕,将这个城市死死地笼罩。月与星都默默地隐身在云雾之中,只有昏黄的路灯撒下一团又一团的印记,一点点地将公路引向远方,引向已知的和未知的未来。

沿着无名的街道,一个孤独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一个灯下走进另一个灯下,漆黑的影子被灯光撕扯,时而瘦长时而浑圆。在黑夜的映衬下,一张俊逸的面庞被灯光染上了一层阴郁与悲伤。来人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几岁模样,上身着一件纯白衬衫,深黑色的裤子和白色的鞋子使他的身影在夜与灯的交错下格外分明,周围静的可怕,他一言不发,沉沉地低着头,好像划过大气层的一颗沉默的流星。

这里不过是城市的一角,也许是最落寞的一角。当时针指向沉默的一端时,城市的边缘——比如这里,无人问津的街道——早早地便随着黑暗的浸染而睡去;而城市的中心,依然是一片嬉笑与疯狂,一条暗河正席卷着繁华的市中心,把一切霓虹与车辆、一切舞池与欲望都拥上天空。

年轻人停住,抬头看看那盏路灯,耀眼。他靠着路沿石重重地坐了下来。这时他的面庞在灯光下才变的清晰。虽然是男人,但脸上隐隐流露着一种温柔的文气,最重要的是他的一对美丽却暗淡的眸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他注视着前方,灯光不能涉足之处,一片混沌虚无。慢慢地,他掏出一张照片,眯起眼睛。照片里,是他与一个女生在雪地上嬉闹的场景。女生长得十分可爱,淡蓝色的眼睛和亚洲人的小巧秀气令人很难不联想到混血儿,她从后面揽着他的脖子,笑的十分开心,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一如她的名字。

“丽塔。”

看着照片,年轻人的脑海里频频回闪着女生微笑的面容。

“我叫丽塔,丽塔·戴维斯。你呢?”

“顾忘川。”

“顾忘川,我喜欢这个名字!”

“丽塔,你有男朋友么?”

“你要是喜欢我,那我现在就有了。”

“喂,忘川,我问你哦。”

“嗯?”

“你真的会和我结婚么?”

“会是会,不过你要听话,要是总那么精力旺盛打扰我工作,我可受不了。”

“我就是精力旺盛你怎么着呀?烦死你,烦死你,烦死你!”

……

猛然间,天空中一声炸雷,将顾忘川从回忆中狠狠拽了回来。未等他起身,一滴雨便从高处落下,击打在了他的肩头。他低下头,揉着眼睛。一瞬间,雨抛洒了下来,毫无预兆地,激起了城市深藏已久的活力。水泥地面很快便从浅灰变成了深黑色,散发出潮湿的气息和些许泥土的味道。雨丝在灯光下闪烁着,像一根根银针,没入城市的臂膀。顾忘川收起照片,缓缓地起身,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虽然此时他整个人已经被雨水冲刷,周身都是雨水拍击而溅起的微小水花,好像被枪林弹雨洗礼的山岗。

他继续向前,漫无目的地走下去。漫无目的走,就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没走几步,顾忘川慢慢抬起左手扣住自己的额头,蹲下了身子。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着,他咬紧牙关,沉重地哼了几声,终于还是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哭声,虽然那哭声早已被大雨和雷声交缠得模糊不清。

他知道丽塔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面前,癌症一点点地抽离她的生命力,就像春天的最后一场雨,拍落一朵慢慢枯萎的花。

一辆汽车路过,车轮溅起一串水花,然后在远光灯的指引下,轰鸣着,向远方驶去。

顾忘川慢慢平息下来,掏出湿漉漉的手机,已是凌晨三点。该回去了。

忽然,手机响了。

“喂。”是一种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喂?顾忘川啊,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在屋里厮杀一直没出来,刚刚泡方便面发现你不在,你是不是在网吧呀?我告诉你快点回来吧,都快三点了熬夜伤肾你不知道啊……”与自己合租的王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在这种时候,分外烦人。

“……我知道了。很快就回去。”顾忘川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忽然,他向右边的小巷里看过去,一盏破破烂烂的巷灯突地闪了一下,令他心中一阵悸动。不很确定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皱起眉头,慢慢地向小巷走过去。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总是不把话说清楚,好歹我也和你合租一个房子,就得关心一下你的安全嘛!我告诉你,今晚上我灵感大发十二战无败绩你知道吗,有个孙子还想……”无视王路的絮叨,顾忘川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紧张地站在巷口。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似乎从小巷深处传来,因为雨声与雷声,所以听不分明。

借着远处路灯的余光,顾忘川低下头去,短短的几分钟,地面已经有了一层积水。一丝殷红慢慢地向着顾忘川渗过来。顾忘川蹲下身,有些紧张地注视着那丝丝的殷红,刹那间,他抬起头来,恐惧慢慢笼住了他的脸。

那丝丝殷红,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分明就是离体不久的鲜血。

闪电划破天空,也照亮了那幽暗深邃的小巷。顾忘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闪电照过的那一刹那,一个体型巨大的黑影正侧着身子,注视着自己。

一阵光亮过后,小巷又归于黑暗,顾忘川却再也不能移开自己的视线。心跳的声音在耳边渐渐变得清晰。巷灯又亮了一下,黑影正过身子,径直朝着顾忘川,看体型,足有三米多高,如黑熊一般壮硕,一对眼睛闪着鲜红的血色,血腥味扑鼻,估计是受了不轻的伤。

“我闪现过去接着就是开大,那孙子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哈哈哈哈怎么样厉害吧……顾忘川?顾忘川你在听吗?”电话的那一边,王路还在夸耀着一晚的战绩。顾忘川向后退了一步,脑子乱作一团,虽然之前也经常看什么大脚怪蜥蜴人尼斯湖水怪之类的超自然纪录片,但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个未知而极具攻击性的生物,他还是陷入了无限的恐惧之中。

黑影压低了身子,看着顾忘川。

跑!一瞬间,顾忘川脑子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他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样的反映。事实证明这个判断是完全正确的——在他转身的瞬间,一声凄厉的嚎叫从小巷深处传来,紧接着,雨水飞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顾忘川向大路望去,一片死寂,没有人,没有车,只有雨和路灯。“该死的!该死的!”顾忘川一边死命地跑着一边又举起了手机。

“卧槽你那边没事吧?我怎么听到一声鸡叫啊?”王路的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虽然他的话跟他本人一样不着调。

“王路!王路你听我说!我……”话未说完,顾忘川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手机从他手里滑落,跌进了雨水中。

“忘川?忘川!忘川!”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呼喊。

顾忘川趴在地上,痛苦地撑起身子,转过头来。黑影笼罩他的一刹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怪物,浑身上下都是粗长的毛发,长着老鼠一般的头颅,胸口有一处长长的伤口,鲜血正混着雨水流淌下来。怪物看着顾忘川,甩了一下身上的雨水,站起了身子,直立着向顾忘川走过来。

还会两条腿走路啊……顾忘川暗暗骂了一声,借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腿暗暗地用力蹬住地面。与此同时怪物举起了前臂,长长的爪子在路灯下映出一点寒芒。紧接着,没有丝毫的停顿,爪子落了下来。

就是现在!顾忘川猛地起身,双腿发力,整个身子向前弹了出去,怪物的爪子重重地抓在了地上,留下三道长长的抓痕。顾忘川向前翻滚一圈转过身来,半跪着盯着怪物。忽然肩膀一阵入骨的疼痛,扭头一看,一道爪痕镶在了肩上。“呃!”顾忘川痛苦地嗫嚅着,看向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怪物。

完了,今儿算栽在这里了。顾忘川心里想着,站起身来看着对面的怪物。磅礴大雨之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犹如猎手与猎物一般鲜明。怎么办……不能就这么死掉吧……顾忘川剧烈地喘息着,剧痛令他有些头晕,好在失血不多,还能活动。而对面的“怪物”虽然之前已经受了重伤,但还是能分分钟搞死自己,更何况受伤的猛兽会变得异常狂躁,伤害无辜群众什么的完全是意料之内的事。

“怪物”咧着嘴,唾液从嘴角垂下来,身上的长毛被雨水打湿,在昏黄路灯下露出那对鲜红的眼睛。

顾忘川摸摸口袋,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希望能有效。”默念一声,顾忘川全力一掷,钱包向着怪物飞去。同时,顾忘川骤然转身,向手机扑过去。“突如其来的飞行物,一定可以吸引那种动物的注意力的,只要能争取哪怕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联系王路,就算死了好歹也能找到遗体!”然而他没有看到,在他的身后,怪物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向自己奔了过来。

“砰”的一声响,顾忘川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地上的积水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顾忘川痛苦地惨叫起来,一种由内而外的剧痛传遍全身,似乎是肋骨被折断了。但他此刻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后脑勺已经可以感受到从怪物嘴里呼出的阵阵腥热的气息和沉重的喘息声。

顾忘川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剧痛激起了他的求生欲望。他刚刚见证了一个人的死亡,他知道死亡的可怕。他不想不声不响、不明不白地死在荒郊野岭,也不想变成野兽的粪便。他答应死去的女友,要好好活下去。

怪物抬起头来,像狼一样望了望阴暗的天空,发出一声尖利短促的嚎叫,似乎在向上天炫耀。紧接着,它便抬起了尖利的爪子。

雨,从城市的上空洒下来,远远望去,像为城市竖起的一座水晶墓碑。

顾忘川咬紧牙关,他想要撑起自己被死死按住的身子——然而无济于事,他感受到了利爪挥下的劲风。

他听到了怪物的嚎叫声,但还有枪声。

怪物的前爪竟然从顾忘川的身上抬了起来,他翻过身子,努力睁开眼睛。

几十年后,当顾忘川再回想起那一个瞬间,他的脸上仍然忍不住地露出些许的笑意。

雨中,一个身着黑色战衣的女子,正手持枪械,背对着自己。而对面,愤怒的怪物拱起脊背,发出一声怒吼,雨水震颤。

“你……”顾忘川呆呆地望着她,此刻,与其说救世主,不如说,他遇见了女神。轻盈而淡漠的,好像从树梢飘落下来的花瓣一般。

女子回头,齐肩长发闪着黑亮的光。无视怪物的愤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忘川。

“你没事吧。”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二章 战局

顾忘川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安全感,虽然那个女子比他还要小巧,跟怪物一比更加微不足道。

枪,战服。顾忘川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难不成是什么神秘组织?是隐匿在城市的秘密保护队?

未等他作更加深入的思考,女子便扭过头来,没什么多余表情。

“你没事吧?”雨中,那张面容美丽而耀眼。

“走不了了。”顾忘川试图移动一下身体,但他发现只要挪动分毫,便会有一阵剧痛传来,伤势也许不仅仅是他所判断的“肋骨断裂”那么简单。

“没关系,不能动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女子的话听起来虽然生硬,但却让人觉得安心。

然而下一秒,当她转身再次面对怪物时,她的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便抹上了一丝杀意。

“这里很快就会结束。”

怪物变得安静下来。它不再像之前那般狂躁,相反,它扑下身子四脚着地,围着黑衣女子和顾忘川慢慢踱步,这姿势不像是老鼠而更像是与天敌周旋的猛兽。双方都默默地注视着彼此,等待着对手的第一招。此刻除了杂乱的雨声和怪物的喘息声,再无其他。

旋即,黑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雨中,留下一串涟漪。虽然顾忘川紧紧地注视着她,但他还是没能捕捉到黑衣女子移动的痕迹——她的速度异常之快,令人难以捉摸。怪物腾地直立起来,双腿用力,跳上半空,同时,枪声响起,数发子弹掠过怪物的残影,射进街道左边的墙中,侧身在街道拐角的阴影中,黑衣女子皱皱眉头:“竟然没打中。”

说话间,怪物已经发现了她,向着女子藏身之处扑去。女子向右一跳,闪过了怪物硕大的身影。扑了个空,怪物的利爪将女子身后的水泥砖墙抓去大块。女子毫不含糊,向后避退的同时连开数枪,全部命中怪物的身躯。怪物虽然吃痛,却并没有显示出丝毫的衰弱,瞪着血红的双眼,它发出尖锐的怒吼。

“枪似乎不太起作用啊。”顾忘川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闪到自己身边的女子。

“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在它身上留下十几发子弹了。”女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枪,紧紧盯着转向这边的怪物。“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顾忘川变得紧张起来。

“何况我的子弹已经打光了。”

“……那咱们现在是要等死么?”

女子看着怪物,扔掉了手里的枪:“猜猜看,之前给它添了那么长的一道伤口,我用的是什么手段呢?”

“是刀么?”这么想着,顾忘川搜寻着女人上下,并没有看到任何佩戴的长刀。

怪物紧紧地盯住女子,全身的毛发竖起——在明白敌我实力差距和身体状况后,它打算做最后一搏。

“不需要戴刀。”虽然背对着顾忘川,这个年轻的姑娘却好像读通了顾忘川的心思。

雨水刷刷地落下,积水愈发的深厚。

“虽然你只是个普通人,可是我的任务对象给你造成了损伤,这场但都就当作是给你的赔罪吧。”说着,女子蹲身,用左手碰触地面的积水,隐约之间,好像看见什么光亮出现在她的手上,却又因为大雨而看不分明,“你就当特效电影来看吧,虽然待会儿就得洗掉你的记忆。”

就在顾忘川听到这句话、愣神的刹那,怪物扑了上来。

“小心一点,可能会波及到你,见谅。”女子看着怪物,对着背后的顾忘川说。

顾忘川沉默着,他在等待奇迹,拯救自己的奇迹。

黑衣女子的脸色骤然阴沉,抚水的左手猛地撩起,抬手之处,水珠竟如子弹一般向怪物弹去,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怪物吃了一惊,急刹车的同时抬起前爪护住身体,水弹击打在怪物结实的身体上,发出无数闷响。趁它防御无心顾忌之际,女子又将手插入水中。挡下了水弹的密集攻击,怪物张开双臂,怪吼了一声。

“就是现在。”自言自语着,女子起身,手臂骤然抬起,一道透明水刃顺势而起,有如剑气般向怪物袭去。水刃豁地斩向怪物的肚子,肌肉撕裂的声音传来。

嘶吼声中,雨水混着鲜血在怪物的肚子上绽开。怪物停止了步伐,声音与气息也渐渐衰弱了下去。

“你刚刚做了什么?”顾忘川惊讶地望着静止如雕塑的怪物和面前的女子。

“没什么,做了一道水刃割开了它的肚子而已。”女子转过身来,满不在乎地解释道。她的身后,怪物的肚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从小腹至下颌的狭长伤口,血水迸溅,染红了周围的积水。紧接着,怪物硕大的躯体便倒向了一边,发出“砰”的巨响。

“现在感觉怎么样?”女子蹲下来,看着还目瞪口呆的顾忘川。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顾忘川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景象中缓过来,那道水刃,打破了他二十几年来的常识。

“那些事不重要,倒是你,明明伤得那么重了,不要命了?”女子扶着膝盖,轻轻歪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句话提醒了顾忘川,真的需要赶紧治疗,不然要出人命了。

“可是,我已经没法起身了。”顾忘川歉疚地挠挠头。

“刚刚被那个怪物按了一下,”顾忘川越过女子又看了一眼倒在远处的身体已不再起伏的怪物,“好像有地方骨折了。”

“亏你还能这么冷静。”女子微笑了一下了,抬起手来轻轻放在顾忘川的胸膛上,引得顾忘川不自在地看向一边。

一团暖橙色的光从女子的掌中溢出,包裹住了她放在顾忘川胸膛上的手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渐渐在顾忘川身体内游走,剧痛感很快便消失不见,受损之处似乎在修复,不,是重生。顾忘川不能理解地看着女子的手,感受着身体内的变化。

“我只能做一下应急处理使情况稍加改善,断掉的骨头还是要去医院里接。”女子看着顾忘川,那眼神令顾忘川心里温暖起来,虽然雨还在不停地下,两人的身上早已湿透,但顾忘川从女子的眼睛里看见了一团微微燃烧的火焰,不热烈,但已经足够了。

“来。”女子站起身向顾忘川伸出手来。

顾忘川笑了笑,让她把自己拉了起来。

雨渐渐地变小,厚重的雨云慢慢飘开,月圆之夜,月光映照下来,分外明亮。借着明亮的月光和路灯,顾忘川看清了女生的样子——齐肩的黑色长发,精致的面容,明亮的琥珀色眸子在长长睫毛的保护下分外美丽。

“刚刚真是谢谢你了。”顾忘川站起身来,看着黑衣女子。

“不用谢,我也是执行任务,可是却跟丢了,没想到它竟然逃到了这里。”黑衣女子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便转身向怪物的尸体走去。

“你是什么特殊组织的人么?”顾忘川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看出头的圆月。

“是,不过问太多对你没好处。”女子很生硬地打断了顾忘川的话头。

“看你的战服就知道你肯定是专业人员啦。”顾忘川笑了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机,便低头寻找起来。

“你倒是很明白啊。”女子伏身在怪物的尸体上寻找着什么。

“今天可是月圆之夜,这么晚了其实不该出来的。”顾忘川捡起自己的手机,被雨水泡了个透心凉,已经关机了。

“干我们这行的,不挑日子。”女子的笑容妩媚而动人,只是像蜻蜓点水一般,很快便消失在了她冰冷的脸上。

“喂。”顾忘川收起手机,向她吆喝了一声。

女子转身,月光洒下,照在她和她身后的怪物身上,她的姣好面容竟然那样的干净,就像一块映照月色的无瑕美玉。

“我叫顾忘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一阵风拂过,撩起了女子的长发。这一刻,世界仿佛静止。

女子挽了一下头发,“就算你问了,我也是要洗掉……”话音未落,一阵悸动不约而同地涌上了两人的心头。女子的身后,一团黑影正缓缓升起。

女子回过头去,脸上显现惊疑之色。月光下,怪物慢慢地起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抖擞身体,它的身躯变得更加强壮,身上的伤口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而光芒流淌之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怎么回事!”顾忘川惊恐不已。而黑衣少女的脸色则变得凝重起来:“难道任务标的可以净化它的损伤么?”

怪物伏身,狞视着对面的二人。

女子慢慢从后腰上掏出一只短小的黑色手柄,轻轻一按,淡蓝色的耀眼光芒从中射出,几乎盖过了街边的路灯,一柄激光剑握在了女子的手中。

几乎是在瞬间,两个身影消失在了街道上,留下了溅起的积水和顾忘川担忧的目光。

紧接着,便是火花四溅,数个残影到处闪现着,不知哪一个才是真身。女子看着重新站起来的怪物,看着它血红的双目,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为什么它跟之前相比感觉变强了许多。”

怪物落回原地,奋力向前。

女子也回到顾忘川身旁,轻屈双腿,双手握剑,冲向怪物。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交,怪物却没有发动任何攻击,它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狡黠。

女子愣了,在身体错开的一刹那,她猛地回身,拼命大喊起来:“顾忘川!快跑!”

它的目标不是黑衣女子,而是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顾忘川!

怪物的速度显然更快,在顾忘川听见大喊并反映过来的瞬间,它已经扬起了它的爪子。而顾忘川能做的,只有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等死。“完了!”顾忘川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自己。

“刺啦”一声响,似乎是肌肉被划过的声音,顾忘川睁开眼睛。

纤弱的身影挡在自己的面前——黑衣女子的的身后被怪物的利爪撕扯,留下了深深的伤口。她紧皱眉头,似乎在忍受巨大痛苦,嘴角却隐隐约约显出一丝笑意。

“真麻烦……”没有任何的痛苦呻吟,勉强地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后,女子眼前一黑,一头向前栽过去,跌进了顾忘川怀里。

“喂!醒醒!”顾忘川慌张地抱住她,一摸她的后背,手掌鲜红,满是血迹。他的面前,怪物正如猎手一般悠闲地踱了过来,一脸悠闲得意的表情。

怪物靠近的巨大阴影一点一点地笼罩顾忘川,笼罩他恨恨的眼神。

“该死,这反转也太大了,还搭上一个。”顾忘川心里无奈地想着,“怎么可以这么窝囊就被一个大耗子整死呢?”

“真是窝囊啊顾忘川!竟然要一个女人来保护你,到头来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忽然,一个怪异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

“怎么是你!”顾忘川心中一惊。

“怎么?几日不见,想我了?看你不太行了,来帮帮你啊。”那个声音满是戏谑,饱含着对弱者的鄙视。

“等!等等!我不想再……”还没有说完这句话,顾忘川好像晕过去一样低下了头,陷入了沉默。

怪物慢慢走到顾忘川跟前,歪歪脑袋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顾忘川。

顾忘川慢慢地抬起头来,风起,额前的长发被风掠起。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暴虐起来。

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惊,再次怒吼起来,野兽的本能驱使着它发出全力一击,利爪挥动发出了破空声,似乎已经将空间撕裂。顾忘川紧紧地抱着女子,没有被撕碎,而是被巨大的力量拍到了街道边的墙壁之上,厚重的墙壁在接住顾忘川的那一刻轰然倒塌,顿时尘埃四起,淹没了顾忘川和黑衣女子单薄的身影。

怪物发出粗重的喘息声,等待尘埃落定。

“哟,”顾忘川慢慢地从尘埃之中走了出来,“没想到这姑娘这么漂亮啊。”无视怪物的惊异,顾忘川微笑地看着怀里轻闭双眼像沉沉睡去一般的女子,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如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轻佻的语气,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沉静。

轻轻地把女子放在一边,顾忘川起身,轻蔑地望向怪物。

“你搞得我很困扰诶。”

虽然不懂人语,但怪物还是从顾忘川的嘴里感受到了嘲讽,当下,迎着月色,它耸起肩膀,露出了尖利的门齿。

顾忘川面不改色,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一脸蹂躏整个世界的表情。

“差不多得回家了吧。”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夜空。月光下,他的左眼,黑色的瞳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银白色的,闪着幽幽光华的银瞳。

“那么,来吧。”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三章 逆转

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气息,经过了最后的狂欢,城市终于陷入了沉寂,等待着两个小时之后的黎明的到来。

此刻,夜色当是最为浓重,阴气从地下蔓延上来,一切的罪恶、一切的哀怨,都在夜色的掩映下升腾。

顾忘川诡诡地笑着,慢慢的解开衬衣的扣子,袒露胸膛。“真是的,竟然跑出来淋雨,衣服湿漉漉的怎么穿啊。”健硕的躯体和隆起的腹肌,让他不再看似那么的虚弱。“关键时刻竟然只能等死,真是个笨蛋,果然这具身体还得我来操纵。”自言自语完毕,顾忘川抬眼,轻舔嘴唇,看着紧张兮兮的怪物。

“你说呢?”

猛然间,一股戾气从顾忘川身后扑来,犹如一阵狂风,向四周散去,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整个街道。怪物后退一步,猛地站起身来,浑身的肌肉膨胀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像一个充了的气球一般,躯体再次变大了一圈,毛发被肌肉撑起来,变得有些稀疏。

“哼。”冷笑一声,顾忘川迈步向怪物走过去。

怒吼,令街边的瓦砾震颤,怪物扬起利爪,此刻,它的臂膀犹如树干般粗壮,血管和筋络在皮下游走,似乎已不再有什么可以阻挡它。

利爪落下,顾忘川轻轻侧身,在爪子落到自己身边的瞬间,轻挥左臂,如流水一般将怪物的爪子拨向一边。扑了个空,怪物的爪子落在地面上,留下了三道巨大的抓痕,一直延伸到四五米远的地方。

被如此简单的动作化解了攻击,怪物的脸上显出慌乱的神情。

“你在害怕么?”轻蔑地一笑,顾忘川腾身,跳到与怪物头颅齐平的高度,“我还没用力呢!”猛烈的一脚,重重落在了怪物的头上,头骨碎裂的清脆声音传了出来。怪物巨大的躯体竟然被顾忘川踢了出去,撞击在不远处的墙壁上,瓦砾崩飞,尘埃四起。

落地的瞬间,顾忘川的身影消失在积水中。

踢开压在身上的墙板,怪物哀嚎了一声,鲜血染红了它的半个头颅。一阵剧痛和眩晕使它摇摇欲坠。它努力睁了睁眼,却找不到顾忘川的影子。

“喂,”怪物低头,顾忘川笑着,站在他的眼前,“在找我么?”他的眼中,充满了对于猎杀的渴望和对鲜血的欲求。

怪物绝望地向后倒退一步。顾忘川却毫无顾忌地纵步上前,右臂向后轻屈,死亡的气息在慢慢地积蓄。

一声闷响,顾忘川的右拳重击在怪物的小腹上,鲜血从怪物的嘴里涌出来。未等怪物反击,顾忘川飞起一脚,怪物的左腿发出咔擦的断裂声,惨叫声中,怪物的身体向顾忘川面前倒下来,紧握双拳,顾忘川紧紧盯着怪物暴露在自己面前的胸膛。

“再——来——一——下——!”

对准怪物的心口窝,顾忘川的双拳像两发炮弹一般撞进怪物的心口,他的身后,怪物的嘴里,血如泉水一般喷射出来。胸骨碎裂的手感令顾忘川的脸上露出一丝疯狂,银色的眸子中满是喜悦。

面对这行云流水般的连锁攻击,怪物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它不敢相信之前还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弱小生物此刻竟然强到把自己逼进死路。他的速度快到难以捕捉,他的力量强到连受到加护的自己都难以抗衡,仅仅是几个简单的攻击,却招招命中要害,手段之毒辣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个虚弱不堪一击的身体里到底隐藏着何等可怕的恶灵!

怪物的巨大身躯向后仰去,顾忘川顺势抓住它的两只爪子,双手如两条毒蛇一般死死咬住它的皮毛。而在怪物的眼里,顾忘川身后正有一副狞笑的骷髅,身披黑袍,慢慢向自己伸出手来。

“最后一击。”顾忘川用力拽回怪物的身体,转身背对怪物,支起右肘,对准了怪物已经被攻破的心口窝,微笑。

怪物红眼圆睁,却再也无力发出一丝声音、做出一丝反抗。

顾忘川的肘击,完完全全的落在了怪物的心口上,失去了胸骨的保护,怪物的心脏承受了全部的冲击。它的脊背瞬间隆起一个肉瘤,鲜血从嘴里、鼻腔里和眼睛里流淌出来,就像小溪潺潺流淌于山间。两个身影像石像一样静止着,一动不动。

王路穿着一件短袖衫和一条短裤,打着喷嚏走在街上。“阿嚏!没想到下过雨后街上这么冷。”站在路中央,王路东张西望,“顾忘川这家伙到底跑哪去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听到那么可怕的声音,不会是马戏团里的狮子跑出来了吧!”

低下头,王路点开手机,拨通顾忘川的号码。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长出一口气,王路紧皱眉头,“竟然关机了,刚刚还慌张成那样。”说着,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一辆轿车正向自己驶来。车里,是一车欢笑的男女和醉醺醺的司机。

顾忘川用力撑着怪物的身体,向前一推,怪物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在了地上,血水向四周浸染,染红了周围大片的积水。

轻蔑地看了看怪物的尸体,顾忘川转身向黑衣女子走去。

忽然,怪物的身体又动了一下。

顾忘川转身,警惕地看着怪物。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映着月色,闪着银白色的微光,从怪物满是血污的身体里慢慢地升了起来,煞是好看。

“就是这个了,”顾忘川自言自语,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块石头,放在手中细细地端详着,“钥匙。”说罢,他把石头揣进兜里,走向黑衣姑娘,轻轻地抱起来。月光下,妹子轻闭双眼的样子十分动人。

“竟然让小姑娘受伤,顾忘川真是个废物。”看着怀里的妹子,被袭夺了身体的顾忘川骂了自己一声,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王路呻吟着,浑身是血,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远处,那辆轿车正以过百的车速向远方驶去。“混蛋啊!撞了人竟然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跑了!混蛋!”王路拼尽全力喊了一声,感觉头晕目眩。“救命啊,顾忘川!快来救我啊,老子可是因为你……”

血水慢慢地渗出来,把王路包围在血泊之中。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个身影慢慢地靠近他。

王路抬眼望去,模模糊糊之中看不分明,只看见一头闪亮的银发在风里飘动。

“救,救命……”说完这句话,王路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顾忘川推开门,客厅的灯还亮着,桌上摆着一碗已经泡开、还没有动过的方便面。

“王路?”顾忘川叫了一声,没人应。

没办法,顾忘川一个人把姑娘抱进了屋里,放到自己的床上,脱下了湿漉漉的白衬衫,甩掉头上的雨水。

“战服不错,不然被那一爪子挠上,早就断成三段了,”银瞳顾忘川心里想着,脱去黑衣妹子的战服,默默地注视着她背上的抓痕,“不过情况依然很糟糕。”此刻他完全没有心思去看看妹子的身材,只是在想着该怎么办。

送医院?不成,也许这样会暴露她的身份,引来更多麻烦。

在这治?不成,老子不会治病,好不容易跑出来一次可不能那么轻易就让那个怂蛋顾忘川再回来。

怎么办?银瞳回头看着被扔在一边的战服。似乎想到了什么。

干你们这行,肯定不会在受伤的时候什么应急措施也不做吧?

他把手伸进妹子后腰上的装备匣里,很快,一个装满绿色液体的小管子被摸了出来。“哼,好东西哦。”顾忘川笑了笑,银瞳之中闪过一丝小狡猾。拔掉管子上的塞子,细长的针头露了出来。“忍着点吧,我也不会打针,”顾忘川对准姑娘的屁股,下针,“不过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去医院是这样打的吧。”

慢慢把绿色液体推进妹子的身体里,顾忘川扔掉那节短小的管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靠墙坐在地板上。坐了一会,他侧过脸去,看着姑娘。虽然受了伤,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也许是那点绿色的药水发挥了作用。她的神情很安详,轻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玉一般无瑕,接近完美。

“姑娘不错,要是真让顾忘川那小子泡到,也不算浪费,”顾忘川笑了笑,“腰细,身材比例也挺好,就是胸小了一点点。”

然后,他便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那把吉他,出神。

顾忘川的体内,断裂的骨骼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如初,肩上的伤口也已经消失不见,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了。

王路还没有回来。

出完了神,顾忘川默默地点开手机,一段熟悉的音乐从里面飘了出来。

是Imagine dragons的《Demons》。

When you feel my heat

Look into my eyes

It’s where my demons hide

It’s where my demons hide

Don’t get too close

It’s dark in side

It’s where my demons hide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四章 萦岚

不知过了多久,顾忘川睁开了眼睛,左眼那逸散而出的银色微光已经消失不见。

窗外,天色大亮。

他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好难受。”当他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光着上半身,墙边还堆着姑娘的黑色战服和自己的白衬衫。

“那个混蛋又用我的身体干了什么。”顾忘川一脸无奈地起身,向客厅走去。

“王路!王路!”没人答应。

“哇,该不会睡死了吧。”顾忘川自言自语地推开王路房间的门,屋里只有一台挂着机的电脑,空无一人。

“嗯?”顾忘川对于王路的消失略感吃惊,这个二十六的大小伙子整天就知道宅在屋里编程序打游戏,今天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王路!王~路~!”顾忘川开始满屋子转着吆喝。

忽然,浴室的门发出咔嚓的一声。

“哦……原来在厕所啊!”顾忘川一边说着,一边往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门开了,热气从里面冒出来,腾腾热气中走出来的,不是王路,是裹着浴巾的姑娘。看到顾忘川走过来,她的脸上显出一丝惊慌。顾忘川看着她,呆了一下。

四目相对,冷场。

忽然,顾忘川想起来,自己还半裸着。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顾忘川像疯了一样捂着眼跑回了屋里,沿途很不意外地撞在了走廊拐角上,留下脸色通红的妹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顾忘川坐在自己的床上,挠头。“啊!丢死人了,会不会被以为是变态啊!”

“啊哈哈哈哈!你可真是越来越白痴啦!”银瞳的声音回荡在顾忘川耳边。

“你个死变态,昨晚用我的身体干了什么呀!”顾忘川一脸幽怨地问着脑海里的声音。“老子好心好意帮你打死了怪物、恢复了伤势,还帮你把女人治好了,你现在来赖我?”

有理有据地斥责着顾忘川,银瞳反驳道。

“这样啊……”顾忘川露出一丝歉意,“那还真是麻烦你了。哎?!不对啊!她的衣服怎么在一边,你把人家衣服给脱了啊?!”

“你神经病啊,不把她衣服脱了我怎么给她处理伤口啊?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你还真是考虑周全。”

“哼,反正在她眼里都是你干的,关我什么事?”

“你?!”

“你什么你,人家来了哦!”

顾忘川回过神来,抬头一看,黑衣妹子正裹着浴巾,站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脸上有些羞涩的样子:“那个……你这儿有能穿的衣服么?”

“哈哈哈哈!你看你看问你要衣服穿了!”银瞳的爆笑声在顾忘川脑海里乱撞,引得他心烦不已。

“滚蛋!”顾忘川在心里暗骂一声,打断了银瞳的捣乱,“那个,”他尴尬地笑笑,“女生的衣服么?还真没……”

“放屁!丽塔的衣服就在柜子里!你敢说没有!”银瞳再次乱入。

“对了,你等一会。”顾忘川无奈地起身,向衣柜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着银瞳:“就你多嘴!”拉开衣柜,顾忘川翻了翻,很快找到了一件黑色短袖衫和一个短裤。“给。”顾忘川把衣服递给她。

“你转过身去。”姑娘低着头,抬眼看了看顾忘川。

“哦,哦。”顾忘川红着脸,照做。

“对了,”顾忘川看着天花板,“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萦岚。”妹子慢慢解开浴巾,穿上衣服。

“回头啊!!回头啊——!!!”银瞳又开始捣乱了。

“萦岚?”多年相处,顾忘川对银瞳的捣乱早已经免疫。

“萦绕的萦,山风岚。”很简单的解释,足以让顾忘川明白了。

“萦岚。”顾忘川默默地念着。

“好了。”萦岚拍了一下顾忘川的肩膀。

顾忘川转过身来。衣服竟然出奇的合适,穿在萦岚身上十分的合体,短裤把她白皙的肤色和修长的腿衬得分外好看,顾忘川的脸不自觉地有些微红。

“衣服很好看。是你女朋友的么?”萦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抬起头来问顾忘川,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丝欣喜。

“嗯。”顾忘川想了一下,仿佛是下意识地将丽塔隐藏在了身后。

“我说,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昨晚都用针扎了她的屁股啦哈哈哈哈!”银瞳发出贱笑,令顾忘川的心中多了一丝罪恶感。

“你的伤?”为了掩饰脸上的尴尬,顾忘川主动开口问道。

“没什么问题了,多亏了你,给我注射了保命用的疗伤剂,”萦岚看着顾忘川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似乎能直穿眼睛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倒是你,没问题么?”

“我没问题,有高人相助。”顾忘川自嘲地解释道。

“看样子任务是失败了。多亏你救了我,不然我连命都没有了。”萦岚慢慢地坐在床沿上,目光扫过堆在墙边已经破烂不堪的黑色战服,皱着眉头,一脸的内疚和遗憾。

“话也不能这么说,”顾忘川坐到地板上,靠着床,挨着萦岚,抬头看着她的难过表情,“万一你也有高人相助呢?”说着,他慢慢地把手伸到萦岚面前。

萦岚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的手,顾忘川慢慢张开手,那个银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你,”萦岚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一脸惊喜,“你把它杀死了?”

“嘘,低调一点,”顾忘川握起石头,向萦岚递了一下,“拿着吧。”

“谢谢你了。”萦岚轻轻拿起那块银色石头,默默地看了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床上站起来,跑到那件战服旁边摸索了半天,“糟糕,联络仪弄丢了。”

“嗯?”顾忘川站在她的身后,皱皱眉头。

“留她呀!把她留下!把她留下!”银瞳再次乱入。

“闭嘴!你能消停会儿吗?!”顾忘川怒喝了一声,银瞳没趣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制止了银瞳,顾忘川弯腰看着萦岚:“那接下来你该怎么办?”

萦岚起身,背对着顾忘川,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目光。顾忘川在一边,无言。许久,萦岚转身,开口了:“可以和你住在一起么?”

“嗯?!”顾忘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你是认真的么?”

“啊哈哈哈哈!萦岚可真主动啊!真好真好!和丽塔一样好!”银瞳大笑不已。

“因为现在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又和其他人失去了联系,但任务好歹是完成了。我觉得如果我一直稳定在一个地区,他们一定会找到我的。”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顾忘川,眼中射出一道很可怜的光芒来,“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城市来,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顾忘川无奈地挠挠头:“可是这里只有两间卧室,都已经有人住了。”

“我可以睡地板。”萦岚继续使用装可怜攻势,那一双大眼睛中流露出的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可怜眼神,瞬间就攻破了顾忘川的所有心理防线。

“可我……”顾忘川还想进行最后的挣扎。

“拜托了。”萦岚站起身来,双手扶住膝盖,对着顾忘川郑重地鞠了一躬。瞬间,顾忘川感觉到了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令他难以抗拒,沉默了片刻,顾忘川叹了口气:“好吧,我答应你。”说完,顾忘川转身,无力地趴在了床上。

得到了顾忘川的回应,萦岚起身,眨眨眼睛,露出了那一抹难得的笑容。

“谢谢你。”

“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厉害,”银瞳无奈地擦擦汗,可怜地看着倒在床上的顾忘川,“顾忘川绝对不会让她睡地板的。”

与此同时,顾忘川所住的公寓的楼顶上,一个身影正坐在楼边,两条腿耷拉在楼外,身边摆着一瓶啤酒,享受着迎面吹来的阵阵凉风。阳光洒下,一头的银发闪闪发光。

“唉,虽然找到了,还是多给你放几天假吧。”

镜头一转,城中的一家大型医院里,人来人往,消毒水味和冷漠的味道充斥四周,一个医生脚步匆忙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摘掉紧贴在脸上的口罩。很奇怪,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全然不似平时一人做手术全家齐上阵的传统。

“这个患者没有什么亲属么?”医生放慢了脚步,几个小时的手术早已让他疲惫不堪,“被车撞得虽然不算严重,但也不至于无人问津啊。”

手术室内,王路正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旁边的心跳监测仪很规律地发出滴滴声。

“奇怪,王路怎么还没回来?”关掉手机,顾忘川满是不解,“也不接电话。”

“顾忘川,”萦岚从一边探过头来,看着坐在床边摆弄手机的顾忘川,“你饿不饿?”

顾忘川被这话提醒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从昨天上午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吃饭,如果没有人提醒,这种空腹感也许并不明显,但随着萦岚一提,他的胃紧接着便抽了一下。

“是有点。”顾忘川摸摸肚子,心里想着萦岚问这话的意思——难不成她要做饭?紧接着,腰系围裙,一脸微笑的萦岚便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萦岚又往顾忘川身边挪了挪,“你做点呗。”

“呃,原来是要我做啊,”顾忘川希望落空,一脸无奈,“你想吃点什么呢?”

“你会做意面么?”萦岚歪着头,一脸的期待。

小姑奶奶要求还挺高呀。顾忘川心里想着,答道:“我试试吧。”

半小时后。顾忘川坐在餐桌边,看着对面的萦岚和她面前的一盘意面,“尝尝吧,毕竟这东西我也不是经常做,只是别人教过我一次。”

“很好吃哦,”没等顾忘川说完,萦岚的话便含糊不清地飘了出来,“比我家里的厨师做的还好吃呢。”

“是么?”顾忘川笑了起来,看着低头专注于队对付意面的萦岚,“那你慢慢吃。”

“你不吃么?”萦岚抬起头来看看他,嘴边留着一小圈酱,似乎很满足的样子。

“其实冰箱里就那么点东西,意面也是奇迹一般找到的,而且稍稍花了些时间。”

“这样啊……”萦岚低头看着盘子里的意面,叉子旋转,意面缠绕上去。

“所以你慢慢吃吧。”顾忘川闭着眼睛一脸苦笑。

忽然,眼前的光闪了一下,顾忘川睁开眼,萦岚的叉子伸到了他的脸前。

“那就一起吃吧,”萦岚看着他,微笑,“这么多,我吃不掉的。”

顾忘川愣了一下。从萦岚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些令他怀念的东西。明明灭灭的,好像在刺痛着他的眉目,好像在抚慰他的肺腑。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微笑起来:“好啊。”

窗外,天气出奇的好,阳光、和风、湛蓝天空,把这个孤寂的城市装点一新。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五章 夜晚

深夜,城市又一次陷入平静,没有大雨,没有忽明忽暗的街灯,也没有怪物的嘶吼——它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公寓楼的灯光零星几点,其中之一便是顾忘川的卧室。

“为什么不可以?”萦岚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正在地板上铺床单的顾忘川,一脸不解。

“哪有什么为什么,反正咱俩不能一床睡就对了。”顾忘川费力地折腾着,一脸正人君子柳下惠表情,配上银瞳在心里的教唆声和吐槽声,显得十分之讽刺。

“真有意思,心里明明不是那么想的。”对与顾忘川的正直表现,银瞳表示漠视,“跟女生睡有什么不好的,你当初不也是跟丽塔一起睡过,不是也什么都没做?现在又装出什么清高模样,哼。”

“那我睡地板好了。”萦岚上半个身子探出床外,想往床单上扑。

“哎呀,”顾忘川一把拦住她,把她推回到床上去,“怎么能让女生睡地板呢。”

“嗯……”萦岚缩回身子盘腿坐在床上,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沉默。

这家伙又在想什么呢?顾忘川看着陷入沉默的萦岚,生怕这个看似高冷实则呆萌的姑娘又要做出什么惊天裂地的事来。

“对了,”萦岚突然抬起头来,一脸得到了大智慧的表情,就差头顶上冒出一个灯泡,“你那个好租友呢?他不是没回来吗,你为什么不先睡他的屋呢?”

话音一落,屋里一片寂静。

“我的天,你真不愧是特殊组织的人,想问题的方式都能达到这种境界。”顾忘川半张着嘴,一脸懵逼。表示完膜拜后,他缓缓起身,带着一身智商被嘲笑的怨气,慢慢地向王路的屋里走去,留下身后坐在床上手拿平板电脑准备看言情剧的萦岚。

陷入一片深黑的城市的边缘,那个顾忘川初遇怪物的小巷里,一个身影正默默地靠着墙,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仪器,像是一个联络器。

“是我啦,”那个挺拔的身影带着迷人的嗓音,给人一种想要接近却似乎遥不可及的神秘感,“那个东西的尸体我已经处理掉了,没有惊动任何人哦。”

“找到她了么?”一个沧桑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出来。

“嗯……暂时……还没有。”

“你就骗我吧,你小子想些什么我还不知道么?”

“哈哈哈,真是败给您了,”那个声音突然发出无可奈何的笑声,“不过老大呀,偶尔也要给女队员放个假吧。”

“我是怕节外生枝。”

“没事,”阴暗的身影慢慢地从小巷里走出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的样子——二十来岁的青年,挺拔的身形,俊俏的脸庞带着轻松的表情,一脸的狡猾狐狸相和略阴沉的笑容,“等她玩够了,我自然会去把没用的东西消抹掉的。”

王路卧室的门被缓缓推开,客厅的一丝光亮射了进来,顾忘川伸手打开灯,走了进去。

王路的卧室摆设很简单,一个写字桌一个凳子,一张床一台电脑,衣柜。再无其他。

“这家伙,到底跑哪去了?该不会去招蜂引蝶去了吧……”比起房间设计之类的没用的东西,顾忘川显然还是更担心王路的安危。

“不好意思啦老舍友,今晚就得睡你的床了,别嫌弃我。”顾忘川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躺到了王路床上。

啪的一声,灯被关掉,屋里再次一片漆黑,“床头竟然还有开关,这不是宾馆的设计么?这个懒蛋。”顾忘川闭着眼睛,脑子里还是昨天萦岚出现时的样子和怪物嘶吼的表情。“萦岚……”嘀咕着她的名字,顾忘川脑袋沉沉的,听着“咔哒咔哒”的钟表声,很快便睡去了。

“忘川,”一个轻轻的呼唤出现在顾忘川的脑海中,眼前似乎出现一道光亮,顾忘川慢慢睁开眼睛,天地一片银蓝,一个身影远远地背对着他,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周身散发着橙黄色的柔光,就像一轮落日一般闪耀着光辉。

“嗯?”顾忘川紧皱眉头看着那远远的一抹身影,心中产生了一种似有似无的熟悉之感。

身影慢慢变近,光华消散,身影渐渐清晰。缓缓转身,一个轻飘于虚空的曼妙女子出现在他眼前,端庄、美丽,却也多了几分陌生。

没有任何征兆的,顾忘川的左眼,银瞳骤然爆发,银色的闪光与银蓝色的天空相辉映,浑然一体。“呃!!”顾忘川惊讶地捂住左眼,却抑制不住银色奔流如山洪一般向四周涌去,光芒渐渐包裹了顾忘川和他面前的女子。

见到此状,女子微笑起来,慢慢向顾忘川伸手。

“难以阻挡、无以回避,这就是所谓‘命运’啊。”

伴随这最后的话语,顾忘川的世界变成了纯粹的白。

“顾忘川。”感觉到轻微的晃动,顾忘川慢慢睁开眼,王路的屋里灯光大亮,萦岚正站在床边,穿着一件小熊睡衣,一边摇着他一边靠近自己的脸,透过那双眼睛,顾忘川似乎都已经能看到她迷人眸子里那个奇怪的灵魂。她的脸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就算零距离近观,也找不出任何瑕疵,可以说,几近完美。

“啊?什么事啊?”顾忘川努力睁开眼坐起身来,希望能清醒一点应对萦岚的种种要求。刚刚的梦,就像泡泡一样,啪一下消失在了空中,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我睡不着。

“不是有平板电脑么?”

“没意思。”

“那你想干什么呢?”

“我想玩玩你墙上的吉他。”

听到那柄吉他,顾忘川的心里轻轻颤动,眼中飘忽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慢慢把吉他从墙上取下来,顾忘川仔细看了看它,虽然是挂在墙上,但吉他上没有落上一丁点灰尘,就像每天都会用一样。

“你会弹么?”萦岚坐在床上看着他。

“会一首。”

坐在地板上,顾忘川轻轻扫动琴弦,吉他声平静而质朴,不欢快、也不跳跃,有点类似于美国淡淡的乡村民谣。萦岚坐在一边,歪着头,轻闭双眼,一边跟着旋律点头,一边慢慢地哼出了歌词,房间里似乎有无形之物在缓缓流淌,就像小溪缓缓流过麦田,波澜不惊。

“你也会这首歌?”一曲终了,顾忘川抬头看着坐在床上的萦岚。

“之前也有人教过我这首歌。”萦岚抬着眉头,就像在回忆那个故人。

“男朋友?”

“开什么玩笑,只是我的朋友而已。”萦岚脸辩解着,声音却微弱了下去。

顾忘川皱皱眉头,微笑地看着她。

“那你是怎么会这首歌的呢?”回过神来,萦岚看着一脸微笑的顾忘川。

听到这句话,顾忘川脸上的轻松神色一下不见了踪影。他低下头,轻轻摸了摸吉他的弦。

“这是我的前女友教我的。”

“前女友?她跟你分手了么?”萦岚好奇道。

“没有,她去世了,就在几天前。”顾忘川的眼神瞬间陷入了不可言喻的暗淡,显出死寂般的灰暗。

“……”沉默地看着他那一头闪着淡淡棕色的头发,萦岚皱皱眉头。从床上慢慢地趴了下去,坐在了顾忘川身边。然后无言,任房间里一片寂静。

“她是个很优秀的女生吧?”坐到顾忘川一边的萦岚打破沉默。

“很漂亮,很优雅,也很笨,永远安静不下来。”顾忘川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前慢慢浮现出那对如宝石一般澄澈的蓝色眸子和微黄而蜷曲的长发。

“一猜也是。”萦岚笑笑,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小熊睡衣。

“她还是个混血。”

“这都能被你追到?”

“我还没那么残次吧。”顾忘川无奈地笑了起来。

房间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萦岚看着顾忘川怀里的吉他,伸手。“可以给我看看么?”

“当然可以了。”顾忘川把吉他递给她。

萦岚扶正吉他,双手慢慢浮现出了那种橙色的暖光。光芒缓缓流动着,慢慢裹住了吉他的每一根弦。

“这是……”顾忘川看着萦岚手中的暖光,脑中闪过她撩起水刃时和治愈他的伤痛时的情形。

轻轻叩弦,随着弦轻轻一震,橙黄色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从吉他弦上逸散,在顾忘川的房间里四处飘动着。与此同时,美妙的音符也在光点间飘动着,如轻叩桌面的前奏。顾忘川睁大眼睛看着房中的美丽光点,这种景象他从未见过,也许今生也不会再见。随着曲调,萦岚微闭双眼,轻启双唇,如云朵一般温柔的声音随着吉他声在房间里飘散起来,光点也开始有节奏地慢慢跳动。

“If I walk would you run

If I stop would you come

If I say you're the one

Would you believe me

If I ask you to stay

Would you show me the way……”

在点点光亮之中,顾忘川望着萦岚,眼前有一种什么都没改变的既视感。就好像以前一样,深夜无眠,他与丽塔席地而坐,浅弹清唱,平静的日子也能酝酿出许多的快乐。

萦岚一边唱着,一边睁开眼睛看向顾忘川,一瞬间,二人的目光接触,在光晕之中,顾忘川眼中的欣慰、悲伤都一股脑地被她读透,他微笑的神情令她心头轻轻触动,于是她赶紧回过头去闭了眼睛,然而他如湖水般透明见底的眼神却在她脑中久久不能散去。

“If I say you're the one

Would you believe me?”

我们不过都只是想要一个平静的夜晚吧。

一间宽敞的大厅内,灯火通明。长长的会议桌尽头,一个男人正背对着门口,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沉默着望着窗外的夜幕。

会议桌的另一端,坐着一个金发的小伙子,身着与萦岚一般的黑色战衣。他双手撑头,看着桌子上飞速转动的硬币,面无表情。

“萦岚还没有回来,”男人转过身来,大厅冷清的白色灯光映照着他高大的身影和坚毅的面庞——很少有中年男人还能保持那样好的身材,即使身着正装,也能看出到他宽阔的肩膀与粗壮的双臂。络腮胡子留着些微发青的胡茬,给人一种粗犷的气概。虽然豪放,男人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却是军人特有的严肃、正直以及作为领导者的威严,“星辰你不着急么?”

被称为“星辰”的年轻人脸都不抬一下:“反正白狐已经去办这事了,难道你还不放心?”

“话虽如此,而且白狐也确实已经找到她了,但我有种事态并不轻松的感觉。”

“您怕白狐不正经做事么?虽然那个白毛确实没有什么尊严和人格可言——但他可不是会拿任务开玩笑的人。再说,要是真的没被白狐搞死,招募来就好了。”星辰言毕,当啷一声,硬币停止旋转,躺在了桌面上。

“别再担心这个了,”星辰起身,向着大厅的出口走过去,留下漆黑的身影,“担心也没用。”说完,他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中年男人无奈地笑笑:“这家伙,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说完,他看着长桌尽头的那枚硬币,印着龙头的那一面朝上,硬币里的那条龙正仰面对天嘶吼。

“我倒是很期待啊,那柄钥匙。”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六章 前奏

萦岚摆弄着手里的平板电脑,鼻子动了动,像小狗一样轻轻嗅了嗅从厨房飘出来的饭香。

顾忘川伸头进来:“吃饭了。”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屋里的表,已是下午一点有余,昨晚跟萦岚闹得太晚,结果被萦岚叫起来的时候就十一点半了。

“来了。”萦岚一边应着一边关掉平板电脑,轻盈地跳下床,向着顾忘川走过去。

“吃什么呀?”

“蛋炒饭。”

“你还会做蛋炒饭?”

“小看我。”

……

公寓楼的对面,繁闹的大街边的无名小饭馆里,在一群嘈杂喧闹、满口污言秽语的混混桌后,银发小伙子默默地坐着,面前摆着一盘吃剩的炒饭,正低头擦拭着什么东西,那表情好像坐在一座寂寥无人的环形山上。

“妈的上次让那小子逃了,下次让兄弟抓住非废了他不可,X!”前桌似乎是在谈论着他们的业务问题。

“上次那小子早有准备还带了砍刀,要不然咱们一早就拿住他了!”痞子甲吐掉嘴里的牙签,眉目之中尽是不善。

“下次带好家伙,空着手怎么着也是吃亏。”帮手乙在一边支招。

“来,走一个,干完这仗,我看看以后还有谁敢跟咱们瞪眼。”说着,痞子丙举起杯子。

“走一个!”胸有成竹地举杯,众人复合着,好像已经在举办庆功宴会。

“咳,咳!”似乎是被米粒呛到了,坐在众痞子后面的银发忽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那声声的咳嗽声中,夹杂着努力压制着的嗤笑。

被咳嗽声吸引住,众痞子回过头来看着他。其中一人向着银发努努嘴,挤眉弄眼的,似乎是想问银发要几分生活费的样子。

而银发呢,没有丝毫的察觉,只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擦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于是地头蛇们纷纷起身,向着银发小伙子聚拢过来。

银发依然不为所动。

“诶,”痞子甲向着银发抬了一下下巴,胸口上的黑豹子龇牙咧嘴,“叫你呢。”

“嗯?”银发抬起头来,一脸不明情况的样子。

“认识哥几个不?”说着,痞子们更靠拢了几分,把银发紧紧围在了圈里,店里的客人一看势头不好都悄悄取了东西溜出了店里,店老板一脸担忧地看着银发和那几个社会青年,手慢慢地伸向电话。

“老板——!”银发的声音从包围圈里传了出来,“不要报警,这里我会解决的!如果打坏了东西你尽管报价。”在凶恶眼神的聚焦下,银发露出一丝微笑。

“妈的无视老子呀?”痞子甲扬手拍了一下银发的脑袋,“你手放下面擦什么呢?拿上来给老子看看!”

银发慢慢抬起头来,一脸微笑,眼睛眯成了两条弧线:“可以不给吗?”

“X,你他妈哪来那么多废话,要你拿出来就拿……”话未说完,一丝冰凉的触感从痞子甲的脖子上散开,如电流一般传遍了他的全身,紧接着,冷汗就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一把闪亮的长刀架在了痞子甲的脖子上。

“认识么?可不是武士刀哦,这叫障刀。”银发依旧一脸的微笑,而刚才的包围圈不知何时已经散开,痞子们的手里多了板凳、匕首和碎酒瓶等闲杂武器,一脸的紧张。

忽然,滴滴滴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银发安然坐在凳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样的仪器,一只手举着刀,一只手接通。

“喂,老大,找我啊?”

“差不多该把萦岚接回来了。”

“哇,好巧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明天,我希望能看到萦岚和钥匙。”

“知道啦。”

断掉通话,银发环顾了一下店里手持“兵器”的混混们,叹了口气:“真是的,闹得我心情都不好了,今天难道是非要见血不可么?”

痞子甲的腿已经像打筛子一般地抖了起来,从刀尖传来的那种令人战栗的杀气,令他汗如雨下——眼前的这个人绝不只是打架动刀子的普通混混,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分明是杀人无数的恶魔的气息。面对着银发,他能做的只有一动不动地等死。,

“不过你运气好,我对付杂碎从来不用刀。”言毕,银发收刀。

看到银发收了刀,痞子甲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众人心里有了底,慢慢地靠近银发,包围圈又一次开始缩小。

“别麻烦了,”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银发终于站了起来,“你们都上,我还有要事在身。”

被他的话语激怒,众混混发声喊,一齐冲了上来。随着喊声爆发,银发脸上的笑容变得阴沉起来。

“看样子今天不适合出行啊。”

饭店外,受惊的顾客站在门口大声呼救:“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打架啦!”

“快报警,快报警!再晚了那小伙子可就性命不保了!”

话音未落,一把痞子用的匕首从窗户里飞了出来,落在了大街上。

于是饭店的门口和窗口处很快就挤满了围观的不明真相的群众。

随后,饭店里爆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噼里啪啦的摔打声和不知什么东西撞上了墙的闷响声,大家都提心吊胆地向里面抻脖子,大概是想看看那个银发小伙子还有没有气。

“嘭”的一声响,干瘦的混混从饭店里飞了出来,围观群众立刻散开一大圈,紧张兮兮地围着他。被踹飞出来的混混面朝黄土背朝天,想要爬起来,但两条腿踢蹬了半天,终于还是像个死蛤蟆一样趴在了地上。

接着,嘈杂声停息,小餐馆的玻璃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银发小伙子哼着小曲从里面悠悠地走了出来,毫发无伤。看到围观群众一脸惊异的表情,他笑了起来:“各位在这里看什么呢?快走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再不让开我可走不了啦!”

于是大家都掠过了银发向饭店里涌去。

银发收敛了笑容,默默离开了。

而当人们走进饭店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人们惊愕不已、止步不前——饭店之中,昏厥的混混们都已经失去了意识,或趴或躺,更有甚者被直接镶进了墙里,毫无反抗之力。鲜血顺着他们的鼻子和眼角流淌下来,一地的血渍。

“今天天气那么好,出去走走吧。”萦岚把碗轻轻放进水槽里,回头问正在喝水的顾忘川。

“可以呀,”顾忘川抬眼看看她,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林立高楼,“你想去哪转转?”

“我想去游乐园。”

“好。”

半个小时后,坐在过山车上的顾忘川开始后悔自己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萦岚。

“怎么了?你害怕吗?”萦岚笑盈盈地看着脸色极其难看就像便秘一样的顾忘川。

“呃……还好,我很少坐这个东西的。”顾忘川一边说着,脑海里回想起第一次和丽塔坐过山车、下来之后吐得稀里糊涂的惨象。

“那咱们开始吧——!”随着萦岚的一声欢呼,过山车开始慢慢爬升,顾忘川似乎看到了在云端向他招手的天使。

接下来,还有鬼屋、高空转椅、勇敢者转盘、高空缆车等要命设施在等着他。

当顾忘川奄奄一息地坐在长椅上揉太阳穴的时候,一个冰激凌出现在了他面前。

“呐,吃个冰激凌压一压恶心吧。”萦岚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哦,谢谢。”顾忘川接过冰激凌,抿了一口。

“今天真的很开心,”萦岚握着冰激凌,抬头看了看难得湛蓝的天空,笑容澄澈,“谢谢你能陪我出来。”

“没什么。”顾忘川舔了一口冰激凌,感觉眩晕感减退了不少,凉凉的触感和酸甜的口感让他的思维恢复到了清晰的状态。

“不过,”顾忘川扭头问坐在一边的萦岚,“你哪来的钱呀?”

“我的零花钱呀,”萦岚满不在乎地说道,“退去生活娱乐旅游化妆衣服的费用,还有好多。”

“那你们组织还真是阔绰啊。”顾忘川无奈地笑笑。

“不是啊,是我爸打给我的。”萦岚吃完冰激凌,轻轻一抛,冰激凌桶像气球一样轻轻飘进了垃圾箱,划过一条不符合力学原理的曲线。

“你爸给你的?”顾忘川的好奇心愈发强烈起来。

“咳咳,”银瞳发话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多问好,本来接触神秘组织就已经很危险的了,再问清楚她家的情况,你是怕麻烦不够多啊?”

“对啊。”萦岚点了点头。

“那你可真幸福。”简单回应了一下,顾忘川不再多问。

“走吧,去旋转木马,”等顾忘川回过神来,萦岚已经跑出去好远了,“这次坐个温柔一些的吧。”说完,她转身,一路小跳而去。顾忘川有些出神地望着她,他似乎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呿,想什么呢。”自言自语着,顾忘川慢慢起身向前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凉亭里面,银色头发的年轻人正一声不发地侧身坐着,宛若一尊蜡像。许久,他笑了笑,有些惋惜:“这小子还蛮有意思的,希望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弱。”

……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顾忘川与萦岚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旁人眼里宛若一对情侣。

“萦岚,”顾忘川抬头看着树上的鸟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这么漂亮,一定有男朋友吧?”

“没有啊,”萦岚低头,身后是被阳光慢慢拉长的影子,“一直没有遇见喜欢的人……不过我爸要把我强行嫁给别人。”

“包办婚姻么?那你本人肯定是一百个不愿意吧。”

“那当然了,所以我偷偷跑了出来,最后就被老大接纳到组织里去了。”萦岚的话使顾忘川对她的情况有了点眉目:萦岚是逃婚出来的,后来加入了那个组织,再后来在执行组织任务时与自己相遇。如果没错,就是这样了。

顾忘川暗自揣度着,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萦岚已经停下了脚步。

“顾忘川。”

顾忘川回过神来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停在自己身后的萦岚。太阳完全地落入地平线,留下阴沉的天色。

“怎么了?”

“那个……我预感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有人来接我了,谢谢你救了我、帮我完成了任务还收留了我。可能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说着,萦岚对着顾忘川轻轻地鞠了一躬,“很高兴认识你。”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话,顾忘川的心里竟猛地皱缩了一下,就像亲眼看着丽塔离开时的感觉一样。

萦岚直起腰来,低头看着地上的落叶,默默不语。

风起,二人沉默。

“她总有一天要走的,”银瞳的声音提醒了顾忘川,“与其难过,不如给她留下一个难忘的印象。”

于是顾忘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早晚是要走的,没必要搞得这么严肃嘛,可能有一天你做任务时还会遇到我的。”

萦岚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走吧,”说着,顾忘川顾走近她,“我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现在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能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

萦岚抬起头来,她的眼里,是顾忘川的微笑,就好像一滴雨水落在湖面上,泛起淡淡的涟漪。

“这俩人,难不成一见钟情了?”银瞳皱皱眉头,看着对面脸色微红的萦岚。

……

狭长的大厅,依旧是那个巨大的落地窗,依旧是那个中年男子,依旧是无边的黑夜。

他举起手边的联络器,“木易,你那边怎么样了?”

“挺好的,你们在睡觉,我在扣扳机。”联络器那边传来回应,接着是枪声,“第二百一十五个。”

“明天我会派人去接你。”中年男子面无表情。

“哦?萦岚已经完成任务了?”

“是。”

“那太好了,回去见识见识那个钥匙到底是什么样子。”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关掉联络器,他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的无尽灯火,仿佛将夜空中的繁星统统踩在了脚下。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七章 白狐

天色阴沉,大雨将至。城市蒙上了一层阴沉的灰,像浸泡在化不开的苦闷之中。

房间里十分沉闷,让人有些喘不动气,客厅的地面刚刚拖过,湿漉漉的,因为阴天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萦岚静静坐在顾忘川身边,一脸淡漠地看着平板电脑里的女主角声嘶力竭。顾忘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嗅到了萦岚身上的淡淡的清香,一脸安定。电压不稳定,客厅的灯时亮时暗的,让二人的表情都显得不怎么分明。

“快到中午了。”顾忘川慢慢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琢磨中午的的食谱。

“嗯。”萦岚仍然是一脸的淡漠。

“想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

“红烧鸡翅吧。”

“嗯,好。”

于是萦岚轻轻挪开身子,顾忘川起身,走进厨房。打开煤气灶,火苗升腾,然而顾忘川却没有什么做饭的心思,昨日萦岚告诉他的话,使他的脑子里盘旋环绕着:萦岚要离开了。这样的担忧,甚至盖过了他对王路的担心。

明明不过一面之缘,为什么心里会有些不舍。

萦岚扑在沙发上,看着玛丽苏言情剧,同样的心烦,这几日与顾忘川相处,使她愈发地不想离开。平板电脑里的男主角正紧紧抱着女主角不让她离开,各种肉麻台词花一般绽开。

不一会,顾忘川又从厨房里伸出头来:“萦岚,酱油用完了,可以帮我去买一点么?”

“好。”萦岚关掉平板电脑,起身向门口走去。

顾忘川站在煤气灶前,看着火焰跳动。阴暗的厨房里,这一圈火苗是唯一的明亮色彩。

萦岚出门,按亮电梯按钮,静静等待电梯升上来。她漫无目的地向四周望去,墙角处的蜘蛛网上挂着一只扑扇着翅膀的飞蛾,正用尽全力向外挣扎着,几经周折终于还是精疲力竭地挂在了网上。

“真可怜。”萦岚低头说道,双眼没入一片阴影之中。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敞开,萦岚走了进去。

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又一声叮声传来。萦岚的电梯开始向下运行,而旁边另一个电梯的门同时慢慢敞开来,那个银发的年轻人,套着灰色的外套,正微笑着从电梯里走出来,没有任何的停顿,朝着顾忘川的家走去。

顾忘川关掉煤气灶,坐在客厅打开被萦岚扔在沙发上的平板电脑。

于是肉麻的台词再次如花般绽开。顾忘川和银瞳同时吐槽:“看不出来她还爱看这种破电视剧,这就是少女心么?”

于是很流畅地消灭了抱在一起哭得恶心的男主女主,顾忘川点开自己的邮箱,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邮件。大学毕业后,顾忘川开始靠漫画和插画赚取生活费用,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轻松自在。为了避免遭受编辑的电话骚扰,在初次合作时他只留下了自己的邮箱,如此看来,确实是明智之举。

“等萦岚走之后再画吧。”顾忘川无奈地关掉平板电脑,瘫坐在沙发上,扭头看着窗外的阴沉天气,有点后悔没让萦岚带着伞。

忽然,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顾忘川回过神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前,伸手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微笑的银发。

“您找谁?”顾忘川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她在哪里?”无视顾忘川的问题,银发问道。

听到这问询,顾忘川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萦岚所说的“组织派来接她的人”。

“你是来接萦岚的么?”

“嗯?”银发愣了一下,“连名字都告诉你了么?她好像很信任你啊。”

“进来吧,”顾忘川侧身,闪过一条道路,“她出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嗯哼。”银发笑得可爱,跟往常一样的眯着眼睛像只狐狸,“尊姓大名?”

“……”顾忘川沉默了一会,他额上的血管砰砰地跳了起来。

两人就像蜡像一样站在原地。

窗外,一道闪电舞了起来,紧随其后是爆裂的雷声。屋里的灯剧烈地闪动了一下,二人脸上都映着了闪电冰冷的光。

“我叫顾忘川。”顾忘川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正过身子来看着银发。

“哦,顾忘川……我叫白狐。”银发向前走了一步,离顾忘川近了一些。

“顾忘川先生,谢谢你收留了萦岚,作为她的同事,我深深地表示感谢,”白狐对着顾忘川微微欠身致意,“但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

“什么规矩?”顾忘川脸色阴沉地看着他,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白狐将嘴巴凑近顾忘川的耳边,同时他的手也按住了顾忘川的胸口,“就是……”

“没有人可以知道我们的存在。”

嘭的一声响,白狐猛地发力,将他推了出去。顾忘川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有种坐过山车时的失重感。下一秒,是身体撞在茶几上的疼痛。

“咳!”顾忘川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睁开眼睛时,白狐已经蹲在了他的面前。此刻,他的微笑已经变成了一种玩味的笑容,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趁着萦岚还没回来,”白狐慢慢抽出自己的刀,“赶紧结束吧。”

闪电又一次划过。

“你这家伙,”顾忘川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又要跑出来么……”

“嗯?”白狐收敛了笑容,“你怎么了?”

未等白狐反应过来,顾忘川的拳头骤然挥出,撕裂空气,重重击在白狐的胸口。脸上挂着吃惊的表情,白狐的身体呈直线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上,口中猛地窜出一股鲜血。

“呿,有点小瞧人啊。”顾忘川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紧皱眉头犹如一只暴怒的猛兽,声音却冷静得好似局外之人,左眼不知何时已经飘洒着银色的光芒。他紧握双拳,骨骼发出咔咔的摩擦声,紧紧盯着靠着墙瘫坐、鲜血直流的白狐。

“哼,”白狐冷冷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不简单。”说着,他站起身来,神情十分轻松,好像没有收到任何损伤一般,引得顾忘川——此刻应该是银瞳——惊讶地瞪起眼睛。

“不可能吧,”银瞳默默想着,“刚刚那一拳的力道可是比打那个怪物的力道还重,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白狐抹掉嘴角的血迹,轻轻按了按胸口,有些抱怨地说道:“胸骨碎裂、肋骨骨折、胃破裂、肺部被骨折的肋骨刺破……”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惊慌,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伤势,“你还真是让人惊喜万分啊。”

说完,将手握在刀柄之上,白狐看着眼前的顾忘川:“这就是你的特殊能力么?只是很强健的肉体么?”

银瞳撇撇嘴,表示拒绝回答。

“既然你不肯回答,”付下身来,白狐抽出了长刀,“那我就只能自己找答案了。”

话音一落,白狐冲向银瞳,长刀顺势劈斩下来。

银瞳向左一闪,眼角瞟了一下被刀锋一分为二的可怜茶几,出拳。

白狐右手持刀,头向左一歪,躲过了银瞳的拳头,同时向前迈出一步,紧贴银瞳,右手急转,刀尖调转方向直指银瞳后背。银瞳感受到了身后气流的变化,急要脱身,却被白狐的左手死死按住。

“我看就我这刀的长度和咱俩人身体的厚度,估计是要串糖葫芦了。”白狐大大咧咧地开着玩笑,全然没有战斗的紧张感。

银瞳冷冷地盯着白狐弯弯的狐狸眼睛,四目相对,窗外雷声阵阵。

“永别了,顾忘川。”白狐的右臂收了回来,刀尖直逼银瞳。

噗的一声,白狐的刀停了下来。

眯眯眼的白狐睁开了眼睛,淡紫色的瞳仁里装满了惊奇,这种刺入的手感,不是后背。

“怎么,怕了?”银瞳一脸嘲讽地看着白狐,身后,他的左手正死死地握着刀尖,鲜血像溪水一般流出来,滴在客厅的地板上。

白狐左手一摆,抽出了腰间悬挂的另一把短刀,直刺向银瞳的喉咙。

银瞳松开手,看着刀尖掠过自己的喉头,后空翻落在了沙发上。

“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刀尖改变方向的判断,还抓住了我的刀……”白狐自言自语,低头看着还沾着银瞳血液的长刀。在躲闪的同时与我拉开距离,很明智的选择。开玩笑,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做得出来的吗?就算是自小习武也未必做得到吧?!

“尽量与我贴近寻找破绽,冒着近身会受到重击的危险打算一击必杀,能让刀在自己手里旋转一百八十度,在刀被抓住的同时没有丝毫停顿地抽出另一把刀,这家伙还真有点厉害呢。”银瞳的心里也暗自寻思着,左手的伤口慢慢停止了流血,但想继续用左手跟他打是不可能了,这家伙的近战实力了得,双手尚且占不到便宜,更不用说单用右手了,何况他还拿着两把好刀啊!

不过,比起这些,银瞳最想知道的,应该是为什么白狐受到了那么重的一击还像没事人一样。这已经超出常人能理解的范畴了,虽然银瞳也不是人。

“哇哦,”白狐看着他,“我已经很久没碰见像你这么厉害的人了。”

“哼,”银瞳跳下沙发,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你也很厉害嘛,我一上来就出了重拳,你也确实是受了伤,却依旧活蹦乱跳,还弄伤了我的左手。”

“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白狐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一样,“我现在的情况可是濒死啊,你仅仅是伤了一只手,不错啦!”

“无聊,”银瞳歪了歪头,“你的伤已经好了吧。”

“哦?”白狐的笑容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刚被我打出去的时候额头上冷汗如注,说明我的攻击起作用了。”银瞳甩了甩左手,似乎是想减轻一下影响思路的疼痛感。

“甚至在站起来的时候,你都是慢慢地,是因为疼痛的缘故吧。”

白狐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但当你挥刀的时候,那种速度和力量,虽然看起来还有些滞碍,但很明显不像伤的很重了。而且随着交手的深入,你的刀法越来越快,最后你拔出另一把刀刺我喉咙的时候……”银瞳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来,阴沉沉地盯着白狐,“我差点没能躲开。”

“那你还要打吗?”白狐耸了耸肩膀,好像是在跟银瞳商量,“直接投降不就好了。”

“说得容易……”银瞳站起身来,笑着看着白狐,“你想要点什么抢点什么都无所谓,问题是你要的是我的命呀。”

“看来是没有谈判的余地了。”白狐无奈地收刀。

“怎么了,要走啊?”银瞳心里松了口气。

“不是啊,”白狐摸摸自己的口袋,哗啦一声,一把手枪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感觉萦岚快要回来了,换换武器而已,速战速决。”

“卧槽?!”银瞳骂了出来,“你用刀我也就不说你了,你还用枪啊?!”

“切,怪你实力不行,你牛逼你徒手抓子弹呀!”白狐朝银瞳做了个鬼脸,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

淡淡的硝烟散去,白狐垂下枪,看着对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银瞳。

“呃……”银瞳紧皱眉头,一脸痛苦状,慢慢向白狐伸出攥成拳的右手。

“我知道此战甚欢,但我拒绝和你对拳。”白狐撇撇嘴。

“不是啊,”说着,银瞳慢慢张开右手,一粒子弹自由落体,落地发出叮铃的声响,“我想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徒手抓子弹呢?”

双方沉默五秒。

上膛声。

“太厉害了,再来一次。”

“滚蛋!你就是想打死我吧!”

白狐又一次举枪。

忽然,白狐察觉到了什么,想要转身,然而为时已晚——一把环绕着橙色光点的厨刀不知何时抵在了白狐的脖子上。

“哎呀,回来了。”白狐无奈地笑了笑。

他的身后,萦岚正站在门口,紧锁眉头,咬着下嘴唇,手里还握着一瓶酱油。

“白狐,把枪放下。”命令一般让人不能拒绝的话语飘荡在寂静的客厅里。

窗外,大雨如注。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八章 抉择

白狐一动不动地举着枪,感受着萦岚锐利的眼神,厨刀抵在他的脖子上,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

银瞳看着白狐,得意地朝他笑笑,闭上了眼睛。

“呃……萦岚,咱能把刀拿下来么?”白狐轻轻地扭头,想回头看看萦岚,又怕厨刀割到自己的脖子。

“我也想啊,可是你非要杀他,我能有什么办法。”萦岚一边举着左手控制着飘在半空中的厨刀,一边踱步进来,把酱油放在茶几上。

“我的天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回归身体的顾忘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些难过地看着左手深深的伤口,心里暗暗埋怨银瞳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过他倒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一次银瞳没有封锁自己的意识而仅仅是互换了位置让自己观战。

“真是的。”白狐撇撇嘴,好像是因为没能在萦岚回来之前干掉顾忘川而感到遗憾。说着,他就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把枪扔在了地上,然后朝着沙发扑了过去。

在他扔掉枪的同时,萦岚也松了一口气,左手收回,飘在空中的厨刀身上的光点尽皆消散,厨刀无力地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

“你没事吧?”萦岚跑到顾忘川身边,关切地问道。

“萦岚,我受的伤更重诶,你也来关心关心我!”白狐趴在沙发上,看着萦岚和顾忘川,一脸争风吃醋的表情。

“别闹了白狐。”萦岚头也不回地说着,开始恢复顾忘川的伤口。

“讨厌!现在比起身体,我的心更受伤!”说完,白狐一脸埋进沙发的靠枕里,不再说话。

“没什么大事,就是手伤了一下,”顾忘川笑了笑,“你的朋友很有意思。”

“你是不是傻,”萦岚嗔怪地瞪了一眼顾忘川,“他可是来杀你的!”

“我也不想啊,老大的意思就是能杀则杀,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白狐又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

“好啦,”萦岚终于回过身来,用闲着的那只手摸了摸白狐的头,“反正顾忘川他没有事,我知道这是规矩,你就不用辩解了。”

“其实顾忘川还是很厉害的嘛。”受完了萦岚的安慰,白狐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伸出头去看着顾忘川,一脸笑嘻嘻。

“你也是啊,”顾忘川有些没好气地回敬,“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碰见过拿枪指着我的人,真是长见识了。”

“哎呀,不要生气啦,既然萦岚回来了,我想杀你也就很难了。”白狐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角瞅着丢在地上的手枪。

喀的一声响,客厅里的钟表指到了十二点。

“肚子好饿哦!”白狐一脸委屈。

“我去做饭吧。”顾忘川正要起身,被萦岚按住:“你呀,还是好好坐在这里吧,伤口还没完全复原,可别感染了。”说着,萦岚起身。

“这顿饭我来做吧。”

白狐一脸微笑地目送萦岚走进厨房,又看了看地上的手枪。

忽然,手枪上缠上了橙色光点,就在白狐的眼前,那把手枪漂浮了袭来,自行拆卸成了无数零件,然后和弹夹里的子弹一起并排着飘了出来。弹头一个个蹦出来,向着厨房的垃圾桶飞去,弹壳里的火药砰砰砰地响着,就像放了一串鞭炮。

“白狐,你的小算盘我都知道,你还是拉倒吧,”萦岚不屑的话从厨房里传来,就像一个看穿了孩子小把戏的母亲,“要是再打顾忘川的算盘,我就把你的脑袋给埋到垃圾场里。”

“唉!”白狐无奈地看着散成一摊的零件紧随着弹壳一同飘进厨房,长叹一声。坐在一边的顾忘川则尽全力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你什么时候碰过我的枪呀!”白狐有些抓狂。

“哼,除了你不让碰的那个小盒子,别的什么我没碰过?”厨房传来萦岚胜利的宣言。

“哎呀!”白狐又一次趴在了沙发上。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和颠勺声,顾忘川和白狐无言,默默坐在各自的沙发上。

“很漂亮吧?”白狐果然没有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倾着身子问顾忘川。

“什么?”顾忘川愣了一下。

“我说它很漂亮吧?”

顾忘川低下头,笑了一下:“这还用说么,萦岚确实很漂亮。”

“哎哟我的天呐,”白狐令人意外地双手捂住脸,向后仰去,“你在想些什么呀!我说的是萦岚的能力,不是萦岚本人啊!”

“啊?”顾忘川有些窘迫地挠挠后脑勺,无奈地听着白狐对着自己连说十几个“变态”。

“看到那些橙色光点了吗?”白狐做出一个魔法师的手势,“很厉害对不对?她的能力我可是十分的羡慕啊!”

“我以为那是靠科技做到的呢。”顾忘川皱皱眉头,脑海里蹦跳着巨大的水刃和满屋萤火虫般的美丽光点。

“别逗了,”白狐一脸的嘲讽,“你以为这是科幻片呢。”他慢慢坐直身子,解开衬衣扣子看了看自己的胸膛。

“嗯,看样子好得差不多了。”轻轻地按了按胸口,似乎不再有什么不适,白狐开心地笑起来。随后,他好像要整理语言一样,陷入了沉默。

于是顾忘川也在一边沉默着,但他在等白狐的答案。

“上帝之手。”白狐开口。

“上帝……之手?”顾忘川一脸的不解,“那是什么东西?”

“你当然不知道,”白狐一脸的严肃,仿佛在说着什么一件轰动世界的大事。

“因为这名字是我起的。”

“那我当然不知道!”

“其实她的能力也很好解释,”白狐终于还是回归了正题,“所触之物皆为我所有,只要能触碰,就能将其理想化。”

“理想化?”

“简单来说,就比如伤口紧急处理、化液态为固态、凌空漂浮等等,”白狐举了几个例子,“这些都还算小事,说不定还能有更厉害的呢。”一边听着,顾忘川似乎从白狐身后看到了战场上萦岚君临天下的画面。

“那白狐你……”对于萦岚的能力顾忘川并不感到奇怪,他比较好奇的是白狐,“难道你是金刚狼?”

“别逗了,”白狐打趣道,“我可不是基因突变,我也不是在自愈,我这个嘛……故事比较长啦!”

“吃饭吧。”萦岚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身上没有系围裙,倒是一点油渍都没有,甚至没有丝毫的油烟味。

于是三个人都走进厨房,摆在他们眼前的是四菜一汤,十分的别致。

“你会做饭啊?”顾忘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萦岚,感觉自己被骗了好几天,白做苦力。

“你可别被她骗了,”白狐又要吐槽了,“她哪会做饭,平时闲得无聊都是安德烈做饭的,她倒是试过一次,一声巨响之后厨房都不见了。”

“你就不能别损我吗!”萦岚隔着顾忘川踢了白狐一脚。

“那她?”顾忘川又扭头看顾忘川,如果萦岚不会做饭,那炒菜声和颠勺声,还有这四菜一汤哪里来的呢?

“刚刚不是告诉你了么,”白狐笑得贱兮兮的,“是上帝之手啦!”

……

吃过午饭,窗外的雨也渐渐小了起来。三人坐在客厅里,似乎是在吐槽上帝之手做出来的饭不好吃。

“行了行了,我看你不损我就浑身难受,”萦岚适时地制止了白狐漫无边际的发散思维,“说正事儿——老大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让我来接你呗,”白狐咬着牙签,扭头看顾忘川,“顺便让我把知道咱们存在的不必要因素抹杀掉。”

“不行,”一听到要杀掉顾忘川,萦岚又急了,“我不会让你碰他一根手指。”

“哎呀,你别急嘛,我原本以为顾忘川什么都不会,那样的话就算你保护他我也有六成胜算,可是我没想到单单是顾忘川一个人就能和我打得平分秋色,我可不想再被打得吐血了。”白狐显然已经没有了杀死顾忘川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办?”顾忘川倒了一杯水给萦岚,白狐想去接,但闪着光点杯子越过他的手直接飘到了萦岚手里,于是白狐只能哭丧着脸接过了顾忘川的另一杯。

“这事简单,萦岚说了算。”

“我?”萦岚指指自己。

“鉴于萦岚你的能力,老大还给出了两条路,”白狐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一,让他跟我们走,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二……”

“是什么?”顾忘川显然对第一条不是很感兴趣,特殊组织这种工作明显不适合他。

“用上帝之手给他洗脑,这段回忆从此消抹掉,”白狐撇撇嘴,向后仰去,瘫坐在沙发上,“顾忘川你是没有选择权的,萦岚你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一片死寂。

白狐清楚,顾忘川现在绝对不会对萦岚出手,所以不用担心他暴起反抗。而且他也不需要担心萦岚两样都不选的可能性——她自己也清楚,如果两种都不选,就意味着脱离,那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白狐这么简单了。为了顾忘川的安全,她也必须选一样出来,而不管是哪一样,顾忘川应该都会接受。

“忘川,我……”萦岚有些为难地看着顾忘川,她觉得自己无权选择顾忘川的未来,可是若不如此,顾忘川就要陷入危险境地——自己的组织可以放过他,不代表别的机构不会来刺探情报;可如果选择了洗脑,自己与顾忘川相处的美好而短暂的时光从此消失,自己怀揣这些回忆离去,顾忘川则回归到失去至爱之人的痛苦之中。对于萦岚来说,哪一个都不是最优解。

就在她纠结之际,顾忘川却静静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她面前。

“没关系,无论你做哪种决定,我都不会难过。因为我知道,从我遇见你那个晚上起,我的人生就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风平浪静了。”顾忘川微笑着看着她,白狐则坐在一边,一脸旁观者的模样。

“你可想好了?”顾忘川的内心深处,银瞳发话了,“这两个选择对你都不利,现在动手,我保你好模好样地走出这个门,把命交给萦岚,未免太冒险。”

“没关系,”顾忘川笑笑,“每次当我绝望的时候你都帮我逆天改命,咱们就听天由命一次吧。”

于是简单地“嗯”了一声,银瞳的声音也沉了下去。

定了一会,萦岚慢慢伸出手来,淡橙色的光芒温暖柔和。

“顾忘川,我希望你能过你自己的生活,”萦岚低下头去,有些哽咽,“对不起。”

“不要道歉,”顾忘川伸手拭去她眼角尚未流下的眼泪,“这对我未尝不是好事。”

她的手轻轻地向顾忘川的额头伸过去。

“再见,萦岚。”光芒渐渐淹没了顾忘川和萦岚。

“唉,还觉得以后能多个成员呢。”白狐在一边轻叹。

光芒一瞬间耀眼起来,照亮了整个屋子,继而向屋外涌去。

顾忘川眼前恍惚了一下,似乎又看到了梦中相见的那个女子,在向他微笑。就像当初被萦岚治疗时的感觉一样——前所未有的心安与温暖。

光芒散去,白狐揉揉眼睛,眼前是紧紧抱着顾忘川抽泣的萦岚。

“对不起,顾忘川,我、我很自私,”萦岚紧紧抱着顾忘川,生怕他看到自己的眼泪,“我不想被你忘掉,我也不想就这么忘掉你。”

顾忘川笑了一下,抬手安抚着颤抖的萦岚:“我也是。”

“咳咳!”白狐的咳嗽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好啦,既然你没有被洗脑,”白狐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刀,“那咱们就一起走吧。”

“去哪里?”

“傻呀?”白狐狐狸一样的笑容又露了出来。

“去见见咱们的领队啊。”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九章 归队

“大致上就是这样。”白狐站在阳台上,汇报着任务的情况。

“既然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了,”通讯仪的那头,中年人的声音传来些许的无奈,“你们都回来吧。”

“好。”

说完,白狐扭头走进客厅,看了看顾忘川:“走吧,恭喜你顺利拿到了offer。”

“可是。”顾忘川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王路空荡荡的房间。

“我的租友他……”

“嗯哼?”白狐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在我遇见萦岚那天失踪了,直到今天还没回来。”顾忘川的眼神中不乏担忧。

“嗯?你的舍友是不是二十五六年纪,邋邋遢遢一看就是整天缩在房间里玩电脑的模样?”白狐十分淡定地问道。

“嗯……”顾忘川脑海中开始模拟自己推门进王路房间时的情景,当他推开门时,王路乱糟糟的头发和身后堆成山的脏衣服硬是把他从想象中打飞了出去,于是身上不由得一颤。

“对对对,就是那个样子!”

萦岚在一边疑惑地看着白狐算命师傅一样的表情和顾忘川突然被蝎子蛰了一样的颤抖。

“那你就不用管了,”白狐竖起大拇指向身后一指,“你遇见萦岚那天我碰巧遇见了他,他可能是去找你结果被车撞了,我把我的保命药剂给他用了之后送他去了医院,估计很快就能出院了。”顾忘川一怔一怔地看着白狐,他实在不敢相信白狐能舍得把自己的保命药剂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用。

“毕竟那种保命药剂对我来说就像一瓶饮料,除了解渴没别的用。”白狐小声嘟囔了一句,被顾忘川和萦岚无奈地听到了。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了。”顾忘川向着白狐轻轻鞠躬。

“哎呀哎呀,谢什么,”白狐竖起食指顶住了顾忘川向下的额头,“以后咱们都是同事了,你可得小心我捉弄你哦。”

“好啦,”萦岚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二人,“快点回去吧,任务都完成了还不回总部,想挨骂么?”

“对对对。”白狐一边应着一边转身往门外走。

“咱们走吧。”

“怎么去,打车?”顾忘川打趣地问道。

“嘿嘿,”白狐向上一指,“楼顶啊,传送装置被我放在那里了。”

“传送装置?!”顾忘川皱皱眉头——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么?

“大惊小怪的,”白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脸嘲讽地看着顾忘川,“你可以想象一下,要是体内所有组成细胞的原子里的电子以相同的时间按相同的轨迹运动的话,是不是传送这种东西就变得可以实现了呢?”

“开玩笑吧,那质子和中子怎么办?留在原地吗?”虽然顾忘川学的是文科,但他多少还是能记住一点点化学的。

“别问我呀,我又不是科学家你问了也白问。”白狐朝他翻翻白眼,然后开门走了出去。顾忘川挠挠后脑勺,跟着萦岚一起走了出去。

……

雨停了,天空还阴沉着,无风,有些潮湿,有些闷热,只是楼顶上还有些风。

三人站在楼顶上,城市的全貌便袒露在了三人面前。忽然地,顾忘川发现了这个城市的美丽之处,这是终日置身于车水马龙之中所不能体会的,就像你与一个人终日相处,似乎觉得她哪里也不完美,但当要离开她时,你站在登机口回身与她告别,就会发现那个自己终日嫌弃的她在风中的绰约身姿竟是那么美丽。

“来来来。”白狐向着楼顶的一角走过去,同时向顾忘川和萦岚招手。

于是顾忘川和萦岚也向着他的方向走过去,越过重重热水器集热管之后,一个科技感十足的装置出现在他们面前,圆台形状的边缘散发着淡蓝色的光。顾忘川的脑海里立刻就脑补出了回城的画面。银瞳也在一边吐槽:“我天,还真是从英雄联盟里面偷出来的啊?”

“走吧。”萦岚回过头来看了看顾忘川,走进了蓝圈里,而白狐早已在圈里找启动装置了。

“就这么走进去?”顾忘川向后退了一步。

“我之前从没见过这种装置啊白狐,你确定没问题?”萦岚一边问着一边跨了进去。

“放心~这东西我用过好几次了,除了头晕之外没有什么副作用的。”白狐一边看着操纵系统上的按钮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有多晕?”顾忘川警惕地问。

“嗯……可能跟坐完过山车差不多。”白狐笑了一下,一脸不在乎的表情。

顾忘川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因为他想起了昨天坐过山车时的天翻地覆的感觉。

“得了吧,”不知什么时候白狐突然就出现在了顾忘川身后,“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话音一落,顾忘川便被白狐一脚踢进了传送装置里。顾忘川一下子扑到了萦岚身上,顿时一阵羞涩感从心口直冲到脸上。随后则是白狐欢呼着一起跳了进来:“回家啦!”

紧接着,蓝色的光笼罩了三人,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嗖的一声,蓝光散尽,三人不见踪影,只剩下传送装置在原地喷着火花,升起一缕缕的黑烟,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功夫。

……

顾忘川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明亮,身体也有一种轻飘飘感觉,突然又传来一阵超重感,接着便跌落在了地上。但他还是很庆幸又一次接触到了地面。面前的胶囊状玻璃罩缓缓打开,各种枪声、机械声便传了进来。

“哟,”顾忘川顺着声音抬起头来,一个深棕色头发身穿西装的小伙子站在他们面前,眉目中带着些欧美人的立体感,胳膊里还夹着一个厚厚的公文包,“回来了?”

“嗯,可算是回来了。”萦岚冲他笑笑。

“你和白狐不在这几天可真的很无聊呢。”小伙子笑了起来,给人一种难得的亲和力。

说完,他蹲下身子,像瞅一只被带回来的流浪狗一样瞅着趴在地上的顾忘川。

“这位是?”

“啊,忘记介绍了,”白狐转过身来,正要给小伙子介绍,却被萦岚抢先了一步,“这是顾忘川,就是他救了我还帮我完成了任务。这几天我一直借宿在他家里。”

“哦……”小伙子点点头,似乎是在想为什么没有按规矩干掉顾忘川。

白狐凑到小伙子耳边,十分神秘地耳语着:“你是不是觉得他看起来像个菜鸡一样,其实他很厉害——能徒手抓住子弹的程度。”

“!”小伙子改变了怀疑的态度,向顾忘川伸手,“我叫安德烈,是老大的助理。”

“你好。”顾忘川大方地与安德烈握手。

“安德烈可不止是个助理,他还是组织里顶尖的网络工程和枪械高手。”萦岚在一边补充,还悄悄地补了一句:“长得很帅吧?也是混血。”

“走吧,咱们去见老大,汇报一下你的任务,顺便让他见见你们带来的新人。”安德烈一边冲萦岚说着一边转身向前走去。

“诶诶,我说安德烈,那个传送装置真好用啊。”白狐与安德烈肩并肩往前走,十分欣赏又很小声地跟安德烈描述着使用时的场面。

“什么玩意儿?你用了那个传送装置?难怪我昨天在武器库里没找到!”

“嘿嘿,我偷偷带出去的嘛。”

“那么大一个你都能带出去啊?”

“哎呀你不知道那玩意儿太好玩了,嗖一下我们就回来了!”

“我的天,我还以为你们是走秘密通道回来的!那个传送装置一周前才刚刚从技术研发局送来,还从来没试验过你就敢用啊?!”

“嘘,小点声,萦岚和顾忘川还都不知道。”

“……”

顾忘川和萦岚并排跟随安德烈和白狐的脚步。在走向所谓的“老大”的办公室的途中,他看到了很多之前没有见过的精密仪器,时不时地会有身穿黑色战衣的人员往来其间,还有训练的枪声和肉搏的碰撞声传来。

这就是特工的生活么?看着四周,顾忘川心里说道。

“哈哈哈哈你小子该不会害怕了吧!”银瞳的嘲笑声恰到好处地打破了顾忘川的沉思。

“一边去,”顾忘川十分嫌弃地骂了一声,“这件事很严肃的,万一我一不小心嘎嘣了,作为寄宿者的你不也得完蛋嘛!怎么搞不清状况呢你!”

“状况什么的并不重要,”银瞳满不在乎的说道,“重要的是走路看前面——!”

回过神来的顾忘川砰一下撞上了白狐的后背。

“怎么了?”白狐回头。

“没……没什么,”顾忘川摸摸鼻子,“怎么停了?”

安德烈转过身来笑笑,向顾忘川说道:“这里就是老大的办公室啦,快进去吧。我还有事,待会就来。”说着,安德烈抱着公文包向另一边走去。

“走吧。”白狐笑着,一把推开了门。

在他推门的刹那,“咔”的声音传了过来。

察觉到微弱的声响,白狐猛地一闪,子弹擦着他的发梢飞了出去,射在了他们身后的墙上。顾忘川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震惊地向屋里看去。

“木易,你是不是有病。”白狐一边抱怨一边走了进来,萦岚与顾忘川也跟着走进大厅,站在萦岚那身后的顾忘川看到了一个身上还穿着黑色战衣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转着手里的枪,墨绿色的左眼充满笑意地看着走进来的三人。身后,一把狙击枪正放在会议桌上,而长长的会议桌的那一头,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身影正看着窗外的风景,他的身边,是默默看着一行人的金发年轻人。

“呀,木易你也回来了?”萦岚显然对于狙击手的归来感到十分惊喜。

“嘿嘿,我可是特地从中东飞回来呢,”木易挑了挑眉毛,一脸得意,“可惜给白狐的惊喜让他给躲过去了。”

“你下次再这样我就直接给你把眼睛给剜出来!”白狐恨恨地说着,抬起头来看窗前的身影。

“诶诶,老大,我们都回来了,你就不表示表示?”一边说着,白狐瘪了瘪嘴,摆出一个鬼见愁的表情来,“还有那个坐得那么远的金毛狗。”

没有理会白狐的嘲讽,金发站起来,向众人走来。

“哎呀,星辰你就别跟白狐一般见识了。”萦岚赶紧打圆场。星辰倒是满不在乎,沉默不语。

这时,窗前的身影转过身来,高壮的影在窗外的阳光的照耀下慢慢拉长。

顾忘川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成熟稳重,眼神中带着一种坚毅和老辣,即使一句话也没说,也已经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领袖气质了。

“既然都回来了,就坐吧。”出乎顾忘川意料,中年人很随和地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他的声音浑厚雄伟,给人十分可靠的感觉。

虽然众人都已入座,顾忘川却站在桌子前迟迟没有坐下。

“没关系,”中年人坐在长长会议桌的一端,双手交叠放于目前,眼神却像箭一般射了过来,“你也坐吧,顾忘川。”

“坐。既来之,则安之。想必这领队也懂得待客之道。”顾忘川的心里,银瞳胸有成竹地说着。

于是顾忘川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门被推开,安德烈从门外匆匆地跑了进来,挑了个离中年人最近的座位坐了下来。

“那么……”中年人扫视了一下,加自己一共七人,“人都齐了。”

“首先,”中年人把头转向顾忘川,“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龙敖,是这里的总指挥,欢迎你加入特战组。”

“特战组?”顾忘川皱皱眉头。

“对。”龙敖放下手来,轻轻触摸了一下面前的会议桌总控制板,全息投影投射出了八个大字,一种惊奇与不解慢慢地充满了顾忘川的眼睛。无视顾忘川的反应,龙敖淡然地说道:“全称,特级战斗力行动组。”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十章 初识

“特级……战斗力?”顾忘川疑惑满满。

“没错,”龙敖再次触摸控制板,全息投影上出现了众人的头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天赋秉异,比如萦岚的能力,你之前也是见识过的。”

顾忘川视线下移,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众人,突然有一种新手村里的菜鸡跑到精英图里的感觉。虽然自己也算是“天赋秉异”,但能一次见到这么多跟自己一样的人,他的心里还是感到十分的激动,还有不安。

“虽然异于常人,但他们往往会害怕会影响周围的人、搞乱自己的生活而对自己的力量加以隐藏,”龙敖说着,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安德烈,“当然了,毕竟超自然能力并不是人人都有,比如安德烈,虽然没有那种奇怪的能力,但他的各项指标都超出常人,而且精通网络技术和枪械——最重要的是他加班加点,任劳任怨。”

安德烈歪了歪脑袋,无奈地看向众人:“我当初也是作战人员啊。”

拍了拍安德烈的脑袋,龙敖继续说道:“这样,就组成了一个由超自然能力组成的队伍,也就是特战队。”

顾忘川听着龙敖的介绍,抬头看了看全息投影。画面中,是萦岚的一次作战记录:是身穿礼服的萦岚在宴会中枪杀对手,身不沾血全身而退的摄像头画面。顾忘川静静地看着全息投影中的萦岚,她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面无表情的脸,就像第一次遇见她时一模一样。

“特战组作为特殊组织,常常会执行一些高难度任务,比如参与局部战争。而另一些任务,则更加难以理解——探索超自然力量。”安德烈接过龙敖的话继续解说。

微微点了点头,顾忘川慢慢理解着他所在的组织。

“我靠,你怎么不说正事啊!”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顾忘川的思绪。

“我倒是并不在意任务的内容,我在意的是我的人身自由问题,”顾忘川忽然抬起头来,此时操控身体的,是银瞳,“我这个人自由惯了,可能有些难以约束。”说完,他直视着龙敖的双眼,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畏惧。

龙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里略感异样。刚刚还扭扭捏捏的小伙子,突然变得这么盛气凌人而又自信沉稳,是错觉么?

“嘿嘿,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像不像跟我单挑的时候呀?”白狐悄悄把身子凑到萦岚一边,“又欠揍又不屑的眼神,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跟老大直接对话的呢。”

“你比他还过分。”萦岚十分嫌弃地看了白狐一眼。

“这个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心,”安德烈一边翻开手中的文件一边给顾忘川解释,“每个月都有一段时间可以带薪休假,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你的通讯设备可能要更换为组织内专用联络设备,毕竟做任务的时候被打扰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且我们得时刻提防情报的泄露——放心,最新设计,超大容量,轻薄时尚。”

“那么我的掩饰用身份呢?”银瞳再次发问。

“随便你。”安德烈耸了耸肩。

“可以。”银瞳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让顾忘川回归了身体。

“好了,那么我们欢迎新成员,你们都自我介绍一下吧。”龙敖向后一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我我我!”白狐很激动地举起手来。

“大哥我们都已经认识了好吧!”回归身体的顾忘川忍不住吐槽。

“算了还是让安德烈来吧。”龙敖捏了捏鼻梁,即使相处多年他依然难以招架白狐那过剩的精力。

“好的,”安德烈轻轻滑动龙敖面前的总控制板,那一小节控制面板便移动到了自己面前,“总指挥官龙敖我就不用多说了;接下来是白狐,特战组众多分队的总教练和情报收集队长。”

“分队?”顾忘川不解地挑了挑眉毛,一个七个人的战队,还需要分队么?

“是这样,刚刚路过的时候你也看到了,特战组并不只是单纯的仅仅咱们这么几个人,”安德烈看着顾忘川,操纵总控制板的手上下翻飞,“特战组在执行简单任务时也会派出级别稍低一些的成员去参加,只有遇到超出正常人能力范围的任务老大才会派我们去执行,但是由于多涉及超常规任务,所以一般说起特战组就是特指现在坐在会议室中的几位了。”

“哦……”顾忘川点了点头,

“然后是萦岚,负责援助和单独执行任务,经常和白狐搭档。”

和白狐搭档,她经常做这种不要命的事情吗?看着对自己微笑的萦岚,顾忘川心里忐忑着。

“木易,战队里的狙击手,一般会在暗处保护我们和发动突袭,很少会在队伍里见到他。不要把他给忘记了。”

木易简单地向顾忘川招了招手,没有过多的动作。他的头发呈现出一种深深的绿色,如果这是他原本的发色那只能说他很可怜——毕竟没有人自愿把脑袋搞绿。

“然后,是咱们组织里的最高战力,”安德烈说到这里,扭头看向金发的年轻人,“星辰,负责强攻任务和大型作战,喜欢单独行动,曾一人阻击一个加强团的兵力……”

全息投影中,面无表情的星辰身穿黑色战衣,从熊熊烈焰和爆炸中走出来,身后是无数的枪弹碎屑和坦克残骸,他的金发在火焰的映衬下异常绚烂,冰冷的眼神映照着升腾的火焰,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瓜葛。

“最高纪录,仅凭一人灭掉了一个军火集团。”安德烈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档案,又抬头看看顾忘川听到“一个军火集团”时的表情。

顾忘川看着坐得离自己最远的星辰,心里只有四个字:敬而远之。但招呼还是要打的,同事一场,不能少了礼数。好在星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顾忘川点了一下头,便不再看他,。

“切,面瘫。”白狐在一边不服地说道。

“最后就是我了,”安德烈站起身来,“老大的助理安德烈,多多指教。”

“好了,人也介绍完了,”龙敖坐直,双肘撑住身子,“安德烈你带顾忘川先了解一下环境,其他人留下。”

“好的。”安德烈起身,顾忘川也起身,跟着安德烈走了出去。

于是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萦岚。”龙敖伸手把安德烈座位处的控制板划到自己面前,“这一次任务你完成的很好。”

“哪里,这次任务其实是顾忘川完成的。”萦岚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顾忘川吗?”龙敖皱皱眉头,有些好奇。

“是的,”萦岚一边说着一边从衣兜里掏出那块闪着莹莹月光的石头,“我在与那个怪物对战时受了重伤,顾忘川不仅救了我,而且击败了怪物,从它的体内取出了这柄‘钥匙’。”

龙敖低头沉思,那个怪物的资料他也仔细阅读过,开始觉得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但随着研究的深入他开始转变了对那个怪物的态度甚至派遣白狐作为增援,没想到顾忘川竟然能凭一己之力击败之。

“不是击败哦,”白狐在一边看着天花板,插嘴道,“当我见到那个怪物的时候,它已经是死尸一具了,从它的受伤状况来看,萦岚给它造成的创伤微乎其微,而真正致死的是腿骨、头骨、胸骨的碎裂以及心脏的破裂,而且这些损伤……”说到这里,白狐把视线从天花板上收回来,看着一言不发的龙敖。

“全部是肉搏而非枪械或特殊能力造成的。”

“肉搏?”听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龙敖都有些吃惊。

“是,肉搏。我也跟那个家伙也交过手了,”白狐看着丝毫不为所动的龙敖,慢悠悠地说着,“只能说我运气好是个不死身,换做了木易或者金毛,可能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样么,”听着白狐的话,龙敖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我还真的是走运,竟然招募到一个这么好的队员。”

“我还是比较关心这柄钥匙。”木易坐在一边看着被萦岚递到会议桌中央的东西。

全息投影投射着那块晶莹的石头,透明的结构图的中央,一个如硬币大小的光源正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芒,照亮了原本略有些灰暗的会议室。

“真是神奇啊,”龙敖盯着那块石头,皱皱眉头,“一块矿物,竟然能像光源一样发出光芒,也难怪会有那种怪物守护,看来这一定就是能通向‘那个地方’的钥匙了。”

“咱们要开始新任务了么?”白狐跃跃欲试地问道。

“不,”龙敖撇撇嘴,开始在控制板上敲击键盘,“先把它交给技术研发局,看看这石头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顺便让顾忘川熟悉熟悉环境。”

“怎么?下一次任务就要让他一起参加么?”星辰终于开口了。

龙敖没又回答星辰的问题,他闭上眼睛,似乎是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才慢慢睁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上,“今天咱们就先到这里,去训练场吧。”

于是众人都起身,向门外走去。

白狐回头瞟了一眼龙敖,悄悄地对萦岚说:“你看,老大他在犹豫要不要让顾忘川和咱们一起执行下一次任务,我看顾忘川八成可以和咱们一起,要不老大也不会犹豫的。”

“但愿吧。”萦岚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嘴角却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

顾忘川跟着安德烈向前走,抬头看看天花板,四处都是监控。安德烈不时地回头向他介绍特战组里的各种场地和设备,并与相遇的一些人打招呼。

“安德烈先生,这是要去哪啊?”对面一个同样身穿西装的中年人问道。

“啊,我带新来的成员熟悉环境。”安德烈微笑着回答。

“新来的?平时新人哪里用得到你来处理呢?”中年人有些疑惑。

“啊,这位和其他人不同,将直接进入决策层。”安德烈侧身向中年人介绍顾忘川。

顾忘川对着中年人尴尬地笑了笑。

“就……他?”中年人挑挑眉毛,一脸不屑的表情。

于是顾忘川的尴尬指数开始向最大值飙升。

“怎么了?”安德烈看着中年人,“你是怀疑龙敖组长的判断还是怀疑带他加入的白狐的实力呢?”

中年人的脸上忽然显出一丝惊慌和诧异:“啊,没有!只是觉得这么年轻腼腆的小伙子能加入决策层还真是少见呢,”说着,中年人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说完,他便迈着急匆匆的步伐离开了。

摇了摇头,安德烈回头招呼顾忘川:“咱们走吧。”

“这里的人都很害怕龙组长吗?”顾忘川发问,“虽然龙组长看起来很威严的样子,但我感觉他是个很好的人。”

“哈哈哈,你的判断还真准,”安德烈按下了电梯按钮,“老大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其实人好得不得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还有,叫他老大就好,他不喜欢自己人还叫得那么严肃。”

“可是特战组里的人不是老大的下属吗?为什么感觉那么见外呢?”顾忘川见安德烈不反感这些问题,索性一探究竟。

“切,那些本事稀松的人都是上头派给老大的,虽然看起来是下属,其实不过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真正能让老大相信的也就是刚刚会议室里的那几个。”

“这样吗……”顾忘川沉默。

“正是因为老大相信白狐和萦岚,所以才会让你加入我们,”电梯打开,几个组内成员从电梯里走出来,与安德烈点头示意,安德烈微笑回应之后,转头对着顾忘川,“而且我看得出来老大也挺喜欢你的,好好努力哦。”

说着,二人一起走进电梯。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顾忘川看着电梯的示意的层数在迅速下降。

“带你去训练场啊,”安德烈掏出一份档案,上面是顾忘川的各项信息,“去测量一下你的身体机能和战斗能力,相当于入学考试啦。”

“还有这种东西吗?!”听到这里,顾忘川不禁担忧起来,不知道银瞳到时会不会出来帮他,要是没有,那就惨了。

“对了,”安德烈继续补充,“老大和萦岚他们也会在那里哦。”

“什么?!”顾忘川对此表示一无所知。

“看你的啦,新人。”安德烈露出会心的微笑,虽然那微笑没有让顾忘川有丝毫的安心。

另一边,早已到达训练场的众人,站在环绕训练场的高台上,等待顾忘川的到来。

“让我看看这顾忘川……”龙敖叼着雪茄,微微一笑。

“到底有个什么本事。”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十一章 露怯

厚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顾忘川跟随安德烈走了出来。场内一片漆黑,只有脚步声和几声咳嗽。顾忘川的心里突突直跳,前方的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未知的恐惧,正磨着自己的獠牙、咀嚼着一丝恐惧,发出嘁嘁喳喳的声响,狰狞微笑着等待他的到来。

“别紧张,”安德烈似乎从顾忘川的呼吸声中听出了焦虑,他迎着那一片黑暗,伸手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控制器,“这里可是你演出的舞台啊。”

说着,安德烈按下了按钮。随着开关的弹跳声传来,成排的巨大投影灯依次打开,训练场里瞬间就变得明亮起来,突如其来的光亮甚至让顾忘川有些头晕目眩。

抬起手来遮住光亮,顾忘川眯着眼睛环视训练场。训练场的面积比顾忘川想象的要大得多,目测要超过三个足球场,因为空无一人所以显得十分空旷,只有巨大的投影灯散发出焦灼的光线。

“这里就是训练场啦,”安德烈面向顾忘川,一边倒退着一边张开双臂,“这是整个特战组面积最大的场地,处于特战组的最底层。顾名思义,这里就是作为特战组成员的训练场所而存在的,不过……”

“不过什么?”一听到“不过”,顾忘川就感觉不妙。

“这里只向决策层,也就是真正的特战组成员开放。他们都在那里呢。”安德烈笑着伸手一指,顺着他指的方向,顾忘川看到了龙敖和白狐等人正站在高台上看着自己。

好家伙,这是打算全家观摩我挨打吗!顾忘川心中暗自吐槽。

可是,这么大一个训练场,几乎可以容纳下特战组全员了,为什么只对这么几个人开放呢?不会显得太特权阶层了吗?而且,训练设施又在哪里呢?

“你是在想为什么只对我们开放吧?”安德烈似乎看出了顾忘川的疑惑。

“我还是来告诉你训练器材是什么吧。”说着,安德烈又按了一下按钮,一个隐藏容器从地面升起,容器中传来的咔咔声,令顾忘川的眉头一皱。

“喂,白狐,”看着站在训练场上的顾忘川,木易走到白狐旁边戳了他一下,引得白狐侧过身来,“那小兄弟真的没问题吗?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可能打得过那种东西啊?”

“哎呀,别紧张嘛,”白狐满不在乎地拍拍木易的肩膀,“那台机子不过是技术研发局的战斗用初始机,当初咱们俩可是十分容易就打爆了,虽然那台机子速度快了点力量大了点,但好歹没有配备任何枪械和刀刃啊,所以……”

“所以你让我跟那种杀人机器人对战?!”顾忘川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堆着‘我还年轻我不想死’的表情,看着那个巨大的容器和里面那个尚未露脸的所谓“战斗用初始机”。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安德烈翻阅着手里的档案夹,“当初我战胜它的时间为九分四十六秒,萦岚是七分三秒,白狐是三分二十八秒,木易是七分十六秒,星辰是五秒。”

“是吗……你们……还真是……厉害。”顾忘川听着这些记录,冷汗涔涔。

“不会让你赤手空拳的,”安德烈指着训练场的四个角,“在训练场的四个角上有四个武器库,一号和二号是枪械类,三号是冷兵器,四号是重型火力。”说完,安德烈向顾忘川一笑。

“祝你好运顾忘川,顺便一提,萦岚也在看着哦。”

循着安德烈所指的方向,顾忘川确实看见了正冲着边挥手的萦岚。

介绍完毕,安德烈向着看台的方向跑过去,按下按钮,一个跳板从半空中伸出,安德烈纵身一跃跳上跳板,借着跳板的弹力再次跳起,左手便扳住了看台的沿儿,星辰恰到好处地伸手把他拉了上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而训练场地面到看台的距离,十米有余。顾忘川站在原地,看着安德烈无形装逼,感到压力山大。

“明明有楼梯,非要跳上来,要是抻着了老腰怎么办,”龙敖一边叼着雪茄一边说着,吐出一串烟雾,“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助理,你要是因工伤休假了,活儿不就全揽到我身上了?”

“嘿嘿,这不是想让顾忘川看看嘛,”安德烈微笑,“咱们特战组到底怎么样。”

“现在可就看他怎么样了。”龙敖凝视着站在训练场上的顾忘川。

顾忘川吞了一下口水,由于紧张,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绷的。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而自己要跟一个机器人,一个杀人机器人对战,这对于一个毫无战斗经验的人来说实在是赶鸭子上架。虽然巨大的投影灯让他感觉回到了小学六一儿童节在台上表演的时候,但这种感觉跟上台表演完全不一样——上台表演,演砸了就演砸了,顶多被抱怨几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机器人打架,要么赢,要么就嘎嘣,机器人下手没有轻重,它可不会点到为止。

转念一想,自己也是活该。因为在第一次与银瞳相识的时候,便结下了“永远不主动告诉别人其存在”的誓言,所以现在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就在顾忘川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同时,容器发出“嗤”的一声响,浓重的烟雾弥漫开来,盖子缓缓落下,硕大的机器人从容器中走了出来。

略微僵硬地向前迈了几步,机器人的运动变得顺畅起来,扭一扭头,它朝向顾忘川的脑袋发出发出“滴滴”的声音,好像是在锁定目标。

“坏了。”顾忘川抬头看着面前的“初始机”,眼前好像回闪出了怪物走向自己时的巨大身影。

“喂,你不来帮帮我么?”顾忘川在心中暗自发问,向银瞳求助。

“哼哼,现在记起老子的好来了?”银瞳的语气中满是嘲弄,“你不是挺嫌弃我的么?”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平时你都是冒出来捣乱的,这次你可是来救命的。”

“放屁!上一次要不是我你和萦岚就都变成耗子屎了!”

“是是是,上次多亏你救了我们,那你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救我一救也好。”

“老子心情不好,你自己处理吧。”银瞳哼哼唧唧老大不情愿地敷衍着。

“别呀,我看这机器人不比那个怪物弱,你不帮我我可就扑街了,咱们俩相处了二十多年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哼哼,现在知道求我了?”银瞳冷笑,“你先陪它玩会儿,我等你不行了再上,反正我能帮你疗伤,虽然速度慢了点但是效果很好的,你就先断条胳膊断个腿的显示显示你的诚意吧。老子很困,先睡会儿,就这样吧。”

说完这番话,银瞳的声音便消失在了顾忘川的脑海里。

“喂!你大爷的这就走了?!喂!”顾忘川呼喊了几声无果,只得硬着头皮抬头看了看向自己走过来的初始机。虽然在逼近,但初始机还没有显示出要攻击的意思来。于是顾忘川猫着腰摆开架势,顺便斜眼瞅了瞅四个角上的武器库,嘴里小声地嘀咕着。

“真他娘的远啊!”

现在自己身处训练场的正中央,无论往哪个武器库跑距离都一样,而且他压根也不知道哪个方向的武器库装的是他希望的枪械或者重火力。希望这个机器人又大又笨,这样就能被自己远远地甩在后面,然后自己潇洒地跑到四号武器库掏出一挺像样的炮来,华丽地炸翻那个杀人机器人赢得萦岚的崇拜目光。

“然后萦岚就会尊敬你、崇拜你、爱上你、对你欲罢不能。”银瞳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打断了顾忘川的设想——很奇怪,对于顾忘川“非故意隐藏”的想法,银瞳是可以与其共享的。

“你又出来干什么!”顾忘川问道。

“顾忘川!你倒是快给点反应啊!”

就在这时,白狐的呼喊声传来,顾忘川回过神来,初始机的拳头已经挥了下来。

“弯腰。”银瞳淡定地说了一句。

没有丝毫的犹豫,顾忘川猛地弯下了腰,随着一道黑影掠过,一阵风紧随黑影从顾忘川的脑后勺吹过,顾忘川的心开始急剧跳动,甚至因为快速的收缩而有些疼痛。

一击未中,机器人弓下的腰又一次直了起来,第二次重击即将到来。

“别紧张,”银瞳难得露出冷静的一面,“好好听我指挥,它挥的是右拳,你就往右跑。”

“开玩笑吧你!往右跑岂不是迎上了拳头?!”顾忘川开始争论。

“顺着拳头跑就算不被打到也会被掀出去,逆着拳头躲过去,至少它需要时间作出调整,为你向武器库跑争取时间。”

“好好好,打架的事我不如你,”顾忘川无奈地说着,初始机的第二拳飞来,顾忘川向着拳头奔过去,在拳头碰触自己的瞬间,他做了一个铲球的动作,十分漂亮地躲过了拳头,“那你就赶紧带我飞吧!”

看台之上,看见顾忘川躲过拳头的萦岚松了一口气,而白狐则有些不解地跟木易耳语:“不对啊,跟我打的时候他可没这么菜。”而龙敖则紧紧盯着奔向武器库的顾忘川,紧锁眉头一言不发。从顾忘川低头躲第一次进攻时起,他就发现这个小伙子根本没什么战斗的经验,反射神经也几乎跟常人无异,甚至是有些反应迟钝。这样的家伙逃跑都成问题,怎么可能会杀死怪物呢?

顾忘川拼了命地朝武器库奔过去。

“你知道那武器库里是什么吗?”顾忘川问银瞳。

“我怎么知道。”

“那你让我朝那跑什么?”

“好歹给你找个趁手的兵器,哪怕是板砖也能提升5点战斗力呢。”银瞳打趣地说。

“算你狠。”话未说完,顾忘川的身后突然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台笨重的初始机的脚下竟然长出了轮子,向自己飞奔而来,轰鸣声十分拉风,虽然在顾忘川听来与丧钟差不多少。

“人家踩着轮滑呀!”顾忘川有些想哭了。

“羡慕什么,给你一双轮滑你也跑不过它,”银瞳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你会后空翻么?”

正当众人为这种猫追耗子的场面感到好笑时,木易察觉到有些不对。

“老大,你看那台初始机!”

龙敖顺着木易指的方向看去,那台初始机正对准顾忘川俯身加速,而它的右手手腕处,一把闪亮的长刀噌地弹了出来。

“刀?!”白狐一皱眉头。

“架枪。”没有丝毫迟疑,也没有丝毫惊慌,龙敖淡然地说了一句。

随着龙敖一声令下,木易迅速取下背在身后的狙击枪。

“安德烈,这是怎么回事?!”萦岚一个箭步冲到安德烈面前,“为什么初始机身上会配备那种长刀?!”

“我不知道啊!”安德烈也急了,“那台初始机是技术研发局前天刚送到的,我也不知道上面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萦岚没有再多说什么,扭过头去紧张地看着顾忘川,双手开始泛起橙色微光。

“忘川,你可别出事啊。”

“你感受到了么?”银瞳问顾忘川。

“感受到什么?”顾忘川还一头雾水,只是觉得武器库与自己间的距离似乎丝毫没变,一直都那么遥不可及,而自己早已经气喘吁吁。

“是刀锋。”

“什么?!”

银瞳笑了一下:“那个小秘书不是说没有配备武器么……”

“你刚才……让我……后空翻来着是不是?”顾忘川一边穿着粗气一边问银瞳。

“你还记得怎么翻吗?”银瞳有些小惊喜。

“废话,”顾忘川有些抱怨地说,“你忘了当初……是谁怂恿我练后空翻……磕得鼻青脸肿之后……还来……笑话我了?!”

“好吧好吧,我的错我的错,总之我一声令下你就赶紧翻啊,不然可就被扎成肉串了。”

而此时,初始机与顾忘川之间已经只剩不到十米的距离,而初始机的右臂开始也向后蜷曲蓄力,等待距离合适全力刺杀顾忘川了。

看台上,木易早已瞄准了初始机。

还剩五米。

“准备好啊,”银瞳暗暗告诫顾忘川,“刹住车再翻,把握不好时机就完蛋。”

“我知……”

长刀刺来,空气嘶鸣。

“翻!”

没有丝毫迟疑,顾忘川很麻利地刹住车,双腿猛地用力。

那闪亮的刀尖,反射着投影灯耀眼的光芒,擦着顾忘川的后背,划了过去。就在那一刻,顾忘川真正感受到了所谓刀锋的感觉——那是一种冰冷,一种恐惧,一阵悸动,一种想要厮杀的冲动。就好像隐藏千年的本能,无论被多少文明所伪装,最终都要在铁的碰撞、在血的喷涌中显现出来。

然而这短暂的滞留被枪声打断了。

顾忘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如果初始机的上半身没有消失的话,根据银瞳的计算,他应该会落在初始机的头上,然后初始机会在接下来的几秒内急刹车,借着惯性,顾忘川可以像炮弹一样直接飞到武器库那里,虽然会跌得很疼。而且,顾忘川完全没有发现,在训练场的中央,也就是他奔跑的起点的地上,很明确地写着四个武器库的方向和编号,而他却深陷于对战斗的恐惧中不能自已。

不过这都是设想——跃上半空的那一瞬间,木易的高爆弹以更快的速度飞了过来炸烂了初始机的上半身,爆炸的气浪不仅使顾忘川失去了落脚点,更是直接改变了顾忘川空翻的轨迹,使得顾忘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被爆炸掀翻在地的顾忘川晕了过去。

“忘川!”萦岚翻过看台,轻盈落地,向顾忘川奔去。

失去了上半身的初始机轰然跪地,倒向一边。而烈焰将顾忘川紧紧包围,几近吞没。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十二章 观战

踩住高台的围栏,萦岚一跃而下,奔向被烈焰席卷的顾忘川,手臂一挥,一阵旋风跃起,火焰被旋风裹挟而去,留下躺在焦黑地面上的顾忘川。

“顾忘川!顾忘川!”萦岚一边喊着一边拼命摇动昏过去的顾忘川。她的身后,特战组的众人纷纷跑过来,木易站在萦岚身后,脸上满是歉疚与不安。

“萦岚,你先闪开。”听见龙敖的声音,萦岚回头,高大的身影向这边靠过来。于是萦岚起身退到一边,龙敖单膝跪地,俯身贴到顾忘川的胸膛上。

“还好,没什么大碍。”说着,龙敖转过顾忘川的身子,用膝盖顶住顾忘川的肚子,用力拍击了一下顾忘川的背部。

“咳咳!咧——”随着拍打,顾忘川猛地咳嗽了两声,拖着长长的呻吟。

“呼,太好了。”木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白狐也露出了笑容,与萦岚一起上前帮龙敖扶住奄奄一息的顾忘川。

“我这算是失败了么?”顾忘川看着龙敖紧锁的眉头,又偏偏头看着倒在一边的初始机的残骸,勉强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

“不,你刚刚表现得不错,是那台机器出了故障,”龙敖笑了笑,“顾忘川,欢迎你加入特战组,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先休息休息了。”

与此同时,通向外界的训练场电梯的大门缓缓打开,一群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抬着担架带着急救箱跑了进来,龙敖向他们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医护人员便熟练地将顾忘川抬上了担架。

“那就遵命了,老大。”顾忘川也笑了起来,脸色稍有些难看,还挂着几点爆炸引起的碎片擦伤。

说完,顾忘川如释重负地躺在了担架上,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医护人员带着顾忘川匆匆离开了训练场,萦岚上前一步想要跟随,被星辰伸手拦住:“不要打扰伤员,让他好好休息吧。”

于是萦岚带着担忧的神色,目送医护人员离去,留下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的众人。

头顶的投影灯如太阳般烘烤着训练场,令在场的每个人的思绪都变得焦灼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长出刀来呢……”自言自语的白狐最先走向那台残破的初始机。

“安德烈,这台初始机是前天送来的?”龙敖转身问安德烈。

“是,前天技术研发局的人送来了这台初始机,说是这种型号已经可以被称作古董了,就送了一台来留作纪念,当时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故障,”安德烈一边解释一边用满怀歉意的眼神看着龙敖,“毕竟这种初始机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而且产量很低,只是偶尔会用于训练,所以也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来。”

“这样么。”龙敖低头沉思,而萦岚则和木易一起走到正在观察初始机的白狐身边。

“会不会,”星辰站在龙敖身后,“是技术研发局搞的鬼。”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龙敖手里夹着那支还没有抽完的雪茄。

“但动机呢?这样做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安德烈在一边问道。

“有些事,”星辰扭头看着初号机的残骸,“根本不需要动机。”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剩下的我和安德烈来处理,”龙敖把雪茄扔掉,“星辰今天有假期吧?”

“嗯。”星辰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有假期?!我也要放假!”白狐在一边抗议。

“抗议无效,记得下午还要来测试新型机的性能哦。”安德烈笑嘻嘻地对白狐说。

“明月照沟渠!”见抗议无效,白狐只好妥协。

……

躺在床上的顾忘川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脱离了引力的束缚。

“喂,起床了,喂!”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令人生厌的声音。

顾忘川闭着眼睛坐起身来,感觉自己对面似乎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于是他睁开眼睛,但下一刻,他又开始希望自己没有睁开眼睛——自己的对面,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顾忘川”正撇着嘴等自己醒来。

“你可算是醒了。”对面的“顾忘川”十分嫌弃地歪歪头,银色的左眼闪着微光。

“这下子可算是囧了,”顾忘川尴尬地笑了笑,看着坐在对面的银瞳,“还以为能给特战组里的那几位留个好印象呢,哪知道摔了个狗啃泥。”

“这不是你的错。”银瞳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既然在和你对话,就说明我还没醒咯?”顾忘川看了看银瞳,又抬头向四周张望——洁白的床单、安静的环境、床头的各种仪器以及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很明显这里是病房。

“怎么了?这么不愿意见到我?”银瞳挑眉。

“怎么会,”顾忘川看着他,“我还得谢谢你今天指挥我呢,难得你能这么教我。”

“哼,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听到这话,银瞳摆出一副二大爷模样来,“毕竟不能一到打架就让我来帮你,既然加入了这种每天都面临危险的组织,你就要学会自己战斗——当然,我不介意借你一些力量。”

“可是这也太尴尬了,”顾忘川挠着脑后勺,“新成员顾忘川与初始机战斗,最后自己后空翻失误摔成昏迷。”

“但是不得不说,那个木易的枪法很准,”银瞳摸着下巴,“在机器人从抽刀到刺你的这么短时间内能架好枪、瞄准、扣扳机最后命中而没有丝毫偏差,真的很厉害了。”

“但是希望下次他能不用高爆弹。”揉了揉自己晕乎乎的脑袋,顾忘川吐槽。

“还有哦。”银瞳突然凑近顾忘川,神秘兮兮地说道。

“怎么了?”顾忘川也学他的样子凑过去,好像两个特务在秘密场所接头。

“你当时晕过去的时候萦岚差点要疯掉呢,”银瞳突然露出贱兮兮的笑来,“虽然她没有挑明说喜欢你,但是你也得主动一些啊。”

“去去去,”顾忘川直起腰板来,十分嫌弃地向银瞳挥手,“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整天操这份子闲心,你再这样我就醒了啊。”

“你是总忘不掉丽塔吧?”银瞳托着腮帮子,一脸玩味地看着顾忘川。

“你忘得掉么?”顾忘川反问。

“顾忘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银瞳撇了撇嘴,不过见顾忘川似乎态度坚决,又换了口风,“想不想追随你便,不过你应该醒了。”

顾忘川蓦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紧皱眉头的萦岚和一脸歉意的木易。

“你们怎么来了?”顾忘川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快!装死以博得同情!”银瞳在一边支损招。

“有点道理呀。”

于是浑身都是戏的顾忘川开始假装自己身子发软脑袋昏沉,用了用力终于还是没能起身。

“你就安心躺着吧,”萦岚朝他笑了笑,“真有你的,翻个跟头都能摔成那样。”

“嘿嘿,还好没跌成傻子。”顾忘川不好意思地笑着,打趣道。

“顾忘川,真是对不起,”木易向前一步说道,“要是我没有打爆那台初始机,也许你就不会受伤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啦,”顾忘川伸出手来拍了拍木易的肩膀,“要是你没打爆那台初始机,可能我就被扎成糖葫芦串儿了。”

“可是你身手那么好,一定不会被那种初始机弄伤的。”

“我会告诉你我只有后空翻比较好么?”

“呃……”木易表示无奈,“你可真幽默。”

“其他人呢?”顾忘川询问。

“星辰在外面闲逛,安德烈和老大在研究初始机的问题,白狐在训练场。”萦岚毫无滞碍地把各个成员的行踪都陈述了一遍。

“这样啊。”听完她的话,顾忘川自言自语着,默默地注视着天花板。

这时,病房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一个手持档案的护士走了进来。

“顾忘川。”护士打开文件夹读了读顾忘川的名字,萦岚和木易很自觉地闪到一边。

“是。”顾忘川躺在病床上,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大碍,可以走了。”护士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护士,”萦岚上前拦住那名护士,“你看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没大碍’啊!”

护士轻轻叹了口气,摘掉口罩无奈地笑着对萦岚说:“萦岚小姐,你先别急,”说着,护士小姐又戴好口罩,慢慢走到顾忘川床边,看着他。

顾忘川躺在病床上,心里一百个不情缘,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赖在床上装可怜,实在是不想起来,好歹让我再躺一天呀!

但是护士不是这么想的,她看了看顾忘川,似乎在等待什么。

顾忘川一脸呆萌地看着护士,看她要干什么。

萦岚和木易站在一边,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猝然间,护士把手别到身后,有什么东西随着护士的手一起被抽了出来,闪着寒芒,向着顾忘川的脑袋袭去。惊讶之余,顾忘川猛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病床。噗的一声,一把匕首扎在了顾忘川的枕头上,而顾忘川已经闪到了萦岚和木易中间,脸上写满了恐慌。

“这不是好了么。”护士把匕首收起来,撇撇嘴,一脸淡然地走出了病房,留下三人靠墙并排而立。

“特战组的护士都这么治病么?”顾忘川迷茫发问。

“也不……全是。”木易呵呵笑笑,一时语塞。

顾忘川跟着萦岚和木易的脚步,走在空旷的走廊里,静谧的走廊回想着三人的脚步。

“我躺了多久了?”顾忘川问走在前面的萦岚。

“不到半天。”

“这样吗?”顾忘川摸摸自己的脸,爆炸时的擦伤已经消失不见,“特战组里的医疗机构技术水平也是一流呢。”

“当然了,”木易骄傲地微笑,“作为整日与死亡打交道的组织,如果没有强大的医疗机构作支持,估计人早就死光了。”

“那咱们现在去哪里啊?”顾忘川看着前面两个人走的方向,感觉有点眼熟。刚刚加入特战组的他对于特战组基地的内部构造和路线完全不懂。

“去训练场啊。”萦岚走到电梯面前,按下按钮。

顾忘川瞬间就冒起了冷汗,想要转身逃跑:“还去啊?”

“不是啦,”萦岚赶紧拉住他,“咱们这一次是去观战,白狐在那里哦。”

“那太好了。”顾忘川松了口气,跟着萦岚走进电梯。

刚走出电梯,顾忘川便感觉到了观战和参战之间的明显差别。看台上早就聚集了一群身穿白大褂、手持记录仪的人,科研气氛十足。

“他们就是技术研发局的人,”木易凑近顾忘川小声说道,“今天他们是来检验新型机的性能的。”

“白狐!”萦岚挤过技术研发局的人,向训练场上招手,有种领导看阅兵的既视感。

顾忘川也走近看台边缘,未等看清什么,一阵气浪便带着灼热感从训练场上直冲过来,没有防备的顾忘川紧闭双眼用手臂阻挡热浪,下意识地向后一缩。

“我的天!”顾忘川起身揉揉眼睛,再次靠近看台边缘,这次,他终于看清了训练场上的一切——手持双枪,腰挂长刀的白狐正在躲闪一个巨大机器人发射的飞弹。白狐的身影在爆炸中显得十分模糊,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火焰吞噬。机器人的一波飞弹攻击结束,站在原地寻找白狐的踪影,训练场上硝烟弥漫,异味扑鼻。

“嗯,新型机配备的高爆弹威力还是不错的。”为首的一个个子不高、略有谢顶的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扶了扶眼镜,身后的众人纷纷做着记录。

忽然,机器人的身后,白狐的身影缠绕着硝烟跃出,双枪收回腰间,长刀出鞘,刀锋映着火光,向机器人的头颅直劈下去。没有多余的动作,机器人猛然转身,十分敏捷地躲闪开了白狐的斩击。

“后置摄像头?”白狐一愣,落地收刀,盯着机器人,左手伸向腰后。

机器人站直身子,步步向前,眼部的扫描系统发出耀眼的红光,穿透硝烟映照着训练场,十分恐怖。

“这是最新型的战斗用机甲么?”木易看着场上的机器人,发问。

“是的,”研发局众人中,一个小伙子转头看向木易,“这是第十三号机甲,周身装有瞄准飞弹系统,眼部的红外扫描系统可以穿透硝烟寻找目标,而且关节部位更加接近人体设计,活动更加灵敏迅速。”

场上,白狐正以极快的速度围绕机器人飞奔,机器人腰部以上自动旋转,左手的手腕处伸出的重机枪喷射着子弹,白狐身后的地面像烟花一般炸裂开来。

见枪击未能命中,机器人收起机枪,一把长刀弹出。

“玩近战吗?”白狐诡诡一笑,猛地刹车,向着机器人扔出了从腰后拿出的东西——一个像纽扣电池一般的薄片弹向机器人。机器人右手持刀,左手防御,小薄片贴到了它的胳膊上,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那是什么?”顾忘川问木易。

“应该是电磁干扰器,对机器人的运动会产生滞碍,但是这种仪器早在对付第九款机甲时就不再起作用了。”木易皱皱眉头。

“想用那种落后的东西来对付十三号机甲吗?白狐先生还真是有意思啊!哈哈哈!”研发局的那个中年人笑了起来,一脸的嚣张和嘲讽。他身后的众人也露出傲慢的神色。

“话不要说得太早,”萦岚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中年人的笑声,“还是请您安静地观战吧。”

“哼。”冷笑一声,中年人不再说话。

机器人的攻击十分密集,加上身形高大,力量上也占据优势,白狐也被逼得步步后退。

“赶紧结束这场战斗吧。”中年人对身后操纵十三号机甲的人说道。

于是,随着中年人话音落下,机器人猛地高举长刀,眼中红光大盛。

刀刃落下,带起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等的就是这个。”白狐冷笑着,在刀刃落下的瞬间侧身,收刀持枪,向着机器人的胳膊一阵射击。

“没用的没用的,”看着白狐的射击,中年人摇着头,“除非是连续不间断的高准度打击,高韧性材料制成的外壳是不会被这种散乱的子弹给打破的。”

站地遥远的他自然不会发现,在白狐精准的攻击下,机器人的肩部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缺口。

一击未中,机器人敏捷地收刀,向白狐横扫过去。

白狐一串后空翻,退到了距机器人十几米远的地方。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机器人的刀向白狐直刺过来。

“哼哼。”白狐轻松一笑,抽出障刀,向着机器人飞奔而去。

“不自量力。”中年人冷笑一声,眼镜后闪着阴险的光。

“看白狐的了。”木易紧张地看着训练场。

两个身影飞速靠近,火焰升腾硝烟弥漫,顾忘川的凝视和研发局众人狂妄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在场上二人交接的一瞬间,中年人身后的操纵机甲的人忽然大叫了起来。

“教授!机……机甲!”

“机甲怎么了?!”中年人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嚣张的神色一扫而光。

未等操纵者说第二句话,十三号机甲的头颅被高高地抛了上去,落在看台上发出“咚”的巨响。看台上的技术研发局的众人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中年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教授,机……机甲!”看台下,白狐夸张地学着操纵者的口气。他的身后,硝烟散尽,失去头颅的十三号机的身体趴在那里。

“白狐——!”

朝着欢呼的萦岚等人笑了笑,白狐把脸转向脸色像便秘一样难看的中年人,挑挑眉毛。

“机甲怎么了?被我干掉了呗。”

白狐手中的长刀闪着微光,映照着白他同样耀眼的银发,也映照着看台最后面观战已久的龙敖的笑容。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十三章 独饮

“竟然、竟然不装备任何重型武器就打败了最新研发的第十三号机甲!”中年人眼中尽是惊讶之色,脸上的窘迫扯着他的嘴角不停跳动。

“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也不少了吧,”龙敖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于是众人回头,看见身后跟着安德烈的龙敖正慢慢走上前来,“您为什么不计算一下每次新型机被我的队员打败所用的时间呢?”

“哼,”中年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我们走。”

于是技术研发局的众人跟随着中年人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真是场精彩的战斗啊,不送。”龙敖向着中年人微笑着点点头。

技术研发局的人走后,萦岚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上前一步问龙敖:“为什么不质问他们初始机的问题?”

“第一,那个‘地中海’不是技术研发局的最高层,不过是个从事机甲研究的干部;第二,你问了也没用啊,他怎么可能那么痛快就承认了呢?”安德烈在龙敖身后解释道。

“可是……”

“哎哎哎!你们刚才看到我的精彩表现了没有啊!”白狐一边高兴地叫着一边从电梯里面跑了出来,打断了萦岚想要继续争辩的努力。

“最后一击的时候被技术研发局的人给打断了,”木易凑上前去,“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砍下它的头的?别告诉我是神仙帮的你。”

“切,”白狐一脸的傲娇,“你没有看到那个机器人的护甲被我用枪打出缺口来了?电磁干扰器之所以不管用就是因为机甲的材料新颖而且密封效果好,现在电路都被我打出来了,就没有理由不被干扰了吧?”

“也就是说,”顾忘川抚着下巴,“在你扔出那个电磁干扰仪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就发动它是么?”

“正解!”白狐十分高兴地欢呼起来。

“白狐作战虽然头铁,但吃瘪之后也不会硬来的。”龙敖走到顾忘川身边说。

“他可真厉害啊,”顾忘川看看龙敖,又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感觉自己一下变得很渺小了。”

“初来乍到,你只是需要些时间。”龙敖冲顾忘川笑了一下,这令顾忘川觉得很舒心。

“走走走走,咱们喝下午茶去,”白狐揽着木易和萦岚往电梯口走,回头说道,“顾忘川和安德烈要不要来啊?老大你那么忙我就不找你啦!”

“好……”安德烈刚开口准备举手报名,冷不防龙敖在后面轻轻咳嗽了一声。

“安德烈,这里还有好多事没有处理呢。”

“呃,”安德烈朝着萦岚苦笑了一下,“还是算了吧。”

于是大家就看见安德烈一脸怨气慢吞吞地跟着龙敖走向了另一个通向办公室的电梯。

“顾忘川,一起吧。”白狐又看向顾忘川。

“那个,我还是先待在基地里吧,”顾忘川挠挠头,“有很多事还不了解,正好趁着老大和安德烈都在,可以咨询一下。”

“好吧,那我们走啦。”白狐说着,向电梯走过去。

“基地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木易悄悄对顾忘川说,“你可以去射击场玩枪。”

顾忘川点点头,然而他对枪械一窍不通。

“那我们走啦,”三人站进电梯,向顾忘川挥手,“拜拜。”

“嗯,拜拜。”顾忘川微笑着跟他们道别。

电梯门慢慢关闭,顾忘川还停滞在挥手道别的动作上,许久,才慢慢放下胳膊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一副愁苦的表情。叹了一口气,他转身向着安德烈离开的那个电梯走过去。

……

繁华的步行街,悠闲的午后,没有忙碌,没有喧闹。安静的咖啡厅里,白狐、萦岚与木易坐在一起,桌上摆着三杯咖啡和少许蛋糕,三人一边闲聊一边看着橱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周围萦绕着缓缓的音乐,好不惬意。不时有年轻的女孩子向白狐和木易投来目光,同样,也有坐在一起的男生在悄悄地讨论着安静地喝着咖啡的萦岚。

“那个金毛,真不知道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白狐搅着咖啡,嘴里叼着吃蛋糕用的小勺子,“难道他独自跑出去逍遥快活不叫我?”

“你快拉倒吧,”木易丢过去一个白眼,“星辰那种人,一看就不像会主动出击的样子,你就别在这里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萦岚笑笑,低头看杂志。

“那可不一定,”白狐继续脑洞大开,“你看他虽一脸严肃样,没准心里跟手里一样燃烧作一团!”说着,他抬起头来冲一个正在看他的女孩投去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女孩愣了愣,红着脸笑着离开了。

“至少人家不会跟你一样,”木易一脸冷漠地看着白狐,“沾花拈草,惹火烧身。”

“我这是帮助这些女孩解冻冰冷的心呢。”

“你还是小心别把人家的心给融化了吧。”萦岚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倒是萦岚你,”白狐调转炮口对准了萦岚,“我可从来没见你主动靠近过什么人。”

“爱情,又不是必需品。”萦岚高冷地回应了白狐的调侃。

“不对,”白狐若有所思,“有过的。”听到这话,木易赶紧放下了举到了嘴边的咖啡杯,向白狐那里凑了凑。

“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白狐爆料时间到啦?”

“说说看咯。”萦岚不屑地用叉子挑起了一小块蛋糕,似乎是无懈可击。

“就是……”白狐的一脸神秘地坏笑,“在顾忘川的家里啊!”

听到这里,萦岚的身子轻轻震了一下,往嘴里送蛋糕的手也停止了动作,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另一边。但她依旧保持着高冷的坐姿,一动不动。

“哦?”木易好像听到了什么奥秘一般,饶有兴趣地回应。

“我告诉你,我奉命去加害顾忘川的时候被萦岚给亲手阻止了,你不知道她保护顾忘川的态度之坚决呀,你没看见她看顾忘川的时候的那个眼神啊,啧啧啧。”白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活像一个在路边骗钱的算命先生。

“然后呢?”木易似乎还听得饶有兴趣。

“然后,更让我不敢相信的是,”白狐凑得更近了一些,愈显神秘,“萦岚她好像跟顾忘川住同一……”

“白狐,”听到萦岚的呼唤,白狐一脸天真无邪地抬起头来,撞上的是萦岚充满杀气的微笑,“说话,要注意些哦。”她的手中,蛋糕叉已经对准了白狐,“上帝之手”蓄势待发。

瞬间,木易端正了坐姿,彬彬有礼地品着咖啡:“嗯,这咖啡不错,不错。”

剩下白狐一脸懵逼地看着微笑的萦岚。

“是。萦岚姐说的是,我不说了,不说了。”

橱窗外,太阳开始西斜。

顾忘川坐在安德烈为自己安排的房间里,默默地听着服务系统为自己进行各种各样的解说。现在的他基本上已经了解了基地的路线和各种设施,隔壁就是白狐的房间,然而现在所有人都不在,突然有了一种当初王路外出丽塔上班都不在,自己无事一身轻的感觉。于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一脑袋摔进软软的床里。

闭上眼睛,顾忘川开始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从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遭到袭击、初遇萦岚、与白狐交手、加入特战组,到如今不过短短几天,仅仅是几天,自己平静的生活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也不算是平静的生活。”银瞳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顾忘川问他。

“早在你意识到我的存在时,你的人生就已经与别人不同了。”银瞳坏坏地笑笑,仿佛是在邀功。

“虽然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但我的生活一直还是很平静的。”顾忘川反驳。

“那你觉得遇到一个中英混血的千千万万富二代都没追到的美丽女人,也是平静的生活么?”银瞳继续发问。

“可能人家就是喜欢平静生活呢?”顾忘川继续辩解。

“靠。”银瞳表示狡辩比不过顾忘川,不想继续开辩论会了。

于是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真正的沉默。

“咱们出去一趟吧,”过了一会,顾忘川打破了沉默,“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呆一会。”

“随你便。”银瞳没有拒绝。

夜幕慢慢降临,很快城市便张开了自己华丽的伪装,耀眼的灯光包裹着自己,无数的光柱直通向天空,这座城市,比顾忘川的城市更加繁华,也更加虚伪。

吃过了饭,白狐三人走在街上,闲逛。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木易提醒白狐,“虽然没有任务,但也没有休假呀。”

“唉……说的是。”白狐撇撇嘴,忽然,他抬抬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

“走吧。”萦岚对白狐说。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你们先回去,”白狐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个楼顶,脸上是坏坏的笑,“我待会就回。”

“这家伙,”木易无奈地笑笑,与萦岚一起离开了。

顾忘川坐在楼顶上,身边摆着一打啤酒,还有几个站着和躺着的空瓶子。他看着城市的灯光,看着流动的车辆,看着远山,看着隐约挂着几颗星的夜幕,迎着吹来的阵阵凉风,无言。

“有人。”银瞳开口。

顾忘川猛地转身,手中的空瓶随手投出,向着身后一个靠近的黑影射去。

啪的一声,空瓶被黑影徒手接住。

“哎呀哎呀,自己在这里喝闷酒么?”轻快的声音传来,黑影走到灯光下,露出白狐的招牌笑脸。

“白狐?”有些惊喜地,顾忘川朝他笑起来。

“这是怎么了?独自坐在这里喝闷酒。”白狐挨着顾忘川坐了下来,随手抄起一瓶啤酒来,顾忘川想把开瓶器递给他,没想到白狐把啤酒往嘴里一塞,嗤的一声用牙齿咬开了瓶盖。于是顾忘川笑了笑,扭头继续看风景。

“没什么,就是心烦。”顾忘川重新摸出一瓶酒,没有打开,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瓶盖。

“有什么可心烦的,”白狐一口气喝了半瓶,长出一口气,“难道你不喜欢这里?”

“没有……只是感觉自己相当的无力,完全看不到未来。”顾忘川有些苦闷地说着。

“哈哈哈哈哈!”出人意料的,白狐没有安慰顾忘川,而是仰天大笑。

“妈呀,你吓死我了。”顾忘川被笑声吓了一跳,责怪白狐。

笑够了,白狐喘息了一阵,喝了一口酒:“我告诉你哦顾忘川,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有上升的空间。你看萦岚,看上去坚强冷漠,她就不迷茫吗——要是不迷茫,怎么可能逃婚而出,怎么会放你一条生路呢!”

“你都知道啊……”顾忘川看着他。

“顾忘川,”白狐看着远处的高楼,在灯光的簇拥下,就像熊熊燃烧一般绚烂耀眼,“你知道吗,在命运面前,绝大多数人都是迷茫的。重要之人的逝去,不速之客的闯入,信念崩塌,一切都毁灭殆尽。很少有人能不感到无力。尽你的努力,好好活着就好。”

“白狐你也被‘折磨’过么?”顾忘川看了看白狐,开口问道。

“何止是折磨,”白狐冷笑了一下,看着远方的夜色回答着,“我现在就不应该活着。”

“这样么。”顾忘川低头沉思。虽然他没听懂白狐的意思,但能明显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他对这个自己的遭遇和这个无趣的世界抱有深深的恶意。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会好好罩你的,”白狐会心一笑,“再买点酒吧,不醉不归。”

“嗯。”顾忘川点点头。

回到基地,已是凌晨。木易和萦岚早已在各自的房间里睡去。顾忘川扶着踉踉跄跄的白狐,听他呜里哇啦地说着不清楚的醉话。

“顾忘川,我、我得回去呀,我的家在那里呢。”

“到家了,已经到家了。”顾忘川一边艰难地扶着他一边回应他的醉话。

“不~对~!”白狐摆摆手,“我家哪有这么小,快送我……送我回家,简她还在家等我呢。”

那个叫简的女孩,是他的女朋友么?顾忘川迷迷糊糊地思考着,终于把白狐扶回了屋。

“睡吧啊,”顾忘川看着白狐,无奈地笑了笑,“明天见。”

说完,顾忘川关掉了白狐房间的灯,向自己的屋里走去。

“简……”白狐轻轻唤着那个名字,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躺在床上,顾忘川晕乎乎的,身子有点飘,很舒服的感觉,就像泡在深蓝色的湖水里,任凭自己往下沉,往下沉。

“靠,才喝了几瓶就醉成这样,真是看不起你。”银瞳不屑地嘲讽他。

“什么呀,我这叫高兴。”顾忘川看着灯光,傻笑。

“屁。”银瞳骂了一声,不想再说什么。

“喂,银瞳。”顾忘川又叫了他一声。

“干嘛?”银瞳不耐烦地回应了一下,不爽。

“你想念丽塔么?”顾忘川看着天花板,呆呆地问他。

又一次沉默。

许久,银瞳给出了答案:“想啊。”

“你看,我总是这样的无闻,但是丽塔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开心,”顾忘川慢慢伸出右手,看着光影在指缝中慢慢流走,“但是丽塔死后,我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迷茫,又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废物。”

银瞳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自从咱们俩认识,我就没受过欺负,但实际上每次都是你在保护我,再后来是保护丽塔,再后来又保护了萦岚,”顾忘川笑了起来,笑的有些惨淡,有些心酸,“辛苦你了,但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说着,他慢慢攥紧伸出的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我真的希望能自己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看不出来啊,”银瞳有些欣慰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小子会一直怂下去呢。放心,既然咱们俩认识了这么多年,我自然不会弃你不管的。”

“你当初,是怎么跑到我身体里来的呢?还是说,我是怎么产生了你呢?”顾忘川虽然有点醉意,但思路还是很清晰。

“这些事嘛,不告诉你。”银瞳调皮一笑。

“不说算了。”

“不是不说,是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早。”

“哦……这么神秘啊?”

顾忘川屋外,特战组的最底层——训练场中,被技术研发局送来的众多十三号机甲排成一排,静静地站着。

忽然,其中一台机甲的头颅慢慢地抬了起来,红色的光芒从里面散发了出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带着一股凶光。而它的手臂,也慢慢地抬了起来,腕间的重机枪传来装弹声……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十四章 出手

深夜,城市依旧喧闹。然而总有一些人,他们默默地坐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星空和黑夜对常人而言也许不过是一块幕布,对他们来说却是一首无言的诗。

他们生来孤独。

在远离城市的郊区,公墓里早已升起了阴森之气。因为远离城市交通不便,这里罕有人至,即使有,也不过是在白天来祭奠一下死者。晚上,阴气大盛之时,是绝对不会有人来的。

然而此刻,正有一个身影,踩着月光,踩着一年又一年堆积的落叶,走进了这里。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阴气在缓缓消散,哀怨和凄厉渐渐瓦解。

身影慢慢走到一座墓前,墓碑上的名字昏暗看不分明。没有灯光,只有月色洒下一片朦胧,星辰的面庞慢慢清晰。

他的金发在月光下有些黯淡,手里的一捧花也显不出生机。他弯腰,把花放于墓前,不语。一只乌鸦站在树枝上,凄凄地叫了几声,令人悚然。

“这么晚了,来看她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星辰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你不是也这么晚来看她么。”

“你这小子,嘴上一点不饶人。”龙敖笑了笑,走上前来。

于是二人并排着站在墓前,一言不发。清风拂过,月光照亮了墓碑上的那一寸黑白照片,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的笑脸显露出来。

忽然,龙敖和星辰的腰间,联络仪的警报声大作。

“基地出事了。”星辰冲龙敖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我回去,你的假期还没结束呢。”龙敖挑挑眉毛,对星辰说道。

“您可别逗了,”星辰转身离去,把龙敖留在了原地,“那是您的特战组,也是我的特战组啊。”

此时,顾忘川还和衣躺在床上跟银瞳闲聊,忽然便听到从门外传来的阵阵嘈杂声。于是他推开门走出去,看到乱作一团的普通队员和站在走廊里的安德烈。

“怎么回事?”顾忘川走上前去。

“训练场传来的警报,可能是那些新型机出了问题。”安德烈看着顾忘川。

“我先去看看。”没有什么犹豫,顾忘川冲进了电梯。

“顾忘川!”安德烈叫了他一声,但电梯的门已经缓缓关闭。

“白狐那个大笨蛋,怎么还不起来啊。”无视那些吵吵嚷嚷的普通队员,安德烈一边抱怨一边向着白狐的房间跑去。

房间里,醉酒的白狐正睡得像死猪一样。

“老大呀老大,这个时候您老人家又跑哪去了呢。”安德烈看着手里的基地控制板,紧皱眉头。

……

顾忘川站在电梯里,心砰砰直跳。电梯里的红色警报灯忽明忽暗,警报声震得他耳朵发麻。他开始后悔自己一个人冲下来,好歹应该和安德烈一起。

“诶诶,废物顾忘川。”银瞳叫他。

“嗯?”顾忘川平复了一下,回应道。

“你在害怕吗?我感觉得到你的心跳在加速。”没有嘲讽,银瞳很平静地问他。

顾忘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不是要去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东西吗?你不是想好好活着吗?”银瞳的话像一把锤子锤在顾忘川的心上,令他一震。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顾忘川看着前方,缓缓吐字:

“就是现在。”

说完,电梯门“轰”的一声打开,烟雾立刻就扑了上来。

屏住呼吸,顾忘川走进训练场中。

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声响。虽然烟雾弥漫有些看不分明,但训练场就跟平时一样的安静。

“难道是失火了?”顾忘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先前摸索着,忽然,他的脚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弯下腰去仔细瞅了瞅——是一台十三号机甲的手臂。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顾忘川皱皱眉头,向四周望去,烟雾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不少十三号机甲的零部件散落一地,看样子不只是一台。

“这些机甲难道自爆了?”顾忘川继续向前走去。

“你傻吗?那些零部件上没有任何烧灼的痕迹,而且上面布满弹孔,那条胳膊的切口那么平整,很明显是跟什么人发生过战斗才会这样的。”银瞳在一边说道。

“与人战斗?”顾忘川的心咯噔一声下提到了嗓子眼,“连白狐都只能一次跟一台机甲对战,到底是多厉害的人才能同一时间与多台机甲对战还能轻松取胜呀!”

话音刚落,顾忘川就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在靠近。

“趴下!”银瞳厉声喝道。顾忘川赶紧向前扑倒,听见头顶“咻”的一声飞过了一个什么东西。一颗飞弹从自己头顶上划过,拖着长长的烟雾飞向了训练场的另一端,紧接着就是爆炸的巨响和灼热的气浪。

顾忘川爬起来向前看去,烟雾之中,一道红光透出,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也慢慢变得清晰——一台十三号机甲正向自己这边走来。

“肯定是这台Bug机甲把其他的机甲砍碎的。”顾忘川站直身子,心里却并不觉得轻松。一台初始机自己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是一台白狐打起来都吃力的最新型机甲了。

似乎是看见了顾忘川,机甲停了下来。

火焰燃烧的声音萦绕着训练场,顾忘川与十三号机甲对视,剑拔弩张。

“准备好转身跑了么?”银瞳笑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顾忘川挤挤眼睛,表示不解。机甲倒很是给力,猛地抬起左臂,手腕处的重机枪旋转起来。

“我知道啦!”看见机枪,顾忘川转身就跑,身后枪声大作,火舌飞舞。幸运的是顾忘川的体能和逃跑技巧都是很强的——一发子弹都没有击中他。

“你倒是帮帮我呀。”顾忘川开始下意识地向银瞳求助。他的身后,十三号机甲的重机枪枪管冒着烟雾,见一梭子弹都没有打中顾忘川,它的两个肩膀突然掀开两个盖子,火箭筒一般的发射器伸了出来,它通红的扫描仪已经锁定了顾忘川。

“嗯……”银瞳抿了抿嘴唇,“可以把我的力量给你玩玩。战斗嘛,还得靠你自己。”话音刚落,两发飞弹向着飞奔的顾忘川飞去。

“谢谢。”没有多说什么,顾忘川突然不再逃跑。站在原地,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穿过浓烟与火焰,飞弹袭来。

萦岚和木易站在电梯里,一脸紧张。

“忘川怎么不等咱们就从下去了呢?”萦岚紧皱眉头,头发还没有理顺。

“别紧张,顾忘川的水平你也知道,就算受了伤也不会有大碍的。”木易在一边安慰萦岚,背后的狙击枪映着红色的警报灯光。

“但愿吧。”萦岚闭着眼睛,用力摇摇头,好像在拒绝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电梯门再次打开,萦岚和木易冲进训练场,和顾忘川刚进来一样,很安静,只有火焰在静静跳跃,众多十三号机甲的碎片在静静燃烧。乌黑的浓烟大大降低了能见度。

“呐,”木易伸手,递给萦岚一个护目镜,“你肯定没带吧。”说着,他带上了自己的护目镜,从背后取下枪。

萦岚接过护目镜带上,烟雾中的一切瞬间变得清晰——具备与扫描仪同样功能的护目镜,能够在烟雾中保持清晰的视线。

“顾忘川呀顾忘川,你在哪里呢?”木易自言自语,端枪环视训练场。

“木易!”萦岚扯扯木易的衣服,不再说话。

“嗯?”木易转到萦岚的方向,忽然就明白了萦岚不再说话的原因。

震惊,写满了二人的面庞。

烟雾中的顾忘川站在原地,手里擒着两颗还在喷射着火焰的飞弹。而对面,身材高大的十三号机甲似乎也受到了震惊般的一动不动。

“呼……”顾忘川长出一口气,“这就是你的力量么,银瞳。”他的手中,飞弹的火焰渐渐熄灭。

十三号机甲后退了一步,计算着新的进攻方略。

顾忘川松手,飞弹落下。

就在松手的那一瞬,呼吸之间,顾忘川的身影便落在了十三号机甲的肩上,两颗飞弹无力地落在地上,轰然爆炸,烟雾也同时被气浪掀开,顾忘川和机甲暴露在了萦岚和木易面前。

“忘川!”萦岚喊了一声,看向面有难色的木易。她明白,而由于情急,木易只带来了普通的枪械弹,对付十三号机甲作用不大,而且一旦受损短路,机甲自爆系统就会启动,到时候顾忘川就算有五条命也搭进去了。

然而,出人意料地,顾忘川抬抬手,示意萦岚不要上前。

机甲猛挥右手,击向站在自己左肩的顾忘川,顾忘川飞身跳下,落在了机器人的身后,机甲强有力的机械臂轰然落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左肩的飞弹发射器瞬间报废。

“不用担心我,”顾忘川飞起一脚,踢在机器人的腿弯处,砰地一声,机甲单膝跪在了地上,没有任何停顿,顾忘川再次飞身踢向机甲的头部,机甲十分笨重地扑向地面,“就当这是我的入队表演吧!”

看着顾忘川敏捷的动作,萦岚心中安定了下来。而木易则惊讶于顾忘川的两次进攻,竟然能把那么敦实的机器人踢倒在地,这两脚该有多么大的力量!

“呼,”呼出口气,顾忘川笑起来,“好爽。”

机器人再次起身,顾忘川收敛了笑容,严肃地看了看它。

差不多也有五米高,这么硬来肯定不行。武器库在四角,现在有银瞳的力量肯定能跑得过它,正如银瞳所说,板砖也能增加五点战斗力。

心里这么想着,顾忘川向训练场的一个角跑去。机甲见顾忘川转身飞奔,右手猛地抽出了一把长刀,后背呼呼地冒出了苍蓝色的火焰,在机甲周围荡起一圈尘埃,科技感十足。机甲的脚离开了地面,缓缓向半空升起。

“这是不用跑改飞了?”木易冷笑了一声,架枪瞄准。

“不要帮他。”一个声音从萦岚和木易背后传来,制止了木易扣动扳机。

木易回头,是安德烈,他的身后,还有龙敖、星辰、一脸起床气的白狐。

“这是他自己的战斗,让他去吧。”龙敖微笑,看着正以非正常速度行进的顾忘川和紧紧咬住他的在上空密集扫射的机甲。

“但毕竟这是新型机甲,有些危险。”萦岚赶紧说道。

“没关系,这不是还有我和金毛吗?”白狐一脸波澜不惊,其实是还没有睡醒。

“萦岚,”星辰开口了,“有的时候你不光要学会挂念别人,同时还得学会,”说着,星辰扭头,引得众人齐齐地把头转向了顾忘川的方向。

“相信别人。”

顾忘川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武器库,无视周身崩起的混凝土渣和耳边嗖嗖的子弹飞过的声音。在他的银色瞳仁中,子弹划过的轨迹清晰可见,子弹飞来的方向也变得十分容易摸透,以至于躲闪子弹成了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银瞳,你到底拥有多么强悍的力量啊!与你同生的我竟然都不知道你有如此强大的威能!”顾忘川在心里默默地喊着,已经盯住了武器库里的一把黑色小短柄。

“哼,小子,别看我与你是共生还相处了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力量还是一无所知呢!”银瞳自豪地炫耀着。

顾忘川猛地蹬地,飞身向那黑色的小短柄伸出手去,而他头顶上,十三号机甲已经将长刀举过了头顶。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小短柄应该是……”顾忘川身后,长刀落下劈开浓烟烈焰而来。

“噌”的一声响,顾忘川手里握着那个小短柄,而机器人手中的长刀已剩下半截,顾忘川手中的小黑柄喷射着淡蓝色的激光,十分华丽,过了一会,刀尖从空中落下,划着漂亮的弧线落在了地面上。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就是萦岚用过的激光剑。”顾忘川自信地笑了笑。

“哇哈,可以的嘛,那小子。”白狐带着护目镜,满是兴趣地看着顾忘川的战斗,刚刚的困意一扫而光。

“你喝酒了?”问道白狐身上的酒味,星辰皱了皱眉。

“喝的不多,小点声别被老大听到。”白狐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星辰没有再说什么,扭头看顾忘川。

见刀刃被砍断,机甲丢掉了手里的刀,扬起腕间的机枪,枪口直指顾忘川。顾忘川凝视枪口,飞起一脚,机器人向后倒退一步,左臂被踢得高高扬起,一串子弹向天花板射去。顾忘川看准时机,举起激光剑,向机器人的胸口猛刺过去。

“刺啦”一声响,整个激光剑的剑刃全部没入了机器人的胸口,电火花从机甲的关节和扫描仪里喷射出来。

“成了。”顾忘川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好,要短路。”安德烈的话提醒了众人。

“顾忘川,快走,它要自爆了!”萦岚向顾忘川喊道。

顾忘川看着浑身喷射着火花的机甲,想要拔剑,不料激光剑的剑柄卡在了机甲的缺口上拔不出来,于是顾忘川松手,转身想要离开。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钳住了顾忘川的后颈,顾忘川愣了一下,接着便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拽上了天空。地面上,十三号机甲僵硬地活动着喷射火花的关节,转身看向被扔上天空的顾忘川。

“还没完!”看着战局忽然的扭转,木易将手搭在了枪柄上。

龙敖看着被扔上天空的顾忘川,眉头拧成了一股,一言不发。

顾忘川感觉眼前一阵飘忽,这种感觉,跟坐过山车,不,跟坐传送器回基地时差不多。

机甲抬头看着顾忘川,扫描仪极不稳定地活动着,发出混乱的电子声。同时,它的双肩再次打开,只是现在只有右肩的发射器还正常,但对付一个被抛上天空处于失重状态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正处于半空的顾忘川也瞟到了瞄准自己的发射器,心中暗叫不好。正考虑怎么应对的时候,顾忘川忽然看到十三号机甲的扫描仪后闪出一丝光芒,就好像……阴谋得逞之后的心满意足的阴险眼神,这不应该是机器人该有的。

“你察觉到了?”银瞳的声音传来。

“你是指有人操纵么?”顾忘川问他,此时,机甲肩部的飞弹已经离开了肩部的发射器,呼啸着向顾忘川飞来。

“接下来的交给我吧。”银瞳说着,转而控制了顾忘川的身体。

“轰”的一声,飞弹在半空爆炸,烟雾瞬间包裹了顾忘川,一阵气浪紧随着荡开,烈焰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训练场。

“顾忘川!”安德烈上前一步。

顾忘川的上衣燃着火焰从烟雾中落下,无声地燃烧着。

训练场上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厌离秽土,初识之地 第十五章 结束

十三号机甲抬头看着空中的硝烟和顾忘川落在地上燃烧殆尽的上衣,转过头来看着特战组众人,蓄势待发。

“这是要搞咱们了?”白狐笑起来。

“谁知道呢。”木易端好枪。

“别急,”龙敖打断了了白狐进攻的念头,“顾忘川还没结束呢。”

于是众人抬头看向那阵还未散尽的硝烟,透过扫描护目镜,硝烟中没有发现顾忘川下落的身影。

“炸成灰了?”白狐打趣道。

“别逗了,”萦岚微微一笑,向着十三号机甲的方向指去“他在那里。”

顺着萦岚指的方向,众人看见顾忘川轻盈地落在了十三号机甲面前。

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十三号机甲向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银瞳慢慢仰起头,看着十三号机甲红彤彤的扫描仪。

没有犹豫地,十三号机甲的拳头砸向银瞳,银瞳轻轻挪身,闪进十三号机甲的怀中,右手再次紧握还插在机甲胸口的激光剑。左手紧贴机甲,银瞳猛地发力,机甲笨重的身躯被硬生生地推开五六步远,激光剑顺势被拔了出来。

“你是不是在操纵这台机甲呢?”银瞳狞笑着,盯住十三号机甲的扫描仪,慢慢闭上了闪亮的左眼。

十三号机甲似乎是由于受损,动作停滞了片刻。

银瞳借这机会猛地睁开了眼睛,霎时间银光大盛,十三号机甲竟然也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扫描仪,就像在保护自己的眼睛一般。

“哼哼,这玩意儿背后果然有人,”冷笑一声,银瞳跃身而起,“玩够了,收工!”

被银光闪到的机甲回过神来,看见飞身到半空的顾忘川的身影气势凌人,手中那柄蓝色的激光剑发出铮铮的声响,就像战马的嘶鸣。十三号机甲慌忙抬起左腕,机枪口伸了出来。

“还想故技重施吗?”银瞳俯身冲下,旋转着的身影如狂风一般袭来。挥剑起手,十三号机甲的左臂应声落地。银瞳踩着离体的左臂纵身跳上机甲,再次挥剑,右肩的发射器也带着平整的切口掉了下来。十三号机甲开始惊慌地挥动右臂,希望借此方式令银瞳不能近前。然而银瞳辗转腾挪,身姿犹如鬼魅一般轻盈而不可捉摸,十三号机甲空有蛮力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零件如花瓣一般飘落,看着银瞳冷笑着在自己身上平添伤口。远处,看着这场华丽表演的众人紧紧地盯着银瞳的动作,不希望错过每一次进攻。

“我的天哪,”白狐睁大眼睛,“看不出来顾忘川不仅是肉搏行家,械斗也十分了得!”

“难道之前对战初始机的时候是他故意放水?”安德烈的脸上满是不解。

“不管怎样,”龙敖发话,“现在的他可以凭一人之力打败新型机,这就足够证明他的实力了。”

遍体鳞伤的十三号机终于在猛烈的晃动下将银瞳甩了出去,借助这短暂的间隔向后退了几步,站定身姿。银瞳不依不饶,向前一步紧紧跟住。

建顾忘川冲过来,十三号机慢慢仰头,眼部的扫描仪开始变得越来越红,红色的光芒也越来越强烈,甚至要掩盖住了激光剑淡蓝色的光,整个训练场此时犹如红莲地狱一般可怖。

“激光武器。”星辰开口道,同时伏下身子,似乎是想第一时间冲过去。听到这句话,其他人的表情也瞬间变得严肃,一个个蓄势待发——就算顾忘川再强大,被激光武器击中,也要性命不保、尸骨无存了。

然而他们又想错了。

看见耀眼的红光,银瞳没有任何惊讶,只是眯了眯眼睛。

“想用激光烧化我么?黔驴技穷了吧。”

蓄力完毕的十三号机向前伸直脖子,“轰”的一声,一道耀眼的红色激光带着灼热的温度和耀眼的光芒向银瞳喷射过去。面对几乎是零距离的喷射,早有准备的银瞳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在第一时间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他疯了么,用手接?!”安德烈惊讶地叫喊起来。

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横冲直撞而来毁灭一切的红色激光,竟然被银瞳的手臂硬生生地截停了下来。看见了这一幕的十三号机甲似乎是吃了一惊,但没有停止释放激光的意思。一时间红色的光柱横担在银瞳和十三号机甲之间,散发着几乎令人失明的赤红,激光就像撞上磐石的洪流一般,仅有几丝向银瞳身后散去,大多被硬生生地拦在了他面前。

“差不多该结束了。”银瞳看着眼前的激光,眼中产生了一丝厌倦——这台十三号机甲,也只是给自己当玩具的程度,没有丝毫的新意。

见激光都不起作用,十三号机甲尝试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想通过更进一步的缩短距离来增加激光的威力。

“上前来寻死么?”银瞳狞视对面慢慢靠近的身影,握剑的右手向左蜷曲绕至颈后。

猛地挥剑,银瞳面前的空间随着剑锋的划过而变得有些扭曲。随着那一挥,赤红的激光从银瞳手中开始消散,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化解了激光并向十三号机甲冲了过去。根本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机甲,只有引颈受戮的下场——扫描仪中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攻击来源,然而激光确确实实地消失在了二人中间。

随着激光的消散,训练场恢复了原来的灰暗色调,浓浓硝烟和滚滚尘埃也随着那一挥而尽皆消散,有一种霎时风定天清的感觉。训练场上到处是十三号机的零件和它留下的炮坑弹孔,还有最惹眼的银瞳和静若死尸的十三号机甲。

银瞳关掉激光剑,转身向龙敖他们走去,留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十三号机甲。

“你不去给他最后一击么?”白狐远远地问银瞳。

银瞳抬抬眼,向后一指:“已经结束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十三号机的头顶,一道细小的裂痕随着碎屑的掉落而出现。紧接着,碎裂声愈发响亮,裂痕向下延伸,韧性极高的外壳迸溅着碎屑。十三号机垂下双手,关节之间开始传来电流的“滋滋”声。

火花迸溅,机甲跪了下来,然而身体尚未趴下,巨大的爆炸便从机甲的胸口炸裂开来,热浪和火焰在银瞳身后绽放,把银瞳的身影长长地印在了众人面前,而那银白色的微光,从银瞳的左眼逸散出来,犹如皇冠上最耀眼的宝石。

“……”星辰沉默地看着顾忘川,淡淡地笑了一下,丝毫没有被察觉到。

银瞳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银色的光华不再,顾忘川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些啊。”顾忘川在心里暗暗地对银瞳说道。

“记得请我吃饭啊。”银瞳满不在乎地应着。

于是看向特战组的众人,顾忘川微笑着挠了挠脑袋:“这次算是合格了吧?”

大家看向龙敖。

龙敖挑挑眉毛:“没毛病。通过。”

“可以呀小伙子,”白狐故作老成地走上前,一把揽住顾忘川,“还赤膊上阵,不嫌冷得慌啊?”顾忘川这才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正光着膀子——衣服已经在半空中被炸烂了。再抬头,便看见了萦岚含着笑的眼睛。

“就是,”木易也在一边帮腔,“某位女队员可是在一边看了好长时间了。”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眼睛看向萦岚。萦岚愣了一下,脸一红,扭头看向了别的地方。

“行啦行啦!你们这些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安德烈无奈地推着白狐走向电梯,“人家顾忘川刚刚打完一仗,你们就不能让人家好好休息休息?”

“对对对,走,回去睡觉,回去睡觉。”白狐笑嘻嘻地看着安德烈,和顾忘川萦岚等人进了电梯。

“好好睡会吧,我来处理这些垃圾。”安德烈微笑着跟他们说再见,星辰招招手,也算是跟他们说晚安。

电梯中的警报解除,电梯门慢慢关闭,向上运行。龙敖收敛了微笑,表情凝重起来。

“一天之内,战斗用机甲两次出现故障,这分明就是技术研发局在从中作梗。”星辰开口道。

安德烈没有说话,看着龙敖。

龙敖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看来,又得去见见那个烦人的上司了。”

白狐似乎还带着点酒气,再加上半夜起床,刚刚观战的兴奋感消失殆尽,剩下的就只有倦怠和困意,迷迷糊糊地跟顾忘川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回屋睡觉去了。木易背着枪安安静静地回了屋。于是就只剩下了萦岚和顾忘川站在走廊里。借着有些昏暗的廊灯,萦岚看着顾忘川的脸,顾忘川也看着萦岚,看着她穿着满是小熊的可爱睡衣,有些想笑。

“你刚刚的战斗真是看得人心惊胆战的。”沉默了一会,萦岚开口道。

“是么?”顾忘川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一丝腼腆,“可能是因为那台机甲太厉害。”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么?”话锋一转,萦岚问他。

“还不错,”顾忘川无奈地笑笑,“开始总会不习惯。”

“要不……”萦岚笑着,眼睛向左斜了一下,露出一丝狡猾,样子十分有趣,“去我家?”

“你家?”顾忘川好像听到了四十大盗的宝藏一样惊奇。

“嗯,”萦岚点点头,“我在基地附近买了一套房子,因为在基地住不舒服,可是一个人住又觉得很无聊而且感觉很害怕,”说着,她扬起脸来看着顾忘川:“你要来吗?”

“答应啊!必须答应啊!”银瞳在一边撺掇顾忘川。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没等顾忘川反应过来,萦岚就转身朝自己的屋走去,“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今晚就走,你快去穿件衣服去,不怕冷吗?”

顾忘川一脸懵逼地看着走进屋里的萦岚,自言自语:“这分明就是绑架。”

“哎呀哎呀,都不用我催了。”银瞳在一边坏坏地笑着。

“一边去。”顾忘川一边说一边走进屋里。

……

一件昏暗的屋子,摆满了电脑和各种电子设备,发出滴滴答答的电子声。黑影坐在桌前,捂着自己的眼睛,瑟瑟发抖。

“该死的,那银色的光是怎么回事!”一边说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银瞳手持激光剑冲过来的画面,周围一片银蓝,如同遁入了无边宇宙一般。

“连作为杀手锏的激光都没有用吗?特战组里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喝了一口水,黑影愤愤地把水杯摔到了地上,咔嚓一声,水杯碎裂,杯中的水一涌而出。

“那些个家伙,龙敖……白狐……顾忘川……”黑影敲击键盘,嘴里絮絮叨叨。忽然,他又像发疯一般捂住眼睛,“啊!眼睛!那该死的银光!啊——!!”

发了一会儿疯,黑影才渐渐平息下来。他的嘴角浮现起一种变态的笑容来:“啊哈哈,看样子,那些人都很有趣呢……我要好好研究研究他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洗完澡后,顾忘川从浴室走出来,此时他才得以一探这房子的全貌——屋子很宽敞,估计有个二百多平米。萦岚打开灯,从鞋柜里取出两双拖鞋。

“走吧,看看你的房间去。”说着,萦岚往屋里走去,留下顾忘川一个人站在原地环视房子。

“能在这个地段买这么一套房子,你很有钱啊。”顾忘川咋舌。

“还好啦,”听到顾忘川的话,萦岚又从屋子里伸出头来,“这是我用我的零花钱买的呀。”听到这话,顾忘川吃了一惊。原来萦岚说的零花钱,不只是所谓“零花”。

“我去,这小姑娘家里到底是干嘛的,我都开始好奇了。”银瞳叫道。

“多亏你来了,现在总算是不用害怕了,睡觉吧,晚安。”萦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冲顾忘川道晚安,脑袋缩回了屋里。顾忘川抬头看表,已是凌晨三点多。

一头栽在床上,顾忘川觉得浑身都舒坦:“还是这种床舒服。”

躺了一会,顾忘川坐起来,伸手掏裤子口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特战组专用款,之前的一些重要的联系方式和照片安德烈都已经传输在了这上面——点开通讯录。

翻了一会,顾忘川呼叫了备注为“神烦孙氏”的联系人。

“这个点,她一定没睡。”顾忘川听着“嘟”声自言自语。

果然,电话接通了。

“喂?”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喂,是我,顾忘川。”顾忘川抬抬眉毛,似乎是在考虑说什么。

“呀,是忘川呀,”女子似乎是有点惊喜,但很快又假装一本正经地问道:“都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呀?”

“没什么,”顾忘川被她逗得发笑,“就是闲来无事问候一下。”

“什么嘛,都已经三点多了,你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还以为有事求我呢。”女子显出一丝不甘心的语气。

“好啦好啦,仅仅是问候而已。我爸怎么样?”

“还那个样子呗,吃饭睡觉,活蹦乱跳,”女子漫不经心地说着,好像在谈论天气一般,“最近又有一些研究,我正在给他收拾行李呢——他早就睡下了。”

“好吧,”顾忘川无奈地答道,“也不早了,你快睡吧。”

“等等啦,怎么说我也是你法定名义上的母亲,你就不叫我一声‘妈’吗?”电话那边的女子似乎是在故意逗弄顾忘川。

“继母大人你就别蹬鼻子上脸啦!睡觉去!”顾忘川对准电话假装恶狠狠地说了一声,然后又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

“晚安。”

“唉,好吧好吧,晚安。”电话那边的女子无奈地说了一声,挂了电话。

“唉,当初我就纳闷儿,我爸怎么会找一个这样的女人。”顾忘川摇摇头。

“不错啦,总比灰姑娘的后妈强,”银瞳在一边吐槽,“虽然她神经大条,但是你想一想这些年,她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不是吗?”

“是是是,这个确实是。”顾忘川点头承认,一脸敷衍,“虽然她只有三十岁,一个我可以叫姐姐的女人偏偏作了我的后妈。”

“那能有什么办法,”银瞳耸耸肩膀,“难不成你是在嫌弃自己的爹老牛吃嫩草?”

“滚蛋!”顾忘川懒得反驳,随口骂了一声就瘫倒在了床上。毕竟跟白狐喝到大半夜,又打爆了一个机器人,最后还得替萦岚姑奶奶搬行李,直到现在还没合眼,叫谁谁也受不了。

拿着手机,顾忘川又点开了相册。丽塔的照片映入眼帘。

“你小子,还真是放不下呀。丽塔她人都已经不在了,你也应该迎接一下新生活了吧!”银瞳在一边瞎操心。

“嗯……”顾忘川迷迷糊糊地答应着,翻下一张,是钱包里的那张与丽塔的合影。

“睡吧。”顾忘川转翻了个身,面向床头柜。

“晚安银瞳。”

“嗯。”银瞳没好气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顾忘川看着照片里的自己。

“晚安,丽塔。”

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没人发现又有一盏灯,迎着已经微微泛白的天空,忽的熄灭了。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十六章 月黑雁飞高

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一边是一幅山水,渔舟唱晚;一边是一墙书籍,通览古今。办公桌前坐着一个谢顶的矮胖男人,西装革履,桌边摆着一个水杯和一摞厚厚的文件。办公桌对面站着身形高大的龙敖和手持公文包的安德烈。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悠悠的檀香味,给人一种十分雅致的感觉。

“你的意思,”矮胖男人目视前方,伸手端起水杯,不紧不慢地吹了吹杯中的热茶,慢慢地喝了一口,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是技术研发局的人故意让战斗用机甲产生故障扰乱特战组的工作?”

“我只是来报告一下最近的情况。”龙敖看着矮胖男人,没有接他的话。

“哦?”矮胖男人挑了挑眉毛,抬头看着龙敖,“也就是说你没有充足证据来证明是技术研发局的人在捣鬼?”

“是,”龙敖点点头,“但我认为机甲的失控与技术研发局的失误有莫大关系。”

“嗯……”矮胖男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不可能!”龙敖的身后传来否定的声音。龙敖回头,是那天在训练场测试十三号机甲的领头中年人,当下迈着步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秦教授,你怎么来了?”矮胖中年人伸头看着龙敖身后的中年人。

“我听说昨晚留在特战组的那批十三号机甲发生了故障,这可绝对不是技术研发局的失误!”中年人趾高气昂地看着龙敖。

“怎么可能!那批机甲自从……”安德烈想要辩驳,被龙敖伸手制止。

“您的意思,是怪我们特战组了?”龙敖笑着问那个“秦教授”。

“哼,”中年人冷笑一声,扶了扶眼镜“同样是十三号机甲,存放在你们的训练场里就出现了故障,而技术研发局的那一批就什么事都没有,显然是你们特战组在操作时出现了不当,机甲本身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

“歪理!”安德烈扭过头去自言自语。

“是么?”龙敖看着中年人,“那请您来看看这个吧。”说着,龙敖伸手从外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仪器,轻轻一点,两个视频投影出现在了矮胖男人和秦教授面前。

画面中分别是顾忘川与初号机和十三号机的对战视频。

“看画面中,十三号机和初号机的那个突刺动作,”龙敖回放着画面,“您不觉得这个动作在初号机身上和在十三号机身上完全吻合么?”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初号机与十三号机的进攻程序都是我编写的,动作相同只是很明显的事情。”中年人看着龙敖。

“可是,您是不是忘记了,”龙敖抬眼看着“秦教授”,从安德烈手中接过了一份档案,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初号机当初的设定,是只会简单的肉搏战而没有任何械斗设定,现在它却能做出和十三号机相吻合的高难度突刺动作,您不觉得很奇怪么?”

中年人愣住,喉头上下抖动了一下。

“还是说,”龙敖慢慢地举起手中的文件,“有什么人操纵着机甲,在我的地盘找麻烦?”龙敖的身后,安德烈冷冷地看着中年人,手开始伸进公文包里。

“你想干什么?”中年人后退一步看着安德烈,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好了好了,”坐在桌前的矮胖男人拍拍手,“先别吵了,技术研发局和特战组都是我的下属部门,你们这么争来争去我很困扰的,反正没有什么人员伤亡。这样吧,龙敖,训练场那边我会派人来维修,这事想必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就算了吧。”

龙敖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矮胖男人,微笑:“既然部长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有异议。”

秦教授看着龙敖,紧皱眉头,谢顶的光圆额头上密布汗珠。

“那没事我就先走了,”龙敖对着矮胖男人点了点头,“部长,告辞。”

安德烈看了秦教授一眼,手从公文包里拿了出来,跟着龙敖走了出去。

看着龙敖和安德烈走了出去,矮胖男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举杯喝茶。

“部长。”中年人走上前去。

“秦洪,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以后还是少惹麻烦为妙,”矮胖男人嫌恶地看了秦教授一眼,“你现在不过是技术研发局的机甲方面负责人,那龙敖的特战组即使是身为顶头上司的我尚且不敢招惹,你就别再给我捅娄子了。”

“是,”秦洪点点头,眼中满怀着恨意,“我会注意的。”

“龙敖啊龙敖……”矮胖部长摇着手里的茶杯,眯起眼睛,“你可真是不一般。”

走出办公室,安德烈愤愤不平地跟在龙敖后面,相反,龙敖的步调倒显得轻松。

“您为什么走了?他都心虚了!”安德烈赶上龙敖问道。

“你看不出来么?”龙敖点上一支烟,“我那上司明摆着是在袒护那个姓秦的,我还较什么劲呢?”

“我刚才就应该在你说话之前一枪打死他。”安德烈撇撇嘴说道。

“别逗了,那可是部长办公室,”龙敖看着安德烈生气的样子,笑了起来,“你以为就一点安保措施都没有啊?能让你那么肆无忌惮地开枪杀人?”

“那咱们以后还得这么忍气吞声,什么事都憋着?”安德烈更加纠结。

“走一步算一步吧,”龙敖看着玻璃走廊外悬于天空上的淡淡云层,“反正现在他还用得着咱们。”

“对了,”安德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技术研发局,他们对那块石头的分析结果已经下来了。”说着,安德烈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交给龙敖。

龙敖接过文件,粗略地浏览着。

“分析表明石头所散发出来的能量与之前发现的能量脉冲完全吻合,那块石头一定就是开启大门的钥匙。”安德烈向龙敖报告情况。

“通知全员,准备行动。”龙敖合上文件,还给安德烈,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可是那块石头还在技术研发局手里。”安德烈提醒龙敖。

“不用担心,很快他们就会把石头送到,”龙敖回头看安德烈,露出自信的笑容,“难道我的上司会让技术研发局的书呆子们去取他想要的东西?”

……

顾忘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睡得怎么样?”银铃般的熟悉声音从耳边传来,顾忘川吃了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顾忘川扭过头来,看着坐在床边的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背着阳光,美丽的剪影有着金色的长发和淡蓝色的眸子,不会错的。

“丽、丽塔?!”

“怎么?才几日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丽塔微笑着。

“真的是你?”顾忘川慢慢地伸出手去。

“当然是我啦。”丽塔轻声道,握住顾忘川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这……这怎么……”顾忘川想要说什么,丽塔伸出手指点在他的嘴上。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担心,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丽塔侧过脸去看着床头,“不过我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顾忘川的眼中闪出一丝疑惑不解。

忽的一声,丽塔扑到了顾忘川身上。

“丽塔?”惊疑的顾忘川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死死压住。与此同时,丽塔的两只手已深深地扼进了他的咽喉。

顾忘川惊恐地看着丽塔的笑容在一点点扭曲,变成了狰狞的惨笑。

“你不是说,一辈子不和我分开吗?”丽塔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地问着他,“怎么这么快,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

顾忘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丽塔,眼中布满血丝。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那个自己深爱的、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的丽塔。他想要说话,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双唇只有开合的力气,却无发声的余地。

“既然你这么想我,那就来陪我好了。”丽塔的脸一点点地凑近顾忘川,死亡的气息随之慢慢靠拢。

眼前的景物在一点点地变模糊,顾忘川脑中一片空白,这就是窒息的感觉么。

“银瞳……救……”

“你还不起来吗?”萦岚的声音打破了困局。

顾忘川猛地睁开眼,发现一只手在捏着自己的鼻子。

扑腾着把萦岚的手拿开,顾忘川坐起身来不停地地喘着粗气,冷汗如雨一般流下来。

“你没事吧?”萦岚凑近一点问顾忘川。

“怎么会没事,”顾忘川扣住额头,用力地揉着太阳穴,“差点被你憋死。”

“我这不是想让你起床嘛,”萦岚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午饭都做好了。”

“午饭?”顾忘川直愣愣地看着萦岚,又抬头看看墙上的表——十二点十八分,想想自己几点入睡,这个点起床也就不奇怪了。

“你刚刚怎么了?怎么出了那么多汗?”萦岚不解地看着顾忘川。

“没什么,”顾忘川闭着眼睛摇摇头,“做了个噩梦,还不是你捏着我鼻子不让我喘气。”

“可我来进屋的时候你就在流冷汗呀……看在我做了午饭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呗。”萦岚一边说着一边地起身,向屋外走去。

“唉。”顾忘川长叹一声,穿衣服。

“对了,”萦岚再次进屋,手里拿着联络器,“咱们有任务了,也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今晚就出发。”

“今晚?”顾忘川皱皱眉,“去哪里?”

“西北,沙漠。”

另一边,特战组基地里,白狐也刚刚从床上起身,从后看去,淡紫色的纹身遍布他的后背,鬼魅的花纹纠缠着延伸到他的胸前,如恶魔缠身,又似古老的图腾。

“我靠,昨晚又喝多了?”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那堵墙,白狐自言自语。似乎是有点断片儿,他隐隐约约地想起昨晚和顾忘川喝酒,然后就到了看顾忘川跟机器人打架,再后来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然而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说出了简这个名字。

“那个小子,应该不会听醉话吧。”白狐摇摇头,脑袋还嗡嗡作响。敲门声响起,白狐起身穿上衣服,邋邋遢遢地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口站着星辰。

“都这个点了,”星辰抬起手腕指着自己的手表,“你还不起床是想死在床上么?”

“老子乐意你管我啊?”白狐瘪瘪嘴,转身进屋,星辰跟着他走进屋内,坐在了沙发上。

“看样子你真的不适合喝酒。”

“难得心情好,跟新人小饮一杯又有何妨。”白狐嘀咕着,拿起了自己的联络器。

“嗯哼?我又有新任务了?”白狐微笑着接收了安德烈发来的消息。

“不是‘我’,”星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白狐,掏出了自己的联络器,“是我们。”

“什么玩意儿,”白狐瞪大眼睛看着星辰的联络器,“什么任务还得咱们全员上阵?”

“也许和萦岚取回的那柄钥匙有关。”星辰猜想道。

“嗯,很有可能。”白狐随声附和。

“但是!”呼地站起身来,白狐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倒是有些出乎星辰的意料。

“但是什么?”

“但是!我还没吃午饭。”说完,白狐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向星辰投去一个可怜的眼神。

“活该。”星辰起身,向屋外走去。

“诶诶诶!你不给我买,好歹也给我指条明路啊!”白狐在后面叫到。

砰地一声,门被星辰重重地关上,留下白狐在屋里长吁短叹。

吃完午饭的顾忘川坐在客厅里,脑子里心心念念的全是那个噩梦。

“看你心不在焉的,怎么了?”萦岚盘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

“没什么,”顾忘川低下头去,不想与萦岚有目光接触。

“做个噩梦也不至于这样吧。”银瞳不屑地讥笑顾忘川。

“你是在想你的前女友吧。”萦岚一脸的不在乎,淡淡地说道。

顾忘川和银瞳同时吃了一惊。

“你,你怎么……”

“好歹我也是个女生,”萦岚看着手里的苹果,“你那点心思我还是看得透的。”

“毕竟我与她相识相守了五年有余……”顾忘川看着茶几,玻璃桌面倒映着电视机里的人物模糊的脸。

“我知道呀,情投意合的人现在可是不好找。”萦岚回应,然而此时她已经被电视机里的情节所吸引,开始进入随口说实话模式。

“不管是我最落魄的时候还是最得意的时候,她都一直陪着我,陪着这么烂的我。”顾忘川继续说着,眼前泛起了与丽塔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天,然而伸手却只能得到一片支离破碎。

“别这么说,”萦岚轻轻一投,把苹果核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内,心不在焉地答道,“你一点也不烂,我觉得你应该很招女生喜欢哦。”

“拉倒,”顾忘川闭着眼睛一脸苦笑,轻轻后仰,陷到了沙发靠垫里去,显出一丝颓唐,“谁会喜欢闷闷的我呢。”

“我呀。”没有任何迟疑,顾忘川话音刚落,看着电视的萦岚便脱口而出。

几乎是同时,顾忘川和萦岚愣了一下。

客厅安静了下来。

“说点什么呀!”银瞳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催促着顾忘川。

“我我我我我,我不知道说什么!”顾忘川有些慌了神。

“我来!”说着,银瞳迫不及待地控制了顾忘川的身体。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萦岚低下头看着沙发,脸上有点发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有些尴尬地把扎起来的头发向而后捋了捋。

“你……刚才说什么?”银瞳微微一笑,抬眼看着萦岚。

腾地起身,萦岚一溜小跑冲进浴室,留下银瞳一脸玩味地看着她的背影。

“晚上就要执行任务了,我去洗个澡准备一下!”

摇了摇头,顾忘川有些埋怨地问银瞳:“你干什么呢,搞得那么尴尬。”

“我这也是为了你啊,”银瞳一脸自豪,“不过说回来,萦岚还真的有些可爱呢。”

“得了吧,”顾忘川也起身,向自己的屋里走去,“我也准备准备,第一次执行任务,不能出岔子。”

抬头感受着水流的冲击,萦岚闭着眼睛,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浴室里的热气将她紧紧包裹,也掩盖住了她脸上的红晕。

“我竟然说出来了,丢死人了!”埋怨着自己就知道看电视,萦岚眼前闪现出了那个雨夜,身受重伤的自己,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人紧紧抱着,即使被击飞在了厚厚的墙壁上也没有松手,而顾忘川——其实是银瞳——保护自己时的眼神,也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那是自己彻底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幕。之后便是住在顾忘川家的点点滴滴,虽然平静得似乎能长出蘑菇,却让她觉得很幸福。是顾忘川给了她安全感,给了她家的感觉,给了她之前不曾有过的体验。

“我真的喜欢上了他么?”双手捂住自己的精致脸庞,萦岚喃喃自语。

窗外,阳光洒下一片悠闲,这是夜幕来临前的珍贵时光。

木易坐在床上,看着对面墙上的靶子,随手一扔,钉满飞镖的红心又多了一个孔。

白狐含着棒棒糖在擦拭自己那一长一短的刀。

星辰看着窗外,金发闪闪发光。

安德烈坐在飞机舱内检查着各个仪表。

龙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的胶囊状容器,以及容器中的那块散发光芒的石头。

所有人,都在等待夜幕降临。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十七章 大漠沙如雪

黑夜如期而至。

顾忘川和萦岚走进基地的最高层,安德烈和龙敖早已在那里等待他们,他们的身后,一架漆黑的战机停靠在那里。顾忘川抬头,看着头上的穹顶,以及穹顶之上的美丽夜空。

“很准时哦。”安德烈向他们招手,转身走进战机。

“咱们待会就要坐这个去执行任务么?”顾忘川看了看战机,向龙敖问道。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战机,比想象中的更加庞大,远远看过去,好像一直巨大的魔鬼鱼。

“是,”龙敖点了点头,“毕竟这一次要走很远。”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木易也背着枪走了进来,星辰紧随其后。

“看来,白狐又是最后一个。”龙敖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最后进来的,是含着棒棒糖的白狐。虽然是最后一个,但他完全没有匆忙的神色,甚至十分悠闲地踱着步子,好似走上戏台一般。

“我靠,最后一个还这么大爷?”木易朝白狐竖起中指。

“嗯哼?”白狐挑眉,挑逗木易,“迟到了么?”

“这倒没有。”木易有些不甘心地答道。

“那不就是了,”白狐拍拍木易的肩膀,向飞机舱走去,“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木易被白狐晾在身后,却无话可说。

“走吧。”龙敖也转身向机舱走去,众人跟随他走进飞机。

机舱内比顾忘川想象的更加宽敞,而且里面的设备明显比民航机要先进的多,各式武器摆在像拉柜一样的透明容器中,设备仪器一应俱全。一边看着,顾忘川慢慢坐到白狐旁边。安德烈则坐在驾驶座上,转头问众人:“都坐好了吗?我要起飞啦。”

说完,基地大厅内的灯光一齐熄灭,球状的穹顶缓缓敞开,夜色如雾般涌进来,轰鸣的战机慢慢悬浮升起。

我的第一个任务就这么开始了啊。感受着战机慢慢升起所带来的离开地面的摇晃,顾忘川默念着。

他的左边,白狐早已跪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开始跟后座的萦岚聊天了。

是啊,白狐都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怎么会跟我一样畏畏缩缩的呢?顾忘川自我嘲讽着,一边微笑一边摇头。

“没事没事,要是碰到什么超出常理的存在,你求我一声我一定救你。”银瞳满不在乎地安慰着顾忘川。

“切,怎么说我也是能跟十三号机甲战的平分秋色的人,你少看不起人了。”顾忘川反驳。

“拉倒吧,要不是我,就你那小身板还想想打赢十三号机甲?笑话!”

“ 那、那也是你自愿把力量借给我的。”

“这句话你倒是没说错,毕竟我在你的身体里,这力量理应是你可以驱使的,不过……”

“不过什么?”顾忘川感觉银瞳的语气变了,赶忙问道。

“这次任务可能会遇到比十三号机甲牛得多的人物,你可千万小心,”银瞳严肃的语气引得顾忘川不由得紧张起来。

于是他回应着银瞳,仿佛这种回应可以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不要这么严肃行么,我都有点害怕了。”

“想什么呢?”这时,顾忘川被询问声音拽了回来,扭头一看,是星辰。

尴尬地笑笑,顾忘川回应道:“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任务。”

“小心点总是好的。”星辰不再看他,转回头去看着脚下。

“星辰你参加过不少战斗了吧?”顾忘川觉得让气氛冷下来太尴尬,于是先开口。

星辰沉默了一下:“没印象了。”

“那像这种集体出动的任务一定是少之又少吧。”顾忘川又问。

“仅仅一次。”星辰眨眨眼睛,也许是在回忆那一次集体出动的任务。

“那想必是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吧。”顾忘川说着,开始盘算起来,要是成功了,那这一次估计压力也不大;要是失败了,那这一次任务之前还是先写好遗书吧。不过有这么一个被称为“最强”的人性自走炮压阵,哪有任务失败的道理。

然而星辰的回答出乎顾忘川的意料。

“失败了,”星辰舔了舔嘴唇,脸上除了冷漠,还多了一丝愧疚,“那个任务让我们解救人质——人没有救下,死了。”

“是么……”难以置信的表情出现在顾忘川的脸上,“能出动全员去解救人质,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是龙老大的女儿。”星辰抬眼看了看坐在安德烈旁边目视远方的龙敖。

“龙老大的女儿?”顾忘川有些吃惊,然而他压低了声音。

“啊,”星辰略微点了点头,“是。”

废弃的化工厂,污秽的大铁筒里翻滚着深绿色的粘稠废液,刺鼻的气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星辰坐在地上,少女瘫软在他的臂弯中,即使双目失去了光彩,那毫无生命力的尸体看上去也依然像人偶一样的精致美丽。暗红色的血从她的腹部流淌出来,将星辰缓缓包围。星辰低头看着她,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只是默默地坐着。周围燃着熊熊烈焰,无数的尸体横在他的面前,然而一切都显得太迟。

“星辰。”回过神来,星辰看着呼唤自己的顾忘川。

“很抱歉让你想起了这么不愉快的事。”顾忘川双手合十,十分歉疚地说道。

“没事,”星辰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地摇着头,喃喃自语,“都过去了。”

说罢,他默默地望向窗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于是顾忘川也望向自己的窗外,机舱内只有白狐还在与木易嬉笑着。

黑夜拥抱了天空,随着战机向西飞行。城市上空的璀璨灯火慢慢隐去,天上的星星变得越来越多。顾忘川看着满天星斗,又回头看了一眼萦岚。她正一只手撑着脸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脸上慢慢地笼上了一丝欣慰的表情,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情愫,那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是一种怀念的神情,夹杂着幽怨和伤感的色彩。

回过头去,顾忘川双手交叠,陷入沉思。

“萦岚,你说的话是真的么……”

“你是指喜欢你吗?”银瞳学着萦岚的语气在一边调戏顾忘川。

“别来调戏我了,”顾忘川埋怨银瞳,“你说她这话该不该信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银瞳鼓励顾忘川,“恭喜顾忘川先生即将迎来第二春!”

“去去去,”顾忘川有些不好意思,“可今早上的那个梦……”说着,梦中丽塔的狰狞面目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你小子呀,我真是懒得说你。”银瞳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战机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于是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安德烈。

“各位,我们到了。”安德烈回头微笑,战机在缓缓下降。

“耶——!开车去喽!”白狐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往机舱后面跑去。

“他这是要去哪?”顾忘川问木易。

“开那辆防弹吉普,”木易有些头疼地回答顾忘川,“开车一直都是白狐的最爱,因为那辆车上面配备了前置机枪和数发火箭弹,而且防弹效果一流,白狐最喜欢开着那辆车去冲锋陷阵。不死的人和不死的车,真是绝配。”

“这样啊。”顾忘川笑起来,他捕捉到了木易嘴里那个“不死人”的词汇。

“不死的人,就是白狐的特异能力啊。”回想着银瞳那中之必死的一拳和白狐的邪笑,顾忘川点了点头,跟随众人向战机的后舱走去。

“我和安德烈还有木易会在战机里面等待消息,你们带上钥匙去找那扇门,一旦找到立刻汇报,我们会立即赶过去。”龙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把那个胶囊状容器交给了星辰。

“知道了。”星辰接过容器,转身上车。

战机的后舱门缓缓降下,防弹吉普从里面飞驰而出,白狐一边哼着欢快的曲子一边猛踩油门,全然不顾可能会使车子陷入沙海之中的隐患。星辰坐在副驾驶上,手上提着容器,萦岚和顾忘川坐在后面。刚一从机舱内冲出来,顾忘川就感觉到了入骨的寒意,虽然是夏天,但夜晚的大漠竟然如此寒冷,也算是亲身感受了。

夜晚的沙漠全然不是顾忘川想象中的那般金黄,在车灯的照耀下显现出的是一种苍白,一种无力的苍白。远处的沙丘上,时不时的会有几对闪着幽幽绿光的小眼睛窥视着行进的众人,似鬼火一般。

“咱们这是在哪里?”顾忘川看着前方无垠的沙海,起身问星辰。

“罗布泊。”星辰淡淡地说道。

“特战组的朋友们注意啦,咱们现在是在罗布泊的中央地带,看看远处,是不是有石碑状的东西呢?”白狐像导游一样一边开车一边指向远处。借着月光和车灯,顾忘川真的看到了几个石碑状的标志物树在那里,

“那是罗布泊湖心的标识呀。”说着,白狐猛打方向,向着那些标识开过去。慢慢开近,众人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石碑,而仅仅是几个简陋的木碑。

稳稳地停在木碑边上,白狐跳下车,向着四周看了看,回头叫众人:“快下来呀,愣着干什么。”

于是顾忘川也从车上跳下来,向着白狐的方向走过去。除了灯光所及之处能看得分明之外,周围的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之中,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又给这一片荒凉抹上了一层诡异。

“听说罗布泊一共进行过45次核试验。”白狐翻查着联络器里关于罗布泊的资料。

“那咱们会不会被辐射到?”萦岚看着白狐,半开玩笑地问道。

“谁知道呢,”白狐吹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忽然坏坏地笑看萦岚,“没准辐射之后你的胸能变大一点点呢。”

听到这话,萦岚朝着白狐的屁股猛踢了一脚:“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视他们的打闹,星辰走到木碑处,慢慢地把透明胶囊容器放到地上,轻轻按动按钮,“嗤”的一声,容器慢慢打开,一时间淡紫色的光从容器中的石头上散发出来。

“没什么反应啊,”凑上前看了看那块发光的石头,白狐皱皱眉头,“难不成技术开发局拿了块玩具来糊弄咱们?”

“闪开。”伸手拽了一下石头前的白狐,星辰察觉到了异样——那石头中所散发的光芒,忽然像跳动的心脏般明灭起来。众人走近它,随着每一次次的律动,光亮也愈发的强烈起来,仿佛已足以照亮沙海之上的半片天空。四人都一言不发,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罗布泊的内围,为色芒所吸引的安德烈和龙敖看着那一片暗紫色的天空。

“这就是所谓‘超自然的力量’么?”安德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大小小做了无数的任务,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奇观。

正在看着石头的白狐忽然感觉脚下的沙粒在慢慢移动,于是猛地起身,拽起顾忘川与萦岚:“快走,脚下好像有东西要出来了。”

说着,一阵剧烈的震动从地底传上来,就像地震一般的剧烈。星辰快速地关闭容器,喊了一声“散”,四人快速散开,跳上了吉普车。白狐难得严肃地飞速倒车。车前,地面开始向下凹陷,流沙开始向罗布泊湖心处汇集。凹陷的边缘在不断向外扩大,白狐驾驶的吉普车也被逼着不断地后退,稍有差池,汽车便会跌进那巨大的流沙旋涡之中。

星辰提着容器,忽然感觉不太对劲——容器里的石头在剧烈地跳动,撞击着容器的内壁,似乎是在与剧烈地震动共鸣。于是星辰打开盖子,石头竟然惊人地向着凹陷的中心飞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同时,震动停止,一切恢复平静,留下了巨大的沙坑。

“这是什么意思?”熄火后,白狐跳下车走到沙坑边缘,向着沙坑里面瞅了瞅,什么都没有,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什么嘛,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老大是不是搞错了?”白狐疑惑地转身向着吉普车走来,对着车上的众人说道。

“白狐!你身后!”萦岚突然指着白狐身后喊道。

“嗯?”就在白狐回头看萦岚的瞬间,隆隆声从他身前传来。白狐再次回头看去,只见那块淡紫色的石头已从沙坑中央缓缓升起,随着一同升起的,是一个巨大的祭坛样的建筑。

“这是什么?!”吃了一惊,白狐慢慢走近祭坛,祭坛上刻满了花纹,挂着几棵早已经枯死的不知名植被,许是年代久远所致,祭坛的许多地方已经出现了破损。黄沙从祭坛里溢出来,隆隆声慢慢停止。

众人从车上跳下来,星辰拿出了自己的联络器。

“老大,我们找到了。”

“知道了,马上到。”接到消息,龙敖关掉联络器,坐回自己的位置:“走吧安德烈,咱们去接应他们。”

“可以呀,这么快就找到了。”木易微笑着,背起自己的枪。

顾忘川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祭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祭坛的中央,紫色石头的光芒变得柔和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大门’了吧。”萦岚看着祭坛。

“是了,”星辰点点头,“咱们等等老大他们。”

“那些探险者们以为找到了罗布泊的中心就算是功德圆满了,啧啧,可惜。”白狐感慨着,一脸惋惜的模样。

这就是特战组每天经历的生活么,这么一看,似乎还不错呢。顾忘川在心里想着,有些兴奋,有些紧张,还有些欣喜。

这时,银瞳的声音传来:“别在那里沾沾自喜了,有东西在靠近。”

回过神来,透过左眼看向远处的顾忘川指向那片的黑暗:“各位,那边有东西。”

“这么快就有东西来了?”白狐兴奋地转过身,掏出枪来。

果然,很快,一阵嘈杂声传了过来,与刚刚的流沙声十分相似,只是那声音仿佛快的出奇,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顾忘川掏出挂在腰间的枪来,吞了一下口水。众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全副武装地等待着“那个东西”的到来。

“是个大家伙呀。”白狐听着巨大的嘈杂声,眯起他的狐狸眼睛来。

一阵风沙飘过,风沙之中,出乎众人意料地,慢慢走来一个单薄的身影——是一个披着袍子的人在踉踉跄跄地靠近。

“莫非是隐藏于大漠之中的祭坛守护者?”白狐瞄准了那个身影,“走起路来像僵尸一样,该不会是年纪太大了吧?”

“你能不能安静会。”星辰端着枪看着慢慢走近的身影。

“就一个人,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么?”顾忘川发出疑问,同时更加地警惕起来,“不可能,绝对不是她。”

话音一落,身影忽然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走,上去看看。”星辰说着,把枪收起来,向着那个倒下的身影跑去,顾忘川紧随其后。白狐和萦岚一个目视前方一个转身朝后,谨防不速之客的靠近,慢慢地跟着星辰。

扶起那个身披长袍的人,顾忘川摘掉那人头上的巨大风帽,着实被吓了一跳。长袍之下,是一个昏迷的少女,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年纪,虽然一身的衣着遭受着风沙的摧残,但肤色依旧白皙,五官十分精致,长相清纯,尤其是那一头淡紫色的头发,十分引人注目。

“女的?”白狐凑近一些,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长得很漂亮呢。”萦岚看着那个女生,又看了看抱着女生的顾忘川。

顾忘川愣了一下,赶忙把女生送到了星辰怀里。

“看来那声响不是她搞出来的。”星辰看着这女生,又扭头看向发光的祭坛。

“这么晚了,这姑娘为什么一个人在罗布泊的中心地带呢?”顾忘川点到了问题的中心。

“然而一切都要等这姑娘醒来之后……”

“呀——!”白狐尚未说完的话被那女生的尖叫声给打断了。

女生醒了过来,看着围观自己的众人,重重地喘着粗气,冷汗连连。

“你没事吧?”顾忘川换上平易近人的态度问她。

“那,那个家伙来了么?!”姑娘一脸恐惧地问顾忘川。

果然还有别人!

刹那之间,白狐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猛地抽刀,白狐转身横砍出去,一只枯槁的爪子应声落地,刺耳的惨叫声响起,失去了爪子的手臂嗖的一声回到了沙子之中。

“妈蛋,萦岚、顾忘川,快带着那姑娘去祭坛!”见没能一击杀死对方,白狐骂骂咧咧地举着刀,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的身边,星辰早已起身,一只手把妹子递给萦岚,一只手持枪,对着手臂收回去的地方一阵射击。

“别浪费子弹了,那家伙一看就是会潜沙的东西,沙子阻力那么大,子弹怎么打得到呢?”白狐看了一眼星辰,开口说道。

“轰”的一声,一只巨大的百足从沙子中一跃而起,嘶吼一声,深绿色的毒液从它的嘴角流下来,十分的恶心。

“嗯哼?这个才是守护祭坛的怪物吧。”白狐笑笑,取枪。

“小心一点。”星辰扔掉手中的枪,攥了攥拳头。

“多谢关心,不过我倒是觉得每次执行任务被你波及到受的伤要比战斗受的伤还严重呢。”白狐打趣道。

星辰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微笑,眼中似乎燃起了烈焰。

对面,下半身依旧埋在沙中的百足弓起身子,所有的足都向外张开,虽说是足,却有些牵强——那些足的末端都长着与人类无异的手掌,每一只手、每一根手指都来回地扭动着,令人觉得恶心。它怒视着白狐与星辰,发出诡异的叫声,声音听起来好像枯槁的老人用尽力量从声带中挤出的嘶哑的吼声。

抱着那个紫发姑娘,萦岚和顾忘川匆匆地向祭坛跑去。

“咱们为什么不去帮星辰?”顾忘川向萦岚问道。

“还是不要靠近为妙,”萦岚头也不回地说着,“会被星辰的攻击波及而死的。”

她并没有发现,紫发姑娘的额头上,一个淡紫色的印记正与祭坛上的“钥匙”一同散发着淡紫色的微光,跳跃着呼吸一般的律动。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十八章 明月出天山

大百足看着白狐与星辰,迟疑着不敢前进。

“难道它知道你是危险的存在吗?”白狐仰头看着百足隐没于黑夜之中的巨大的身影,问了问身边的星辰。

星辰没有回答。

果然,百足没有直接攻击,它猛地钻进沙子,带起一阵沙尘飞扬。

“果然很聪明,”白狐低头看着脚下的一片沙海,“进了沙子,可就是它的地盘了。”

轰的一声巨响,百足从白狐和星辰中间冲出来,白狐和星辰分别向两边跳开。二人尚未落地,百足巨大的尾巴猛地扫向星辰,星辰蜷起双臂防御,怎奈半空中没有着力点,被砰地一声击飞了出去。

见星辰被击飞,刚刚落地的白狐又猛地跳起,对着百足的背部猛砍一刀。刀刃与百足背部的鳞片摩擦,竟激起了一串火花。白狐吃了一惊,这种手感不像是砍在昆虫上,更像是砍在了金属上。百足上下蜿蜒着,一时间沙尘四起,使得本就处在夜色之中的白狐更加看不分明。“嗤”的一声,深绿色的粘稠液体从沙尘中喷射出来,白狐抽身闪过,掏枪射击。子弹飞进烟尘中,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

“怎么这么硬,它是钢铁做的么?”白狐挑挑眉毛,有些不耐烦。

百足猛地从沙尘中窜出,张开大锷向着白狐冲了过来。白狐微微一笑,对着它张开的大嘴扣动了一下扳机,砰地一声,一颗子弹旋转着飞进了百足的嘴里。

感受到了嘴巴的疼痛,百足向后折了一下,怒吼。然而它没有注意到,一团火焰,正从天而降,犹如一颗坠落的流星。

“哎呀哎呀。”白狐无奈地摇摇头,转身飞奔。百足以为白狐是要逃走,意欲纵身追赶。但头顶的热度让它迟疑了一下并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白狐听见身后传来的爆炸声,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热浪,猛地将他向前推了出去。向前滚了一圈之后白狐转身蹲在地上,等待尘埃落定。

此时的沙漠,因为燃烧的火光显露出了一丝丝的光亮,迷蒙的尘埃之中,暗红色的火光忽明忽灭地跳跃着,而星辰则慢慢从百足的头上走下来。身后的百足冒着浓烟,甲壳之上就带着烧灼的痕迹,仅有几只脚还不时地弯曲一下。

“你出手的时候果然是躲得越远越好。”白狐微笑。

“走吧。”星辰隔着老远向白狐扬了扬下巴,算是示意白狐向祭坛的方向去。

忽然,星辰听见背后的沙子发出声音,于是猛地回身查看。就在瞬间,上一秒已经昏死的百足此刻又一次拱起了身子伸出毒牙向着他的喉咙刺来。

“金毛!”白狐向着星辰冲过去。星辰有些惊讶,周身的气温开始猛增。

“砰”的一声响,百足的头部炸裂开来,绿色的血像喷泉一样飞溅出去,毒牙被爆炸崩飞,落在了远处的沙丘上。白狐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失去头颅的百足又剧烈地挣扎了几下,最终扑通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啊,来的有点早!”远处,木易的声音传来,两盏巨大的灯呼地打开,将星辰和白狐包裹其中。木易站在机舱口出端着枪,俯瞰着二人——原来战机早已在黑夜的掩映下毫无声息地潜行到了湖心的上空,安德烈和龙敖很有兴致地观看了白狐星辰与百足的对战,直到最后时刻才让木易出手击杀了它。

“什么嘛,来都来了就不能早点帮忙!”白狐抬头看着站在战机舱口的木易,有些不满。

“有你们俩不就够了嘛!”木易一边说着一边背着枪从距地面十几米高的战机上纵身跳了下来,借着沙子的缓冲力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找到‘大门’了?”木易一边问白狐一边拾起了星辰丢在地上的枪。

“在那里呢。”向着祭坛的方向一指,白狐走了过去。

于是跟着星辰和白狐,木易也走向了祭坛。祭坛的一边,萦岚和顾忘川正向他们招手。

龙敖坐在战机里面,看着那个凭空出现在罗布泊湖心的巨大祭坛。

“真是想不到,荒漠的中心竟然藏着这种东西,”说着,龙敖起身,“走吧安德烈,咱们也下去。”

“好的。”一边说着,安德烈稳稳地停下了战机。

“这姑娘是怎么回事?”木易问萦岚。

“不知道,祭坛升起来之后才遇见她的,似乎是被那个大蜈蚣追来的。”萦岚解释道。

“这样啊。”木易点点头。

“下一步咱们怎么办呢?”顾忘川看看星辰。

星辰看着远处正从战机中走出来的龙敖和安德烈。

“老大——!”白狐夸张地喊着,“我们是不是很厉害啊——?”

龙敖无奈地招招手,又对这白狐举起了大拇指。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老大在夸咱们呢!”白狐一脸激动。

“还没见过这么不谦虚,主动找夸的人呢。”萦岚给了白狐一个白眼。

萦岚的怀中,虚弱的紫发姑娘忽然大睁着眼睛,一脸恐惧地摇头。

“你怎么了?”顾忘川看到紫发姑娘的异常表现,上前问道。

未等紫发姑娘开口,一阵能量涟漪“嗡”的一声从祭坛中荡开,众人纷纷弯下腰来,而远处龙敖身边的安德烈更是猝不及防直接被涟漪扫荡地连连后退。

紧接着,未等众人了解事态的走向,祭坛的中央,一道紫色的光柱带着巨响猛地冲向天空,顿时天摇地动,众人脚下的沙子跟随着光柱一同缓缓飘了起来。

顾忘川有些恐惧地看着这道光柱,又看向众人。

“这就是所谓下一步了吧。”白狐站起身来,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星辰。

低头看着手中的仪器所显示的数据,安德烈拉下耳边的联络仪,对众人说道:“各位,这个祭坛所散发出的能量与那块石头是完全一致的——也就是说,这道光柱,就是通往那个世界的门。”

“豁,真气派啊,”仰起头来看着,白狐惊叹,“还是快点进去吧,不要走漏了风声。”

“那咱们走吧。”萦岚微笑着,看向顾忘川。

看着萦岚的微笑,顾忘川似乎得到了安慰,于是他点点头,表情坚定了起来。

“走吧。”

话音一落,光柱猛地膨胀起来。紫光的边际开始向外扩散,转眼便将靠近祭坛的顾忘川等人吞入其中。

“老大,我需要一起么?”安德烈看着被紫色光芒淹没的众人,问龙敖。

“他们需要接应。”龙敖迎着那耀眼的紫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众人的背影。

慢慢地,光柱变细,最后消散在了空气中,一同消失的还有众人的身影和祭坛上的银色石头,也就是开启“大门”的“钥匙”。

“祝你们好运。”龙敖看着回归荒芜的罗布泊,喃喃道。飘向天空的沙子纷纷扬扬地落回地面,好似下了一场沙雨,一切又回复了平静,寂静的大漠,冰冷的月光,还有站在沙雨中的龙敖、安德烈和停在他们身后黑色的战机。

……

置身于一片紫色的光芒之中,顾忘川的感觉却并没有那么糟,可能是由于之前使用过空间传送装置的缘故,这一次的传送显然要温柔的多。

“哇,有点意思。”白狐看着周围的紫光,失神说道。

忽然,那块银白色的石头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众人的视线中,此时的它已经不再剧烈的散发光芒,甚至扔进石头堆里也分辨不出有什么奇特。顾忘川伸手抓住了它,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在了后腰的装备匣中。

“你还留着它干嘛?”白狐问道,“反正门已经开了。”

“你家开了门接着就把钥匙扔在门外啊?”萦岚笑着反问白狐。

“说的有道理,说的有道理。”白狐不好意思地笑笑。。

顾忘川扭头看了看其他人:“话说,咱们这一次任务听起来真的蛮奇怪的。”

“去童话中的世界取走他们的国宝,”星辰看着周围的淡紫色光壁,“这种任务就算告诉普通队员,他们也会以为是在开玩笑的。”

“月光之城什么的,还有那个‘月之光华’,我从来没听过这种故事。”木易耸了耸肩,从旁说道。

听到这里,萦岚手边的那个醒来的紫发姑娘忽然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紧张。

“你怎么了?”萦岚关切地问道,看得出来紫发姑娘的状态并不好。

姑娘没有说话,紧皱着眉头轻轻摇头。

“月光之城?那不是传说中的城池么?”顾忘川瞪大眼睛看着星辰和白狐。

“对啊,”白狐点点头,“传说、神话,不都是有据可循的么?”

“那咱们怎么取人家的国宝?”萦岚问道,“按照传说——这话我自己说着都别扭——国宝月华是月光之城的圣物,月光之城的人又岂会轻轻松松就交与我们?”

“唉,商量商量呗。”木易在一边吐槽。

“要是协商失败了,”星辰开口,眼中露出一丝少见的凶狠,“那就硬抢。”

紫色的光芒慢慢消散,周围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清晰。

“走。”说着,白狐第一个跳出了光柱,但随即就传来了他的叫喊声。

“这是什么地方?!”

于是众人纷纷跳出了光柱,正要问白狐发生了啥事。但看到眼前的景象,没有人再发问了——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废墟、硝烟与战火。

“难不成,”白狐扭头看向星辰,“咱们来晚了?”

“也许月光之城正在遭受战乱也说不定。”萦岚看着远处的狼烟说道。

这时,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紫发姑娘忽然从众人身后冲了出来。

“喂!你去哪?”白狐看着紫发姑娘,大声询问道。

没有回答白狐的问题,紫发姑娘自顾自地向前跑了几步,看着眼前被烈火和硝烟紧紧包围的城池,她脱力一般猛地瘫软在了地上,面无表情,泪水夺眶而出。

顾忘川走上前扶起紫发姑娘,星辰则开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此刻的他们应该是身处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上,广场的中央就是他们的落脚点,而周围则是大大小小的建筑,虽被战火摧残,但仍能从建筑的花纹和构造上看出精湛的工艺和别样的风格。

“咱们这算是穿越了?”白狐自言自语。

“不算穿越,”木易低头看了看联络器,“虽然和老大的联系中断了,但是联络器的其他功能没有发生任何损坏,说明咱们只是发生了空间上的转移而非时空的跳跃。”

“也许,这里只是隐匿在不为人知之处的一方天地,而它经历的时间与我们经历的时间,是相同的。”萦岚看着广场上竖起的高高低低的尖塔,耳边仿佛响起了熟悉的音乐。

“这是哪里?”一脸稚嫩的小萦岚靠坐在床头上,指着书上的插画。

“这里是月光之城。”台灯暖暖的灯光下,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温柔地说道。

“月光之城?”萦岚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对呀,那里是一个散发着月光的城市,也是一个仅有一个城市的国家。”

“就像梵蒂冈一样?”

“对。”

“爸爸去过那里吗?”萦岚一脸天真问道。

“没有哦,爸爸没有去过,”年轻男子假装遗憾地说道,“也许,将来萦岚长大了,就能替爸爸去看一看了。”

“我会去的。”萦岚扬起小脸,甜甜地一笑。

“好啦,该睡觉了,亲亲爸爸。”说着,年轻男子扬起脸来,萦岚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随着台灯关闭,八音盒清脆的声音萦绕房间,伴着萦岚均匀的呼吸声和关于月光之城的美好幻想,慢慢飘进了梦乡。

“萦岚,”星辰的声音传来,“小心一点,主人家到了。”

萦岚抬头,看见房屋和街道之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健壮高大的身影,伴着凶狠的眼神和低吼声,狞视着这群随通天紫光而来的不速之客。

“是异族。”紫发姑娘望向四周,一脸惶恐地说道。

“异族?”顾忘川走上前去问她。

“天生凶猛强壮,崇尚武力的族群。”说着,紫发姑娘起身,向星辰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强大,但毕竟寡不敌众。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请跟随我的脚步,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你们觉得呢?”星辰回头看了看队友,征求意见。

“都这个时候了,信一次又怎样。”白狐笑了一下,握枪在手。

周围的异族开始一点一点靠近他们,每一个身影都带着野兽的某些特征,或是皮毛,或是尖牙利爪,或是巨钳大锷。

“那咱们突围?”木易拉动枪栓。

没等下一个人开口,为首的一个异族狼人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凄厉的长鸣划破天空,一众异族战士舞动着手中的武器向顾忘川一行人飞奔而来。

“不突围等着变成肉酱吗?”白狐轻笑了一声,向着冲来的异族人一阵狂射。没有丝毫的犹豫,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中的枪。五个人默契地向着五个方向,对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猛兽射击,紫发姑娘被他们紧紧保护在中间。随着枪声大作,各色鲜血在空中绽放,哀嚎声响遍广场,被子弹击中的异族战士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同时也不断地有新的战士踩着同伴的身体冲上来。

“他们怎么越杀越多呢?”白狐不解。

“这么大的动静,聋子才听不到呢。一定是打斗吸引了别处的怪物。”萦岚一边扫射一边说着。

忽然,一个更为健壮的身影从枪林弹雨和不断倒下的身影中冲了过来。

“交给我吧。”顾忘川说着,纵身向前,手中的激光剑闪耀起蓝色的光芒。异族战士狂吼了一声,露出了口中的獠牙,手中的大锤被高高举过头顶。顾忘川持剑,站定身姿。

锤头轰然落下,顾忘川轻轻侧身闪过,锤头砸向地面,一个大坑随着巨响出现在了地上,踩着锤头,顾忘川跳上半空,左眼划过银色的轨迹。异族战士吃了一惊,松开攥着锤子的手,下意识地向后退却。

一道蓝光闪过,顾忘川落地,身后的异族战士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头颅滚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尖塔下面。

“漂亮!”白狐扔掉手中打光子弹的枪,抽刀上前。

“可以嘛,虽然比我还差得远。”银瞳夸奖顾忘川,不忘自夸一下。

“切,脸皮真厚。”顾忘川微微一笑,收剑。

看到那个巨大的身影倒在了血泊之中,异族战士对顾忘川等人的进攻变得谨慎了许多。

“你倒是快点找路啊姑娘!”木易一边射击一边催促紫发姑娘,墨绿色的瞳仁闪着空灵的光,每拉动一次枪栓,就有一个失去头颅的身影倒在众怪的身后。

“那里,在那里,”紫发姑娘叫了起来,指向一条大道,“那条道路可以通向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星辰看了看那个方向,回身击毙了一个冲上前来的虫怪,向萦岚喊道:“萦岚,掩护我。”

“明白。”后退一步,萦岚的手轻触广场的青石地面。

上帝之手么?顾忘川心中暗想。

萦岚猛然抬手,轰隆一声,一道拱形的青石墙壁从地面升起,一时间,除了通向紫发姑娘所指道路的方向,其他方向的异族战士都被挡在了外面。虽然被挡住,但异族战士没有放弃进攻,依然不依不饶地敲砍着石壁。

听着身后乒乒乓乓的敲墙声,星辰默默地将枪收到身后。

“为什么收枪?你疯了么!”紫发姑娘喊叫起来,那条道路上,成群的异族战士正在奔驰而来。

“姑娘,睁大眼睛不要眨眼哦。”脸上沾着一丝血迹的白狐退到姑娘身边,微笑。

星辰要动真格了!顾忘川扭过头来看着站在原地的星辰,感觉有些异样——周围的温度似乎在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飙升。

看着从那条道路上奔袭而来的群怪,星辰眼中没有一丝的怜悯,挥手。

一道旋转的火柱,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众人面前,以不可阻挡之势直冲进街道之中,成群的异族战士被头顶的火光所震慑,尚未回过神来便已被烈焰吞噬,化为森森白骨,继而化为一片乌有。带着灼眼光芒的火焰将天空和众人的面庞染上了一层橙红,映照着顾忘川和紫发姑娘惊异的脸庞。席卷街道之后,火焰旋风慢慢消散,留下了一条漆黑的路,带着丝丝尚未冷却的烧灼之痕,还有残缺不堪的异族尸首。

“走。”星辰转身对紫发姑娘和众人说道,身后是飘着缕缕烟尘的街道——与其说街道,不如说是受业火烧灼的地狱。

紫发姑娘睁大眼睛,愣了好久,点点头,向着街道奔去。顾忘川等人紧跟其后,跑进那一片硝烟之中。

被阻挡在石墙之外的异族正在吼叫着,嘭的一声响,一阵热浪从石墙那边猛地刮过,更有甚者皮毛直接被热浪点燃。于是吼叫声顿时停息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阵热浪中他们还是可以感觉到,一个灼热的死神就在那群不速之客之中。

“进入了街道,就等于进入市镇了,”紫发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带领众人在街道和小巷之间钻来钻去,“刚刚你们所在的位置是整个月光之城的中心也就是女神广场,每年月光女神神谕降临之时,皇族会在那里举行盛大的仪式,异族人都聚在那里也就不奇怪了。”

其余五人都沉默着,跟随着紫发姑娘的脚步。

终于,她的脚步在一个房子前停下。

“就是这里。”回头一笑,紫发姑娘轻车熟路地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里很黑,似乎是久不居人,地面落满一层厚厚的灰尘。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看着这破破烂烂的小屋,顾忘川问道。

紫发姑娘回身一笑:“我本就是月光之城人啊。”

“你是月光之城人?!”白狐瞪眼,“那刚刚在广场上的那些龇牙咧嘴的玩意儿是你亲戚?”

“当然不是,”听到这里,紫发姑娘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阴翳,“异族本居关外,数百年来一直被月光之城所拒,如今不知是何原因才占领了城池。我久不归乡,没想到就发生了这种事。”

正听姑娘说着,木易猛地回身,向身后掷出匕首,一声闷响,匕首钉在了门框上,一个身影同时惊叫了一声坐在了地上。

“有人?”萦岚回头看着那个人影,皱眉。

来人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身穿黑色战衣的顾忘川一行人,想要转身逃走,白狐却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在他的脖子上架上了闪亮的长刀。

“你是探子么?”白狐微笑。

来人望着他,面如死灰。

“一般这号人物,死的都很惨哦。”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十九章 月出惊山鸟

顾忘川等人走上前去,借着从门外照进来的微弱日光,众人看清了来人的脸——一个中年男子,衣衫褴褛,脸上写满恐惧,带着疲惫之色。

“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人么?”木易扭头问紫发姑娘。

“对啊,这里应该只有我知道的。”紫发姑娘脸上也显出一丝惶恐,若是这里已经为人所知,那他们被异族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白狐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是从哪里来的?”星辰冷冷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全然不顾他恐惧的表情。

“要我看直接干掉吧,省的节外生枝。”白狐看了看星辰,他的刀在那人的脖子上摩挲起来。

“不、不要杀我!”中年男子慌忙说道,“城中的百姓都被抓走了,我拼了命躲起来,又困又乏才找到这里,我……”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紫发姑娘一个箭步冲到中年人面前,拽住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你说城中的百姓都被抓走了?”

“是啊。”中年人看着紫发姑娘焦急的神色,又看了看白狐的刀,面露难色。

紫发姑娘看着白狐:“可以把刀放下么?他不是探子,月光之城的子民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城池的,更何况他现在不可能是你们的对手的。”

白狐看了看紫发姑娘,笑道:“既然是你的请求,好吧。”说着,他收起了手中的刀,但依旧紧握刀柄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松了口气,对紫发姑娘说道::“三天前,‘月华’所构筑的抵御异族的屏障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异族借此机会大举进攻,城中猝不及防,虽然拼死抵抗,但依旧不敌异族。”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紫发姑娘问道。

“现在城池已经沦陷了,异族已经攻占了皇宫,君上和公主以及被俘军士都被囚禁在地牢之中,城中百姓都被抓走作了奴隶。”中年人紧皱眉头,绝望地看着地面。

“难怪我们跑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个人。”萦岚在一边说道。

这可怎么办,本来单是取走月华就已经够麻烦的了,现在又出了这么个乱子,这任务该怎样完成啊。顾忘川在一边听着,不禁多了几分愁绪。

“这可怎么办,现在别说完成任务,连命都未必能保住了。”白狐皱皱眉头。

木易看了看他,笑了起来:“别逗了,不就是些像猫像狗的怪物么,星辰一个就够了,更何况咱们是全员出动。”

中年人看着面前的这些年轻人谈笑风生全无惧色,一时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星辰看出中年人有话想说,于是问他。

“我看你们对异族人太不了解了,他们、他们可全都是天生怪力,又残暴嗜血,就凭你们几个……”中年人看着顾忘川等人,面露怀疑之色,但由于受到惊吓,说话依旧是绊绊磕磕,“怕……怕是死寻死路吧。”

“大叔,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了,”木易凑上前去,一脸不满,“就那个什么异族,我们都不屑于跟他们一战你知道吗?”

“要不咱们就一鼓作气去把异族全都灭掉,然后再跟国王商量月华的事情。”萦岚说道。

“其实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吧。”星辰点点头。

“不行!”紫发姑娘的声音打破了众人和谐愉快的聊天氛围,“君上还在他们手里,倘若贸然进攻,就算你们能成功绞杀敌军,君上也必定会受牵连。就算君上没事,百姓也一定会惨遭屠戮的!”

“国王嘛,死了就再换一个呗,”白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百姓嘛,不属于我们管理的范畴。再说,人民的大潮浩浩荡荡,死几个也没关系的。”

“怎么可以这样!”紫发姑娘对白狐吼起来,一时间气得双肩打颤,似乎眨眼间泪水就会夺眶而出,倒是引得白狐连连皱眉,“你们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他人性命!你们这么做跟入侵者又有什么两样!你们……”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顾他人性命,”丝毫不在意紫发姑娘歇斯底里的职责,白狐微笑着,脸上尽是戏谑之色,“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啊。”

“你说什么?”被白狐的回答噎了一下,紫发姑娘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让我去管别人死活,谁又管过我们的死活呢?”白狐脸上的微笑变了色调,一种阴森和嘲讽慢慢浮现上来,“做我们这一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杀人。一无所有也好,腰缠万贯也罢,权倾一国的也不在少数,可是只要刀挥出去,扳机扣下来,都不过是带血的肉而已啊。”

紫发姑娘被白狐的反应惊吓到,紧皱眉头不知所措。

“好啦,你别叽叽喳喳的,烦死了。”萦岚扯住白狐的衣服,把他拖到了一边去。

“可是,如果不去灭掉异族……”木易开口,“又怎样才能完成任务呢?”

众人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房间一时寂静下来,只有屋外还隐隐约约地回荡着着异族人的嚎叫声。

“其实这姑娘说的没错,”顾忘川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沉默,“我们确实不该凭一己私欲而弃国王与百姓于不顾。”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白狐不耐烦地问道。

顾忘川从腰后掏出一支短小的手电,看着紫发姑娘:“你能帮我画出月光之城的全貌吗?”

紫发姑娘面露难色:“我已离家多年,早已不记得了。”

“这样么……”顾忘川低头,撇撇嘴。

“那个,你们要地图么?”这时,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中年人举手道,“我可以画出来。”

“看来我没杀他是正确的。”白狐一笑。

五分钟后,众人围绕地形图蹲在一起,顾忘川一手拿手电,一手持匕首。

“你们看,咱们现在应该在这里,”说着,顾忘川拿匕首点了一下图中的民居,“从这里到最北端的皇宫,差不多要二十分钟。而处于东南处的地牢,估计仅需要五六分钟。”

“你们月光之城不是安宁祥和么,怎么还会有地牢这种东西?”白狐扭头看了看紫发姑娘,好奇地问道。

紫发姑娘看了一眼白狐,明显因为他之前所说的话而对他产生了抵触:“在女神尚未赐予月光之城圣物之前,月光之城一直与异族交互杀伐,地牢便是用来囚禁被俘的异族怪物的。”

“那你们月光之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耸了耸肩,白狐嘲讽道。

“你!”

一声闷响,萦岚的劈掌落在白狐的头上:“你能不能让忘川把话说完。”

捂着自己的脑壳,白狐龇牙咧嘴地看着顾忘川:“你说,你说。”

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顾忘川看向星辰:“如果攻打皇宫,一定会引起异族的注意,而且消息传到地牢那里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如果能成功牵制住皇宫的兵力,那么就能给营救皇室创造充足的时间。”

“你的意思……”星辰眯眯眼睛,似乎猜出了顾忘川的意图。

顾忘川点了一下头:“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攻打皇城,而另一路则去营救国王和被俘士兵。虽然这样导致了战力的分散,但只要能营救国王,就能合兵一处,全力攻打皇城,击溃异族兵力。”

“这样,就等于是帮助月光之城的皇室救国,那么我们手中也就有了兑换月华的筹码。”萦岚在一边说道。

“就是这样。”顾忘川点头。

“那咱们又该怎样分配任务呢?”木易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地图上的皇城。

“我觉得,”顾忘川也站起身来,于是众人随他一起起身,“星辰、白狐和木易你们三个去攻打皇城,星辰和白狐从正门攻入吸引兵力,木易则可以隐身在皇城边的紫风山上伺机而动,给异族的军队造成恐慌。”

说完,顾忘川又扭头看着萦岚:“而我和萦岚则去偷袭地牢,那里虽然也有异族把守,但兵力定然不如皇城的兵力多,凭借萦岚的能力,一定可以突破进去。”

“可这样未必太过冒险,一旦你们分散,就等于给了异族逐个击破的机会。”在一边的中年人再次开口,“何况就算你们再怎么身怀绝技,就凭驻扎在皇城的异族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淹死你们了”。

白狐抬头看了看他,眯眯眼里闪出一丝困惑。但还是给予了回应:“你不用多废话,到时候在旁边看着就知道我们凭什么敢只身闯大营了。”

“我也考虑过能不能我们整个团队先去营救皇室再去攻打异族,但如果那样的话不仅尾大不掉,而且异族军队就有了准备迎击的时间,月光之城的兵力连防守都成问题,两军对垒的阵地战肯定是必败无疑,”顾忘川低头看着地图,冷静地说道,“而现在异族军队恰恰分散在月光之城的各处,他们的兵力守则有余、攻则不足,只要星辰能压制住他们,我们随后赶到,就一定能击溃敌军。”

众人听着顾忘川的解说,都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顾忘川不仅战斗能力强大,还这么冷静睿智,考虑周详思维缜密,人长得好看还那么温柔。萦岚在心里想着,默默地看着顾忘川的侧脸,笑意涌上脸颊。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虑出这么周详的计划,连老大都未必做得到。顾忘川,你可真行啊。”木易走上前,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

顾忘川有些不好意思:“哪里,不过是统筹规划了一下,与其忙中生乱,不如先做好计划。我只是这样想的。”说着,顾忘川看向一边,正好与萦岚含着笑意的目光相遇。顾忘川朝萦岚一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又低下头看起地上的平面图来。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白狐慢慢凑过来,指了指紫发姑娘和中年人,“这俩人怎么办啊?让他们跟着我和星辰去攻打皇城的正门么?”

“呃,这个我还真没考虑过。”顾忘川尴尬地看着站在他们眼前的二人。

听到这里,紫发姑娘匆忙走上前去,对顾忘川说到:“请让我跟随你们,我、我还有重要的人被困在地牢里,我要去找他。”

中年人也闻声应到:“请让我随你们一起吧,毕竟我对月光之城的环境熟悉,而地牢隐蔽且机关四伏,请让我给你们带路。”

“哎呀哎呀,这下两个土著居民都跟着顾忘川去了,咱们可怎么办,”白狐跑到星辰旁边诉苦,“要是迷路了咱们可就糟糕了。”

星辰十分嫌弃地推开白狐凑上前来的脸:“皇城那种整个月光之城中最雄伟气派的建筑,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走到。”

“那好吧。”白狐无奈地退到一边。

“我觉得那个姑娘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萦岚对顾忘川说到,“毕竟我们对战的是异族的士兵,刚刚你也看到了,他们的身体机能远不是一般人能匹敌的,那个大叔似乎还可以应付一下,可是我对那姑娘实在是不抱信心。”

顾忘川听着,点点头,对紫发姑娘说:“我觉得,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不!”紫发姑娘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决绝,“我一定要去地牢,求你们一定带我前去!”

“难不成她的兵哥哥在里面关着?”白狐又开始在一边胡思乱想。

“让你留在这里你就留在这里,哪来这么多废话,”萦岚说着,掏出腰间的枪,在顾忘川和白狐惊异的眼神下,把枪口对准了紫发姑娘的脑袋,“要么留在这里,要么就死,你选。”

紫发姑娘看着萦岚的眼睛,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紫发姑娘没有选择,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众人都知道了她的意思——她是一定要跟随顾忘川,如果不允许,但求一死。

愣了一下,萦岚的琥珀色眸子闪过一丝怜悯。轻叹一口气,萦岚收枪:“既然你执意要跟随,那我也没有办法。只是到时候顾不得你的安危,出了事不要赖我们。”

紫发姑娘睁开眼睛,脸上显出感激的神色:“嗯!”

“现在是……”顾忘川掏出联络器,又看了看门外的西斜日光,带着十分强烈的违和感说道,“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五分,星辰你们一定要坚持到三点二十五分之后,时间越长越好。”

星辰看着他,点点头。

“当然,”顾忘川再次开口,脸上挂着微笑,“如果能直接把皇城的兵力悉数绞杀,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到这里,星辰露出了一丝笑容。

白狐则悄悄地凑到萦岚身边,鬼鬼祟祟地拍了拍萦岚的肩膀。

“怎么了?”萦岚回头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好笑。

“你要提防着点那个大叔,”白狐低声耳语,“他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萦岚看白狐的语气这么严肃,一边看着那个中年人一边轻声问道。

“刚刚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虽然他看起来十分恐惧,但他有那么一秒钟的迟疑,就好像在考虑如何装成一个胆小的小市民,”白狐说着,“而且一个市民,怎么可能闲的无聊整日研究自己城池的平面图,还能与顾忘川商讨作战部署,无论如何我都不敢相信他是个无辜的路人甲。”

“嗯,”听到这里,萦岚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那咱们就在这里散开吧。”顾忘川扭头看看众人,转身第一个向门外走去,萦岚走在他身边,紫发姑娘和中年大叔紧跟其后。

白狐看着走近日光之中的顾忘川,突然欣慰地笑了起来。木易走到他身边:“笑什么?”

“如果你有一个值得托付的队友,你会不笑吗?”白狐扭头看了看他,又看着顾忘川,夕阳下,顾忘川的身影带着一抹鲜红,犹如重归战场的将士,只待向前。

“说的是。”听到这话,木易点点头。

“白狐,你可不要忘了,”星辰在一边插嘴,“我们的后背,一直都是木易保护着的。

说完,三人也走出门去。

月光之城的最北端,夕阳下的皇宫同样也抹上了一丝艳红。端庄威严的宫中不时传来异族的嘶吼声和人类的惨叫声。高高的楼阁之上,一个身影站在窗前,高大孔武,身上的铠甲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和野蛮气息。侍立在他身边的宫女,被那高大的身影衬托得十分瘦小,侍女惶恐地低着头,战战兢兢。

“听说夜晚才是月光之城最美的时候?”身影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是、是的。”侍女应着,不敢抬头。

“是因为月光吧?”身影转过头来,露出了自己的可憎面目——一个没有眼睛的蠕虫的头颅。

“嗯。”侍女点点头。

“月光我也常见,为何在这月光之城就与在关外就不一样呢?”蠕虫歪歪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只因……只因月光之城安定祥和。”侍女低声回应,卑躬屈膝的样子实在可怜。

“安定祥和?”蠕虫弯下腰来看着侍女,侍女感觉到它在靠近,惶恐地退了一步。

“你们月光之城倒是安定祥和,却把我族排斥在关外,受日晒雨淋之苦,终日不得安生。”蠕虫轻轻笑道,伸手抬起侍女的脸来。

侍女被迫抬头,一时语塞,浑身战栗,眉毛皱成一团,眼中满是恐惧。

“现在我们回来了,你们月光之城就用鲜血来慰藉我们的痛苦吧。”蠕虫说着,慢慢张开嘴,一条深红色的细长触手从它的嘴里伸出来,轻轻舔着惶恐不堪的侍女。惶恐地看着那条深红色的触手在自己的脸上游走,侍女面色惨白,泪水夺眶而出。

片刻之后,长廊里响起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蠕虫正用它那长长的触手舔着嘴唇,似乎是刚刚享受完一顿点心。

“报!”一只身披铠甲的巨蜥和一只异族狼人奔了进来,单膝跪地,“中央广场传来通天紫光,一行外邦从紫光里出来,我等尽力阻拦,未能成功。”

“未能成功?”蠕虫歪了歪它臃肿而满是粘液的脑袋,“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呢?”

狼人匆忙抬起头来,露出被烈焰灼伤的脑袋:“他、他们实在太强,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我等全力向前也只有引颈受戮的份啊!”

“你觉得现在就不是在引颈受戮了?”蠕虫打断了它的话。

听到这话,狼人顿觉不妙。随着忽的一声,蠕虫怪不见了踪影。狼人一惊,刚想起身逃走,只听“噗”的一声,狼人的头颅飞到了一边的柱子旁,热血从脖颈里喷涌而出。蠕虫怪站在狼人身后,甩掉手上的狼血,轻轻一踢,狼人的尸首扑倒在地。巨蜥见蠕虫怪轻松杀死了狼人,顿时汗如雨下,掉转身子对着蠕虫怪磕头如捣蒜:“王!王饶命啊!”

“饶命?”蠕虫怪不屑地说道,“我偏不饶。”

一个黑影覆盖了巨蜥刻满恐惧的脸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巨蜥的惨叫声在走廊回荡。很快,皇宫就恢复了平静,恢复了与之前一样的景色,夕阳、窗前、高大的身影眺望远山,只是少了那个侍立的宫女。

“随通天紫光而来?”蠕虫自言自语,看着日头渐渐西沉,良久不语。忽然,它一伸手,一个异族战士走上前去拱手而立。

“去,把月弘轩请来,”转过身来,那张恶心的面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俊俏而刚毅的男子面庞,“我要亲自跟他商量一下月华的事情。”

远山,日落。月光在慢慢明晰。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章 饮马渡秋水

顾忘川和萦岚在紫发姑娘、中年大叔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向着东北方向的地牢前进,而另一边,星辰、白狐和木易三人则像旅行团一样大摇大摆地朝着南边的皇宫走去。

“这是通向地牢最近的道路了,”中年人回头对顾忘川说,“而且这条小道曲折拥挤,凭着异族那些又高又壮的身躯是绝对进不来的。”

顾忘川点点头,看了看紫发姑娘,她正紧皱眉头一言不发,好像有什么心事。

“你在担心什么?”顾忘川问道。

听到顾忘川的话,紫发姑娘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望着他:“没什么,就是担心被困在地牢里的家人。”说着,她的脸上又显出担忧的神色。

“真不知道父亲和姐姐怎么样了。”

“你的家人也上战场了么?”萦岚问起来。

“嗯,”紫发姑娘点点头,“平时倒是没什么事,父亲喜欢独自去打猎、我和姐姐常常偷偷跑出去玩,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可是真到打仗的时候是绝对逃不了干系的。”

“对了,”顾忘川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中年人又看了看紫发姑娘,“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中年人对顾忘川笑笑:“不过是一介平民,你叫我老连就是。”

“我叫珑。”紫发姑娘面带微笑,微微点头。

“明白,”顾忘川做出一个OK的手势,“我叫顾忘川,这是萦岚。”

“萦岚姐姐长得很漂亮呢。”珑对着萦岚笑了笑。

萦岚没有说话,报之谦和的微笑。

“顾忘川,看你们的长相不像是外邦人,可你们的服饰甚至兵器都与我们不甚相同,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老连问顾忘川。

顾忘川想了想,似乎没有可以解释的办法:“那个……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另外一个世界?”老连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是的,”顾忘川点点头,“我们是被月光送来的人。”

“你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呢?”老连问道。

顾忘川为难地笑了笑:“我的那个世界没有君上,却有数不尽的战乱;那里高楼林立,却总有人流离失所;那里的人整天都在忙碌,真正富有的人却屈指可数。”

“是么……”老连听着顾忘川的话,若有所思,“我曾有一个朋友,他一心想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曾只身出关,在大漠之中独活七月,路遇异族虎口脱险,最后担任了骑士团的副团长驻守边关。”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顾忘川听到这种英雄事迹就觉得十分有趣。

谁知老连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当年异族入侵,他在团长战死的情况下率军杀敌击退敌军,却在战斗中不慎中毒,归乡后毒发身亡了。”

“这样么。”顾忘川有些惋惜地回应着,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老连的脚步。

而在他们身后,萦岚也与珑聊了起来。

“萦岚姐姐你也离家很久了么?”珑虽然看起来还是青春貌美的姑娘,说话却带着几分成熟,也许是在外漂泊历练的缘故。

萦岚点点头:“是呀,我反对父亲给我安排的婚姻,所以就跑出来了。”

“你是和顾忘川哥哥私奔出来的么?”听到萦岚的解释,珑凑近了一些,狡黠地笑着。

看样子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女孩子都喜欢脑补琼瑶剧的情节。顾忘川走在前面,听到珑的问题,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哎,难道女生都这样么?”

“不是的!”萦岚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脸上羞出了红晕,“我和顾忘川是认识不久,他救了我的命,我们是同事关系的。”

“哼哼,”珑坏坏地看着萦岚,“萦岚姐,我也在外面待了好多年了,看见成为情侣的同事多得数不过来呢,我看顾忘川哥哥长得那么帅气,能文能武有勇有谋的,你可不要让别的姑娘把他抢走哦!”

“听到没有,人家夸你呢,”银瞳在一边提醒顾忘川,“我发现最近你小子总是受到表扬,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没关系,军功章有你的一半。”顾忘川笑笑,安慰银瞳。

“我要四分之三。”

“行,全给你都行。”

“那珑你是为什么离家出走了呢?听你的说法,你家就算不是贵族也应该是大户人家,生活悠闲轻松,为什么选择独自漂泊在外呢?而且……”萦岚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和不解,“还是在我所在的那个世界。”

珑听着萦岚的疑问,低下头去:“萦岚姐,其实我和你的处境差不多,你反对家族给你安排的婚事,而我是被家族反对自己安排的婚事。”

“怎么?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萦岚问道。

“他是个军人,”珑闭上眼睛,仿佛是在回想恋人的模样,“他长我几岁,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他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的。”

“那你家里人为何反对呢?”

“唉,萦岚姐你不知何为门当户对么?”珑眼中闪过一丝凄凉,就像被困于笼中的雀儿一般绝望,“纵使我千般哀求,也免不了离他而去的结局。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萦岚追问道,“还有什么比与爱人长相厮守更重要的么?”

珑又欲开口,忽然看见走在前面的顾忘川猛然转身将自己扑倒在地,“噔”的一声,一只长箭被萦岚稳稳地抓在了手中。

“没事吧?”顾忘川问珑。

收到了惊吓,珑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缩着身子,紧咬嘴唇轻轻点头。

“趴着别动。”说完,顾忘川起身,对着通向前方的巷口开了一枪。随着枪声响起,血腥味弥漫开来,一个瘦长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出现在顾忘川的视野中,走了几步,扑通一声栽倒在了众人面前——是一只手持长弓的四脚蛇。

“顾忘川,厉害啊。”老连半蹲着往顾忘川的脚下凑了凑。

“没想到这种巷子里也藏着异族。”萦岚说着,慢慢松开手,那只长箭慢慢飘在空中,上帝之手的能力发动。

“萦岚,小心一些,这巷子里不止那一只四脚蛇,”顾忘川扭头看着萦岚,猛地伸手抓住了射向自己的另一支箭并用力折断,“估计它们都会使用保护色,戴上热感护目镜!”

蹲在地上的老连看着顾忘川和萦岚,轻轻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戴上护目镜,萦岚挥手,飘在空中的箭如蛇般穿梭在小巷里,几只四脚蛇应声而落,发出“嘶嘶”的苦叫声。顾忘川点点头,看着前方慢慢显出身形的手持长矛的四脚蛇,手中的激光剑闪耀光芒。

……

入夜,月光愈发清澈起来,整个月光之城开始慢慢散发光芒。月光之城的皇宫从白天的砖石之城慢慢变得晶莹剔透起来,散发着淡淡紫色,犹如水晶一般华丽。

“这就是所谓‘月光之城’么……”变为人形的异族之王从水桶中站起身来,浑身的骨骼劈啪作响。慢慢地走向窗前,两个侍女轻轻为他披上长袍,虫王带着霸者的气息,眼神有些迷离。他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窗外,脚下的整个月光之城都沐浴着皇城所散发的紫色光华。

“恩泽,”虫王缓缓开口,“这也许就是紫月皇族给予月光之城的恩泽吧。可惜,从此给予者恩泽的,将不再是紫月皇族了。”说着,他伸手牵过旁边的一个侍女。

“你服侍皇族多少年了?”虫王问着,食指微曲,轻轻扫着侍女的脸颊。

“十年,”侍女面无表情地看着虫王,“我从十三岁作侍女,如今已有十年。”

“紫月异族待你如何?”虫王轻挑眉毛,“不许婚配、不许归家、终日围困在着囹圄般的皇城之中,是么?”

侍女没有说话,她抬眼看着虫王俊俏的脸庞,忽然微笑起来。

“笑什么?”虫王问道。

“笑你虽有人形却依旧痴蠢,”侍女收敛了笑容,换做了一副决绝之相,“紫月皇族统治月光之城已有数百年之久,你觉得是靠强权么?”

虫王也收回了笑容,眯起眼睛。

“你所说的那种不叫侍女,叫做奴隶,”侍女对着虫王轻轻摇头,“月光之城,是没有奴隶的。也只有你们异族蛮荒,才会靠着强大的力量去杀伐四方,靠着强权去奴役人民。”

虫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至于你所说的成婚之事,”侍女抬起头来,慢慢从袖中抽出一把软剑,眼中噙着泪水,“君上从了我的意愿将我许配给了一名军官,而他两年前……”

虫王感觉背后传来寒意,猛地侧身,闪着寒芒的剑刃扫着耳尖划过。虫王拂袖转身,两名宫女双双手持长剑怒目而视。

“就已经惨死于你们异族之手了。”侍女面无表情地说着,泪水早已划过面庞,没入殿上的深红地毯之中。

虫王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看来紫月皇族还真是深得民心。也罢,那我就让这月光之城,从此只留我异族之人。”

两个侍女持剑冲上前去,虫王含笑挥袖。

……

顾忘川和萦岚从小巷中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向后面招了招手。老连和珑一起走了出来,他们的身后,是十几个横七竖八躺在血污里面的四脚蛇士兵。

“我的天啊,”老连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顾忘川和萦岚,“你们是上天派来拯救月光之城的使者吧!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哪里,打倒这种货色并不是难事。”顾忘川勉强笑笑,虽然拥有银瞳的力量,但自己一时间还是很难适应血腥的味道。

“前面就是地牢了吧。”萦岚指着前面的那个巨大的建筑群。

“是的,”老连点点头,看着顾忘川,“你们可一定要小心,虽然你们很强大,但关押这军士和皇族的地方一定也会有把守的异族战士。”

“嗯,”顾忘川点点头,“我觉得咱们可以找一找有没有什么暗门或者……”

话未说完,地牢的门口便枪声大作。顾忘川吃了一惊,连忙跑了出来。地牢的门口处,萦岚持枪而立,脚下躺着两个大睁着双眼的狼怪,脑门上还流着鲜血。

“走吧,”萦岚对着顾忘川扭了扭头,示意顾忘川进门,“你就别愣着了。”

“小姑奶奶,你做任务一直都这么简单粗暴么?”顾忘川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进去。老连和珑紧随其后,萦岚在最后面,很快就走进了地牢宽敞的大殿。

听见枪声,地牢里的护卫都匆匆忙忙地从各个小屋跑进大殿之中,看到闯进来的萦岚和顾忘川,异族战士们愣了一下,继而怒吼着冲了上来。顾忘川掏枪,射倒了最先冲上来的几个战士,趁着他们惊异之时,手持激光剑抽身向前,顿时便斩杀了数只怪物。

“顾忘川的剑术,还真是少见,”老连看着顾忘川势如破竹地向前走着,发出感慨,“招式毫不花哨,简单而有效,一看就是久经战事的人了。”

而另一边,萦岚举起双手,无数的长刀大剑纷纷飘起,利刃对准了袭来的地牢守卫。

“他们不是人吧……”看着强壮而暴虐的异族战士如今被顾忘川和萦岚砍菜切瓜一般轻松打倒,珑已经瞠目结舌,“他们简直就是神啊!”

听见大殿传来的嘈杂声,被关在阴暗牢房中的将士们纷纷向外望去。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有人攻入地牢了!”

“是来救我们的吗!”

“萦岚,去打开那些锁把将士们放出来,”顾忘川一边说着,向着地牢的纵深方向跑去,“老连和珑跟我来!”听到呼喊,老连和珑紧跟顾忘川的脚步,而萦岚则一边跑着一片伸手碰触着每一扇门上的锁,随着飘散橙色光点的萦岚的手扫过,所有的锁都“咔嚓”一声自行打开,士兵们从牢房里跑了出来,从被打倒在地的异族战士手中抢过武器,纷纷向其他的牢房冲了过去。

“皇室一定是在最深处的牢房里。”顾忘川自言自语,眼中所闪现出的是泛着银光的透视图像,能够一眼把整个牢房望穿。

想不到银瞳的力量还不止是身体上的强化。顾忘川惊叹着银瞳的力量,向着地牢的最深处跑去。

“你也太慢了。”萦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忽的一声,萦岚风一般掠过顾忘川的身边,冲进了地牢最阴暗的地方。顾忘川紧跟其后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萦岚你就不能慢点吗?你的鞋子倒是被上帝之手祝福过,就像赫尔墨斯的飞鞋一样,我可是一步一步跑来的啊!”

出乎意料的,萦岚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制止了顾忘川。

顾忘川感到不解,抬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

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巨大的玄铁之门,而这座大门前面站着的,是一只拥有三个头颅、眼中闪着血光、与一辆双层巴士差不多大的,狼。

“这下好了,连猜都不用了,这个门后面一定锁着皇室。”顾忘川说着,留下一滴冷汗。

三头狼看着顾忘川和萦岚,低吼一声,嘴中喷出了鲜红的血雾。

“萦岚姐!”珑也走进了地牢的最深处。在看到三头狼的那一刹那,她不禁哑然失声,看着顾忘川和萦岚,不知所措。

“快!快出去!”萦岚回头喊道,“叫老连也别进来!”说话间功夫,三头狼的爪子已经向萦岚袭来。

“萦岚!”顾忘川掏枪,向着三头狼射击。三头狼怒吼一声,犹如一阵飓风刮过,子弹偏离了轨道落在了它的脚下。

……

皇城之上,大殿之中。虫王背身看着大殿的壁画。

一个身影,在两只异族战士的押送下走了进来。虫王回身,看着慢慢走近的身影,微笑。

“久违了,月光之城的……前任君主,”看着走进大殿来的脸上已现苍老之色的人君,虫王包含着讽刺的说道,“月弘轩。”

没有回应,月弘轩径直走到虫王面前,脸上还带着君主的威仪:“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哈哈哈哈!”虫王仰头大笑,“你已是我的阶下囚,还有什么好威风的。”

“我不曾威风,是你在惧怕我,所以才觉得我威风。”月弘轩看着虫王,全无惧色。

“随你怎么说,”虫王看着月弘轩,“你也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月弘轩摇摇头:“我说过了,月华是月光之城的国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玷污,更何况现在的月华不过是一个空壳,你就算得到了它也没有任何用处。”

“哼,既然月华已是空壳,那你这皇城,为何还能闪耀着如此的光华呢?”虫王笑着,走到大殿门口,看了看那紫色光芒,又回头问月弘轩。

月弘轩紧皱眉头,看了看殿外的光亮,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两个守在皇城大门的异族巨人回头看着皇宫所逸散的莹莹紫光,发出感叹:“我们身居关外竟不知月光之城有如此美丽之景色。”

“唉,王他终日只想着杀伐,关外各族半数已被我族所灭,不想今日竟真的攻进了这月光之城。”

“我倒是希望能和月光之城的人一起生活,听说月光之城的历代君王都是圣明仁慈之主,不似我们的王那般残忍嗜血……”

“嘘,别说了,你想死么?安心守着皇宫大门便是,剩下的别去考虑。”

“嗯嗯,说的是。”巨人点点头,回过头来看着静悄悄的道路和道路对面的民居。

“这月光之城的平民都被抓取做了奴隶,被俘将士和皇族都被囚禁在地牢,这月光之城中现在只有咱们的人,还守什么宫门?”

“你不知道吗?黄昏之时有一群人从天而降,据说都是以一敌百的战士!”

“那我可要好好领教领教。”

说着,两个巨人忽然听到对面的民居道路上传来了脚步声,不急不忙,犹如观景之人的脚步声一般从容。两个巨人一个扛起手中的战斧,另一个伸手向自己背后的箭囊探去。向着对面的一片黑暗,巨人吼道:“什么人!赶紧出来!装神弄鬼,不要命了吗?!”

“哟,”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两个身影随着月光一起向着宫门走来,“我还以为异族人不会说话呢,原来能说人话啊。”

在巨人惊异的眼神下,星辰和白狐慢慢走了出来。

“烦劳二位去通风报信,”白狐趾高气昂地伸出食指指着两个巨人身后的大门,“就说,有个玉树临风的银发小伙子带着他的金发仆人前来攻打皇宫,你们这些草包不敌他英明神武一个个都跪倒在他身前,现在需要你们的狗屁君王打着小白旗给老子滚出来,不然……”

“不然怎样?”巨人问道。

“不然,等小爷打进去,定要闹一个天翻地覆……”白狐笑起来,杀气腾腾。

“血洗宫城!”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一章 夜战桑乾北

听完了白狐的一通大吹大擂,两个巨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什么天降之人,以一敌百?”巨人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小个子,弯弓搭箭,对准了星辰,“看我先把这一个串了烤烤吃!”说着,一支和长矛般粗细的箭带着破空声向星辰飞去。

“他们可真是深谙待客之道啊。”白狐看着飞来的巨箭,微笑。

星辰伸手,一把抓住了飞来的巨箭,硬生生地将其阻遏了下来。

“!”持弓巨人吃了一惊,再次取出一支巨箭。

白狐抽出腰间长刀,俯身飞奔而去,转眼间便到了巨人脚下。纵身一跃,白狐跳到与持弓巨人头颅持平之处:“到我们了吧。”

“当”的一声,白狐的长刀与斧头相撞,两刃相接擦出明亮的火花,照亮了白狐狐狸一般的诡秘笑容。

猛地用力,持斧巨人将白狐逼了回去。后空翻落地,白狐轻松地起身,全无不适。持弓巨人向前一步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问题。”持斧巨人喘息了一阵。心中暗想:没想到这个白头发的小矮人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速度和力量却强到让我都有些挡不住。而那个金发竟然单手就抓住了狼牙箭,这种抓力,估计连石头都能被抓成粉末了。

“亏你们俩长了七八米的大个子,怎么这么弱!”白狐似乎是在抱怨,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枪来,“不玩了不玩了,抓紧时间去见见你们的老大。”

扔掉手中的狼牙箭,星辰也漠然地举起了枪。

两个巨人怒吼一声,冲上前去……

“看来,你是怎么也不肯告诉我月华的下落了。”虫王走回月弘轩身边。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月弘轩说着,挺起了胸膛。

虫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报!”一个异族战士丧家犬般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大殿,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便跪倒在地,一脸惶恐地爬到了虫王的脚边。

“讲。”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虫王说道。

“有、有两个他族的小子杀到了宫门,守门二将已经被干掉了!”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虫王回身,脸上带着吃惊之色,“守门二将是我亲自挑选,在我们异族军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猛士,怎么可能会被杀死!增援呢!宫中的其他侍卫呢!”

“已经赶过去了!”报信的说到这里表情愈发恐惧起来,“也、也一并被斩了!”

“一并被斩了?!”

宫城的门口,星辰和白狐站在堆积如山的异族战士的尸体上,君临天下的表情。他们的脚下,异族战士在陆陆续续地赶到,然而却再没有一个人还敢独身向前。

“看样子他们的王是不打算好模好样地出来投降了。”白狐朝着星辰无奈地笑笑,看着脚下的杂兵。

“不出来。”星辰说着,跳下尸体堆积而成的小山,从后腰掏出一个金属小圆球,纵步向前。见星辰走来,异族战士吼叫着一齐冲了上去,星辰将小球抛掷出去,小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了宫门前。

一声巨响过后,热浪和冲击波扫荡了宫门前的平地,所有的异族护卫都扑倒在地,高耸的宫门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燃烧着烈焰。

“不出来,就亲自去。”星辰回头看了一眼白狐,眼中闪着火光,那表情像极了死神。

“用微型手雷开门,还真是简单粗暴啊。”白狐说着也从尸堆上跳了下来。

城头上,一只蜥蜴正悄无声息地看着二人,扭身爬进了宫城之中,对着严阵以待的异族弓箭队嚷道:“他们来了!准备!”

数百支利箭对准了星辰和白狐走来的小路上,而尚未进入宫城的二人全然不知。

“你确定咱们要走正门?”白狐停住脚步问星辰。

星辰也站住,沉默。

异族弓箭手们紧张地看着被炸开一个洞的宫门,严阵以待。

忽然,一个火球出现在烟雾之中,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在夜色之中宛若烈阳,其光芒甚至已经盖过了紫月宫城的月光。火光的照耀下,星辰的金发闪着灿灿微光,全然成为最耀眼的存在。异族战士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然而战斗的本能还是让他们将手中的弓箭下意识地对准了星辰。

“看来这异族还是很厉害的,见到这种场面竟然还没有被吓傻。”白狐收起障刀,向后退了一步,估计是不想待会被热浪给波及到。

星辰没有说话,只是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弓箭队。

“不要退缩!那不过是术士的障眼法!”蜥蜴迎着刺眼的光芒,心中虽然没有底气,但依旧坚持着指挥着弓箭队。

“是不是障眼法,你试一试不就知道啦!”白狐把手卷成喇叭状,对着蜥蜴喊道。

“那个银头发的混蛋,放箭——!”蜥蜴拖着刺耳的长音叫着。

一瞬间,数百只箭飞蝗一般密密麻麻地射来,破空声犹如亡魂的悲鸣。

星辰轻轻甩手,巨大的火球呼地向前飞去,瞬间便将飞来的利箭燃烧殆尽,没有丝毫的滞碍,火球继续前进,带着无尽的灼热感,将眼前的一切都化为灰烬。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球,蜥蜴喃喃道:“完了。”

一瞬间,火球炸裂开来,一阵巨响伴随着震动传遍了整个宫城,热浪如涟漪一般扫过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无数的异族侍卫被爆炸卷上了天空继而重重的跌在地上,有的被烈焰波及身带灼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更有甚者直接化作了一堆漆黑的焦炭,认不分明。星辰的面前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焦黑痕迹——面对灼热的火球,连坚实的石砖都不能幸免。

默默地等待呼啸的热风刮过,白狐走上前,拍打了一下粘到身上的灰尘:“你这打法速度倒是快,就是太不优雅,弄得浑身都是烟尘。”

“弄得浑身血污也不见得很优雅。”星辰抬眼看看白狐,调侃道。

“你这家伙,还真是讨厌。”说着,白狐掏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随着枪声响起,一只巨大的蝙蝠坠落下来,浑身抽搐着,痛苦不堪。

“你们的王,是不是就在那个大殿里啊?”白狐看着前方的皇宫正殿,脸上挂笑。

“你们……你们是杀不了我们的王的……”蝙蝠喘息着,嗫嚅道。

“哦?”听到这话,白狐十分感兴趣地低头。

“连弓箭队也全军覆没了?”虫王转身看着身后的报信者,微微一笑。

“你驻扎在皇宫的军队所剩无几了吧。”月弘轩看着虫王,问道。

虫王远远地看着殿外黑夜之中白狐和星辰的身影,自信地笑笑:“不错,我仅仅是带了一千战士驻扎在月光之城中,百万大军都驻守在关外。现在三百多战士散布在月光之城的大街小巷搜捕逃窜的士兵和百姓,剩下二百将士看守地牢,而对付这两个小兄弟的人数……”

“足足有五百人!”蝙蝠面目狰狞地看着白狐,仰天长笑,“就凭你们两个三脚猫,也想对战我五百异族勇士,还妄图伤我异族之王,简直就是痴人……”

又是一声枪响,白狐打穿了蝙蝠的头颅,扭头看向周围,自言自语:“你话也太多了。”话音一落,山洪一般的脚步声响起,正殿两侧忽然杀出两路人马,带着整齐划一的军备,将大殿严严实实地护在了阵后。

“哎呀哎呀,这么多人。”白狐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惊叹道。

大殿之上,虫王悠悠踱步,走到大殿门口,轻蔑地看着白狐和星辰。

“来者何人?敢闯我宫城杀我军士!”

“一介武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白狐也学着虫王的口气回应。

“有何不平?”虫王一挥长袖,“这月光之城一片祥和,有何不平?”

“呸!”白狐向着地面啐了一口,扬起脸来看着虫王“亏你还有脸说这种话,真是厚颜无耻大言不惭,你趁人之危举大军进犯,占人国土、坏人江山、杀人子民、夺人妻儿,还敢扬言太平?!”

“你说什么?”虫王自知理亏,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你贪婪成性,不顾将士死活,四处杀伐,闹得民不聊生,可知天理昭彰!”白狐看着虫王,厉声喝道。

虫王被这几句话刺中心头,恼羞成怒紧咬一口钢牙,瞪着一脸正气的白狐。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一脸正气其实是白狐装的。

“我今日前来,就是要灭你异族,救这月光之城,”说着,白狐举起手中长刀直指虫王,闪亮的刀刃映射着皇城的紫光,邪气大盛,“废话少说,劝你趁早投降,如若不然,定让这大殿长阶之下滚你狗头!”

星辰看着白狐在一边慷慨激昂,倒是无奈地笑了起来,难得见白狐如此英雄,浑身上下都是正义之气,慷慨激昂有如精忠报国之士,倒也实在有趣。

“大言不惭。”虫王看着白狐,举起左手,殿前阵仗之中,两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白狐仔细瞅瞅,似乎是认出了模样——对面走出来的是一只犀牛和一只巨蟒。

“既然你们是两个人,那也别说我异族以多欺少,”虫王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险,“就让随我南征北战的两个前将军与你们过过招。”

话音一落,犀牛怒吼一声,脑袋一沉,对着白狐和星辰直冲过去。见犀牛在前,巨蟒也不甘示弱,吐了一下鲜红的信子,犹如一道闪电一般从另一边奔来。

“你打哪个?”白狐问道。

“犀牛。”说着,星辰掏枪,走上前去。

白狐点头,抽刀向巨蟒奔去。

“正好,也让你紫月皇族好好看看什么叫做力量。”虫王回头对月弘轩不屑地一笑。

唉,可惜了这么俊逸的两个年轻人。月弘轩摇头。

见星辰慢慢走上前来,犀牛冷笑一声,尖角闪着光芒,对准了星辰。星辰举枪,对准犀牛巨大的身影,连开四枪,子弹飞去,在犀牛的身上擦出四道火花,弹到了其他地方。星辰皱皱眉头,收起手枪,又掏出了一个微型手雷。

“没用的——!”虫王看着掏出微型手雷的星辰,远远地喊道。

星辰没有多说什么,瞄准犀牛将手中的微型手雷掷了出去。小球落到犀牛身上发出“叮”的一丝声响,然后就在它从犀牛身上弹开的那一刹那轰然爆炸,浓浓烟雾瞬间就包围了犀牛,不时从烟雾中传来阵阵火光。

“这就结束了?”白狐扭头看着没有了声音的星辰那边。

星辰一声不吭地看着对面悄无声息的烟雾。忽的一声,犀牛壮硕的身影再次从烟雾中奔了出来,眼球泛红,周身烟雾缭绕,每一步都带着撼动大地的力道。

“就凭你那种暗器,也想伤我的钢皮?”犀牛叫嚣着冲向星辰。没有一丝惊慌,他冷静地看着犀牛袭来。

“我的天,这犀牛也太厉害了。”白狐有些惊讶,像是见到了马戏团里能钻火圈的老虎。全然没有发现自己需要对付的巨蟒已经潜身到了自己的身后。感受到了身后的骚动,白狐抽身挥刀,闪亮的障刀砍在巨蟒的鳞甲上,没有一丝效果。巨蟒吐了一下信子,蛇眼中闪过寒光,向着白狐甩尾。白狐架起双刀来迎,“当”的一声响,巨蟒的粗尾击打在白狐交叠的刀背上,震得白狐双手震颤,猛退了几步。

没有顾及白狐,星辰飞身闪过犀牛的撞击,在空中滞留的瞬间趁机在犀牛的背上又连开了几枪,遗憾的是依旧没有任何效果。猛地刹车,犀牛直起身来,手中的大锤向着刚刚落地的星辰圆抡过去,猝不及防,星辰只能以手臂来阻挡。只听“嗵”的一声,星辰仰面朝天被击飞了出去,落在了离犀牛十几米远的地面上。随着星辰落地,裂痕顺着砖石地面向四周蔓延开来。犀牛趾高气扬地吼了一声,扬起了手中的战锤。

“好!”大殿前的五百异族士兵举起手中兵器齐声喝彩。

“还自带拉拉队?”见星辰被犀牛击飞了出去,白狐有些气不过,然而眼前的巨蟒也够他吃一壶,虽然比它多出了两手两脚,但毕竟人家是钢甲金鳞,何况还自带热视技能,自己的刀攻击不到,即使攻击到也全无效果。

从扬尘中起身,星辰摇摇脑袋,站了起来。犀牛吃了一惊,紧忙猫腰准备第二击。

“呀哈,没事呀!”白狐一边抽身后退躲闪着巨蟒的攻击一边看着星辰叫道。

“你在看哪里?!”被白狐逛街一般的战斗激怒,巨蟒瞅准时机,对着白狐袒露在外的脖颈张开了大嘴,瞬间,四颗闪亮的毒牙就陷进了白狐的脖子里,紫色的毒液顺着白狐的血管游走起来。

“这是什么鬼?!”后退了一步,白狐捂住脖子上的洞洞,一股烧灼感开始从脖子传遍全身。白狐开始漫无目的地挥刀,巨蟒向后闪了几下,与白狐拉开距离。

“这是我的毒液,放心,毒效很快就能发作。”巨蟒阴笑着,传来嘶哑的声音。

话音一落,白狐脚下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白狐看着自己的双腿,脸上显出惊恐的神色,“动不了了!”

“就是这样,”巨蟒说着,慢慢游走过来,“从你的腿开始,接下来应该就是失明了。”

犀牛扛起了战锤,扭头看着巨蟒和白狐。星辰看着犀牛的举动,歪歪头。

“不用着急,”犀牛看看星辰,戏谑地笑道,“先看看你的同伴是怎么死的吧,还能让你多活几刻。”

白狐瘫坐在地上,盲目地挥舞着手里的刀,不住地发出喊叫声。

“很可怕吧,被夺走光明的感觉。”巨蟒慢慢地用长长的身子把白狐围了起来,犹如玩弄猎物一般。白狐仰头看向天空,不停地摇头,似乎是想听出巨蟒从何方向而来。

“别挣扎了,”嘶哑声响起,巨蟒正对着白狐,“让我结束你的痛苦吧!”说着,巨蟒张开大嘴,猛地朝着白狐冲了过去。然而就在它出击的一刹那,白狐的眯眯眼和微笑在它眼前晃了一下。

“噗嗤”一声,白狐手中那把短一些障刀的从上而下贯穿了巨蟒的嘴巴,将它的脑袋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哎呀,哎呀,张那么大嘴干什么,恶心。”白狐蹲在巨蟒身边,拿刀尖撩了撩巨蟒大睁着的眼睛。

怎么可能!这小子明明中了我的毒液,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巨蟒心中喊着,嘴巴却被短刀钉住动弹不得,只得挥舞尾巴抽打白狐。

“就你这种毒还想弄死我?小爷当初连 botulinum toxin type H 都试过,还会怕你这蛇毒?”

白狐一边抓住巨蟒袭来的尾巴,一边抬脚踩住巨蟒挣扎的身体上:“听说打蛇打七寸,不知道你的七寸……”话未说完,白狐的微笑脸庞上便涌上了杀气。

“是不是和你其他的地方一样坚硬呢?”

巨蟒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白狐猛地落下了手中的长刀。鲜血,喷泉一般从巨蟒的伤口中涌动出来,溅在了白狐的脸上,染红了它身下的青石地面。白狐走上前去,抽出了短刀,对准了巨蟒的头颅,连开了几枪。巨蟒的身子抽搐了几下,慢慢僵硬了下去。白狐吹掉枪口上的淡淡硝烟,自言自语:“蟒蛇不是没有毒液么?”

见巨蟒被轻松干掉,犀牛愤怒了起来,扭头看向星辰。星辰面无表情,朝犀牛做了个“来啊”的手势。被星辰的挑衅刺激得更加愤怒,犀牛怒吼一声,向着星辰猛奔过去。

看着犀牛奔来的身影,星辰站直了身子,捏了捏手指的关节。

犀牛冲来,星辰侧身,闪过了犀牛的撞击,金发被犀牛奔跑带来的微风缓缓撩起,带着十分灵动的感觉。紧握右拳,星辰对着犀牛的胸口猛击,犀牛的狂奔被星辰的出拳给拦了下来。

“你想凭这么软绵绵的一拳来打倒我吗?”犀牛直起身子看着星辰,看着他还停留在自己胸口上的拳头,鼻子“呼呼”地穿着粗气。

“你说你的皮是钢皮,”星辰终于开口,抬眼看了看犀牛,“我倒想看看我能不能融化它。”

“怎么,你想用火来烧我吗?告诉你,一样没用!老子南征……”正要吹嘘的犀牛忽然停下了下来,因为它感受到自己的胸口,星辰拳头停留的地方,瞬间变得焦灼,灼热感穿过了它的钢皮直穿心肺,眼前的空气开始变得扭曲。

“你!你!”犀牛张皇失措起来,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看着星辰冷若冰霜的脸庞。

“再见。”言毕,星辰凝视犀牛的胸口,紧握拳头猛地发力。炙热的拳头向里凹陷了一寸,伴随着“吱吱”的声响,浓烟滚滚,紧接着,那拳头便势如破竹一般猛地钻进了犀牛的胸口。霎时,大殿前的异族军队安静了下来。犀牛的眼神迷离了一会,生命随着眼神的涣散骤然消逝。松手,犀牛手中的战锤落在地上,清脆的回声飘荡在整个宫城之中。

“……”虫王目瞪口呆地看着星辰的一击必杀,一时不知所措。

星辰抽出手来,胳膊上沾着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鲜血,转身离去。他的身后,犀牛的胸口留下了一个冒着黑烟的焦糊的黑洞,贯穿了它的身体,从胸口直通到后背。

“那么,接下来又是谁呢?”言毕,白狐走到星辰身边,挥刀。

月光闪耀,仿佛是在护持着手沾鲜血的两位无冕之王。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二章 寒光照铁衣

整个战场陷入了死寂。短短三分钟,两个回合,在五百双眼睛前,两个人类干掉了两个杀伐无数、所向披靡的异族将军。

虫王咬牙切齿地看着星辰和白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么,下一个是谁呢?”白狐歪歪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五百异族战士,身后隐隐约约似乎张开了一对紫黑色的骨翼。异族军队一阵惊惶,迟疑着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这两个少年是什么来头,竟然能两个回合斩杀异族前阵将军,”月弘轩心中起疑,“只怕他们俩真的闹了起来,不知这异族之王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把他们包围起来!”虫王一声令下,黑压压的军队人头攒动,如一团迷雾一般将星辰和白狐里三层外三层地笼了起来。星辰与白狐相背而立,看着将他们包围起来的异族大军,眼中全无惧色。虽然形态各异,手中武器也不尽相同,但每一个异族战士脸上都写着凶狠与嗜血。

“看样子你们两个也非等闲之辈,那我只好靠人数来碾碎你们了。”虫王无奈地笑笑,挥臂呼喊:“奋力向前!得二人首级者,重赏!”

话音一落,黑压压的军队犹如山洪一般冲向了身处中央的白狐和星辰。

“哎呀哎呀,这下可有的玩了。等打完这场回家可得让顾忘川好好请咱们吃顿饭。”白狐笑道。

“估计顾忘川他们也快要得手了,”星辰说着,表情认真起来,“咱们三个可不能连个新人都不如。”

“说的是,”白狐回眸一笑,将耳边的联络器调转了一下,“木易,你到了么?”

联络器那边传来木易的声音:“你看好吧。”

轰隆一声,异族军队将白狐和星辰的身影给吞没了进去,很快便不能再分辨清楚。

“你竟然用五百人的军队来对付两个人,真是无耻。”月弘轩愤恨地看着虫王,在背后缓缓说道。

“没办法,那两个小子估计早已被生吞活剥,连囫囵尸首都看不到了吧,”虫王无奈地笑笑,转身对月弘轩说道:“那咱们可以继续谈谈月华的事情了么?”

“大、大王!”刚刚一直站在虫王身边的报信人又凑上前来。

虫王出掌,一击将他拍到远处。

“你烦不烦啊!”虫王没好气地扭头骂道。

“大王……那……那两个人……”报信人硬撑着支起身子,口吐鲜血,指着大殿之外,奄奄一息。

见他如此动作,虫王吃了一惊。一言不发,他纵身向大殿门口走去。

未到门口,突然传来轰然巨响,大殿的穹顶竟有碎屑抖落下来,虫王掩面后退了几步,顿感一阵灼热猛地涌进大殿,殿外闪动着火光,还有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虫王又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殿外的场景,瞠目结舌——白狐和星辰依旧站在原地,只是以他们二人为圆心的百步之内,再无生灵,圈内只有焦黑如炭的尸体和熊熊燃烧的皮毛,以及升腾的屡屡黑烟和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圈外的异族战士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肝胆俱裂,一时跌坐在地上。

“神!他简直就是神!”一个瘫坐在地上的异族虫怪捂着被烧伤的眼睛,狂吼道——被拥挤的同族推搡着,它尽力向着碾压星辰的地方看去,忽见一道红光从黑压压的人群里冒出来,紧接着便听到了同伴的惨叫声,热流顺着拥挤的兽群扩散开来,自己的眼睛瞬间就失水皱缩传来一阵剧痛。等再睁开眼睛,一切都已经泯灭殆尽。

“不是要来取我首级吗?来呀来呀!”白狐在星辰身边趾高气扬地炫耀着,圈外的异族战士或惧或惊,不敢向前。

看着远远惨叫的异族,星辰攥了攥拳头,一团火焰从手中升起。白狐走到他的身边,一脸无奈:“你看看,一招就干掉了将近一半人,这还让我怎么玩呢?”

“速战速决,夜长梦多。”简练地回答了白狐的问题,星辰挥手,一个巨大的火球冲进了异族军队之中,火焰再次绽放,无数异族在火海中逃窜,满地打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要惊慌!持弓者集结!”随着一只熊人高声喊着,手持弓箭的异族战士挣扎着集结起来。

“木易他差不多也该出场了吧。”白狐看着对面已经准备完毕的弓箭队,转身向大殿奔去。见白狐向着大殿的方向跑去,熊人急切地挥舞起手中的长刀,刚要开口喊“放箭”,却呼地仰面躺在了地上,其他异族走上前去,诧异地看着眼中充血的熊人一声不响地死在了他们面前。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爆炸声便接连响起,异族军队又一次陷入混乱之中,而远在千米外的紫风山上,木易正看着瞄准镜,拉动枪栓,口中还嚼着泡泡糖:“安德烈改装的高爆弹似乎比以前更厉害了。”

“该死的!”虫王咬牙切齿道,这么多年南征北战,自己手下这只异族精锐军队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如今却被两个卑贱的人类玩弄于鼓掌之间。

“走,”虫王回身走进大殿,一把扯住月弘轩的袖子,“咱们俩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只顾着看月弘轩的虫王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后,手持长矛的白狐已经站在了大殿门口。看到虫王拉扯着月弘轩,白狐微微一笑:“要去哪啊?”

言毕,他奋力向前,猛地掷出长矛。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虫王拽着月弘轩向大殿的侧门跑去,长矛没有命中,射在了大殿的王座上面。

“那个银头发的混蛋!”虫王狠狠地看了白狐一眼,奔出了大殿。

“竟然跑了,”白狐笑笑,“也罢,现在该关心的应该是这里吧。”说着,他扭头看向大殿外面,星辰依旧在血战八方,异族士兵虽然死伤惨重,但人数上依旧是占了优势。星辰虽被围困其中,却全无惧色,手中的火焰横扫着战场,留下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我还是回去帮帮他吧。”说着,白狐抽出长刀,杀回了包围圈之中。

“话说……那个被拖走的大叔是谁啊?”

星辰弯腰闪过战斧的横扫,燃烧着火焰的拳头猛地出击,顿时火光四射,高壮的异族巨人口吐黑烟,倒地不起。而他的身后,纤瘦的蜈蚣已然拉开长弓,搭箭在弓,尚未松手之际,蜈蚣的双手全却“啪”的一声爆裂开来,掉在地上摔成了成堆的碎肉块。

“别妄想从背后偷袭我的队友。”木易拉动枪栓,向着其他的异族射击。他的身后,紫风山上的草木沐浴在明月的光华之中,而他闪着墨绿色微光的瞳仁则更加空明。不知袭击从何而来的异族军队只能向无头苍蝇一般自乱阵脚。

痛苦地惨叫着,蜈蚣精转身欲逃,迎面对上了杀回包围圈的白狐。

“你这是要去哪里呀?”白狐抽刀。

寒光一闪,蜈蚣人头落地。

虫王登上皇宫的高塔,看着被星辰和白狐杀得溃不成军的异族战士,额头上的筋络不停地跳动,眼中满是愤恨,手中扶着的石栏杆被捏的咔咔作响。

“你还不投降么?”月弘轩看着他,“你虽有百万大军,如今却只能龟缩在这高高宫楼之上,我看你的五百军队很快也就被那两个少年消灭殆尽了,你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哼,投降?”虫王扭头看月弘轩,故作镇定,“我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何时败过?你以为损失五百人我就输了么?别忘了你皇族还在地牢里关着呢,我一声令下让你皇族血溅三尺,到时看看到底是谁败了!”

“你!”月弘轩上前一步,一时语塞。

“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虫王轻佻地看着他。

“你不要忘了,月华的力量只有紫月皇室的血脉才能驱动,屠灭皇族,你就一辈子也别想再得到月华。”月弘轩冷静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虫王狂妄地笑了起来,笑完,他换做了一副凶狠之相,纵步上前一把揪住月弘轩的衣襟:“你真以为我稀罕你那狗屁国宝的力量么?我不过是想要你月光之城的财富、土地和奴隶而已!”

“那你又为何三番五次问我月华的事情?”被这出乎意料的回答所震惊,月弘轩问道。

“这你无需多问!”虫王松开手,又慢慢走到楼前,看着正大杀四方的白狐和星辰。

“看来,我不得不拿你皇室作要挟逼这二人停手了。”

“你敢!”月弘轩上前一步,手中飘起了淡淡烟雾,一把紫色的长剑慢慢凝聚在了他的手中。狠狠地瞪着虫王,月弘轩持剑刺去。虫王略一侧身,闪过了剑刃,轻轻出掌,月弘轩被击飞,摔在不远处,手中的剑也飞到了半空。微微一笑,虫王瞬间闪到剑前,屈起手指轻轻一弹,紫剑被弹作两截,化作一阵紫烟飘散在了空气中。月弘轩挣扎着起身,看着虫王。

“你治国有方,可惜武功稀松,”虫王摇摇头,“来人!去地牢把紫月皇族押过来!”

“报!”又一声报告声,令虫王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讲!”虫王皱眉道,如今的他似乎已经对突发之情事见怪不怪了。

“关押月光之城将士的地牢受到攻击,即刻需要支援!”报信人一脸焦急。

“什么?!守在那里的士兵呢!”

“已经、已经损伤大半!”

“该死!”虫王又一次重重地捶打栏杆,咔嚓一声,石质栏杆被狠狠地击碎。

“还望大王即刻发兵援助!”报信人向前一拜。

“连防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滚!”恼怒的虫王猛地扬手,眼前的报信人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虫王扭头看着大殿之外正与白狐星辰对战的异族军队。虽然人数本就不算多,但可怕的是士兵的数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人类算计!”

猩红的光从虫王的眼中散发出来,彬彬之相淡然无存。

战场之上,白狐和星辰正厮杀的痛快。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三章 将军夜引弓

大漠之中,依旧是一片夜色,龙敖站在高高的祭坛前,看着祭坛上面古朴的纹路与裂隙,伴随着一阵风鸣,似乎是在讲述一个延续了千年的故事。

“老大,我找到了。”身后,安德烈手捧一本发黄的书籍走上前来。

龙敖转过头来:“说说看。”

“您看过《桃花源记》么?”安德烈首先问到。

“看过啊。”龙敖点点头,点燃一支雪茄。

“这个月光之城与桃花源是一个道理的,”安德烈看着龙敖,“月光之城与繁星帝国、灰烬之谷、荒芜大漠等传说中的神秘国度一同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之中,但它所经历的时间线与我们所经历的时间是完全一致的。”

龙敖点点头,吐出口中的烟雾:“你继续。”

“月光之城千百年来一直由紫月皇族所统治,与西面的繁星帝国交好,然而月光之城以北的异族一直觊觎月光之城与繁星帝国的国土,多次出征讨伐,紫月皇族迫不得已在繁星帝国的支持下用国宝月华张开了一道横贯东西的结界,将异族与南面富庶的地带永久地隔离开来。”安德烈翻着书,尽量将书中晦涩的语言完整而直白地给龙敖描述出来。

“讲讲月华。”龙敖一边说着一边向战机走去,安德烈跟在他后面,专心致志地低头念书。

“月光之城的国宝‘月华’是月光的无瑕所铸就的神圣宝物,但是只有紫月皇族的血脉才可驱动它运行,”安德烈顿了顿,继续说道,“忌惮于月华力量、担心其为贪婪所驱使的紫月皇族将月华的力量分散开来,一部分是月华的‘表’,另一部分即‘里’。”

“‘月华’的‘表’只是一层外壳,是月华真正力量的依托,‘表’本身的力量微乎其微,仅仅能支持住月光之城与异族荒漠之间的屏障不被破坏;而‘里’则是月华的真正力量,是能够将一切不净之物化为虚无的无上力量。”

“所以……我等于是把我的队员发配到月光之城送死是么?”龙敖走进机舱,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的无尽黑夜。

“也不能这么说,”安德烈跟随龙敖走进机舱,一边看着书一边娴熟地从飞机的柜子里取出两个玻璃杯和一瓶威士忌,“刚刚书上说过‘月华’的力量是分散的,‘里’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它需要一个依托,而这个依托,就是历代的紫月皇族的公主。”

“给我多放冰块。”龙敖看着安德烈取出酒来,举起烟头指指他。

“书上说每一代紫月皇族都会诞生一位被月光女神选中的公主来继承月华的力量,在公主满月的时候,月光女神会现身月光之城的中央祭坛降下神谕,”说到这里,安德烈有些怀疑地撇了撇嘴,“虽然成为了容器,但历代公主们却没有一个能驱动月华‘里’的力量。”说完,他走上前去把酒递给了龙敖。

“是因为缺失了‘表’的支持吧。”龙敖结果酒杯说道。

安德烈点点头:“这也就是紫月异族防止月华力量用于不正之途的方法吧。”

“早知道任务这么麻烦,就让你和他们一起去了。”龙敖喝了口杯中的酒,仰望星空。

“他们能做好的,”安德烈笑笑,“顾忘川能做的比我更好。”

……

地牢那边,被关押的将士已经被悉数释放,与看守的异族战士进行着激烈的争斗。地牢之中乱作一团,而皇宫的增援却迟迟没有赶到,分散在城中各处的巡城士兵对地牢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怀着满腔的怒火,月光之城的将士们手持兵刃与异族战士血战,大有扭转局面之势。然而在地牢深处,情况却不容乐观。

“珑!快走!”萦岚一挥手,一阵风将跑进来的珑猛地推了出去,三头狼低吼一声,口中溢出了淡绿色的光芒,对准萦岚。

“萦岚!”顾忘川一边喊着一边冲向萦岚身边,三头狼张开大嘴,一道幽暗的绿色冥火从口中喷射而出,顾忘川横剑格挡,激光剑蓝色的光芒被冥火的刺眼光芒所淹没,顾忘川的战衣开始从手腕处燃烧起来,来不及顾及太多,他眉头紧皱咬紧牙关,因为高温和紧张而导致的汗水顺着鬓角和额头流下。

萦岚左手轻触地面,“轰”的一声,一道砖石墙壁升起挡下了冥火。松了一口气,顾忘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萦岚赶紧蹲下身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顾忘川。激光剑发出“噼啪”的声音,光芒渐渐消失。看着顾忘川手中冒起的烟雾,萦岚握紧他的双手。

“嘿嘿,你的能力真的是太厉害了。”顾忘川忍住手上的疼痛勉强笑了笑。

“别说话,”萦岚有些愧疚地看着他的手,紧紧咬着下嘴唇,“你是不是傻,挡什么挡!”

“我不挡,你不就会受伤嘛。”顾忘川感觉手上的伤好多了,于是抽出手来,对萦岚笑笑。

“轰”的一声,石墙被三头狼推到,怒吼一声,三对幽绿的眼睛望向萦岚和顾忘川。

顾忘川站起身来,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把异族战士使用的宽刃剑,快步上前,对着身后的萦岚说道:“既然你跟我一起执行任务,我就决不能让你受半点伤。”

萦岚缓缓起身,看着顾忘川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咽了一下。眼前的顾忘川,就像一个保护公主的骑士一般英武,虽然面对的是强自己数倍的恶龙,却丝毫没有畏惧。擦擦眼睛,萦岚笑了笑,轻启丹唇,似有似无地说了一句。

“傻瓜。”

“萦岚!掩护我!”顾忘川的左眼开始发光,眼前的三头狼的身体构造变得明晰,双手擎住沉重的宽刃剑,顾忘川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向三头狼奔去。见顾忘川袭来,三头狼又一次张嘴口吐火焰,顾忘川猛地跳起,躲过了火焰的灼烧,身后的地面留下一个漆黑的火坑。见火焰未中,三头狼扬起爪子向顾忘川拍去。忽然,空中飞来无数兵器,将三头狼的爪子撞到了一边。地面上,萦岚站定身姿,手中的橙色光点在阴暗的地牢中闪着绚丽的光芒。

“忘川,跳上去!”说着,萦岚挥动左臂,一面盾牌向着三头狼飞去,踩住盾牌,顾忘川有了着力点,于是他双腿发力,跳上了三头狼的脖子。

感觉到了顾忘川落在自己的身体上,三头狼开始剧烈地挣扎,企图将顾忘川从自己身上甩下去。一只手紧紧扯住它的皮毛,顾忘川举起手中的宽刃剑。

跑到地牢最深处的老连看到倒在地上的珑,匆匆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快、快进去!”想起那恐怖的三头狼和面对它的顾忘川萦岚,珑挣扎着起身,催促着老连又一次走了进去。

忍受着剧烈的颠簸,顾忘川瞅准时机,猛地挥下手中的剑。

走进地牢最深处的老连和珑瞪大了双眼,就在顾忘川咬紧牙关大力挥剑的一瞬间,伴随着深红的鲜血的喷涌和凄厉的哀嚎,三头狼的一颗巨大的头颅“噗嗤”一声落了下来。

“干得好!”萦岚欣喜地喊道。

对着她一笑,顾忘川瞅准了三头狼的第二个头颅。

忽然,三头狼仰起脖子凄厉地嚎叫一声,淡绿色的熊熊烈焰忽然从它脚下升起,转眼间就将它巨大的身姿和骑在它脖子上的顾忘川吞噬其中。

“呃啊!”顾忘川痛苦地挣扎着,想要再挥动长剑砍下它第二个头颅。

“顾忘川!”萦岚惊慌地喊着,“顾忘川你快下来!会被烧死的!”

话音一落,绿色的火焰更加猛烈,从刚刚的燃烧变成了激烈的升腾,忍住如身处地狱一般的灼体之痛,顾忘川闭上右眼,左眼的光芒更加强烈,在如绿色光柱的火焰中闪耀出十字的纹样。

“顾忘川……”珑看着顾忘川,哑然失声。

“消停一会儿!”大喊一声,顾忘川奋力挥剑。

肌肉撕裂的声音响起,火焰瞬间消散。伴随着第二颗头颅,奄奄一息的顾忘川从三头狼的身上一同落下,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看样子已经到极限了……”伴随着青烟缭绕,顾忘川微微一笑,松开了手中的宽刃剑。他的身后,三头狼最后的头颅向他露出了獠牙。

萦岚伸手,身边的兵器再次飘起,对准了向半空中的顾忘川张开大嘴的三头狼。

忽然,一个身影嗖的一下闪过,带起一阵短促的风,撩起了萦岚的长发。“什么人?”萦岚回头张望,刚刚还在观战的珑此刻却不知所踪,只留下一脸震惊的老连。

“珑!”猛地回头,萦岚的眼前,顾忘川被珑紧紧抱住,仿佛拼尽全力地扑救,让顾忘川和珑躲开了三头狼的咬噬,但三头狼尖锐的獠牙还是蹭伤了她的胳膊。

“啊!”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珑与顾忘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三头狼没有犹豫,继续冲来。然而出人意料的,一道紫色的光芒猛地从珑的伤口中逸散出来,霎时便照亮了整个阴暗的战场。三头狼被月光晃到眼睛,惊叫着后退数步,脖子上的两个创口还在涌动鲜血。

顾忘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洒在了自己身上,于是他强忍着苦痛睁开眼睛,看见了萦岚晃动自己的双手和惊慌的神色。

“忘川!忘川你不要吓我!”

“我没事。”顾忘川摆摆手,看着蹲在一边的珑,她的脸上挂着笑意,发现自己感受到的洒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从珑的伤口处散发出来的光芒。而自己的身上,烧灼之伤竟然在飞速恢复,这种速度,远不是萦岚的上帝之手能达到的。

此时,躲在一边的老连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伴随着月光缓缓地消失在珑愈合的伤口中,他走上前来。

“月光……珑……”看到这里,老连的一边自言自语,脸上忽然露出了惴骇之色。三头狼怒吼着,冲上前来做最后一搏。

“它来了。”顾忘川看着三头狼,阴沉了脸色。

“请交给我吧。”三人的身后,老连的声音响起。

三人回头看去——只见老连手持长剑,眼中似有利刃出鞘,周身气势如将军策马,全然不似之前那般软弱。

看到老连走上前来,三头狼猛地落下了爪子。

没有丝毫的退意,老连双手握剑,怒目圆睁,手中的长剑骤然落下。

一道剑气,如白虹贯日一般横扫战场,三头狼的动作戛然而止。沉寂片刻,三头狼的身后,那扇巨大的玄铁之门上砰的一声印上了一条巨大的剑痕,三头狼随之“咔嚓”一声列作了两半,鲜血喷涌犹如下过一阵血雨。

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下,老连转身看向蹲在地上的珑,持剑单膝跪地。

“月光之城皇城禁卫,十字军队长连蒲,参见公主殿下!”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四章 胡霜拂剑花

愣愣地看着老连跪在珑的面前,顾忘川和萦岚有些发懵。

“你是,连蒲?”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老连,珑皱起眉头,她没想到,自己熟知的那个连蒲,此刻竟然就跪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却没有认出他。

“你现在,是卫队长了?”珑看着连蒲,笑了笑,“时间一久,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那次战役过后,异族退却,边防安宁,君上便调我回了国都。”连蒲抬头看着珑。

抬了抬手,珑示意连蒲起身:“要是他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是卫队长了吧。”

“公主……”看着珑阴沉的目光,连蒲迟迟没有起身。

顾忘川嘴角扯了一下,看了看老连,又扭头看了看蹲坐在一旁的珑,“这个事情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五年前,身负月华力量的月光之城二公主月珑殿下,不知是何原因而离开了月光之城,”老连抬头看着珑,“只是因为多年不见,竟不知公主已长成了沉鱼落雁之色,令公主受伤,万望赎罪。”

“别再叫我公主,”珑不情愿地把头扭向一边,看着满地的鲜血和熊熊燃烧的冥火,“我不再是什么公主了。”

“我是在说你啊,”顾忘川摇摇头,指了指老连,“她是公主这个事我倒是不在意,早在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身上气质不凡,一定是贵族皇室出身,倒是老连你,看不出来你这么吊炸天啊。”

连蒲尴尬地笑笑,收起了手中的长剑:“我是君上和长公主的贴身护卫,三天前异族攻入皇城,君上当即遣散众人以作长久打算,我一路杀出重围,扮作贫民之相藏身于民居中,一面还要躲避异族的抓捕。”

“那你出现在秘密小屋的门口也就不奇怪了,”月珑起身,看着连蒲,“是姐姐带你去的吧。”

“正是。”连蒲又一弯腰,头埋得更深了些。

“呀呀呀,眼前这位,”顾忘川看了看萦岚,又看向月珑,“竟然真的是公主殿下。”

月珑对着顾忘川一笑,胳膊上的伤口早已愈合,而同时,顾忘川的灼伤也恢复如初。

“我就是不喜欢自己皇室的血统,才离开了月光之城,”月珑苦笑着,和萦岚一起扶起顾忘川,“但一回来便陷入了国难之中,看来这也是我不得不面对的宿命。”

“刚刚他说你身负月华的力量?”顾忘川摆出一脸疑惑。

“是,”月珑点点头,“但我没有能力使用它,它只是存在在我的身体里而已,像刚才的月光,那就是月华的力量。”

顾忘川点点头,心中暗想:自从认识的时候就一直在谈论月华的事情,现在倒好,月华就在月珑的身上,真是尴尬死了。

“放心吧忘川哥,”月珑对着顾忘川调皮一笑,“等战争结束我会立刻请求父亲把月华的力量从我身体里面取出,到时候父亲一定会把月华亲手交给你们的。”

看着月珑的笑脸,顾忘川和萦岚信任地点了点头。

见顾忘川和月珑自顾自地聊起来,连蒲起身,走上前去:“殿下,事不宜迟,眼下最紧迫的事情就是先救出君上和大公主啊。”

被他的话提醒了一下,月珑点点头,扭过头去看着那扇因连蒲的斩击而留下一道裂痕的玄铁大门。

“这门……”连蒲仰头看着这道大门,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萦岚慢慢走走上前去:“这种事情就不牢你费心了。”说着,上帝之手发动,橙色的光芒游走在玄铁大门的纹路里,“咔咔咔”的开锁声不绝于耳,顷刻之间,大门打开,一股气流随着大门缓缓打开而涌了出来,一处光亮从门缝中散射出来。随着大门打开,光亮也越来越强,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望川等人不禁皱皱眉头,拿手挡住眼前的强光。

慢慢适应了光线的强度,顾忘川等人走了进去。出人意料的,玄铁大门之后竟是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装饰华丽、灯火通明,而且深陷于一片寂静之中,没有一丝声响。

“月玲殿下!”连蒲冲着房间中喊了一声,竟然传来一阵回声。

“难道中了埋伏?”萦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腰间的手枪。

忽然,从房间的深处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响。顺着铁链声,望川等人走去。远远地便看见一个个小小的空间被铁栅栏紧紧限制着,一个身着长袍的紫发少女站在门口处,手握栅栏,双手的手腕都箍着粗长的铁链。她与顾忘川身边的月珑长得十分相像,只是比月珑更多几分成熟,平添了一些风韵。然而,虽长着一副倾国倾城的面容,少女当下却是眉头紧皱,惆怅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姐姐!”看见站在门口的少女,月珑忍不住挥手高声叫道。

“长公主殿下!”看到了少女,连蒲也激动地奔上前去。

听见连蒲的声音,少女吃了一惊,向着声音传来的的方向看去。

看见连蒲,少女的脸上忽然扬起了喜悦之色,向着连蒲高高挥手,手上的铁链刷刷地响着。但当她看到了连蒲身边的月珑的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直刺了她的灵魂,她高高挥动的手也僵在了半空。当月珑的身影越来越近,近到足以让她看清的时候,仿佛有着一种狂喜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悲痛一齐用上了她的心头——她惊讶地以手掩口,瞪大眼睛看着向栅栏奔来的月珑,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姐姐!是我,珑!”月珑跑到少女面前,紧紧抓住栏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有些颤抖。

“珑!”少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你回来了,五年了,你终于回来了……”说到这儿,少女感觉天旋地转,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蹲下了身子,身体因为哽咽而颤抖着,依旧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泪水。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公主赎罪。”说着,连蒲扔掉手中的剑单膝跪地。

顾忘川和萦岚走上前,轻松打开了狱门和公主手中的锁链。公主激动地冲出狱门紧紧抱住月珑,喜极而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不知道这五年我有多想你,父亲有多想你!”一边说着,公主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姐姐,别哭,我回来了。”月珑笑着,同样紧紧抱着公主。剩下顾忘川萦岚和连蒲在一边静静看着。

“她们姐妹俩关系可真好。”萦岚笑笑,看向顾忘川。

“是啊,”顾忘川微笑,“要是我也有个这样的姐姐可多好。”

“嗯。”萦岚点点头,下一秒,她的笑容却骤然消散在了脸上,好像想到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一般。

“二位公主,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顾忘川走上前去打断了二人的相拥,慢慢伸出三根指头,“第一,你们的父亲——也就是月光之城的城主——现在还不知在何处;第二,门外的地牢里依旧是乱作一团,急需一个人来指挥被释放的将士;第三,出地牢之后,我们还需要去援助队友、夹击异族,我们的计划还没有完成。”

“对了姐姐,父亲呢?”听到这,月珑看着公主问道。

“父亲不久前被异族的士兵押走了,说是异族之王想要见他。”公主回答道。

“什么?”听到这话,顾忘川吃了一惊。刚刚并没有看见有什么人被押出地牢,也许是自己来的更晚一些,而避开大路走小巷则使自己失去了与被押送的月光城主碰面的机会,这实在是始料未及的。

“那现在君上应该已经身在皇宫里了,”连蒲对顾忘川说道,“你的同伴们现在已经在攻打皇宫了吧。”

听到这话,顾忘川忽然微笑了一下,看向公主:“放心吧,攻打皇宫的他们一定会保障城主的安全。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连蒲队长。”

“我们?”公主扭头看了看同样疑惑的连蒲,不解。

地牢之中,被释放的将士们手持兵器与异族看守血战,虽然人数上占有优势,但毕竟力量上相差太多,何况都身带伤痛,月光之城的士兵们出现了败退之势,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再次被囚禁。

“坚持住!君上在等着我们!”为首的一个手持短剑的校尉厉声喝道,“一定要杀出去!”

话音一落,校尉的身后响起了呼呼的风声,下意识地低头躲闪,一根硕大的狼牙棒划过他的头盔,擦出一串火星。校尉扑倒在一边,头盔也飞了出去,身后一个比普通异族更为高大肥胖的怪物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没有瞳仁的白眼睛看着趴在地上挣扎着起身的校尉,高高举起手中的钝器。

“当心啊!”见异族怪物举起手中的狼牙棒,众军士对着校尉喊道,无奈这边尚且不能抽身,哪还有办法去帮助校尉。

“该死,”校尉趴在地上,支持着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狞笑的怪物,他的眼中上过一丝不屑,高声怒喝:“来啊!!!”

“吼!”怪物大吼一声,狼牙棒落下。

鲜血飞溅,众人惊异。校尉毫发无损。他惊讶地看着眼前,自己和怪物之间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身影。失去了右手的怪物后退几步,夹带着一阵血腥之气的怒吼响遍大厅。眼前的人在昏暗的地牢中看不分明,手持沾着乌黑鲜血的长剑的身影,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做的很好,”转身,连蒲坚毅的脸庞令校尉一惊,“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你是……连……”不敢确认的校尉断断续续地问道。

没有回答他,连蒲走上前去,轻挥手臂,手中的长剑闪着寒光铮铮作响:“月光之城皇城禁卫,十字军队长连蒲,斗胆讨教!”

听到连蒲的声音,众将士和异族士兵都停止了争斗转过头来看着他。

“连蒲?十字军队长连蒲?!”士兵们的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太好了,能赢!我们能赢!”紧接着,地牢中爆发出一阵鼓舞士气的呐喊声。

“老连是有多厉害啊,竟然一出场就博得这么多喝彩。”顾忘川笑笑,站在众人身后,远远地看着与怪物决斗的连蒲。

听到顾忘川的问题,月玲公主走上前来,看着连蒲的背影,骄傲地说道:“连蒲队长是原骑士团的两位副团长之一,是个久经沙场的传奇人物。”

“哦!”顾忘川恍然大悟,“难怪老连说他的一个朋友是骑士团的副团长,原来是这样!”

说完,顾忘川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连蒲,想起连蒲刚才将三头狼一剑两半的气势,点了点头。

“你看,真人不露相,比你厉害的人有的是。”银瞳对顾忘川说道。

“比我厉害不就是比你厉害。”顾忘川无奈地摇摇头。

“这你可就错了,”银瞳得意洋洋地反驳道,“你以为自己使用的是我全部的力量吗?告诉你吧,连百分之一都还没发挥完全呢小鬼!”

“吹吧你就。”顾忘川撇撇嘴,看着连蒲和怪物的对决。

失去右手的怪物看着连蒲,仰起头来怒吼一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狼牙棒,向连蒲挥舞过去,连蒲站定身子,单手持剑,微微一笑。

“只懂得用蛮力出击的战士,是第一批炮灰。”说着,连蒲挥剑,一阵尖锐的爆鸣声传来,怪物手中的狼牙棒应声断作两截,在场的异族战士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是风刃?”顾忘川扭头看向萦岚。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挥风成刃的高手。”萦岚难以置信地笑起来,自言自语道。

失去了武器,怪物心里没了底气。扔掉手中的狼牙棒,凭借着高壮的身子,他摇动着肥硕蠢笨的身子向着连蒲奔来。

“冥顽不灵。”连蒲看着奔来的怪物,轻轻挥剑,怪物身后的墙壁上“砰”的一声印上了一道剑痕。连蒲转身,面对着齐齐望向他的月光之城士兵和异族战士。他的身后,异族怪物的硕大身躯被拦腰斩断,没有鲜血喷涌,没有血肉模糊,只是像一颗白萝卜萝卜般被拦腰斩断,干净利落。

霎时,地牢中陷入了一种由恐惧、敬畏、惊讶等情绪混合而成的静谧之中。整个地牢只有连蒲向前迈进的脚步声。异族战士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身影,一时不敢再有所动作。走到混战的中心,连蒲停住脚步。

“降者,不杀。”冷酷的声音响起,犹如一把利剑悬于房梁之上。

异族战士显然是不吃这一套,连蒲刚一说完,便有异族之人手持军械三五成群地嚎叫着冲向了连蒲。见异族战士再次攻击,月光之城的士兵们也再次战斗起来,刚刚还鸦雀无声的地牢又一次陷入了混乱之中。

“看来,不杀光他们是不肯罢休了,”顾忘川无奈地摇头,顺手击毙了一个向他们冲来的狼人,“萦岚,保护两位公主。”说完,顾忘川头也不回地杀进了混战之中。

看着顾忘川的背影,萦岚那点点头,走到了月珑和长公主的身前。

“忘川哥好厉害啊,”月珑看着萦岚的背影说道,“刚刚还疲惫不堪,现在又杀进重围了。”

萦岚没有说话,拔枪射击冲上来的异族战士,身边萦绕着的各种兵器,使她与二人的周身变成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堡垒。

“珑,你的这些朋友可真厉害啊。”公主上前与月珑耳语。

“嘿嘿,我也是这么觉得,”月珑笑笑,“他们一定能帮我们铲除异族之患的。”

公主点点头,目光投向进入混战之中的顾忘川和连蒲。

看着众多怪物向自己袭来,连蒲挪动脚步,身影变得飘忽起来,像风般划过冲来的异族战士身边,肌肉的撕裂声便随着每一次划过而响起。连蒲停下脚步,身后停滞的异族战士就像被砍倒的树一样齐刷刷地倒下,腰腹部的伤口几近腰斩。

“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啊老连。”杀进重围的顾忘川手持短剑,与老连背靠背站定。

“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叫我连蒲就行。”连蒲侧过脸去笑笑,对顾忘川说到。

“也是,看你的年纪也不像是老人。”枪声和顾忘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有些听不分明。

“其实我也才二十九岁,不算很老吧。”连蒲一边挥剑一边闲聊。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竟然能装出一脸的沧桑感,感觉就像个大叔一样,”顾忘川说着,向前冲了一步,挥剑斩杀一个野猪之后再次退回来,“你倒是很会装啊。”

“这都是战士的基本啊。”连蒲说着,又冲进了身影密集的地方。

顾忘川回头看着连蒲的身影,地牢之中的异族战士的身影已经变得稀稀落落。于是他抬眼看看萦岚,会心一笑:“差不多到了反攻的阶段了,星辰那边也快完事了吧。”

皇宫之中,五百人的皇宫卫队在星辰和白狐的杀伐之下缩减的还剩百余人,剩下的战士们也只有苟延残喘的份,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了。大殿前的空地上燃烧着烈焰,裂痕、大坑和鲜血成为了主色调,一片狼藉。

“顾忘川那边也差不多了吧。”白狐站在尸体中间,异族战士的鲜血顺着他的刀尖滴在青石地面上。

发完疯的虫王看着眼前的战场,牙关紧咬、默默无言。

反攻开始。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五章 擒贼先擒王

“一群废物!”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看着已经被打的稀稀拉拉的异族士兵,虫王怒喝一声,转身看向月弘轩。

“你想做什么?”月弘轩看着虫王,面不改色。

“死到临头了就别摆架子了。”说着,虫王走上前一把抓住月弘轩的袖子,月弘轩想要挣脱,怎奈虫王力大,而自己却已是筋疲力尽,只能任由虫王将自己连拖带拽到了高楼的石栏边。

高楼之下,白狐和星辰的攻势愈发凶猛,木易则开始将枪口调向了灯火通明的高楼之上。看到石栏边推推搡搡的两个人,木易正了正身子,严肃了起来。

“看来其中有一个就是异族之王了……”木易透过瞄准镜喃喃道,“可是哪一个才是呢?都长着一脸人样。”

“你看看哪个看起来更年轻哪个就是。”星辰用联络仪器回应道。

看着越来越少的异族战士,白狐陷入了一种自豪感之中:“看来咱们俩当个将军也很容易了。”星辰没有回应,周身的火焰如毒蛇一般环绕着二人,令异族战士不得近身。

“赶紧结束了吧。”说着,白狐主动跳出了保护圈,一长一短两把障刀上下挥舞犹如下过一场梨花雨,霎时紫光灿烂,鲜血也如花般绽放在了空中,银、紫、红三种颜色相互交织,就像站满了男男女女的舞池上空那纠缠不清的暧昧灯光一般,空气中似乎都已经能闻到白狐周身缠绕因单纯的杀戮而带来的几近癫狂的愉快气息。

看着白狐主动出击,星辰也轻轻挥手,周身的火焰集聚到自己的手中,一把闪着火光的长剑伸出。星辰随白狐冲进人群,烈焰所过之处,躯体、铠甲、兵刃,一切都化为灰烬、归于虚无。

“二位——!”忽然,虫王的声音从半空中传下来,听到声音,双方都停止了争斗,抬头看向高高的楼阁。石栏边上,虫王正拽着月弘轩,看着脚下小得像虫子一样的人们。

“怎么?你想投降了?”白狐高声叫道,语气里充满了戏谑。

“二位功夫了得,我五百人都奈何不了你们,实在难得。”虫王冲着白狐微笑,眼里却满是愤怒,然而这两样都因距离太远而隐没在了夜色中,只有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在夜空中、在皇城内回荡。

“要投降就直说,夸我也没用。”无视虚假的夸赞,白狐拿刀指着楼上的虫王,他的动作引起了一旁异族战士的愤怒。

“但是,”虫王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狠狠地拽了拽身边的月弘轩,几乎要把他扔出高楼,“你们来就是为了他吧?月光城主月弘轩!”

听到他的话,白狐和星辰同时抬头,看着虫王手中满脸愤恨却又无奈的月弘轩。

“我靠,原来那个大叔就是月光城主啊!”白狐吃了一惊,“可是这人君也太怂了一点吧,竟然就被自己的敌人这么随便地拽来拽去?!”

月弘轩看了看虫王紧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又垂下眼看了看脚边——自己已经身处绝境边缘,再向前挪动一寸,便要粉身碎骨了。

“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虫王轻蔑地看着白狐和星辰,故意摇了摇被自己拽住的月弘轩。

“星辰,咱们怎么办?”白狐看看星辰,低声问道。

“保证月弘轩的安全。”说着,星辰手中的火焰刷的一下消散在了空气中。

看着星辰收手,白狐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把刀收回了腰间。

“诶,这就对了。”虫王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真讨厌他的嘴脸。”白狐嘟嘟囔囔。

“他以为咱们只有两个人。”星辰看着楼上的虫王,嘴唇微微颤动,几乎是抖出了这么一句话。

白狐豁然开朗,一脸坏笑地看着楼上的虫王。

……

随着剑锋映过火光,乌黑的鲜血洒到地面之上,最后一个异族战士终于倒在了顾忘川眼前。连蒲看着顾忘川,笑道:“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点累。”

顾忘川笑笑,擦擦额头上的汗,扭头看着围住他们二人的月光之城的士兵,满满一厅的人,摩肩接踵,估计也得有三百多人。

“连队长,”其中一个士兵走了出来,向连蒲走去,“接下来我们又要去对抗那些异族吗?”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怯懦的神色。

没有骗他,连蒲点点头:“在皇城之中还有五百、散布在月光之城中的杂兵三百,共八百异族。”

话音一落,一片哗然,讨论声此起彼伏。

“刚刚从牢中逃出来,又要去厮杀?”

“唉,刚刚的一仗就损失了不少兄弟,在这么下去……”

“是啊,我们这副躯体怎么能与异族那些怪物战斗啊!”

“现在连君上都被俘了,我们还替谁效力啊!”

看着毫无斗志的战士们,月珑焦急起来,眉头紧锁,肩膀有些不能自已地颤抖。

“安静!”当的一声,连蒲将手中的剑插在了地上,军队瞬间陷入了死寂。

“将士们,我虽然是十字军护卫,常年驻守皇城未能参与此战,但有一些老兵都知道,当年我任骑士团副团长,同样也与兄弟们出生入死,也目睹了太多的牺牲,”说着,连蒲扫视了一下眼前的士兵,之中的一些年纪稍大的士兵都坚定不移地看着他点头,“我知道异族可怕,他们残暴嗜血、又比我们强悍许多,但我们不能因此畏缩。我们是战士,连我们都畏缩了,那君上、百姓又该怎样?!”

顾忘川站在一边点点头,看向士兵们。

“连蒲队长说的是,”忽然,清脆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于是军士们纷纷转身,身着长袍的公主慢慢走进人群之中,“如果连守卫家园的战士都畏惧了,那还让谁来保护月光之城?”

“我们打仗,你一介女流站在这里说什么呢?”军队中的几个年轻人皱皱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

“放肆,还不跪下!”老兵们看到灯火下那端庄而略显纤瘦的身影,对着发问的小兵厉声喝道,“这是月光之城的公主,月玲殿下!”话音一落,新兵们打了一个寒噤,纷纷一脸惶恐地跪了下来。

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士兵,月玲昂了昂头,脸上显出一丝高傲与冷艳,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副副闪亮的铠甲:“我紫月皇族,统治月光之城已有几百年之久,从未亏待过百姓与将士,今日月光之城有难,君上受困,你们却在这里支支吾吾,却不知是何居心?”

听到月玲的质问,士兵们愈发惶恐,脸上一阵发烫,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各位,”月玲转身,一头紫发如云一般扫过身后的虚空,“我们的家园如今被异族侵占着,我们的亲人如今被异族奴役着,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能够拯救这个国家了。”

“和连队长一起并肩作战的这位顾忘川兄弟,还有保护着我的萦岚,本与我月光之城无任何瓜葛,如今却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畏缩?!”

听到这里,顾忘川和萦岚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下,一脸苦笑。

“何况月光之城的二公主月珑如今已回到月光之城,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畏缩!”连蒲补充道。顺着连蒲指的方向,众军士起身望去,月珑一下成为了焦点。愣了一下,月珑眨眨眼,没有多说什么,她走到月玲身边,开口道:“诸位,我离家已有五年,如今听闻月光之城有难,便与友人一同归来,只为能拯救月光之城于水火之中。”

“看看那一头紫发和那模样,真的是二公主。”

“连身负月华之力的二公主都回来了,我们不会输的。”

“对啊,我们的妻儿还都在那里,怎么能逃跑呢!”

“连家都没了,逃又能逃到哪去?!”

于是,在连蒲、月玲和月珑的鼓动下,众军士开始振奋起来。

“什么呀,都是骗人的,让我们上阵杀敌、生死未卜,你们却坐享其成、自去领功。”人群之中,依旧有不情愿的声音传来。连蒲瞪起眼睛来,眼神如利刃一般荡开人群,直指声音所在,被连蒲的杀气所震慑,众将士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露出了不和谐声音的传播者。

瞬间被暴露出来,刚刚还一脸不情愿的士兵瞬间陷入了窘境,一脸尴尬地看着连蒲。

连蒲走上前,狠狠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负伤者赏金,牺牲者封爵,叛逃者……”

随着连蒲的声音,士兵脸上的尴尬变成了一种恐惧,连蒲的眼神中有一种穿透皮肤直入骨髓的威慑,甚至令人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类似于胸膛埋在水中的那种压迫感。看着连蒲,士兵满脸汗水,几乎要晕倒过去。

“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众将士纷纷抱拳:“听从差遣!”

于是顾忘川等人一字排开站在军队之前,连蒲上前一步:“众将听令!”

“有!”

“随我一同杀回皇城!”说着,连蒲举起手中的长剑,向天直指。

“听命!”霎时,山崩地裂的呼喊声响彻地牢。

……

“怎么?刚刚还挺牛气的,现在怎么不行了?”虫王看着收起武器的白狐,嘲讽道,“看来你们还是为了救月光城主才来的吧?”

“妹夫的,救他可是顾忘川的活,我领到的任务仅仅是把你砍死而已。”白狐看了看星辰,小声地自言自语。

“别轻举妄动,”星辰抬头看着虫王,又看了看周围慢慢围了上来的异族战士,“要是这个城主不小心死了,那我们取得月华的成功率可就大打折扣了。”

白狐点点头,有些无奈:“可是我们也得顾及一下自己的生死啊。”

“等,相信木易。”星辰淡然地吐出这句话。

木易从瞄准镜中看着趾高气昂的虫王,淡淡一笑:“插标卖首。”

“不过可惜,你们杀害了我的爱将,我不得不为他们报仇啊!”虫王故作悲痛地说着,又换成了一副可耻嘴脸,“上!给我宰了他们!”

“木易,你还不上吗?!”白狐心中忽然燃起了一丝焦灼,而他的周身,异族战士已经蜂拥而至,只待将他们剥皮拆骨。

“你们尽管反抗便是,我早就准备好了。”木易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联络仪中传来。

“死吧!”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虫王向前一探脑袋,一脸兴奋。星辰站在原地,头顶的大刀与他还有几寸的距离,而白狐身后,长枪已经抵在了他的腰上。

“白狐,上。”听着大刀落下的破空声,星辰伸手,一击便将其拍断。白狐猛然转身,一只手握住长枪,一只手掷出腰间的短刀,惨叫声和鲜血齐飞。

虫王一愣,断然没有想到星辰他们会不顾城主安危而继续行动。

“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竟然……”

忽然一阵剧痛传来,虫王感觉有东西溅到了自己脸上,于是用手一抹,手中便留下了一抹鲜红。虫王看向剧痛感的起始之处——他的手依旧是紧紧抓着月弘轩的衣襟,只是他的手和他的躯体之间,少了一截胳膊,就像是被生生扭断了一样,鲜血顺着残缺的胳膊缓缓流淌下来。

“啊——!”惨叫一声,虫王后退一步,用力握住涌动鲜血的创口,面目变得异常狰狞。而月弘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不轻,只有愣愣地站在原地傻看。

“我的手!我的手!”惨叫声从楼上传下来,异族战士接连抬头,看向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楼阁之上。

忽然,白狐的身影鬼魅般闪到人群之中,手指之间夹满了微型手雷。

“各位看哪里呢?”

爆炸声如雷霆般响起,与高楼之上的惨叫声遥相呼应,倒是相得益彰。

千米之外,木易理了理头发,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再次瞄准了在楼边踉跄的虫王。

“我的手!”虫王嚎叫着,全然没有了与他的面貌相配的优雅,“什么人!什么人敢偷袭我!啊——!”

看着痛苦不堪的虫王,月弘轩沉住气,手中再次闪现那把紫色的雾剑。看准了虫王的胸口,月弘轩猛地刺去。

“呀哈,那城主是要主动出击?”看到月弘轩向虫王刺去,白狐高呼道。

紫剑带着月弘轩的仇恨向虫王刺去,“噗嗤”一声,鲜血涌动,月弘轩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虫王的右手,也就是没有离开身体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剑刃,任鲜血顺着剑刃滑落也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你以为趁我受伤能杀我了?”虫王剧烈地喘息着,阴沉地微笑起来,抓住剑刃的手越攥越紧,就好像要把手中的剑刃连带着他对白狐和星辰的恨意攥碎一般。月弘轩双手抓住剑柄,努力向前迈进,意图将手中的剑送进虫王的胸膛。虫王的额头上,汗珠滚滚,同样向前迈了一步,他顶住月弘轩慢慢靠近自己胸膛的剑,脸上留着飞溅上的鲜血。

高楼之下,星辰和白狐对付着最后的二三十人,不时抬头看看楼上对峙的两个身影。

“那个城主,”白狐对着楼上瞅了瞅,露出了谜一般的微笑,“他打不过异族王的。”话音一落,楼上的虫王猛地用力,月弘轩手中的紫剑被“咔嚓”一声折断开来,剑刃的前端被虫王握在手中,与淡紫色的晶莹月光几乎无二。

看着手中的剑刃,虫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摇头道:“可惜可惜。”说着,他扔下手中的剑刃,尚未触碰到地面,那一截断刃便消散在了空气中。月弘轩扔掉手中的断剑,想要再次凝气成剑。

“但是我们有外援啊。”白狐像旁白一样在楼下解说道,耳朵上的通讯仪响起了木易的声音:“你是在夸我么?”

短暂的一秒停滞,月弘轩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耳边飞过,回过神来,眼前的虫王已站住不动了,他的胸口,鲜血从袍子底下蔓延开,就像一片血红的荒漠在吞噬周围的景观。虫王又一次愣住,这一次,他已经无力再活动身体,只能挣扎着低头看了看胸口的那个不断渗血的弹孔,又抬头看了看月弘轩,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还没死啊?”看到虫王还能低头,木易没有丝毫手软,又一次扣动扳机。子弹旋转着划过湿冷粘稠的月光,钻进了虫王的额头,虫王向后仰去,从高高的楼阁之上跌落下去。 木易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慈悲,只是淡淡地调整了一下耳边的联络器,从一片葱郁的树木之中站起身来:“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话音一落,虫王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宫城的青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一圈在月光下映着紫色微光的微尘激荡开来,萦绕着虫王因摔打而变形的身体,慢慢飘散。鲜血顺着砖石的缝隙蔓延开来,很快便把他包围在一片血泊中。

争斗瞬间停止,白狐和星辰胸有成竹地站在原地,对着远处的紫风山做了一个“干得漂亮”的手势。

所剩无几的异族战士们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去,看见的是虫王扭曲的面部表情。

“行了,剩下的人,”白狐拿刀指着他们,小声补充了一句,“亏我还能说你们是人。”

“投降吧,你们的首领都已经被我们给击败了。”

听到这话,异族战士又一次变得愤怒了起来。

“劝说无效。”白狐无奈地笑笑。

皇城之外,望川等人正带领月光之城的军队向皇城赶去。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六章 暮雪下辕门

“怎么了?”白狐看着对面怒目圆睁的异族战士,微微一笑,眼里满是嘲讽,“你们无用的王死了,你们还负隅顽抗么?”

听到这话,为数不多的异族战士犹如被雷击一般,惊讶片刻转为了暴怒,血液中的野兽基因猛烈地翻腾,眼神几乎要把白狐撕成碎片。白狐手中的双刀上面还在缓缓滴落鲜血,血腥的味道弥漫了整个皇宫。

星辰扭扭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白狐,没有说话,手中几颗绚丽的火球在慢慢围绕自己的手掌飞舞,火星像绕灯而舞的飞蛾一般。

另一边,顾忘川和萦岚正在连蒲的带领下匆匆向皇城赶去,他们的身后,是虽然带着伤痛却士气高昂的月光之城的军士。当下迎着淡紫色的盈盈月光,他们穿过被星辰烧焦的那一条漆黑如地狱的道路,向着隐隐闪动血色的皇城奔去。

“前面又到中央广场了,”月珑指着前面越来越近的圆形巨大广场,无数尖尖瘦瘦、或高或矮的塔指向天空,犹如一片凝滞的烟花。

萦岚接通耳边的联络仪:“白狐,你们那里怎么样了?”

“啊,没什么大问题了,”联络仪那边传来白狐断断续续、漫不经心的回答,似乎还能听到刀刃的碰撞声和鲜血的飞溅声,“木易把异族的王给崩了,简直到位啊!”话音落地,联络仪器中传来一片杂音,夹带着嚎叫和稀疏的呐喊声。

萦岚嘴角略过一丝微笑:“那需要我们去收尾么?”

“你们也搞完啦?”白狐问道。

“我们正向皇城赶去,”萦岚一边说着一边放慢了脚步,向四周环顾了一下,身边的军事们流水一般匆匆经过,“我们现在就在中央广场,一开始的落脚点。”

“我感觉你们都不用来了。”白狐回头看了一下星辰,他的一头金发感觉与这黑夜、与这月光格格不入,然而此刻他站在一片硝烟与烈焰之中,掐着异族战士脖颈的手高高举起,仿佛举起一面残破的旗帜。

“对了,城主在那边没事吧。”萦岚环顾着周围的环境,略显狼藉。

“城主没什么问题,”白狐抬头看了看站在高楼边的月弘轩,此刻他正用惊异的眼神看着高楼下摔得扭曲的虫王,有扭头看了看远处的紫风山。

“萦岚你怎么不夸夸我?”木易的声音插了进来,伴着树叶在身边摩挲带来的“沙沙”声,此刻他正在一片黑暗中向山下走去。

看到萦岚停下脚步来,顾忘川也停了下来看着进入中央广场的士兵们,默默地听着耳边的联络仪传来的三人的声音,忽然有种自己不过是局外人的感觉。

“看看他们聊得那么开心,是不是有点尴尬呀?”银瞳难得开口,自从顾忘川进入了月光之城之后,银瞳就很少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了,也不知道是对顾忘川十分的信任还是对顾忘川的表现无话可说。

“还好,”顾忘川自嘲地笑了笑,“他们在一起执行任务的时间比我可长好多,聊得开心也是自然的事情。”

“哎呀呀,怎么听到醋意了呢。”银瞳的声音带着一点尖酸,有点像说媒的媒婆。

听到他的话,顾忘川下意识地望向站在另一边的萦岚,看着她挂笑的脸庞,自己也不自觉地笑了笑。

忽然,顾忘川的眼前模糊了一下,萦岚的身后冒出一个飘忽不定的身影,长发及腰,身姿曼妙,幽幽地看着顾忘川。顾忘川震了一下,紧皱眉头向前走了一步,身影变得清晰起来,但似乎只有顾忘川能看到她——其他人都面无表情地经过她身边,甚至连与她近若咫尺的萦岚都没有任何感觉。

“这是什么?”顾忘川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银瞳。

没有回应,银瞳的声音没有再次出现。

身影慢慢转过身来,没有起风,她的金色长发却在慢慢飘动。歪歪脑袋,她的可爱面容变得清晰起来,顾忘川看着那张脸,身体忽然像被捆住一般动弹不得,只有两片嘴唇微微开合,两个字轻轻飘进了风中,无人听清。

“丽塔……!”

此刻,身边的一切都仿佛进入了黑白的静止,只有顾忘川和丽塔的身影在一片混沌之中飘忽,就像两朵堕入流水的落花。

丽塔微笑着歪歪头,一如以前一样,眼中写着一片淡然,写着与世无争。没有说话她又扭头看着身边的萦岚,刚刚的微笑变得机械起来。她慢慢伸手,一团灰暗如烟般飘忽的气体从她的手心中慢慢飘出,漫过了她纤长的手指,升入空气之中。

顾忘川站在原地,看着那团气体升腾,隐隐之中似乎听到有哀嚎声传来。

丽塔看着萦岚,慢慢地向她伸出手去。

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本能一般,顾忘川冲向了毫不知情的萦岚,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的心却猛地皱缩了一下,好像不这么做,眼前的萦岚就会从此消失泯灭一般。

萦岚还在默默听着白狐和木易斗嘴,丝毫没有感觉到悄无声息——也可能本不存在——的丽塔,也没有发觉向自己身边冲来的顾忘川。

“萦岚!”顾忘川喊了一声,左眼的银色瞳仁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在黑夜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光。

丽塔的微笑变得愈发诡异,那只冒着灰烟的手伸向了萦岚的后背。

顾忘川冲了上去,猛地挥手,“啪”的一声,丽塔的手被打脱,被顾忘川打到了一边。

听到顾忘川的呐喊,萦岚回过神来。猛地转身,顾忘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背后,他的手边,一只硕大的狼牙箭被他拨开,箭头深深地没入了地面。他的左眼呈现着她从未见过的美丽银光,不同于之前那淡淡的银色,这一次的银光仿佛能照亮阴暗,拯救一切。

顾忘川沉重地喘息着,汗水顺着脸颊滑下,虽然仅仅是拨开丽塔的胳膊,他的感觉却像是承受了一枚炮弹那么辛苦。

被顾忘川猛地一拨,顾忘川眼中纤弱的丽塔向一边踉跄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如冻结般沉默着。旋即,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看到丽塔的泪水,顾忘川的心又不经意地皱缩了一下,他勉为其难地看着丽塔,有些愧疚又欲言又止。

丽塔转过身来,眼中带着委屈,又向他微笑了一下,身影也如她手中的烟雾一般开始飘散。她轻启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顾忘川紧皱眉头,看着她最后消失在了一片虚空之中。

“为什么……”顾忘川喃喃。

“顾忘川!”萦岚的声音打破了顾忘川眼中的静止世界,带着银瞳的顾忘川转身看着萦岚,眼神有些空洞。

“顾忘川!顾忘川你没事吧!”萦岚拼命摇着顾忘川,有些带哭腔。

终于,在萦岚的拼命摇动之下,顾忘川的意识完完全全地恢复过来,一片呐喊声瞬间冲击他的耳膜,令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敌——袭——!”一个惊慌的声音从军队中间传来,紧接着,成片的狼牙箭从广场的尖塔丛中射了出来,骤雨一般落向月光之城的军队。萦岚一只手扶住顾忘川的肩膀一只手猛地挥起,广场上的青石砖瓦如浪花一般高高耸起,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箭雨。

“该死,还有异族么?”连蒲停步,远远地看着中央广场。

“既然把守皇城和地牢,就必然会有巡城的散兵。”月珑站在他的身后说道。

顾忘川略带疲倦地看着漆黑夜空下,淡紫色的月光朦朦胧胧地流动在空气之中,尖塔之中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又一个漆黑的身影,高大,壮硕,带猩红的目光和低沉的吼叫。

“萦岚,顾忘川怎么了?”白狐听到了顾忘川的呼喊声,愣了一下。

紫峰山下,木易微微眯眼:“难道又出岔子了?”

看着亮出闪亮刀刃的异族战士,月光之城的士兵再次止步。

挡下了突袭,萦岚挥手将砖石地面降了下来。顾忘川看着降下的砖石,回想萦岚刚刚到来时触摸过广场的地面。

“仅仅是触摸一下就能控制这么大片的地面,这也太强悍了。”顾忘川暗自吃惊。

顾不得回想刚刚诡异出现的丽塔,顾忘川紧紧盯着一步步走上前来的异族战士。

“广场那边还有异族么。”星辰淡淡地说道,枪声响起,结果了大殿之前的最后一个异族战士。

“咱们要不要去支援萦岚?”木易向着中央广场的方向跑去。

“没事的,有萦岚和顾忘川,问题不大。”说着,白狐收刀,环顾四周一片残肢断臂,残火在缓缓熄灭,有些还在苟延残喘地燃烧着,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环绕在虫王的周围。

月弘轩站在高楼之上,看着广场上的尸骸,还有站在血海中的白狐和星辰,缓缓叹息。

猛然间,一阵威压从黑夜之中骤然降下,星辰和白狐的心中泛上一阵悸动。二人不约而同转身,虫王扭曲的尸体成为了二人目光的焦点。

异族之王,人形之身?

“咔”的一声,虫王的嘴忽然机械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脸上咧起一个惨淡而恐怖的笑容。他的后背有东西在向上拱起,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阻挡自己的后背,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你看,这边还没结束呢。”白狐微笑起来,再次抽出了腰间的双刀。

星辰看了看正在慢慢裂开的虫王的后背,掏枪。

“轰”的一声,一个巨大而粗长的东西撑烂了虫王残破的躯体向天空冲去,犹如一道喷泉一般猛烈,掀起一股腥热的气流。

“我去,”白狐下意识地挡了挡面前的腥风,“怎么感觉像妖怪现了原形呢?”

巨大的身影冲向天空,慢慢停住,阴影几乎掩盖了整个高耸的宫楼。月弘轩看着慢慢笼罩自己的黑影,紧锁眉头。

一个巨大的蠕虫,屹立在黑夜之中,几乎与月弘轩所站的高楼一样高大。它盘踞在原地停息了一会,似乎是在缓解破体而出后的疲劳。随后,没有眼睛的臃肿头颅慢慢仰起,对着天边的那一轮紫月。在白狐和星辰的注视下,头颅裂开,六瓣的大嘴猛地张开,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口中的黏液滴落在地面上,坚硬的青石地面瞬间就冒起了淡淡的绿烟,泛起令人恶心的泡沫。

“哎呀呀,这下可就不好玩了,”白狐有些尴尬地对着星辰笑了笑,“你打过这么大的BOSS么?”

星辰阴沉着脸看着巨大的虫王,这个尺寸,已经超出了冷兵器和枪支的攻击能力范围了。

虫王低头,看不见眼睛的头颅向着月弘轩扭了扭,又扭头转向白狐和星辰。

“要动手了么?”白狐的笑容在阴影下显得愈发阴森。

……

看着纷纷涌上前来的异族战士,顾忘川掏出了腰间的枪,因为之前一直习惯用激光剑,现在他的枪和弹夹还处于满状态。他的身后,萦岚手中的淡淡光点早已萦绕在她左右,月光之城的军队也剑拔弩张,丝毫没有退意。

“萦岚,你觉得胜算有几成呢?”顾忘川问道。

萦岚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人群,冷笑:“不用问的,咱们赢定了。”

话音一落,一个漆黑的身影从天而降,张开羽翼向顾忘川冲过来。顾忘川持枪,连射。黑影迅速而敏捷地闪过了子弹,继续向前。顾忘川沉稳地拔剑迎敌。

“顾忘川,先交给我吧。”连蒲的声音响起,一道带着铮铮响声的风刃越过人群向黑影刮去。黑影猝不及防,只得向一边闪去。风刃擦到了黑影的翅膀,出人意料地迅速膨胀起来。黑影被爆开的风刃波及,巨大的推力将它推向了地面。连蒲猛地跃起,手中长剑闪着寒光。手起剑落,黑影人头落地,干净利落。

“厉害啊。”顾忘川出神地望着连蒲的战斗,咋舌。

异族军队愣了一下,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连蒲落地,举起手中的长剑对着异族战士的硕大身影,眼中杀意升腾:“还有谁?”

月玲欣慰地笑着,眼中闪着自豪。

……

虫王猛地扭动身子,向着皇城之外冲去。所经之处带起一片扬尘,皇城中的建筑被挤得四散崩塌。

“它要逃走么?”白狐看着虫王自言自语。

“快去阻止他!”月弘轩的声音响了起来,白狐和星辰抬头。

“他要去召集关外的十万大军!如果他成功了,就无力回天了!”

星辰听完,扭头看了看虫王冲向城池的巨大身影,一颗火球在手中慢慢凝集。

广场之中,顾忘川等人也开始了血战。

决战,即将开始。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七章 铁骑绕龙城

“展现这么巨大的身姿,是想拼死一搏么?”白狐看着虫王,脸上挂着有些难看的表情,“好恶心啊,那种样子。”

见虫王蠕动着它硕大的身躯向皇城之外奔去,星辰张开左手,一团艳丽的火球在他手中凝集,因为夜晚和月光而变得清冷的殿前空地温度骤升,星辰周围的空气和在空气中传播的紫色月光都因为升温而变得扭曲起来。

“哦?”白狐眯起眼睛看了看星辰手中的那团火球,“你要打它么?”

星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蠕动的虫王,看着它臃肿肥胖的白色躯体和走过之处留下的粘液和废墟。手中的火球颜色开始一点点变深,由淡淡的橙黄慢慢转向淡红色。最后,呈现在星辰手中的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夕阳,静静地燃烧着。

“可怕可怕,”白狐笑了下,看着远处的虫王,“你把火焰都压缩在这里面了吗?看起来不怎么厉害。”

星辰瞥了他一眼:“你想试试?”

“算啦算啦!”白狐摆摆手,坏坏地笑了笑。

星辰没有十分准确地瞄准,只是瞥了一眼虫王,便把手中的那个小小的太阳抛掷了出去。小太阳缓缓飘出,在离手的瞬间,好像被什么外力推了一把,它的速度忽然加快,就像一个出膛的炮弹一般弹射了出去,飞向了虫王的脊背。

小太阳越飞越远,但它的微弱的光芒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看特效喽。”白狐用手罩住双眼,在一边欢呼。

“轰”的一声,一道巨大的火柱从虫王的脊背上绽放开来,火焰犹如流动的液体一般直冲向天空,然后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落回地面,落回虫王巨大的躯体之上,远远望去,更像是火山爆发。刺眼的火光中,虫王挺直了身子,怒吼声令地面震颤。

广场之上,一片混战。

“白狐,白狐!你那边怎么回事!”萦岚焦急地对着联络仪喊着,然而此刻却无人回应,联系好像瞬间中断了一般。

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伏,喊叫声和嘶吼声相互交织,连蒲在一群异族战士之间辗转腾挪,随着长剑划过一道道流水般的轨迹,异族战士也一个又一个地倒在他的身后。月玲和月珑相互扶持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两军交锋。而她们身后,一个刚刚砍倒了一群月光之城士兵的凶猛异族看见了她们。

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月珑回头。

异族举起手中屠刀,向着二人冲来。

看见异族战士冲来,月玲不知所措。一个又一个士兵冲上来企图阻断异族战士,都被它挥刀砍倒在地。看着愈来愈近的死亡,月珑皱了一下眉头,眼中闪过坚定的神色。伸出手臂,她紧咬嘴唇,将月玲一把揽到了身后。

“珑!”月玲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然而来不及推开她,异族战士已经近在眼前,手中的刀高高扬起。

“公主殿下!”处在乱军之中的连蒲察觉到了危险,却来不及抽身。

“砰”的一声,顾忘川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月珑的身前,脚重重地踢在异族的脸上,异族战士长长的嘴吻硬生生地瘪了进去,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微微作响。下一秒,异族战士飞了出去,撞倒了一同奔上来的其他异族。顾忘川借助留在半空的有利位置,从后腰掏出了微型手雷。

“这什么鬼?”第一次接触这么小的手雷,顾忘川有点懵。

“微型手雷而已,扔出去就是。”银瞳在一边说道。

顾忘川用力一扔,微型手雷飞进冲来的异族战士之中,爆炸响起,热流涌动,异族战士开始四散扑倒。

顾忘川落地,身边是眼中噙着泪的月玲和月珑。看见顾忘川守护在她们身边,连蒲松了一口气,再次提剑转身,脸上转而成为严肃的表情。

又有一群异族战士冲了上来,顾忘川伏下身子,眼中已经瞄准好了第一个要干掉的人。

忽然,一杆长枪从顾忘川身边划过,带起的风撩起他额前的头发,飞向了他对面的异族战士,将为首的一个异族扎穿并继续向前飞去。未等顾忘川回神,成群的刀剑长矛便鱼贯而出,异族战士瞬间变置身于刀光剑影之中。

顾忘川转身,萦岚正伸出双手操纵着空中的那一片兵刃如群蜂乱舞一般在异族军队中横冲直撞。

“你估计有多少人?”顾忘川侧过头来问萦岚。

“估计有三百,”萦岚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空中的刀剑也随着她的摆手向她的身后飞去,身后的异族战士应声而倒,“现在估计不到三百。”

顾忘川点了点头环顾四周,此时的他们正置身于广场中央,身边是纷纷扰扰的争斗、飞溅的鲜血和伏在地上的成群尸体,广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呼喊声,一呼一吸之间就有人紧握伤口倒在地上。

一个迎接女神的神圣广场,此刻却被暴力和死亡染成一片鲜红。

来不及思考更多,月光之城的战士有了败退的迹象,又有一群壮硕的身影用从四面八方涌动了上来。

“背靠背!”萦岚话音一落,顾忘川与她默契地转身,将月玲与月珑紧紧保护在各自身后。二人举起手中的枪,同时扣动扳机,枪林弹雨洒向了冲上来的恶徒们。顾忘川和萦岚一边射击,一边以月玲月珑为轴转动起来,四面而来的人潮被猛烈的扫射逼得退散下来。跳跃的火舌围绕着顾忘川和萦岚,闪动着耀眼的光芒,时现时无,子弹壳不停地落到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然而在枪火的协奏中这些都显得微不足道。冲上前来的异族看着环绕在二人周围的尸体和沿着广场台阶留下的血河,眼中竟闪出了一丝怯懦。广场中央,无懈可击的组合抬抬头,轻蔑地看着脚下的异族群雄,枪口飘过一缕硝烟。

被护在身后的月珑看着眼前背对自己傲然而立的顾忘川,眼前浮现出了那个身披铠甲、手持长枪、背后披风飘扬的身影。好像找到了小岛的孤船,月珑不安的心一下安静了下来。

混战中的人们并没有发现,有一片淡淡的火光照亮了半片阴沉的夜空。

……

火光映照之下的皇城比平日更添一份富丽,然而血污也在光亮中愈发清晰。星辰望着被火焰和浓烟吞没的虫王,等待着它的尸体显现。

“死了?”白狐看着那巨大的硝烟,有些迟疑。

月弘轩紧紧盯着浓烟中若隐若现的虫王的身影,喃喃:“不,还差得远。”

如月弘轩所说,片刻之后,一声怒吼震彻云霄,音波中所含的能量“砰”地一声将浓烟荡开,周遭的废墟也一同被刮到了远处,霎时尘埃四起,星辰和白狐被吼叫掀起的飓风所淹没,难以抵抗地向后移了几步。

“毫发无伤么……”星辰看着仰天长啸的虫王,没有丝毫惊讶。

虫王没有过多地纠缠,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朝着皇城外爬去。

“追。”没有多说什么,星辰向着虫王的方向奔去。

见星辰跑去,白狐也没有丝毫迟疑,随白狐一同跑去。

看着二人的身影向皇城外奔去,月弘轩低沉了片刻,转身向楼下奔去。

虫王蠕动着硕大的身躯,沿途留下它粘稠的体液,虽然体型硕大而臃肿,但它的脑子却没有一刻不在拼命运转。

“那两个混蛋!”虫王暗自骂着,又有些恍然的样子:“不对,肯定还有第三个人,不然我不可能会毫无察觉的中招!”

“那是什么武器,为什么威力那么大!辛辛苦苦找到的好皮囊就这么废了!”一边想着,虫王向民居处冲去。

“先去找到那三百散兵护我出城,只要能出城召集我的大军,一定回来干掉那群混蛋!”虫王咬牙切齿,怒从心中起,“去她那该死的交易,下次回来一定要荡平月光之城,杀光所有人!”

星辰和白狐在后面紧紧追赶着虫王,面色凝重。星辰第一次落下了耳边的联络仪:“萦岚,你们还在中央广场么?”

萦岚把身边的一只丑陋的野猪击毙,优雅地闪过飞溅的黑血,回应道:“我们受到了阻击,问题不大。”

“不,很快问题就变大了,”白狐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你看到那个白白的大蠕虫了么?”

听到白狐的话,顾忘川和萦岚同时感觉到了地面传来的颠簸震动。同样,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震动,仿佛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厮杀,抬头看向广场边的那片黑夜。隐隐之中,有东西在快速接近,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那是什么!”一个异族战士抬头看着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巨大身形,愕然。

“是、是王!”另一个异族战士走上前,眼中充斥着惊讶和恐惧的神色,握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仿佛看到了灭世之灾。

“竟然让我们的王显露了本来面目,是什么人!”

虫王向前蠕动着,身边那些空无一人的矮小房屋在它的冲撞与挤压下轰然倒塌,失去了原有的精致和清晰的界限,化为了一片废墟。

看着慢慢逼近的虫王,顾忘川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丝不安。

“这种体型,怎么打!”暗暗骂着,顾忘川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的脸上同样也蒙上了一层恐惧的面纱。

“你果然还不是不敢相信我的力量。”银瞳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说什么?”顾忘川想当然地觉得,凭普通的肉体强化是无法应对这种大质量攻击的。

“你要仔细观察,好好感受一下,”银瞳说完,停顿了片刻,好像是在思考一下怎么解释,“或者说,你应该跟更强的人去战斗,才能找到自己的上限。”

“那你刚才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帮我?”

“什么?你不是很轻松的就打下了那只箭么?”银瞳反问道。

难道连他都没看到么?顾忘川内心深处传来一阵掺杂着焦灼的疑惑。然而此刻无瑕顾及那么多——就好像看见了最后关卡的BOSS一样,面对虫王,他感觉一时无处下手。

虫王停了下来,抬头怒吼一声,像是在召集什么。声音扫荡广场的瞬间,所有的异族战士都着魔一样肃立,一同抬头怒吼,手中的武器闪着寒光。

“他们要拼死一搏了。”有些疲惫的连蒲丝毫没有顾及满脸的汗水,慢慢退到月玲身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

看着巨大的虫王和忽然杀气弥漫的异族军队,月光之城战士们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况且经过了地牢一战和广场上的混战,军队的人数又缩减了大半,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怒吼过后,远远的紫风山上一群漆黑的山鸟被惊得飞起,不知又没入了哪一片夜空。虫王的嘴中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液体,在它的嘴里慢慢集聚着,还有一些从它的嘴角溢出来,落到它脚下的土地上,泛起一阵腥臭。

“它要来了。”萦岚说着,上帝之手发动,地面开始慢慢变形。

忽然,她的身后,又有一只异族发狂般冲了上来。

萦岚抬手,“砰”的一声,子弹钻过异族的眉心。漠然看了一眼冒失的偷袭者,萦岚收枪,专注地看着即将出招的虫王。

“大规模的攻击上帝之手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下,”萦岚心中默默想着,紧咬下唇,“但愿吧。”

顾忘川抬头看着慢慢变得膨胀的虫王的头部,心中暗暗设想着接下来的情景。

“就算萦岚能防得住,接下来的进攻也是个问题,能远程攻击的只有我们手中的枪,但是枪械的威力完全没用,萦岚的上帝之手可能还会有些作用,但光是抵挡进攻就有些吃力了,”顾忘川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同样一脸严肃的萦岚,“要是挡不住,那可就糟糕了。”

顾忘川眼前显现的,是广场上的众人瞬间被酸液冲垮化为一片白骨的画面。

“去吧,感受战斗,才能学会战斗。”银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顾忘川愣了一下,就在那一刹,虫王张开了他的大嘴,淡绿色的粘稠酸液如山洪一般泄了下来,一路淹没房屋和街道,向中央广场上涌来。

广场上,所有的异族都发出长鸣,好像荆轲临行前高渐离的那一曲悲歌。

这里是战场,一切战士,都有资格赞颂死亡。

“该死。”萦岚咬了咬牙,猛地双手向前一抬,地面轰的一声抬了起来,就像一条地毯被掀起到了半空。酸液撞击在石幕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一阵刺鼻的浓烟升腾起来,场面异常壮观。

所有人都聚焦在了那一堵石幕,命运的齿轮此时仿佛已经镶嵌在了上面,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旋转。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八章 东风吹战尘

酸液与厚重的石幕相持着,时间仿佛在加速流动。

“她挡不住的。”银瞳轻声道,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顾忘川没有回应,此刻一切的闲言都令他心烦,他只是紧紧注视着那道愈发薄弱的石幕,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萦岚死死地撑着,显然已经力不从心,石幕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缝,有些酸液已经通过裂缝渗了进来。月光之城的战士们看着从天而降的酸液和高高耸起的石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种一生难见的神迹。

“萦岚!”顾忘川喊了一声,却无可奈何。只有暗暗痛恨自己的力量此时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怎么办,怎么办!”顾忘川表面上还是紧皱眉头,心里却早已乱作一团。

然而他没有发现,若有若无的,他的双拳似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你不用出手了。”银瞳淡淡地说了一声。正当顾忘川想要开口之时,石幕之后的酸液忽然出人意料地向后退去,伴着剧烈地“嗤嗤”声,刺鼻的酸气蒸腾了起来,缓缓地飘入了夜空之中。

又一次死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步步紧逼的死亡此刻却突然退却,就像被一只有力的手重重推回。

如释重负,萦岚有些脱力地向后退了一步,顾忘川急忙走上前去扶住了她。拱起的石幕在萦岚放下双臂的同时轰然倒塌。虫王那巨大而令人作呕的躯体呈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同时出现的,还有微笑的白狐和手中残存着一缕烟雾的星辰。

“萦岚姐!”见萦岚倒了下来,月珑一个箭步冲上去,和顾忘川一同扶住她。

萦岚急促地喘息了一阵,眼神隐没在刘海的阴影中,汗水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流下。缓了一会儿,她抬起眼来,看着月珑,有些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没事。”

“萦岚、顾忘川,辛苦了。”星辰回头看了看他们,又瞥了一眼手持长剑一身血污的连蒲、衣着得体气质非凡的月玲以及站在她身边与她长相几乎无二的月珑,故事似乎便一览无余地袒露在了他的面前。他扭过头去看着夜空中虫王居高临下的巨大身影,从容地向前走去。

“你们先休息一下。”

白狐站在一边看着星辰只身向虫王走去,笑容始终不曾退却。

走过白狐时,星辰开口:“你去清理杂兵,它交给我。”

白狐点点头,转身走向广场中央的顾忘川和萦岚,一边向他们挥手一边喊着:“你们俩配合的不错啊,辛苦啦辛苦啦。”说着,和星辰一样,他的余光也瞟到了站在一边的连蒲。白狐放下手,微笑没有散去,只是眼神变得阴沉了一点,他慢慢走到萦岚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

见自己的酸液被星辰蒸发殆尽,虫王向后挪动了一下,口中的酸液再次聚集。星辰开始加快自己的步伐,向着虫王飞奔而去。看到星辰的速度突然加快,虫王不得不提早结束积蓄,嘴中的酸液像一颗颗炮弹一样喷射出来,一场酸雨从天而降。

星辰猛然一跃,身体如失重一般越上高空,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划过一道紫色的微光。看着迎面而来的酸雨,星辰略一眯眼,摆手之间,数个巨大的火球环绕着他旋转起来,淡绿色的毒酸液尚未碰到他便化作了一阵青烟消失在夜空中。星辰踩住脚下的一个火球,二次借力跳上了更高的空中,此时,被火球环绕的他宛若一个立于烈阳之中的高傲的神。他停在了与虫王齐平的高度,脚下是已经跟脸盆般大小的中央广场和松散如荒漠的废墟。柔和月光被刺眼的火球所散发的耀眼光芒所掩盖,赤红的光华照耀大地,恍若午夜日光。

“他根本不是个平民,对么?”无视泛着火光的天空,白狐微把嘴巴凑到萦岚耳边笑问。

萦岚点了点头:“皇城近侍队长,实力不低。”

“这么厉害啊……”白狐抬头,毫不避讳地盯着连蒲,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连蒲刺去,“果然没那么简单。”

见虫王的酸液洪流没能如期洒下,异族战士从愕然的状态中恢复,凶狠的面目再次显露出来。同样,月光之城的战士也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握起了手中的武器。

天上,星辰与虫王剑拔弩张;地上,月光之城的军队与异族怒目相对。

掩映月光的火焰和鲜血,将上演在这一方小小广场之中的决战推向了高潮。

星辰挥动臂膀,身边的火球纷纷向虫王飞去,虫王猛地向后蜷缩身体,一声怒吼传来,仿佛掀起一阵飓风,迎着巨吼的火球凭空熄灭了几个,剩下的则火势不减地向着虫王急速飞去。虫王向右蜿蜒躲闪,巨大的躯体十分灵活地躲开了火球的攻击。

看见虫王躲过火球,广场上异族战士们脸上显示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星辰伸手,仿佛远远地抓住了什么。

被虫王闪过的火球没有继续向前飞去,在星辰伸手的一刹那,他们全都在空中停了下来,停留在虫王的周围。于此同时,星辰的状态从滞空转为了下落。

虫王怔了一下,对着星辰猛地吐出几个酸液球,脑袋接着便向着地面拱去。动作十分连贯,没有丝毫的停顿。

突如其来的酸液球令星辰惊讶了一下,本来还是面朝虫王的他开始转身看向地面,双臂紧贴身体向下俯冲,身后是越来越近、散作一片云雨的强酸。

星辰略微回头瞅了一眼正在向地下钻去的虫王,握拳。虫王的周围,五个巨大的火球“砰”的一声炸裂,火光和爆炸声瞬间淹没了虫王的身影。热浪向四周散去,废弃的瓦砾和砖石被气浪掀到半空,扬尘四起,久不平息。

几乎同时,星辰的身影也落回了地面,淹没在酸液的洪流之中。

“星辰!”看到星辰被酸液淹没,顾忘川惊慌地喊道。

身后,高举狼牙棒的棕熊奔来。

顾忘川回头,一丝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落下来的不是狼牙棒,而是棕熊巨大的脑袋。无头之尸轰然倒地,白狐的身影出现在棕熊身后,右手握刀,左手搭在收在腰间的短刀的刀柄上。看着星辰落地的方向,他对顾忘川说道:“没问题的,要是那么容易就会死掉他就不是星辰了。”

话音一落,三五成群的异族从身后冲来。白狐转身,嘴上含笑,持刀冲去。

顾忘川抹去脸上的血迹,捡起了一把地上的长剑跟了上去。

白狐跳上半空,挥刀。闪亮的刀刃划过巨人的双眼,鲜红的血从它的眼中喷射而出,巨人一手捂眼,一手发疯一般胡乱挥舞,哀嚎着后退。白狐满意地笑着向后闪去,顾忘川从他的身下冲过去,顺势腾身而上,双脚踩住巨人的胸膛,手中的长剑猛地刺入。

广场中央,月珑看着手持长剑的顾忘川,看着他散发着银色弧光的左眼,看着他坚毅的眼神,竟有些失神。

长剑刺入巨人的胸膛,尖端从他的脊背伸了出来。顾忘川蹬住巨人的胸膛,后空翻拔出长剑,华丽落地。巨人的尸体向后仰去,“轰”得压住了数个冲上来的异族。

“厉害啊,”白狐上前拍拍顾忘川的肩膀,“干得漂亮。”

顾忘川无瑕回应——他看到了被困在层层包围之中的连蒲。

“我去帮他。”说着,顾忘川头也不回地杀进了重围。

白狐点点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远远地看着顾忘川和白狐的萦岚会心一笑,身边的长枪大剑环绕着自己以及身边的月玲月珑,围绕起一个高速旋转的橙色圆圈。圈内,是毫发无伤的三人;圈外,是企图进入而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异族。

“萦岚姑娘,”月玲走上前来,略含担心地看着她,“你不去帮帮你的朋友么?”

萦岚回头看了看她:“无妨,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两位公主,其他的就交给他们了。”

“可是……”月玲欲言又止。

“没事,他们不会死的,”萦岚回过头去,隔着飞舞的刀剑看向顾忘川和白狐,“我相信他们。”

被酸液覆盖的废墟泛着惨白色的泡沫,冒着刺鼻的酸腐蚀性气味。废墟之中,星辰慢慢起身,毫发无损。

慢慢抬头,星辰望向夜空。火球爆炸所散发的光芒此刻也慢慢消散,隐没在夜色之中,紫色的光芒再次环绕夜空。

星辰看着远处火焰消失留下的淡淡烟雾,寻找着虫王的身影。

烟雾缓缓散去,虫王消失在烟雾之中,留下的只是一个漆黑的深洞。

“跑了?”星辰看着那个通向地底的漆黑深洞,轻轻皱眉。

忽然,地面传来了剧烈的震颤,好像从地心传来的一般。星辰低头,感觉有东西要破土而出,于是他向后猛退一步。

“轰隆”一声,在星辰后退的那一刹那,虫王的身影从星辰脚下破土而出,周身没有丝毫烈焰的灼伤,巨大的身影瞬间便笼罩了星辰。

“身体这么巨大,倒是挺灵活。”没有丝毫的慌张,星辰伸出右手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眼中倒映着淡紫色的月光。

低头看着星辰,虫王呼呼地喘息,一阵酸臭的腥味弥漫开来。

广场上,异族战士的身影随着白狐刀刃的飞舞一个又一个地倒下,顾忘川手持长剑与连蒲一同冲进异族战士最为密集的区域,帮助几乎要溃败的士兵。萦岚守在月玲与月珑的身边,周遭是上下翻腾的各式兵器,无人能够近身。

“这种无聊的杀戮还要持续多久啊。”白狐一边说着一边挥刀,鲜血顺着他的刀尖在空中划过一条条圆滑的弧线,身前的异族战士倒地不起。

忽然,穿过重重人流,一只狼牙箭“嗖”的一声飞来。白狐猛地下腰,箭头擦着他的鼻尖飞过,“腾”的一声射在了他身后的尖塔上,白狐回头看着那只巨大而细长的狼牙箭,箭头已经没入了石质的尖塔之中,龟裂从箭头处散开,很快便环绕了尖塔。

“看样子还有能人啊。”白狐蹲在地上,眼睛眯成了两条线。重重叠叠的身影之外,一个瘦长的持弓黑影站在较为矮小的塔尖上,眼神似乎可以从千里之外直射到白狐面前。白狐微笑,握了握手中的长刀,顺带着拔出了收在腰间的短刀。

黑影从身后抽出了另一支箭,瞄准白狐。

白狐俯身,冲着那个瞄准的黑影冲了过去。

见白狐冲来,黑影也不慌张,轻轻松手,狼牙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声音向白狐飞来。

白狐侧身,闪过狼牙箭,继续向前。

见一箭不中,黑影从身后取出三箭,齐射。

白狐挥刀,一道银光迎着月色划过,三支箭齐刷刷地断作两截落在地上。

黑影开始意识到自己轻视了白狐,于是他猛地跳下尖塔,想要躲进人群之中。白狐微微一笑,猛地掷出手中的短刀。黑影猛地躲闪,障刀“噗嗤”一声钉在了他的右臂上,黑影负伤,蹲在原地拔刀。就像看到追捕已久的猎物中箭一样,白狐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周遭已经有异族手举兵器向他攻来。

“去死吧!”冲上前来的怪物们怒吼着。

没有理会他们,白狐继续向前奔跑。“砰砰”声接连响起,白狐的身后,阻截他的异族战士们纷纷倒地,身首异处。

“没有我你可怎么办。”木易的声音从联络仪中传来。藏身于黑夜之中的他轻轻拉动枪栓,一颗闪亮的弹壳落在地上。

“你在哪里?”白狐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向广场四周望去。

“哪来那么多问题,”趴在屋顶上的木易微微一笑,墨绿色的瞳仁略显妖异,“你再不去追人家要跑了。”

听到这话,白狐扭头看向那个挣扎着再次弯弓搭箭的身影,由于伤到了右臂,这一次他的动作显得迟钝了许多,持弓的右臂有些颤抖,拉弓的力度也明显小了不少。白狐快步冲上前去,黑影没有放箭,而是站在原地等待着他奔来。

“放弃了?”白狐笑着跳上半空,手中的长刀直逼黑影。

黑影的脸上忽然显出自信而狰狞的微笑。在白狐跃起的瞬间,他将手中的弓拉满,箭头直指白狐。

“滞空状态下没法躲避啊。”木易的声音传来,白狐无奈地笑了笑。

“那也太小看我了。”

“嗖”的一声,长箭离手,几乎是零距离射击。这箭估计可以直穿白狐小腹贯通而出。

然而黑影又想错了。没有任何的着力点,白狐却猛然在空中旋转起来,犹如一个银白色的旋风。箭头与他的长刀相交,火星四射,随即擦着他的身子飞了出去,射向了白狐身后的夜空之中。

闪过狼牙箭,白狐微笑着,举刀凝视黑影惊惶的眼神。

刀光一闪。

黑影倒地,手中的弓断作两截,身上嵌着一条从右肩直到左胯的伤口,血流如注。他的面前,是一脸蔑视的白狐。

“无聊。”白狐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他的身后,被木易击毙的异族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广场上不断有身影在月光下碰撞。

夜色掩映,杀戮轻舞。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二十九章 烽火照高台

夜色愈来愈深,月光越来越清澈,月光之城的外围陷入了淡紫色的寂静之中,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呼吸着清风月色,远远望去,一片静谧。

然而,随着一缕清风进入月光之城,轻微的呐喊声从城池的深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喊叫声也愈发响亮起来,血腥味越来越浓烈,中央广场上一片鲜红,异族战士和月光之城战士的身影在黑夜中交叠,战斗进入了白热化。而更为惹眼的,则是广场旁边那个巨大的白色身影——虫王,以及它对面相对渺小许多的星辰。

虫王对着星辰“呼呼”地喘息,嘴中的酸液缓缓滴下,左右摇摆着似乎是在嘲笑星辰没有命中。

“身体这么巨大,倒是挺灵活。”见虫王从地底窜出毫发无伤,星辰冷笑了一下,举起了右手,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

虫王镇静下来,似乎是在等待星辰出招。

另一边,广场之上的异族战士在顾忘川等人的猛攻之下开始慢慢败退。当然,月光之城一方同样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本来冲到广场的四百多战士此刻也只剩了百十人。

“诸位,不要退缩!”连蒲站在人群之中高举手中的长剑,指挥着广场上的月光之城士兵们,“坚持下来!为了月光之城!”

“上啊!干掉他们!”另一边,面目狰狞的异族战士高叫着挥舞手中的长刀。听到他的吼叫,所剩无几的异族战士都报以尖利的嚎叫以回应。

“为了我们的王!”

瞬间,广场之上一片沸腾。

“他们疯了么?”白狐砍翻一个异族战士之后站在原地,有些不解地看着双方瞬间高昂的气势,战斗似乎又进入新的高度。

“怎么?你没见过么?”萦岚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环绕在她周围的武器开始由防转攻,向着吼叫的异族冲去。

“古装剧里面不是常有么?”

“这种洗脑喊最容易激发士气是么?”木易有些忍不住笑,但枪口依旧稳稳地对准广场上的异族战士,枪无虚发。

月玲与月珑站在她的身后,脸上的担忧之色转为了镇定沉稳。经过刚刚的观战,她们二人都已经确信,顾忘川等人的胜败将直接关系到月光之城的存亡。与虫王对战的星辰、疯狂虐杀对手的白狐、守护着她们的萦岚还有躲在暗处帮助他们的木易——虽然没有看到他,但她俩还是能明确的感觉到他的存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星辰,他的力量几次令月光之城的光芒退却,这种逆天的神迹从月光之城诞生至今都是不曾记载过的。如果这样的他都不能击杀虫王,那么月光之城的覆灭也就是天意了。

星辰将食指对准虫王,指尖有一道十字型的亮光散发出来。

虫王似乎看出了那道亮光中所蕴含的湮灭一切的力量,于是它又一次吐出那一摊绿色的酸液,想要故技重施。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跑么?”星辰不屑地看着扑向自己的酸液,右手轻轻抖动了一下。

似乎是一瞬间,一道炽热的射线从星辰闪光的食指指尖弹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爆鸣声,广场上的众人都下意识地举起手来躲避射线散发出来的灼眼光芒。那道射线以不可阻挡之势穿透了迎面而来的强酸,向虫王射去。被炽热射线射穿的酸液顿时便蒸发在了空中,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得到。虫王措手不及,只觉眼前一闪,接着身上便是一阵寒凉。失去了重心,虫王向一边倒去,“轰隆”一声响,烟尘四起、尘土飞扬直扑向广场。

广场之上,看到虫王瘫倒在地的异族战士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虫王从一阵眩晕中缓过劲来,刚刚的寒凉之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烧灼神经的炽热——它的腹部被星辰的射线烧出了一个漆黑的小洞,因为伤口已经烧焦,连血液都没有渗漏出来。这种伤口虽然面积不大,但带来的伤害却不亚于体表被大面积烧灼。

感受到了痛楚的虫王哀嚎一声,向地面拱去。

“想跑?”星辰轻声道,手中的火球早已凝结。

出人意料的,没有向地下潜藏,虫王扑倒在地上,巨大的身躯像是缩水了一样急剧缩小起来,原本沾满黏液的体表也开始变得干皱,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正在放气的气球。

火球在星辰手中消散,星辰放下手来,有些迷惑地看着急速缩小的虫王。

广场上的人们也停下了争斗,齐齐看向缩水的虫王。

很快,众目睽睽之下,虫王的身影消失在了燃烧着烈焰、浸染着酸液的废墟之中。

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包括深知虫王的异族战士们。

“消失了?”白狐眯着眼睛看着消失不见的虫王,慢慢低头看向那一片废墟。

“不可能,”木易的声音通过联络仪传来,“肯定是藏起来了,动物的本能嘛,舍弃巨大的体型优势来保命。”

白狐点点头,看着星辰。因为虫王倒地,周围的尘土一时间都飞舞了起来,将星辰和生死未卜的虫王都隐匿了起来。

于是白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一片几乎静止不动的扬尘。隐隐约约的,似乎有身影在划过阴沉的弧线,借着看不分明的夜色飞速移动着。于是他微笑着,掏出手枪。

与白狐一样,星辰也看见废墟之上的扬尘向着一个方向迅速抖动了一下。扭头看向白狐,他微微点头,心照不宣。

“他为什么不动?”连蒲看着星辰,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看不到么?”顾忘川看着白狐和星辰,左眼的银瞳却早已透过那一层灰黑色的尘土看的一清二楚,“那个异族王。”

“嗖”的一声,星辰的身后忽然显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右臂高高扬起似乎已经准备好向星辰发出致命一击。

“这不是出来了么。”就在身影显现的瞬间,白狐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子弹旋转着向身影飞去。高大漆黑的身影向后闪了一下,子弹打空。就在他向后闪避的刹那,星辰猛地转身,对着身影飞起一脚。

一声闷响,身影双脚离地向后飞去,但很快它便调整好身形,稳稳地停了下来,后退了仅仅不到三米的距离。广场上,白狐吹了吹枪口的硝烟。

一阵微风扫过战场,停滞半空的飞尘迅速随风飘散。

身影慢慢露出了真面目——变回正常身形的虫王,此刻正满脸愤怒地站在星辰面前。虽然已经恢复了正常身形,但他的体型依旧比星辰要高大许多,加上他臃肿而沾满粘液的脑袋,给人一种令人厌恶的压迫感。

“呀呀呀,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吧?”白狐笑着,对着身边一个正看着虫王的异族战士问道。听见白狐的问题,异族战士扭头看向他,愣愣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对白狐嘶吼一声,举刀砍来。白狐抬枪打爆了它的脑袋,有些生气地看着它躺在地上的尸体:“回答问题就好,没让你砍我啊!”

星辰看着对面还有些虚弱的虫王,手向着腰后的枪伸去。

虫王怒视地看着星辰,眼放红光,贯穿身体的伤口依旧挂在小腹上。站直身子,他居高临下一般看着星辰,开口。

“想不到,你们竟然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

然后他扭头看了看广场上的月玲和月珑,又扭过头来,看不出表情的脸上似乎显示出一丝狡黠,长长的舌头从嘴中伸出来指着星辰:“不过,也就到这里了。”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了夜空中,就好像从未来过一般。

“体型缩小了,速度也增幅了么?”暗自想着,星辰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顾忘川远远地观望着,有点想要上前去帮助星辰——银瞳之中的虫王异常清晰,每一个动作简直就像跳芭蕾舞一样缓慢而滑稽。

“哼,就这种速度也好意思在这里卖弄?”银瞳的嘲笑声在顾忘川心中响起。

“是,您老厉害,您老能徒手抓子弹呢。”顾忘川无奈地夸奖他,倒是心服口服。

“你少在这里明褒暗贬,”银瞳有些不好意思地骂了一句,语气又平静了下来,“好好看着萦岚,我感觉那个大虫子要搞事情。”

听到银瞳如此说,顾忘川扭头看向萦岚,广场之上,她的琥珀色瞳仁倒映着火光,手中的橙色光点轻轻跳动,感觉风一吹就要“呼”地熄灭了一样,月玲和月珑被她紧紧保护在身后,毫发无伤。没有说话,顾忘川皱眉,攥了攥拳头,没有飘逸银光的右眼深深地镌刻着保护萦岚的坚定。

星辰站在原地,周围的瓦砾和碎屑发出“砰砰”的爆裂声,每响起一声都能隐约看到虫王的身影若隐若现地在自己周围移动着。

“借着快速的位移来隐匿身形,不累么?”星辰抬眼瞄了瞄周身,就像一个看穿了小孩把戏的大人一样觉得好笑而又有些无奈。

“少在那里装作什么都懂好不好!”虫王的壮硕身影“嚯”的闪现到星辰的身后,攥紧的拳头向着星辰猛地挥去。星辰后空翻跃起,虫王的拳头击打在空气中,距拳头还有一段距离的地面竟然像被陨石砸中一般凭空陷了下去,留下一个裂缝四散的大坑。

跃上半空的星辰看着虫王的强力一击,快速掏出双枪,居高临下,没有丝毫停顿地开枪。枪林弹雨洒下,虫王扬起头来大吼一声,子弹被吼声震飞,掉落在了虫王脚下的焦土之上。不屑地轻哼一声,虫王一张嘴,一道细长的酸液向着星辰喷去。星辰侧身躲闪,虫王扭头,酸液追击过来,微微扫中了星辰的肩膀,“嗤”的一声,一阵浓烟顿时升腾起来。星辰微微皱眉,落地扶住肩膀,迅速回身撇出一颗微型手雷。

“垂死挣扎。”不躲不闪,虫王站在原地,冷笑。

手雷爆炸,顿时火光四起、烟雾弥漫。

“星辰!”看到星辰受伤的萦岚喊了一声。

星辰站起身来,摆了摆手,示意萦岚自己没事。随后他收起手中的枪,紧盯着那一团泛着微微火光烟雾。

“竟然会负伤,不多见啊。”白狐眯着眼睛对星辰笑笑,有点像嘲笑,却挂着一丝担忧。

“放心吧,他可是星辰啊。”木易说着,从瞄准镜中望向那一团烟雾,“再说还有我呢。”

广场上的战斗依旧激烈,并没有因为人员的消亡而停止片刻。

连蒲上下躲闪着异族战士的进攻,挥舞手中的长剑迎敌。兵器碰撞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各色的血液沾染着他的衣服、酸痛缠绕着他的双腿、疲惫萦绕在他的脑后,但他却没有丝毫的退意,手中的剑锋闪耀着寒光,划破夜空的狂风随着他长剑的挥舞而飞出,眼前的一切都被他的风刃撕裂、击溃。虽然正置身于一片刀山火海之中,但每挥舞一次剑刃,他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地飘向置身于广场中央被萦岚保护、被月珑搀扶的月玲身上去。尽管对萦岚的力量没有丝毫怀疑,但只有看到月玲安然无恙之后他才会继续挥舞手中的利刃。同样,站在萦岚身后的月玲的视线也时刻锁定着连蒲,二人几次眼神相撞,却相顾无言。

“他没问题么?”看着血拼的连蒲,月珑脸上显出一丝担忧,她向月玲身边凑了凑,低声道。

“没问题的,”月玲看了看珑,淡紫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对连蒲的信任,“你还记得他们两个的誓言么?”

听到这话,月珑怔了一下,转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那笑容里还夹杂着别的东西,是一种掩藏在心中不为人知的、难以言喻的哀伤。

看着微笑的月珑,连蒲那流淌着汗水的脸庞也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丝笑容。

“看哪儿呢!”异族粗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连蒲回头,异族巨人手中的战锤已然落下。这种重量,用剑来挡必定不行。

猛地侧身,连蒲闪过了重击,顺带着刺出一剑。巨人举起左手,猛地抓住了长剑的剑刃,连蒲想要用力,却发现手中的剑像是长在了巨人手中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能移动分毫。

“给我死!”紧紧抓着连蒲的长剑,巨人又一次对准连蒲的脑袋举起手中的大锤。

忽然,银白色的身影如幽灵般出现在了巨人的脑后。连蒲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

巨人以为连蒲已经束手就擒,眼中有些得意的神色。

“噗嗤”一声,巨人的脑袋落在了连蒲面前,白狐甩掉刀上的血污,看着他。

“小心点儿啊。”

星辰看着对面的烟雾,站直身子,周身的温度开始慢慢升高,一头金发无风自动。

烟雾摇曳了一下,星辰的周身紧跟着传来一次激烈的震荡。下一秒,半身冒着浓烟的虫王被弹飞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高温形成的保护层么!!”虫王咬着牙强忍着侧身的灼伤,几乎要晕厥过去。本来想要靠迅速的移动闪到星辰面前给他最后一击,没到星辰还有这种保护措施。

“可惜你算错了一步!!”

听到这话,广场的众人都露出一丝带着迷惑的震惊。

“糟糕。”看着虫王被弹出去的方向,白狐举刀,想要冲上前去。

然而他没有迈步——就在他俯身的瞬间,白狐感觉到有东西阻碍了他。慢慢低头,一把长剑从他的胸口处伸了出来。鲜血如溪流般潺潺流下。

有点僵硬地回头,白狐看着身后持剑的连蒲。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有冷漠。看穿一切的冷漠。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章 螳螂捕蝉时

白狐勉强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身后。

连蒲低着头,紧紧地握着剑,微风吹过他的头发,他沉默不语。白狐的血顺着剑刃缓缓流下。周围一片嘈杂,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包括暗中行动的木易。

“你……”挣扎着开口,鲜血在白狐的喉咙里翻滚着,未等剩下的字出口便迫不及待一般涌了出来,在白狐的嘴角挂上一丝鲜红。

“对不起,”连蒲抬起头来看着白狐,面无表情,眼中闪着冷酷的光,“我不得不这么做。”

说完,他抽出了长剑,转身奔入战场。而白狐,则是摇摇晃晃地向前迈了一步,脸上带着不甘的神色。

“竟然栽了。”

说完,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正关注着虫王和星辰的人们对白狐的倒下却一无所知。

借着星辰的冲击,虫王朝着月玲月珑的方向飞去。

“擒贼先擒王,先干掉公主!”

“不好。”看着虫王飞来,萦岚挥舞双手,空中乱舞的兵器朝着虫王飞去。

虫王猛地挥臂,一阵旋风舞起,向它飞去的兵器脱离了方向,落到了它的身后。转眼间虫王便已经冲到了萦岚的面前。

“找死!”看着萦岚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虫王戏谑地嘲笑了一声,挥拳向萦岚冲来,完全看不出他由于半身灼伤而显露的痛苦。

见虫王已到眼前,萦岚向后退了一步,紧紧贴着月玲与月珑。虫王出拳,萦岚向上挥手,几杆长枪飞来,交叠在她面前,迎接虫王的一击。拳头飞来,“咔嚓”一声,所有的长枪都断做了两截,木屑飞洒。借这个机会,萦岚向上挑起手指,一道石幕升起,将虫王和她们间隔开来。

“哼,垂死挣扎。”一边说着,虫王举起拳头,绿色的酸液从他的体表渗了出来。

“走。”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萦岚转身轻轻推了一把月玲。她的身后,石幕猛地抖动了一下,出现一条触目的裂痕。

月玲紧皱眉头,拉着月珑向后奔去,几个月光之城的战士立刻奔上前来护送她们。

“萦岚姐!”被月玲用力拉住向后跑去,月珑回头叫道。

萦岚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又一声巨响传来,萦岚回身,手中的激光剑闪动着光芒。

石幕轰然倒坍,虫王从废墟中走来,硕大的身影将萦岚衬的更加纤弱了些。萦岚没有说话,向前挥手,地面出现了无数的石刺,一齐向着虫王刺去。虫王蜷起双臂,石刺袭去,将他牢牢地困在地上。然而,无视了刺入身体的痛苦,虫王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禁锢他的石刺被他凭着蛮力一一扭断,“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这是在给我挠痒痒么?”虫王冷笑一声,抬眼看向萦岚。此刻的他,已经不再关心身体所受的重重伤害,而只是一味地破坏、厮杀。

抬眼间,萦岚的身影已经跃上了半空,手中的激光剑向着虫王刺来。

虫王向前探出脑袋,“呼”的一声,深绿色的烟雾从他口中喷出。猝不及防地,萦岚下意识抬手捂住口鼻。烟雾之中,虫王粗壮的手臂伸来。萦岚吃了一惊,挥剑砍去,虫王也挥动臂膀,萦岚的手腕被打中,握剑的手松动了一下,激光剑飞到了空中。

“糟糕!”萦岚紧皱眉头,想要向后闪避。虫王的手臂却已经掐住了她的脖颈。

“嗯!”萦岚闷哼一声,痛苦之色涌上脸庞。

“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了!”虫王的长舌头扭动着,一点点靠向萦岚的脸颊。萦岚挣扎着,双手死死地扒住虫王的手,双腿不停地踢蹬。那把被击飞的激光剑还在空中旋转着。

“凌……”嘴唇颤抖着,萦岚的眼前开始模糊,面对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嗫嚅着想要说什么,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见萦岚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虫王又略微松开了一下,像是在玩弄手中的猎物。口中滴着粘液的长舌慢慢凑到了萦岚的脸颊上。

“轰”的一声,一个异族战士向虫王这边飞来。虫王保持着掐住萦岚的姿势,侧身闪过,异族战士的躯体飞出广场,一路滚了出去。

虫王看向异族战士飞来的方向,一个黑影正对着自己,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没有人近身,无论是异族还是月光之城的人,所有人都仿佛在一瞬间感觉到了那令人胆寒的气息。

有些惊异,虫王自言自语:“那是……什么?”

骤然间,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消失了?!”虫王向后退了一步。

漆黑的身影带着一丝银光在人群中穿梭,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眨眼间便出现在了萦岚的身后,快到留下一路残影。虫王愕然,低头望去,月光映出了顾忘川的面庞,他的眼中燃烧着着怒火,恶狠狠地瞪着虫王,像是一个失去理智的野兽,银瞳中的光芒几乎要袭夺天边的紫月。

瞬间,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之前还迅猛的虫王此刻面对顾忘川却几乎呆若木鸡。

咬紧牙关,顾忘川的眉头几乎要拧成一股:“别、碰、她!”

话音一落,顾忘川猛地跃上半空,向天伸出右手。空中旋转的激光剑画了一个漂亮的圆圈,落了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星辰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虫王的身后,木易的枪口也调转过来。

接到了在半空中打旋的激光剑,顾忘川迅速翻转,对准虫王掐住萦岚的那只粗壮的手臂猛地挥剑,此时的虫王才有所反应,然而为时已晚。

“咔嚓”一声,蓝光闪过,虫王的手臂应声而落,留下一个平滑的切口,绿色的鲜血喷射而出。

“啊——!”虫王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掐着萦岚的断臂松开,无力地跌落在地上,萦岚猛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了意识。

接住跌落下来的萦岚,顾忘川对着虫王的小腹狠狠地踢了出去。

虫王吃痛,本就脚下不稳,又受到顾忘川的一脚,只能踉踉跄跄向后倒去。

“你个死小子!!”看着顾忘川迅速后撤的身影,虫王的声音中夹杂着接近疯狂的愤怒,身体却很不争气地向后退却,从广场中央向着边缘退去。

蓦地,星辰平静到恐怖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喂,为什么逃走,不敢跟我打么?”

虫王回头,转身望向星辰。此刻,所有的伤痛似乎都一发涌了上来。

星辰抬头,眼中闪动着金色的光芒,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要在他的眼神中化为灰烬。感受到灼热眼神的虫王吃了一惊。随着眼神射出,星辰燃火的右拳猛地击打在虫王的小腹上。霎时火光腾跃烟雾升起,“滋滋”的烤肉声响起。

“咳啊!”被星辰出拳击中的虫王蜷曲身体,弯成了一张拉满的长弓,酸液合着虫血喷出。没有收手,星辰攥紧拳头,火焰的温度再次上升。

虫王想要回击,可是星辰炽热的拳头将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闪避的力气都被火焰灼烧殆尽。

高大的虫王被星辰硬生生地击退了一步,一股浓烟从它的嘴里喷涌出来。

“还没死?”星辰抬眼看了看惨叫的虫王,它被顾忘川切断的右臂还在涌动着鲜血,一刻不停。

“滚!”不甘心的虫王抬起左臂,向着身前的星辰猛地出拳。

“真是不依不饶啊。”木易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扣动了扳机。

细长的子弹旋转着,穿透有些粘稠的月光和湿冷的空气,向着虫王举起的左臂飞去,精准无误。

“嘭”的一声,虫王的左臂像是从内部爆炸一般断作了两段,深绿色的虫血从中飞洒而出。左臂瞬间失去了直觉,虫王吃了一惊,抬眼向着左臂的断茬望去。

就在它惊异的瞬间,星辰甩动身体,对准了虫王的胸口飞起一脚。仿佛手雷爆炸一般,虫王的胸口泛起一团烟雾与火光,接着便以不可阻挡之势飞了出去,广场上成群的细长尖塔被虫王模糊的身影撞断,轰然倒塌。一阵狂风裹挟着尘土将中央广场包围,所有人都伸手掩面,躲避着飞沙走石。

看到一阵狂风袭来,月玲低头,转身将月珑紧紧地抱在怀里,周围的军士纷纷持盾护卫。

被月玲护在怀中的月珑,不安地看向战场,她的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

顾忘川顶着迎面而来的狂风,将萦岚紧紧保护在怀中。看着风中渐渐模糊的星辰的身影。紧皱眉头。他的怀中,萦岚慢慢抬头,光洁的脖颈上依旧有虫王紧紧掐住而留下的痕迹。听到尖塔倒塌传来的巨响,她转头看过去。

“所谓最强,名副其实。”顾忘川远远地观望着,却不得不惊叹于星辰的力量。

“啧啧,这个力道,不输于我了。”银瞳在一边略有玩味地说道。

感觉到怀里的萦岚动了一下,顾忘川忽然变了一个表情,急切地低头看着她。

“忘川……”一边说着,萦岚挣扎着起身,上帝之手轻轻抚摸着疼痛的脖子。

“萦岚,你怎么样?”顾忘川扶着她的肩膀,有点紧张兮兮的。

“没什么事,”说着,萦岚抬眼看看他,“你又救了我一次。”

顾忘川笑了一下,从他的银瞳之中望去,萦岚的周身被银色的光华所包围,萦绕橙色光点的微笑的脸颊美得精致,琥珀色的眸子没有一丝瑕疵,宛若女神一般圣洁,令人动容。于是顾忘川摇摇头:“没什么。”

忽然,萦岚低头,感觉到自己依旧被顾忘川抱在怀里。而且他抱得相当的紧,以至于她可以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他的体温。

“那个,”萦岚低低头,脸上有点发烫,“能把我放下了么?”

“哈哈哈哈哈!”银瞳的笑声给力且恰到好处地爆发了出来。

顾忘川赶紧松开了自己的手,退到一边。萦岚从他怀里跳出来,感到明显比刚才恢复了许多。

“那个家伙应该是死了吧,”顾忘川扭头看了看虫王的落脚之地,那里的尘土依旧没有停息,“双手皆断,又受了星辰那么多攻击。”

“谁知道呢。”萦岚耸耸肩。

风沙渐渐停息,月玲松开手,看着怀里的月珑:“你没事吧?”

“没事。”月珑点点头,脸上泛着笑。

虫王仰面瘫倒在一片乱石之上,胸口上一片漆黑而刺目的灼痕,身体在剧痛的作用下一阵阵地抽搐着,两条断臂还有绿血在缓缓冒出,染绿了身边的废墟。过了好久,他才挣扎着缓缓起身,甩了甩眩晕的脑袋。

烟尘之中,星辰的身影越来越近。

“混蛋啊……”虫王挣扎着想要起身,双腿不停地踢蹬着,可是怎样也起身不得。

星辰步步靠近,看了看左臂被毒液擦伤的地方,布料已经被腐蚀而所剩无几。于是他扯住衣袖,用力一撕,将衣袖扯去,继续向前走去。

“你……”虫王气喘吁吁地看着星辰,长长的舌头无力地蜿蜒着,仿佛很快就要耷拉下来一般。

广场之上,最后的几个异族战士还在负隅顽抗。

“姐姐,我们赢了!”月珑欣喜地看向月玲。大局已定,虫王身负重伤已是废人,月光之城中的异族军队几乎消耗殆尽,再无反抗之力了。

月玲没有看她,而是远远地看着慢慢靠近虫王的星辰,又扭头看看站在远处持剑的连蒲,嘴角忽然显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不,还差一些。”

“还差一些?”听到月玲的话,月珑有些不解。

看着还在挣扎的虫王,星辰冷眼相对,手中的火球慢慢升温。

远远地观望着,连蒲的长剑闪过一丝寒光,他默默地向星辰的方向快步走去。

“你会明白的。”说着,月玲的笑意越来越浓艳,就像月光下绽放的夜蔷薇,十分妖媚。

“这就要结束了,不太对吧,”木易皱眉,奇怪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你觉得呢白狐?”

没有回应。

“白狐?”

依旧没有回应。

于是木易将瞄准镜转向广场。

他看到了趴在血泊中的白狐。目光一转,他又看到了慢慢持剑走向星辰的连蒲。

“妈的,他要干什么?”木易咬咬牙,将枪口对准连蒲。如果连蒲再向前走一步,他就会开枪,打爆他的脑袋。

忽然,连蒲抬头,对着木易的方向准确无误地看了一眼。这倒是让木易吃了一惊。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没有说话,只是握了握手中的剑,又看向星辰的方向。

“难道在之前的掩护中暴露了位置么!”木易吃了一惊,紧忙扣动扳机。

连蒲的身影“呼”的消失在了空气中,子弹打在了青石地面上。

“星辰!小心!”来不及换子弹,木易冲着联络仪喊道。

听到木易的呼喊,星辰愣了一下,扭头。连蒲已经手持长剑向着自己的胸前刺来。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顾忘川和萦岚想要冲上前去,然而为时已晚。

“连蒲他……”月珑惊讶地捂住嘴巴。

她没有看到,身边的月玲正带着鬼魅的笑容向她走近。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一章 沙尘暗云海

看着冲向星辰的连蒲,顾忘川吃了一惊,可是眼看萦岚还十分虚弱,身边依旧是两军交战,月玲和月珑仅仅由几个普通士兵保护,一时分身乏术,无可奈何。

“白狐去哪了?”萦岚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嚷了起来。

“白狐跪了。”没有过多地解释,木易从联络仪中说道。

“什么?!”顾忘川吃了一惊,“是什么敌人能把白狐给……”

“就是那个拿剑的混蛋,”木易打断了顾忘川的话,紧紧盯着瞄准镜中的连蒲,“以白狐的基础战力,是不会轻易被人给干掉的,肯定是那个家伙从背后偷袭。”

萦岚皱了皱眉头,脑子里浮现出了临别时白狐的话。

“你要提防着点那个大叔,他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是我大意了。”萦岚摇摇头。

“没事,现在我们要关心的是星辰。”木易回应道。

站在一边的顾忘川听着二人的对话,有点不舒服:虽然得知了白狐被偷袭的消息,木易和萦岚却似乎没有什么担忧,甚至连去帮助白狐的想法都没有显现出来。作为队友,未免有些太绝情了。于是顾忘川有些不解地上前问道:“咱们不去找白狐么?”

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萦岚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星辰,手中的枪已经到了蓄势待发的阶段:“作为特战队员,第一要义是任务的完成。作战难免会出现伤亡和牺牲,我们要做的是在无法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的基础上去确保其他队员的安全使任务能够顺利完成。”

听了她的解释,顾忘川竟也无言以对,只得微微皱眉,有些想要驳斥却无可奈何地看向一边。

“何况……”说着,从侧后方,顾忘川看到了萦岚的微笑,是那种带着绝对信任的微笑,“白狐他不会有事的。”

听见了木易的呼喊,星辰略一偏头,余光扫到了冲上前来的连蒲。

见星辰的注意力向着连蒲转移,虫王猛地昂起头来,口中一簇绿色的酸液向着星辰喷射而出。星辰向后仰了一下身子,闪过了那一簇酸液,对着虫王的脸部一记重踏,没能说话,虫王的脸便被星辰的一脚踩得变了形状,“嗵”的一声,扬尘四起,虫王的头部被踩进了废墟之中。

“以我的速度,应该可以冲到他的面前而使他来不及做出反击,”连蒲心里想着,脚步不停,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看不清楚的夜色,“趁现在冲过去!”

星辰回头,冰冷的目光与连蒲相对。瞬间,一阵凶猛而强大的金色威压从他的身后升腾而出,如洪水一般向连蒲扑了过去。

“那是什么!”心中吃了一惊,连蒲猛地停住了脚步。

对面的星辰从容不迫地转过身来,向停住脚步的连蒲招了招手。

面对着星辰的挑衅,连蒲忽然觉得一阵胸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胸口上。冷汗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流下,他摇了摇头,又抬头向星辰望去。

令人惊讶的,哪里还有什么金色的威压,只有一片夜空、一轮紫月以及站在废墟中的星辰。

连蒲看着对面的星辰,愈发有些紧张。

“先用风刃摸摸他的底。”连蒲猛地向前挥剑,一道透明的风刃撕裂空气向着星辰飞去。

出乎连蒲的意料,星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搞什么!”连蒲挑挑眉毛。

风刃飞速前进,发出“铮铮”的响声。

“星辰!闪开啊!”顾忘川喊道。

忽然,风刃猛地向上抬升,划过星辰的面前飞上了天空。

“什么!”连蒲吃了一惊。

星辰看着他,有些不屑。

“加热空气让面前的气流抬升,看样子他的绝技是没用了,”顾忘川皱着眉头,“奇怪,连蒲为什么要这么做……”

“连蒲!你在干什么!”月珑远远地向连蒲呼喊着,一脸的不解和愤怒。

“别喊了。”月玲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令月珑难以抑制地回头望向她。

“是我的命令。”

“姐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月珑看着眼前的月玲,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月玲微笑着,身下的长袍无风自动,轻移莲步,一点一点向月珑走近。月珑不安地看着月玲,下意识地后退。保护在二人身边的护卫一时搞不清情况,面面相觑。

从瞄准镜中观望的木易对顾忘川说道:“顾忘川,你去看看两个公主那边,好像有点不对。”

听到这话,顾忘川扭头,看到了二人一逼一退的景象。

“月珑!”顾忘川见事态不对,向月珑那边奔去。

星辰掏枪,连续扣动扳机。连蒲挥动长剑,连续不断的剑刃如一面严密的风墙,将子弹挡在剑外,刺眼的火星连续迸溅。星辰眯眯眼睛,右手瞬间凝聚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火球,对准连蒲猛地抛了出去。连蒲单手持剑,弓腰向前横劈过去,剑刃划过一道风刃将火球一分为二,擦着连蒲的肩头飞到了他身后的广场。

“小心!!!”看着火球飞来,广场上的月光之城战士惊慌失措,向广场外围奔逃。

“为什么攻击我?”星辰看着连蒲,质问道。

连蒲没有说话,只是直视着星辰的眼睛,平静,没有一丝的惶恐或愧疚。

他的身后,两股巨大的爆炸升起,热浪从连蒲身后荡过,赤红的光环绕着二人的身影。无数的人影被热浪掀飞,又重重地跌落在地。

被热浪席卷的广场上,萦岚抬手挡住旋风,看着远处的星辰。

顾忘川越过重重叠的人影,向着月珑奔去。

“月玲殿下,你在干什么!”还没有到,顾忘川就开始喊起来。

忽然,月玲抬起右手,一道紫色的光幕从她手中升起,瞬间便包裹住了她和月珑。

“公主殿下!”身边的月光之城战士齐声叫道。

看见紫色的光幕骤然出现,顾忘川吃了一惊。

“那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么?”银瞳说道,“紫色的能量罩,一看就是紫月异族的招数,估计是这公主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吧。”

“姐姐,你……”月珑看着月玲,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端庄之中暗含妖媚,眼中倒映着紫色月光的女人,和善而阴冷,仿佛可以将身边的一切冰封。她真的是自己的亲姐姐么。

“去打开它!”银瞳指挥着顾忘川。

“我试试。”说着,顾忘川冲上前去,右拳蓄力,对准那道紫色的光幕,全力出击。

一阵巨响,地面震颤,顾忘川的拳头与紫色的光幕相撞,紫色和银色的闪电缠绕着向四周蔓延,附近的几个尖塔被巨大的气流拦腰截断。

被巨响惊动,星辰和连蒲向广场中央望去,远处的废墟之中,奄奄一息的虫王抬起那张被星辰踩得变形的脸,同样满脸震惊。

“这才是你的力量么?”看着满天的银蓝与淡紫,连蒲凝视,口中喃喃。

星辰的低声传来:“看哪呢。”

连蒲回头,星辰的身影已经到了他的身后。星辰飞起一脚,连蒲赶忙向前弯腰。星辰的腿鞭划过呼呼的风声,似乎撕裂了连蒲头顶的空气。

腿鞭划过,连蒲立刻起身,手中的剑转过一个圆滑的弧线,向着星辰的脖颈袭来。星辰的手迅速伸向后腰,连蒲的长剑眨眼便到。

尖锐的爆鸣声传来,星辰手中的激光剑与连蒲手中缠绕着风刃的长剑相撞,尘土飞扬,火光闪耀。

震动渐渐平息,顾忘川站在光幕面前,右手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眼前的光幕丝毫未动,连一丝裂痕也不曾出现。

“竟然什么作用也没有!”顾忘川在心里对着银瞳大喊。

“没什么可奇怪的,”银瞳看着那道光幕,若有所思,“那力量不是凭你的凡人身躯能击破的。”

光幕之中,月玲无视顾忘川的攻击,一心只是对着无助的月珑。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经过了一系列的难以置信之后,月珑似乎恢复了平静,她淡淡地望着月玲,紫水晶般晶莹透亮的眸子里显现出了皇族的高贵和一丝悲哀。

“珑……你知道么,”月玲微笑着,高举着的右手慢慢放下来,一个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圆球静静地漂浮在她的手心之上,静谧而深邃,“我觉得我才是有资格成为王的人。”

月珑的眸子跳动了一下:“你想作月光之城的君上,你作便是。”

月玲冷笑了一声:“可是你还在啊。”

“我已经离开了。”月珑看着她,眼中闪动着审讯一般的严厉目光。

“可是你还在!”月玲忽然开口,就像发疯了一般,“可是你还在啊!你还在啊!!”

月珑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月玲伸出左手揪住月珑的衣襟,攥得死死的就好像要将月珑攥死一般:“我才应该成为月光之城的王!为什么!为什么父王他仅仅凭一个虚无缥缈的女神的鬼话就把我应得的一切都给了你!!为什么!!!”

几近嘶哑的声音在光幕之中回荡,光幕之外,顾忘川还在坚持不懈地攻击着光幕,虽然依旧没有一丝效果。而星辰则与连蒲在广场的边缘缠斗,兵刃相接金铁交鸣。

萦岚拉下联络仪:“木易,我去支援星辰,你自便吧。”说着,她便要转身向顾忘川那边奔去。

地面又一次传来震颤。

萦岚扭头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废墟之中,虫王巨大的身躯又一次冒了出来,虽然身形依旧巨大,但从它急促的喘息和起伏中似乎可以看出它早已力不从心,只是做最后一搏而已。

星辰瞟了一眼虫王,连蒲的剑没有丝毫的停顿,猛地刺来。

星辰侧身闪过,对准连蒲的小腹踢出一脚。

连蒲抬腿,顶住星辰的攻击。

星辰的身后,虫王的酸液涌来。

“那个笨蛋,是要把我一起干掉么!”连蒲暗暗骂道。

星辰看着连蒲:“依我看,你们是结盟了吧,”然后他回头,看了看涌来的酸液,“可是他似乎对你的安危丝毫不在意。”

连蒲看着星辰:“你现在的处境才更糟糕一些吧。”

然后,他看见星辰的嘴角微微地扬起了一下,如果不经意看丝毫看不出来。

那似乎便是星辰的微笑。

“我有后援啊。”

话音一落,一道半月状的石壁从地面轰然升起,将涌来的酸液全数挡在了外面,没有一丝渗入。

虫王吃了一惊,紧接着,他的左半身猛地爆炸,硝烟四起将他的硕大身影紧紧包围。

石壁之前,萦岚伫立:“星辰,放心地战斗,这里交给我们。”

远处,木易拉动枪栓,弹壳跳出。

“珑!珑!”光幕之外,顾忘川不停出拳,对着光幕一阵猛攻,虽然每次都会剧烈地震颤,但光幕丝毫没有碎裂的迹象。顾忘川只好对着光幕大喊,希望月珑能够回应。

遗憾的是,声音似乎也传不进去。

“我原以为只要你离开月光之城,王位自然会传给我的,”月玲轻轻摇头,手中的圆球散发的紫色光芒越来越强烈,“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听到这里,月珑的眼中跳起了另一种光芒:“也就是说……”

月玲轻轻点头。

就像忽然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月珑眼前一黑,无力地扑坐在了地上。泪水从她失神的眼睛中滑落,令人生怜。

“但是,就算你走了,我也没有得到王位,”月玲走上前去,慢慢蹲下,用手指挑起月珑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都在等待你回来。”

说完,她站起身来,眼中光彩大盛:“但是今天我要改变这一切了!因为……”

“‘表’只要与‘里’进入一定距离就会产生共鸣,”连蒲看着星辰,脸上写着一种“无论如何都是我赢”的表情,“再加上紫月一族的血脉……”

月玲鲜红的血滴在月华的外壳上,脸上的表情因兴奋和狂妄而显得有些扭曲,端庄与雍容不再,妖艳大盛,全然不顾还在不停流血的手腕。

“来吧,我的妹妹。”说着,月华的“表”从月玲手中升起,升到了月珑与月玲的头顶上。随着“表”的升起,月珑的眼中慢慢地浮现起耀眼的紫色光芒。

“我明白,只有力量才能换来一切,所以……”

月光慢慢隐于黑云之后,阴影降临,月光之城被一团黑暗所笼罩。此刻,所有光芒都从广场的月华中闪耀而出。

“将月华的力量给我吧!”

霎时,风云异变,紫色的光柱从地面升起,将月玲与月珑包裹其中。

没有人发现,趴在地上的白狐,食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二章 不知美人心

一道光柱自地面升起,直通向天空,将月玲与月珑紧紧包围其中。紫色的能量波动从光柱中一次又一次地激荡而出,整个广场之上的尖塔都被拦腰折断,月光之城的军士被能量波击中,或飞上半空,或被击出广场,一时间人影翻飞,整个广场被夷为平地。妖邪的紫色光芒从广场之上泛滥而出,将天地照亮。

离二人最近的顾忘川首当其冲,虽然尽最大力量去抵挡能量涟漪的激荡,但他还是被狠狠地推了出去。

“该死。”看着被光芒淹没的月玲和月珑,顾忘川不甘心地说道。

“调整重心,让双脚触地,”银瞳在他心中插嘴,“不然待会落地摔死你。”

听着他的指导,顾忘川身体前倾,尽力使双脚接触地面。接着,他双腿用力,很轻松地便稳住了身形,任凭能量波动一次又一次地从身上扫过都不再有一丝的动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那道光柱,顾忘川有些难以理解。

“估计是那个大公主已经找到了掌控月华的力量。”银瞳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光柱之中若隐若现的月玲和月珑两人的身影。

广场之外,一个身影正从成堆的瓦砾与尸体之间疾驰而来。被紫色光柱的出现所吸引,他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冲天的能量涟漪传来,照亮了月弘轩那张沧桑的面庞和惊异的表情。

“难道……是珑!”

被光芒包围,月珑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月玲一起慢慢随着月华升空。

“来吧,珑,”说着,月玲向月珑伸手,“把‘里’给我吧。”

月珑眼里噙着泪水,紧皱眉头向后畏缩,但于事无补。随着月龄的手慢慢举起,月珑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仿佛在等待着从她体内冲出来。

“有了月华的力量,我便是月光女神。到时谁敢不从?”傲慢的微笑爬上月玲的脸颊,长发飞舞,宛若紫色云霞。

“姐姐……你……你驾驭不住……月华的力量的!”月珑挣扎着说道,一阵头晕目眩,体内的力量开始猛烈地撞击自己的身体,剧痛感从胸口向全身蔓延,犹如剜骨抽筋。

“一派胡言!”月玲忽然暴怒起来,好像被月珑的话语给伤到了一样,“同是紫月皇族,明明我更有才干更有权谋,凭什么你能驾驭月华的力量我就不能!”

月珑还想继续解释,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好像是感受到了月玲的愤怒,二人头顶的月华忽然产生了律动,月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淡紫色的眸子越来越亮。

“来了,来了!!”月玲转而有些沉醉地看着这个场景,“月华的力量将为我所驭!”

话音一落,一股紫色的如气一般的能量从月珑的体内飞升而出,冲进了悬浮在半空中的闪烁着耀眼光华的月华之中。

“也就是说,”广场之外,星辰望向那道光柱,又冷眼望向连蒲,“在你们的阴谋之下,现在月华的力量合二为一了是么?”

“也不算是合二为一,仅仅是力量回到了它最合适的归宿而已。”连蒲说完,再次持剑面对星辰,全然不顾身后那令人震惊的天地异象。

“你没有必要跟我打,”星辰歪歪头,将激光剑收回,“我也不想杀你。”

“这不是我跟你的战斗,”连蒲忽然露出了微笑,“我在为一个一生都难以触摸的梦卖命。”

星辰皱皱眉头:“这不是个男人该说的话,非要动手不可么?”

话音一落,“轰”的一声,又是一阵气浪传来。这一次气浪的强度几乎强过了之前所有的能量涟漪的总和。广场之上被击碎的尖塔废墟瞬间飞散到广场之外,巨响声几乎充斥了整个月光之城。刚刚稳住脚步的顾忘川看着袭来的气浪,一时不知所措。

“废物,我来。”银瞳嘲笑着顾忘川,将他从身体的本位拖了下去。

以顾忘川的视角看去,气浪已经滑到了银瞳面前。

“切,”银瞳伸手,冲到他手上的气浪瞬间向两边分去,“这个月华还挺厉害的。”

向下看去,他的脚在不自觉地向后缓缓滑行。

被巨响声所吸引的星辰和连蒲同时扭头望去。席卷天地的气浪令二人为之一振。

“月华的力量……”连蒲愣愣地瞪着那一道气浪,喃喃道,“这就是神的力量么!”

星辰站定身姿,仿佛在等待气浪袭来。

“没用的,”连蒲看着他,“被这个气浪拍到,估计很少有人能……”

“闭嘴。”星辰打断了连蒲的话。没有丝毫的恼怒,连蒲面带微笑看着星辰,就像在看一个明知会输却还是孤注一掷的孩子。

“那我就看看你的本事吧。”

而另一边,眼睁睁看着气浪袭来的萦岚却无可奈何,她很清楚,这种程度的气浪远不是上帝之手能挡住的,现在她只能等待气浪把自己粉身碎骨。

单手拨开面前气浪的银瞳仿佛想到了什么。回头望去,萦岚孤零零的身影映入眼帘。

“差点把她忘了。”银瞳坏笑了一下,转身冲向萦岚。

紫光之中,月珑痛苦地嘶喊着,体内的月华之“里”在飞速地窜出,填充着悬浮空中的月华之“壳”,随着力量的回归,合二为一的月华的光芒越来越强烈,烧人眼球。

“月华的力量……”月玲失神地望着月珑痛苦地表情和疯狂的嘶喊,仿佛在享受眼前的场景,接着,她又抬起头来看着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月华,沉醉地向它伸出手去,“这才是,这才是……”

“力量——!!”

狂妄的声音被巨浪的轰鸣所掩盖。萦岚看着眼前的洪流,忽然被漆黑如夜却散发银光的身影挡住了视线。她抬头望去,顾忘川俊秀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只是他的眼中缺失了应有的柔和,深深地掩藏着躁动和暴戾。

“忘川?”她看着顾忘川,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担心,有我呢。”银瞳邪邪地笑着,向着身后的气浪伸出手去。

有些头晕,有些虚弱,萦岚看着眼前的顾忘川,总感觉有些不一样,但此刻站在顾忘川身后,她却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这么靠着他,于是她没有说什么,任凭令脸颊刺痛的气流划过,缓缓闭上了双眼。

另一边,星辰抬起了右脚。而连蒲,则站在他的身边,想要看看星辰如何能敌得过神力所带来的不可阻遏的毁灭。

毁灭一切的气浪转眼便到。

星辰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对着地面重踏一脚。

随着星辰的脚猛然落下,惊异与恐惧如潮水一般呼地涌上了连蒲的脸——围绕着星辰,一道火焰之壁从他脚边冲向半空,就像一朵炫然绽放的玫瑰,眨眼间便构筑起一道不可突破的火焰壁垒,炽热的高温令散落在星辰身边的刀剑兵器开始慢慢泛红甚至融化,也令刚刚站在星辰身边的连蒲被逼退到了一边。

“竟然能驾驭火焰到这种程度,他到底是什么人!!”连蒲在心里暗暗喊道,脸上映着绚丽的火光。

气浪碰撞火壁,耀眼的火光和浑浊的气流交互闪现,轰鸣声四起。

此刻最惨的应当是再次变大的虫王——占据最大体积的它几乎迎面装上了所有的气浪,没有丝毫可以格挡或躲避的机会。

“这估计将是我做过的最难忘的任务了吧。”木易伏在远处,顶着不断划过头顶的尖叫的气流,看着这混乱而惊人的奇观。

气浪渐渐停息,广场被久久不能平息的尘土所包围,迷蒙之中,顾忘川和萦岚的身影慢慢变得明晰,萦岚睁开眼睛,抬头看看顾忘川。此时的顾忘川已经回到了身体,他低下头,对着萦岚笑笑:“没事吧。”一丝暖意传来。

仿佛是找回了什么东西一样,萦岚很欣慰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

“木易?”顾忘川拉下联络仪。

“我没事,”木易回应着顾忘川,从红外瞄准镜中向那一片尘埃望去,两个身影依旧站立,“星辰没事,那个人似乎也没事。”

“是么……”顾忘川暗自思考着。

烟尘中忽然传来一记跺脚声,很轻,很深邃。

紧接着,热浪荡开烟尘,星辰挥挥手向着顾忘川这边走来。他的身后,连蒲正持剑对着他,在惊讶与恐惧过后,他的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芒。

“身后!”顾忘川指指星辰。

星辰没有理睬他,径直向这边走来。

身后的连蒲向前走了几步,却“扑通”一声载倒在了地上。

顾忘川愣了。

“受了那么强的气浪拍击,又被我的火焰壁牵连,能挺住不死就已经很稀奇了。”星辰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顾忘川和萦岚身边,望着广场中央女神祭坛之上隐没在烟尘中的的淡淡紫光。

“为了融合月华的力量,竟然想到和异族勾结。”顾忘川抬头,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气浪拍击过后朦胧的远方。

“权力的诱惑力可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住的。”白狐说道。

“是啊。”顾忘川点点头。

诶?好像有些不对。

“白狐?!”顾忘川被忽然出现的白狐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你你!”

“怎么了?”白狐撇撇嘴,一脸不屑的表情。

“你不是受伤了么?”顾忘川凑近一些,戳戳白狐的肚子确信眼前的这个不是幽灵。

“那种伤算什么呀,”白狐摆摆手,“你当初打碎我的胸骨我都能马上起身,区区剑伤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当年可是被火箭弹击中都不死的男人。”萦岚在一边插嘴道。

被火箭弹击中不死!顾忘川想象着白狐支离破碎的样子,睁大眼睛看着他。

“估计也是他的什么神奇能力吧,没必要大惊小怪。”银瞳解释道。

“看样子,不管是月光之城还是异族,都全军覆没了。”萦岚环顾四周,在尚未平息的尘埃之中寻找依旧存在的身影。

“木易,你还能找到什么人吗,在广场上?”白狐拉下联络仪问道。

“正在找,”木易全面地搜寻着,“除了那个大虫子和偷袭白狐的家伙还趴在地上之外,没找到其他人。”

“他叫连蒲。”顾忘川插嘴道。虽然惨遭叛变,但他觉得连蒲并不像是坏人,至少在与他并肩作战的过程中,他能感觉到连蒲的剑虽然锋利尖锐,但并没有任何的暴戾与屠戮的气息。他的剑似乎是为了守护而不是为了进攻而存在的,他的每一个挥剑的动作都仿佛是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那是一种难言的情感,一种兴奋与悲哀并存的心境。

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顾忘川这么想着。

“皇族近卫队的队长,竟然会与敌人勾结一气,啧啧啧。”白狐一边说着一边一脸无奈地摇头。

“那么现在咱们要做的……”

于是,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紫色光源。此刻,尘埃落定,微风吹开了天空中的黑云,紫色的月光又一次穿透云层照亮大地。天空之中,月玲和月珑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

“月珑!”萦岚对着飘在天空中的月珑喊道。

月珑没有回应她。

月玲看了看地上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连蒲呢?”月玲看着他们,眼神一片冰冷。她的身边,月珑眼神迷离地垂着头,全无生气。

月玲轻轻松手,看着身边的妹妹无力地掉落下去。

“珑!”顾忘川想要冲上去,身边的星辰却更加迅速地纵步上前。

跃上半空,星辰接住了月珑,直直地瞪着月玲。

月玲微微一笑,身影呼地散成了一片紫色的萤火,散落在了空气之中。星辰愣了一下,战斗的本能令他转身看向身后。“呼”的一声,紫色的长剑刺来,星辰快速闪过剑刃,左手揽住晕厥的月珑,右手食指指向月玲的腰腹。

“咻”的一声,火红的射线穿透月玲的小腹,将她身下的青石地面烧出一个漆黑的窟窿。没有丝毫的痛苦表情,月玲轻蔑地看着星辰,左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

星辰看着她。此刻,她的身上披上了一件晶莹如纱的紫色长袍,及膝的淡紫色长发宛若星河,深邃的眼眸中掺杂着看不分明的东西,不可捉摸,不可触碰。

“你是想……杀死我么?”月玲慢慢将脸凑到星辰面前,她的话中掺杂着软绵绵的、甜丝丝的气息,令人沉醉。

“可是现在……”

她的头顶,月华正闪耀着躁动不安的光芒。

“我就是神啊。”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三章 紫月耀暗天

看到被火枪击穿的月玲竟然没有丝毫的异样,星辰心里还是暗自惊讶起来。

不死之身?

“你很强,”月玲在星辰耳边轻声说道,嘴角微微上扬,“可惜,你还是杀不死我。”

“滚开。”星辰右手一挥,一道火焰向缠绕着他的手臂月玲横扫过去。

月玲没有躲避,她抽回放在星辰胸口的手,接住了他缠绕着火焰的右臂。

热浪蔓延,星辰的右臂被月玲的手生生挡下,纤长的手指燃烧在一片烈焰之中。

星辰吃了一惊。熊熊火焰环绕着月玲的手,却没有丝毫的灼伤显现。

广场上,远远观望的众人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萦岚看着天空中的月玲和护着月珑的星辰,紧皱眉头:“怎么会?”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月玲忽然忘乎所以地大笑起来,向着星辰的胸口轻轻拍了一下,一道紫色的冲击波瞬间将星辰狠狠地击飞出去。

急速下落的星辰紧紧护着月珑,脊背朝下重重摔去,“轰”的一声,巨大的裂隙从落地处蔓延开来。

“既然你那么想救我妹妹,那就救吧。”月玲指向星辰落地的地方,一道紫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将那里笼罩了起来。

静静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消散,化为一片升腾在空气中的微粒。

“不好,星辰!星辰!”萦岚向前一步,想要冲上去,被顾忘川给拦了下来。

“不要上去!”看着那道紫色的光柱,顾忘川的神色有些难看,“太危险了。”透过银瞳,顾忘川看到了那道光柱所蕴含的浓度高到离谱的能量。

光柱消失,留下一个直通向地底的漆黑空洞——光柱所包围的一切,星辰、月珑以及承托他们的土地,统统都化作了虚无。

见星辰不见了踪迹,被顾忘川拦住的萦岚狠狠地瞪着天空之上的月玲。

月玲微微一笑,小腹上被星辰击穿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就像从没出现一样。

“这是我紫月一族的家事,”月玲俯视着广场上的众人,“还望各位能尽早离开。”

顾忘川紧紧盯着月玲,右手慢慢握拳。

“这就是了,”银瞳自言自语,“月华的力量。”

……

“也就是说,”龙敖坐在战机的座椅上,摇着手里的酒杯,杯中的冰块撞作一团乒乓作响,“那个月华,能够扫除一切?”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安德烈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但还是很敏锐地翻阅着手里陈旧的古书。

“将罪恶洗净,将愤恨冲刷;化不洁为神圣,举沉静于浮华。紫月照耀,罪皆得赎……”安德烈读着书页上有些模糊的文字,“也就说,月华并非扫除一切,而仅仅是可以将一切消极之物抹杀殆尽。”

“消极之物……”龙敖低头看着脚下,若有所思,“愤怒、悲伤、恐惧、含罪的想法、身体的伤痛。这种能力太哲学了,只要用的得当,近乎无敌。”

“是啊,”安德烈点点头表示赞同,“希望星辰他们能完成这个任务。”

话音一落,战机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龙敖与安德烈下意识地摸枪。

龙敖对着机舱之外抬了抬下巴,示意安德烈震动来自外界。

安德烈点点头,轻轻按动机舱开关。

“嗤”的一声,机舱门缓缓打开。

二人警觉地从战机上慢慢走下来,在一片黑夜之中观察着四周。

一片荒凉,再无其他。

“老大,看那个。”安德烈忽然指向那个破损的祭坛。紫色的光芒正从它古朴残缺的纹路上逸散,忽明忽暗,如跳跃的困兽一般躁动不安。

“看样子,月华已经出现了。”龙敖叼着烟,看着发光的祭坛,脸上浮现笑意。

他的身后,安德烈又一次从机舱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像电流表一样的仪器:“它所散发的能量十分强烈,但及其不稳定。”

“通向月光之城的大门,一定会象征着月华的力量。”龙敖回头看着安德烈。

“你是说,月华此刻也一定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安德烈发问。

“你说呢?”龙敖反问。

“不应该啊,那种存在于传说中的圣物,应该是以一种极其稳定的状态才得以保存在历史之中,怎么可能会如此的躁动不安呢?”安德烈还是感到不解。

“也许是能量没有达到饱和状态。”龙敖撇撇嘴。

“难道,是那块石头?”安德烈脑中灵光一现。

“石头?”龙敖看着他,挑挑眉毛。

“对,就是把祭坛激活的那块石头,”安德烈解释道,“既然祭坛能反映月华的力量,那么它一定需要月华才能激活,那星辰他们手中拿的那一块,不就是月华的碎片么?”

“所以说,这就是它不稳定的原因?”龙敖再次扭头看向祭坛,其中的能量仿佛越来越暴躁,越来越难以控制。

“有可能就是因为部分的缺失导致月华的能量在稳定与逸散之间来回波动,造成了这种不稳定状态。”安德烈看着祭坛,陈述着自己的揣测。

“估计是出岔子了。”龙敖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吹出,担心队员的安危来。

“没事的,”安德烈笑笑,“你真正担心的只有萦岚吧。”

“她要是出了事我会很困扰的。”

“她被顾忘川泡到手你就不困扰了?”

“那就是她的家事了,跟我没关系。”龙敖耸耸肩。

“如果真的把萦岚泡到,我觉得顾忘川肯定会死的。”安德烈半开玩笑地说道。

“谁知道呢,”龙敖摇摇头,“我倒是觉得星辰可以,毕竟他所向披靡啊。”

……

“完了完了,连黄毛都死了,这下咱们可没得玩了。”见星辰消失在了空洞之中,白狐的脸上流露出了十分勉强的笑容,看得出来他此刻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失去了星辰,他就要担任主力与指挥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顾忘川凝视着半空之中君临天下的月玲,开口问道。

“为什么?”月玲没有看他,只是慵懒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淡紫色如雾般的气息在她的指间环绕,犹如一片不散的阴魂。

“要是本属于你的一切无缘无故便被夺走,你也会这么做的。”轻轻挥手驱走指尖的紫气,月玲扭头看向那个漆黑的空洞,眼中回闪着复杂的光芒,愤恨、哀伤还有一丝复仇者眼中才会存在的扭曲的快感。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失去,”萦岚抬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波澜不惊,全然没有迫于力量而产生丝毫退意,“没有得到,只能说明你没有资格。”

听到这话,月玲的微笑慢慢退去,换上了一副冷冷的表情,居高临下看着萦岚:“你终究还是一介凡人,没资格与神对话。”说着,她的身后升起了一个巨大的圆环,环中一个紫色的五芒星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如果你真的乞求与我对话的权利,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吧。”月玲轻蔑地看着萦岚,抬起手来指向她,眼中燃着难以名状的火焰,不知是厌恶还是嫉妒。众人看着越来越亮的五芒星,夜空被紫色的光芒照得一片明亮,甚至连月亮都隐退在紫光之中。

“这是在蓄能?”木易瞄准月玲的太阳穴,开枪。

扣动扳机的瞬间,月玲转过脸来看向木易。虽然潜藏在暗处,但木易很明确地感觉到,月玲已经找到了他。

子弹飞去。

月玲伸手,一把抓住了飞来的子弹,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

爆炸在月玲手中变成了一声闷响。没有火光,没有烟雾。

白狐贼贼一笑,已经开始盘算逃跑的路线:“哎呀,这可就厉害了。”能徒手抓子弹就说明反射神经一绝,虽然这种事包括星辰、顾忘川和自己都能做到,但零距离压制爆炸产生这种事可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了。

月玲张开手,手中的弹头带着一缕淡淡的烟雾落下去。她的身后,五芒星的蓄能变得迟缓下来。

“躲在暗处的人。”月玲轻轻开口,她的声音一如她身上的纱衣一般轻盈,站在广场上的白狐等人根本什么都没听见,但在木易耳中却格外清晰。双手置于身前,紫色的能量在月玲手中汇聚,慢慢张开双臂,凝结成一团的紫色能量向两边延展,一把紫色的能量长矛漂浮在她面前。

“你以为我找不到你么?”

木易做了个鬼脸,从腰间掏出一发子弹,与普通狙击子弹相比,这发子弹显得更加修长一些,弹头圆润而光洁,倒映着天上刺眼的紫光。

“准备跑路。”自言自语,木易咬着那发子弹,对准月玲连开数枪。子弹划破空气带着“咻咻”的破空声向月玲飞去。

“苟延残喘。”月玲挥手,一道紫色的壁障出现在面前,碰到那面屏障的子弹前前后后的都滞留在空中不再前进。

萦岚看着这一幕,上帝之手的光芒逸散出来。

“小姑奶奶,你还想打呀?”见萦岚战意起,白狐凑上前去扯住她的袖子,“木易这么做不就是在掩护咱们撤退吗,你再不走可就真没命了~!”

说完,他又扭头看顾忘川:“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快走啊!”

“白狐,”萦岚回过头打断白狐的催促,定定地看着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你抬头看看那个五芒星。”

夜空之中,一片紫光,那个光环中的五芒星所射出的广袤光芒尤甚。所有的一切,都将在邪魅的光芒洒向大地时走向湮没。

“……”白狐沉默了片刻,他明白了萦岚的意思——我们无处可逃。

“我不想木易的努力白费。”说着,萦岚扭过头去,向着天空挥动手臂,触摸着眼前的一片无形之物。

白狐又望向顾忘川,得到的是他尴尬的笑容:“我觉得,同生共死嘛。”

于是白狐叹了口气,笑了起来:“萦岚,待会咱们这样……”

子弹在月玲面前一颗颗爆开,烟雾飘过,露出月玲美艳邪魅的脸庞。

不约而同地,月玲与木易同时开始了手中的动作。月玲一把抓过飘在身前的紫色长矛,向身后掠过,这是抛掷长矛前的必要准备。而木易则以更快的速度将那发咬在嘴里的子弹塞进弹夹、上膛、瞄准、扣动扳机,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比月玲一个举手的动作更加迅速,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子弹的速度明显更快,闪着一丝银光飞速到达月玲的眼前,而此刻,长矛还没有离手。

“子弹是打不死她的。”银瞳慢条斯理地做着解说。

顾忘川看着那一发闪亮的银弹,轻声道:“我猜,木易没想打死她。”

随着顾忘川声音一落,远处的木易飞速背上枪,猛地起身向身后奔去。

正如顾忘川所说,子弹没有继续向前飞去,在月玲的长矛脱手而去的一刹那,那颗银弹出乎意料地炸裂开来,伴着“嗡”的一声,令耳膜震动的尖锐声音和耀眼的银光同时爆发。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晃到眼睛,月玲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向左偏了一下,虽然只有分毫,但对于木易已经够了——长矛如一道闪电般飞去,落在了距木易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半圆球从长矛的落地点为球心开始膨胀起来。回头略一张望,木易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向前扑去,幸运的是,圆球在与他相距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止了膨胀。

木易起身,看看身后,巨大的坑洞令他不由得一阵心悸,若是没有躲过去,自己恐怕已经化为齑粉。

“不洁的光。”月玲皱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快,但看不出丝毫的愤怒。对着眼前的银色闪光轻轻挥手,瞬间,亮光消失,紫色的光芒再次照耀天空。

顾忘川惊讶地看着那一瞬间,银弹的光芒似乎是瞬间消失,没有任何征兆,不是慢慢隐退,是那种突如其来的,与刺耳的爆鸣声一起化为了虚无。

“躲开那一击又有什么用呢?”月玲看了看远处现身的木易,又扭头对着广场上的萦岚与顾忘川,身后的五芒星再次光芒大盛。但此刻,二人的脸上全无慌张的神色,这令月玲有些不快。

“萦岚,你准备好了么?”顾忘川低声问道。

萦岚点点头,但似乎没什么底气。

看着地面上的两人,月玲无奈而傲慢地开口。

“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言毕,紫色的光柱从五芒星中射出,向着萦岚与顾忘川冲去。对着耀眼的光芒,萦岚挥动手臂。

橙色的光芒闪耀的瞬间,紫色的光柱被阻遏下来,无形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扯住了它。

面对这一幕,月玲睁大眼睛,有些惶然。

顾忘川看着萦岚的背影,纤细而迷人,长发飘动,伴着紫色和橙色光芒的照耀,留下华丽的剪影。

敢问有谁,能够阻遏女神的光芒。

那人自然也是女神。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四章 视死忽如归

月玲紧皱眉头看着广场上的萦岚。

紫色的光芒停滞在空中,仿佛一团凝结的紫雾。萦岚的左手紧握住伸出的右臂,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先是与异族对战数小时,接着又在广场之上保护公主,数次扬起石幕阻挡酸液,就算是异于常人,也应该十分疲惫了。更何况上帝之手的副作用和限制还都不得而知。

站在空中的月玲自然也发觉到了这一点,虽然惊讶于萦岚能够将自己的招数阻止下来,但她明白这种阻遏只是暂时的——没有人能拒绝月光女神的净化,就算同为神都不行,何况是一介凡人。

看着萦岚苦苦支撑的样子,顾忘川长出一口气,纵步上前。

“萦岚,准备好撤下来吧。”走到萦岚的身后,顾忘川的左眼闪耀着银色光芒,宛若无边黑暗中的一颗灿然星辰。

萦岚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忘川,你真的可以吗?”

顾忘川点点头:“交给我吧。”

话音一落,萦岚猛地撤回右手,向后退去一步,橙色光芒依旧附于手中。五芒星的光柱随之射来。顾忘川的身影模糊了一下,瞬间闪到萦岚面前,对着那一片浩瀚的光芒,伸出双手。

“笨蛋,你真的当自己是神么?”银瞳呼喊起来,“如果这一击你接不下来,那就要化为虚无了。”

“所以啊,你就多借我一些力量吧。”顾忘川苦笑一声,伸手迎接袭来的紫光。他的身后,萦岚一边紧张地看着他一边挥手摆弄着不知什么东西。

“轰”的一声,紫色的光芒与顾忘川的双手撞在一起,将顾忘川的身影淹没其中,看不分明。噼里啪啦的响声接踵而至,黑色战衣的袖子爆裂开来,飘入空中化为微尘,露出他血脉喷张的双臂。

顾忘川睁开左眼看着眼前的一片光明,仿佛置身于天堂之中。耳边竟然没有一丝声音,比深夜的荒原更加安静。只有双臂和身体在光芒的冲击下不时传来剧痛,有点肉体的烧灼感,又好像灵魂都在一起融化。

“没有人能够阻挡的。”月玲摇摇头,悲哀着顾忘川的冥顽不灵。

顾忘川低下头,他感觉到了极限所在。双臂将要在光芒中化为灰烬,身边的青石地面毫无征兆地自行裂开,向天空飘去。呼吸,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吸入肺中的不是空气而是粘稠而炽热的光明。

撑不住了。

“喂!你在做什么!”银瞳的声音在顾忘川耳边响起,有些模糊,也许是因为意识开始模糊的缘故,“难道你就想这么死撑着?做些什么啊!!”

“我……”顾忘川有气无力地回应着,仿佛已经到了极限,“我快不行了。”

“不行你也给我顶住!”银瞳咬牙切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白痴!你这个……”

忽然,就像无线电消失一般,银瞳的声音慢慢地消失在了顾忘川耳边。

“糟糕,连他都帮不了我了吗。”顾忘川一脸倦意,眼神开始涣散,但双手依旧在死死地阻挡着那一道光柱。

“忘川!”忽然,耳边的寂静被银铃般的声音打破,一丝橙色的光芒从紫色的幕障之中照了进来。顾忘川回过头去,身后的人影模模糊糊,遥远而熟悉,不可触摸。

是萦岚么……顾忘川心里想着,脑中一片混沌,几乎不能思考。

身影愈发清晰,萦岚的脸在顾忘川眼中晃来晃去,看不分明。恍然间,又仿佛是丽塔的身影穿过了层层光幕走了进来。

到底是萦岚还是丽塔……顾忘川的脑袋愈发昏沉起来,仿佛半梦半醒之间那般浑浑噩噩。

他的身后,丽塔慢慢抱住他,抱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缓声道:“你说可以保护我一辈子的。”

“是啊,”顾忘川点头,不知是在回答还是在自言自语,“我说过啊,我记得。”

“那现在就保护我啊,”丽塔甜甜地一笑,她身边的紫色光芒在那笑容之下瞬间黯淡了许多,“我就在你身边呢。”

听到这话,顾忘川浑身一震,眼前忽然回闪起医院中的那一幕,那张虚弱的面孔、那个惨淡的笑容,伴着耳边越来越快的心跳监测仪的声音。

怎么可能让你再次失望。

右腿向后一步,顾忘川猛地睁开双眼,一道道银色的光芒冲破紫色光幕向外射去。他的双手紧紧抓住眼前的光明,仿佛抓住了光明本身。

“哼哼,”银瞳满意地笑了一声,“孺子可教啊。”

五芒星发出了最后一次也是最耀眼的光芒,向着顾忘川的方向射去。之前没有消散的光明加上五芒星的最后一击,毁天灭地的压迫感自上而下,排山倒海而来。顾忘川的身后,萦岚难以控制地后退着,左臂护住眼睛,右手依旧在坚持摆弄着什么。

“忘川!”

顾忘川的脚下,青石在碎裂,土地在凹陷,但他却岿然不动。

“那个家伙……”月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净化的光亮应该瞬间就能把一切都消磨殆尽,眼中的这个人却死死支撑了那么长时间,而且大有还击之势!

“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

大漠之中,龙敖看着那方刺眼的祭坛,随口问道:“你觉得顾忘川怎么样?”

“顾忘川么?”安德烈笑笑,“我觉得他身手了得,只不过腼腆了一些,没什么想法,他不适合作‘劳心者’。”

“不。”龙敖摇了摇头,否定了安德烈的话。

“他看起来很腼腆,似乎怎样都会迁就你,”龙敖缓缓吐出口中的烟雾,换了一个眼神,看着眼前祭坛的耀眼光芒,“但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种出乎寻常的坚定,倘若你触碰了他的信念所在,就算你是所谓的正义,所谓的准则……”

“他也能给你撕碎。”

顾忘川眼中的银色光芒仿佛凝成了一柄长剑,无形之间,银色的纹路慢慢爬上他的双臂。咬紧牙关,他双手向两边猛烈撕扯。“轰”的一声,紫色的光柱被一分为二,幻化成一片紫色的光点向两边散去,从顾忘川起始,被他撕扯开的裂隙向着五芒星蔓延而去——他那不可一世的力量,最终在月玲面前将巨大的五芒星生生裂作两半!

五芒星轰然溃散,满怀着不敢相信表情的月玲像一边闪去,低头看着广场上气喘吁吁的顾忘川和上帝之手依旧没有散去的萦岚。

真是令人惊讶的力量,虽然是苟延残喘,但这份求生的欲望却令人敬畏。

等等。

另外一个人呢?!

“在找我吗?”白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月玲猛地转身,看到身绕橙色光点的白狐的微笑,瞬间便明白了那迟迟没有退去的上帝之手是为何。

借着耀眼的光亮来作掩护,她控制着白狐在空中绕行到自己身后。

没有犹豫,白狐对着月玲的脖颈猛地挥刀。虽然有些始料未及,月玲还是很冷静地向后闪了一下,刀锋划过一串紫色光点,没有砍中。

见一击未中,白狐抽刀向前刺去,月玲冷冷地看着他,向下挥手。

白狐头顶,巨大的紫色光柱从天而降,白狐凭着自己的反射神经快速跳向一边,手中的长刀被光柱笼罩,瞬间化为一片银白色的铁粉,飘散在空气之中。

“我去。”白狐吃了一惊,同时,操纵着白狐的萦岚迅速向后挥手,被她操纵飘于半空中的白狐向后飞去。

月玲没有放弃这个机会,纵步上前,手中一把修长闪亮的紫剑瞬间弹出。

“去死吧。”淡然地说着,月玲仗剑向白狐刺去。

白狐迅速从后腰扔出四颗微型手雷,月玲挥手令它们停滞,于是四颗手雷在空中爆炸,一阵热浪将白狐向后推去,二人的距离瞬间拉开。借着爆炸产生的烟雾,白狐猛地低头,如他所料,一道纤细的紫色光芒从他头顶飞了过去,一直飞向远处的紫风山。紧接着,紫风山的最高峰在一片紫色的光芒中慢慢消散。

惊讶之际,月玲已经瞬闪到了白狐身后。

“哎呀哎呀。”白狐无奈地笑笑,抽出短刀回身斩去。月玲伸手拦住他的刀锋,蔑视着他。

“油腔滑调的男人,还是跟你的队友一起去死吧。”说着,月玲手中的紫色光芒慢慢凝结,对准了白狐的脑袋。

但她得到的,是白狐的微笑。

他很悠然地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就算你轰散我的脑袋,我也不会死的。”说完,他的眼神骤然阴沉下来。

“第二,谁告诉你星辰死了?”

月玲吃了一惊,绕过白狐,她看向脚下——是那个将星辰和月珑笼罩的光柱留下的漆黑空洞。不知为何,洞中似乎在散发一种令人胆寒的阴冷,仿佛噬人巨兽的大嘴一般,带着死亡的气息。

一点亮光,在洞中若隐若现。

回过神来,白狐的短刀向着她的咽喉刺来。来不及接下这招,月玲张皇地挥动手臂,巨大的冲击随之将白狐弹向地面。抽出手来的月玲想要离开空洞上空,然而很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她能感受到的,是从脚底传来的热度,无限的热度。

“轰”的一声,通红如岩浆的流动火焰涌出,如跃出海面的巨鲸,瞬间将月玲吞没其中。火焰之中,紧抱月珑的星辰向顾忘川等人飞来。

“星辰!”看见星辰的身影,萦岚喜出望外。同样,顾忘川也一脸疲惫地看向他,眼中满是欣慰。

白狐慢慢从落地的坑里爬出来,一脸的无奈:“你倒是啥事没有,过来扶扶我也好。”

轻盈落地,星辰松开怀中的月珑,把她交到萦岚怀中。萦岚看着怀中的月珑,此刻她已经醒来,但是已经虚弱不堪,脸色苍白,挂满泪痕和汗水。

“珑。”萦岚凑上前轻声呼唤她。

强撑着睁开眼睛,月珑微笑一下,摆摆手:“萦岚姐,我没事。”

“星辰,你没事吧?”顾忘川慢慢恢复了体力,走上前去问道。

星辰看了看他,摇头:“我没事,倒是你,挡住了那么强的一击,辛苦了。”

顾忘川笑笑,又扭头看向从一边走来正活动着手臂的白狐。

“木易,你那边呢。”拉下耳边的联络仪,星辰问道。

一片杂音传来,木易的声音在其中有些失真:“没事没事,抱歉没能给你们支援,只是我现在根本没有出手的必要。”

听到这,顾忘川松了口气,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人出现意外。

“那么,”星辰和白狐抬头,看着那一道熊熊燃烧的火柱,光影之中,月玲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咱们还要继续了。”

轻轻挥手,火柱被拦腰斩断,月玲站在空中,眼中闪耀着紫光。轻移莲步,她从火柱中走了出来,每一个步都荡起一片紫色的涟漪仿佛行走于一片无形的水面之上。

“有什么对策么?”星辰扭头看向顾忘川。

顾忘川摇摇头,有些歉疚:“对于她的力量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头绪。”

“这样么,”星辰点点头,手中火焰燃烧,“那还要继续试探下去了。”

忽然,众人的身后,震耳欲聋的巨响和震动同时传来。

包括月玲在内的人,都把目光聚向那里。

虫王巨大的身躯,从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中出现。此刻,伤痕累累的巨大躯体已经瘫软的像是燃烧到最后的蜡烛,绿色的虫血从它的伤口和嘴中流淌而出,十分恶心。

烟尘之中,还有一个身影慢慢站起来,然后嗖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月玲——!”

虫王长长的声音缓缓回荡在广场之上。

“你我的协议已经达成,现在,赶紧用月华的力量来给我疗伤!”气喘吁吁地说着,虫王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说出这几句话,但跋扈的性格倒是在这几句话中一览无余。

“我帮不了你。”月玲冷冷的看着他,完全没有作为盟友的那一丝丝同情。

“你说什么!”虫王忽然愤怒起来,绿色的粘液也开始更加剧烈地从口中涌出,“我答应你帮你入侵月光之城引出你的妹妹,你自然也应该帮我兑现诺言!!就从疗伤……”

咻的一声,一道紫色的光柱射向虫王。一瞬间,贯穿前后的空洞留在了它的肚子上,巨大的躯体几乎要断作两截。

虫王终于停止了聒噪。

“你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月玲摇摇头,伸出食指,对准虫王,“太污浊的东西,还是快点消失吧。”

紧接着,紫色的爆炸照亮了众人身后的天空。

看着紫色的刺眼光芒,顾忘川喃喃。

“到底是什么呢?”

他没有发现,自己后腰的武器匣中,被他不经意收起的那块开启祭坛的紫色石头,开始一起一伏如呼吸般散发淡淡的光芒。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五章 再无身后身

巨大的爆炸伴着耀眼的紫光,满地的碎石和瓦砾被飓风粗暴地掀上天空,震耳欲聋的轰鸣不绝于耳,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静静地听着爆炸声慢慢低沉最后走向湮灭。

烟尘散尽,虫王的身体也随着烟尘一起飘散到了月光之城的每一个角落——以一种无生命的形式。

“我去。”顾忘川暗自惊叹了一下。这个月玲——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和虫王缔结了什么盟约,所以虫王才会一直没有杀害城主而是选择囚禁他。没准月光之城的屏障就是月玲靠着家族的血脉打开的,她偷走了月华的“表”导致屏障消失,让异族大军可以出其不意长驱直入颠覆城主的政权,然后派那两个恶心的蜈蚣和老鼠追杀月珑将她赶回月光之城,再制造自己被囚禁的假象,成功取回月华的“里”。等自己得到了月华的力量再把异族大军都化为灰烬,自己御敌有功,又是皇室,自然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月光之城的新任君主,但是她这么做等于打破了千百年来的祖训,强行夺走了月华“里”的力量,这同样是不可原谅的。但她肯定没有想到,特战组会半路杀出,打乱了她的计划。

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先出手了,但这样无疑也暴露了她的意图。

至于那个虫王,只能说它傻到爆炸,一直沉迷于月玲的空头支票,对于自己的处境全然不知,还听着月玲的摆布,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活该。

可是连蒲,身为王城禁卫军队长,为什么会去加入这种谋反的队伍中去呢?

“那么……”月玲低下头看着广场上的众人,确切地说,是看着萦岚怀中奄奄一息的月珑,“你们还要继续反抗下去么?”

月珑虚弱地看着站在空中的月玲,此刻的她是那么美丽,浑身上下都萦绕着淡紫色的光芒,跟月珑一样的及腰长发宛若瀑布,一席紫色纱衣轻盈地飘荡着,给人若即若离的感觉。就像是漂浮于天际的一颗紫星。但她的眼神,却有着月珑从未见过的阴冷,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不免令月珑有些疑惑和悲伤。

“怎么办?”白狐低声问着身边的星辰,下意识地握了握手里的刀柄,然而他意识到长刀已经没了。于是他抬眼看了看星辰,还好,没什么大碍。但是萦岚就不一样了——两个小时的战斗中多次使用上帝之手,体力消耗得极快,况且还受到了虫王的攻击,估计已经没什么继续战斗下去的力量了。

星辰抬头看着月玲,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久久不语。

顾忘川看在心里,此刻星辰一定是在权衡是该继续战斗还是为队员着想而放弃,如此没有胜算的战斗,估计……

继而,他听到了白狐对星辰的疑问。

“你就不能认真战斗一下么?”

什么?

也就是说,之前的战斗,星辰都没有出全力?

星辰没有说话。

“我的忍耐力有限,请你们快点决断。”说着,月玲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指尖一个闪亮的紫色小球已经凝结完成。

就在这时,出乎众人意料的,月珑挣脱了萦岚的怀抱,从众人中间站了出来。

她的脸上写尽平静,眼中没有一丝的恐惧,即使面前的紫光明亮炫目,她也没有丝毫畏缩。

“珑!”顾忘川伸手,想要拉住她,但月珑开始快步向前走去,顾忘川的手仅仅碰到了她的手腕,没来得及抓紧,便自然地滑落了。

感受到顾忘川的阻挠,月珑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苍白、疲惫的微笑,却向顾忘川传达出她那决绝的心。而后,她向月玲走过去。

“姐姐,”月珑一边抬头看着她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但请你不要伤害他们,无论你怎样对待我,只要还月光之城平静。”

众人身后,一个黑影风尘仆仆地走来——是被气浪掀倒在地的月弘轩。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一眼就看清了一切,悲哀、愤怒、惊慌,一瞬间全部涌上了他苍老的面孔。

感觉到身后有人,白狐回头看去,接着便有些吃惊地喊道:“呀哈,城主?”

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白狐声音的响起而聚焦到了月弘轩身上。

“父亲!”月玲和月珑同时叫了起来。

月弘轩望着月玲,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月珑。

“玲,你为什么这么做?”

月玲愣了一下,仿佛在寻找借口一般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又看向站在地上的父亲。

“那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广场之上,霎时寂静。

月弘轩开口:“这是女神的旨意。”

“什么狗屁女神!”听到月弘轩的话,月玲好像一只被火焰燎到的野狗般疯狂地叫了起来,“就是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的一句话,你就把本属于我的一切都给夺走了?为什么!为什么!说话!”

她指着脚下的月珑,就像一个争宠的孩子一般指着她,冲月弘轩说道:“你看看她,她现在像什么样子!这么落魄,这么无助!连皇宫里的生活都不要,一心就想着那个小子!像她这种人怎么可能管理得好月光之城!!”

听到这里,月弘轩猛然打断了她的话:“所以!”

铿锵有力的回声令月玲瞬间闭嘴,也许这就是父亲的威严。

“所以,你就设计害死了莱昂,害自己的妹妹月珑这么多年来背井离乡!所以,你就要盗取月华,好让异族大军攻入城池、生灵涂炭!所以,你就要落井下石,来攻击我月光之城的救命恩人!”

随着月弘轩苍老浑浊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就像遥远宇宙伸出传来的神的叹息。

“所以,这就是我让珑来继承我的原因,”月弘轩摇着头,“玲,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牺牲一切,但作为君主,有的时候只能选择牺牲自己。”

“珑她虽然不成熟,但至少她仁慈,她同样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她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这才是合格的君王。”

“我很后悔,在一开始就反对她和莱昂,莱昂是月光之城的骄傲,他的名字将和月光之城共存。”

月弘轩一字一句地说完了这些话,然后望向月珑,眼中写满愧疚与辛酸。他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却没有看到,此刻的月珑早已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她等了五年,整整五年。

月玲的眼睛随着月弘轩的话一点点地睁大,睁大。然后,她仰起头来,看着那一轮紫月。再次低头,她的的脸上带着微笑,呆呆的微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袋里面急剧膨胀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炸裂了。

“既然父亲你都这么说了……”

紧接着,那张脸瞬间被愤怒、嫉妒与疯狂的情感扭曲得面目全非起来。白狐看着那张脸,他明白,此刻的月玲,已经陷入了绝对的疯狂。

“那不如让月光之城也一起毁灭了吧,这样咱们就再也不用争来争去了!”

听到她的话,月弘轩猛地皱紧眉头。

月玲低头,看着还在她脚下的月玲,伸手:“就从妹妹开始吧,一起毁灭!!”

“不好。”星辰低声说道,速度却比声音更快一步。

但这一次,月玲真的下了杀手——甚至连蓄力都没有,一支紫色的光箭便射向了月珑。

一只长剑出现在月珑眼前,紧接着,光箭被一斩而断,落在地上化为点点紫光。她的身前,是气喘吁吁,伤痕累累的连蒲。

“连蒲!”月弘轩惊讶地喊道。

连蒲回身,对着月弘轩单膝跪地,俯首道:“君上,连蒲之罪,连蒲愿一人承担。”说完,他起身,看着月玲。

月玲也同样看着他,眼神温柔了几分。

些许沉默。

“当初,你不是这样说的,”连蒲先开口道,一边说着,他向月玲走近,“你说得到月华之力,你就能剿灭异族,百姓不会受难,城中绝对不会有战争爆发。”

“但这是难免的,连蒲。”月玲看着他,微笑了一下。

“可是你也不希望再继续下去了吧,”说着,连蒲看着她,眼中早已没有了杀气,他挥手扔掉了手中的剑,“回家吧,还来得及。”

令他恐惧的是,回应他的,是月玲残忍的笑容。

“太晚了,”月珑看着他,“我已经不想回头了。”

可怕的,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嗖”的一声,又是一箭。

连蒲闭上了眼睛,但是一瞬间,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剧痛,迫使他呼地扑倒在了地上,那只光箭从他的耳边一扫而过,飞到了广场的外面。

月玲皱眉,就在光箭射偏的一瞬间,星辰跟白狐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火焰散发的光芒瞬间就淹没了三人的身影。

连蒲趴在地上,艰难地回头看着自己的腿——一个弹孔,是木易开枪打的,若不是这一枪,消失的将是自己的性命。

远处,木易拉动枪栓。他默默地盯着连蒲,他忽然动了恻隐之心,他觉得连蒲像是一个可怜的傀儡,被月玲牵动着、拉扯着,身不由己。

那些线,许是被称为爱慕的情感。

顾忘川站在那里,身边是蹲坐的萦岚和站在一边紧张地看着战况的月弘轩。

星辰的双拳缠绕着火焰,对着月玲一阵猛攻。

月玲向后闪避,手中的长剑几乎要触及星辰的喉咙。

忽然,白狐从后面一跳而出,踩过星辰的肩头,手中的短刀直逼月玲的胸口。

白狐的眼中闪着杀戮的喜悦,对着月玲的胸口刺去。

月玲的身影,忽的一下散成了一团光点。

白狐一愣。

“闪开!”星辰在他背后喊道。

月玲挥手,一阵飓风将星辰拍到远处。

“你们还是不要再挣扎了,”月玲讥讽着白狐,抬手将他击落在地。

地面震颤。

白狐躺在坑中,鲜血从他的嘴边难以遏制地喷涌而出,但他只是微笑,顺着嘴角的鲜血在他嘴上划过一道鲜红的弧线。

“星辰看你的啦!”

月玲傲慢地看着白狐,冷笑。

身后,星辰猛地杀回,火焰手枪连发。

一道道火柱将夜空照亮。

“不行,”看着被月玲压制的二人,顾忘川向前一步,“我得去帮他们。”

萦岚伸手扯住他:“等等,你都已经挡下那么重的一击了,别再去了!”

顾忘川微笑了一下。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萦岚看着他,忽然有种心安的感觉。

“小伙子,”月弘轩的声音忽然插入,二人回头,“为什么你的身上有月华的碎片呢?”

一句话,二人同时惊呼。

“月华的碎片?!”

“嗯,”月弘轩点点头,“从刚才我就看到月华的状态很不稳定,这是从未出现过的,原来是还有一部分在你这里。”

“难怪,难怪它能开启通往这里的大门。”萦岚自言自语地点点头。

“城主,”顾忘川转过身来看着他,一脸的诚恳,“您是紫月族的长者,您肯定知道怎么阻止您的女儿,对吧!”

月弘轩点点头。

“月华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依附在人的身上,把那块碎片放回去,月华自然就能恢复正常状态。到时候玲自然也就不能使用她的力量了。”

顾忘川点点头。

“但是,”月弘轩继续说道,“你要小心,月华恢复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波动,没有防备一定会粉身碎骨。”

萦岚抬头,有些震惊——可能粉身碎骨的不仅仅的顾忘川,还有月玲。也就是说,他不顾自己女儿的安危而帮助了我们这些陌生人?

顾忘川也迟疑了一下:“这样……”

“没问题的。”月弘轩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去吧。”

于是顾忘川抬头,望向空中正与星辰缠斗的月玲,右手向那块碎片摸去。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六章 一击定乾坤

顾忘川紧紧握着手中的石头。它在黑夜之中闪耀着忽明忽灭的紫色光芒,有时耀眼,有时却十分微弱,好似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焰。透过银瞳,顾忘川能隐隐感受到碎片之中生命的律动,就像呼吸一样,虽然躁动,但是明朗。

他清楚,这块石头不仅仅是开启大门的钥匙,更是让这场阴谋走向结束的关键。

“你能感受到吗?”银瞳问他。

顾忘川点点头:“嗯。”

“那你想要亲自结束这一切吗,还是,”银瞳顿了一下,他不想说出这种话来,但必要的时候也没办法,情况特殊,“我来?”

顾忘川微微一笑。

“当然是我亲自出马了。”

他的身后,月弘轩和萦岚一齐看着他。

“城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公主她不就……”看着月弘轩的背影,萦岚不由得上前一步,提醒道,“她不就被卷进爆炸粉身碎骨了吗?”

“嗯,”月弘轩点点头,转过身来看着萦岚,脸上全无表情,“我别无选择。我将失去了一个女儿,但能换来整个月光之城的安宁。”

说着,他微微一笑,但萦岚能从他的眼中看到许多的无奈。

“月玲很像我,要强而高傲;月珑则更像她的母亲,心怀善念而追求自由。”

萦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月弘轩有些沧桑的面容,轻轻皱眉。

真的很像。

黑色穹顶之下,身绕光芒的月玲正踩着紫色的涟漪步步紧退,星辰的火焰刀锋一次又一次地向她逼近。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紧张或是不安,反而多了一丝的轻蔑和嘲讽。

躺在坑中的白狐勉勉强强地坐起来,鲜血止不住地从嘴中流淌出来,他看了看双腿,有些失望——右腿由于从高处落下已经跌得极度错位向外扭曲,样子十分恐怖。

“这也太讨厌了,”白狐撇撇嘴,抹掉嘴边的血,双手握住自己的右腿,暗暗发力,“不疼的,不疼的,一点也不疼。”说着,他的手猛地向另一边扭去。“咔嚓”一声,错位的腿被他生生掰了回来,就像给孩子修理坏掉的玩偶一般粗暴简单。

“嗯。”白狐满意地点点头,站了起来。

“这样就好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环视四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但由于月华的觉醒产生的震荡,此刻的广场上干净得几乎是一尘不染,月光之城士兵和异族战士的尸体都被吹散到了化为废墟的广场外围,此刻的广场上除了特战组一行人和月玲,就只有趴在地上努力抬头观望的连蒲。

出乎意料的,白狐带着坏笑,朝着连蒲走去。

此刻,连蒲趴在地上,腿上被木易打穿的那条腿已经停止了流血。他努力地抬着头,看着天空之中二人的战斗,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白狐的阴影慢慢笼罩了他。

他努力回头,看着白狐。

同样,白狐也看着他,紫色的眸子里闪着毫无感情的光。

连蒲闭上眼睛,开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毕竟是他偷袭在先,没有理由推卸。

冷笑一声,白狐走上前去,弯腰伸手。

他捡起了连蒲身边的长剑。

“我的刀被那个女人打坏了,先借你的剑一用,”一边说着,白狐起身离去,“你的命我不想要。”

连蒲看着他,不知是因为保住了性命还是内心愧疚难当,他长出一口气,然后低下头,把自己的眼睛埋进臂弯之中,埋进那一片小小的黑暗之中。

“你以为你们真的会成功么?”月玲嘲讽地说着,脚下的紫色涟漪慢慢消散,她站在夜空之下,看着对面同样站在空中,手持火焰刀锋的星辰。

“这个国家终将走向毁灭,不管是谁也不能拯救,”月玲说着,向前伸手,无数的紫色触手向着星辰冲去,“从月珑夺走我一切的时候就已经毁灭了!”

星辰眯眯眼睛,挥舞着手中的火焰长刀,熊熊烈焰使二人之间的空气慢慢波动着,无数的紫色触手被火焰斩断应声而落,紫色的光芒和耀眼的火光相互交织着,令人无法仰视。月玲的紫色触手层出不穷,星辰挥刀的速度却开始变慢。忽然,一只触手突破了星辰的防御,“呼”地一声刺穿了星辰的肩膀,伴着鲜血溅出,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

星辰有些意想不到,但他很迅速地抓住了那根紫色的触手,阻止它继续向前刺入,虽然触手的尖端已经从他的肩后伸了出来。

“哼哼。”月玲冷笑着,手指向上一挑,紫色的触手蜿蜒着开始发出强烈的光芒。

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星辰断定这是爆炸的前奏。

果不其然,在星辰做出这个判断之后的瞬间,触手便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一阵耀眼的光芒将星辰的身影全部淹没在其中。

“星辰!!”看着消失在夜空之中的星辰,萦岚喊道。

顾忘川不动声色地看着夜空,全然不顾身后的萦岚的喊声。

“当她出招之时,月华的亮光便会异常耀眼,”心中默念着,顾忘川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月华碎片,“此时它也开始散发光芒。”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慢慢消散的紫色光芒。

同样,月玲也在等待光芒消散,她坚信,这一次星辰必定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光芒消散,星辰的身影不知所踪。

月玲微微一笑。

“忘川!”听到这个声音,顾忘川从凝视中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去,之前站在月玲面前的月珑此刻正向他跑来,她的脸上显示着一丝担忧之色,仿佛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正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站不住了。

“我能感觉得到!月华的力量!月华的力量从来没有这么狂躁过!!”

顾忘川看着她,虽然失去了月华的“里”,但月珑还是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和月华之间的联系。

忽然,一股炙热自头顶而来。

二人同时抬头。

“是星辰。”顾忘川自言自语。

月玲暗叫不好,猛地向后退去,但她没想到,几乎覆盖了整个广场的烈焰从空中倾泻而下,犹如山洪爆发一般,不可阻挡,不可躲避。

月玲下意识地抬起手臂,一个淡紫色的能量护罩便瞬间在她的周身凝结。

看着火光自天上而来,顾忘川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碎片揣回腰间,他拽着月珑转身将萦岚和月弘轩扑倒在地:“危险!”

下一秒,巨大的火焰风暴席卷了整个广场。

刚刚起身的白狐看着铺天盖地的火焰,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对着连蒲说道:“你看,你偷袭我,但我还是要救你一命啊。”话音一落,他转身猛挥手中长剑,无形之中,一道紫黑之气顺着刀锋飞射而出,炙热的烈焰被那道黑气一分为二,向着他的身体两边散去。

“你……!”迎着火光,连蒲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白狐回头:“怎么?你以为我只会点花拳绣腿啊?”他的银发倒映着火焰的光芒,有种说不出的辉煌。

顾忘川咬牙忍着背后的炙烤,对萦岚开口:“萦岚,你听我说……我有个计划……”

萦岚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一阵高温的漩涡将天空之上的淡淡黑云完全驱散,夜空瞬间变得清明异常。

浓烟和尘土覆盖广场,顾忘川慢慢起身,对着萦岚淡然一笑:“记住啦?”

萦岚看着他,有些将信将疑。但看到顾忘川坚定的眼神,她还是深深地点了点头。

于是顾忘川站起身,对着火焰还没有完全散尽的天空,凝视。

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星辰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

顾忘川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了星辰的身影,于是匆忙向他走去:“星辰,你没事吧!”

星辰摆摆手,身上满是因爆炸而粘上的灰尘,一个巨大的洞贯穿他的左肩,没有流血,只是焦黑。

“不好意思,搞了这么大的阵势。”星辰说着,脸上没有表情。

就在这时,烟尘之中,白狐慢慢走来。

“你还真是可以。”白狐开口便说道。

“没什么大事的,”顾忘川笑笑,“希望能拖延一会儿时间。”

萦岚拨下耳边的联络仪:“木易,你怎么样?”

“还好,我被刚刚那一下给吓到了,真的是很耀眼啊。”木易的声音传来。

看着星辰的伤口,白狐皱皱眉头。

“能把你伤成这样……”

话未说完,“铮”的一声,亮光再次从烟尘中升起,月玲的身影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冷眼相看。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又一次聚在了一起。

“顾忘川,”星辰走上前去,“我刚刚听见你说你有计划。”

顾忘川想了一下,对着星辰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顾忘川同学啊~~~~”白狐像一个幽灵一样飘到顾忘川身边,脸上显出一种惨烈的表情,“你是认真的吗~~~~要是失败了我们可就都要死啦,你看看那个可怕的女人,连星辰都被她在肩膀上开了一个洞啊~~~~!”

星辰无言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顾忘川,先把那个计划告诉他们。”萦岚打断白狐的胡言乱语。

顾忘川笑了一下,开口。

“各位,计划是这样的……”

天空之中,月玲抬起双臂。紫色的光芒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将广场上空的天空全数笼罩。无形之间,地面开始慢慢剥蚀,细碎的石粒向着天空之中飘去。

“父亲,”看着广场之上站在特战组身后的月弘轩和月珑,月玲又一次开口了,“即使是这样,即使我已经成为了女神,您也不肯把一切还给我么……”

瘫坐在地上的月珑抬头看了看月弘轩,紧皱眉头。

月弘轩向前走了一步,全无惧色:“玲,对于这个选择,我从没有后悔过。”

听到这话,月玲先是一怔,然后轻轻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仅仅一滴——从她的眼中滑落,在离开脸颊的一瞬间化作紫色的淡烟飘入空中。她笑了笑,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神已经变得如毒蛇一般阴冷可怕,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但同时,星辰和白狐也从众人之间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萦岚的上帝之手散发着微弱的橙光,而顾忘川则握着那块碎片,紧紧盯着天空之中的月玲。

“怎么?”月玲看着星辰漆黑而空洞的伤口问道,“你们还要苟延残喘么?”

星辰没有说话,他猛地抬起右臂,纤细而炽热的火焰子弹向着月玲射去。

月玲挥手,紫色幕障挡住火焰子弹的前进:“别妄想了,看看这巨大的紫色圆环,等它光芒闪耀之际,它所笼罩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说着,她低下头来看着众人:“而这里,将成为新政权诞生的纪念碑。”

陶醉于幻想的她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猛地向后挥手,一道紫色的弧线射去,白狐下腰闪过,手持长剑向她腰间斩去。月玲伸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他的剑刃。白狐身后,扫过的那道弧线远远地将皇城高楼拦腰截断,跌落在大殿前,隆隆声从远方传来。

“为什么,”月玲皱皱眉头,“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有人在阻止我?”这句话像是对白狐说的,又像是在仰天自问。

白狐没有多说,他微微一笑,对着月玲的眼睛“噗”地吐出一串鲜血,也许是战斗中的余伤导致的淤血,此刻却成了非常成功的障眼法。

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迹惊了一跳,月玲向左偏过头去。就在她偏头的瞬间,白狐松开了被她抓住的长剑,左手向腰后伸去。霎时,短刀银白色的刀锋迎着月光在他的手中急速旋转,白狐的瞳孔闪着紫色的邪光,对着月玲的脖颈扫去。

“噗嗤”一声,一道细长的伤口出现在了月玲光洁的脖颈上。月玲吃了一惊,痛苦地尖叫起来。

白狐微微一笑,对着月玲作了一个“拜拜”的手势,接着身体便向地面跌去。

月玲捂着伤口,眼睛中的紫色光芒愈发耀眼。忽然,又是一股炙热感自地面传来。

她低下头去查看,脖子上的伤口随着光芒的逸散正在慢慢愈合,但速度明显要比月珑驾驭月华时慢许多。

就在那一瞬,冲天的火柱从星辰的手中呈喇叭状射向天空,将月玲吞没了进去。

白狐落地,仿佛在等待谢幕。

火焰散尽,浑身缠绕着浓烟的月珑愤怒地大喊,身上的灼伤连同脖颈上的刀伤都在慢慢愈合。同时,笼罩广场的圆环开始了最后的蓄力,紫色的光芒产生令人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混蛋!!!!!”月玲发疯一般喊叫着,“你们全都是混蛋!!!为什么要来妨碍我!!!都给我消……”

忽然,浓烟之中,身缠橙色光点的顾忘川冲上天空,他的手中,月华的碎片也同时闪耀着难以抵御的光芒。

“什么?!”月玲吃了一惊。

时间倒退至三分钟前。

“如果说要月华和它的碎片最容易融合,那必然是它散发力量、最为耀眼的时刻,”顾忘川看看围绕他的众人,“所以,我们要尽量给她造成伤害,让她尽全力发挥月华的力量。”

“星辰,你已经很辛苦了,但我还是要拜托你。请你先佯攻,给萦岚足够的时间帮助白狐绕到月玲身后。”

接着,他扭头看向白狐:“白狐,这一次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给她来点伤害,不管用什么手段。”

白狐点点头,没有了嬉皮笑脸。

“接着,星辰用火焰再给她一记重伤,这样才能全面激发月华的力量供她自愈。”

“然后,由我去投出那块碎片。”

……

看准月玲头顶的月华,顾忘川拼尽全力,向前猛地一扔,那碎片“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里。

然而。

月玲轻轻挥手,月华忽然绕了个弯,躲过了碎片飞到了月玲的手中。

顾忘川皱皱眉头。

看到这一幕,萦岚急忙挥手让顾忘川后撤,但已经来不及了。月玲的手已经抓住了他。

“蝼蚁,”月玲的脸已经被愤怒和灼伤搞得有些狰狞,“你们真以为可以打败我么?”说着,她向着穹顶之上的那巨大的圆环伸手,“你们,都得死。”

……

“最后,木易,当你看到月玲抓住我的时候,开枪,用之前的闪光弹。”

“那你的眼睛……”木易的质疑声传来。

“没问题,交给我。”顾忘川解释道。

“等等,”星辰打断顾忘川的话,“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抓住你的?”

顾忘川笑了起来:“为了百分之百的成功啊。”

……

“没办法,”顾忘川抬起脸来看着月玲,“我也是有要事在身啊。”

话音一落,银弹恰到好处地射来,就在它飞到月玲和顾忘川面前的那一瞬,顾忘川闭上了右眼,左眼的银瞳一下打开,迎着银弹发出的刺眼光芒,他从后腰拿出了那块真正的碎片。

“假的?!”下意识地闭眼,月玲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看着那块还在向前飞去的“碎片”——那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一块广场之上的青石碎片。

再次回头,恐惧真正地写在了月玲的脸上。

顾忘川伸手,对着近在咫尺的月玲手中的月华,推出了那块真正的碎片。

天地瞬间寂静。

持续的寂静。

接着,如月弘轩所言,一股巨大如星辰碎裂般的爆炸,瞬间从月华中迸发出来。

在被爆炸裹挟的前一秒,月玲还是温存地扭头,看了月弘轩和月珑一眼。浅浅的微笑,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真是……不甘心啊……”

苍穹之下,紫色的圆环瞬间消散,整个月光之城都在爆炸中剧烈地摇晃。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站在狂风之中,等待着迎接月光之城最终的命运。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七章 旧月照故人

二十年前的月光之城。

月弘轩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眺望着远方的荒漠和戈壁。一座城墙,阻隔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月弘轩经常到边疆,也许是为了亲自侦查敌情,也许是为了安定军心,也许仅仅是为了走走。

他看着远方,漫漫黄沙将远处的天空染成了一片浊黄,而荒漠的深处,一直都存在着蠢蠢欲动的力量。他清楚,脚下的这座城墙形同虚无,真正阻挡着那躁动的,是荒漠与城池之间的那道无形的城墙——月华之“壳”构筑的屏障。

“君上还在观望么?”他的身后,一个一身戎装的男子问道。

“嗯……”月弘轩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连将军守卫边疆辛苦。”

将军俯身:“全靠月华壁障。”

“家眷可好?”

“具在城中。”

“我记得,你的儿子是叫连蒲吧?”

“正是。”将军点点头。

“好生教导,近卫队尚缺护卫。”

“君上——!”忽然,仓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月弘轩转身,一个文官打扮的人正站在城墙之下,抬头呼喊。

“皇后,皇后!”

听到“皇后”二字,他怔了一下。

月弘轩快步走进宫殿,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令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他掀开帘幕,探头进来,脸上带笑。

“君上……”听到帘幕被掀开传来的“丁零当啷”的声音,躺在床上的女人勉强露出微笑,还有些虚弱。

月弘轩走上前去扶她躺好:“不用起来,不用起来。”

“君上,是位公主。”接生的老妪一脸笑容,讨好似的将怀中的婴儿捧给月弘轩。

月弘轩略略弯腰抱起自己的女儿,低头看看躺在床上一脸疲惫的妻子,又看了看站在床边和床腿差不多高的愣愣的月玲,一脸欣喜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

看到月弘轩,婴儿停止了哭泣,一双亮紫的眼睛看着月弘轩,晶莹剔透。

月弘轩愈发高兴起来,低头对月玲说道:“玲,你有妹妹了。”

月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眨眨眼。

“妹妹?”月玲开口,声音清脆动听,“妹妹会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啦。”

“那父亲会把王位传给妹妹吗?”

月弘轩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话会从月玲嘴里说出来,还是在这个年纪。于是他抱着怀中的婴儿蹲下身子看着月玲。

“玲,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月玲摇摇头:“没有人告诉我。”

月弘轩笑了笑:“玲,王位传给谁我也不能决定,因为君上首先要和一国民心。”

月玲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你是姐姐,你要一辈子保护妹妹,知道了吗?”

月玲探过头去,襁褓中的婴儿正对着她笑。

“要一辈子保护妹妹。”月玲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

月弘轩起身,开口道:“就叫她……月珑。”

话音一落,一阵耀眼的紫光从窗外直冲进大殿之中。月弘轩吃了一惊,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是中央广场!”月弘轩将月珑递给接生婆,拂袖走出大殿,守在门外的侍卫连忙跟上:“君上!”

“不要叫军队,我亲自去。”月弘轩挥挥手将其遣退。

广场之上,紫色的光柱从中央指通向天空,周围早已聚集了大批的民众,或惊或恐地对着光柱指指点点。

“各位,”月弘轩上前一步,“各位请退开。”

“是君上,快,快给君上让路。”

“君上为什么亲自前来?”

“莫非是不祥之兆?”

“不可能,不要胡说……”

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月弘轩站在光柱前,一言不发。

见到月弘轩走上前来,光柱慢慢变细,紫色的光粒环绕着一个婀娜的身影从光柱中走出来。

讨论声戛然而止。

月弘轩对着那身影拜了一拜:“恭迎女神。”

慢慢地,光柱消失,一个身披紫色长袍的女子立于空中,身缠紫色光点,身姿曼妙,美丽异常。

刚刚还都议论纷纷的民众此刻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女子对月弘轩微微一笑:“闻二公主出生,特来贺喜。并有一语讲与君上。”

月弘轩欠身:“洗耳恭听。”

女神开口:“我希望,君上能将月光之城的王位传与二公主。若此,月光之城必万年长存。”

月弘轩怔了一下,紧皱眉头。

为何有如此巧合?

“女神可否将原因讲与月弘轩?”

女子微微摇头:“此乃天意,不可多言。”

寻因无果,月弘轩只得又一次拜谢:“月弘轩必定谨遵圣谕。”

女神点点头,略一挥袖子,一串月光洒下,照亮了整个中央广场。

光芒消散,女神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只留广场上的尖塔还成群结队地立在那里。

月弘轩起身,略有所思。许久,才叹了口气,转身:“各位受惊了,都回去吧。”

人群之中,月玲小小的身影并没有被人注意,但她的眼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看不分明,不可捉摸。

……

十年后。

“父亲,为什么?!”月珑看着月弘轩,又看看月玲,一脸不解。

月弘轩没有解释,只是微微一笑:“没问题吧,玲?”

站在月珑一边的月玲俯身:“没有异议,父亲。”

“那么,”月弘轩起身,“仪式就定在明天,我走啦。”

紧跟着月弘轩,月玲也走了出去,留下月珑一个人站在屋里,不安地看着二人的背影。

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后。

“恭喜啦,未来的女王~”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月珑连忙回头,一个少年出现在她眼前。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比月珑高出一些,浅棕色的头发,身穿侍卫装,笑的十分好看。

“莱昂,”月珑没有高兴,反倒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如果月华的‘里’封在了我的身体里,就意味着我要成为月光之城的下一任君上了吗?”

少年点点头,轻快地回答:“对呀,你就是女王啦。”

“可是,”月珑抬头,一对紫色的眸子有些魅人,刚刚十岁的她却已经长成了令人心动的模样,“我并不想当女王。”

“当女王多好啊,统领一国,坐拥群臣,好不痛快!”莱昂比划着对她说道,好像真正成为君上的是他自己一样。

“当上女王,是不是就不能见你了?”月珑看着他问道。

莱昂停止了手舞足蹈,转过身来看着她。许久,他伸手摸摸月珑的头:“放心~我本来就是负责保护你的,怎么会离开你呢~!”

然后,他对着月珑单膝跪地:“公主殿下。”

“我将永远保护你。”

……

又是五年。

“你说什么?”月弘轩转身看着月珑,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要嫁给莱昂?”

月珑点点头:“对啊,我要嫁给他。”

月弘轩仿佛是真的生气了,他一边对着月珑摆手一边闭上眼睛:“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月珑上前一步,她暗自惊讶自己哪来的勇气敢于顶撞自己的父亲。

“你母亲去世的早,我不希望她看到你不幸福。”

“您怎么知道我嫁给莱昂就会不幸福!”

“你身为一国公主,怎么可以嫁给自己的近身侍卫!”

争吵之外,月玲端坐在椅子上,一脸冷笑。

“不用说了,”月弘轩挥手,“你先出去吧。”

月珑自知不能说服月弘轩,只得含泪走出大殿。

“真是……”月弘轩摇摇头。

“莱昂为人正直善良,自幼保护妹妹,武艺超群,父亲为何反对呢?”月玲起身开口问道。

月弘轩摇头:“月光之城几百年来就不曾有此例,不能坏了规矩,这种婚事,是不会得到祝福的。”

“那么……”月玲笑了起来,站在月弘轩身后,眼中闪着一丝阴毒而狡黠的光芒,“父亲您何不把莱昂调往边幕参加这次战役呢?”

月弘轩回身看着她。一年前,异族开始大举入侵,虽然有月华之幕阻隔,但异族气焰愈发旺盛,月弘轩决定遣军征讨,挫其锋芒。

“若是他得胜归来,那便是上天恩赐,您可以以赐婚之名将妹妹许配给他;若是他战死,那也无计可施,父亲您也不必再困扰。”

月弘轩心中暗自考虑着。这场战争必定十死其七八,未免残忍了一些。

“父亲,祖训不可违啊。”说完这话,月玲起身,向着屋内走去。

……

“什么!”月珑看着眼前的莱昂,泪水夺眶而出。

“他竟然让你去参加战役!他这就是要你去送死!”

莱昂笑了笑,有些无奈。如今的他已经成了一个孔武有力的俊朗青年,身上的一身铠甲让他显得更加夺目。

“没事的,”莱昂拍拍她的肩膀,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另一个青年,“有连蒲和我一起,没问题的。”

月珑点点头,脸上却是担忧的神情。

“等我回来,便要名正言顺地娶你。”

“我等你。”

……

又是两年。

月珑立于窗边,看着窗外的飞雪。她紫色的长发瀑布般垂下落于腰间,身上的衣服略显单薄,倒是显出了她曼妙的身姿。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贴身女仆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莱……莱昂团长!”

看着她喜极而泣的脸,骤然间,月珑的眸子明亮了一下。

快步走到殿前,月珑伸出去的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种感觉。

不会的,父亲不会那样的。

咬咬嘴唇,月珑紧张不安地推开了大殿的门。

那一刻,她呆住了。

莱昂,她的莱昂,此刻正跪在地上,无数的箭插在他的身上,他一只手持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抬眼看着坐在大殿之上一脸惊讶的月弘轩和站在他身边月玲。

所有的目光,此刻汇集到了月珑的身上。

月珑发疯一般冲上前去,跪在了莱昂面前。她伸手捧住莱昂的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莱昂笑了笑,凑到月珑的耳边,轻轻开口。

“珑,对不起了……”

话未说完,他持剑的手一松,栽倒在了月珑的身上。

大殿之上忽然死一般寂静。

月珑的手上沾着莱昂的鲜血,那双手在颤抖。

皇城之外的中央广场上,所有的尖塔都开始散发淡淡的紫光。

“珑……”月弘轩起身,向殿下走来。

月珑抬起头来,眼神空洞地看着月弘轩。

月弘轩惊恐地停止了脚步。

她的眼睛上,挂着一道血迹,从她眼中流出来的血迹。

那一夜,没有月亮照耀月光之城。那一夜,月光之城的二公主月珑,如那月光一般,消失在了月光之城。

只有月玲,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对身后的连蒲说着。

“做的不错,把那些刺客都干掉吧,别走漏了风声。”

“从今天起,这月光之城将只有一位公主。”

“从今天起,这月光之城将只有一位君王。”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八章 千里共婵娟

在月华碎片与本体结合的一刹那,巨大的爆炸撼天动地,巨大的紫色光球将距它最近的月玲和顾忘川卷入其中。

特战组的成员们看着天空之上的光球,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忘川……”看着天空之上的紫色光球,萦岚喃喃道。

身处爆炸之中,顾忘川蜷曲双臂护住自己的身体,爆炸产生的紫色光芒和强大气流呼啸着从他的身边流淌而过,他努力支撑着这强大的冲击,若不是银瞳的力量护持着他的身体,恐怕自己早已经被这股力量撕得粉身碎骨,化为齑粉。

从双臂的缝隙之间,他看到对面的月玲在痛苦地嘶喊,月华此刻还在她的手中剧烈地颤抖着,阵阵紫色的能量涟漪一刻不停、前赴后继地从中窜出。她的脸上爬满紫色的纹路,与罗布泊中的那个祭坛上的纹路万分相似,绵延不绝地指向未知之处,指向淡紫色的死亡。

“明明……只差一点了!”月玲咬牙切齿地嗫嚅着,她的身体从脚上开始如沙土一般慢慢剥蚀,她惊惶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又抬起头来看着顾忘川。

顾忘川站直身子,放下双臂,毫不避讳地看着她。虽然脸上被月华的能量余波扫得生疼,但他觉得此刻不应该退缩,更不应该掩饰。

同样,月玲也恢复了平静。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不如坦然。

二人沉默而立,耳边是令人惊悚的巨响。

“我辛辛苦苦经营了那么多年,”月玲开口,脸上的纹路开始散发光芒,同时她受到星辰灼伤的白皙面庞和被白狐切开的光洁脖颈也都恢复如初,“我设计害死了妹妹的爱人,盗取月华之‘表’引入异族进攻,甚至对自己所爱之人痛下杀手……”

顾忘川不说话,静静地注视着她。

“可是你们一到,”月玲抬头看着顾忘川,眼神中没有了恨意,只有着一丝淡漠和嘲讽,“我的计划便像沙塔一样轰然倒塌。”

“这就是我的宿命么?”她说着,泪水开始滑落脸庞。剥蚀已经从脚踝爬到了她的双腿。

顾忘川向前迈了一步,他发现萦岚的上帝之手的控制早已不在,但他却可以凭空站在光球之中,站在虚空之上。

他一步一步走到月玲面前:“月珑并不想作月光之城的王,你也并不是生来就应该成为月光之城的王,也许百年以后,这月光之城就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武器,也不再有君主。月珑坚持了她的选择,你也坚持了你的选择——无所谓胜负,不过是结果之一,只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听到顾忘川的话,月玲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名的冲击一样猛地一震。

那一天,身缠光点的月珑眼上挂着血迹,站在中央广场之上,看着假惺惺挽留她的月玲,说出的也是同样的话。

“姐姐,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啊。”

五年之久,终于还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微微一笑,月玲伸手,将手中的月华递给了顾忘川:“谢谢你。”

顾忘川微微欠身,把月华接了过来。

“替我向父亲和珑道歉。”月玲微笑着,此刻的她已经消失得只剩下了锁骨以上。

“告诉连蒲,”月玲闭上眼睛,好似睡去一般,“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她的身影便如烟般飘散进了空气之中。

顾忘川沉沉地点了点头,他明白月玲的话:“我会告诉他的。”

“嗯哼,”忽然,一个俏皮的声音在顾忘川背后响起,“真想不到,我的忘川竟然这么厉害。”

顾忘川猛地回头,眼中闪动着惊讶的光。

他的身后,紫色的余光之中,丽塔正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看着他。余光将她的身影包裹其中,令人看不分明,但她的声音,却是那么清晰,仿佛伸手便可以抓住一般。

“丽塔!”顾忘川先前一步,伸出手去。

令人意外地,丽塔也向后一步,伸手制止了顾忘川多的前进。

“忘川,不要过来,”她笑了起来,笑容还和以前一样令人温暖,宛若冬阳,“让我看看你就好。”

顾忘川眼中闪过失望的神情,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银瞳的光芒此时终于熄灭。

“你……”

“我去,顾忘川怎么还没出来?”白狐盯着那一团紫色的光球。此刻,爆炸已经停止,月光之城终于恢复了平静,中央广场化作一片废墟,交战之处没有一丝完好无损之物。但那个紫色的光球却立于天穹之中久久不肯消散,让特战组的众人不仅为还身处其中的顾忘川捏把汗。

“怎么?顾忘川还没有出来么?”背着狙击枪的木易缓步走来。

星辰坐在地上,沉默着点点头,他的身边,萦岚已经开始用上帝之手帮助他疗伤,肩部的空洞开始慢慢修复,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那就等着吧,”说完,木易把枪撂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多亏有顾忘川,要不然这任务还要费些周折。”

众人都赞许地点点头。

白狐低头看着星辰,看着他一言不发的面孔,蹲下身子慢慢凑了过去,贱兮兮地笑着:“我说,你为什么不出全力呢?”

听到这话,星辰也抬起头来看着他。

“如果你能出全力,也就不会受伤,更不会让任务结束的这么漫长了。”

星辰又低下头去,默默地看着地面。

萦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星辰疗伤。

白狐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久,星辰才开口:“如果我真的动用了全力,那毁灭的就不只是月玲一个人。”

听着他的答复,白狐点了点头:“那将是整个月光之城。”

……

“丽塔,为什么不让我碰你?”顾忘川看着丽塔,不解地问道。

“不为什么呀,”丽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微微蜷曲的金发轻轻飘动着,“丽塔现在很开心,因为忘川已经可以好好保护自己了。”

顾忘川的心忽然一阵刺痛,仿佛又一次经历那场离别。

“那你那天为什么……”顾忘川看着她,“为什么要杀我?”

丽塔愣了一下:“我从来都没有那样做啊。”

顾忘川惊异地睁大双眼。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梦境、现实、耀眼的光境、暂停的时间、连银瞳都不曾察觉的那一瞬间,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丽塔,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离我而去?

离开我的是谁?

掐死我的是谁?

想要杀死萦岚的是谁?

现在站在我眼前的,又是谁?

“忘川,”丽塔看着他,笑得那样动人,却令人心痛,“忘了丽塔吧,会有新的人去爱你的。”说着,她走上前来,对着顾忘川张开双臂。

新的人?

顾忘川愣愣地站在那里,接受丽塔的拥抱。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包裹着二人的紫色光球在慢慢暗淡。

慢慢地,丽塔松开了抱着顾忘川的手臂,眼中闪着泪光。

“去吧,忘川,他们都在等你呢。”

说完,她对着他的胸口推了一把。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力道,顾忘川却毫无抵抗地向后倒去。他看着还站在光球之中的丽塔,一时间百感交集,胸口像是积攒了一团羊毛一样堵在那里。

“丽塔!丽塔!!”

在一阵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光球瞬间消散,顾忘川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一阵头晕目眩。

“顾忘川!”听着同伴的焦急呼喊,他看着天空,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天空似乎变亮了。

他只记得,眼前的最后一个人是慌张的萦岚,她正轻轻摇动着自己,黎明的第一束光从天的那边射来,照在她的身上,楚楚动人。

……

“老大。”安德烈看着龙敖,手中的仪器陷入一片死寂。

龙敖则看着眼前的祭坛。此刻,纹路上的光芒都不再散发,整个祭坛又陷入了刚刚出现的那种状态。日已过午,星辰等人却迟迟没有归来。

“怎么办?”安德烈问他。

龙敖慢慢点燃香烟,站在那里,看着那方祭坛:“等。”

……

顾忘川睁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被钝器重击了一般。

等他多少有点直觉之后,眼前的景象渐渐明晰起来。

天空湛蓝,废墟,一片废墟。

“他醒了。”他听到萦岚的声音。

“可算是醒了。”白狐随声附和。

然后,他发现自己正趴在星辰的背上。

于是他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从星辰背上跳了下来。

“这是?”

然后他回身,看见的是微笑的月弘轩和月珑,再往后望去,无数的人。

月珑的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上面描绘着一些古朴的图腾。

“咱们赢了,”白狐开口道,“多亏了你的计划,咱们才得以取胜。你拯救了月光之城呢。”

顾忘川终于缓了过来,之前的那些事情又一发涌了上来。

巨大的虫王、闪耀的月华、跳动的烈焰。

还有离别的故人。

月弘轩上前一步:“感谢你们。素昧平生,你们却愿意来帮助我们月光之城平定叛乱,你们的功绩我们将永世不忘,它必将与月光之城的历史一起光荣下去。”

众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想的都是月华的事情。

“我知道,各位前来其实是为了月华的力量,”月弘轩脸上挂着笑容,如释重负的笑容,“所以我决定将月华赠与各位。”

听到这里,顾忘川吃了一惊。

“城主,月华是月光之城的宝物,这……”

月弘轩摇摇头,制止了顾忘川的发问:“因为这月华,使我月光之城生灵涂炭,这宝物不要也罢。异族之王已死,月光之城的边幕也已经复原,这就足够了。”

于是星辰上前一步,不失礼仪地接过了月珑手中收藏着月华的匣子。

“我们刚刚已经打算离开了,”萦岚上前对顾忘川说道,“没想到你还能在离别之时醒过来,运气不错哦。”

顾忘川笑了笑,耳边又闪现出丽塔的话。

“会有新的人去爱你。”

是萦岚么?

如果是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那个连蒲队长,”白狐坏坏地笑笑,“城主打算怎么处置?”

月弘轩叹了口气:“连蒲一事,实在难议,他本是倾心月玲才会有如此举动。我决定等他伤好之后派往边疆戴罪立功。也多谢那位小兄弟,不仅救我性命,还救了连蒲一名。”

他指的是木易。

木易点点头:“这种安排最好不过。”

忽然,星辰手中的盒子轻轻震动了一下,紧接着,身处中央广场圆心处的众人脚下,一道紫色的光柱猛地冲向天空。

“看来,离别的时候到了。”木易拍拍顾忘川的肩膀。

“各位,”月弘轩走上前,微微欠身,“后会有期。”

于是特战组众人也欠身,点头示意。

“忘川!”忽然,月珑上前一步,站在光柱之外,“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整个月光之城!”

顾忘川笑起来:“月珑,好好活下去,不要再背井离乡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

“对了!月玲让我告诉你和城主,对不起!”

光芒越来越强烈,顾忘川和月珑眼中的对方开始模糊起来。

“还有月玲要对连蒲说的!我爱……”

“呼”的一声,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月珑一个人站在那里,微笑和泪水交织着,闪耀着幸福的光。

“姐姐,其实你也不曾孤独。”

一句诺言,要经历多少生死;一句诺言,要跨越多少阻隔。

一轮紫月,映照多少回忆;一串血迹,一段闪耀的历史。

今夜,愿紫月照常升起。

紫月悬兮离人归 第三十九章 归焉,归焉

“老大,他们好像成功了。”安德烈指着祭坛,对龙敖说道。祭坛之上的紫色纹路所散发出的波动此刻已经停息,没有了一丝动静。

龙敖看着祭坛,微微一笑。

二人身后,天边泛起鱼肚白,阳光从远方挥洒而来,照耀在龙敖和安德烈的背上,寒气仿佛瞬间被驱散。

周围又是耀眼的流光。顾忘川出神地望着星辰手中的盒子,月华安静地躺在里面,无声无息。大家都默不作声,等待着光芒散尽之后能够再次回到那一片灰白的沙海之中。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顾忘川心里想着,抬起手臂来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黑色战衣的袖子在抵挡月玲的光炮时被粉碎了,此刻他袒露着双臂,令他惊讶的是这双手臂,除了粘了一些灰尘有些黯淡之外,竟然没有丝毫的损伤。

难道是银瞳的力量在帮助我么?

“你以为呢?”银瞳大大咧咧地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双手抱在胸前好似邀功一般,很不屑地说道,“要不是我,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别说战斗了,就是逃都逃不得。”

顾忘川有些嫌弃地回应着银瞳的傲慢:“是是是,多亏了大爷您,要不然我就被打成渣渣了。”虽然口头上是在驳斥他,但他还是无法否认,如果没有银瞳,就没有现在的顾忘川。也许他早已经被老怪物生撕成两半、也许他已经被冒失的白狐开膛破腹、或者已经被发狂的机甲刺成了糖葫芦。

除了那年考大学,顾忘川的这二十几年几乎完全依赖着银瞳。或者说,是银瞳在主动保护他。对他来说,银瞳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也许银瞳本身就是他也说不定。

但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观点——第一,没有哪个正常人的人格会分裂成这么凶的一个人;第二,没有哪个正常人的左眼会散发闪耀的银光。

一边想着,他拿起手中的联络仪,令他不解的是,其他的功能都很正常,时间却不显示。“可能是坏了?”于是他嘀咕着收起联络仪。

“咱们来了多久?”他偏头问萦岚。

“嗯……可能不到一天。”萦岚摸了摸下巴,估摸着答道。

仅仅不到一天……顾忘川低下头,脑袋里开始快速地回转。

仅仅不到一天,却仿佛一个月一般漫长。在短短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里,他手刃了无数的异族战士、徒手抵挡住月光女神毁天灭地的攻击、在关键时刻制定出了决定整个战局的计策,他看着鲜血飞舞、看着无数建筑物眨眼间化作废墟、看着照耀天空的紫色光环,他结识了美丽而善良的月珑、慈爱而宽厚的城主、为了爱情而甘愿背负罪责的连蒲。

还有,他见到了,真真切切地见到了,早已经离开自己的丽塔。

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月光之城,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说仅仅是……一个幻象。

“忘川,忘川?”萦岚碰了碰他。

顾忘川从思绪中醒过来,对着萦岚笑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看你怪怪的。”萦岚看着他,皱皱眉头。

“有点疲惫,”顾忘川挠挠头,“整天打来杀去的一时还不能适应。”

萦岚点点头,表示赞同:“说的是,跟这一次的任务比起来,一般的任务真的是简单到不行,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家去洗个澡睡一觉。”说着,她闭上眼睛用力伸了个懒腰,嘴里发出像小狗一样的哼哼唧唧的声音,一瞬间,她柔和的曲线在黑色紧身战衣的下一览无余,顾忘川的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啊哈哈哈,你这是不好意思了?”银瞳的笑声吓了顾忘川一跳。但顾忘川没有骂他,反而结结巴巴地回应道:“哪、哪、哪有!是她突然就、就伸懒腰,怪我啊?!”

未等顾忘川作完苍白的辩解,一只手便忽地从后面揽住他的脖子,把他向下猛地压了一下,白狐的声音紧接着蹦蹦跳跳地弹了过来:“这算什么,不就是打了一架么,想当年,小哥我一个人要执行任务半个月,照样活蹦乱跳。”

萦岚撇撇嘴,一脸的怀疑:“骗鬼啊,我怎么不记得你执行过那种任务。”

白狐又溜到萦岚到身边,拍着萦岚的肩膀,很是自豪地回答着:“你当然不知道了,那时候你还没加入特战组呢,小晚辈~!”

“嗯哼,”萦岚抬眼看看他,“你确定你不是在吹牛?”

“唉,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白狐耸耸肩,一脸无奈。不过顾忘川比较关心的是他的伤——胸口被连蒲贯穿,从几十米的高空坠落到地面,这两样就够要命的了。

“怎么了?”白狐笑眯眯地看着顾忘川。

“你的伤……”顾忘川欲言又止。

白狐理解他的疑惑,微笑着指着自己的胸口:“呐,你是觉得没有伤口对吗?确实没有伤口,因为会迅速地愈合,就像之前你击碎我的胸骨时一样。”

然后,他顿了一下,仿佛故意加重语气。

“但是,痛苦却以两倍的程度在里面保存着,一直到这伤口按常理来说应该愈合的日子才会结束。”

顾忘川吃了一惊:“那……会不会痛死?”

白狐摇摇头:“皮肉之苦其实根本没什么。”

顾忘川仿佛已经听到了下一句话,但木易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我们要到了。”

沙海之上,祭坛忽然猛地震动了一下。安德烈和龙敖同时警觉了起来。

紫色的能量又一次爬上了祭坛的纹路,周围的沙粒在轻轻颤抖,有些已经脱离地心引力的束缚慢慢飘向天空。

“他们回来了!”安德烈看着祭坛,抬手挡住四处游走的飞沙。

话音刚落,耀眼的光柱升上天空,同样的能量涟漪和以前一样向外荡开,不远处百足的尸体被掀起的风沙掩埋的一干二净,漆黑如夜的战机在轻轻晃动。

“走吧,去见识见识,”龙敖吹出口中的烟,将烟蒂扔到沙地上,“那个月华。”

听到木易的声音,抬头看向身边的流光——果然,光线在慢慢变淡,周围的景物似乎在变得愈发清晰,沙海的颜色在慢慢浮现。

随着沙海一同出现的,是曙光和迎接他们的二人的身影。

紫色的光芒散尽,众人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所有的景物都一览无余。顾忘川被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逼得紧皱眉头,但他很高兴能看到其他的色彩,之前各种各样的紫色已经将他的眼球折磨得十分辛苦了。

“星辰——!”安德烈站在祭坛之外,高高挥手。

星辰举起手中的盒子,仿佛在远远地告知龙敖:东西我拿到了。

接着,众人跳下祭坛,向龙敖走去。

“辛苦了辛苦了,”安德烈走上前,“月光之城的风景如何?”

星辰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淡然说道:“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还是听我之后的任务汇报吧。”

安德烈点点头,忽然偏了偏身子,有些困惑地问道:“那个紫头发的姑娘呢?你们把她留在那里了?”

顾忘川点点头:“她本来就属于那里。”

“嗯?”安德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众人嬉闹之际,龙敖站在他们身后,像是父亲一般看着他们,欣慰地点点头。

……

“那个时候,你体内的月华之力爆发,虽然我下令阻拦,但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你……”月弘轩站在栏边,看着外面的一片废墟上,士兵和居民正有条不紊地搬运着碎石和沙土,月珑正站在他的身边,身着长裙,紫发披肩,温婉而多姿,倾国倾城之色。

“包括连蒲,都被你仅仅一拂袖便倒地不起。”月弘轩扭头看她,脸上满是笑意,上天保佑,他的女儿离家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回来了。

“当时我已经疯了,”月珑看着远处的一片平地,寸草不生,没有一丝生机——那是由于月玲的力量而被夷为平地的山,“我眼睁睁看着莱昂死在我的怀里,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是他的血却将我的裙摆染得通红。”

“当时莱昂在大殿之下,我问他想要何种赏赐,他说只想娶你为妻,”月弘轩摇摇头,“我一听就有些恼火,但我还是很冷静地拒绝了他。”

“那为什么……”月珑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月弘轩扶住她的肩膀,让她安定下来:“莱昂一听,自然起身争辩,就在他向前迈进一步的时候,你姐姐忽然就喊了一声。”

月玲紧皱眉头,看着月弘轩浑浊的眼睛。

“然后大殿之上的侍卫就忽然一齐放箭,”月弘轩内疚地看着她,“后来我寻找那些侍卫,却发现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很害怕,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您下令杀死了莱昂,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走。既然这里不允许我好好活下去,那我就只能离开。”

月弘轩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让你们手足相残、姐妹反目,是我的错。”

“不,”月珑上前一步,抱住月弘轩,“不是父亲你的错,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无论如何莱昂都回不来了,姐姐也消失不见了,我只希望我们能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月弘轩欣慰地笑了起来,轻抚着她的背,点头。

“珑,你说得对……”

另一边,阴暗的地牢之中,血腥味还没有散尽,异族战士的尸体还没有清理干净,连蒲却已经坐在了里面。

他看着腿上的伤,心里还在想着那个未知的人——其实就是木易——为什么要救他,是出于同情吗,还是仅仅打歪了?不,不可能会打歪。

想了一会,百无聊赖的他躺下身子,看着潮湿的天花板。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受恩于紫月皇族这么多年,最后竟然会跟异族的渣滓串通一气来背叛自己的国家。

不过,这一战让他见识了那么多高手,见到了神的战斗,也不算折本。

最后,他想到了月玲,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去想她,好像一想起来头就会痛,痛得令人发抖。

他闭上眼睛,脑袋里嗡嗡直响。

“公主殿下。”十五岁的他单膝跪在月玲面前,因为武艺超群天资聪颖,他在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月玲的贴身护卫。

“起来呀,”月玲走上前去扯扯他的衣袖,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是我的侍卫,不是我的仆人。”

那一天,他见到了两位公主,也见到了月珑的侍卫,莱昂。

那时候的日子很简单,每天就是侍奉在公主左右,晚上等公主睡去就和莱昂对战,莱昂虽然小他一岁,但身手了得不亚于连蒲。有的时候国王外出打猎,月玲和月珑便要偷偷溜出皇城,他们二人寸步不离公主左右,不曾有过闪失。

“连蒲,”月玲曾这么说过,“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哦。”

“连蒲,”那天晚上,迎着月光,莱昂笑得那么好看,“我喜欢月珑,我想要娶她,总有一天。”

日子过得很好,一年,两年,七年。好像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直到有一天。

“连蒲,”月玲在月光之下看着他,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阴冷过,就好像潜伏于洞穴之中的毒蛇,闪着凄冷的光,“你愿意帮我做任何事么?”

他愣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下了头。

“有连蒲和我一起,没问题的。”他听着莱昂的话,心里在轻轻颤动,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微笑。

异族确实强大,超出他的意料。但更令他惊讶的是莱昂的智谋,在他的帮助下,所有的进军都事半功倍,所有的战斗都十分顺利。

终于,得胜回城的日子到了,但他的心里却不得安宁。他看着兴高采烈的莱昂,却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切。

和他想的一样,莱昂死了,月珑走了。

但月玲还不满足。

又是五年。当他听到“异族”两个字时,还是不由的吓了一跳——月玲竟然派遣两个嗜血的恶魔去追杀她的妹妹,仅仅是为了让月华之“里”重归月光之城。让自己潜入被异族洗劫的民居,也仅仅是为了能早点寻得归来的月珑。

最后,看着她女神一般的身姿,他却开始绝望。

也许是我错了。

我拼却性命,却换不来你的答复。

但出乎他的意料,最后他得到的答复,虽然只有三个字,却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里,他翻了个身,心里有些酸涩,月珑的那句话开始在耳边响起。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章 才出虎穴

“这样么……”龙敖听着星辰的叙述,自言自语地点点头。

此刻已是日落西山、繁星漫天,战机在夜色的掩映下向着基地飞去。众人都懒洋洋地瘫坐在战机里,一脸精疲力尽的样子。

“基本上就是这样,”星辰看着龙敖,“费了一些力气,多亏了顾忘川的计策,不然就真的到了非毁灭月光之城不可的境地了。”

顾忘川看着窗外的风景,虽然是夜色,但那满天的繁星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样的繁杂而明亮,有的分散,有的却紧紧聚在一起,散发着或淡蓝或青绿的光芒,十分的迷人。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他,抬头便是灰白的天和簇拥向天空的高楼,如此多的星星,还是第一次见。

“那还真是辛苦顾忘川了。”龙敖看向顾忘川,微笑。

听到龙敖在叫自己,顾忘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冲着注视他的众人眨眨眼睛:“嗯?什么?”

“老大在夸你呢,”萦岚笑着用胳膊肘撞撞顾忘川的胳膊,“要不是你,星辰可就要大开杀戒了。”

“这样啊,”顾忘川也跟着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情急之中想出来的点子而已,而且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单靠我一个也不行啊。”

“反正无论怎样月华已经到手了,”安德烈拍拍顾忘川的肩膀,又伸手向那个精致的盒子,“正好,让老大和我也见识见识月华的真容。”

说着,他便打开了盖子。霎时间,紫色的光华从盒子中逸散出来,一下便照亮了战机的机舱,安德烈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来挡住这片耀眼的光芒,开口赞叹:“我的天。”

龙敖很淡定地从外套里取出墨镜戴好,一步步走到盒子前,凝视着盒中的发光球体。

“真是不简单。”

于是众人起身,跟着龙敖一起走了上来。

趁着众人都凑上去的功夫,顾忘川又一次慢慢掏出口袋中的联络仪,此时联络仪上的时间一清二楚地显示着22:43。他想自己在离开月光之城的路上时看过一次联络仪,那个时候联络仪上分明是不能显示时间的。但中午他拿起自己的联络仪时却已经可以再次查看时间了,那时候他还在怀疑联络仪是不是坏掉了,但事实看来并不是这样——也许仅仅是在穿越时由于空间的跳转而导致的。

于是他又开始思索起来:前往月光之城时,罗布泊已是深夜,而月光之城是黄昏;离开月光之城是,两边却都是黎明时分,为什么呢?如果是深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么时间的流动怎么会有快有慢呢?

除非……月光之城并不在地球上。

想到这里,顾忘川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也就是说,月光之城是在外星?!

可是,那里的地貌、人种乃至文化都与地球如此相像,除地球之外,又有哪个星球能孕育这种文明呢?

当然,这一切疑问都仅仅是定位在月光之城上——谁又在地球上见过身高数米的老鼠和身长十几米的百足虫呢!

“你说……”顾忘川看着手里的联络仪,一时没了头绪,只能没有底气地问银瞳,“月光之城,到底在哪里呢?”

不出所料,银瞳给出了回复:“你小子问题还真多。”

抱怨完之后,他还是开口了:“首先,我得告诉你,月光之城确实是存在的,这个事情你不用自我怀疑了;第二呢,至于你问它到底在哪里,我只能告诉你,它不在地球上,但也不在外星。”

听到他的回答,顾忘川吃了一惊:“那它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们共存在同一个空间里呢?”银瞳反问道。说完,他不再说话,顾忘川和他之间便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

顾忘川表示有些懵,银瞳的这句话瞬间就将他的理解力和从小树立的常识打了个粉碎。他努力地去思考了一会,脑袋开始嗡嗡响了。

就在这时,龙敖扣好了盒子的盖子,紫色的光芒消散在机舱内。

“行了,这个任务总算是结束了,各位辛苦,”龙敖摘下墨镜,对着众人说道,“离回到基地还有一段时间,先休息一下吧。”

于是顾忘川抛下了满脑子的问题,又开始看起窗外的星星。他觉得看星星这种事情更适合他。

这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凑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萦岚把脑袋凑到窗边,紧挨着顾忘川,“哦,你在看星星啊。”

“对啊,”顾忘川笑了一下,“你不觉得很漂亮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

“因为你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是吗?”萦岚转过脸来,微笑地看着他。

顾忘川点点头。

“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旅行了,我爸他忙得很,从来不陪我,所以我去哪里都无所谓了,”萦岚又看向窗外,仿佛是在回忆过去的日子,“我跟朋友一起去过世界各地,耶路撒冷、漠河、夏威夷群岛……”

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萦岚裹在厚厚的外套中,样子还有些稚嫩,不知是几年之前了。

“小姐!!”萦岚身后,少年的声音显得十分不情愿,“咱们能慢点走吗?”

萦岚回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像第一次见顾忘川时一样,仅仅是语调里有一丝丝的嗔怪:“你也太懒了,这个样子以后可娶不到老婆。”

少年背着大大的行李,一脸的不在乎:“娶不到媳妇能怎样呢?先生会帮我找的。”

“哼,”萦岚狡猾地笑了一声,“那我就去跟我爸告状,让你一辈子都只能打光棍。”

少年忽然笑起来:“那样也行,那我就作小姐的贴身保镖,保护你一辈子。”

萦岚愣了一下,仿佛被他的话所触动。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少年,身后的雪花灿然飞舞。

“你还真是……”

话未说完,少年忽然一脸惊喜地指向萦岚身后的天空。

“小姐,你看!”

萦岚回头,满天的极光,绚丽而耀眼。

那景色,那时刻,令她终生难忘。

顾忘川看着走神的萦岚,此刻的她,微笑的样子就像一座毫无瑕疵的雕像,干净而清丽,美得一塌糊涂。

“萦岚,”顾忘川在她面前挥挥手,“你在想什么呢?”

“嗯?”萦岚扭过头爱看着他,像一个从梦中惊醒的孩子。许久,她闭上眼睛,无力地笑了一下。

“我没事。”

“你看他们俩,”偷偷看着二人闲聊的木易凑到白狐和星辰旁边,“他们俩关系不一般啊。”

听到这话,二人同时把头凑了过去,连冷漠的星辰都难得显出兴趣来。

“啧啧啧,”白狐无奈地摇着头,“看看萦岚这重色轻友,咱们跟她出生入死,还不及顾忘川同志认识她这一个周。”

“这很正常,”木易抬头看看白狐,幽绿色的眼神之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嘲讽,“如果你也能像顾忘川一样体贴细心、温柔大方,那萦岚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白狐吐吐舌头,并不反驳。

“他们这是要在一起的节奏吗?”木易皱皱眉头,摸着自己的下巴自问道。

“你是不是傻,”白狐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么亲密,肯定是已经在一起了呀!”

“不,”星辰打断了白狐的话,看着窗边两人,“他们虽然亲密,但其实他们俩心里都还装着别人,至少半年之内,他们俩谁都不会主动让关系更进一步的。”

说完,他回头看着身边的白狐和木易。理所当然地,两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一样的眼光看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查户口本吗?”白狐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星辰,此刻的星辰仿佛已经成了一个表面上故作高冷内心却是喜欢窥视别人生活的变态。

星辰固然也知道白狐在想什么。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脸嫌恶地看着白狐:“我可以看到你们看不到的,比如热成像。”

听到这里,木易似乎已经明白,但白狐却还是一脸的迷惑模样。

“体内温度是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心境的。”星辰拍拍白狐的肩膀,一脸无奈。仿佛是在对他的无知表示同情。

听到这里,白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那我就暂且相信你不是个变态吧。”

星辰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尽力压制着手里的火焰。

“本来就不是……”

夜色之下,战机无声地飞翔着。

城市之中,灯红酒绿、繁弦急管。

办公室内灯火通明,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默默地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脑,一言不发。

他的身后,整个城市的黑夜为他加冕。

忽然,他警觉了一下,越过电脑向门口张望。

没人。

他缩回身子,眼睛的余光却扫到了桌边的黑影。

下意识地将手伸到桌子下的报警装置,中年人呼地站了起来。但当他看清了来人的身影时,紧绷着的神经又渐渐松弛了下来,准备按按钮的手也收了回来。

整个过程,桌边的身披黑袍的影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你们下次进来的时候能先敲敲门吗。”中年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愠怒地喝着杯中的茶水。然后又抬眼看了看那个不言不语的黑影。

然后,敲门声响起。

“进。”中年人关掉电脑,恢复了从容镇定。

门被轻轻推开,镜片的反光射了进来,身穿白褂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技术开发局的武器开发专家,教授秦洪。

“部长。”秦洪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去,忽然瞟到了站在桌边的黑影。顿时有些慌乱地向他招手:“过来啊,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黑影歪了歪头,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前,跟秦洪站在一起。

“麻烦你下次啊,”中年人舔舔嘴唇,顺手把桌上的文件扶正,“让这家伙进屋之前先敲门好吗。”

“对不起部长,他们干这行就没有什么敲门的习惯……”秦洪尴尬地笑了笑。

“算了算了,说正事吧,”中年人摇摇头,“龙敖发来消息,说他已经搞到月华了。”

听到这话,秦洪吃了一惊:“竟然,真的搞到了!”

中年人冷笑一声:“早跟你说过不能小看他。”

秦洪点点头,答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让武器研发部门抓紧时间投入研究……”

“不急,”中年人伸手打断他的话,“之前你们也已经从那个石头里提取了不少类似的放射物质并投入到武器使用中,研究月华应该也是异曲同工。”说完,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阴沉。

“有件事情比这更重要。”

“嗯?”秦洪不解地皱皱眉。

“哈桑·谢里夫发动了叛乱,不再与我们合作了。”

“什么?!”听到这话,秦洪不由得也惊惶起来,“他手中还掌握着大量的武器和情报,如果他发动叛乱,后果……”

中年人点了点头:“通知第二组,分派精锐准备行动。”

“难道不要全员出动么?”秦洪上前一步问道。

“我会让特战组也分派几人前去,”中年人笑了笑,眼里露出一丝阴险的光芒,“龙敖这个人,不容小觑,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摸摸他的底。”

听到这话,一边不动声色地黑衣人终于抬起了头。

“让我看看这特战组……”中年人笑着,轻轻仰在办公椅松软的靠垫上。

“到底有个什么本事。”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一章 渐近的心

“哎呀~!”顾忘川颓废地扑倒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一瞬间陷进了松松软软的床垫之中。眼皮沉沉的,黑暗之中的眼球有点酸涩。屋外传来水流拍击瓷砖的声音,萦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要去洗澡,”萦岚走进屋子站在他身后,“待会你也洗洗吧。”

“好……”顾忘川有气无力地答道。

“正好,趁我洗澡的功夫,你先把饭做了吧,有点饿了。”说着,萦岚转身走出顾忘川的房间,留下一路脚步声和关门的“咔嚓”声。

虽然得到了“房东”的新指示,但顾忘川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洗个澡然后倒头大睡,哪里还有力气做饭呢。

“你说我搬进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啊?”顾忘川向银瞳抱怨道。

银瞳倒是不以为然:“活该,寄人篱下就得替人干活,受着吧。”

“说的是……”顾忘川笑了一下,挣扎着爬起来,一摇一晃地走出了卧室,留下一个扭来扭去的极不情愿的身影。

萦岚站在水中,扬起脸来让淋浴器里的水倾洒在自己的脸上,周围热气腾腾,给人十分惬意的感觉。她迷人的曲线和白皙的皮肤就潜藏在水汽之中若隐若现。

闭上眼睛的她回想着这一次的任务,心中还有些震颤。凶恶而没有理智的异族怪物、口喷绿焰的三头狼、虫王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月玲缥缈近乎虚无的身影。

执行了这么久的任务,这估计是白狐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了吧。她这么想着,反正他可以迅速复原,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但他所谓的双倍伤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的能力,即使是掌握我们全部信息龙老大也只是一知半解,太过于神秘。

但是最让她感到惊讶的应当是顾忘川,与他相识这么久,从一开始单枪匹马杀死怪物到后来与白狐打得不相上下,再到后来单挑新型战斗机器人,他的每一次战斗都令人眼前一亮,一次又一次刷新队员们对他的认识。

而这一次,他抵御住的不再是人,而是神。

他左眼的银色光芒,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种安全的信号。在她眼中,只要那银色的光芒不灭,顾忘川就有能力挑战任何人。而且,他战斗时的样子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果断、狠毒,身上缠绕着连星辰都避之不及的暴戾。

但他多么温柔啊,与他相识这么久了,从没见他对自己发过火,他总是微笑着,保护着自己,从没有想过逃避,从没有想过放弃。

想到这里,萦岚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起来。

下一秒,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她的思绪。

“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难道……我喜欢上顾忘川了?”自言自语,萦岚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么长时间了,她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这双手……”萦岚静静地站在浴室中,缓缓流下的热水与她眼角的液体掺杂着淌下,水声掩盖住了语气中的沮丧。

“也许,就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

顾忘川默默地看着联络仪,滴滴声不断传来。

“喂?”王路有些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路?”顾忘川把手机放到耳边,轻声唤道。

“忘川!!”刚刚的疲惫瞬间消失,王路又惊又喜地喊道。

“你小子跑哪里去了!那天晚上我去找你结果……”

顾忘川打断他急促的叫喊:“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刚出院呢,”王路恢复了平静,“回去之后发现你不在了,而且屋里还有打斗的痕迹,我还以为被打劫了呢。你在哪呢?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什么时候回来?”

“啊,”被这一串的问题给搞得有些措手不及的顾忘川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可能再也没法回去了。”

“啥?!”王路又一次喊道,“难道你被绑架了?我来追踪通讯信号!”

“不不不,”顾忘川哭笑不得地制止了王路,“我不是被绑架了,反正你不用担心就是。编辑我自然会应付的。”

电话那头,王路沉默了好久。

“王路?”见王路不说话,顾忘川问道。

王路开口了:“行,只要你没事就行。”

“呃……嗯。”顾忘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是在那里呆够了就回来吧,”王路变了语调,轻松地说道,“大门为你打开~!”

顾忘川笑起来:“好啊。”

……

白狐坐在屋里,窗帘将大片的阳光挡在了窗外,屋内阴暗而静谧,只有一丝丝的阳光照进来,灰尘在阳光下显露身形,轻盈地飞舞着。

“好痛啊……”捂着自己的胸口,白狐无奈地微笑着,身上似乎在轻微的颤抖,一丝冷汗从他的鬓角滑下来。

衣服被搁置在床边,白狐的后背上那些一直蔓延上胸口的纹身似乎是在黑暗中慢慢跳动,恐惧的气息浓重而压抑。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白狐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忽然,联络仪串来震动声,在桌子上慢慢轻轻腾挪。

白狐起身,慢慢走过去。

是龙敖。

“喂老大,”白狐接通联络仪,“什么事?”

“你的刀坏了吧,”龙敖沉稳的声音传来,“来一趟办公室,顺便跟你布置新任务。”

白狐无奈地摇摇头:“哎呀,新刀我要,任务我不要!”

“是吗?本来还以为你想去中东玩呢,那算了。”龙敖装出一腔惋惜的口气,“那我就让萦岚和顾忘川去吧。”

“诶诶诶!等等等等!”白狐猛地打断龙敖的话,“是要去中东玩吗?我去我去。”

“那我在办公室等你。”

放下联络仪,白狐走到床边拿起衣服,一边把胳膊伸进袖子一边转身朝门口走去。

……

身着纯白色短袖和黑色热裤的萦岚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顾忘川瘫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上的人张牙舞爪。阳光透过阳台的巨大落地窗和玻璃拉门一直照到客厅里,照到松松软软的沙发上,照到顾忘川的侧脸上,照到他惺忪的睡眼上。厨房飘来饭菜的香味,热气从浴室飘散而出,气氛忽然变得很安适,没有一丝喧嚣,令人觉得惬意。萦岚歪着头,打量着眼前的顾忘川。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呢。萦岚想着,踮起脚来慢慢向顾忘川走过去。

愈来愈近,两人的身影都被笼罩在了暖橙色的阳光之下。顾忘川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已经睡着了。“睡着了竟然还半睁着眼,你是张飞吗?”萦岚轻声笑道,还有些潮湿的黑发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就好像了一层神秘的魔法,温柔地覆盖在自己的身后和白皙剔透的皮肤上。她弯下腰,把脸凑近顾忘川的脸,想要仔细地看清楚他。

电视的节目结束了,声音渐渐停息了下来。

“哇,”萦岚轻轻感叹一声,“他的睫毛好长啊。”不得不说,在她见过的男性里面,顾忘川是长得最好看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有一种温柔而优雅的气质,就像守护在他周身的一道水流,不需要刻意地去宣扬,却足以保护他不受侵害。同样,这种气质能够让待在他身边的人感到愉悦和安心,这就是为什么他半路出家加入特战组却能很快被接纳的原因。

萦岚默默地注视着他,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就好像森林之中轻轻碰触熟睡少年的小鹿。

“你的银色眼睛是怎么来的呢?”问题从萦岚口中跳出。

忽然,顾忘川的卧室里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铃声,令萦岚和顾忘川都吓了一跳。自小接受闹铃摧残的顾忘川下意识地一跃而起,却没有想到萦岚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把脸凑得那么近。

顾忘川感觉自己的嘴唇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那种触感让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丽塔,但是从那边传来的温度,却有些冰凉。

阳光之下,晴光正好。两只麻雀站在电线杆上蹦蹦跳跳。城市的铁流一刻不停地穿行着,建设中的楼房像竹笋一样慢慢指向天空,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但在顾忘川和萦岚眼中,此刻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自己,以及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喂,白狐你找我啊?”顾忘川看着联络仪里的白狐的脸。

“是啊,”白狐看着他,“你怎么了?怎么脸那么红?”

“没事。”顾忘川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一瞬间,白狐露出了似懂非懂的笑容。

“没事就行,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明天咱们就要去做新任务了。”

“新任务?”顾忘川皱皱眉头。

“嗯,是新任务,”白狐举起手了指了指顾忘川,“而且只有你、我和木易参加的新任务。”

顾忘川回头看了看萦岚,又扭过头来看着白狐:“好吧,我知道了。”

“那我不打扰了,祝你生活愉快~”白狐贱兮兮地笑了一下,联络仪的屏幕“咻”的一声重归黑暗。

“这家伙,想些什么呢。”顾忘川摇摇头,从卧室中走出来。萦岚坐在沙发上,手臂紧紧环抱双腿,脸色通红,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这是害羞了?顾忘川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

“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咧,”银瞳在一边开腔道,“你冒冒失失地亲了人家一下,还笑人家不好意思,你是人吗?”

感觉很有道理,顾忘川翻翻白眼,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一把脸。

“赶紧去安慰人家一下啊,”银瞳大喝一声,充满了慢慢的正义感和责任感,“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丽塔一样那么主动啊?!”

听到这里,顾忘川走上前去,慢慢蹲在了萦岚面前。

萦岚双手扶着膝盖,脸色依旧通红,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眼神有点恍恍惚惚的。

“萦岚?”顾忘川歪着脑袋轻声问道。

“嗯……嗯?”萦岚抬起脸来看着他,透过她的琥珀色的清澈眸子,顾忘川仿佛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灵魂——干净、孤独。

“你没事吧?”见她这个样子,顾忘川忽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萦岚顿了一下,“我不是要那啥,我就是想看看你,结果就……”

好嘛,顾忘川忽然意识到萦岚还在想着怎么解释为什么那么近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问题,也许此刻她觉得自己肯定觉得她是个女流氓。

于是顾忘川微笑了一下:“我知道,我是说刚刚不小心……”

“啊,那个,那个……”萦岚似乎是在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呼吸,她急促地喘息了一会,把头扭向一边,脸上像烧起来一样更加艳丽,许久才慢慢开口。

“那是初吻。”

顾忘川怔了一下,这么大的姑娘了,之前就没谈过恋爱吗?虽然有槽点,但此刻要是吐出来就是找死。

“对不起啊,”顾忘川表情忽然变得很愧疚,“我不是故意的,当时纯属条件反射。”

“我知道的,”萦岚把头发抿到耳后,“倒是你别觉得我图谋不轨就好。”

顾忘川站起身来:“走吧,吃饭。”

“哦。”萦岚起身,又抬头看着着顾忘川,眨眨眼睛。

“刚才白狐说有任务?”

“是啊,”顾忘川揉了揉头发,一脸的无奈,“只有我和他还有木易三个人一起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任务。”

“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然也不会只让你们三个去。”萦岚撅噘嘴巴,转身向厨房走去。留下顾忘川在后面意味深长地笑着。

“我说,你亲都亲了,”银瞳开口,“虽然之前我也问过,但这个问题很郑重啊。”

“嗯?”顾忘川心不在焉地应着,还在回想刚刚的那一吻,软软的,有点甜,还有点凉凉的,跟丽塔很不一样。

“你喜欢她吗?”

这一次,顾忘川不再搪塞:“是啊,喜欢。”

那么你喜欢她,是因为她是萦岚还是把她当作了丽塔的替代品啊?”

顾忘川一震,看着萦岚的背影和轻轻跳动的长发,一时语塞。

“顾忘川,这东西不能模棱两可的。”银瞳淡淡地说道。

“……”

瞬间,顾忘川像是被抽走了全部气力一般,向后退了几步,瘫坐在了沙发上。

窗外的阳光开始倾斜,随着萦岚向厨房走去,客厅陷入一片寂静,所有的一切都默默地呆在那里,仿佛在等顾忘川给出答案。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二章 再次启程

漫漫黄沙,随风而动,连成一片昏黄的幕障,将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和石质的小屋都笼罩其中,隐约可见稀疏的人影,却几乎看不到明亮的颜色。仅有的植被是低矮而惨白的叫不上名的草,也不过三五丛无力地挤在一起,极力地抵御着干渴的侵袭。

这里是五海三洲之地,这里的黑色黄金取之不尽,这里有过空中花园,路过这里的商人讲述着孤独的故事,所罗门王朝在此耸起。

但此刻,这里却看不到希望。

哈桑·谢里夫的左眼看着窗外,右眼被一块巨大的深色的伤疤覆盖着——十年前,炮弹爆炸的弹片将眼睛连同它周围的皮肤一齐掀掉了。他的身上穿着军装,ACP手枪,门口站着两个带着面罩、一言不发的士兵,如同两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这么多年,征战四方,从未有过败绩,却同时也忘记了为什么而战。这是令人悲哀的。大多数人叫他们恐怖分子,或者恐怖组织,反正是一些很糟糕的词汇。去他妈的,谁在意这些事情。哈桑心里暗骂了一声。他们有更先进的武器,有更发达的经济,就有资格给所有的东西下定义,就可以以他们上帝的名义来对我们的国土大加挞伐。幸好,真主是护佑他的,他的背后有着各种各样的力量在支持着他。

但是他发现这几个势力虽然都在他背后支持着他,但他们在慢慢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力。而且这个趋势越来越明显了——如果不及早脱身,怕是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国家、这片古老的土地一起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有平民揣着篮子快速奔走,无数的士兵把守着大门,哨塔上、对面的屋顶上、军用越野车边,也都有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着。与普通的端着RPG、手持AK-47的恐怖分子比起来,这支军队的装备确实不一般——一架不知名的炮夹在高处,细长而四方的炮口对准天空,紫色的微弱光芒从大炮末端的箱子中发出,有种神秘的气息。跟周围破破烂烂的景色一比,这架科技感十足的炮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既然赐给我这样的力量,”哈桑转过身来,自言自语地坐回到桌子边,“那就应该好好利用。”

门被重重地推开,守门的士兵下意识地闪向两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似乎是已经筋疲力尽了。

两边士兵走上前扶那人起身,哈桑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

“东边的第……第三部队……”来人穿着粗气,鲜血从他的肩窝处蔓延开,将身上破破烂烂的军装染成一片殷红。

哈桑点点头,伸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两个士兵把那个人扶了出去。虽然他的枪炮力量比普通的武装力量要强上多少倍,但这些东西似乎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尤其与“他们”相比。

“所有人员做好待命准备,进入备战状态,”哈桑坐下来,将耳边的联络系统调至嘴边,紧皱眉头看着桌上的枪,“一旦进入我们的火力范围,格杀勿论。”

第一队到达这里的是谁呢。

下达命令完毕之后,哈桑开始一手托着脸,一手敲着桌子,连续而规律的“哒哒”声充盈着整个房间,焦躁的气氛在持续发酵。

窗外,有枪声不断响起,淡紫色的光芒从窗外透进来。

放手一战吧,没准还有生还的希望。若是放弃,死亡是在所难免的。

他仅剩的左眼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喃喃道:“保佑。”

……

“所以,”白狐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龙敖,又低头看看桌子上的那一沓资料,“你占用我的休假时间让我去杀人?还是和没杀过人的顾忘川一起?”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没杀过人,但是我觉得他已经可以去执行暗杀任务了。”龙敖看着他,木易站在他旁边,擦枪。

“这个哈桑……”白狐翻看着眼前的资料,问龙敖,“一直和我们有交易?”

龙敖点点头:“上头一直在给哈桑提供火力支持,所以他手中掌握着很多我们的武器原件,现在哈桑单方面毁约,不管哪一个势力只要能得到这些武器就可以直接进行分析进而掌握我们的技术,所以上头让我们去解决一下。”

“为什么只让我们三个去呢,”白狐放下资料看着龙敖,“这个任务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毕竟敌方拥有的可是我们的军火,也许,不止我们的军火。”

龙敖摇摇头:“不清楚,上头说只能派三个人去,我考虑了下还是让你和木易带着顾忘川去,也算是锻炼一下。”

没有再多说什么,白狐点点头,心里却暗自揣度起来:到底是什么好处让上头愿意无偿给哈桑提供军火呢,打仗可是烧钱的游戏,没有好处的买卖谁也不会做。

“任务就在下午执行,”龙敖起身,向外走去,“哈桑的势力十分隐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武器装备,军队作战人员的数量也不是很明晰,你们俩一定小心,必要时保护好顾忘川。”

“是~是~!”白狐吊儿郎当地应着,快速地浏览哈桑的资料。随着龙敖走出会议室,木易慢慢走到白狐身边,凑过头去看着他的资料。

“这个哈桑,很不一般啊,”白狐一边看着一边发出感叹,“能在中东那个破地方建立武装政权,还多次与大国军队交手,啧啧啧,如果不是个军事指挥天才那就是靠着无敌的装备了。”

“要是二者兼具呢?”木易问道。

白狐笑了起来,有些戏谑地说道:“怎么可能,那这个地球不就被他征服了吗。肯定是靠着武器装备啊,而且我觉得这个哈桑肯定不止咱们这一方有军火交易,能供养起如此庞大的军队和武器,肯定有其他力量——还不止一个——在暗中对他进行帮助。”

听着白狐的猜测,木易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咱们岂不是要杀一个大人物了?”

“咱们杀的大人物还少么?”

顾忘川颓废地瘫在床上,手机界面在手指的拨弄下来回滑动,通讯录里的那个名字不知不觉地浮现出来,他看着那个名字沉默了很久。

“怎么了?”萦岚的声音传来。

顾忘川起身,看着萦岚,有些纠结:“那个,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萦岚走到床前,坐下来看着他,“不喜欢家里的人吗?”

“这倒没有,”顾忘川惨然一笑,“仅仅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有什么,”萦岚笑起来,“至少你的家人还没有让你觉得厌烦。”说完,她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伤心的事情一般。

“你就那么不喜欢你爸爸给你找的未婚夫么?”顾忘川觉得她应该是还在为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而感到忧愁,“虽然包办婚姻这种事确实不怎么好,但我觉得你爸爸应该是最了解你的人才对,难道对那个未婚夫你连一面都不想见吗?”

银瞳的冷笑声传来:“哼,有意思,自己喜欢还要劝人家去见未婚夫,你就不怕未婚夫同志把她抢走了?”

“如果仅仅是未婚夫的话我还是可以接受的,”一边说着,萦岚起身,甩了甩披在肩上的长发,有些无奈地向门外走去,“但是那个家本就完全不适合我,所以为我安排的一切我都不接受。”

看着她走向门外的背影,顾忘川皱皱眉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地看着她,撇撇嘴,继续低头看着手机,陷入纠结。

屋里的钟表“咚”地响了一下,已是下午两点整。

“差不多也该走了。”顾忘川自言自语,有些犯懒地仰在床上。

“哎呀,这一次的任务是什么呢,不会让我去杀人放火吧?”

“要是能有什么奇妙的经历也是不错的,”说着,顾忘川还是极不情愿地开始起身穿衣服,“啊……还是算了,还没有恢复过来,怎么有精力再去拼全力厮杀呢?”

“这话应该是我说吧,”银瞳调侃道,“老子给你提供力量才是真心累啊。”

“是这样吗?”顾忘川倒是第一次听银瞳这么说,“我还以为你在侵蚀我的精神和身体,所以就像寄生虫一样呢,原来你的力量也不是从我这里来的啊。”

“切,”银瞳很不满地撇撇嘴,“‘侵蚀’可谈不上,顶多就是废物利用而已,话说你以为就凭你那点肌肉组织和精神力量就能搞死月光女神了?没有我给你的加持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样么……听到这,顾忘川低头沉思起来。

“你要走了?”萦岚的声音从旁唤起了顾忘川,他扭过头来,看着站在门口的萦岚。夏天快要结束,风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寒凉,萦岚穿着一件薄薄的牛仔开衫,下身依旧是到短大腿根的热裤。

“对啊,”顾忘川点点头,“昨天白狐就通知了,早点到总是没问题的吧。”

萦岚点点头:“那我就买点东西等你回来做饭吧。”

顾忘川无奈:“还以为你要做饭呢……”

“你也要出去吗?”看着萦岚这一身打扮,顾忘川问道。

萦岚点点头:“当然了,难得的假期怎么能浪费呢,去买几件新衣服,可惜你有任务,我只能让安德烈陪我去了。”

“那安德烈一定很痛苦吧……”顾忘川调侃。

“你怎么会懂购物的乐趣呢,先走一步。”说着,朝他挥了挥手,萦岚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现在整栋房子里就只剩下了顾忘川一个人。

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顾忘川出了一会神,然后暗自笑了一下,回身准备东西去了。

……

“哦~你来啦?”站在战机旁边的白狐朝着顾忘川挥手。顾忘川向那边望去,确实只有身穿战衣的白狐和木易,旁边还有身穿西装拿着文档的安德烈,一看就不是要同去的架势。

“不好意思,路上稍微耽误了一会时间。”顾忘川朝他们笑笑。

“没什么,”安德烈翻着手里的档案,似乎是在检查有没有什么疏漏,“本来嘛,你也没有超出规定时间。”

“这一次的任务?”顾忘川指了指安德烈手里的文档,问道。

安德烈点点头,刚要开口,白狐忽然一个箭步凑上来揽住顾忘川的脖子,十分神秘地说:“这一次的任务可不一般哦,杀人越货的事情干过没有,鲜血淋漓难以直视啊~”说着,他把另一只手架在脖子上作自杀状,脸上还在尽力表现出那种恐怖的样子,就像浮世绘里面龇牙咧嘴的日本武士一样,倒是让顾忘川忍不住发笑。

安德烈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老大怎么会让你和星辰分开行动,没有星辰不知道你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随后,他把手里的文档递给顾忘川:“这是这一次任务的相关资料,因为比较唐突所以没来得及提前给你,你就在飞机上看一下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顾忘川点点头,接过那一沓崭新的资料,转身随白狐登机。

“哈桑·谢里夫……?”顾忘川皱皱眉头,立刻就联想到了某位艺术家。

“只不过是重名而已啦,”白狐看着他,手里还在擦拭着刀刃,“这一次的任务就是去干掉他,可能会比较危险哦。”

顾忘川抬眼看看微笑的白狐,又低头翻阅手里的资料,随着资料一页页地翻动,白狐的面部表情也越来越难以形容。

终于,当他看完这一份资料之后,顾忘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狐:“你在逗我吗?这不就相当于是让咱们三个去端掉一个土匪窝一样吗!而且还是外星土匪窝!”

听到他的形容,白狐和木易对视了一下:“他说的有道理诶。”

“为什么我感觉这一次任务的危险性不亚于上一次啊?”顾忘川泄了气一般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中写满了不安,“而且这一次只有咱们三个去,会不会太冒失了?”

白狐耸耸肩:“我说你啊,未免有点太小看我和木易了吧。”

顾忘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们俩,又低下头去,不说话。

“这样吧,”白狐向后仰了一下,看着站在一边微笑而一言不发的木易,“我给你说清楚一点,这种暗杀任务,星辰是从来不会参加的。”

“什么?”顾忘川抬起头来,一脸不解,“为什么?”

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白狐继续说道:“原来暗杀任务都是我、木易和萦岚一起执行,比这个更凶险的我们都经历了不止几十次了。”

“太阳这种东西自然要光明正大地照耀万物,”白狐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刀,“但是有些东西需要不动声色地铲除啊。”

顾忘川看着白狐,那一头银发和闪亮的刀光之后,似乎有无限的深邃黑暗,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吞噬一切。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三章 从天而降

被白狐身后的气息深深震慑的顾忘川愣了片刻。或者说,已经到了瞠目结舌的地步——

刚刚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透过银瞳,顾忘川看到的是一个漆黑的身影,脸上挂着阴森恐怖的表情,狞笑着站在白狐身后,巨大的双翼将他紧紧守护,却有无数的黑色触手缠绕着他的身体,仿佛要把他拽入无底深渊。

顾忘川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狐身后的那个身影,那是个人么?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难道白狐和木易没有看到么?还是说只有银瞳能看得见那个东西?

身影歪着脑袋,注视着顾忘川,笑得更加恐怖。

“你怎么了?”白狐歪歪脑袋看着顾忘川,“我就是吹个牛逼而已,你这是被吓住了?”

“啊……没,没事。”顾忘川惴惴不安地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黑色的身影用挑逗一般的表情最后看了顾忘川一眼,扭身消失在了机舱中。

见身影消散殆尽,顾忘川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立刻看向白狐:“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看着刚刚表现异常的顾忘川,白狐皱着眉头笑了笑:“这倒是没事么,被人小看的事情我遇见的也够多了。倒是你,刚才怎么了?”

“没事,”顾忘川假装低头翻材料,“可能坐飞机的时候看资料有点头晕,忽然恶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白狐半信半疑地笑着点了点头,“时间还早,你要是觉得不舒服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对啊,”站在一边的木易此刻也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杯饮料,“不要吐在飞机里哦。”

顾忘川朝木易翻了翻白眼,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流水般向后飞逝的白云,陷入沉思。

“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虽然只有几秒钟,但那个身影给顾忘川带来的恐惧却久久不能褪去,那是一种从心底泛上来的恐惧感,是动物的本能而不是人的理性。

“人可以下意识地抵制住悲伤与喜悦,却难以抑制心内的恐惧,”银瞳忽然从旁说道,从他的语气中,顾忘川仿佛看到了他的严肃表情,“虽然有我在你体内,却还是能那么轻易地引出你的恐惧,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东西来头可不小啊。”

顾忘川吃了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银瞳以认同的口气评价他人。

“你认识那个人吗?”顾忘川问他。

银瞳沉默了一会,仿佛在考虑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终于,他给出了一个顾忘川并不怎么满意的答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家伙恶心的很,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你的这个朋友,怕是已经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了。”说着,银瞳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了。

顾忘川紧皱眉头,合上了眼睛。

白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的身后,白狐和木易互相讥讽的笑声不时响起来。

另一边,一处阴暗的底下酒吧之中,没有灯光,没有音乐,没有更多的人。坐在吧台边的身影慢慢地啜饮着杯中的酒,仿佛一个身处时间之外的拾荒者。

骤然间,又是一个身影出现在其身后,无声无息,连尘土都不曾带起分毫。

“该出发了,”身后的声音平静而冰冷,“他们已经启程,上头让我来找你。”

没有多余的动作,坐在吧台边的人点点头,开口:“还有谁与我同行。”

是空灵的女声,悦耳动听。只是有些僵硬,没有丝毫生机。

“秦洪,强尼。”

“你呢?”音调里终于有了一丝疑问的语气。

“另有任务。”身后的黑影并不多说,话音一落,只留下一个残影淡淡地消逝在黑暗之中

见他离去,女子看着杯中的酒,脸庞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双眼闪着异样的光芒,如毒蛇一般冰冷而美丽,令人窒息。

“发现有人进入了领空!!”哈桑的通讯仪里面响起了士兵的喊叫声。

哈桑沉默着,等着士兵的进一步侦查。

“是一架战机!黑色的战机!”

“击落,”下达命令之后,哈桑微皱眉头,看了看手边的枪,“是特战组,进入全员戒备。”说完,他的耳边传来嘈杂的部署喊声,于是他把联络仪取下来放在桌上。

“飞机应该是从东边来的,可是却没有任何提前的通报。”身边的士兵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仿佛不忍说出事实。

但哈桑却很淡然地点了点头:“我清楚,东边的军队应该已经全军覆没了。之前那个逃回来的也说了,虽然不是很相信,但现在却不得不接受了。”

“怎么可能,都是特战组干的么?!”士兵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哈桑摇摇头:“不,虽然他们有那个本事,但冒冒失失地直接闯进我们的领空就说明他们之前根本没有跟我们的人交火,”接着,他闭着眼睛笑了一下,有些自嘲地补充道,“谁又会觉得恐怖分子之流拥有能够探测空中飞行物的技术呢。”

站在他身边的士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与每一方都有着交易使得我不得不面对今天的局势。但这也是我的优势——我们拥有令每一方都不敢断定的隐藏实力。”微笑着,哈桑的伤疤慢慢地隐没在阴影之中。

战机之上,身穿降落伞的三人检查着身上的装备,做着最后的着陆准备。

“落地之后我会马上联络你们,”木易用眼睛瞄着自己的枪,对白狐和顾忘川说道,“我会在高地观察情况,然后告诉你们最佳的潜入地点。”

白狐点点头,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顾忘川。

“怎么了?”被他的眼神看得非常不自在的顾忘川问他。

“要是咱们被发现了的话,你知道怎么做吗?”白狐贱贱地笑着,不知道又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想法。

顾忘川眨眨眼睛,一脸懵逼。

“哼哼,”白狐笑着,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要是被发现了,就权当是一场闹剧,尽情闹便是。”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颠簸从飞机一侧传了过来,三人下意识地蹲下来稳住身子。虽然白狐和木易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有一些惊喜,但刺耳的警报声还是令顾忘川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接着,驾驶员从前面跌跌撞撞地扶了进来:“机翼被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击毁了,怕是要坠机了!赶紧跳伞吧!”

“哎呀,”白狐很无奈耸耸肩,“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呵呵。”

无视三人的反应,驾驶员惊惶地打开了飞机的门,第一个跳了出去。

看着跳出飞机的驾驶员,木易摇摇脑袋:“要是他活着回去了,我一定让老大炒了他。”

说着,三人凑近到战机门口,窗外的景色在飞速地变换着,不时有滚滚浓烟略过。

“见机行事。”白狐说完,纵身一跃。

紧随着白狐,木易给白狐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也跳了出去。

“我的天,我没跳过诶……”顾忘川尴尬地看着外面的呼呼风声,脸色十分难看。

“你走不走,”银瞳问他,“再不走怕是要被飞机炸死了。”

看着脚下的无边无际的深黄色,顾忘川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伴着耳边的狂风呼啸,等顾忘川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在半空做自由落体状了。白狐和木易的身影就在离自己不远的下方。再往下,驾驶员已经打开了降落伞,荡荡悠悠地向下落着。

虽然有一点恐高,但顾忘川还是尽量保持着镇定。“在那个地方就能打开降落伞了么?”看着下落速度明显变慢的驾驶员,顾忘川自言自语。

“哪有那么简单~!”白狐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的联络仪中,“现在我们可是在敌人的领空中,那么早就打开降落伞无异于找死的!”

顾忘川吃了一惊,紧接着,下方的黄色沙漠一个微弱的紫色光芒闪动了一下。

未等顾忘川反应过来,一道紫色的光芒便从地面升了上来,瞬间将率先打开降落伞的驾驶员的身影连带着半个降落伞吞没了进去。

“我的天,”白狐有些错愕地说道,“没想到他们还有激光炮啊。”

光线没有被阻遏,继续向着天空飞去。伴着耳边的呼呼风声,顾忘川看到光线划过的地方,驾驶员已经不见踪影,只剩半块降落伞和一条残缺的胳膊以更快的速度落向地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看样子不用炒他鱿鱼了。”木易淡淡地说道,感受不到丝毫的怜悯。

瞬间,顾忘川就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不利境地——现在的状态,打开降落伞就意味着成为地面上那些人的练手用的靶子。

“我们怎么办?!”嘈杂的风声在耳边萦绕,顾忘川大声地通过联络仪询问白狐和木易,“这样一直下落也不是办法,难不成要硬生生摔死吗!”

话音一落,木易开始在空中调换姿势,嗖的一下抽出了身后的狙击枪。

高速下落的同时,联络仪沙沙的杂音伴着木易自信的回答:“别担心,那个对空炮绝对不是自动的。”说完,砰砰的枪声接连响起。

地面上,站在那挺激光炮旁边的士兵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哼,只有四个人,还全都暴露在攻击范围内,我们的敌人是一群傻子吗?”

而他的旁边,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天空的另一个士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开炮!对方在开枪!!”

“开什么玩笑~!”操纵炮台的士兵不屑地一笑,“那么大的风压,想要在空中开枪?怕是举枪都难啊。”

“不对!他扣动扳机了!!”

“别傻了你,”士兵依旧嬉笑,“咱们就等他们把降落伞打开,然后……”

一声闷响,士兵的头顶涌出一串鲜血,在众目睽睽之下,操纵炮台的士兵被天空中正在下落的木易一枪击毙。

“该死!!”看着身边的战友前一秒还谈笑风生,瞬间就血溅黄沙,手持望远镜的士兵一下子惊慌起来,但没有等他向炮台挪动一步,甚至连一声警戒都没说出来,他就像他的战友一样倒了下去。

紧接着,不远处的几个手持机枪的士兵也跟着一个个地在倒在了地上,没有丝毫的征兆,就像是被死神拥抱般无声无息,除了头上的枪眼儿和涌动的鲜血,再无其他。

“好了,差不多要降落了。”说着,木易“砰”地打开了降落伞,没有丝毫的迟疑。迎着狂风,白狐挑了挑眉毛,然后同样打开了降落伞。

“这就……”见二人打开了降落伞,顾忘川也照做,心里难免还有些不安。

“不用担心了,”银瞳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的赞许,“那个叫木易的,很厉害啊。”

“这话什么意思?”顾忘川问道。

银瞳半带嘲讽地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听他一说,顾忘川透过银瞳向下望去——视野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跳动的痕迹——这就说明,木易弹无虚发地干掉了所有人。

“我的天。”顾忘川咋舌。

“别赞叹了,”木易笑道,“刚刚向我们开炮的不过是一个小分队,真正的大本营据此还有好几公里,仅仅是大本营的边界就如此森严,怕是我们来杀他的消息已经是路人皆知了。”

顾忘川向前望去,又有人向着这边的激光炮奔来。

“哟哟哟,”白狐看着脚下越来越近的地面,调侃道,“你看,来迎接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了。”

没有多说什么,木易继续开枪,这一次,他扣动扳机的频率更快了些。

“安德烈?”萦岚坐在一把大大的遮阳伞下,搅着杯里的咖啡,两条腿轮番踢蹬着,一脸狡猾的样子。

“嗯?什么事呀?”电话那边,安德烈正坐在床上,手里的电视遥控器被按了又按,电视中传来一阵鬼畜的长长短短的声音,看样子他正在享受没有任务的无聊时光。

“没事,问候一下你,”萦岚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像一个藏在树丛后的捕鸟人,等着星辰一点一点走进那个撒着秕谷的簸箕下面,“你在基地里吗?”

“对呀。”安德烈看着电视画面来回闪动,桌子上还有一摞文件。

“不无聊吗?”

“还好,”安德烈按了最后一下,然后关掉了电视,“没什么好看的节目。训练场里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老大交给我的工作也都搞完了,难得取得了安闲的时间我却不知道干什么。”说到这里,他无奈地笑了一下。

萦岚无奈地摇摇头,“也就是说,你现在无聊的很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说完这句话,安德烈忽然有点后悔了,但话已出口,似乎不好再收回,更大的问题是,当他试图最后挽回一下的时候,萦岚已经用更快的语速制止了他。

“好啊我就知道你没事那你就陪我逛街吧今天下午三点我在咱们常来的咖啡厅等你不见不散哦拜拜!”

没有丝毫的停顿,一气呵成。说完,电话瞬间被挂掉,留下一串“滴滴”声。

“逛街?”安德烈摇摇头,把遥控器扔在床上,起身向衣柜走去。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四章 深入敌营

“第一次阻击失败了,”门口的士兵不敢抬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只杀死了对方一人。”

哈桑·谢里夫紧皱眉头闭着眼睛,左手捏着鼻梁,右手冲那个士兵挥了挥手:“估计只是个飞行员。”

士兵微微欠身,转身跑了出去。

虽然是预料之内,但没想到第一次阻击这么快就会失败。哈桑低头看着办公桌,一张地图摆在上面,以哈桑所处的指挥中心为中心,一个个同心圆向外扩散开来,将黄白色的沙漠层层分割——这是哈桑调动全部兵力形成的防御圈层,越向内,哈桑军事力量的调动越集中,战斗力越强大。这是哈桑用所有军事力量组建起来的最后的战斗堡垒,如果能承受住所有的进攻,他就能东山再起,如果这所有防御层都不足以抵挡,那他就只能迎来灭亡。

“从里到外,一共五层,”哈桑看着地图,呐呐自语,“没想到特战组这么快就从第一层外突破进来了。”随后,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拳头猛地捶向桌面,结实的桌子震颤了一下。哈桑的额头青筋暴露,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焦灼。

“要不是那群该死的混蛋也掺和进来!”

说完,他扭过头去,看着右手边的墙壁,除了漆黑枪械和明艳壁画外,还有一个保险箱。

远在数公里之外,成功着陆的白狐和木易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虽然已经没有了喧闹和枪响,但不排除敌人会进行伏击的可能性。他们的身边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液四溅横流,在沙地上慢慢干涸,留下一片暗红色的痕迹。

“好多血,”木易将枪背到身后,看着四周,“可能是从高处急速下落的子弹冲击力太大的缘故。”

“别管那些死人了,”白狐回头看了看正分析得十分投入的木易,“很快流沙就会把他们掩埋掉,血迹也会被抹得一干二净,运气好的话他们还能变成干尸长存于世。比起这个,前面可就是枪林弹雨了,到时候我可就顾不得你们了哦。”

“切,”木易撇撇嘴,“谁用你来救啊。”

“我。”二人身后,顾忘川弱弱地插嘴道,落在不远处的他还在处理背上的降落伞,第一次用这个东西,非常的生疏,还多亏白狐教了一下。

然而他得到的是异口同声的“没出息”。

“那么……”顾忘川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环顾四周,“咱们的暗杀现在变成‘明杀’了?”四下里一片空旷,完全没有新闻里面报道的那么混乱,没有四散逃窜的居民,没有开火的士兵,只有无边黄沙之中的几个堡垒和堡垒上那挺从来没见过的高端大炮。也许这里只是哈桑实力的最外围,顾忘川这样想着,看到睁大眼睛倒在黄沙中的士兵,把头扭向一边。

“可以这么说,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不然就不需要星辰那种炫酷到耀眼战斗力逆天神挡杀神的队员了。”白狐摆摆手,看向那个巨大的炮台,“没想到一方恐怖组织竟然会有激光炮这种东西。”说完,白狐愣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了?”木易走上前问道。

白狐摇摇头,眼神却没有从那架炮上移开:“没事,没事。”

“没事你倒是走啊,”木易拿枪戳了白狐一下,“要不咱们就分头行动。”

“那不行,我们已经暴露了,分头行动,反而浪费时间。”白狐摇摇头。

“我怀疑他们还有更厉害的装备,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联络仪根本没办法用,如果咱们分开行动,说不定会更耗时间。”白狐解释着,看着木易和顾忘川。

“何况,”顾忘川皱了皱眉头,笑了起来,“对于一个硕大的军事组织来说,三个人的隐秘程度和一个人没有区别。”

其他两人也笑起来,认同地点点头。

“那咱们接下来……?”顾忘川看着另外两人。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怎么继续往前走呢?走着吗?

一阵清风拂过黄沙,一簇灿然的黄轻拂着干枯的植被去向远方。

另一边,喧闹的城市在下午的阳光灿烂的洗礼下变得有些安详而宁静。人们无时无刻不在这个城市中穿梭。萦岚常常想不明白,为什么互不相爱的人们要拥挤地居住在同一个地方,呼吸同样的空气,奔驰在同样的道路上,互相冷漠地注视着对方,盘算着如何去取得更多的利益,即使这样痛苦而劳累地活着,也要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人群之中,萦岚的身影显得十分出众——此刻,她正在一步一步地小跳着,长长的黑发随着她的跳动而轻微地抖动,与周围俗套的人们截然不同。紧随其后的,是安德烈几乎被买来的衣服埋掉的身影,本就不怎么健硕的他此刻被那些大包小包团团围住,走起路来都有些艰难了。

“哎呀,你倒是快点呀。”萦岚回过头来看了看几乎看不到脑地的安德烈,一脸的轻松愉快。

安德烈的视线绕过无数的包装袋,看向萦岚:“唉,你怎么不自己抱抱试试呢。”

“哼,你答应陪人家逛街的,男生陪女生逛街当然要帮女生拎包拿东西啦!”萦岚理直气壮地说着,伸手捏了一把安德烈的脸,因为手上抱着东西,安德烈只能任由萦岚这么折腾自己。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萦岚松手,安德烈把脸靠近自己的肩膀,用肩膀揉着被萦岚捏红的脸,“早知道就应该让星辰来陪你,你就不会蹂躏我了。”

“哼,”萦岚转身,向前走去,“就算是星辰也得帮我拎东西。”

时间的天平正在往西慢慢倾斜,阳光由灿烂的金色开始转向鲜艳的赤红色,很快天色就会在辉煌的斜阳照耀下走向落寞,变为一片深蓝和漆黑。

……

黄沙之中,脸带护目镜的一帮士兵正站在哨塔下面,手中的枪闪着乌黑的光泽,从头到脚没有一处露在外面,就像电影中的生化士兵一样,令人看了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恐惧感。

他们刚刚接到命令,全体戒备,迎击特战组。但他们对特战组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这个在哈桑带领下的枪炮王朝已经走到了陷落的边缘。他们只知道,哈桑·谢里夫的命令就是真理,他们要做的就是见到敌人举枪,扣动扳机。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有人靠近!”哨塔之上,响起了喊声,所有人都开始动起来,从上空俯瞰,活脱脱的一个蚂蚁军团。士兵们严阵以待,端起手中的枪,架起炮台上的光炮,视线全部集中到地平线远处即将出现的特战组。

他们来了,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强大的力量。除了枪械的“咔嚓咔嚓”声之外,没有一个人说话,偶尔能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渐渐地,远处的黄沙漫漫之中,一辆车正向这边驶来。

“来了。”其中一个士兵忍不住说道。也许他想的是接下来的一瞬间自己就会死,一阵胆怯之情从心中升起,虽然他在极力遏制这种感情,但他还是感觉到护目镜和头巾之下,自己的脸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脊背却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阵阵发凉。

车子越来越近,所有人都进入瞄准状态。

“等等!”哨塔之上的指挥官举起手来,透过望远镜,他看到那辆车上,是三个和他们一样身穿防风服脸戴护目镜的士兵,只是他们身上除了破损的装束之外,还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车子越开越近,越开越慢,带起一阵黄色的扬沙。士兵们围上车来,将车上的三名士兵接下车子。透过护目镜,士兵的神情有点恍惚,身上的血腥味儿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指挥者走上前来,看着这三名士兵,心里不免忐忑——前面与特战组对战的防御圈经历了什么事情!

“你们没事吧?”

“是不是受伤了?前面的防御圈被攻破了吗?”

“特战组是什么样子?那群人厉害吗?”

围绕三人的士兵们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心中或惊或疑,问题也像吹上天空的蒲公英种子一样越来越多停不下来,但那三个人只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一言不发。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指挥官穿过包围三人的人群走上前来,“为什么只有你们三个?”

那三个士兵没有说话,只是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前走着。

“喂!你听到了吗!”指挥官走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名士兵的肩膀,“我在问你们话呢,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旋即,连一阵风都没有吹完的间隙,指挥官的脖子划过一道亮银色的光弧,紧接着,士兵收刀,向后退了一步。簇拥他们的士兵瞠目结舌,刚刚的嘈杂呼声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一秒,鲜血从指挥官的喉咙处喷涌而出,士兵们一呼而起,无数的枪口对准了三名满身血迹的士兵。

“你们在干什么!”举枪的士兵质问着那三个人。

“轰”的一声响,被士兵包围的车子忽然发生巨大的爆炸,气浪将靠近一些士兵们掀上天空,而远些的也免不了被忽如其来的爆炸掀翻在地。

三名士兵没有迟疑,手中的枪毫无停顿地闪动着火花,包围他们的一杆杆枪纷纷落地,看准这个混乱的局面,三人向哨塔后面跑去。他们的身后,爆炸产生的火焰蚕食着汽车的残骸,无数士兵的尸体铺满了沙地。

“很成功,”摘掉头套和护目镜,白狐的鬓角滑下一滴汗水,“这个头套还真是闷,亏他们能戴得住。”跟在他身后的顾忘川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闭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跟上白狐的脚步。

“怎么?不忍心?”银瞳问道,“你应该知道有一天你得去杀人,双手沾满鲜血,不能回头,最后身中数弹而亡不得好死才对呀。”

顾忘川听着他的话,心里忽然猛地一跳,一股血液冲上了他的脑袋。

难道当初是我选错了么?我不该选择和萦岚一起走上这条道路么?萦岚她也是这样双手沾满鲜血,冷眼旁观的人么?

但现在他顾不得寻找答案——刚刚被爆炸震惊的炮台此刻已经开始向他们进行扫射,仗着地理优势,现在奔跑的白狐三人完全成了炮台的活靶子。但值得庆幸的是,那台激光炮还没有被动用。

白狐看了木易一眼,木易毫不迟疑地停住,背后的狙击枪瞬间就转到了手中,没有靠狙击镜,木易扣动扳机,炮台上扫射他们的人应声而倒,从炮台上掉了下来,重重地落到了沙地上。

“你刚才为啥忽然就砍他?!”见炮台已经没人,木易赶紧背上枪追上白狐和顾忘川,还不忘追问白狐,“明明可以混进里面直接开车跑掉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呀,”白狐露出一脸无奈,“我听不懂阿拉伯语呗。”

顾忘川听着他的回答,感到十分无奈,倒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非常有道理。

“看到那个车了吗?!”白狐指着前方,顺着他指的方向,顾忘川看到一辆军用吉普车,车后还直直地立着一挺机枪。身后的喊声和枪声一刻都没有停息,残存士兵的数量仍然是压倒性的多,他们一边射击一边追击着前面相距并不很远的顾忘川他们。

“哎呀哎呀,小心火烛!”高声喊着,白狐向后扔出一颗手雷。

爆炸声和惨叫声从背后响起。

顾忘川皱了皱眉头:“差不多可以了吧白狐,快上车吧。”

“那怎么行,”白狐坏笑了一下,“就算咱们开车走了,他们还是可以追上咱们的,到了下一个哨岗,我们可就腹背受敌了。”

“那怎么办?”顾忘川问他。

“我也不知道。”白狐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迅速地刹住了车,腰间的长刀已经出鞘,飞速的舞动之间,两颗子弹被弹飞在远处,溅起两串转瞬即逝的火花。他的旁边,木易正举着双枪快速扣动扳机,在这种适中的距离下,木易的手枪也是弹无虚发。

“不知道?!”顾忘川有点绝望了,“你真的是暗杀队的么?!龙敖就没想过把你调到和星辰一组去?!”

白狐眯眯眼睛,可能是觉得对方人数还是多到难以应对,所以开始认真思考起来。他们面对的,是数以百计的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如果放任他们追赶,等到下一个防御圈的时候他们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这一次确实是自己莽撞了。这么想着,他瞟了一眼木易和顾忘川,他担心的不是木易,就算是一个人木易也能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这些人之间,他真正担心的是一身本事却没法狠下心杀人的顾忘川,毕竟杀怪兽和杀人不是一个概念。

正当白狐思量之际,对面数百人的包围之中,一个巨大的爆炸从人群中升起,带着巨响和炽热的气浪,忽然出现在白狐三人的眼中,没有丝毫的预兆,惊呆了所有人。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五章 阴影渐进

顾忘川看着停下来面对对面荷枪实弹的人海的白狐和木易,有些崩溃。

“这俩人,真的是杀手和狙击手么……”

三人的从容姿态,令对面追上来的士兵更为光火,手中的枪口纷纷对准了顾忘川三人。

银瞳的力量在自己身体中慢慢充盈,顾忘川伸手掏枪。

他心里清楚,此刻什么都不要说,相信白狐即可。

“准备好哦,”白狐脸上的微笑愈发危险,看着对面黑压压的枪口,木易发现白狐的手里握着好几个微型闪光弹,“把眼睛闭好,不然会失明的。”

未等白狐出手,出乎预料的,一阵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火焰、气浪和高温一瞬间将密集的人群冲散开来,人体被高高地抛上天空,火焰吞噬着士兵们的身影,焦糊刺鼻的气味在黄色的沙漠中飘散开来。

“怎么回事,”顾忘川被这爆炸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凑近白狐,“难道有增援吗?”

白狐耸耸肩,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知道,不像是总部派来的增援。”

“肯定地说,不是。”木易站在他们旁边,用瞄准镜注视着爆炸的发生处。由于受到了袭击,刚刚还在追击白狐他们的谢里夫军队现在都调转了枪口对准了爆炸发生的地方。

“怎么了?”白狐问木易。

木易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观察。

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和质问声中,枪声像一根尖刺,划过混乱的呼喊,刺破天空。紧接着,一阵灰黑色的旋风扫荡战场,黄沙飞舞。炫目的火舌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硝烟的味道更浓了几分。哈桑的手下此刻完全丢下了白狐等人,全力攻击他们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身份的爆炸发起者们。

“走吧,”木易背上枪,转身快步离开,“那边也是三个人,穿着黑色的战衣,虽然和我们的很像,但肯定不是我们的人。”说完,他抬手,一枪崩掉了一个还在追他们的士兵。

白狐点点头,向着前方奔去。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既然能帮他们牵制住追军,那实在是再好不过。顾忘川看着鲜血淋漓的沙地,银瞳之中的人影迅速地消失着。

“这就是战争和杀戮么?”

谢里夫军中,三个漆黑的身影站在层层包围之中。子弹和旋风在他们身边环绕着,一波又一波的士兵倒在了他们的脚下。

“这帮人也太菜了,能不能有点难度大一些的任务啊。”三人之中,身材最为高大的那个人开口道,他的身高目测已经超过了三米,虽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地方露出,但他的声音在枪声和喊叫声的交织下依旧十分响亮。他没有拿枪,子弹是从他的袖筒中发出的,而枪械也许就藏于他的袖中,一刻不曾停息。

“别那么多废话,”另一人开口,“上头的任务就是让我们掩护特战组,执行任务就是。”

“哼,竟然被这种歪瓜裂枣追着打,特战组也不见得有多厉害,那个白狐,不过是个白痴罢了。”大个子不屑地说着,抬腿踢飞了穿过枪林弹雨冲上前来的士兵。

最后一人,身材纤瘦,个子也不如前两者高,一言不发地站在二人中间,右手上下摆弄着,灰色的旋风随着她的操控上下翻飞,射来的子弹通通被挡在了风墙之外。确切的说,是消失在了风墙之中。

哈桑的第二层防线,此刻与三个人纠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你说什么?!”哈桑·谢里夫的表情已经不再从容,他的眉头拧成一团,额头上的青色血管也随着他的喘息声而轻轻跳动着。

“特战组竟然会有援军?!”

“对方的火力很猛,第二层防线的人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那就将其他方向的第二防线的士兵调过去啊!!”谢里夫对着通讯器一阵猛吼,表情愈发狰狞起来。

“但、但是……”

“但是什么!!”

“‘无铭’的人也在从东边攻过来,其他方向调过去的士兵也都已经阵亡了!”

听到这话,谢里夫一时语塞,一滴冷汗从他的额上流下,划过鼻梁留到鼻尖,最后滴落在桌面上,滴落在那张他自认为部署完美的战略图上。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经营了十几年的力量,一天之内就被屈指可数的几人搞得支离破碎。

难道这就是超出人类认知的力量么。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来,他感觉指尖发麻,双臂也不自觉地轻微抖动起来。

会死,自己一定会死。

身边的副官立刻走上前,微微欠身,等待命令。

“我要去休息一下,帮我指挥,出现问题及时报告。”

“是。”

说完,谢里夫转身,向那个保险箱走去。

向东,城市已经进入黑夜。电影散场,稠密的人群从电影院门口涌了出来,人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离开影院,有些手里还抱着没吃完的爆米花,有些在讨论电影的剧情和帅气的演员,还有刚刚在影院中趁众人不注意而亲吻的小情侣心照不宣地微笑着。

星辰一个人走在散场的人群之中,没有引起丝毫的注意。

城市披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立刻就显示出比白天更为绚丽的姿态。

有些饿了。星辰撇撇嘴巴,心里念叨。

也不知道白狐他们去执行任务怎么样了。

白狐告诉星辰不要去回想自己执行过的任务,因为光是要把自己杀过的人回想一遍就要花去几个小时,何况那么多人怎么记得过来呢。另外,回想别人死去时痛苦的表情和惨烈的嚎叫,会让食欲大减的。

星辰停住脚步。

去哪里吃饭呢?

随便凑合点呢,还是去吃点正经的东西呢,还是……

星辰的脑中发出一串本能的警报——有人在窥视他。

看样子这饭得待会再吃。

星辰抬起头来,看着身边一栋高高的大厦,高楼的末端探入夜色之中,但星辰还是清楚地看到有人影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该继续自己美好的假期还是先去把苍蝇拍死呢。

没有多想,星辰忽然向前方奔去。

楼上的黑影看见了忽然奔走的星辰,同样开始了高速的移动。

“咱们追上他,我想看看号称特战组最高战斗力的星辰,到底有个什么本事。”戏谑的语气从黑袍底下窜出来,带着对星辰的轻蔑甚至是嘲讽。

“……”另一个人一言不发,只是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发话者的身边。

“安德烈,我要吃牛排。”萦岚回头看着怀抱大包小包的安德烈,忽然开口。

被大包小包压得快传不动气的安德烈听到这句话似乎得到了救赎一般,点头的频率比蚊子翅膀还快:“行行行,只要你不买了,别说吃牛排,就是吃星星吃月亮我也给你弄。”

“可是明天还是假期呢,你可要继续陪我逛街哦。”萦岚转过身去摆弄手机,搜索着附近的饭店。

安德烈摇了摇头:“明天可不行,明天没准就有好多好多任务要做,不过明天顾忘川就会回来了,也算是接我的班,让他也感受一下陪你逛街的恐怖。”

“忘川才不会跟你一样,怨气都要溢出来了,”萦岚撅噘嘴,似乎对安德烈很是嫌弃,“忘川肯定会陪我一起任劳任怨。哪像你,才逛了一下午就累成这样。”

安德烈摇摇头,似乎是感觉到口袋里的仪器在震动,所以一边尽力抱住萦岚买的东西一边腾出手来去掏口袋,嘴里还不忘嘟囔着:“才认识多久,就忘川忘川的,连老战友都不认了,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唉。”

但是当他的眼睛扫向联络仪屏幕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就变了一个样子。

“哪有啊!人家忘川明明就是……”听他这么一说,萦岚脸色一红,又想起下午和忘川的意外,顿时就不打自招地转过身来想要解释,结果却看到了安德烈严肃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萦岚走上前问道。

“萦岚,”安德烈看着联络仪,“咱们这牛排能不能回来再吃?”

屏幕之上,一个散发着层层波动的小光点,正以常人所不能企及的速度向着城郊高速移动着——那是星辰的联络仪显示的位置。

坐在疾驰的军用吉普车上,顾忘川有些疲惫地闭着眼睛,耳边的声音与眼中看到的景色一样单调——风声和车胎碾压沙子的声音,对应的是扬起的黄沙和留下的痕迹,偶尔看到一颗枯树,没有丝毫生命力。

“看样子,”木易喝了一口壶里的水,摇着水壶,似乎是在玩味着什么,“那帮人帮咱们拦截了谢里夫的军队啊。”说完,他把水壶递给顾忘川,听到他的声音,顾忘川睁开眼睛,毫不推辞地接过水壶喝起水来。

把水递给了顾忘川,木易继续揣度着:“仅靠三个人……”

正兴奋地开着车驰骋的白狐,忽然回头向着车上的另外二人大叫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个谢里夫的军队啊,估计现在正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把谢里夫保护在最里层,咱们只要能突破一层层防御,早晚可以把谢里夫给干掉的。”

顾忘川点点头,这种事应该是傻子也能猜出来的事情吧。但是要怎么一层一层地突破进去呢,光是突破两层就够人受得了,万一有九层呢?十几层呢?难道也要一层一层地杀进去么?那跟发起全面的战争还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呢~?”木易背对着白狐,用枪杆戳着他的脑袋,“你真的是想领着我们一路杀进去吗?那样可是吃力不讨好哦。”

白狐把脑袋往一边偏了一下:“你能不能别拿着你的枪指着我的头,万一打爆了怎么办?我在想啊,既然有人在帮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充分利用资源呢?”

混着呼呼的风声,白狐的话令顾忘川和木易都扭过头来。

“你想干什么?”木易问道。

白狐并没有回答,他看着被风沙搅的一片昏黄的远方,露出了微笑。

他们身后数公里处,第二层防线的谢里夫军队已经几近溃败作鸟兽散了。迎着风沙,三个神秘人物从满地的伤残死者中走出来。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大个子开口问道。

终于,那个不曾开口的身影说话了,果然,是那个清脆而曼妙的女声:“跟上他们,上头给的任务是侦查,必要时予以帮助和合作。”

“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单独行动杀死哈桑·谢里夫,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跟特战组扯上关系呢。”另一人开口问道。

领队者没有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六章 话分两头

黑夜降临,黑色的跑车在城郊的道路上疾驰着,车里播放着音量大到震碎鼓膜的DJ,混杂着男男女女的尖叫声。

“怎么样,这辆车不错吧!”

“真棒!你可别开太远啊,出了城这路可不好走。”

“嗨呀,没事儿!不是还有导航么。”

“慢点开慢点开,万一撞到什么小动物怎么办。”

“哈哈哈,放心,就这速度,撞上啥咱们都……”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从车前一闪而过,速度之快令车内的人都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迅速地刹车,车胎抓住地面,发出嘶哑的叫声,带起一阵烟尘和热气。

“我干!刚才是什么东西?!”车里的人大声地抒发着自己的恐慌和愤怒。

“可能……就是小动物呢?”

又是“砰砰”两声,这一次,声音来自车顶棚,很沉重的响动,中间间隔不到一秒。

车门缓缓打开,车内的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迎着月光,空无一物。

“刚刚你觉得是什么?”回到车上,男子失魂落魄地问道。

“我……我觉得是个人。”

“人?怎么可能是人!”

“我好像看到他的发色了,是那种金黄色的,很好看的颜色。”

“你疯啦?”

“没有,真的!”

伴着耳边的呼呼风声,星辰越过跑车,向着更加漆黑的道路奔去,超常的身体机能让他奔跑的速度一快再快,身边的景物俨然已经变成了流动的直线,此刻若是稍不注意,光是撞上什么阻挡物也会使自己受到重伤吧。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感觉到,身后的两个人一直紧紧地咬着自己,同样没有放慢脚步。

而且,其中有一个人的速度甚至几次超过了自己,拉近距离。

既然对方实力不俗,那就把他们引到城郊的地方大干一场吧,在城市里限制太多碍手碍脚还会暴露身份。星辰这么想着,看准了前方的一片树林。

虽然是城郊,但是竟然能有一片树林做战场,真是太理想了。

“他是想把我们引到这里吧。”紧跟在星辰身后,黑衣人之一轻声说道。

另一个人只是沉默,脚步不停。

“你还真是冷漠,不能说句话么?看你平时跟领队也能说上几句话,拿我当外人吗?”

“别托我后腿。”沉默者开口

“嘁!”

说话之际,前面的星辰奔进了一片阴森树林之中。远离灯光的城郊,月光也立刻被阻断在了层层树叶之外。追赶的二人也跟随星辰一同窜进了树林。

沙沙的树叶响动盖住了星辰活动带来的声音,二人停住脚步。

“跟丢了?”

“不,”沉默者说道,“他要来了。”

话音一落,黑暗之中忽然闪耀出一道十字火光。先知先觉的沉默者的身影瞬间隐没进了黑暗之中,细长的火柱掠过残影向牢骚者射来,没有丝毫的防备,那道火焰瞬间便贯穿了他的肩膀。

“咳啊!”疼痛瞬间通过神经传到了大脑,牢骚者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只是黑色的面罩下看不见他痛苦的表情。

指尖的火焰轻轻跳动着,星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火光映射,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霾。环顾了一下周围,星辰向猎物走来。

“谁派你来的?”星辰蹲在牢骚者面前,丝毫不顾忌对方的痛苦和挣扎,开口问道。

牢骚者似乎是苦笑了一下:“你这也太老套了。”

“老套的办法往往好用,”星辰说着,把火焰靠近牢骚者,另一只手向他的面罩伸去,“如果你不肯说,我还有别的办法。”

“但是我的队友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说着,牢骚者挣扎着向星辰出拳,星辰侧过肩膀,拳头无力地扫过了星辰的肩膀。就在那短短的一瞬,杀气在星辰身后弥漫开来——那个无声的沉默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星辰身后,他的手中,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刃已经向星辰的后颈袭来。

“拦住他们!”哈桑军一方,第三层防御的指挥扯着他几乎失声的嗓子大声疾呼,子弹如同雨点一般落向白狐一行人的军用吉普车上,发出“砰砰”的声响。防弹玻璃瞬间就变成了磨砂玻璃,什么都看不清了。

“木易!他们来了吗?”白狐尽量稳当地驾驶着车子,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前面的路况,还要躲避从不远处飞来的子弹群。

车尾处,木易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望去,点了点头:“来了。”

“我的天,跑着都能这么快。”白狐感叹着。

“是你太懒了吧!”顾忘川抱怨道,“明明是暗杀活动偏要开着车大摇大摆地往里冲!”

“这样才刺激嘛!”白狐回头看了一眼顾忘川。

说话间,一颗火箭弹向着他们的车子飞来。

“跳车!”白狐喊了一声,率先飞身下车。顾忘川和木易跟着一起跳下了车子,飞弹穿过吉普车的前挡风玻璃后在车舱爆炸,发出剧烈的火光和隆隆巨响。

同样,一路跟随他们的黑衣人组也看到了爆炸的吉普车和浓浓的黑烟。

“他们被炸死了!”身形最为高大的那人高声叫道。

“别那么急着下结论,”另一人开口,“先去看看。”

哈桑军的指挥官站在哨塔上,通过望远镜向那一片滚滚浓烟望去。

“击中目标。”

三个黑衣人走近吉普车的残骸,在滚滚浓烟的掩护下,他们看不见对面的哈桑军,哈桑军也看不见他们三个。

当然,双方也都没有发现跳车之后的顾忘川等人的踪影。

“竟然要藏在这么白痴的东西下面,太丢人,”顾忘川捂着自己的脸,“回去之后能不能不要把这段也写进任务报告里啊?”

“嘻嘻嘻,多好玩,就像忍者一样。”相反的,白狐似乎还蛮开心,好像找到了新把戏的小屁孩。

“可是这未免也太丢人了,堂堂特战组竟然要靠这种办法来隐藏自己,你是动画片看太多了吗?”顾忘川继续反驳。

“嘻嘻嘻,怎么会呢,这办法不是蛮好的吗?”

“你们俩,”木易夹在两人中间,“能不能安静点。”

顾忘川和白狐同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此刻,他们三个正并排趴在沙地上,而三人身上,铺着一块黄色的毯子,借着与沙漠相近的颜色,三人巧妙地躲在了黑衣人和哈桑军的眼皮底下。

“你说那三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呢?是来帮我们的?还是来杀我们的?”白狐用胳膊肘捅捅木易。

“不知道,既然帮我们阻截了谢里夫的士兵,至少说明和我们有共同的目的。”木易拿瞄准镜看着烟幕对面站在哨塔上的指挥官,瞄准镜中,烟幕对面的人们的身影一清二楚。

“虽然这样有点不厚道,但是为了今早完成任务,你们就委屈一下吧。”说着,他扣动了扳机。

士兵们看到指挥官的脑袋重重地向后仰了一下,然后向前倒去,翻过栏杆从高高的哨塔上跌落了下来。

“准备光盾,”黑衣少女对着身后的另外两人说,“对面要攻击我们了。”

“特战组的,还真是狡猾。”

“射击——!”一声令下,子弹如雨一般倾泻在浓重的烟幕之中。

与此同时,莹莹闪光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子弹撞击金属的声音此起彼伏。

攻击结束,谢里夫的军队都定定地看着还未消散的烟雾。

忽然,一道镭射光冲开烟雾,向着谢里夫的军队冲去。眨眼的功夫便将大波的士兵化为齑粉。

“连镭射光都有?!”白狐大惊小怪。

“别废话了,快走。”掀起身上的毯子,木易拉着白狐和顾忘川向着受到攻击乱作一团的哈桑军奔去。

顾忘川跟着木易和白狐,侧过头去看着那道横扫千军的镭射光,眼前忽然回闪起不久前的那个画面——同样的炽热和同样令人眩晕的赤红光晕。

“那是!”暗暗在心中诧异着,顾忘川向银瞳征询意见。

“嗯嗯,”银瞳同样表示同意,“你的感觉没错,就是那道镭射光,只不过有了一些改进,攻击力似乎更强劲了些,但是技术内核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

根据顾忘川的猜测,这一帮黑衣人,应该也是来自他们的阵营,只是,这偌大的特战组之外,还有与其并行的特殊组织么?

“不许后撤!”很快就替补上来的指挥官手指向前方,扭头对身后的士兵呼喊道。但他的声音,早已经被士兵的痛苦惨叫和镭射光扫过发出的巨响给掩盖,听不分明。

没有等待士兵们喘口气,激光消散,烟幕渐渐退却的同时,几乎与之前等量的子弹以相反的方向向哈桑军队这边射来,没有丝毫防备的哈桑军如砍瓜切菜一般倒下去,一场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战斗竟被对方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魔鬼!他们简直是魔鬼!”

“快撤!快撤!”

一时间,哈桑军丧失了斗志,作鸟兽散。但子弹并没用停下的意思,依旧是一刻不停地飞来,无情地噬咬着那些逃兵。

“太没用了。”清理敌人的大个子显然十分不满意,没有挑战性的任务是无聊的。

而那个黑衣少女,开始向四周望去。

“他们人呢?”

这一边,早就趁乱绕到哈桑军后方的白狐等人,又一次开上了小吉普,一路哼着小曲奔驰在去往哈桑·谢里夫大本营的路上。

黑暗之中,火星迸溅。星辰的匕首与黑衣人的短刃相接,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他能捕捉到我的身影?

星辰直视着他的双眼,似乎已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二人的白刃僵持着,迟迟没有分开。

“干得好!就这么拖着他!”躺在地上的话痨忽然掏出枪来对准了星辰的后背。

星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半蹲的身子猛然跃起,未持刀的左手对着黑衣人的肩膀打去,黑衣人向后闪身。与此同时,话痨的枪响,火药爆炸产生的推动力推着子弹和烟雾向星辰飞过去。然而星辰已经起身,向后略一撤便闪过子弹,飞起一脚,话痨飞出十几米远,重重地跌在地上。

沉默者吃了一惊,身体还未做出反映,星辰双眸便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又是一脚。

沉默者接住了星辰的一击,单膝跪地。疲惫和恐惧交织产生的汗珠挂上了额头。

“我不管你们是谁,”星辰看着远处深邃的黑暗,满不在乎地对他们说道,“如果不想死,就自行离开。”

一阵清风吹过,星辰的眼睛如两盏灯般瞬间亮起来,散发出炽热的光晕。

“否则,我不会让你们安然无恙地回去。”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七章 林中死斗

倒地的两个暗杀者看着星辰,答案在心中渐渐清晰——眼前的这个人,无疑有资格被认定为特战组的王牌队员。无论是反应神经、肌体力量还是战斗技巧,这个人都是无可挑剔的,这种人,天生就是为战斗而生。

一阵山风从树林深处掠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令人焦躁不安。

两个暗杀者分居星辰两侧——被星辰踢出十几米远的话痨此刻已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而那个沉默的家伙因为勉强挡下了星辰的一击,所以离星辰更近一些,当下他依旧单膝跪地,没有丝毫动作。由于黑色的战服,二人的漆黑身影完美地融入了黑夜,但谁也没有再冲上去。他们都静静地看着星辰,连呼吸都被抑制得尽可能得微弱——忌惮星辰的力量,他们选择了伺机而动。

而相反的,星辰身穿便服站在黑暗之中,橙红色的双眸散发着深邃的光晕,仿佛在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等待他们贸然出击然后取走他们的性命。

“这个混小子……”

话痨轻声骂着,慢慢举起手里的枪对准黑暗之中的那一线光芒,那姿态不像是在狙击光明,倒更像是在诅咒无尽的黑暗。

枪械的抖动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星辰的双眸呼地转向微响传来的方向,脚下瞬间发力,滑步冲到了话痨的面前。

看到星辰突如其来的身影,话痨没有震惊,他更加迅速地把枪口对准星辰,扣动扳机。

枪没响。在枪口对准星辰的刹那间,星辰已经蹲在了话痨面前,右手紧紧地握着枪,食指插到扳机的后面,令扳机根本无法扣下。

话痨看着星辰的双眸,那熊熊燃烧的瞳孔后面,看不到丝毫的感情,与火焰的焰心一样,空洞到令人怀疑他只是一台机器而非是个完整的人。

星辰的左手在枪上面迅速抽动了一下,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影蓦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只有那对近乎黄金色的瞳孔划过了两道亮丽的金色痕迹。

匕首再次扑了个空,沉默者收回短刃,回身站定。

话痨手里拿着枪,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嘴里还絮絮叨叨着:“哎呀哎呀痛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呢,害得我差点被他干掉。”

“闭嘴,”沉默者终于还是开口了,“你害我听不到他的声……”

“音”字还没有从他的嘴里完全说出来,二人中间的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抖动,消失的星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没有犹豫,沉默者回身挥刀,星辰单手抓住了沉默者的手腕,身子往下一沉,腰上猛地发力。话痨见沉默者吃瘪,赶紧举枪对着星辰疯狂扣动扳机,然而一发子弹也没有从枪膛里飞出来——枪机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刚才那一抽,”话痨借着那一丝丝月光看着手里的的枪,“把枪机给抽掉了?!”

星辰的嘴角微微翘起,那仿佛是一丝嘲讽的笑容。死死地抓住沉默者的手腕,星辰一记过肩摔将他狠狠摔离地面。

沉默者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星辰将自己摔上半空。然而下一秒,诡异之事骤然发生。

滞留空中,下一秒就要被摔到话痨身上的沉默之人,像是一抹气体一般消失在了星辰手中,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明显的异样令星辰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在他迟疑的片刻,话痨飞起一拳向他打来。星辰伸手接下这轻轻的一拳,脚下一扫,话痨再次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去哪了?”星辰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轻轻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刚刚那种感觉,好像是那沉默者如水从自己手中流走一般,非常的不真实。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星辰猛地抬头,沉默者的身影稳稳地站在树梢之上,身后的月色将他的身影完美地包裹其中,只留一个漆黑的剪影。

“刚才没有认真与你战斗十分抱歉”沉默者终于开口,他的手中,一把折刀上下翻飞闪动凄厉的寒光,发出“咻咻”的破空声,“接下来,我会全力应战。”

星辰看着他,眼中的火焰开始慢慢升温。

旋即,一道细长的火柱,斜穿森林,射向天空。

沙漠中,顾忘川三人的车子平缓地向前驶进,沿途没有再发生任何阻击,倒是令白狐和木易感到诧异。

“讲道理,我们只穿过了他两层防线,”木易坐在车上,擦拭着自己的枪,顾忘川在一边细细端详,“为什么就没有人进行阻击了呢?堂堂军事首领,地位几乎和一国之主比肩,竟然只有这点兵力?怎么样也说不通。”

白狐一只手搭在车门外,一只手操纵着方向盘,虽然气定神闲,却也一脸迷惑不解:“我也这么觉得,除非那些黑衣人已经超过了我们并为我们铺平了前进的道路。”

“显然他们没那么好心。”木易撇撇嘴,墨绿色的眼眸望向大漠的远方,若有所思。

听到这里,顾忘川伸过头来:“那,要是同样有暗杀谢里夫任务的组织也涉足其中是不是就说的通了呢?”

“嗯?”木易和白狐同时把头扭向顾忘川。

“也就是说,不止有我们和那三个黑衣人领到了杀死哈桑·谢里夫的任务,”顾忘川的两只手画着一层一层的圆圈,解释道,“谢里夫的兵力只有那么多,况且还是呈层状分部,如果受到来自多方的攻击,那兵力必然更加分散,我们有幸绕开阻击兵团的几率也就高了呗。”

“这个谢里夫,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木易摇摇头,继续看着前方。时至下午,阳光愈发强烈,整个沙漠都在向近地面散发热量,远处的景色开始飘飘摇摇,看不分明。

而白狐此刻却不再说话,他看着前方,心里暗暗盘算:如果这几方势力相遇,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幺蛾子来。

是不是会遇见那些人呢?

那忘川小朋友可就惨了。

想到这儿,白狐扭过头来看着木易,脸上分明是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你笑什么?”木易看着白狐怪兮兮的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说,”白狐向顾忘川那边抬了抬下巴,对木易说道,“我们会不会碰到那帮人呢?”

听到这话,木易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继而露出了豁然开朗的样子。他先看了看顾忘川,然后和白狐一样露出一脸的坏笑,还伸出手来指着白狐,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们笑什么呢?”顾忘川夹在二人中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忘川啊,你来特战组也挺久了,你知道萦岚是离家出走吧?”白狐回头瞟着顾忘川,笑嘻嘻地问他。

“知道啊,”顾忘川点点头,“所以呢?”

“你知道她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么?”木易继续问道。

另一边,同样的沙漠,同样的炎热,同样的荒芜。

向纵深处观去,炎热的沙漠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一股湿汽飘散过来,夹杂在其中的还有血液的咸腥气息,令人不安。

“你们!你们!”层层叠叠的尸体中,最后的哈桑军士兵颤抖地举起手里的枪,向着前方一阵扫射。

“不知道,只知道她相当有钱呢,就算没有特战组的钱似乎也能活得轻松愉快。”顾忘川摆摆手,回忆起初识萦岚时她所描述的自己的零花钱还有后来住进的萦岚买的房子,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木易点点头:“你是对的,萦岚家不光有钱,而且……”

硝烟散去,士兵扔掉手里的枪,拔出了匕首。

“别白费力气了,”对面走来的,为首一个面色俊俏冰冷的青年,身披一件黑色斗篷,漆黑的发色中闪动着一丝深青的光泽,“你们的武器、战斗技术,全部都是来自于我们,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自寻死路。”

他的身后,一群同样装扮的人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而且,她家有着你想不到的强大力量,”白狐接过木易的话头,“全球最大的军火公司,‘无铭’的二小姐,这才是萦岚的真实身份。”

“什?!”听到白狐的话,顾忘川整个人一下挺直身子坐了起来。

“我们要找的是你们的首领,”斗篷下的年轻人从容地迈着步伐走到士兵的面前,口中说着流利的中东语言,“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哈桑·谢里夫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士兵握刀的手颤抖不止,喉结也在不安地上下滑动着。

“‘无铭’军火公司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武器研发技术,连咱们特战组部分武器的制造,都是‘无铭’接手的。”木易敲了敲手里的狙击枪,对顾忘川说道。

顾忘川含着一口气鼓起了嘴巴,静静地听白狐和木易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

“另外呢,掌握着最强火力的‘无铭’公司早在建立伊始就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强大军队,可能就是类似于咱们特战组的组织吧。”白狐看着前方,银发随风飘动。

“而其中最有名的,也是历史最为久远、一直传承至今的,就是由军队中的十几位精英组建起来的最强雇佣兵团——‘制裁’,”木易看着顾忘川,“大概也就类似于从特战组全员中选拔出来的真正代表特战组的我们。”

“不过,”白狐插嘴,“他们杀的人,可比我们多多了。”

木易点点头,表情变得凝重了一些:“只要给大笔的钱,就可以杀死任何人,小到接头乞丐,大到国家元首,无一幸免。而且,只要是‘制裁’出场,失败率,为零。”

“凌寒,咱们接下来怎么走?”黑发青年的身后,一个询问的声音响起。

青年回头,面无表情:“继续向前。”

“能找到那个什么谢里夫么?”

“可以。”

“听说不止咱们,连特战组都在找那个家伙呢。”

“是。”

“那咱们是不是会遇见二小姐呢?”

听到这句话,凌寒的表情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思考了一阵,然后点了点头。

“是。”

身披斗篷的十几人继续向前行进,如一团漆黑的阴影扫过茫茫大漠。他们的身后,是成千上万命丧黄泉的哈桑士兵。刚刚拔刀的那名士兵尤为显眼地矗立在尸堆中间,许久,才缓缓倒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八章 局外之人

“所以说啊,”木易倚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对顾忘川说道,“如果你对萦岚有意思的话,就考虑考虑自己的实力。”

“我我我,”顾忘川脸上一阵惊慌,“我没有……”

“没有啥呀你没有,我们又不是瞎子,你和萦岚之间的关系,就算是用鼻子闻也能闻出来不简单。”白狐回过头来笑嘻嘻地调侃道。

“好好开你的车!”顾忘川给了白狐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即陷入了沉默。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木易睁开一只眼睛看看顾忘川,“要是他们敢来碰你,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回去。”

顾忘川没说话,定定地望着远方,思绪却仿佛越飘越远。

黄沙漫漫,烈日灼心。

城郊,黑暗被城市妖冶的光芒逼退到这里。阴森的风轻拂每一处空隙,树叶相互摩挲,仿佛黑暗中无数轻轻啃食咀嚼的嘴巴在发出响动。

忽然,两道寒光交错,尖锐的撞击声划破宁静。

匕首和折刀的利刃互相对峙着,不时有火星擦出一丝丝的光亮,星辰的赤色双眸紧紧盯着他面前的漆黑身影。

“你的刀材质不错。”星辰的右手紧紧握着匕首,左手说话间已摆出手枪的手势。

火线射出,一丝月光透过窟窿流淌下来——黑衣人只是略微地摆了摆头,就让火柱畅通无阻地从自己的耳边射了过去。

“可以轻易戳透坦克履带。”黑衣人撤刀,一记鞭腿向星辰扫来。星辰摆臂挡下,对准黑衣人“嗖”地丢出自己的匕首,黑衣人见匕首飞来并不慌张,他的身影被黑暗裹挟着,向后一退便融化一般消失其中不见踪影。

奇怪的身法。星辰站在原地,眼睛左右扫视,前臂的尺骨在隐隐作痛,刚刚的那一腿力道非常,似乎是经过了多年的训练才能达到那种撕裂空气产生劲风的程度。

星辰的身后,被反复击倒在地的话痨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死定了,”话痨看着星辰,嚣张地喊着,“没有人能在那小子的速度下生还,何况现在是黑夜,你不可能看清他的身影的哈哈哈哈。”

星辰看了看他,没有理睬。就凭那几下交手,星辰就确定,相对于那个速度奇快、身手凌厉的小子而言,这个人的威胁根本构不成威胁。

无声无息之间,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星辰身后。

星辰似乎吃了一惊,热感应并没后探测到他的身影,但战斗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回身打去,火焰也同时快速爬上手臂,缠绕腾跃而上。

手刀扑了个空,鬼魅的身影快速地移转,却连痕迹都不见分毫。

“刚刚应该是看到了他的残影,”星辰的周身都环绕着火焰,如巨龙盘云而舞,“但是连热感应都探测不到,速度之快,必然不是我能企及的。”

刀光。

星辰手中的火焰在转身的瞬间凝结成一把火焰长刀,带着炽热的高温挡下了折刀的利刃。

“你总是从后面偷袭么?”

“你能感受到我的气息,你是第一个。”没有回答星辰的问题,黑衣人开口道。星辰的火焰刀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和明亮的芒光,在星辰和黑衣人的眼中疯狂跳动着。

星辰握着手中成形的火焰,脸色有些不悦:“能达到这种速度,你也是第一个。”

“承蒙夸奖。”黑衣人虽然速度占优势,但力量明显弱星辰好几分,眼下握刀的手在一分一秒的对峙下开始轻轻抖动。

“告诉我你的名字,”星辰说道,“若我杀了你,你也算是不虚此行。”

“你怎么那么肯定会杀了我呢?”透过那黑色的面罩,星辰感受到了一丝笑意。

下一秒,黑衣人向后一退,身影消失,轻微地带起一阵尘土和几片草叶。

速度快到离谱,想必连白狐都会说棘手。星辰暗暗想着,等待黑衣人的下一次攻击。虽然热成像捕捉不到他的身形,但是凭着耳边传来的不时的跳动,星辰也能断定黑衣人此刻正在快速地移转着,寻找攻击自己的时机。

如果一定要抓住他,在精准度必然达不到的情况下,就不能再考虑破坏程度了。

“得手了。”黑衣人喃喃自语。就在星辰考虑的短短几秒,他的身后,折刀像子弹一样弹出,向着星辰的后颈刺来。似乎是同时,沉默的黑衣人已经绕到了星辰的面前,手中的枪口直指星辰的下颌。

“糟糕。”星辰感受到了身后的威胁,但此刻子弹已经穿透硝烟,带着火药的推力向他飞来,他能做的似乎就是二者取其一。

除非把这里夷为平地。

站在外围的话痨紧紧盯着自己的队友和星辰,当他发现星辰周遭的黑暗开始出现轻微的退散之际,便已经摆好了架势仿佛在等待着冲到最前方。

“果然,没有我单凭那小子是赢不了的。”

黑衣人明显感觉到了骤然升高的温度,但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光芒从黑暗的层层林木中闪耀开来。紧接着,没有任何声响,烈焰爆发,呈螺旋状将周遭近百米的一切都吞噬如内,无数草木在火焰漩涡中化为齑粉,只有星辰的身影还矗立其间,如一座屹立不倒的灯塔。

距离城郊不远的一个小别墅内,暖黄色的灯光从客厅和二楼的房间里透出来,房间的窗户大大地敞开着,不时有一缕缕烟雾伴随闷响飘散出来。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将一小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紫色粘稠液体放在桌子上,液体似乎刚刚煮沸,大大小小的气泡在液体表层慢慢膨胀然后爆开,缓慢而充盈。

“少爷,该睡觉了。”将液体摆在桌子上,双手的主人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那个正专心致志调配着什么东西的年轻人。

年轻人摇了摇手里的试管,轻轻把它放在试管架上。他撅着下嘴唇,右手轻轻抚着下巴,似乎是在考虑什么问题。年轻人的面前摆着一张巨大陈旧的木桌,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仪器,五颜六色的液体正在这些仪器中游走转换着,绽放出绚烂的色彩,古旧的羊皮纸七七八八地散落在桌上、地板上和年轻人的周围。再向四周看去,宽敞的房间四面全是柜子,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有些透明可见内容物,有些则完全密封不可见其中奥秘。透明罐子里有些装的是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石头、有些是一动不动仿佛沉睡的畸形幼体,还有些里面直接就装着尚在跳动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内脏器官。

“少爷。”见年轻人没有反应,那人又轻轻唤了一声。

“嗯?”这一次,年轻人才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呼唤自己的人——一个看起来与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姑娘,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考虑太久有点走神了。”

“您要的那个梦魇的血已经端过来了。”姑娘指了指那碗紫色的还冒着泡泡的液体,然后又不无担忧地看着脸色微微发白,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年轻人。

年轻人抚平翘起的头发,端起那碗液体,小心翼翼地倒进了那个还在发生反应的复杂仪中。口中还在自言自语:“亦双,我快要完成了,你待会站远一点哦。”

一掺杂进那碗紫色的液体,仪器中的液体仿佛就加快了流动的速度,连桌子都开始发出微微的颤动,紧接着,仪器的终端,一滴液体低落出来,但出乎意料的没有落在桌面上而是悬浮在了空中。

年轻人的口中开始喃喃自语,像是在念一种古老的语言。一边嘀咕着,他的双手已经从刚才的试管中汲取了一滴液体,向着仪器终端那一滴液体走去。

“少爷,你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天,就为了这么一滴吗?”

年轻人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念叨着那像咒语一般的古老语言,紧张地盯着那一滴透明而散发微光的悬浮液体,将滴管里的那一滴液体滴落在上面。

霎时间,一阵哀怨的叹息声响起来,似乎是从那滴液体之中飞升出来的。少女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站到了年轻人身前,而年轻人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了成功者欣慰的笑容。声音绕着房间游荡了一圈,然后向着窗外飘荡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见没有危险发生,少女才松了一口气,回身看了看年轻人。

“少爷,那个,”少女虽有些紧张,脸上却没有恐惧之色,她一边走向柜子一边向年轻人询问,“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年轻人脸上的欣喜还没有完全退去:“你说得对,那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厄科的回声’,被纳西塞斯所拒绝的女神,最终化作了森林里的叹息,”年轻人说着,从少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小瓶,刚一打开塞子,那滴带来叹息的灵液就自动地飞进了小瓶,“我在原配方的基础上加入了梦魇沸腾的血,这样就等于加进了一道诅咒。它会强行把你的精神拉进梦魇所在的维度,然后在那个维度中进一度剥夺你的感官。”

少女皱皱眉头,似乎在等年轻人的解释。

“也就是说,在现实世界中你看起来像是昏迷变成了植物人,但实际上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而进入了梦魇维度的那个失去了感官的你的精神,才是真正的植物人。毕竟没有人能被剥夺了视听嗅味触之后还能在梦魇所在的恐怖世界生还,基本上都是被分而食之了。”年轻人耸耸肩,像是在聊家常一样轻松。

“可是……仅仅一滴。”少女看着那小小的瓶子,像是在向年轻人质疑。

年轻人把瓶子放到柜子上:“这东西可以近乎无限地被稀释,只要有一滴原液,就等于取之不尽。当然,效果还是要看浓度的,对付普通人的话也基本上用不到这个。”

被称为“亦双”的少女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少爷,您好几天没休息了,这下该安安心心地睡觉了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脸上的困倦之色在成功的喜悦爆发之后显得更重了几分:“我先去洗个澡,这几天为了这个东西还真是没少操心,明天总算是可以安心休息休息了。”

话音刚落,一道强烈的光芒忽然从远方散射过来,吸引了年轻人和亦双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隆隆的爆炸声紧接着闪光传来,年轻人看着远处一个巨大的火焰旋涡在黑夜中冉冉升起,旋转,燃烧,由红变白,发出刺眼的光芒。

隐隐之中,年轻人似乎感觉到一股热浪正向这边涌来,他稍稍侧目,眼中尽是满柜的容器。于是他轻轻抬手,两个包围着六芒星的圆形法阵忽然出现在窗户上,随着食指和中指的上翘,两扇窗户砰的一声紧紧关闭,两个法阵以窗户缝为中轴线重叠在了一起,像是紧紧咬合的一把锁头。

“需要这么小心么?”少女看着年轻人问道。

话音一落,灼热的气流惊涛骇浪般排击在窗户上,墙体似乎也在被裹挟而来的碎石和折断的树枝接连击打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但是虽然来势凶猛,碎屑的拍击却并没有打破脆弱不堪的玻璃窗,更不用说厚实的墙体——确切的说,那些碎屑是打在了年轻人召唤的两个法阵之上,并没有直接接触玻璃窗。但是刚刚那一下若是直接打在玻璃窗上,莫说是一层玻璃,就是一层钢板,也早已被碎石打穿。那一屋的珍藏,估计也就瞬间七零八落了。

年轻人撇撇嘴巴,看着窗外那个正在慢慢平息的火焰旋涡,忽然转身往房间外走去:“亦双,给我找身衣服,我要去看看怎么回事。要是不去解决一下,估计今晚是睡不了了。”

没有反驳年轻人,亦双看着他的背影,如士兵一般严肃而干脆地点了点头。

戏中戏,影后影 第四十九章 意外援军

火焰旋涡慢慢地消散,空气中几乎没有一丝水分,有的只是熊熊燃烧的树干和星辰脚下的高温焦土——清凉而静谧的树林瞬间就变成了喧嚣而灼热的地狱。

星辰向前迈出一步,似乎是在寻找那两个黑衣人的身影。受过高温漩涡的扫荡,本来树丛茂盛的地形变得平旷而一览无余,在烈焰的照耀下寻找两个哪怕已经烧焦的人影应该不是难事。

似乎是没有找到,也许被烧成灰了也说不定,之前也有一些身处漩涡深处的人被烧得无影无踪的例子,所以星辰也并不怎么在意。

“就算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一秒钟之内越过无数障碍逃到几百米之外,”星辰像是在跟人聊天一样嘀咕着,“果然应该早一点这样结束战斗然后去吃饭。”

话音刚落,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星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身边燃烧的树干上的火焰如水一般流淌到他的手中。被火焰旋风压倒的层层叠叠的树干被猛地掀起,话痨和沉默者的身影此刻都显现了出来——并没有被烧死,只是被压在了树干下面。

星辰看着他们,二人此刻似乎都已经筋疲力尽,尤其是话痨,身体被火焰烧灼的更为严重,上身的黑色战衣被烧成破布,脸上的黑色面罩也尽数烧毁,露出所幸没有毁容的脸来。那个与星辰鏖战多时的沉默者情况稍好一些,也许是借着自己的速度逃到了话痨身后才免遭火焰横扫。

忍受着周身的疼痛,话痨开口:“看样子,只派咱们来还是不够啊。那个星辰,真不是咱们俩随随便便就能应付得来的。”

“你们走吧。”听到这话,两人扭头看向星辰那里,此刻,他站在熊熊燃烧的平地之上,双瞳中充满了冷漠,仿佛在看两只趴在地上蠕动的蛆虫。

“我今天不想杀人。”

枪声大作,喊叫声和肌肉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惊喜~!”躲在掩体后面的白狐一边叫着一边把手中的手雷抛向身后,随着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开来。

穿过枪林弹雨,顾忘川滚到顾忘川身边,一只手拿着枪,一只手扯住白狐的领子:“你真的是在认真执行‘暗杀’任务吗!你看看这被你引出来多少人!”

“哎呀,别那么严肃嘛,”白狐波澜不惊地笑了笑,“你看,你只需要躲过所有的子弹然后往前冲就好了。”

顾忘川长叹一声松开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难怪星辰不喜欢和你说话,跟你聊天迟早被你逼疯。”说完,他抬起头来,看着离自己只剩一步之遥的那栋土黄色的建筑——此刻,哈桑·谢里夫就龟缩在其中,做着最后的挣扎。而顾忘川与白狐却被大批的兵力和猛烈的火力压制在外面,不能前进。

“好了好了,我打头阵还不行么。”说完,白狐咬住短刀刀柄,右手握住长刀,左手按住掩体,横身跳过,向着哈桑的大本营冲过去。

看见白狐一人冲来,守在大本营口的副官立刻下令开枪。一时间,子弹像雨点一般向白狐倾泻而来。白狐微微一笑,双手持刀,绚烂的刀光闪动,火星随着刀刃划过的银白弧线而接连迸发,飞向白狐的子弹被一颗不留地弹到四周,没有一发伤及白狐的身体。

“唉,真是个笨蛋。”顾忘川伤脑筋地捏住鼻梁。

“那个小子的身体机能真是强到离谱啊。”顾忘川的身边,银瞳忽然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我靠,你怎么出来了?”顾忘川惊讶地问道。

“怎么了?不许我出来透透气啊?”银瞳很不爽地对着顾忘川竖起中指。

“只不过看见另一个自己坐在自己旁边有点奇怪。”顾忘川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没关系,即使我出来了,也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我,就当是你身处枪林弹雨之际我还在陪伴你吧。”银瞳摆摆手,仿佛在告诉顾忘川不要道谢。

“行啦行啦,”顾忘川拍拍银瞳的肩膀,“十分感谢你的陪伴,但是我要走了。”说着,顾忘川掏出双枪,抬起头来看了看正一个人冲进敌阵宛若无人之境的白狐。

银瞳站起身来,看着在包围之中砍杀的白狐,发出“啧啧啧”的感叹。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一发炮弹从远处飞了过来,将层层叠叠的人群炸散开来。硝烟之中,白狐的身影也被爆炸掀上了半空。对于爆炸,白狐似乎并没有多少震惊。稳稳落地,他看向远处,一辆装甲车正缓缓向这边驶来。

白狐和顾忘川的联络仪忽然响了起来,木易压抑不住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怎么样,刚刚那一发炮弹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白狐把联络仪的话筒往自己嘴边拉了拉,想让木易听清楚自己的话:“你绝对是故意的,你绝对他妈是故意的。”

没有作多余的解释,木易驾驶着装甲车,将炮弹和子弹尽数倾泻向守护大本营的大批士兵身上。丧失战意的士兵开始溃散,乱作一团。

“炮台!!!”副官嘶哑的声音唤起了架在炮台上的一架激光炮。几乎没有瞄准,操纵炮台的士兵便匆忙开炮,不过出乎意料的,激光不偏不倚稳稳地击中了装甲车,短暂的寂静之后,装甲车爆炸开来。

“你的队友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命啊。”银瞳用大拇指指了指木易,一脸惊喜地对顾忘川说道。

“打中了!进攻!进攻!把他们都统统杀死!”见装甲车报废,副官心中一阵狂喜,似乎找到了反攻的机会。

“开枪!快开枪!把他们都打死!炮台!赶紧进行装填!那个掩体后面也……”

话音未落,副官的脑门上忽然窜出一股鲜血,像喷泉一样跃上半空。副官随即一头栽倒在地,充血的眼睛望向天空,没了动静。

离装甲车不远的掩体里面,打死了副官的木易似乎还在心疼那辆装甲车。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呀,”银瞳看着对面,低头看看还躲在掩体后面的顾忘川,“对面好像还有几百人的样子,个个都是真枪实弹,”说着,他又抬头往另外一边望去,“那边还有一架激光炮台。”话一说完,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但他似乎并不担心,毕竟他不过是个虚体,除了顾忘川其他人是看不到他的。

怎么办呢?顾忘川没有回应银瞳,只是暗自皱眉。

忽然,白狐一个骨碌又滚了回来,一边摇头一边抹着脸上的血迹:“不成,对面人还是很多,强攻攻不过去啊。”

顾忘川看了看他。此时的白狐漆黑的战衣上满是鲜血,脸上也沾着一星半点的血迹,似乎是手刃了数十人的样子。

“我看啊,咱们还是……”木易在联络仪中的话还没说完,通讯便被一阵巨大的轰响声打断,白狐和顾忘川同时往他的方向望去——木易所处的掩体被激光炮台炸了个稀碎,留下一个漆黑的弹坑和缓缓升起的烟雾。

“我们还是先撤了吧,找个机会潜入进去才是正经办法。”正当白狐、顾忘川二人惊讶之际,木易从另一个方向滚了进来,还不忘把自己的话说完,这下三个人终于同时进入了同一个掩体内。

“还不是怪白狐,还没暴露身份就乱丢手雷。”顾忘川捏着白狐的肩膀,那幽怨的表情似乎是想捏碎他一般。

对于顾忘川的抱怨,白狐也给出了充分了理由:“你不能怪我啊,都已经到老巢了,我也没控制住就扔了个手雷呗。”

白狐说完,耸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可是就在他耸肩的同时,他的身后一个巨大的爆炸骤然出现,令正在瞎掰的三人同时震惊不已。

“怎么回事,”白狐扭头看向爆炸传来之处,“如有神助,起内讧了?”

“起你个狗蛋,”透过瞄准镜望去,木易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是追咱们的那三个黑衣人。”

炮台之上,激光炮已经报废,爆炸估计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身形巨大的那个黑衣人正居高临下对着哈桑士兵猛烈开火,另外两个人也站在他身边辅助开火,一时间跳跃的火舌令整个战场都变灵动起来,士兵们的集火地也从顾忘川所在的掩体转移到了炮台之上。

“呀呀呀……”看着那三个在子弹的交织之间矗立的身影,白狐慢慢地站起身,挥刀弹开一颗射向自己的子弹,口中喃喃,“这帮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啊?”

“哼哼……哼哼哼哼!!”

回应星辰的,是话痨的冷笑声,一种满带着嘲讽和鄙夷的冷笑声。

一发火焰枪瞬间打穿话痨的右肩,星辰的语气中开始染上一丝愠怒:“快滚。”

“你真的以为我们只有这点本事?”无视新添的伤口,话痨看着星辰,将揽着沉默者脖子的那只胳膊拿下来,开始踉踉跄跄地向星辰这边走来。

星辰并没有继续攻击,在他眼里,话痨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仔细回忆一下,我刚才应该是碰触到你了,”话痨的脸上挂着笑容,因为浑身的烧伤走起路来都有些僵硬,活像一个感染了的丧尸,“范围也刚刚好。”

听到他的话,星辰忽然警觉了起来。但是已经太迟了——就在话痨说完那句话的一瞬间,一阵眩晕感涌上了星辰的脑袋,灼热感和疼痛感同时在身体内蔓延。星辰略一摇头,似乎是想打破这种空幻的感觉。但就在他摇头的瞬间,沉默者已持刀冲了过来,速度与之前相比有增无减,星辰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挨上了一刀。

“你已经受伤了。”沉默者开口说道。听到他的话,星辰向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话痨,此刻竟然活蹦乱跳,毫发无伤地站在了那里。但是星辰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地抓住沉默者刀刃刺入身体的那只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手腕捏碎。

“你!”沉默者显然没有想到星辰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有如此实力,他瞪大眼睛看着星辰,在星辰眼中,他看到的只有杀意。随着星辰的微微一笑,沉默者脚下的土地开始泛出通红的光泽——岩浆似乎将要突破地表涌上来将他吞噬殆尽。

“你这个怪物!”沉默者的眼神中开始出现动摇。

“这个混蛋,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这么厉害!”远处观望的话痨似乎看出了沉默者的危险境地,从腰间掏出匕首向星辰冲来。

“放开!”沉默者开始拼命挣扎,但换来的是星辰更为用力的抓握,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一道道裂痕正慢慢在自己的臂骨上蔓延。

“去死吧。”看着沉默者,星辰轻轻开口,却吐出了最令人绝望的三个字。

忽然,隐隐之中听到响指声音。

风声停止了。

树干上燃烧的火焰停止了跳跃。

沉默者脚下的岩浆停止了涌动。

向这边奔来的话痨的动作也一并停滞。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星辰把头向一侧摆去:“什么人。”

他的身后,一个如门般的洞口打开,从洞口中走出来的,正是那个摆弄药剂的年轻人。此刻,他的形象比在家中更加端庄一些,宛如一位穿梭时空的悠然旅者。

戏中戏,影后影 第五十章 Magic!Magic!(上)

“想必那个火焰旋涡是你搞的吧?”年轻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星辰没有回答,他松开了抓住沉默者的手,拔出插在小腹上的折刀——没有血流出来,时间的静止似乎抑制了这一点——然后对着沉默者的脸颊飞起一脚。沉默者没有立刻飞出去,而是缓慢地向一边倾斜,这似乎也是时间停滞的影响。

“你还是收手吧,看你伤的也不轻,这么打下去那俩人必死无疑,但你也会受致命伤的。”年轻人似乎已经在一边观战许久。

星辰抬手,周围的火焰向他的手臂凝聚,一条火龙盘绕着向年轻人飞去。

年轻人并不意外,右手平举,一道细小的咒文在他面前的空间中闪动了一下。下一秒,火龙开始涣散,像不断散开的麻绳一般,直到最后一丝火星消散在灼热的空气中。

星辰放下手,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年轻人耸耸肩:“没什么,只是把一定范围内的可燃气体都抽走了而已,这样你的火焰就自然消散了。”

“你是谁?”星辰看了看身上的伤,似乎是烧伤,那个话痨在一瞬间将本属于他的伤害送给了星辰。奇怪诡异的能力。

“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年轻人笑了笑,向星辰扔过去一小瓶药水。

星辰看了看小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着对面这个和自己年级相仿的年轻人。

“帮助你复原的药水。”年轻人歪歪脑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为什么帮我?”星辰打开小瓶喝了一口,问道。

“心血来潮,”年轻人一边回答一边走到挨了星辰一脚还没有飞出去的沉默者面前,“我在一边观战许久,感觉他们俩不像好人。”

“你是驱魔师?”在年轻人出招的瞬间看到那种符文,星辰很自然地问道。

年轻人撇嘴,似乎有些不屑似的地辩驳道:“别把我跟那些只知道祈求上帝的人相提并论。你觉得驱魔师能做出空间跳跃、时空停滞和物质抽取这么高级的东西么?”

星辰挑挑眉,无话可说。

“你是特工?”很礼貌地回答完了星辰的所有问题后,年轻人开始向星辰询问。

星辰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做出明确的回答。

年轻人笑笑,他明白这是职业道德,所以没有多问,他也深知问得太多可能会惹火烧身。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道。”

实话。

就在这几句简单的聊天之间,星辰感觉到有一股温润的力量在环绕着自己的身体上下游走,力量虽小却无微不至地向着每一处伤口移动,与此同时,星辰能感受到体表的灼伤和折刀留下的创口在迅速地恢复,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是已经不再碍事。

“怎么样,”年轻人料事如神地向星辰扬了扬下巴,“我的药是不是很好用?”

星辰点了点头,难得地开口:“谢谢。”

忽然,空间似乎出现了轻微的颤动,被星辰踢了一脚的沉默者猛地向一边飞去,而挺匕首向前奔来的话痨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沉默者和话痨都明显感觉到了异样,但是却并不知道一样出自何处,只能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哎呀,时空停滞的时限到了,看样子我的修炼还是不够啊。”年轻人看了看怀表,似乎是感叹愉快的谈天让他忘记了时间。

见二人恢复原样,星辰向前一步,对着身后的年轻人说道:“你走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外人插手。”

“我没想插手啊,”年轻人无奈地耸耸肩,“可是你的朋友似乎来接你了。”言毕,空气中传来马达的轰鸣声和轮胎的摩擦声,一辆跑车猛地穿过森林冲进了星辰开辟的这个小战场,顺畅地漂移带起一阵尘土然后停在了星辰和两个黑衣人之间。

“跑车?”话痨皱起眉头,似乎并没有料到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话音一落,跑车之中一个漆黑的东西弹了出来,接着一把重机枪从折叠的枪架上弹射出来,枪口正好对准了话痨。

说时迟那时快,后排座上的安德烈瞬间探出身子来,漆黑的墨镜上闪动着两个红亮的小光点——那是墨镜设定的目标扫描——微微一笑,安德烈扣动扳机,机枪的枪口闪动着火舌,地面像是犁地一样被子弹翻起,话痨见状猛地向右扑去,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腿,将他打倒在地,但他应该感到庆幸——若是没躲,估计他已经被打成了两截。而另一个人则猛地侧身,闪过了那一片射来的子弹。

驾驶座上的萦岚对着星辰喊道:“星辰,上车!”

星辰看了一眼年轻人,回身向跑车跑去。

年轻人也不说话,只是冲着奔去的星辰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友人一般亲切自然。

“该死的,”话痨捂着自己的腿,回头对爬起来的沉默者喊着,“百里,你还愣着干什么,追啊!!”

沉默者愣了一下,双眼看向跑车,一路飞去。

“还敢追!”安德烈停止射击,弯腰从车里掏出一个火箭筒。

“火箭筒?”名为“百里”之人明显是没想到一辆跑车上会有火箭筒这种反坦克武器,而且是用来对付自己。

安德烈却没给他发愣的时间,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向沉默者飞去。百里下意识地闪身,火箭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胸膛飞了过去,射向了他身后的树林里。

“该死,要不是受了伤,速度也不会变这么慢。”百里暗暗想着,右手早已经撇出了一把匕首。然而就在他躲避火箭弹的那几秒钟,萦岚已经开始猛踩油门。跑车轰鸣着飞奔而去,匕首只是插在了跑车的屁股上。

看跑车刚起步,似乎凭自己的本事还能追上,百里伏下身子,就像发令前做好准备的运动员,或者说是像已在弦上的利箭。

“不能走哦。”忽然,调侃一般的语调飘飘悠悠地响起,年轻人慢慢地踱步至百里的面前,整个身子正好挡住了越来越远的跑车的背影。

百里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阻挡自己的年轻人。而倒地不起的话痨,此刻也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百里身边,嘴里还在咒骂着。

“你找死。”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眼神看向燃烧的森林,似乎是故意避开了话痨的视线:“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这种嘴欠的人最该死。”

然后,以年轻人所站之地为圆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个闪着光芒的魔法阵忽然同时出现,圆滑的弧线从每个法阵两端滑出,紧接着,包裹烧灼之地的巨大圆环出现,七芒星闪耀着紫色的光芒将三人脚下的土地渲染一新。

“这是什么?”百里冷冷地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的表情依旧很轻松:“也不算什么本事,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变成我的领域了,而且……”年轻人拉长语调,用眼角瞟着护持巨大法阵的那四个小法阵。

“你们也没有权利从这个领域踏出去。”

百里没有多说废话,轻轻踏地,他的身体就像发动起了马达一样蓄势待发。

年轻人抬起手来横扫了一下,一串奇怪的发光字符飘了出来,紧接着,字符开始燃烧,跳动的火球从燃烧的文字中飞跃而出,向着百里和话痨飞去。

百里纵步向前,辗转腾挪之间躲过了数个火球,手中的匕首也没有闲着,挥舞之中接连斩开了几个几乎要碰触到自己的攻击。畅通无阻的,百里与年轻人之间的距离开始飞速缩短。

“如果是你的领域,”百里心中暗暗说着,“那就在你出手前杀掉你好了。”

由于之前的观战,年轻人已经了解了这个脸色平静寡言少语的小伙子的本事,他丝毫不吃惊地看着百里,脸上出现了狡猾的笑容。

这个细微的笑容令百里心中有些不安,战斗的经验使得他停住了脚步并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一个更为巨大的符文正漂浮在自己的头顶。

一道冰柱瞬间冻结在符文之下,百里的身影似乎已经被冻在了冰柱之中。

“开什么玩笑?!”话痨明显有些心虚,看样子没了百里这个主要的伤害输出手,自己的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

年轻人很无奈地看着话痨:“所以说你不该说我找死的,你才是真的找死。”

出乎意料的,话痨没有畏缩,而是掏出另一把枪来看着年轻人。

“你就别挣扎了,”年轻人微微一笑,“我不是说了这里已经是我的领域了么。”说完,年轻人嘴中轻轻念了一句咒文,一道电流凝聚在年轻人的手中,发出嘈杂的“滋滋”声和淡蓝色的光芒,绚丽而神秘。

话痨吃了一惊,执行了这么多暗杀任务,还从来没有与魔法师有过纠葛,也算是开眼界了。

“你们赢不了我的,”年轻人抬起手来,“毕竟我……”

“噗呲”一声,年轻人的话还未说完,一把利刃从他的心脏处刺了出来——他的身后,百里气喘吁吁地握着匕首,眼神钟却没有分毫的尖锐消失,利刃贯穿心脏,血液不听使唤地涌出伤口,年轻人胸前的衣服很快便被鲜血浸湿。

“很遗憾,你的演讲要结束了。”百里轻轻说道。

年轻人看着胸前的刀,微微一笑:“是啊,我的演讲是该结束了,接下来就要全力揍你们了。”

他的话令百里吃了一惊,但是撤步已是天方夜谭了。随着年轻人最后一句话的结束,他的身躯开始散发蓝色的光芒,就如他手中的电流一样,瞬间功夫便涣散成了一串跳跃闪耀的雷电。而百里由于还紧紧握着那柄匕首,自然成为了电流的导体。

话痨看着黑暗之中出现的蓝色炫光,听到百里短暂而凄厉的喊叫声。紧接着,蓝色光芒散去,百里身缠浓烟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陈,快,快撤……”

话一说完,百里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就在话痨还愣神的功夫,一个土柱忽然从脚下升起。话痨虽然打不过星辰,但反应速度还是快于常人,当下他猛地后退一步,对着土柱连开三枪,但遗憾的是子弹都被土柱弹飞,没有丝毫作用。

“现在知道后悔了,”坚硬的土层慢慢剥落,年轻人的真身走了出来,“解决了那个小子,剩下你就好办了。”

话痨忽然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大喊一声:“少瞧不起人啊!”然后,重重地将道具摔在了地上。

霎时间,烟雾弥漫,将年轻人和话痨都笼罩在内。

“烟雾弹?”年轻人捂住口鼻,“还真是杀手的作风。”

忽然,他感觉到有手碰触到了他的肩膀。

伴随这个触碰的,还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令人不寒而栗的变态笑声。

似乎是恶魔的轻哼。

戏中戏,影后影 第五十一章Magic Magic!(中)

年轻人打起响指,一阵剧烈的冲击将扣住他肩膀的话痨猛地震了出去。

“没用的,”年轻人轻轻掸去肩上的痕迹,“你我差距悬殊,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倒是你的队友,要是全力以赴说不定能跟我一战。”说完,他用眼角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百里,确认他不会再爬起来。

“哼哼。”

无视年轻人的嘲讽,话痨自顾自地垂着头颅,发出冰冷诡异的笑声。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话痨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青黑色的血管在皮下跳动,血丝向眼球凝集,似乎是步入了癫狂。

“你疯了?”年轻人歪歪脑袋,语气已经变得不再有耐心。

“来啊,”话痨伸出手来招呼年轻人,“来攻击我吧。”

听到这话,年轻人倒是谨慎了起来。轻轻地抬起手,一道防御法阵环绕着他的右臂慢慢浮现。

话痨笑得愈发阴森,莹莹月光下,他摇摇欲坠的身姿配上诡异的邪笑不免令人心生恐惧。

“哈?你不来啊?”见年轻人不再进攻,话痨的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腰间,闪亮的匕首慢慢被抽了出来。

“既然你不攻击我……”话痨看着年轻人,月光下似乎有血红色的迷雾在慢慢涌来。

杀意。

“那只能我亲自来啦!!”

话音一落,“噗嗤”一声,话痨将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肩窝。

年轻人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却依旧没有波动:“你在做什么?”

话痨抬起头来,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惊喜,仿佛受到攻击的不是自己而是对面的年轻人。

“这是我送给你的哦……”话痨挑起眉毛看着年轻人,伸出手指指向他。

年轻人下意识地张开了准备好的护盾结界,但是伤害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肩窝处,一阵令人冰冷的刺痛传来。年轻人摸摸肩膀,迎着月光,殷红的血液出现在自己手上。

“咦哈哈哈哈哈!!”话痨张狂的笑声从他伤痕累累的躯体中爆发出来,“感受到了吧,感受到了吧!接下来,把腿上的伤也送给你吧!”说着,他低头搜寻了片刻,找到了腿上被安德烈打中的伤口。

年轻人想到了后撤,而他的动作也跟他的头脑一样迅速。轻轻一跳,年轻人的身子像羽毛一样随着空气向后飘起,一下便与“陈”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但是后撤也没有丝毫的作用,落地的瞬间,疼痛感从腿部的神经传来,令他的身子微微一颤。

“衣服没有破损,伤口不是从外部来的。”年轻人看着自己的身体,短短一分钟内,自己竟然连中两招,而刚刚自己还掌控着整个局面。

话痨举起刀来,笑着对年轻人喊道:“别跑了……跑也没用,我看的见你。”

话音一落,话痨开始疯子一般往自己的身上连连捅刀,鲜血如喷泉一般从年轻人的身上喷出来,一股又一股,霎时便染红了年轻人脚下的土地。而陈的身上却安然无恙,没有丝毫的伤痕和血迹。

“小腹!大腿!胸膛!还有哪里?不如胃上再来一刀吧咦哈哈哈!”随着陈的呼喊和狂笑,伤口接连出现在年轻人身上,痉挛使他一边后退着一边瘫坐在了地上。鲜血从嘴边涌出来,将他的嘴唇和下巴染得一片鲜红。

“怎么会这样……”年轻人看着突然出现的满身伤痕,却已是回天乏术。

陈掏出枪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年轻人面前。

“真是……失态啊……”受了这么重的伤,随时可能会没命,年轻人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听到这话,年轻人抬头来看了看他,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砰!”

硝烟散去,年轻人的头颅重重地撞在地上,鲜血“啪”地溅了一地。

陈看了看年轻人的尸首,收起了那狂放诡异的笑脸,转身欲向倒下的百里那边走去。

忽然,一抹绿光从他身后散发出来。

“什么东西?”陈自言自语地回过头去。

一根手指戳在了他的腰上,寒冷随着手指开始传遍陈的全身,一瞬间,他的身体便被层层寒冰给紧紧裹挟,动弹不得。

年轻人从那层层坚冰中拔出手指,撩拨了一下头发:“这样的话,你就不会靠自残来祸害我了。”那语气仿佛一个做完了作业可以放心看电视的小学生。

“你!”

陈看着上一秒已经毙命、此刻却毫发未损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连死亡都不能奈何的人,他又有什么办法对付呢。

“你!”年轻人学着陈惊恐的样子指着陈,“你什么你,你有你的本事,我也有我的本事。”

“本事不小啊!”白狐站在最终要塞的门前挥了挥刀,刀锋发出“嗡嗡”的鸣叫,将沾在刀刃上的血污都甩了出去,鲜血在空中随着刀尖划过一道漂亮的圆弧,然后雨点般落在沙地之上。收刀入鞘,白狐抬起头来看向站在炮台上的黑衣者三人,平静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他的脚下,从大门一直通向远处,伏尸百具,断臂残肢,不计其数。

“多亏特战组本事平平,不然也轮不到我们出手。”三人当中,体型最为高大,火力输出也最为猛烈的那个人开口了,不过话说的倒不怎么好听。

“哦?”白狐微微低头,眼神却锁定在了那个壮汉身上。

在另一边清理杂兵的木易和顾忘川此刻也跑到了白狐身边,三对三的态势似乎是一触即发。

“听说特战组的人都是一个个都是混吃等死的下三滥特工,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壮汉看了看白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同伴,另外一人抬头与他对视一下,“竟然被人堵在门口打!哈哈哈哈!”

壮汉又把头扭向白狐那里,白狐的踪迹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沙坑和四散的微尘。

顷刻之间,闪亮的刀,架在了壮汉的脖子上,而白狐此刻倒是优哉游哉地坐在壮汉的肩膀上,只是刀刃之上的杀气比平日更浓几分。

“话不要乱讲,我们特战组轮不着你这种垃圾来评头论足。”白狐笑了笑,刀却迟迟没有从壮汉的脖子上拿下来。

壮汉想动,却被白狐的长刀制住,无可奈何。他必然是不曾想到白狐竟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能在稍稍疏忽的空隙便跃上自己的肩头。

忽然,一个身影一跃而上,凌厉的腿鞭随即挥来。白狐跳上半空,腿鞭扫到壮汉的脖颈之处,三五米高的巨人竟轰的一声被踢了个人仰马翻,从炮台上落了下去。

白狐落地,定睛看去。出招之人也同时落地,站直身子,虽是不如那巨人般高大魁梧,但此人也有一米八九的身高,体格壮硕,气势与那壮汉相比竟更加逼人。

“高手。”白狐笑了笑,挥刀上前。

见白狐走来,那个黑衣人也不慌张,抬腿便向白狐踢来。白狐挥刀相迎,刀刃与黑衣人的腿骨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两人更不搭话,一个挥刀直砍,一个双腿如风,出招的动作一轮快过一轮,银白色的刀刃被挥舞成了闪亮的旋风,与黑色的残影交织。每一次相撞,火花便与烈风一起激荡而出,将白狐的银发吹得闪闪发光。

顾忘川看着二人的激斗,银瞳之中看到的的动作格外清晰,竟令顾忘川几乎看呆。

“啧啧,”顾忘川的身边,木易开口了,“白狐这一次还真是碰上对手了。每秒都要做出至少七八个动作,还要兼顾攻防,稍有个不小心,怕是就要送命了。”

顾忘川点点头,注意力却既不在与白狐相斗的那个人身上,也不在离自己不远,随时可能起身的巨人身上——他此刻十分在意的,是那个迟迟没有出手,只是悄声站在一边的第三个黑衣人,相比较前二者,那人既没有高壮的体格,也没有逼人的气势,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

“你得小心那个人,”银瞳恰到好处的提醒更加证实了顾忘川的想法,“看体型,应该是个女的,但是给我的感觉却比那两个男的还要凶险许多。”

缠斗不下,白狐和他的对手都各退了一步。

“了不起的身手。”站定身姿,黑衣人先开了口。

白狐也对自己的对手表示了肯定:“你才是,以腿对刀,全无破绽,还能全身而退。”

忽然,一阵颤动和巨响,被踢下炮台的巨人站起了身,对着炮台上的同伴埋怨起来:“你能不能看准了再踢!”

炮台上的同伴倒是没有十分在意:“反正踢不死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小兔崽子,这一次一定要你好看!”巨人又扭头向白狐,跃跃欲试。

“你敢。”他的身后,木易和顾忘川瞬间便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住手。”

就在白狐也欲拔刀相对的时候,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第三个黑衣人此刻终于开口。战场之上的五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她。

第三个黑衣人没有理会近在咫尺的白狐,倒是将目光移向了站在炮台下的顾忘川:“既然都是冲着谢里夫来的,那不如合作。”

“从着陆不久你们就一直在追踪我们,”白狐走上前看着那个人,伸手指向地面上的巨人,“还有那个白痴,我这个人很记仇的,迟早要把他的嘴砍下来。”

“你!”壮汉又要动怒,颤动的身躯隐隐间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微声响,虽然没有引起顾忘川的注意,却被另一边的木易听得一清二楚。

机器人?木易细细端详着眼前硕大的躯体,默不作声。

“你可别忘了,你们也用了诡计引诱那些士兵与我们作战,自己坐享其成一路畅行无阻,何况我们也没有攻击你们,自己一身毛就别笑别人是猴子。”黑衣女子还击,声音清亮柔和,随掩住了面孔,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往美丽端庄那类上去联想。

白狐耸耸肩,无可奈何地从炮台上跳回地面。顾忘川和木易上前与他站成一列。黑衣女子和另外一人也一同跳下炮台。

“虽然我们已经攻到了最后一关,但是前路未卜,里面可能有着更加危险的东西,”女子毫无顾忌地向着顾忘川这边走来,眼神一刻也不曾从他身上挪开过,“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保障,你觉得呢?”

顾忘川看着她的眼睛,内心的怀疑和警惕竟然瞬间溃散。连他自己都惊讶为何自己会如此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忘川,这一次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白狐用刀把抵抵顾忘川的屁股,寻求他的意见,木易也一同看向顾忘川。

仿佛在这瞬间,所有的期许都落到了顾忘川一个人的身上。

“怎么办呢?”顾忘川看了看白狐,又瞅瞅木易,一时间拿不准注意。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见顾忘川迟疑,女子又向前走了一步,眼睛死死盯住顾忘川,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被这么一逼,顾忘川完全乱了阵脚,眼神慌乱地看着脚下的沙子:“这个……我看……既然是……”

终于,他的扭扭捏捏引起了银瞳的不满:“真是个娘们儿,滚开滚开我来帮你!”

下一秒,银瞳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的女人,倒是令对方感到了一丝诧异。于此同时,他果断地向前迈步,直到与那女子几乎鼻尖相碰的距离才停下来看着端详着她,同时说出了他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们拒绝合作。”

戏中戏,影后影 第五十二章Magic!Magic!(下)

“你说什么?”黑衣女子满怀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顾忘川,然而她并不知道此刻与她对话的是深藏在顾忘川灵魂深处的另一个人。

银瞳邪笑着,毫无畏惧地注视着女子的双眼:“我说,我们拒绝你的邀请,我们拒绝合作。”

得到这样的结果,黑衣女子显然是没有满意的。恢复了先前冰冷生硬的态度,她默不作声地站在银瞳面前,仿佛在用沉默警告银瞳拒绝的下场。

然而银瞳也丝毫没有畏惧,他注视着女子的双眸,企图用自己的精神力透过双眼看穿这个女人的心灵。

“他们在干嘛?”巨人伏下身子询问身边的战友。

“他们在争论,”善用腿法的同伴注视着二人,“不要打扰他们,只需要看好对面的两个。”他的担心是有依据的——站在顾忘川身后的白狐此刻正微笑着扶住自己的刀柄。

“这个银发的男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他的人和他的刀一样邪气,虽然看起来松松散散,但实际上无懈可击。虽然刚刚的战斗看起来是势均力敌,但是我已经出了八成气力,而他却还游刃有余。不用说,再多上几个来回,输的人必然是我。”男人低声说着,仅仅露出眼睛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听到同伴对白狐由如此评价,同样包得严严实实,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的巨人直起身子,警惕地注视着白狐。

透过这个女人的眼睛,银瞳向纵深处寻去,忽然看见一片澄澈的天地。

“这个女人……”银瞳不动声色,内心暗暗思忖,“竟然内心一片清明?”

就在银瞳欲向更深处探寻之时,一阵阴霾忽然从远处涌动出来,将银瞳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而且那团阴霾不止是在阻止银瞳的窥视,更在蓄势扑向银瞳。

“有所隐藏啊。”银瞳微微一笑,将精神力撤回,向后退了一步。

“都已经到了这最后一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合作的必要,如果阁下觉得我们对你们完成任务是个阻碍,那大可以在这里就做个了断。”说着,银瞳朝地面跺了一脚,一道劲风从他的脚下激荡开来,黄色的沙粒被猛地吹起,洋洋洒洒地抛上半空。二人之间,瞬间便开辟出了一个小小的战场。

黑衣女子看着他,沉默许久。

在这期间,银瞳没有丝毫的退却,虽然这个女子的实力还不得而知,但对付后面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何况还有白狐和木易在,他有足够多的资本可以叫板。

“好吧。”

女子作出了退步:“既然你们拒绝合作,那就请你们先进去吧,我们在外面也可以帮你们留个退路,如果你们成功杀死了谢里夫,对我们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银瞳微微躬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他潇洒转身。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抖动手指,一股细微的灰黑色气体在她的指尖凝集。

下一秒,银瞳猛地转身,掏出了手中的枪指向女子。没有丝毫的迟疑,银瞳迅速地扣动扳机,速度之快令包括黑衣女子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然而枪响过后,黑衣女子睁开眼睛,没有任何的损伤——枪口所指,是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一个举着手枪的哈桑士兵,哆哆嗦嗦地丢掉了手中的抢,栽倒在地。

“战场之地,还望姑娘小心。”银瞳又对着女子微微欠身。

女子点点头,脸上的面罩却忽然松动,“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女子忽地转过身去,躲避了银瞳的视线。

“时间不等人,你们还是快进去吧。”黑衣女子说完,站在那里不再动弹。另外两人也走到她的身边,目送银瞳他们进入要塞。

银瞳看着黑衣女子的背影,点了点头。

“等等,”这时,白狐的声音忽然传来,脸上带着一丝阴谋,“阁下帮助了我们,我们想要答谢,不知道是不是方便报个名号,也好……登门拜谢。”

木易看着他,小声嘀咕:“要问就大大方方地问,还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黑衣女子依旧没有回头:“这就免了,萍水相逢,不必计较。”

询问无果,白狐点了点头,与顾忘川、木易一起走进了要塞之中。

“他们走了么?”听三人脚步声渐远,黑衣女子侧头问身边的同伴。

“走了。”

黑衣女子松了一口气,背对着那巨大的要塞,看着远处的天空,口中喃喃:“顾忘川……”三人身边,无数的尸体和断壁残垣重叠,将冰冷的灰黑色要塞簇拥其中。

另一边,是躁动的森林。斜穿天空的火焰射线、切裂空气的腿鞭、扫荡一切的火焰旋风、炫目的蓝色闪电、包罗万象的魔法之阵、骇人的深红血雾……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城市中的人们知晓。有的人坐在酒吧里谈天说地,有的人走在街上垂头丧气,有的人还在办公室通宵达旦,而有的人则在私密之处行男欢女爱,但是没有人知晓城市之外,一场恐怖残忍的战斗正在无声无息地上演。

当然,如果作为一幕大戏,那么这场战斗即将进入尾声。

这里,就是高潮。

“你!你为什么没死!”陈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惊慌和愤怒交织在眼中,构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感。

年轻人身后的绿色光痕慢慢消散在空中,那痕迹所刻画在空间中的形象,隐约可见是一个巨大的时钟,倒着走的巨大时钟,走的异常迅速、异常匆忙。

“我从其他地方拿了一点时间,十五分钟,足够让我倒退到安然无恙的时候,”年轻人抖动自己的肩膀,肩窝处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连一丝丝疼痛感都没有遗留,“可能由于我的所作所为一个饱受肿瘤折磨的病人可以早十五分钟去世,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好事。”

“什么意思……?”陈显然是没有听懂年轻人的话。

“我们把十五分钟前的那个时间设为原点0,每流失一分钟就减一”年轻人挑挑眉毛,“你的攻击从-1开始,到-15结束,在这十四分钟内我受到了……无数的伤害。”

说着,年轻人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像是为了表示自己受到了所谓“无数的伤害”。

“然后我死了,但是我从别人那里拿了15分钟来填补这-15,这样我的时间就又回到了0,当然了,我的身体状况也就回到了这个时间点相对应的身体状况,也就是……无伤。”

“所以说,”陈咬牙切齿地看着年轻人,“所以说你刚才张开的那个魔法阵根本不是防御阵,而是这个时间魔法的阵?你是怎么预料到这种结果的!”

“我说过了,你有你的本事,”年轻人围着被冻住的陈转了一圈,伸手敲了敲裹住陈的层层坚冰,“我也有我的本事。”

“身处战斗之中,就必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然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何况我在战斗开始之时就说过了,这里是我的领域,你们没有丝毫顾忌就与我仓促开战,留下这种结果也是自找的。”

“像你这种丝毫不会因为战斗而受伤的人,肯定不会理解我们这些即使在和平年代依旧可能随时死去的人的未雨绸缪。”

年轻人侧过头,随着他的目光,陈也艰难地随着他的目光侧过头去。从二人头上看去,那个环绕整个小战场的法阵正在散发出绵亘悠长的柔和光晕。

“哼,”陈忽然冷笑一声,虽然被层层寒冰困住,但他却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就算你能困住我又怎样,就算你攻击我,也只是在找死。”

他说的没错,如果年轻人再继续攻击他,那么受伤的只会是年轻人自己,如果纯粹是为了拖延时间,那么过一会百里再次醒来,年轻人就又要面临腹背受敌的情况。

“你的这种变态能力我还真没见过,将自己的伤害‘赠送’给别人,真是个“慷慨”的能力。对于享受战斗乐趣的人来说,你简直就是个祸害。”年轻人笑了笑,胸有成竹地看着陈。

“不过没有什么力量是全能的。”说着,年轻人轻打响指,陈的身后的空间忽然变得扭曲,浓烈的色彩像是滴入清水的一浓墨般渲染开来,扭曲的空间慢慢张开一个圆形的空洞。一阵凄冷的风从那个洞口灌了进来,吹得陈颈后一阵发凉。

“你要干什么?!”陈尽力向后扭头,看到的却只是一片幽幽的黑色,伴着冷风发出令人胆寒的呜咽。

“别紧张,不过是个空间传送法术,你理解成虫洞就行了。”年轻人抬起脚来踩在坚冰上,冰层连接土地的薄弱之处随即传来“咔咔”的断裂声。陈的身体也随之轻轻颤抖起来。

“想要把伤害转嫁他人,必然需要某种‘联接’,”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用踩在冰上的那条腿摇晃着陈,只需稍一用力,他就可以把这个胖胖的“冰人”蹬进那个漆黑的洞里去,“我一开始以为是距离问题,离你最近的那个人要承受这个伤害。但是当我把距离拉开到大于你和那个小伙子的距离之后,我依然承受着你的伤害,这就说明我的推断有误。”

他说的小伙子,是倒在一边尚未醒来的百里。

“是你的心愿吗?只需要动念一想就可以实现么?不可能的,”年轻人摆摆手,“不要说这种能力不会存在,就算是存在——要是存在在你这种无谋的人身上,怕是早就天下大乱了。”

“那么,可能是‘触碰’。”

年轻人把蹬在冰层上的脚拿下来,双手插袋,看着表情一点一点变得不自然的陈,心里的答案变得清晰起来。

“你所触碰的生命,就是承受你伤害的载体。”

听到这句话,陈开始用力挣扎起来,冰层传来“咔咔”的碎裂声,冰碴子哗啦啦地往下掉落。

无视他的挣扎,年轻人继续说着:“可是,如果被碰触就会被你‘赠送’伤害,那刚刚那个黄毛小哥离开的时候你完全可以靠自残来阻止他离开,或者直接割喉杀死他,但是你没有。”

说到这,年轻人笑了:“所以你的能力同时还存在距离限制吧?”

似乎是被看穿了,话痨陈发出愤恨的喊叫,同时用更大的力气来摇晃着身上的冰层。

“别挣扎了,”年轻人不耐烦地伸出手指抵住陈的额头,“虽然不知道你的能力是从哪里得来的,但想必不是什么干净东西,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你这个混蛋!”陈恶狠狠地瞪着年轻人,“你知道阻挠我们的后果是什么吗?!”

年轻人的手指还抵在陈的额头上,他闭上左眼,皱着眉头,右眼看向天空仿佛在努力回想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阻挠你是什么后果,但是我知道要是阻挠亦双让我睡觉,后果很严重。”

说完,年轻人轻轻一推,陈终于在最后一刻挣开了寒冰的束缚,但为时已晚,他的身体已经向后倾斜跌落进了那个漆黑的洞口。在跌进洞里的一瞬间,他感觉到重力的方向忽然发生了改变,那个拉扯的力量从脚下转移到了后背。年轻人站在洞口向他挥手告别,洞口的背后,一道细长的白线横亘在那里,其他的一切都是黑暗以及耳边呼呼的风声。举目四顾,陈马上就明白了现在的处境——自己正在跌落,跌向一个漆黑无底的深渊,迎接他的将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混——”洞口关闭,陈的咒骂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年轻人转身,看着一片狼藉和躺在一边的百里,轻轻叹气。

年轻人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轻轻打开,一个绿色的光团从里面嗖的飞出,围着年轻人飞舞起来。年轻人抬手,光团停在了他的手上——那是一个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妖精,背生双翼的真真正正的妖精。

“可以把这里恢复么?我的魔法阵可以给你提供充足的魔力。”年轻人笑了笑,令人觉得十分可爱。

精灵点点头,从年轻人手中一跃而起,环绕焦土飞舞起来,绿色的光点随着她的轨迹撒向地面。不多时,年轻人脚下的焦土中传来蠕动的声音,一棵棵树从泥土中窜出,以超常的速度快速生长着,很快便与周边没有殃及的树木融为了一体。

年轻人点点头,伸手接住一屁股坐下来的妖精:“辛苦了。”

年轻人的身后,时空门慢慢打开,少女正站在洞的另一侧:“少爷,三十分钟到了,该走了。”

“啊说的是,走走走,回家睡觉。”年轻人伸了个懒腰,托着妖精走进洞口。身后的树林里,百里正蹲坐在树梢之上,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大梦初醒一般。

另一边,最终要塞之中,哈桑·谢里夫凄厉的惨叫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不已。

“你!”顾忘川看着身边的黑衣女子,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条血流不止的胳膊,而他们眼前跌跌撞撞后退的,正是失却了一条胳膊,用力捂住断面的哈桑·谢里夫。

“你们这些无知的走狗!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紧接着,一声巨响,火焰的光芒吞没了在场所有人的身影。

戏中戏,影后影 第五十三章 任务完成

“这里的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咱们就算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也根本不会发生什么。”白狐双手叉腰,双刀悬于腰际,悠闲地吹起口哨。

木易和顾忘川跟在白狐后面,对于他们俩来说,白狐的不死之身简直就是世间最棒的探测器——无论是地雷、炸弹,还是突然从拐角冲出来的敢死队员,没有什么伤害是白狐不能承受的。而白狐本身也并不在意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每次执行任务对“白狐走第一个”这种建议也总是欣然接受。

“你刚才就已经预见到这种情况了么?”木易用胳膊肘戳戳顾忘川,问他。

“什么情况?”已经取回身体主导权的顾忘川还有些不自在。

“里面没人的情况啊,”木易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向顾忘川展示眼前这种残破不堪的场景,“不然你肯定会答应合作的。”

听到这话,顾忘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只是觉得那一伙人很讨厌,怕执行任务的时候出岔子而已,这种‘夜静春山空’的场面我还真的没有预料到。”

“这样啊……”木易点点头,墨绿色的右眼在刘海间若隐若现。

讲道理这是银瞳善做主张的决定,连顾忘川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不管是从效率上还是从安全方面考虑,合作都是最有利的方案,那三个人的作战能力并不低下,而且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肯定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顾忘川愈发不解地向银瞳询问起来:“你为什么拒绝了那个姑娘的好意呢?”

“呸,才认识多久,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姑娘姑娘地叫起来了,是不是你那个后妈整天让你找女朋友搞得你见了个女人就挪不动腿啊?”银瞳对顾忘川这种对哪个女生都很温柔的态度表示嗤之以鼻并加以冷嘲热讽。

“好好说话成么?”已经习惯了银瞳说话方式的顾忘川并没有生气,从他知道银瞳存在的那一天起,这个王八蛋就从来没有好好对待过自己。除了有一次他出来操纵着自己把那个欺负自己的小胖子打的鼻青脸肿并把后来小胖子找来的看起来比自己大不少的小痞子“大哥”也暴打一通之外,银瞳日常的所作所为都是——

“老师顾忘川掀我裙子!”

“忘川你能不能不要再拽邻居家小猫的尾巴了!”

“管好你家孩子!你看看我的手被他挠的!”

这些都是银瞳在占据身体主导权之后干出来的,而且干完之后还振振有词——

“那个女生啊?她太事儿妈了,我挺讨厌她的就把她裙子掀了。”

“哦,那个猫啊,它见了我就弓腰炸毛,这我能忍么?不能啊!”

“那个臭婆娘一看就不是好人,你没看到她把手伸进你母亲的包包里了吗?这明摆着就是在偷东西啊!”

每次他这么解释,幼小的顾忘川都会觉得银瞳说的合情合理无力反驳,而且从心里感觉银瞳其实是个仗义的好人。但实际上呢,银瞳并不是每次都是这么好的人,至少有一半时间不是。

“那个女人,”银瞳回想着自己看见的那个女子的内心世界,“看她的心,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的污染可言,就算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比如萦岚——都不可能这么干净,但是有一段时间,我的精神力竟然被她内在的什么力量给阻挡住了,虽然那个力量我可以强行突破,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还是很识趣地退回来了。”

“所以呢?这说明什么?”顾忘川跟在白狐后面,前面是长长的走廊,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

“说不清楚。那个女人,可能背负着某种并不属于她的力量,”银瞳摸摸下巴,“这种情况之前我也知道一个两个,比如白狐,但是白狐与那个力量相处的时间似乎太久了以至于那股力量已经与他合二为一。而那女人则不然,她似乎有些排斥这种力量。”

“你是怕那个姑娘体内的力量不听使唤地暴走,就像你借我的身体一样来搞破坏?”顾忘川笑了笑,像是故意奚落银瞳一样。

“……”银瞳报以沉默。

“怎么了?”

“下一次再碰见月玲那种实力的人你就去死吧。”

“搞什么啊,月玲是我自己挡下来的好吧?”

“狗屎,有种你别用我的力量啊,你自己挡挡看啊。”

两人的争吵尚未结束,“哐”的一声,走廊尽头的大门被白狐一脚踹开,哈桑·谢里夫宽敞的办公室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谢里夫在最后时刻的堡垒,也是他苟延残喘之际的战略指挥所。

“人呢?”白狐四处望望,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门后,屏息的哈桑副官将枪口贴在门上。

“如果可以的话,穿过门一定可以把他打死。”这名副官似乎是在思索如何逃离。

“然后趁另外两个人慌乱之际冲出来把他们也给打死,就可以去接……”

噗嗤一声,副官感觉有东西戳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冷冰冰的,有点刺痛。

下一秒,那个异物又被拔了出来,鲜血马上就浸湿了自己的衣服,刚刚的刺痛现在变成了剧痛,痛的令他几乎忘记了呼吸,眼前一黑就坐在了地上。

白狐把门踢开,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这名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和战斗意志的副官:“小哥,你知道你们的老大哈桑·谢里夫先生在什么地方吗?如果你告诉我,我待会就给你买糖吃。”

木易站在他后面,踢了踢白狐的屁股:“他听不懂汉语。”

但是没想到,副官竟然开口了,说的是流利的英语:“你们想找到谢里夫先生么?不可能,谢里夫先生是我们的希望,没有他,我们的生命早已经走入了坟墓。”说着,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一颗手雷稳稳当当地捏在他的手里。

“砰”的一声,年轻的副官靠在墙上不再动弹,额头的弹孔留下涓涓血流,手雷捏在手中,尚没有引爆。

“现在不也走入了坟墓了么。”白狐收起枪,也用英语回应了已死的副官,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现在好了,都死光了。”顾忘川看看四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等等,电脑呢?

堂堂指挥中心,最终的战略指挥部,竟然没有电子设备,哪怕是一台电脑,如何操作诸如激光炮这类高精尖武器呢?

想到这,顾忘川开始私下搜寻。

他的视线落在了墙上——那里有一个与墙上的装饰及其不相称的巨大保险柜。

“白狐,”顾忘川戴上自己的护目镜,微弱的空气流动在保险柜的门缝间规律而平稳地进行着,“这个门后面。”

白狐起身走到门前,木易也一同走了过来。

“能用强硬手段打开这里么?”

“你想用什么手段来打开这个穿甲弹都未必打得开的门?”白狐耸耸肩膀。

“激光剑?”

“激光剑未必能穿透这道门,就算能,激光剑的储备能量也不足以支持将这个门完全打开。”木易也开口道。

那怎么办呢?

“也许持续供能的激光可以打开。”清冷的女声在顾忘川背后响了起来,倒是让集中精神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顾忘川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黑衣女子,此刻她又戴上了那掩盖面容的黑色面罩,跟随她的两个队员也默不作声。

身材高大的巨人走上前来,他抬起右手,一把笔直的红色激光刀从他的袖口伸了出来。白狐和木易很识趣地让开道路,巨人一步一步走到门前,将激光刀刺入门中,耀眼的火花和一阵刺鼻的烟雾霎时就逸散出来。

“似乎还有一支部队从东边赶过来救场,但是已经被我们消灭了,”黑衣女子走近顾忘川,“想到蹲在外面也没什么事情,就进来了。”

顾忘川点点头,没有多问。

忽然,白狐一伸手,把站在黑衣女子面前的顾忘川一把扯了过来,并把他拖到了角落里与木易将之围住,一脸逼供的样子。

“干……干嘛?”顾忘川弱弱地问道。

“你跟那个女人认识?”白狐用一种及其八卦的眼神问道。

“不认识啊,”顾忘川看看木易,又看看白狐,“你们为什么问这个呢?”

“感觉你跟那个女人真的是超级熟似的。”白狐挑挑眉毛。

“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家里红旗不倒,外头还彩旗飘飘啊,你这样不怕萦岚把你给砍死么?”木易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右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听到这话,顾忘川脸一红,急匆匆把二人给推开:“别胡说八道,我和萦岚根本就没……”

“还狡辩?”白狐一把又扯住顾忘川的袖子,不依不饶地样子倒是惹人发笑,“你昨天接我电话的时候脸怎么那么红?你敢说自己跟萦岚什么事而都没有?”

“那、那是意外!”顾忘川虽然在争辩,却依然很不好意思地尽力压低了声音。

“啧啧啧啧……意外……禽兽!”木易摇着脑袋,仿佛已经看穿了顾忘川的真面目似的。

顾忘川叹了口气,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越描越黑。

争论至此,“哐当”一声,沉重的保险门被卸了下来,一条明亮的通道映入眼帘。

“走。”白狐对着那个出现的通道扬了扬下巴。

巨人站在门口,让顾忘川一行人先走了进去,路过巨人之时,白狐还尽量踮起脚来拍了拍巨人的胳膊,好像在夸奖他似的。只是巨人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继顾忘川三人之后,黑衣女子也走了进去,而另外两人则守在门口,不再前进。

“这里想必才是哈桑的最终要塞吧。”看着铜墙铁壁一般的设计,木易暗暗咋舌。

“不知道,往前走。”说着,白狐很自然地又打了头阵。

这个走廊并不长,很快四人便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哈桑·谢里夫真正的指挥场所,无数的电子设备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一阵又一阵红色的波动在巨大的电子屏幕上荡开涟漪,哈桑此刻正站在屏幕前,默不作声。

看见了谢里夫本人,四人都静静地拔出了枪。

“你们看,”谢里夫很淡然地伸手指向屏幕的正中央,“这里,是我们所在的地方。”

接着,他又指向东边,不远处,几个红点正在快速向这边移动,估计到这里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这是那群军火贩子。”

“这是另一波想杀我的美洲人。”

“这里,是我的同僚,听说我出了岔子,正在火速赶过来想跟你们分一杯羹。”

站在哈桑的身后,四人都静静地听着。

“这是我剩下的兵力。”屏幕之上,除了那几个红点之外,剩下的还有众多的蓝点,他们众星拱月一般把哈桑的要塞护在中间,只是现在,那一层又一层的蓝色防护层已经溃散的一塌糊涂,尤其是白狐他们和“制裁”佣兵团突入的地方,兵力几乎全无。

“我没想到自己会输,”哈桑从屏幕前转身,看着前来的四人,慢慢走近他们,“来的是特战组吧,效率果然高。你们部长那个小人竟然能找到你们这么得力的手下,真是浪费了。”

“我从各方搜罗力量,我训练我的士兵,我干涉政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祖国,为了我的同胞,为了其他和我一样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哈桑·谢里夫继续说着,走到了顾忘川面前。

“不好意思我们不想跟你争执这些,”白狐低着头转着手里的枪,“我们只是奉命前来杀你。”

没有理会白狐的话,哈桑继续看着顾忘川:“这么多年来,我的国家、我的土地、我的人民饱受战乱的摧残,我只是想拯救他们,我想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自由地、公正地、不受任何干涉地生活下去,让他们可以和世界上其他地区的人们一样生活得幸福快乐。”

说着,他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放我走”。

“我奋斗了这么多年,”哈桑又一次开口,“眼看着一切都步入正轨,却不得不在这里停下脚步,换作是你,你会甘心么?”

顾忘川迟疑了。见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哈桑的左手开始往腰后伸去——那里藏着一把枪。

“杀了我,不过是你们上司的命令而已,你完全可以不执行,我……”

话未说完,一道漆黑的痕迹从哈桑和顾忘川眼前划过,哈桑的身子向前扑了一下,径直穿过了四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走廊内。转过身来,哈桑看着同样转身看向他的四人,自己扶着顾忘川肩膀的手臂却留在了黑衣女子手中。

“他在迷惑你。”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从黑衣女子口中飘了出来,那冰冷的态度倒是让白狐吃了一惊。

下一秒,整个走廊里都回荡起哈桑绝望而凄厉的咆哮。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世界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说完,哈桑敞开了自己的衣服,重重叠叠的炸弹挂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爆炸、火光、巨响,将哈桑的狂笑和众人的身影一同吞没进去。

硝烟散尽、火光熄灭,众人的身影于浓烟中显现。黑衣女子按下腰间的按钮,淡蓝色的防护罩慢慢退却:“恭喜你们,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戏中戏,影后影 第五十四章 支离梦境

“恭喜你们,你们的任务完成了。”站在慢慢退却的防护罩后面,黑衣女子转过身来看向顾忘川他们,眼神平静得如一潭秋水。

顾忘川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袖子,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解:“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做了什么?”黑衣女子歪歪脑袋,第一次露出了与性别和年龄相符的眼神。

“你为什么眼睛都不眨就把他的胳膊给……”顾忘川指向漆黑一片充满刺鼻硝烟味道的走廊,指向哈桑已经化为灰烬消失不见的那个地方。

黑衣女子慢慢地伸出手来握住顾忘川的手,虽然隔着黑色的手套,但是顾忘川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透过手套,他摸到了黑衣女子棱角分明的手,还有隔着那一层手套里的寒冷的触感,那不是手套的温度,而是手套里面那只手的温度。

黑衣女子直视着顾忘川双眼,没有因为顾忘川的质问而产生丝毫的内疚或者畏缩:“我是在保护你,你看不到他另一只手正在掏枪吗?”

听到这话,顾忘川慢慢松开了手。但是黑衣女子却握着他的手迟迟没有松开,而且视线也一直直视着他。

那一瞬间,顾忘川感觉一环银色的光弧从黑衣女子身后散发出来,将她的身影环绕起来黑色的衣服像颜料一样慢慢溶解脱落,黑色的面罩也随着黑色的衣服一同溶解滑落,眼前的少女变得没有了任何秘密,顾忘川瞪大了眼睛,看着黑色的障碍慢慢消解,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令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是萦岚,一袭白裙的萦岚。

“……”顾忘川惊讶地几乎要喊出来,但是他发现此刻的他就算张开嘴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他看着眼前微笑的萦岚——她浑身上下只着一件白裙,一尘不染到让人不忍接近,嘴唇却是像玫瑰花瓣一般燃烧着,比平时所见更要饱满几分,散发出妖艳的红,加上一抹妖媚的微笑,散发出的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极为诱人的气息。

萦岚为什么会在这里?顾忘川看着她,脑袋开始变得混乱。

为什么她要掩藏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她的手那么冰冷?

忽然,眼前的萦岚向前走了一步,白皙的脚轻轻触地,一圈一圈的涟漪在坚硬的地面缓缓荡开,顾忘川想要向后退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从胳膊到指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个关节都不能控制。随着涟漪缓缓荡开,他向后仰倒,却一下跌进了地面之内,像是跌进了幽深的湖水之中。

下沉,不停地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下沉似乎停止了,但是顾忘川还是悬浮在湖水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顾忘川看着眼前,“湖面”已经遥不可见了,眼前是一片幽蓝,将自己包裹其中,气力在流失,连转动脖子的力量都丝毫不存。

忽然,视野中出现黑色的长发,萦岚的脸慢慢凑过来。虽然是在幽蓝的水中,她的脸庞却异常的清晰,透过萦岚澄澈的眼眸中,顾忘川看到了自己。

太近了。看着萦岚眼中的自己,顾忘川的脑海中却在不停挣扎。

身体被萦岚的双臂环抱,顾忘川看着萦岚越来越近的脸和双唇,终于,嘴巴被柔软的什么给触碰了,久久没有挪开。

那一瞬间,顾忘川完全泄力了,连双眼都几乎不能睁开。

不行,醒过来。

湿滑的东西攻破了顾忘川紧闭的嘴巴,与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不行,醒过来!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顾忘川猛地伸出双手向萦岚推过去,眼前的一切随着他的一推骤然溶解在了空气之中,幽蓝的湖水、白衣的萦岚、还有那软糯的触感,一并都支离破碎了。

汗水从顾忘川的额前滑落,顾忘川保持着自己的推出去的姿势,沉重地喘着粗气。

“你怎么了?”忽然,充满担忧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团热气缓缓送到了自己的耳边。

顾忘川向一边看去,丽塔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的身子缩在被子里,只有精致的脸颊正紧紧地挨着自己。

“做噩梦了?”

顾忘川扭过头来看着高举的双手——正对着天花板,卧室的灯光柔和温暖,丽塔的吉他还倚靠在床头。

顾忘川放下手来,看着从被子里坐起身来的丽塔,昏黄的灯光下,丽塔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散发着透明的光泽,这是不久前顾忘川每天都能看到的。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顾忘川开口,“我梦见你去世了。”

听到这话,丽塔笑了起来,轻轻地压在了顾忘川身上:“那,你有没有马上去找新欢?”

顾忘川看着丽塔的脸,慢慢闭上眼睛。

“告诉她啊。”

声音忽然变了,顾忘川猛地睁开眼睛,趴在自己身上的不再是丽塔,而是萦岚。

“把你心里想的都告诉她,”萦岚微笑着,身上散发着甜丝丝的气息,与此同时,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塌,裂痕一道一道地向着床边蔓延过来,“告诉她你现在爱的是谁,在乎的是谁。”

灰色的阴霾覆盖下来,那张精致的脸在忽明忽暗间变化着,似乎是丽塔,又似乎是萦岚,只是那妖冶的微笑和令人欲罢不能的气息,加上灰色的阴霾一并将顾忘川围绕,不肯散去。

顾忘川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轰”的一下乱作了一团。

“告诉她啊,快告诉她。”

“忘川……下辈子……”

“我叫萦岚。”

“你有能力保护她么?”

霎时间,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轰鸣,每一个声音都直击着顾忘川的心脏,心脏的痛楚和皱缩伴着每一声回响,几乎将顾忘川击垮在地。

“呃啊!”顾忘川猛地向前一推,黑衣女子向后退了一步,顾忘川顺势向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丽塔!!!”

黑衣女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顾忘川,从他的眼中,她看到了绝望,真正的绝望。

“你在说什么?”黑衣女子伸出双臂摆脱了顾忘川抓住自己双肩的手。

顾忘川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一切都没变,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还没有超过一秒。

“他怎么了?”看着顾忘川的异常举动,白狐凑到从那一堆仪器旁走回来的木易耳边,“刚刚还被那女的握着手,接着就抓人家肩膀,好变态诶。”

“我总感觉他们俩是熟人。”木易皱皱眉头。

顾忘川筋疲力尽地垂下双臂,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眼睛再也不敢抬起来多看黑衣女子一眼:“对……对不起,谢谢。”

说完,顾忘川掠过她的身边,向通向外面的门走去。木易和白狐也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等等。”黑衣女子忽然叫住了顾忘川。

“那个丽塔,是谁?”

顾忘川转身,看着黑衣女子,一盏被炸坏的灯回光返照一般亮了一下,照亮了顾忘川满是悲伤的眼睛——就像与萦岚初遇时的双眼一样的,灰暗、阴霾、了无生机。

“朋友。”

说完,顾忘川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黑衣女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许久,她掰下耳边的通讯仪,对守在门口的两个队员发话:“谢里夫已经击杀,不要阻拦他们,我要把这里的记录消除掉,很快就出去。”说完,她缓缓转身,融入进身后的那一片黑暗之中。

城郊,一辆价格不菲的跑车轰鸣着疾驰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

“有人追来么?”萦岚回头问道。

“没有,”安德烈一边帮星辰的伤口消毒一边回头看了看,“你跟我换一下,你来帮星辰疗伤。”

“星辰,攻击你的是一群什么人?”上帝之手的暖黄光点在车里飘来飘去,萦岚看着星辰从左臂一直蔓延到脸上的烧伤问道。

星辰摇了摇头:“两个黑衣人,来路不明,目的不明。”

“竟然能让你负伤,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安德烈看着反光镜跟星辰攀谈。

“似乎也是有异常能力的人,”星辰的目光从伤口移到了萦岚身上,“像我和萦岚一样。”

“我看见还有一个人啊,”萦岚抬头看看星辰,“没有穿黑衣服,身上有一种那两个黑衣人都没有的气息。”

星辰摇了摇头:“那个人半道杀出来,帮了我一把,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

“天呐,真是大胆。”听到这话,萦岚摇了摇头。

“不,”星辰似乎能看穿萦岚的想法,“那个人,非常厉害,而且是个不容易被人看透的人。而且他的力量,似乎是来源于未知的领域。”

“不管怎样,”萦岚皱皱眉头,“平安回来就好。”

安德烈笑了一下:“我怎么忽然感觉以后的日子会不得安宁呢?”

听到这话,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路灯的光芒像一颗颗流星般向后飞逝,留下一串又一串谜题。

一架黑色的战机慢慢地停在沙地上,舱门打开,顾忘川三人走了进去。严阵以待的飞行员马上开始起飞。

“请问,之前的那架送你们的战机呢?”除了飞行员,机舱里还有一个紧张的不得了的普通特战组队员,正在记录三人的任务汇报。

“炸了。”白狐答道。

“那……那飞行员呢?”

“死了。”木易答道。

“而且是被激光打没了,真真正正地‘没了’。”白狐坏笑着看着那个可怜的小队员,仔细地听着那个队员一边记录一边吞唾沫的声音。

顾忘川撑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虽然疲惫,他却不想睡觉,他怕一旦睡着,那个梦就会再次袭来,将他努力去淡忘的、努力去追寻的一切都碾碎。

“我看到了,”银瞳的声音传来,“那个幻境,我看到了。你上一次在月光之城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对吗?”

顾忘川看着窗外,天空一片淡蓝:“不只那一次。”

机舱内,白狐和木易捉弄小队员的嘈杂和顾忘川的沉寂,毫无界限地融合在一起。

戏中戏,影后影 第五十五章 青黑漩涡

“终于把任务完成了,”白狐一骨碌陷进座椅里面,“可算是把我累死了。”

“你还好意思说,”顾忘川从窗边走过来,一手扶着肩膀,另一只手在空中圆抡着,十分疲惫的样子,“你这一路上,烧杀无数,我跟着你真是操碎了心,下一次做这种任务可不要再叫我了。”

白狐看了看顾忘川,脸上浮现出坏坏的笑容来:“好啊~以后还是让萦岚来和我一起吧,毕竟搭档的时间久了,和其他人一起反倒不顺手。”

顾忘川愣了一下,脑子里猛地浮现出了那一幕幕如噩梦般萦绕不散的幻境。

萦岚……

见顾忘川脸色变得奇怪,木易忙用枪杆戳了一下白狐的脑袋:“人家萦岚以后未必愿意和你一起呢,瞧你这得意。”

“我都说了别用枪杆指着我的脑袋,我脑袋要是哪天爆了肯定是你走火了!”

“放心,如果哪天我的枪把你的头打爆了,那一定是我想杀了你而不是不小心。”木易完全没有歉意地把枪靠在一边。

“请、请不要吵了。”做任务记录的年轻队员在一边进行着无效的劝解。

顾忘川长叹一声,又摇摇晃晃地回到了窗边。

“你看顾忘川,好像心情不太好诶。”就算是神经大条,白狐还是感觉到了顾忘川周身低沉的气氛。

木易撇了撇嘴,接过年轻队员递过来的香槟:“跟你一起做任务,难免心情不好。”

“难道是咱们把萦岚的情况告诉了他把他吓着了?”白狐皱着眉头看木易。

“诶~他肯定不是那种软弱无力、胆小怕事的人,放心吧。”木易拍拍白狐的肩膀,一点没有担忧的样子。

“嗯……”白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仰倒在自己的座椅上。

“但是咱们这么擅自把消息透露给顾忘川,老大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木易慢慢把脑袋搭在白狐肩膀上问道。

白狐抖动肩膀,把木易的脑袋从肩膀上抖了下来:“别靠着我,你下巴扎得我肩膀疼。虽然资料是咱们合伙灌醉了安德烈偷看的,但是就算告诉了顾忘川老大也不会生气。你别看老大整天好像没事人儿似的,忘川和萦岚的关系,他明白着呢。”

木易点点头,又把脑袋搭在了白狐肩膀上。

“你大爷。”

已是深夜,城市里却没有一丝宁静的气氛。颜色鲜亮的跑车缓缓开到萦岚家的楼下。

“星辰,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萦岚从车上下来时不忘问问星辰的伤势。

星辰摸了摸自己的臂膀,已无疼痛感。也许是那个魔术师的药剂和萦岚的双重作用让伤势的恢复变得容易了许多。

“可以正常活动了。”星辰冲萦岚点点头。

“那就好,那我就要上去了。”萦岚挥手跟安德烈和星辰告别。

安德烈拉下车窗:“也许你可以再等一小会儿,我刚刚接到消息说顾忘川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往回赶了,以战机的速度顾忘川应该在你洗完澡之后就到家了。”

“忘川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一听顾忘川完成了任务,萦岚立刻伏下身子问安德烈。

安德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哟哟哟,这么关心他。陪你逛了一天街都没见你这么兴高采烈。放心,顾忘川没有受伤。白狐和木易怎么敢让你萦岚大小姐的心上人受伤呢?”

萦岚哼地一声偏过头去:“你下来,帮我把买的东西搬到楼上。”

“啊?”安德烈一听这话头都大了,“你这算是打击报复吗?为什么不是星辰帮你?”

“星辰身上还带伤,你好好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哪来这么多废话,下来。”一边说着,萦岚把车门打开,不由分说就把安德烈从车里揪了出来。

“星辰,你在车里等一会啊,”安德烈丧着脸,“我待会就出来。”

星辰浅笑了一下,点头,目送安德烈抱着大包小包被萦岚拖进了楼。

哈桑的最终要塞,三个黑衣人正从漆黑阴森的堡垒中走出,随着他们脚步而起的,是接二连三的巨大爆炸,将哈桑·谢里夫基地中所有的机密都抹除得一干二净。

“你为什么没有把他们都干掉?”巨人低头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黑衣女子,声音在层层叠叠的爆炸中有些听不清,“凭你的本事,完全可以干掉他们三个。”

黑衣女子用沉默回应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如果你因为个人原因而特别想杀了那个银色头发的人,我和她都不会阻拦,”默默无声的第三人走了上来,“但是我并不认为凭我们三个就能把他们三个给干掉。”

“哈?”巨人的声音中忽然掺杂上一丝不屑,“你的意思是咱们三个一起上也杀不了他们?我不信。”

“命令是让我们协助特战组、取得有用信息并抹除存留在哈桑·谢里夫处的我方资料,现在任务完成了,就不要再节外生枝。”黑衣女子开口,打断了巨人的执拗。

“你觉得呢?”第三人问黑衣女子,“那三个人的实力,你有具体的评估了么?”

黑衣女子看着前方,缓缓开口:“白狐无论是从枪法还是从近身格斗来看都是顶尖的实力,但是他的特殊能力直到现在也不曾显现,所以不好多做判断,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没有特殊能力,他的基础战斗力也不容小觑;狙击手的枪法不需要多说,但是也仅此而已,作为策应很实用,若是单独作战必然会陷入不利;至于顾忘川……”

说到这里,黑衣女子忽然陷入了一阵令人焦灼的沉默中。

太阳的光芒慢慢收敛,天色似乎黯淡了一些。

“你倒是说话啊!”巨人很不合时宜地催促起来。

“他们来了。”黑衣女子开口。

下一秒,黑衣女子扯住第三人猛地蹲下身子——斩过了他们的残影,白练般的月牙剑气将二人身后的巨人一刀两断,沉重的上半身“嗵”的一声跌在了地上。

“是‘制裁’佣兵团,”黑衣女子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地平线,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咱们撤!”

“那他呢。”第三人向后摆头,示意黑衣女子。他们的身后是倒在地上被斩成两段的巨人。

“不用管它,”黑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右边奔去,“反正它本身也不是人。”

随着二人起身,一道道剑气如飞燕一般向这边袭来,将地上的沙子高高扬起,炸出一个又一个的沙坑。黑衣女子挥手,灰黑色的污浊气体从她的指间逸散而出,组成一道薄薄的烟幕。飞来的剑气虽然凌厉,撞上烟幕之后却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借着这短暂的空隙,两人迅速撤离,转眼间便隐匿了身影。

地平线的另一端,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将手中的长刀收入鞘中,顺着她收刀的轨迹,暗红色的光晕和惨白色的烟气相互交织。

“怎么样阿莹,砍到了么?”少女的身边,青黑色头发的年轻人缓缓问道。

“倒下了一个,另外两个跑了,”少女起身,甩了甩自己的长发,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年轻人,“毕竟离得有些远,团长。”

青黑色头发的年轻人,正是“制裁”佣兵团的团长,凌寒。

“不是你的错,”凌寒点了点头,“走吧,咱们已经慢了一步。”

“唉,本事不到家就直说嘛。”团员之中,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伙子笑嘻嘻地走到名为阿莹的少女身边,伸出双手做无奈状。漆黑的斗篷下露出了年轻人的臂膀,黑色的纹身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肩头。

“安静,不然就把你的嘴砍下来。”阿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凌寒你瞧瞧她,这么凶!”扎着小辫子的年轻人灰溜溜地跑到凌寒身边。

“别闹了,万一被偷袭受伤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凌寒微微一笑,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不可能,”年轻人摆摆手,“一路杀过来,哈桑的士兵估计都死绝了吧,不可能还有什么残余势力的。”

“但是不排除有附近的武装力量觊觎他的地盘和科技啊。”凌寒伸手指向远方。顺着他指去的方向,小辫子望了过去——黄沙之中,有一帮士兵的身影在往这边移动。

“哟呵!”小辫子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拽住斗篷的领子,一把便将斗篷揪了下来扔在一边,凶狠和好斗的性格通通都写在了脸上,“团长,下令吧。”

凌寒的表情也从刚刚的亲切变得冰冷了下来。

“一个不留。”

飞机上,休息了差不多的白狐和木易又闹腾了起来。被争吵声惊起的顾忘川揉着眼睛走了过来:“你们在干嘛?”

白狐死死地拖拽着木易,对顾忘川喊起来:“快快快,把他手里的那个东西抢过来!”

顾忘川仔细看了看木易手中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像U盘一样的存储器而已。

“别别别,别抢!”木易用力挣脱白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本来我就是拿来和你们一起看的,你抢什么抢!”

“这是什么?”顾忘川问道。

木易心怀不轨地笑了笑:“当你们跟哈桑·谢里夫先生侃大山的时候,我偷偷跑到他的办公桌那里摸出了这个。”

然后他举起了手里的这个小存储器。

“真有你的……”顾忘川无奈地拱手,表示佩服。

“来来来,”白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一起哈皮!”

站在三人旁边的小队员脸上露出了难色。

白狐当然看到了这个不更世事的小队员,对于他来说,白狐、木易和最近新来的顾忘川简直就是大神级别的存在,自己站在一边实在是有一些忐忑。

“那个,”白狐朝那个小队员招了招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吗,我饿了。”

“有的,”小队员点了点头,“有速食的千层面,是安德烈先生让我带来的,他说白狐先生您肯定会要吃的,就……”

“太好了,”白狐点了点头,“帮我热一热,你们俩要不要?”

“不要。”顾忘川和木易同时摇头。

小队员点了点头,马上跑去准备了。

“我记得上一次安德烈说要在你的饭里下泻药的,”木易拍了拍白狐的肩膀,“会不会就是这次啊。”

白狐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能,不过也没事,我只是想把那个小子支开而已。知道的太多对他没好处。”

戏中戏,影后影 第五十六章 尘埃落定

年轻的小队员站在微波炉面前,嘴里哼着轻快的歌,速食千层面在微波炉里面滴溜溜打转,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没想到竟然能接到这种任务,”小队员脸上的激动神情尚未完全褪去,仿佛还沉浸在与白狐他们同乘一架飞机的欣喜之中,“能见到白狐先生和木易先生,真的是太意外了。”

“叮”的一声,微波炉停止了运作,小队员按了一下开关,微波炉的门弹了出来。小队员伸手从微波炉里取出了千层面。

“为什么感觉味道有点奇怪呢?”小队员凑上去闻了闻千层面的味道,自言自语道,“不管了,先送去再说。”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阵巨响从飞机外传来,伴随轰鸣声,战机猛烈地颠簸了一下,小队员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战机内的红色警报灯开始闪烁。

“不好。”小队员爬起来,往白狐所在的机舱奔去。

猛地推开那道门,小队员喊起来。

“白狐先生!”

一阵阵冷风灌进机舱,站在机舱门口的白狐正扯着木易的袖子大喊大叫:“你看看你偷了个什么鬼东西啊!要不是顾忘川扔的及时我们全都死啦!”

木易自然也不甘示弱:“关我什么事啊!我怎么知道这东西还有自毁程序啊!你要是想死的话也没问题,跳下去啊!”

顾忘川退到一边,默默地按下了关门的按钮,战机的门缓缓地关了起来,颠簸平息,整个机舱变得平稳了许多。

“您没事吧?”小队员走上前问顾忘川。

顾忘川看了看他,很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吓到你了吧?”

小队员摇头,但是心里还在砰砰砰跳个不停。

“千层面放在那里就行,”白狐指着自己的位置,还在与木易争执不下,“你去休息吧,这里没你啥事儿了。”

小队员愣愣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唉,这俩人永远年轻、永远精力旺盛。”顾忘川摇着脑袋,疲倦地卧倒在座椅上,困意慢慢又涌了上来。

“别睡了,现在睡着了,待会回家干什么呢?”银瞳在一边提醒他。

顾忘川把脸转向窗外,玻璃窗倒映着他的脸,倒影里的右眼逸散着淡淡的银色微光:“可能萦岚还在等我给她做晚饭呢。”

“切,等到了你到家的时间,做宵夜还差不多。”

“关于刚才那个文件,你看到什么了吗?”顾忘川听厌了白狐和木易的争吵,问银瞳。

这句看似的自言自语让白狐和木易都误以为是在向他俩询问,于是不能给出答案的二人停止了争执,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闪得那么快,什么也没看清。”银瞳的回答只能说明他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我问你啊,”木易问白狐,“whitecrow听说过么?”

白狐摇摇头,看着身边的千层面,完全没有要吃的意思:“白色乌鸦,谁知道是什么鬼。”

“我刚刚只看到那个,别的啥也没看清。”

“无聊。”

“呸。”

……

一阵巨大的爆炸过后,黄沙像水一般涌上天空,然后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将趴在地上的一干士兵的尸首掩埋干净。

脱掉黑袍的小辫子身着漆黑的作战背心,手臂正在随意地挥动着缓解发力后的酸胀感,如龙般的象形花纹从手臂一直蔓延到肩头,将他的右臂圈圈环绕。

“真是的,”小辫子撇着嘴,似乎十分不满,“这么不耐打,纯属浪费时间。”他的身后,凌寒将黑袍抛给了他,然后从容地漫步在倒地的士兵中间。

“看样子确实是跟哈桑·谢里夫相类似的势力,”一手扶着腰间的刀,阿莹俯身检查被击败士兵的身份,“如你所说,他们必然是来瓜分谢里夫剩余力量的,团长。”

凌寒点了点头,向着不远处的硝烟望去:“我觉得,我们应该已经找到了。”远方,谢里夫的最终堡垒在爆炸过后的浓烟中隐去了它灰暗的轮廓。

小辫子举着手作瞭望状:“那里就是哈桑的藏身之处了吗?怎么浓烟滚滚的,我们不会是来晚了吧?”

凌寒点点头:“来的是有些晚,不过我们不是来杀人的,不用担心。”

话音一落,凌寒脚下的一个匍匐在地的士兵忽然一跃而起,手中的匕首对准了他全无防备的咽喉。

霎时间,红色的长刃被抽出刀鞘。但是阿莹还尚未出招,冲上前来的士兵便僵硬地停止了下来——他的周身,不知何时覆盖上了坚硬而牢固的冰层,将他的身体束缚得不能动弹分毫。

士兵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眉毛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虽然沙漠还未日落,但刺骨的寒冷却令士兵的牙齿发出连续不断的轻叩。寒冰已经爬上了他的脖子,很快就会蔓延到他的脸上,然后他将在这个合身的水晶棺中活活冻死或窒息而死。

凌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一阵白白的冷气从他的嘴里飘了出来,在炎热到扭曲的空气中缓缓消失。

“走吧。”回头下达他的命令,凌寒径直从那可怜的士兵身边走过,向着不远处的硝烟走去。

远方,战机的轰鸣声响了起来,一架银色的战机正喷射着垂直的蓝色火焰慢慢升空。

“哟,他们想跑呢。”小辫子笑嘻嘻地看着那架战机,又扭头瞥向阿莹。一言不发的少女则看着那架战机,慢慢拔刀。

“让她们走吧。”忽然,凌寒伸手,制止了阿莹。

“怎么了?”小辫子走上前,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凌寒制止阿莹斩草除根。

凌寒看着战机,一丝丝风从战机起飞的地方吹拂过来:“那架飞机上有个很了不得的女人,如果把她激怒了,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有这种人吗?”小辫子十分惊讶地看着凌寒——在他眼里,能被凌寒忌惮的人屈指可数。

“看那架飞机的样子,应该是特战组的,”凌寒看着那台战机,“但是我并没有感受到萦岚小姐的丝毫气息,想必她根本就没有参加这次任务吧。”

战机内,黑衣女子紧捂左肩,血流如溪水般从肩头泻下。

“是剑气,”她的身边站着一起逃回来的唯一的同伴,“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先回去再说。”黑衣女子似乎没有什么痛苦,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老大,”安德烈推门凑近空旷的长桌大厅,“白狐他们已经完成任务了,任务的报告也已经整理完毕。”

龙敖坐在长桌尽头:“你的腰怎么了?”

安德烈窘迫地挠了挠头:“帮萦岚搬东西的时候闪到腰了。”

龙敖一笑:“看样子,你也需要多多的锻炼了。”

“是啊……”安德烈把手里的显示板往长桌上一放,巨大的立体投影立刻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做完这些,安德烈费劲儿地坐到了椅子上。

“总是干这些白领差事,体力什么的难免会下降。”

“不会连枪都忘记怎么用了吧。”

“怎么会,那可是老本行。”

一边和安德烈闲聊,龙敖开始浏览被安德烈整理过后的文件。

“哈桑·谢里夫就这么死了啊……”龙敖一边看着记录一边喃喃,“能在一天之内把任务完成,看样子上头的武器研发一时半会儿还威胁不到咱们。”

“是啊,还是和顾忘川这个新手一起。”

“不要小看了他,你不记得他们在月光之城的任务报告了吗?”

“徒手接下女神的杀招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小说一样。”安德烈笑起来,但是那笑停留在他脸上的时间却十分的短暂。

“我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安德烈看着龙敖,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紧接着说道,“我觉得咱们的状况并不乐观。”

“怎么了?”龙敖绕过巨大的投影看了看安德烈。

“您接着往下看吧。”

听着安德烈的话,龙敖继续向下浏览。然后,“三个黑衣人”的信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报告上的字字句句,令龙敖的眉头开始慢慢锁起来。

“这三个黑衣人,估计与袭击星辰的那两个人来自同一个组织。”

“你说星辰被袭击了?”

……

“咚。”顾忘川小心敲了一下门。

没有回应。

“咚。”

没有回应。

“看样子萦岚已经睡着了,”顾忘川挠挠头,“下一次一定记得带钥匙的。”

说完,他倚着家门,慢慢坐了下来。

“累死了。”顾忘川摇着胳膊,换下战衣来的身体可谓是放松到了极点。

紧接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了下去,脑袋磕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视野也从对面的墙嗖的一下变成了天花板和正看着自己的萦岚。

“忘川,你回来啦?”萦岚看着躺在地上的顾忘川,身上还穿着逛街时买的新衣服。

“啊……是啊,我回来啦。”顾忘川看着她,自己的脑袋刚好枕在她的拖鞋上。

“快起来呗,我还要让你看看我买的新衣服呢。”萦岚冲他笑了笑,弯腰把他扶了起来。

顾忘川站起身来,腰上的联络仪忽然发出了“滴滴滴”的声音。

“是安德烈吗?”萦岚往顾忘川的跟前凑了凑。

顾忘川点点头,接通了通话。

“忘川,辛苦你啦。”

“安德烈,也辛苦你啦!”萦岚冲着顾忘川的联络仪喊了一声。

“不辛苦,只要你下次别再让我陪你去买东西就好啦!”安德烈也学着萦岚的语气回敬道。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顾忘川看着安德烈,尽量掩盖脸上的倦意。

“是这样的,”安德烈看着看手里的一个小文件,“龙敖老大决定给你放个假,和萦岚一起。”

“放假吗?”听到放假,萦岚又往前凑了凑,“几天呢?”

安德烈微微一笑。

“一个月。”

罗马假日 第五十七章 长夜

“一个月?”

得到了答案的萦岚并没有显得很开心,脸上反而出现了焦虑的神色:“为什么这么久?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过安德烈的回答倒是没有丝毫担心的意思:“忘川毕竟刚来不久,没必要总是让他参加那么多繁重的任务,而且这一次任务他的表现非常好,所以老大决定给他放个小长假。当然啦,萦岚你需要陪着他一起,也算是保护他吧。”

得到答复的萦岚指了指站在一边的顾忘川:“我?保护他?你在逗我吗?”

而顾忘川则报以尴尬的笑。

“反正你得谢谢忘川就对了,要是没有他,你也没有这么长的假期呀。”安德烈耸耸肩,不置可否。

“切。”萦岚不屑地一嘟嘴,把联络仪的镜头又对准了顾忘川,完全退出了安德烈的视野范围。

顾忘川接过联络仪:“不管怎么说,替我谢谢龙老大吧。”

安德烈点点头:“好的,我会转告他的。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这可是一个月的长假呢。”说完,安德烈挑了挑眉毛,露出一副很值得玩味的表情来。

听到这话,顾忘川似懂非懂地伸出食指挠挠鬓角,欲言又止。

忽然,萦岚一把从顾忘川手里夺出了联络仪:“好了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休息吧安德烈。还有下次说悄悄话的话就小点声。再见!”

“诶!萦岚你……”

画面一下黯淡了下去,萦岚气哼哼的脸消失在屏幕里,安德烈看着漆黑的屏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坐在长桌尽头的龙敖,以及分列两侧的星辰、白狐和木易。高大的落地窗后映射出来的是一片黑夜,时有几盏灯光淡淡亮起,然而很快又熄灭在黑夜中——这座城市终于也陷入了短暂的疲倦中。

“好不容易回来了,身心俱疲之际又要加班。”白狐很不满地趴在桌子上,悄咪咪地嘟囔着。而坐在他对桌的星辰则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看出星辰有些沉默,坐在白狐旁边的木易开口问道。

星辰摇了摇头,左手暗暗发力捏了捏右臂,连轻微的痛感都已荡然无存,这不仅归功于那个神秘的魔法师和萦岚,更要得益于自己超乎常人想象的强健肉体。

估计安德烈已经把自己受到袭击的情况告诉龙敖了,所以自己才会这么晚被龙敖叫来。

那白狐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么想着,星辰把视线从桌面上移到了白狐身上。

“抱歉,这么晚了还把你们叫来,”坐在首席的龙敖在安德烈关闭联络仪之后终于开口了,“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我长话短说……”

龙敖把身子往前一凑,左胳膊搭在桌沿上,整个人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把今天遇到袭击的情况给我具体汇报一下。”

听到这话,白狐、星辰和木易三人震惊的眼神在一瞬间交汇到了一处。

“黑衣人?”白狐按捺不住地向星辰问道。

星辰举起自己的手:“一个是杀手,速度奇快,连我都只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另一个没什么特点,战斗力平平,但是有奇怪的超能力,让我的手受了伤。”

“什么样的超能力能让你受伤?”白狐看着他的手问道,“而且我也没看见你受伤啊,哪伤了?骨折了?”

“烧伤,”星辰把手放下,“他把身上的灼伤转移到了我身上。而且手已经被萦岚治好了。”

龙敖点了点头,又看向白狐:“你们遇见的呢?”

“呼……”白狐长出一口气,很疲倦地陷在了松软如沙发般的椅子里,“三个人,俩男的一女的。一个壮汉、一个表现不明显,只是能简单跟我过几招,但是那个女的给我一种很恐怖的感觉,不仅刻意隐藏着自己的身份,而且还隐藏着自己的实力。”

“那个壮汉,”木易补充道,“不是人的。”

“不是人?”龙敖投去感兴趣的目光。

“他的动作虽然流畅自然,但是我能从细微处看见僵硬的停顿,当时的环境非常嘈杂,所以白狐和顾忘川都没有听到他体内发出了轻微的齿轮咬合的摩擦声。而且……”木易看着桌面,一只手在桌面上画着圈,墨绿色的瞳仁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像是深夜中隐匿身形、轻声低吼的孤狼。

“我觉得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上头派的人。”

“说来听听。”听到这句话,龙敖不仅没有惊讶,反而很淡然地让木易继续说下去。

“那个人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是做过了处理,但是还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当然这只能被称为直觉,并不能作为有力证据。但是,在战场上我目睹他放出暗红色的激光炮,那个攻击手段,跟之前顾忘川干掉的那个十三号机甲的攻击方式几乎完全吻合。这种技术估计只有秦洪的技术研发局会使用吧。”木易有条不紊地分析着,站在一边的安德烈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说的是啊,”白狐豁然开朗一般打了个响指,“之前咱们实战基地里面的十三号机甲暴走的时候我就怀疑是那个老秃驴在搞鬼。这么看来,这一连串的事儿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但是我们根本没什么办法去调查这些事情,”听完他们陈述的星辰此刻终于开口了,“秦洪作为技术开发局的机甲开发负责人,可不是说失踪就能失踪了的……”

“还有啊,”白狐完全无视了星辰的话,又插嘴进去,“我觉得那个领头的女人,很有可能对顾忘川感兴趣。”

“这话怎么说?”龙敖微微一笑,听到这种奇怪的跟任务没有半点关系的结论,倒是让自己轻松了一下。

白狐耸耸肩膀,很无奈地说道:“我在跟那三个神秘人物接触的时候都一直尽量地给他们‘我是队长’的错觉,但是那个女人自始至终都只在和顾忘川进行交谈。”

“那可能是因为你一看就不是什么队长的料子,倒是顾忘川看起来更冷静沉稳,比你强得多。”被白狐打断了的星辰此刻开始不满地对白狐进行无情的补刀。

白狐看了看星辰,微微一笑,桌下的刀开始慢慢出鞘。

“不要在这里打。”龙敖摆了摆手,将目光转向安德烈——他在等安德烈的答案。

当然,安德烈也注意到了龙敖的目光,但是这一次,他似乎有所退缩。或者说,欲言又止的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木易轻声对安德烈说道,“老大肯定不会怪你的。”

但是安德烈选择了摇头,他似乎不是在担心龙敖的态度。

龙敖看着安德烈,默不作声。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陷入了沉默。

安德烈,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看着低头沉默的安德烈,白狐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沉重。

“那就这样吧,”龙敖的话语打破了尴尬地沉寂,“我觉得白狐的话虽然很不着调,但是还是有一定的依据的。”

说着,他把手放到控制面板上,一时间,大厅的全息投影中出现了那个蒙面的黑衣女子。

“星辰,明天照原计划执行。”

点了点头,星辰径直起身,走出了大厅,一路留下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你们俩也是,辛苦了,但是明天还是麻烦不要迟到。”龙敖又看向白狐和木易。

“好好,没问题,不会迟到的。毕竟是老大的命令,累死我也得上啊。”说着,白狐无奈地耸耸肩,投以善意的玩笑。

于是木易也跟着白狐一起离开了大厅。

“你为什么不再留一会了?”离开大厅后,木易跟在白狐后面问道,“你不是还想跟龙敖老大仔细分析一下那个女人的事情么?”

白狐没有答话,木偶一样向前走去。

“我问你话呢!”见白狐不回话,木易有些生气地用膝盖顶了一下白狐的屁股。

于是白狐不得不停了下来,并缓缓转身看着木易。

“你呀,眼睛好用,脑子不好用。”

“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吗?安德烈知道的肯定比我们知道得多,不然老大不会向他询问最后的意见的。”

“可是安德烈显然是不愿意说啊,”听完白狐的话,木易更加不解地问道,“这样你更应该留下来啊。”

白狐微微一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你觉得,老大知道的会比安德烈知道的少吗?”

大厅之中,龙敖与安德雷一坐一站,相顾无言。

“你有什么想说的想在可以说了。”龙敖看着安德烈,表情变得轻松了许多。

安德烈这才有些踟蹰地开了口:“老大,你为什么要给顾忘川和萦岚放那么久的假?”

“因为他刚加入特战组不久,还需要修整,萦岚正好可以保……”

“您其实是想让顾忘川保护萦岚吧!”安德烈打断了龙敖的话,手指快速点击着控制面板的操作系统,一串又一串信息如走马灯一般出现在全系投影之中,紧接着,一个短短的录像也映入了二人眼帘——摇摇晃晃的镜头对着一个个靠近的黑影,嘈杂之间似乎听到了长刀的出鞘声、冰冷的女声的声音和叫嚣的声音。

一只手慢慢靠近镜头,紧接着,镜头被一层白色的冰雾笼罩,最后一个画面留下的,是那个青黑色头发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的脸以及那句异常清楚的话。

“特战组,过段时间我们会去接二小姐回来。”

看着这段视频,龙敖陷入了沉默。

“这是与接应白狐他们的飞机一同赶过去的收尾小队员留下的录像,您早就看过这段了吧,”安德烈上前迈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激动,“您也知道萦岚的身份,现在他们要接萦岚回去,谁知道他们是文接还是武接呢!到时候若是大动干戈,我们怎么能全身而退?!”

龙敖笑了笑:“萦岚当初来的时候,我就不认为她能安安静静地回去。”

“话是这么说啊,”安德烈又往前迈了一步,“我也坚信就算是打起来,我们也不会落下风,可是咱们现在是被上头捆手捆脚施展不开啊!”说着,安德烈还掰起了手指头——

“外面,有这个无铭在等着他们的二小姐萦岚;上头,那个部长根本就不信任咱们,虽然指派给我们很多任务,可是却藏着更多的秘密,完全是拿我们当枪使;旁边,那些个部门都在等着我们特战组出岔子好落井下石。咱们现在,实在是四面楚歌啊!”

话音一落,龙敖嗖的一下起身,宽大的手掌顺势便拍到了安德烈的肩膀上,只是这拍打并没有多么沉重。

一瞬间,安德烈激动的情绪竟奇妙地平复了下来。

“你啊,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还是和刚跟我的时候一样,聪明绝顶又容易犯急。”龙敖微笑着,刚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父亲一般的温和。

安德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长长地叹了一声。

“是啊,咱们特战组从来就没消停过,不也好好地走到了现在么。”

“咱们走的夜路还少么?”

龙敖也报以微笑,又拍了拍安德烈,然后看向窗外那无灯无星的黑夜。随着他的目光,安德烈也一同向外望去。

罗马假日 第五十八章 来自远方的邀请

有水流声。

确切的说应该是轰鸣声——巨大的水流从高处宣泄而下,然后撞击岸边的岩石。在夜以继日的打磨下,岩石的表面已渐趋光滑,灰黑色轮廓隐藏在弥漫的水汽之中。想必在这巨大的轰鸣声中,五脏六腑都会随之一起发出震动。

白狐向四周看去,全是潮湿而阴暗的石壁,绿的发紫发黑的藤蔓将石壁覆盖,其间生存着众多的飞鸟爬虫,将他们纤弱的生命藏匿在这纠缠不清的庇护之中。

他的身后正是那喧嚣的瀑布,而此刻的他,正站在瀑布后的石洞之中。

“这里……”白狐看着周围,脸上满是惊愕的神情。背对瀑布,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石洞尽头伫立在那的事物。

小腹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血腥味从口中弥漫开来,白狐的视角瞬间降到了地面。

两个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的自己眼前,相互纠缠着,随即又迅速地拉开了距离。

一个身影先倒下了。红色的液体随即流淌扩散,将土地染成一片殷红,仿佛变成了被压在身下的鲜红地毯,柔软而鲜艳地,将那个倒下的身体裹在其中。

另一个身影扔掉了手中的东西,一边双手扯住自己的头发一边颠颠倒倒地走向石洞的尽头。那个样子,似乎是在陶醉,又仿佛陷入了癫狂。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说着最后的话语,白狐猛地睁开了眼睛。

灰黑色的天花板,单调到让人绝望的颜色。

白狐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眼睛,心有不甘地喃喃:“怎么又是这个梦啊,这么多年了。”他的身上,如活物般的紫色纹身缓缓地流动,发出微弱的光芒,又很快地沉寂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后,闹钟开始发出连续不断又毫无规律的吵闹声。

白狐猛地伸手,“咔嚓”一下就将床头的闹钟砸得稀碎,无数小零件从中蹦出来。但闹铃依旧倔强地吵闹着,而且声音较之前的更加凄厉。为了停止它,白狐又抓住闹铃的残骸,将它重重地甩到了墙上。这一下闹铃直接回归了平静,但是也永远地安静了下去。白狐将扔闹铃的那只手再次放在自己的眼前,似乎是有意遮挡自己的视线。但他的嘴还在嗫嚅着,明显是在自话自说。

“真是个漫长的梦啊。”

与白狐不同,顾忘川这一晚却睡得十分安宁,尽管睡觉之前萦岚一件又一件地试穿了她在安德烈陪同下买的新衣服并一件又一件地向顾忘川征求建议。

“这件好看吗?”萦岚身上穿着一件轻薄的针织毛衫,歪着脑袋问他。

“嗯,好看。”顾忘川一边笑一边打哈哈,因为他对女生的穿衣搭配并不了解。但他说的是实话——个头在一米七左右的萦岚,腿细细长长,风姿绰约且身上自带一种微微拒绝的冰冷感,可以说是那种十分吸引眼球的姑娘。尽管胸有那么一点点平,好在顾忘川并不喜欢那种很丰满的类型。

萦岚有些丧气似的坐到沙发上,拿起杯子来倒水:“倒也是,你都忙了一天了,肯定是累坏了,我还问东问西的,确实不太好。”

说完,她把倒了半杯水的杯子递给了顾忘川。

顾忘川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接过杯子。确实是这样,一天之内往返超过四个时区,又经历了枪林弹雨,一般人恐怕回家就像死了一次一样倒头就睡。顾忘川也不例外,洗过澡之后虽然肚子传来轻微的饥饿感,但来的更猛烈的还是一天辛劳之后的倦意。可惜萦岚在一边兴致勃勃地询问着,他的倦意一次次地被萦岚轻轻的推摇和呼唤中被惊醒过来。

“任务进行的顺利吗?”趁着顾忘川喝水的功夫,萦岚向他问道。

顾忘川点点头,然后把喝干水的杯子放到桌子上:“总体上还算顺利,除了白狐总是一马当先地去作死之外。”

深有体会的萦岚笑了起来。

“不过,我们遇到了另一波想要杀死那个头目的人,还与他们过了几招。”不知为何,看到萦岚的顾忘川忽然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蒙面的黑衣女子。

“是吗。”萦岚一边听着,竟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两个杀手。

“我们今天晚上也遭遇袭击了。”

“你说什么?”

“我和安德烈在逛街的时候发现星辰遭到了袭击,就赶去支援了。”萦岚倒是说得风轻云淡,完全没有担心的神色。

“是什么样的人敢袭击星辰呢?”顾忘川有些忧虑地看着茶几。

“不知道,不仅有能力袭击他,还把他的手臂弄伤了。”

顾忘川摆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在月光之城他已经见过了星辰的表现,不仅海扁了虫王,还用自己的力量灼伤了化为神明的月玲,说有人能弄伤他,顾忘川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

“是真的,”似乎是觉得顾忘川不相信她的话,萦岚笃定地点着头,“是两个黑衣人,穿着很专业,一看就是什么组织里的人。”

顾忘川点点头,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在同一时间的不同地方的我们遭遇了同样的袭击,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或者说前来制造麻烦的是不是同一个组织下的人呢?

想到这里,顾忘川看了看表——凌晨两点。

“是不是……应该睡觉了?”顾忘川怯怯地向萦岚问道。

谢天谢地,萦岚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你说得对,是该睡觉了。抱歉你这么累我还让你陪我看衣服。”

顾忘川无奈地摆摆手:“没关系的,谁让我寄人篱下呢。”

“和我一起住怎么就寄人篱下了,”萦岚撇嘴,并不同意这个说法,“第一,我在你家也住了几日,咱们这算是礼尚往来;第二,你会做饭,就当自己是我聘来的厨师好啦。”

顾忘川赞同地笑了笑,双手按住自己的膝盖吃力地起身:“是是是,你说是啥就是啥。”

“那我也回屋去啦,你早休息。”说着,萦岚抱起被自己扔在沙发上的几件衣服,转身往屋里走去。

“等等,萦岚。”看着萦岚的背影,顾忘川猛然间想到了今天从白狐和木易那里得来的信息,关于萦岚的家世。

无铭家的二小姐,你真的是逃婚来到这里的吗。

“嗯?”萦岚回过头来,漆黑的长发在灯光下散发出如上帝之手般的温润光泽。

看着她的眼睛,顾忘川想要说的话却被咬在了唇上。停顿了几秒钟,他摇了摇手。

“晚安。”

萦岚的脸上露出了小小的满足,她点了点头,然后回以同样的祝福。

“晚安。”

然后,她抱着自己的衣服继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顾忘川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浅浅笑意,想必是很窘迫的、很难看的笑吧。

“啧啧啧啧啧,真不要脸。”沙发上传来银瞳那不屑的讥讽。

顾忘川低头,发现另一个自己正坐在沙发上,很是嫌弃地看着自己:“你知道自己现在笑得有多猥琐吗。”

顾忘川很不好意思地伸手取水杯和水壶,想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怎么出来了?”

凉水撞击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四下无人,我出来坐坐陪你唠唠嗑不行吗,”银瞳看着顾忘川,向他伸出了自己的中指,“你该不会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兄弟吧?你可别忘了你只是和她意外地亲过一次而已,想这么快就追到她?想的有点美吧。”

顾忘川也回敬了银瞳一个中指:“请你不要乱放屁,我虽然很喜欢萦岚,但是我不会借和她住在一起的这种机会做出令人不齿的勾当。”

银瞳起身,很是无奈地向屋里走过去:“随你的便,反正我现在要去睡觉了,陪着你这个小王八蛋东奔西走的,你还不知道感激。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你去屋里干什么?”

顾忘川的意思是说,出现在外界的银瞳不过是顾忘川心里的景象投射在他自己眼中产物,在其他人眼里是不存在的。所以就算去了屋里他也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安然地躺在床上进入梦乡,更不会和顾忘川兄弟情深地抱在一起同床而卧。

银瞳一只手抓住门框,整个身子向后仰着,做出一个夜店女郎的风骚动作:“演戏要演全套嘛。”

说着,银瞳一转身,萦岚的样子就出现在了他顾忘川眼前。

“你看,我在你的心里,能变成各种各样的样子,”变成萦岚的银瞳很风骚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你就将就一下吧,人要学会自足哦。”

说完,他妩媚一笑,溜进了顾忘川的房间。

顾忘川白了银瞳一眼,把倒满水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一个词汇。

“变态。”

而现在,太阳似乎已经升高了,顾忘川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走向客厅。时钟显示十一点半,顾忘川觉得自己是真的疲乏了,竟然会这么晚才起。

“萦岚呢?”一边自言自语,顾忘川在客厅往另外几个方向望过去。

忽然,来自嗅觉的吸引让顾忘川放弃了视觉上的搜寻——他直接走向了厨房。

萦岚正站在灶前,用极不熟练的手法摆弄着手里的铲子和锅,不时因腾腾的油烟而摆手,发出“咳咳”的声音,而锅里,正趴着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黑暗物质。

感觉到了顾忘川的身影,萦岚转过身来,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向锅子的前面迈了一步,将它挡在了身后。那样子看上去既像寻求帮助又像掩盖罪证。

顾忘川走上前去从她手里接过铲子,对着锅里的不知名黑暗物质戳了戳。

“萦岚,这是什么?”

“没什么。”萦岚若无其事地看着厨房的天花板,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窘迫。

“你的高冷气质又开始作祟了。”顾忘川笑起来,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被他轻轻一点,萦岚的脸上竟然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不过顾忘川倒是没有注意,兀自转身去对付那一锅黑暗物质去了。

“萦岚,这些东西估计是救不了了,要不扔掉吧。”

“哦……哦,好啊,那就扔掉吧。”

“你要是想学做饭我以后可以教你啊。”

“嗯嗯,好。”

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请问,是顾忘川先生么?”快递小哥穿着鲜艳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一个非常精致的信封。

“是啊。”顾忘川点点头。

“这个,”快递小哥双手把信封呈给了顾忘川,“您的信件。”

顾忘川伸手接过信件,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那封信。

FromRome。

罗马假日 第五十九章 溯源侵蚀

“谢……谢谢啊。”顾忘川看着手里的信封,跟快递小哥道谢。

快递小哥冲顾忘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什么信啊?”萦岚好奇地走上前来询问,现在这个年头寄信的可不多了。

顾忘川不解地看着手里的信件,随手把门给带上。

“我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顾忘川把信扔到茶几上,虽然对寄信人很感兴趣,但他对内容却不怎么期待,“像我这种闲人,哪有什么急事儿呢。”

萦岚瞪着眼睛看顾忘川,又看看那封信。虽然她此刻很想把信拆开看看,但这是顾忘川的信,她不能随便碰。

漂亮的信封,用色泽光亮的蜡平整地封好。看起来,寄信人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至少从外面看是这样。

“我觉得呢,”顾忘川察觉到了萦岚那无限膨胀的好奇心,于是他又从茶几上拿起了那封信,“我现在应该去把萦岚小姐造的那团黑暗物质清理掉,而读信这种让人头大的任务,就交给机智的萦岚小姐吧。”

“诶?”萦岚看着顾忘川递给自己的信,又看向他的眼睛,“可以吗?”

顾忘川笑起来:“当然可以了,我没什么可隐藏的,尤其是对你。”

萦岚看着他,屋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怎么了?”顾忘川又把信往前松了一下,“快接下来啊,我要去刷锅呀。”

缓缓地伸手接过信来,萦岚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顾忘川凑上来,“你眼睛怎么了?”

“我没事!”萦岚抬起头来,嘴边露出浅浅的笑意,“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顾忘川点点头,然后一溜小跑进了厨房。

萦岚开始小心翼翼地剥封住信件的那个蜡章,半凝固的蜡滴落在信封上,被坚实的火封压下,变成了现在华丽的模样。萦岚的手指轻轻地划着蜡章的边缘,指尖感受着来自固体蜡独有的滑腻而细致的触感。

厨房传来水流声,顾忘川似乎开始刷锅了。

顾忘川还是挺相信自己的。萦岚一边想着一边把蜡章完完整整地剥了下来,失去的蜡章的压制,信封慢慢地张开了嘴,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把顾忘川的秘密吐露给萦岚。

“萦岚,你吃饭了吗?”厨房里传来顾忘川的询问声。

萦岚把蜡章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一角,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以期让远在厨房的顾忘川听到:“还没呢,你要做饭吗?”

说完,她坐在茶几前的松软沙发上,轻轻捏住信的一边,将它从信封里取了出来。

信纸的质感也十分光滑,不是街头巷尾三毛两块的粗制货。

“我昨天累坏了有点抬不起胳膊,要不咱们出去吃吧。”顾忘川从厨房伸出一个脑袋来。

“去饭店的话会弄一身油烟味儿,多难闻,”萦岚把折起来的信纸展开,“要不叫外卖吧。”信纸上是好看的花体英文,想写的这么美观还真的要下不少工夫。

“好啊。”顾忘川把头缩了回去,厨房里传来铁丝球和锅接触传来的簌簌的摩擦声。

于是萦岚开始读起这封来自罗马的英文信。

大概也就十分钟的时间,水流声停了下来,萦岚透过虚掩的门看见顾忘川正举着铁锅,仔细地端详着黑暗物质留下的痕迹。看了一会儿,他把锅放在灶上,然后十分肯定而骄傲地点了点头。

被他傻傻的动作给逗笑的萦岚举起手里的信:“顾忘川,我看完了。”

“里面写的什么?”顾忘川打开燃气灶,蓝色的火焰炙烤着锅底,锅里的积水慢慢被蒸发干净。

“你的高中同学,邀请你去罗马度假。”萦岚把信沿着原来的折痕重新叠好,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了信封里,算是对顾忘川信任的一点尊重。

顾忘川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是傅义含吧。”

“你怎么知道的呢?”萦岚把信递给他。

顾忘川接过信来苦笑一下,脸上露出已经看穿了一切的神情:“除了他,还有谁能搞这么大排场呢。”

“那个傅义含是什么人啊?”萦岚把腿收上来,双手抱住膝盖问顾忘川。

“如你所见,高中同学,”顾忘川也坐下来,从信封里重新拿出信来,心里还在夸奖萦岚这么小心地对待自己的信,“家里蛮有钱,说是上高中其实也就是去混混日子,顺便领个文凭。”

萦岚点点头:“这样么。”

顾忘川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萦岚模糊在视线里,当年的教室出现在眼前。

“顾忘川,你在干什么?”丽塔趴在顾忘川一边,像猫一样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还能干嘛,肯定又在画他那些无聊的画呗。”路过的傅义含校服绑在腰上,看着低头不语的顾忘川。

他把头偏了偏,从丽塔金色的长发边瞅见了顾忘川的画。

“就你这水平,还不如我呢。”看见了顾忘川好的画,傅义含走上前去,带着嘲笑的口吻,对顾忘川说道。

“我觉得吧,你还是好好上课听课比较好,毕竟我毕了业可以直接出国,而你要是考不上大学可就完蛋了顾忘川同学。”

顾忘川没有说话,只是撇了撇嘴,用橡皮把因为分心而画错的地方给擦掉了。

“你看,我这么说你还不乐意,可是这就是事实啊。”傅义含耸耸肩,拿眼睛去偷偷看丽塔的表情——这个混血的小姑娘,从进这个班之后就一直在吸引他的眼球,但是无论他用何种方式去引起她的注意,丽塔永远都像卫星一般围着顾忘川。

这一次也不例外,丽塔回头瞟了一眼傅义含,一句话都没说,然后继续坐在顾忘川旁边看他画画。

被丽塔冷冷相对的傅义含窘迫地站在一边,却依然不肯放下自己的身段:“丽塔,你现在还这么粘着顾忘川,等你们上了大学之后再回头看看,你就知道现在有多可笑了。”

“那有什么呢,”丽塔这一次头都没有回,“顾忘川去哪,我就去哪。”

“他到时候毕了业,估计连自己都养不起,你跟着他有什么用,一起吃土吗?”傅义含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让丽塔重视一下自己。

但是顾忘川的笔却停了下来。

“你看,他自己都默认了。”看见顾忘川停笔的傅义含似乎更加趾高气昂了起来。

顾忘川伸手,轻轻揽住了丽塔的肩膀。

“这事用不着你操心,我自然会好好照料丽塔。”

顾忘川已经忘记了那时自己的眼神是怎样的凶狠或是憎恶,那个时候的他们,都像一只只尚未成型的小兽,凶猛、好斗,却被困在笼中。每个人都懵懵懂懂地听着师长描绘的美好未来,期待着离开学校后的广阔天地。如今,许多年过去,走出笼的他们有多少实现了愿望,又有多少能兑现自己的诺言呢。

“我跟他也没什么交情,我天生跟那种人合不来的,”顾忘川把信叠好重新放到信封里,“估计料想到穷酸的我没有资金去参加这种度假,就算有也会因为各种礼仪不周而窘迫所以只是写个信客套一下吧。”

说完,顾忘川转身打算往走进屋里:“你饿了吧,我也饿了,我去拿手机叫外卖。”

但是他感觉到肩头被什么东西给压住而不能向前行进,于是顾忘川回头瞥了一眼,发现萦岚正站在沙发上,双手按着自己的肩膀,神情有些严肃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顾忘川把萦岚的胳膊抬起来,然后转过身来面对萦岚,又慢慢把她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希望你去。”萦岚用异常坚定的看着顾忘川的双眼,那种坚定是顾忘川先前未曾得见的。

“为什么?”

“我不希望看你伤心。”

听到这话,顾忘川呆住了。他看着萦岚那诚恳的眼神,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顾忘川陷入回忆虽然只有短短几秒,萦岚却难得地读懂了他的心,那种没落的、孤独的神情,只有当顾忘川真的伤心事才会看见。

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心结了吧。萦岚这么想着,暗暗下定决心。既然萦岚已经不能再保护你,那么顾忘川,至少让我能帮助你,不管是去战斗还是去面对生活。

顾忘川默默地看着萦岚,这个眼神,这个模样。

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萦岚也从沙发上蹦了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看你的样子,高中一定过得既不开心也不愉快吧,除了你的女友之外应该也没有人和你互相倾诉了吧。”顾忘川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的同学一定很讨厌吧,总是用那种奇怪的话来刺激你,对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顾忘川仿佛被刺中了心结,不再看她。

萦岚伸出手来戳着顾忘川的额头:“那种奇怪的过去,当然应该去做个了断咯。不然,你肯定一回想起来就觉得难受。”

她顿了一下,好像是觉得刚才由于一时激动,话说得太多了。随后,她慢慢调整了呼吸,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

“我不喜欢看顾忘川难受。就这样。”

说完,沉默的顾忘川向着萦岚轻轻伸出了双手。

“干嘛?”萦岚看着顾忘川这个架势,不知所措。

说话间,顾忘川已经慢慢地抱住了她。

“忘川……”被顾忘川一抱,萦岚有些慌了神,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看着天花板,绷直的双臂和紧握的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萦岚,”顾忘川终于开口了,语气平静而低沉,“谢谢你。”

厨房的龙头滴下一滴水来,拍打在槽子里,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萦岚的双手似乎被线操纵着,犹犹豫豫地,慢慢放在了顾忘川的背上。触摸的刹那,像是电流经过一般,萦岚的心剧烈地抖了一下。她轻轻嗅着顾忘川肩上和脖子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整个身体感觉都要软下来。

但是这种奇妙的感觉被二人不约而同的饥饿给打破了——几乎是同时,两人的肚子里都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顾忘川松开了萦岚,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哎呀,饿死了,我去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都,都好。”萦岚胡乱地点着头,揽着顾忘川的双臂似乎还带着他身上的余热。

“咱们的假期才刚刚开始呢,”顾忘川冲她笑了起来,“我还有很多东西要跟你学。”

说完,他走进屋里,留下一个纤长的背影。

萦岚则慌乱地摸着自己的脸颊,想必如果有一面镜子的话,她就能看看自己的脸此刻有多么的红了。

罗马假日 第六十章 天台之上的死斗

巨大的环状仪器剧烈地抖动起来,刺眼的蓝色光芒霎时间便照亮了整个房间。燃烧的身影从蓝光中一跃而出,重重地扑倒在地上,蓝色的光芒瞬间被赤红的火光取代。

站在一边的中年人顶着微秃的头,冷冷地看着这具正在熊熊燃烧、生死未测的躯体。

身影在地上滚动身体,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不过显然是无用的。很快,燃烧的身体停止了滚动,只剩下剧烈的抽搐。

火焰仍然在燃烧。

忽然,一股漆黑的烟雾从地面升起,迅速地将熊熊烈焰中的人影裹入其中。

“出现了啊。”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嘴角咧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呼”的一声,黑色烟雾冲向四周,化为虚无,火焰也早已消失不见,身缠烟雾的身影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真是厉害啊,”秦洪向前走了一步,“了不起的超能力,果然不是机械力能比拟的。”

少女没有理睬他,径直向前走过去。

“你怎么样?”黑暗中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中了招,”尽管身上还缠绕着些许燃烧留下的浓重烟雾,但是少女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恐慌和痛苦,“不严重。”

声音继续问道:“对他们的实力也摸清了吧。”

“嗯。”

“什么时候能把那个顾忘川杀掉?”

黑衣女子缄口不语,寂静的房间陷入了沉默。

“你先回去吧。”受到了无声的抵触,声音中有了一丝愠怒,但黑衣女子的表情在黑暗中似乎看不到丝毫变化。不卑不亢地点了一下头,她扯住被烧得破破烂烂的战衣用力一撕,本已不结实的衣服很轻松地便被扯了下来,战衣里面,一身清丽的衣服瞬间让她变了样子。

秦洪目送这个拢着金发的、从未露过真实面目的女子慢慢离开,扭头看向身后黑暗中的身影。

“其他人怎么样了?”

“强尼?布鲁克在修整,百里白帜也已经回来了,”与少女形成鲜明对比,秦洪恭敬地弯着腰,每说一句都带着抑扬顿挫的点头,样子卑微到滑稽,“但是陈义直到现在还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他不是和百里白帜一起去阻截特战组的第一战力了么?”黑暗中发出“嘎吱”一声,身影离开椅子走入光下。

面对着质询,秦洪窘迫地推了推眼镜:“根据百里白帜的说法,他们突袭那个星辰的前半段很成功,几乎将其逼入绝境。”

“然后呢。”

“结果,结果后来半路杀进来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掩护星辰撤退了。再后来他用怪异的手段打晕了百里白帜,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陈义已经不见了。”

“简直荒唐!”身影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又转身走入了黑暗。

“赶紧给他定位,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找到!”

秦洪深深地一鞠躬:“是,是!”

时间向前追溯……

“毕竟咱们的假期才刚刚开始呢。”顾忘川看着萦岚,那眼神清楚地流露着他的一切情感,坦诚地、一览无余地,令人忍不住想去触摸,去触摸眼神下的真实的顾忘川。

看着他还带着些许倦意的脸,萦岚不由自主地点起了头。

视角从顾忘川和萦岚对视的空隙向窗外延伸,裸露在浓云与穹顶下的楼顶一角,一个高挑的身影正透过落地窗悄无声息地注视着毫无防备的二人。

一阵风吹过,除了金色微卷的长发,没有别的什么在随风飘动。

黑影默默地注视着顾忘川和萦岚,默默地,仿佛要这么一直站下去,站成一尊石像。

“天气开始变凉了。”忽然,寒暄声从一边响起,黑衣女子向身后看去。白狐正挥着手、哼着小调,在黑衣女子的注视下走到楼边。

“这个城市奇怪得很,夏天一结束,天气就迅速地冷下来,秋天短得让人抓都抓不住。”白狐看着天上的浓云,脸上始终都是轻松愉快的表情。

黑衣女子没有走动,但是身体却很自然地紧张起来——虽然身穿便装,但是白狐的腰上挂着他用的最为顺手的那两把刀。

“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白狐的视线移向她:“暗杀哈桑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了。”

黑衣女子也转过身来看着他,手慢慢摸向身后。

“你是冲着顾忘川来的吧?”白狐伸出一只手指指向萦岚的家,“为什么对顾忘川这么感兴趣呢?如果说战斗力的话明明是星辰更胜一筹,难道你……”

话未说完,白狐猛地向前俯身,手枪的枪膛擦过他的左耳,“砰”的一声枪响在他的耳边爆裂开来——黑衣女子根本没有听他把话说完便已经开枪。此刻,应当有一阵剧烈的耳鸣令白狐的脑袋眩晕甚至带来短暂的失聪,但是他的右手却丝毫不加停顿地握住了腰左的刀,银白的刀光瞬间自上而下将黑衣女子的身体斩为两半。

黑衣女子的双眼僵直地向两边看去,随着她的后仰,两半慢慢分离的躯体化为了一阵烟雾发散在空气中。

“你确定就这么走了吗?”白狐笑眯眯地拿刀扫去烟雾,对着不知所踪的女子说道。

细微的声响从白狐背后传来,“啪”的一声,子弹打在白狐背在身后的刀刃上,留下一串火星。与此同时,黑衣女子高高跃起,从另一处射来的子弹击打在她的脚下,一小撮尘土轻轻扬起。

狙击手也在么。停滞在半空的黑衣女子向四下张望,除了没有动作的白狐,并没有找到木易的藏身之处。

看样子不会那么简单找到他了。既然白狐和狙击手都在的话,那第一战力也一定……

杀气忽然就从背后肆虐而来。黑衣女子向身后摆臂,漆黑的烟幕随着手臂的摆动而慢慢拉开,红色的火柱紧接着便刺穿了她的防御,不知是否伤到了她。

“你下手挺快啊。”白狐将脑袋后仰,看着星辰在他的视野中头朝下慢慢走过来,指尖还隐隐约约有淡淡的烟雾飘开。

“不知道底细,还是先下手为好。”星辰看着被火焰枪射穿的烟幕,没有丝毫动作,一个火球便从他的身后掠过,向着那道烟幕直直地撞了过去。

“这么大张旗鼓,会不会被顾忘川发现啊?”躲在暗处的木易通过通讯仪问道。

未等白狐作答,木易又匆忙说了一句:“星辰,正面。”

一阵激烈的弹雨从烟幕后射来,飞去的火球几乎被打散。白狐挥刀弹开子弹,星辰迅速侧身,子弹笔直地从他面前飞过,却没有伤及他分毫。

“果然不好对付啊。”白狐对着星辰一阵嬉笑。

烟幕和火焰交缠在一起,慢慢消散在空气中。黑衣女子从烟幕后走来,可以看出刚刚的几发火焰枪和火球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伤害。除了胳膊处的黑色战衣被火焰枪的余热波及而裂开一个口子之外,找不到丝毫的外伤。

“我最受不了你这种嬉皮笑脸的样子。”星辰对着地面跺脚,几串火焰沿着地面像蛇一般向黑衣女子游走过去。白狐也毫不落后,十分迅速地向那个女子开枪射击。

“你说咱们几个这么欺负一个女人是不是不太好啊。”木易拉动枪栓问道。

“你要是真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的话会死的。”

“专心看前面白痴!”

星辰的告诫刚一传到白狐的耳朵里,一发子弹便刁钻地穿过了火蛇射到了白狐的肩窝上。鲜血迸溅起来的瞬间,黑衣女子的身影已经飘忽而迅速地出现在了白狐和星辰二人的中间。星辰拔出匕首,与白狐一起向黑衣女子刺去。

出乎意料的动作——黑衣女子向后下腰,柔软的腰肢让她直接用手触到了地面,而白狐和星辰自然是刺了个空。紧接着,黑衣女子单手撑住身体猛地向分立两边的白狐和星辰踢去。躲闪与反击一气呵成,迅速而精准,没有防备的二人被直接踢中,向后撤身。

“真是个柔软的女人啊,力气倒是不小。”白狐摇着被踢得发痛的肩膀,调侃起来。

“可惜柔软和柔和不是一回事。”星辰难得地接了白狐的话。

黑衣女子打算起身,却发现双腿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扯住了。

两边的白狐和星辰各自拽住手中的细丝,将黑衣女子紧紧地扯住——就在刚刚被踢的瞬间,二人十分迅速地将细丝缠在了黑衣女子的脚踝上。现在,他们正拽着一边单手倒立一边做一字马的黑衣女子,丝毫不敢松懈。

他们要干什么?被扯住的黑衣女子心中暗问,虽然是性命攸关的战斗,但是被几个男人在这种姿势上扯住,实在是令人不自在。

“木易快开枪!”星辰压低声音对着通讯仪喊道。

“知道啦。”木易不耐烦地看着瞄准镜,扣动扳机。

“呼”的一声,黑色的迷雾从黑衣女子的四周涌了上来,瞬间便将她包在其中。随着黑雾漫过,两根绑住女子脚踝的细丝应声而断,木易射来的子弹射在烟雾之上,也瞬间不见了踪影。

“啧啧啧,真厉害啊,连安德烈给咱们特制的新道具都被搞坏了,”白狐走向星辰,随手丢掉了手中的细丝,“听说这种细线在三吨的拉力下都断不了呢。”说完,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硬生生从伤口里将黄铜色的弹头抠了出来。弹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星辰也丢掉了细丝,定定地看着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女子的身影。

“抱歉,慢了一步。”通讯仪中传来木易的抱歉声。

星辰回应木易:“没关系,我能料到她不好对付。”

黑雾散去,女子脚下厚实的混凝土出现了一道道扫痕,那种痕迹绝非“撞击”而应当是“侵蚀”留下的。

黑衣女子看着星辰,星辰看着黑衣女子。两个不善言辞的人,似乎在靠着锐利的眼神进行你死我活的碰撞。

“绝对不会让你再跑了!”木易咬咬嘴唇,对着那个身影连续的扣动扳机,随着手里狙击枪一次又一次的抖动,枪管冒出了浓重的烟雾,但换来的是瞄准双手双脚、各个关节的十几发狙击子弹向着黑衣女子一齐飞去。

“果然,”木易伸手扇了扇枪管冒出的浓烟,“就算经过了安德烈的改造,连发还是会让枪管枪膛过载啊。”

命中,应该是瞬间的事情。但令特战组成员意外的是,没有一颗子弹落在黑衣女子的身上——所有的子弹都仿佛在飞来的途中凭空消失一般。

“这就是特战组的实力么?”黑衣女子冷冷地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和讥讽。

见木易的突袭无效,白狐早已跃跃欲试。却不曾想站在一边的星辰一伸手拦住了他。同时,星辰已经开始向前迈步。

“之前没有用全力,失礼了。”星辰向前走着,成片的火焰开始慢慢向他的食指凝集。

“接下来,还希望你能全力应战。”

罗马假日 第六十一章 burning finger

星辰的身后燃起了大片的火焰,阴暗的天空似乎被火光染成了一片橙红。

站在星辰身后的白狐举起手臂挡住耀眼的火光和灼热的温度,透过指间的空隙看着熊熊燃烧的星辰的背影。

“这小子,是想把整栋楼都烧掉吗?”

像是瘪掉的气球一样颓软地,火焰骤然消散,光芒、热度,统统都消失在了星辰的周身。

“消失了……”黑衣女子锐利的眼神扫视着星辰四周,“确实没有再感觉到热量。”

迎着黑衣女子略带疑惑的目光,星辰慢慢地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

“看好我的动作。”看着黑衣女子,星辰开口说道。

黑衣女子的视线锁定在星辰轻启的双唇和嘴唇后白瓷般莹润的牙齿之间。不知为何,她感觉到星辰接下来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将会成为攻击袭来的标志。浑身上下的警报在同一时间都轰然打开,来自灵魂深处的黑暗身影正全力地撕扯她的身躯——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面前的这个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字。

逃。

“星辰是打算用那个东西吗?”透过瞄准镜,木易看向僵持的三人。那个身姿,那个架势,是不会有错的。

“木易,我检测到星辰周围有一股异常巨大的能量,那种量的话可能会波及到无辜人的。”坐在荧幕前的安德烈双手迅速地敲击着键盘,双腿蹬住桌子滑到另一台仪器面前,画面中的星辰孤身一人站在空地之上,雨水落下,将飘飘扬扬的灰烬打湿。

“他是打算把那里夷为平地么?”站在安德烈身后的龙敖看着画面里的星辰,开口问道。

“幸亏是一座废楼,”木易放下狙击枪,盘腿坐了起来,泛着莹莹绿光的眼睛注视着那栋楼顶上的星辰和黑衣女子,“接下来就可以看戏了。”

短暂的沉默。

“来了。”说着,星辰将右手平举,一道流星般的轨迹出现,星辰冰冷的眼神和巨大的威压令黑衣女子的神经几乎崩断。

无声无息的一秒间隔,大楼的一角凭空消失在了空间中,留下一个平整的、泛着红红暖光的切口。

星辰收回右手,食指指尖上,淡淡的烟雾逸散开来。

“哇,”站在星辰身后的白狐向前迈进几步,“你真是打算把栋楼毁掉啊?那我怎么办?”

星辰低头看去,热视线下的大楼中,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在蓝绿色的墙壁之间穿梭。

“这栋大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星辰快步向前走到大楼中线上,“你准备好跳下去吧。”

说完,他对着脚下的大楼甩过手指,一秒的停滞后,破旧的大楼一分为二,发出沉闷的“轰轰”声,隐约间有着煤炭燃烧的轻微爆裂声传来。黑衣女子从被切割开的大楼中跃出,自大楼的半腰向地面落下。

星辰踏住大楼的边缘,向前倾身,任身体自由下落。

黑衣女子感觉到来自上方的星辰的身影,猛地转身,她手持双枪,对着星辰进行连续不断的射击。

金色的光芒一闪,星辰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会这么快!黑衣女子回过神来,却已经来不及出手,只能近乎零距离地看着星辰的脸庞,听着从他口中飘出的三个字。

“别想逃。”

黑衣女子在半空之中全力弯腰躲开了星辰扫过发梢的手指,她的身后,缺失一角、被一分为二的大楼又再一次被拦腰截断。

“我的天呐,这个大楼不保了。”失去落足点的白狐从大楼上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黑衣女子落到了地上,星辰随后也落了下来。虽然身穿便装,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滞碍。

黑衣女子站起身来,一个字都没说。

星辰同样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身后分崩离析、纷纷落下的大楼的残骸。

黑衣女子抬起手来。骤然间,浓厚的黑雾从她的脚下奔涌而出,在手间停留片刻后,以滔天之势吞没了轰然倒坍的断壁残垣。

“你为什么要监视顾忘川?”星辰质问黑衣女子。

她放下手臂,黑色的烟雾便慢慢地退了下来,大楼的残骸早已被黑雾碾压击碎化为齑粉消失不见,只留下半截矗立在那边。

但是她并没有回答星辰的问题。

猛然间,白狐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左手的刀蓄势待发,右手的枪口对准黑衣女子的后腰。

“好歹也关注我一下。”

一声枪响过后,黑衣女子重重地向前踏出一步,紧接着,她的胸膛被耀眼的刀光拖着半月弧线划过,似乎下一秒就会迅速脱离自己的身体落于地面。

但是事情并没有像众人想的那样,狭长的创口中漫出浓浓的黑雾,将黑衣女子包裹其中,白狐见状也向后退去。黑雾散去,黑衣女子的身影消失不见。星辰抬头看向被削落的大楼留下的残骸上,漆黑的身影正站在尖尖的一角上,似乎在为是留是走而思索。

一阵密集的火焰射线向那边射去,黑衣女子跃起闪过。

白狐小跑到星辰身边,看起来十分懊恼的样子:“为什么每次我都不能像你一样帅气地把敌人逼入绝境然后打败呢?”

星辰放下手,并不给予回应。

“我猜星辰是懒得跟你吵的。”见战斗又进入了白热化,木易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枪。

黑衣女子隐身在黑暗之中,似乎有了退却的意思。

“时间不够了。”看着缠绕周身的黑色迷雾,黑衣女子喃喃自语。

星辰毫无顾忌地向着黑衣女子走去,他从自己的眼中看到了黑衣女子的疲弱。

“我再问你一次,”火焰缠绕着星辰的双臂,火光慢慢将阴暗的角落占据,“你为什么在这里监视顾忘川。”

凝视了星辰片刻,黑衣女子终于开口了。

“我不是冲顾忘川来的。”

话未说完,她猛地向星辰弹出一个小小的弹丸。

子弹瞬间飞来将弹丸打碎,耀眼的光芒瞬间将星辰和黑衣女子的身影包围了起来。

下一秒,喷涌的火焰像出海面的巨鲸般将大楼的断壁残垣吞噬。

刺鼻浓黑的烟雾中,星辰看向四周。

“跑了。”

“抱歉星辰,”木易向星辰道歉,“要不是我开那一枪应该就能抓住他了。”

“没事,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会把那个闪光弹引爆的,”星辰按住联络仪,转身向守候在一边的白狐走去,“刚刚的手感应该是烧到了,可惜不会给她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听完了闲聊,龙敖走到安德烈身边,俯身对向联络仪:“星辰,问出什么来了么?”

“咱们的方向似乎是错的,”星辰回答道,“她的目标似乎不是顾忘川。”

听到这话,龙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直起身来慢慢说道:“看样子,我的猜测是对的,他们的目标也是萦岚。”

“那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安德烈泄气地向后仰倒在椅子上,仿佛一身的力气都被这句话抽走。

“可是我们至今都还不知道那个奇怪的黑衣组织到底从何而来,目的在何呢。”白狐将刀尖对准鞘口,顺畅地将刀收进鞘内,尖锐的刀刃摩擦着刀鞘内狭长的空气,发出悦耳的声音。

“在这种时候给他们放假会不会太危险了些。”星辰拉住白狐,等待传送装置开启,同样的蓝色光芒也出现在遥远的另一处楼顶上,木易小小的人影在朝他们做鬼脸。

安德烈抬头看看龙敖。

龙敖抬手摸着自己的脑袋:“没办法,假期都已经许诺出去了,总不能给人家收回来。”

看着他无奈的表情,安德烈笑了起来。

“而且,有忘川在,绝对不会出岔子的。”

“你对顾忘川未免太自信了些。”星辰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白狐拍拍星辰的肩膀:“哎哟,你别太小看忘川嘛,你忘记了吗,他的那个,那个。”说着,白狐伸出双手,然后向两边反复摆动——他指的是顾忘川手撕月光的精彩表现吧。

“但是你也不要忘了,”星辰转过身来看着白狐,“当时顾忘川表现出来的是怎样的精神状态。”

他的话让白狐皱起了眉头。

确实,虽然战况紧急,但白狐和星辰还是看出了顾忘川的异常。

每一次顾忘川的战斗,总是在绝地反杀;每一次战斗,他的左眼都会散发出出令人震慑的银色光芒。而且,顾忘川经常会像个精神病一样发呆或者自言自语。

但是直到现在,整个特战组也不能完全搞清楚他的力量。

如果说是单纯的肉体强化,怎么可能将连钻石都能融化的光芒给硬生生撕裂。

“何况顾忘川当时是被白狐所逼才加入特战组,不能排除哪天他就会离开特战组,甚至与我们为敌。”星辰的话一句一句像巴掌一样抽打在白狐脸上。

“鉴于萦岚你的能力,老大还给出了两条路。一,让他跟我们走,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叫顾忘川的人;二,用上帝之手给他洗脑,这段回忆从此消抹掉。”

白狐还清楚的记得那天他所说的话。星辰说的没错,顾忘川确实是被自己一手逼进的特战组。

“天呐,我简直不能想象这种情况!”白狐揉搓着自己的脸,“与顾忘川为敌?那岂不是找死?我可是亲身体验过被他打碎胸骨的感觉,爽到飞起!”

就在星辰阐述着自己令人绝望的观点的时候,木易的一句话插了进来。

“我倒……得……顾忘川不……走的。”

被传送装置隔断了信号,木易在传送过程中说出的这句话断断续续。

下一秒,所有人都回到了基地。星辰走到木易面前询问:“何以见得?”

“因为萦岚啊。”木易挑挑眉毛。

“你不觉得萦岚和忘川现在正在朝着那条不归路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吗?”

“前提是萦岚不会被夺回去,”安德烈走到众人面前,“如果萦岚被接走或被夺走,那顾忘川接下来会做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顾忘川会让人把萦岚夺走吗?”木易从背上把枪卸下,顺手递给了前来帮忙的小队员。

门被咣的一声打开,身穿护士装的年轻女子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龙敖局长!”

“嗯?”听到这个称呼的龙敖转过身来,用这么生疏的名号称呼自己还有权利直接冲进来的人只有医疗护理组的人。

“受伤的队员已经被运动回来了,”年轻女子脸上的表情十分恐慌,“请您一定来一下!”

罗马假日 第六十二章 威胁渐近

顾忘川拿着手机,心里有些忐忑。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让他的心也跟着跳个不停。

他垂下眼来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萦岚。

“你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十分钟前,坐在沙发上的萦岚抬手戳了戳顾忘川的后背。

“你不是也不给自己的爸爸打电话么?”顾忘川无奈地笑了笑,依旧弯腰收拾着两人吃完外卖后剩下的垃圾。

“那不一样,”萦岚看向天花板,思索该怎样说服顾忘川,“我和我爸矛盾比较尖锐,你跟自己的爸爸又没有什么冲突。”

顾忘川把垃圾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然后走到水槽边洗手,哗哗的流水声伴着他的回答:“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为什么呢?”萦岚把腿收上来,整个人躺在沙发上,两条腿来回踢蹬着沙发的梆。

水声停止,顾忘川慢慢走回客厅,随手拽了两张面巾纸擦拭湿漉漉的手。萦岚很自觉地坐起身来,给顾忘川让出一个位置。尽管萦岚只是占据了副沙发,整个主沙发都在向顾忘川敞开怀抱,但顾忘川还是很顺从地坐到了萦岚旁边,两个人都是十分苗条的身材,就算同时坐在副沙发上也不会觉得挤。

从顾忘川消失的表情里,萦岚觉得气氛不太对。

顾忘川把手擦干,把面巾纸揉成了一个球,攥在手里,看着茶几,舔了一下嘴唇,然后终于开口了。

“从我母亲去世之后,我们两个就没再怎么好好说过话,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了。”

“你母亲?”听到这话,萦岚抬起头来。

“啊,她去世了。”顾忘川揉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语气听上去也好像只是说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话一样。

“忘川……”萦岚皱起眉头,想要伸手去抚摸一下顾忘川的肩膀,可是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又畏怯地收了回来。

不过,令萦岚想不到的是,顾忘川忽然转过头来。

“你说得对,”顾忘川的眼稍有些发红,但是嘴角却分明已经挂笑,“我确实应该给我爸打个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轻微的“咔”的声音,接通了。

“忘川?”电话中传来一个沙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喂、喂!爸。”顾忘川明显是对“爸”这个称呼感到生疏。

“嗯。”顾忘川的父亲回应了一声。

于是双方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顾忘川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僵硬的微笑,他的眼神开始向萦岚求助。

“问他在干什么。”萦岚小声地在旁边提示。

“啊……啊,那个,最近忙什么呢?”顾忘川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挠挠自己的鬓角,显然是非常的不安。

“哦,我啊,我在考察呢。”

听到这个回答,顾忘川才注意到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轰鸣声,也许是在哪个瀑布附近吧。

“你最近过得还好啊?”父亲开始发问,很明显他也对顾忘川的忽然来电而感到新鲜,“生活费还够用吗?”

“我挺好的,我挺好的。”顾忘川回答他。

“对了爸,我找到工作了,您以后可以不用给我打生活费了。”

“哦?”顾忘川似乎说到了让他老爹感兴趣的话题。

“对的,是一个……是一个商业机密比较高的公司,我在给他们做法务。”顾忘川摸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编出来的这个职业非常的合理又好笑。

“好啊,”电话那边传来了欣慰的声音,附和着微笑,“那真是太好了。有空就回家看看吧。”

“嗯,我知道的。”顾忘川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发出颤抖。

挂上电话,下巴和嘴唇上稍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这小子。”

他的旁边,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女子走上前来:“是忘川吗?”

中年男子一边笑着一边点头,发白的头发和尚未发白的头发掺杂在一起,显示出一种深沉的灰色:“说是找到工作了,难得给我打一个电话。”

女子也报以微笑:“我说他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你还不信。”

顾忘川的父亲伸手从女子肩上取下背包,然后背到了自己身上:“怎么说呢……感觉还是很自豪的。”

女子俏皮地笑起来,脸上还带着二十几岁时候的活力:“是啊,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嘛。”

他们的身后,是空无一人的雨林,瀑布轰然而下,远处不时传来不知是什么生物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畅快叫声。

顾忘川挂掉电话,瞬间松了一口气。

萦岚凑上来,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做成了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怎么样?”

“还蛮好的。”顾忘川看着手里的电话,脸上有十分激动的浅红。

“所以我才说,你应该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嘛!”萦岚用力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好歹也是你的爸爸,怎么可能那么生疏!”

顾忘川揉揉鼻子,脸上的欣喜变成了微微的羞怯:“那个,谢谢你萦岚。”

听到这话,本来还自信满满的萦岚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没什么,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的。”

“忘川。”萦岚往顾忘川身边凑了凑,本就挨得很近的两人现在更加近了些,近到萦岚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近到顾忘川看见萦岚长长的睫毛和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下青细的血管。

“能给我讲讲你妈妈的事情吗?”萦岚抬起脸来,顾忘川看到了她澄澈的眼眸中的渴求。

“我的妈妈,在生我的时候去世了,”萦岚又低下头去,似乎是不希望顾忘川看见她的眼泪,“我出生之后就从来没摸过她的脸,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只能在照片上看看她的模样。”

原来萦岚,比我更可怜啊。

这么想着,顾忘川伸出手去,轻抚着萦岚的头。

感受到顾忘川的抚摸,萦岚抬起头来看着他。

顾忘川的表情,温柔得令人想倾倒在他的怀里。

“当然可以。”

特战组基地中,医护人员们正匆匆忙忙地穿梭在各个房间之中,虽然匆忙,却井然有序。当然,嘈杂是必然存在的。

“快一点!”站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性,身穿黑色制服,腰很细,身材匀称、高挑笔挺,黑色的长头发蜷曲地披在身后,看起来温柔而不失严肃。她没有化妆,也许是时间来不及,也许是觉得化妆与自己的工作不相称。虽然脸上的皱纹微乎其微,但散发在周身的知性和沉稳不难让人猜测她的年龄。大厅之内,庞杂的工作在她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伤口的情况有所好转,将他们转去疗养病房就可以。”女子翻看了一下资料,然后将它递给站在一边的人。

接到她的命令后,下属便转身离开了。

“组长,0715号伤员的情况越来越不稳定了。”一个小姑娘从屋里跑出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手中还拿着记录伤员的花名册。

女子握住小姑娘的胳膊,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你先不要急,带我去看一看。”

“哟!龙夫人~!”忽然,女士的身后响起了非常夸张的呼喊,引得整个大厅中的医护人员都扭过头向那边看去。

女子被声音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种富有磁性却不受约束的声音,还有那个无趣的称谓,整个特战组里只有一个人这么招人嫌弃。

“白狐!”女子转过身去,十分不满地瞪着向这边走来的白狐,他的身后,还有之前前去通知的那位医护人员以及龙敖等人。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用这种无聊的名字来称呼我,你是唯恐这个特战组里不知道我是你们老大的老婆是吧?”女子抱着双臂看着白狐,得到的却完全是白狐无所恃的微笑。

“龙夫人,话不能这么说,”木易也笑嘻嘻地走上前,“就算不这么称呼您,您不也还是老大的老婆吗?”

龙敖则站在他们身后,无奈地微笑。

女子摇了摇头,无法反驳:“你们这些特战组主力,干脆去组团说相声得了。”

“你这么着急见我,想必是有什么急事,”龙敖上前询问,“那个队员的伤势怎么样了?”

女子摇了摇头:“很不好,他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而且已经很难再抢救过来了。”说着,女子转身向房间内走去,龙敖等人也纷纷跟着她走进屋里。

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面色十分苍白,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整张脸上的血都仿佛被抽干一般。而看向他的伤势,就能明白为何他会有这样的脸色——他的左半边身体都被一层冰晶覆盖,更加惨烈的是,他的左臂和左腿已经消失不见,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是被大锤敲碎了左边身子的大理石雕像。

“星辰,你能给他解冻么?”龙敖皱着眉头,看起来十分不悦。

“没用,”星辰的热感应正扫描着这个可怜的男子,“且不说我能不能掌握这么精密的温度,他的心跳已经在慢慢衰竭了,各个器官也已经在低温影响下失去生命力。这个人,没救了。”

“没想到制裁的人下手这么狠。”白狐看着这副惨状,不停地咋舌。

“低温的影响仍然在持续,”星辰低着头看着这具在生死上游离的躯体,“这应该是之前看到的那个人的异能。”

“那和你还真是天生相克啊。”安德烈抿着嘴唇。

“怎么说也是制裁佣兵团的团长,如果连这两把刷子都没有,也就不会敢公然向我们挑衅了。”龙敖说着,转身向屋外走去。其他队员也都跟着他走出去。

“安德烈,下午将制裁佣兵团现已知的队员资料给我带来。”

“白狐,你们负责调查无铭和制裁的动向,要暗中保护萦岚的安全。”

走到门口,龙敖扭过头看向他的妻子。

“辛苦你了。”龙敖对她笑了笑。

女子倒是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她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嗔怪:“你才是真的辛苦了!”

说完。她低下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看你看,”白狐用胳膊肘撞了撞星辰,“这就是老夫老妻的状态吗?”

星辰挑挑眉毛,似乎是给予默认。

女子抬起头来,脸上全然变了一个表情,妻子的表情。

“别太勉强自己了。”

龙敖点点头,推门离去。

罗马假日 第六十三章 森林深处的手

地球的北侧,寒冷的西伯利亚地区。

白雪早已将这里覆盖,蓊蓊郁郁的树林伴随着阵阵凄风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小女孩穿着厚厚的外套,站在门口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她的妈妈,棕黄色的大狗披着长长的毛发,围着小女孩不停地打转。

“你要出去玩吗?”小女孩的母亲带着烘焙手套,手里端着大大的烤盘。

“外面的雪特别厚!”小女孩的眼睛里似乎放出光来。

“你穿的厚吗?”母亲把烤盘放在桌上,摘掉手套,然后伸手来摸了摸小女孩身上的衣服。

“不要离屋子太远,”母亲捧着她的小脸,“也不要跑到那片树林里去。”

小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就推门跑了出去。她的大狗也跟着她一起跑了出去。

母亲走到窗户边,看小女孩和大狗在雪地里打滚,笑着伸手去戴她的烘焙手套。

“她可真有活力。”靠近壁炉的地方,小女孩的爸爸正在看着报纸,圆肚子高高挺起。

小女孩像游鱼般在雪间畅游。身边的大狗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也许是长时间闷在家里,它终日在壁炉的熏烤下变得疲软的身子经冷雪一激终于又变得充满了韧劲儿。

周围没什么人,小女孩儿的家坐落在林海和小城的交错地带,有时甚至能看见傻呆呆的熊拖着笨重的身子从他们的房子边慢悠悠地踱过。

忽然,大狗的脑袋从雪里伸了出来,像从海里露出来的潜水艇的水管镜。

“怎么了?”小女孩走上前去抚摸狗狗的脑袋。

对着那边的树林,狗狗发出了刚硬的吠叫。

小女孩儿的目光也随着狗狗的叫声而移向那边的树林。

树林仿佛一双眼睛,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小女孩和她身边的狗。

周围忽然变得静悄悄。

慢慢地,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

似乎是脚步声。

一个身影从幽幽的林间走来。虽然是天寒地冻,但来人却只穿了一件笔挺的黑色西装。那人的脸上带着微笑,看那发色和模样应当是美国人。

小女孩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近。

“早安。”来人说的是俄语。他温和地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女孩齐平。

“你好。”小女孩不失大方地回应道。

“你住在这里吗?”

小女孩点点头,回身指向自己的家:“那就是我的家。”

“爸爸妈妈呢?”

“爸爸在看报纸,妈妈要给我做小饼干。”

“你可真幸福。”

在他们对话其间,小女孩身边的大狗一直都在怒视着那个一脸微笑的男子。

“叔叔要请你帮个忙好吗?”男子说着,从兜里拿出一板巧克力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巧克力,但是她明显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请求更感兴趣。什么样的忙是她这个小女孩能帮的呢?

“叔叔在那个森林里面发现了一只小鹿,”说着男子张开手臂比划着,“大概就是这么大的一只小鹿,它受伤了,可是叔叔不能带它走,因为叔叔要去其他地方。”

听到“小鹿”,而且是在男子比划中看得出来十分稚嫩的那种小鹿,小女孩的脸上一下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那我们要去把它抱来吗?”

“是的是的,”男子点点头,“叔叔希望你能去把小鹿接过来,好好照顾它。”

小女孩几乎要兴奋地飞起来。她一边飞快地点着头一边拽着男子的袖子:“那叔叔快带我去吧,快带我去吧。”

男子笑着起身。

但是,大狗却不这么认为——见恐吓无效,它只得咬住小女孩的衣摆,发出可怜兮兮地呜呜声,似乎是乞求小女孩不能去森林里。

“别拽着我,我要去看小鹿!”小女孩显然是“鹿迷心窍”了,她用力地拍打着大狗的脑袋,力图让它松口。

男子微笑着看着这条狗。

大狗也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一秒钟后,大狗忽然悲鸣着松开了口,转身往屋子那边奔去,几乎是肝胆俱裂的样子。

小女孩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狗狗,怎么回事呢?

男子俯身看着她:“咱们走吧。”

想到小鹿,小女孩高兴地点了点头,跟着男子一同向森林里走去。

饼干的香味从烤箱的缝隙里拱了出来。女人打开烤箱,端出了那一烤盘的金灿灿的小饼干。

闻到香味的男人旋转着如UFO般飞到了女子的身边:“哦我的天,你可真是个好母亲。”说着,他的大手便伸向那些可爱的小饼干。

但他的手被妻子狠狠地打了一下。

“我也是个好妻子,”女人伸手摸了摸了一下男人的下巴,“去把阿加塔叫回来,洗过了手才让你吃。”

男子无奈地翻翻眼睛,额头上挤出好多层抬头纹:“好的好的,我的好妻子。”说完,他亲了亲妻子的脸颊,转身去屋里取衣服。

忽然,大狗尖锐的哀嚎声传了过来。

“我的天!”妻子透过窗户往雪地看去——小女孩的脚印从门口往森林延伸而去。

“伊戈尔!伊戈尔!”

“怎么了亲爱的?”

“阿加塔往树林去了!”

……

“叔叔,你说的小鹿在哪里呢?”小女孩走累了,她抬头看看那个男子,不知怎么的,她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刚才要高了许多。顺着男子的高高瘦瘦的身子往上看,高高的白桦木指向天空,密密麻麻,眼花缭乱。

男人没有理她,只是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往森林深处走去。

“叔叔,我走累了。”小女孩想停下脚步,但是男子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叔叔!”

依然没有回应。

“叔叔!”小女孩挥手打了男子一下。

男子终于扭过头来,但他的脸把小女孩吓坏了——那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五官、没有表情,甚至没有鼻孔,只有微微凸起的眉骨和鼻骨,像商店橱窗后面那种没有差别的塑料模特。

“啊!”小女孩被吓得惨叫了一声。

男子松开了自己的手,女孩连连后退。

此时小女孩终于发现,她的错觉并不是错觉——此时的男子几乎有三米之高,细长的手臂和双腿使他看上去像是一条黑色的巨大竹节虫。

“叔叔!叔叔!”小女孩儿依然在疯狂地呼喊着,她多么希望此时的男子只是跟她开了个小玩笑。

男子的身后,忽然伸出了十几根黑色的触手,蜿蜒扭曲着,将瘦长的鬼影簇拥。

小女孩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她被吓坏了。

苍白的脸向一边歪一下,也许他不理解女孩为什么这么恐惧。也许它不理解为什么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面露恐惧。

“妈妈!妈妈!”女孩的身体发出剧烈的颤抖。

男子那没有五官的脸仰起来看了看天色。紧接着,黑色的触手向小姑娘刺去。

空气中传来尖锐的爆鸣声,树杈上的积雪纷纷落下。

女孩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摇晃。她睁开眼睛,刚刚漆黑瘦长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

“你没事吧?”柔软而温和的问候在她耳边响起。

可怜的小姑娘此刻终于发现自己被抱在一个人的怀里,她扭头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俏丽的亚洲人的脸,但她说的是非常标准的俄语。

小女孩向另一边看去,那个可怕的瘦长鬼影此刻正站在远处,黑色的触手深深地扎在雪地中——显然,威胁没有消除,只是在距离上变得稍远了一些。

黑色的触手慢慢收了回来,没有五官的苍白面孔僵硬地在扭向她。

“呀!”小女孩将脸埋在抱着她的姑娘的怀里。

“哎呀哎呀,原来你在这里啊。”黑影的身后,泛着蓝色光芒的圆环中,身穿驼色风衣的年轻人跃下,轻盈的落在积雪上。

身穿西装的诡异类人转身看向年轻人。

“先前有不少小孩子被发现死在森林和沼泽边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灭绝了呢。”年轻人伸手,一串淡黄色的光点飞向怀抱小孩儿的少女身边,小女孩感觉到周围变得温暖了许多。

“你穿的少,别感冒了。”年轻人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你也小心一些,”少女看着年轻人自信的微笑,“少爷。”

一阵冷风吹过,年轻人点了点头:“放心亦双。”

站在雪地之上的,正是之前帮助星辰的无名魔法师和他的女管家亦双。

黑色鬼影的嘴巴处出现细小的裂痕,慢慢变大。终于,鬼影张开了他的嘴。一阵血红色的雾气消失在干冷的空气中。

年轻人一伸手,幽绿色的火焰在他的手中炸裂开来:“告诉我,消失了这么久的你们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裂开的嘴露出凄厉的微笑。

“斯兰达人。”

虽然身形变长了,合体的西装却没有因此而被撑坏或变形。年轻人嘴里所称的“斯兰达人”挺了挺胸膛,慢慢合上了自己狰狞的嘴巴。做出了十分绅士的微微鞠躬。

“真是个贪婪的人,”斯兰达人那没有五官的脸朝向年轻的魔法师,胸腔中发出幽幽的呼唤声,“火焰、猛毒、黑暗、召唤术……”

然后,他抬起瘦长的胳膊抱在胸前,仿佛看穿了眼前的年轻人一般。

“怎么,”年轻人微微一笑,“你能看到这么多?”

“哦,”斯兰达人扬了扬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原来是这样啊,你这个小杂种。”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请收回你的话。”年轻的魔法师将左手捂在右手的绿色火焰上,光芒随即从他合十的手掌中压抑不住地冲击出来。

耀眼的绿色光芒过后,一只周身缠绕绿色毒火的恶龙站在年轻人身边,巨大的双翼将他护在其中,阴影处,他的眼神充满杀意。

“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罗马假日 第六十四章 崩坏的宣告

森林深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绿色的火光将森林深处的黑暗扫荡一空。积雪在迅速融化,树木在慢慢燃烧。漆黑的双翼在森林上空盘旋,绿色的火柱从火龙的嘴里喷射而出,撞击地面然后四散飞溅,带着灼热的苦涩气息。

火焰爆炸的余波向亦双袭来。

一道晶体的墙壁迅速地在亦双面前凝结,挡下了余温的肆虐。

“亦双你没事吧?”空中传来年轻人的询问。

怀抱小孩的少女抬起头来看向盘旋的飞龙:“我没事。”

忽然,一道黑色的轨迹像利箭一般从烟雾中弹射出来,向着火龙的双翼袭去。

赤红的符文印记在火龙下方张开,那道黑色的弹射与红色的护盾相撞,迸溅出耀眼的光芒,使空气发出剧烈的震动。

空气的震动令毒龙失去平衡,向一边歪斜。毒龙振动双翼,向更高处爬升。

黑色的触手从森林中接连飞出,将毒龙的爪子和尾巴紧紧缠住。毒龙发出凶猛的吼声,音浪扫过之处,黑色的触手上冒出绿色的火苗。

但触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更加粗暴地勒紧着毒龙的身体。毒龙拍打着双翼,却不能挣脱这些触手,只得在空中僵持着。

毒龙的背上忽然发出一阵亮光,飞速旋转的半月光刃划着优雅的轨迹将缠绕毒龙的黑色触手一一切断,得到喘息的毒龙成功地向着更高处攀升,而被斩断的黑色触手则缓慢而无力地倾倒了下去。

“哦?能斩断我的触手,”斯兰达人用手扶着下巴,“是光刃啊。”

魔法师拍拍毒龙的脑袋:“再来一次。”

听到命令,毒龙将脖子高高扬起。瞬间,它的腹腔和胸腔膨胀起来。

年轻人双手拇指与食指向对,凝视着森林下方燃烧的森林间——烟雾缭绕,那漆黑而诡异的身影正在慢慢地踱步。

虚空之中,绿色的光点自一处开始向外扩散,按着规定的轨迹慢慢游走,霎时间,用古老文字书写而成的绿色法阵便出现在火龙面前。

与此同时,对准法阵所对的方向,火龙将口中积攒的毒火一发倾吐了下去。

本已十分迅猛的火焰经过法阵后,瞬间变成了一阵恐怖的烈焰风暴,以暴虐之势横扫整片树林。无数的林木被冲击击碎,进而化为灰烬消失在灼热的绿色火焰之中。

树林燃烧,雪水沸腾。

毫发无损的亦双定定地看着眼前被夷为平地的森林。

忽然,一道迅捷的斩击将熊熊燃烧的火焰劈散,瘦长的身影从火焰中走出来,身后漆黑的触手微微扭动着,像是在颤动的空气中寻找猎物的踪迹。

火龙挥动双翼悬停于空中,年轻的魔法师站立在它的背上,全无惧色地看着地面上的斯兰达人。

“你能驯养毒龙种?”斯兰达人抬起头来,没有五官的脸朝着毒龙的方向,身后被切断的黑色触手早已再生。

“它们已经非常稀有了,”年轻人微微一笑,“不过这还不是我驯养的毒龙种里最大的。”

听到这话,斯兰达人十指相对,双手摆在胸前,显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来。

“我觉得咱们俩的战斗可能会持续好几天,”斯兰达人显露出它们种族所拥有的令人称道的耐心,“想必你我都不希望被这个无趣的世界知晓,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就此停手。”

年轻的魔法师思索片刻,摸了摸毒龙的脑袋。

毒龙驯服地拍动着双翼缓缓下落。

斯兰达人后退一步,触手也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气势,显出十分谦逊的样子来。

“回答我的问题,消失了这么久的你们为什么又再次出现。”还没有踏回地面,年轻的法师便开始质问道。

“不要这么急躁,年轻的魔法师,”斯兰达人双手插入裤兜,悠闲地说道,“你虽然能洞察万物,却不见得能看穿时间。”

“什么意思?”

“你看看周围,”斯兰达人的语调变得平静,它向四周看去,“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崩塌,我们不得已从森林中走出来——当一切都化为乌有,就是我们重新建造新世界的时候。”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杀死无辜的孩子?”

“我们没有杀死他们,只是把他们从庸俗的肉身里救出来,”斯兰达人耸耸肩,“我们需要为这个世界保存一些干净的灵魂,他们可以在世界毁灭之后用于孕育新的生命——没有一丝污秽的生命。”

“你说的世界崩塌,到底是指什么?”年轻人一边抚摸着毒龙粗糙的皮肤一边询问。

“你毕竟年轻啊,就算你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天赋的睿智,”斯兰达人扭头看向天空,“你依旧缺乏磨练,魔法师。”

说着,他伸出那枯瘦修长的手指向天空:“你看不到吗?那道银色的光芒,撕裂天空和大地,将万物万象都化作微尘。就连最接近神的人,连来自地狱的亡魂,连通晓神秘的我们,都不能阻止。”

听着他离奇的话语,年轻的魔法师陷入了沉默。

“所以说,这个世界终究是不能延续的,毁灭便是循环的节点,”黑色的身影转身,向着森林深处走去,“没有人能阻止它的崩坏,没有人能阻止我们从森林中归来。”

说完,一阵迷雾从森林深处涌上来,将那修长的身影包围。

魔法师轻打响指,毒龙长啸一声,化为一阵淡绿色的烟尘飘散在干冷的空气中。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慢慢淡去的身影做出了他的询问。

“韩楸澍,”年轻人看着他:“我叫韩楸澍。”

“韩楸澍……你是个了不起的魔法师。”

声音在林间飘荡几下,随着散去的浓雾一起消失在林间。

魔法师叹了口气,如释重负。

“少爷。”不知何时,亦双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年轻人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从落地开始,晕眩感便已经到来,这是斯兰达人的天赋,所有靠近他们的生物都会受到莫名的伤害。头晕,已经是最低限度了。

“我没事亦双。”韩楸澍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扶住了亦双的肩头。

斯兰达人的力量直到现在还是未知数,恐怕那黑色的触手只是最朴素的礼仪。

“你就别逞能了。”

“孩子怎么样?”

“好像是晕过去了,不过没有什么外伤。”

“给她把这段记忆洗去吧,不然会成为她一生的阴影的。”韩楸澍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一团云一般的气体被他的手抽离了出来。

摆弄了片刻,一个小小的团子被他摘出。

“这下就好了。”一边说着,韩楸澍把那个团子塞进了口袋。

“你留着那个记忆有什么用?”亦双早就看到了他的动作。

“小孩子的恐惧是最纯粹最干净的,”韩楸澍伸手点了一下亦双的鼻子,因为抱着小女孩,亦双无处闪躲,只得乖乖就范,“所以恐惧的威力也是最大的。”

说到这,树林的那边传来了男人的呼喊和狗的叫声。

“是她的父母来了吧。”韩楸澍微笑起来。

亦双轻轻蹲下身来,将小女孩放在地上。

“看样子来不及处理这个战场了,”说着,韩楸澍一挥手,圆形的空间门旋转着开启在他们眼前,“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阿加塔!阿加塔——!”大肚子的男人端着猎枪,身边的大狗在不停地嗅着地面。

忽然,大狗惊叫一声,向前飞奔。

男人紧跟着大狗,向前跑了小段路程,哭泣的小女孩出现他们眼前。

醒来的小女孩显然十分地惊慌,她不停地抹着眼角的泪水,畏畏缩缩地哭泣着:“爸爸!爸爸!”

“哦我的天呐。”男人冲上前,将小女孩抱了起来。

“你没事吧,阿加塔,”男人心疼地抱着小女孩,“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在父亲的安慰下,小女孩渐渐停止了哭声。

男人抱着小女孩,向小女孩背对的树林看去。

一瞬间,他惊呆了。

本该向远方延伸的白桦林在此处消失殆尽,大片的树木以被烧焦和被截断的姿态躺在地面上,坚硬的土地上满是烧焦的痕迹和被利刃划过的痕迹,更令人惊奇的是,地面上存蓄着大片大片的积水,在干冷的空气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看着眼前的情形,男人的眼神都已变得木然:“我的天呐……”

他没有看到,右侧几百米开外的林间,那伪装成白桦木的瘦长身影,也同自己一样凝视着那片战场。

“哈哈哈哈,”萦岚趴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也不会接受的。”

顾忘川无奈地笑着:“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要我爸喜欢,就是跟我一个岁数我也得叫妈呀。”

茶几上,摆着十几个啤酒瓶。茶几下,两箱啤酒已经所剩无几。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呀,”萦岚手里还拿着一瓶快要喝完的啤酒,“不管怎么说你也还算有个妈。”

听完她的话,顾忘川喝掉了手里的啤酒,摆了摆手:“其实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爸就再也没有带我一起出去工作过,我被一个人丢在家里。他的饮食起居都是我继母在照顾他。所以这个妈对我的照顾,实在是少之又少。”

萦岚点点头:“难怪你说跟你爸没话说呢。”

“不过这样也好,”顾忘川扬起脸来,“她把我父亲照顾的很好,这样也不算是辜负了我母亲。”

其实萦岚早就已经听不明白顾忘川说的话了,此时的她只是觉得脸一阵阵地发热,脑袋上像带了个紧箍咒一样紧绷绷的,眼皮也像挂了秤砣一样沉。

现在她能看到的,不过是自己朦胧目光中顾忘川的侧脸。

在中国古代,“酒后失德”是一个十分常见的情况,不少诗词歌赋、戏曲小说,都将“酒后失德”作为推动男女主角爱情发展的重要手段。

顾忘川真可爱。

萦岚当时只是有这个想法。

不过只是那天凑巧,这个想法和身体反应之间少了控制。

这很正常,毕竟是喝了不少酒。

顾忘川倒是没有喝多,他的酒量向来很好。

所以当萦岚爬过来压在他肚子上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凝固的。

“顾忘川……”萦岚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脸上泛着一阵阵的红晕,眼中也荡漾起令人心动的妩媚波痕。

“你喜不喜欢我啊?”

罗马假日 第六十五章 不安的开端

“萦……萦岚,你是不是喝醉了?”顾忘川将后背紧紧地靠在沙发背上,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脱的准备。

萦岚用迷离的眼神注视着他,脸颊上的红晕已经开始往脖子和锁骨处延伸。

“你看,她真的是喝醉了,都红到脖子根儿了。”银瞳的身影出现在另一边。此刻的他正端坐在沙发上,戴着纯黑色的圆框眼镜,端详着手里的书,一脸的学者风范。

而顾忘川此刻却完全没有心情跟银瞳插科打诨,因为他清楚如果萦岚再这么赖在自己身上的话,自己怕真的就把持不住了。

“萦岚,别闹了快下来吧。”顾忘川想伸手把萦岚推开,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动弹不得。

“我在问你呢。”萦岚笑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橙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跃动,锁链状的光环正环绕着顾忘川的双臂——他被萦岚的能力给锁住了。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子?”萦岚鬼鬼地笑了一下,伸手指着顾忘川的胸口。隔着衣服,她感觉到顾忘川愈来愈快的心跳。

“你看,她为了得到你的答复不惜用自己的的能力把你锁住,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姑娘啊,”银瞳一边感叹着一边起身走到了萦岚身后,从侧面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竟然能把自己的能力具现成锁链,之前都是要靠触摸物体为媒介的,看样子萦岚她还有很大的潜力啊。”

顾忘川感到有些恼火,自己正身处如此境地,银瞳却在一边说风凉话。虽然他一向如此,但还是难免让人觉得生气。

顾忘川不安地看着萦岚,心开始狂跳不止。

“对不起了,萦岚!”说着,顾忘川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传来微微的颤动,银瞳的力量开始调动起来——想要摆脱这种困局,就不得不靠力量来打破萦岚的限制。

忽然,震颤消失。

顾忘川惊愕地睁开眼睛——左眼的光芒没有出现。

“我拒绝把力量借给你,”银瞳一脸坏笑地看着顾忘川,“别想逃走。”

“你!”

“你什么你,”银瞳挺直腰板,振振有词,“打架可以用我,谈恋爱也要我来帮你吗?”

银瞳话音刚落,萦岚忽地扑在了顾忘川你的身上,现在不光是手,她的整个身体都和顾忘川零距离了。

“我觉得,你今晚用得着这个。”银瞳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扔到一边,将手里的书合上,举起封面对着顾忘川。

《房中术》。

完了完了,今日休矣。顾忘川这么想着,在萦岚耳边缓声开口道:“萦岚,你先把我松开,这样太难受,我要窒息了。”

萦岚坐直身子,顺从地点了点头。

橙色的光芒消散,顾忘川抬起手来抱住了萦岚。

“哦?”看到这番光景的银瞳忽然来了兴致,他扔掉手里的书,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被顾忘川抱住的萦岚双眼看向顾忘川身后的墙壁,顾忘川身上的衣服稍有些温凉,让她发烫的身子觉得舒服了许多,于是像有所凭依了一般,她伸手揽住了顾忘川的脖子,紧紧地抱着他。

顾忘川的眼珠滴溜溜地打转,他在思索。萦岚的身子像火炉一样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同样滚烫的脸颊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脖子。

两个人一坐一跪地抱在一起,时间划着迟缓的圈,围绕着夜空流逝而去。萦岚醉醺醺地蹭着顾忘川凉凉的脸和脖子,顾忘川也一言不发,任凭萦岚与自己耳鬓厮磨。在灯光的渲染下,屋子里的光和影变得浓稠起来,二人的身影宛若油画一般色彩绚丽。

“萦岚,你听我说。”终于,抱了许久之后,顾忘川开口了。

“嗯。”萦岚闭着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顾忘川伸手轻抚着萦岚的脑袋和长发,眼前像是涌起一团阴影般迷蒙起来,“之前我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说实话,我不知道。”

他忽然感觉到萦岚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救过我的命,如果那天晚上你我不曾相遇,我也就不会安然地坐在这里。”顾忘川继续说着,同时安抚着萦岚——因为他感觉到萦岚的身体在发抖。

“我一直在质问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在对待你。如果说我只是拿你当作了丽塔的影子,那么我就是卑鄙的。”

“那你真的只是拿我作了慰藉么。”萦岚闭着眼睛,轻声细语地问道。

“你知道么,”顾忘川的眼神转向了茶几的一角,他在回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与众不同的。当我站在你面前挡下月玲的光芒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是丽塔在站在我的身后,对我耳语,支持着我快要崩溃的精神。”

萦岚抱着顾忘川,慢慢睁开眼睛,她的脸上出现了微笑。

“其实那天在背后紧紧抱着我的,是你吧。”顾忘川抱着萦岚,问道。

“是啊,”萦岚嗫嚅着回答道,“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只能上去抱住你,拼尽全力把上帝之手的力量给你。我不希望顾忘川死掉,我不想顾忘川就这么消失在我眼前。”

银瞳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却面带微笑。

“我之前一直不敢相信,我不愿意接受丽塔已经去世的事实。我一再地逃避,但是我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现在我明白,我喜欢的是萦岚。就算丽塔会怪我,会怨我,我也不得不说,我喜欢的是萦岚。我知道这样对丽塔很残忍,但是你让我重新振作,让我重新有了想去保护的人。”

“所以,丽塔就是丽塔,萦岚就是萦岚。我喜欢萦岚,就像我曾经爱丽塔。”

“萦岚,我……”

顾忘川的声音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萦岚已经趴在他的身上,伴着均匀的呼吸声,沉沉地睡了过去。

如释重负一般,顾忘川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节奏缓慢的鼓掌声响了起来。顾忘川抬起头,看见满眼惊喜的银瞳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边鼓掌一边站起身来。

“了不起,太了不起了,”银瞳走到顾忘川面前,注视着他,“你终于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或者说给我自己一个答复吧。”顾忘川垂下头去,轻轻抱起睡着的萦岚。

银瞳跟在他的身后,不依不饶地发问:“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么?我分明看到你的眼睛在耍诈一般滴溜溜转个不停。”

“是真心话还是耍诈,你应该最清楚才是。”顾忘川说着,走进萦岚的屋里,将她放到床上,又轻轻给她盖上了被子。

“你看,她睡着的样子多好看。”银瞳站在他身后,像是跟随着浮士德的恶魔一般。

顾忘川笑了笑:“是啊。”

“这下小姑娘怕是真的爱上你了,”银瞳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我真是不明白,你顾忘川何德何能能让那么多好姑娘前赴后继地爱上你呢。”

顾忘川耸耸肩:“天晓得,可能是我天生善良,不像某些人,关键时刻作壁上观。”

银瞳假装没听懂这话,抬眼看向天花板,转身往客厅走去。

顾忘川静静地注视着萦岚,片刻之后,起身走向客厅,从沙发上拿起了自己的外套。

“你要去哪啊?”银瞳坐在沙发上,看着顾忘川的一举一动。

“出去走走。”一边说着,顾忘川将胳膊插进外套的袖子,十分顺畅地穿上外套,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灯被关门声惊醒,忽的一下全都亮了起来。

顾忘川站在电梯前,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电梯门缓缓打开,带着墨镜的银瞳站在里面,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难不成你还要出去冷静冷静?”

顾忘川走进电梯,按下一层的按钮。

“只是想出去走走。”

“你是还在紧张吧。”银瞳打趣道,他能看见顾忘川微红的脸以及略显快速而沉重的呼吸。

顾忘川的脸上挑起一丝笑,但是语气又有些不快:“你今天废话真多。”

“怪我吗,怪我吗?”银瞳摘下墨镜扔到一边,“难得你顾忘川大善人对着别的小姑娘吐露真情实感,我兴奋也是难免的好吗?”

“说起来……”顾忘川看着电梯的天花板,微弱的黄光从透明的夹层里散发出来,昏暗的电梯里,站着镜子里看得见的顾忘川和镜子里看不见的银瞳,“我们到特战组也已经快一个月了吧?”

“哪有那么快,”银瞳开始扳起指头,“从丽塔去世你遇见萦岚到现在,也就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吗,”电梯门随着“叮”的一声缓缓打开,顾忘川走出电梯,“感觉好像过了半年一般。”

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只是夏天快要过去,街上终于有了一丝冷冷的气息。

“对了。”顾忘川猛地回头看着银瞳,银瞳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子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顾忘川满怀歉意地对着女子笑了笑,他忘记在旁人眼中,银瞳是不存在的。

“神经病。”年轻女子嘟哝着,穿过银瞳的身躯向前走去。

“怎么了?”银瞳抠抠耳朵。

“萦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就在你说到喜欢她之后,”银瞳撇撇嘴,“后面那些又臭又长的解释她好像都没听到。她应该早就醉到不行,只是在坚持着等你的答案吧。”

顾忘川点了点头。

“是么。”

平躺在床上的萦岚慢慢侧过身去,由于酒精的缘故,此刻的她感觉像是漂在海面上的一艘船,随着波涛上下起伏着。

这样的感觉让她想吐,于是她伸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慢慢地用暖黄色的光来压制眩晕感。

没有睡着,自己没有睡着。

迷醉的状态虽然让她不想动弹,但她还是醒着的。顾忘川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被顾忘川抱起来放在床上,被盖好被子。包括顾忘川那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她笑了起来。

可是,心中越是觉得幸福充实,就越觉得悸动不安。

罗马假日 第六十六章 失衡之前

夜还不深,大街上依然车水马龙,顾忘川行走在街上,缄口不言。银瞳跟在他身后,缄口不言。

街道很宽敞,车辆的行进却缓慢,常常停滞。喧闹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为了保证绿地建设,路沿石以上的原本宽敞的行人道被绿色的冬青占据了一半的面积,站在冬青中、稍高一些的叫不上名字的木本植物成排地挡在马路和行人道之间,将街上的景象遮挡得严严实实。为了防止僭越,绿化被铁质的围栏挡起来。于是原来勉强能顺利来往的行人被挤在了一起。

大多数人脸上是没有表情的,毕竟生活了许久,就习惯了。以后还要继续习惯下去。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都要忍让着生活下来,他们的父母是这样活在这里的,他们的子女也要继续这样生活在这里。

“你看,街上这么拥挤,待在家里不好么。”银瞳漂浮在半空中,看顾忘川穿梭在行人之间。

“出来走走让人轻松一些,”顾忘川回答着他的问题,侧过肩膀穿过人流,“再过一段就没这么挤了。”

忽然,他被脚下不知名的露出地面的金属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

好在前面有一个身影挡住了他扑倒的路线,于是顾忘川的脑袋撞在了前面人的背上。

前面的人好像被吓了一下,回过头来看顾忘川。

是一个看起来十分随和的男子,比顾忘川高一些,整个身形看起来十分瘦削,脸色有些苍白。和头发微微发黄的顾忘川不同,他的头发是十分黑的类型,与他微微发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是他的眼睛十分好看,从中透出来的是温和的目光。他的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那种从店里带出来的,被盖子扣住只露一个小口的咖啡。

“不好意思,”顾忘川双手合十,作出十分抱歉的表情来,“被绊了一下。”

转过脸来的男子没有丝毫的怒气,他安静地听着顾忘川的解释,完全没有在意洒出来的咖啡和周围被挡住的行人的目光。

“没什么,”男子开口说道,“这条街的人本就多。”

男子的声音很软,听着他的话,顾忘川的眼前闪过白狐的样子来。如果说像的话,想必就是白狐那种类型的吧。

说完,男子转身离开。

顾忘川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

再抬头之际,景色却乍变到令人窒息的程度——街上空无一人,商店化作了废墟,天空与月光变作鲜红。血液流淌,在街边汇成河流,无数的残肢断臂,夹杂着恐惧的表情,缓缓漂浮着,男子行走其中,漆黑的背影慢慢融入暗红色的背景中。

眼前的景色,是地狱。

一阵头痛涌上来,顾忘川后退了一步,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他感觉到额头上的血管在慢慢跳动,银瞳的力量竟然本能地从左眼慢慢散开来。

“你没事吧?”男子的声音传来,顾忘川艰难地循声看去。

刚刚的景色已经消失,大街依旧是大街,夜空依然是夜空。

“你能看见吧?”见顾忘川没有作声,男子又问道。

头痛越来越强烈,从若隐若现的幻觉变成真实的感觉,顾忘川微微颤抖着,用略显凶恶的眼神盯着越来越近的男子。

顾忘川身后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一拨行人走过后,周围变得空了许多。

在相距五米处,男子停下了脚步。

“能看得见,”看着顾忘川的男子做出了肯定的结论,“你一定能看得见。”

说完,男子的脸上露出了令人悚然的微笑。

顾忘川握紧拳头,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看不出有任何的杀意,却让人想要逃离。

“真是神奇啊……”如此说着,男子转身,跟随着最后的行人,消失在了街上。

顾忘川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刚刚那是什么?”顾忘川感觉到自己的头痛好了许多,这让他缓了口气,向银瞳问道。

“不晓得。”

得到的是银瞳不知所谓的回答。

顾忘川闭上眼睛,头痛消失了,他伸手揉了揉冒冷汗的脑袋。

“你大概是看到他所经历的人生了吧,那个男人,大概就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银瞳忽然又开口道,“有些人啊,天生就是带着恶意行走在世上的。”

“你说得对,”顾忘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待在家里好一些。”

……

是梦。

少年双手缠绕着粗重的锁链,站在众人面前,遭受着指责与非难。

“上帝啊,他没有被烧伤!”

“他是恶魔!”

“杀了他,杀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这样,我只是个普通人。

少年这样乞求着众人,却没有人理会。邻居、朋友,曾经与自己笑谈的人们,曾经对自己施与善意的人们,如今都带着憎恨,带着怯意,将自己推到了对立的一面。

他看向台下的女子,那个他最信任的女子——如果是她,一定会帮助自己,一定会拯救自己的。

少年这么想着,得到的是畏怯的目光。

于是少年明白了,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处境。

接下来的三日,少年遭受了世间能想到的一切的折磨。他失去了自己的右眼,又失去了声音。他惊讶于人们的残忍,连最柔弱的孩子,都在为如何杀死自己提着建议。

三天过后,少年没有死,却也不再活。

于是人们开始明白,想杀死恶魔,要先杀死他的心。他们将目光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你是恶魔的家人,你是魔女!”

“他不是恶魔!他不是恶魔!”金发的少女在众人的围堵下作着最后的挣扎。没有任何效果,当所有的人都被一致的恶意所支配时,理性就走向了末路。

于是,在少年面前,对准少女的屠刀没有丝毫犹豫地挥下了。

少年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着这场屠戮,失去了声音,所有的哀嚎都只能在他自己的脑中轰鸣。人们欢呼着,庆祝驱魔的成功,与少年相比,那可怜的女孩的生命脆弱得如一张纸。

神啊,杀了我吧。少年对天乞求着,对他来说,死亡反倒是救赎。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为什么要纵容这种暴行。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为什么不来救救我,救救我可怜的妹妹。

所以说,没有神啊,不会有人来拯救自己。

少年这么想着,火焰就很自然地烧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恶魔!是恶魔!”

“上帝啊!救救我们!”

熊熊燃烧的烈焰,将视线中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少年烧尽了一切入眼帘的东西,楼宇、街道、牲畜,还有人。

最后,少年站在了女子的面前。

眼前的女子没有半分的美丽,恐惧使她的面目变得狰狞,火焰烧灼了她的皮肤和头发,如濒死的野兽一般,她的喉中发出凄厉的声响。

“为什么,”少年手中燃起的烈火越烧越旺,“为什么告诉了他们。为什么不去救救我的妹妹。”

女子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瞬间,火焰顺着那只手爬上了女子的全身。

皮肤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肌肉开始碳化。

“我诅咒你。”

女子的眼睛仿佛要突出来一般爬满血丝,她拽着衣袖的那只手死死不松。

火焰似乎瞬间便灌进了她的嘴里,空气中传来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

“记住我的样子,”女子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她的头发消失不见了,脸上也开始露出森森白骨,“所有陪伴你的人,都注定是这个……”

话未说完,火焰便将她脸上的肌肉剥蚀干净,她的手臂变成了白骨,连死盯着少年的眼球都已经干瘪了下去。

不过短短几秒,女子化为了灰烬。

周围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声。

少年明白她的话,所有陪伴自己的人,都注定是这个下场。

星辰睁开眼睛,看了看床头的表。

不过十一点。

时间过得好慢。

星辰起身,坐在床边,黑暗之中慢慢升起一束火苗。

静静地看着这束火焰,星辰沉默着。

“老大,最后的文件也处理完了。”安德烈怀抱着一摞文件推开门,边说边走进了房间。

“哦,放在那吧。”透过全息影像,龙敖对安德烈说道。

投射出的是星辰与那黑衣女子的战斗。位于第三人称视角的木易用自己的瞄准镜记录了战斗的全过程。

“你看,”龙敖指着那黑衣女子的位置,“最后这一幕。”

画面之中,闪光弹的光芒将黑衣女子与星辰的身影一同吞没。龙敖将画面停住,顺手将画面转动了一下,将黑衣女子的身影转到了自己的方向。

安德烈凑上前,由于闪光弹的干扰,画面可以说非常模糊。但是隐隐约约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二人的身影。

“下一秒,她就消失了。”龙敖指着画面说道。

确实很诡异,能一瞬间在星辰的攻击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除非有着未知的能力。

“你再仔细看看。”龙敖又指向黑衣女子。

在闪光弹爆开的那一秒,黑衣女子右手是抛掷的动作,而左手,则探进了自己的腰后。

“转移装置?!”安德烈惊叫起来。

龙敖点了点头。

“您的意思是……”安德烈的面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半个月前,技术研发局送来的装备里就有着空间转移装置,由于当时不是百分百的成功,所以龙敖没有让这个装置投入使用。但是白狐还是偷偷用这个东西运回了顾忘川和萦岚。

“我真的没听说其他的国家或者组织有这个空间跳跃的技术。”龙敖看着影像,面无表情地说道。

“难道上面还安插了监视我们的组织?”

“这只是猜测,”龙敖低头点燃香烟,“希望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对了,”安德烈想起了什么,对龙敖说道,“萦岚和顾忘川打算去罗马。”

“罗马好啊。”龙敖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安德烈看着他:“没问题么?”

龙敖满不在乎地笑着。

“能有什么问题呢,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人动手的。”

“为什么这么说?”安德烈问道。

“谢里夫一死,这中间的平衡就彻底被打破了啊,”龙敖呼出烟雾,对着烟雾指指点点,“所有人都在暗中等待,等着第一个人在平衡被打破后站出来。”

“等第一个人站出来之后,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啊。”

安德烈静静地听着。

“最近你们也辛苦了,”龙敖忽然对安德烈说道,“跟他们说一下,都休息休息吧。”

安德烈皱了一下眉头:“真的没问题么?”

龙敖把烟蒂按进烟灰缸,起身看向身后的夜空:“这夜晚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啊,只是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了一会,安德烈听到他还在低声地自言自语着。

“罗马好啊……”

罗马假日 第六十七章 启程

顾忘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满茶几的啤酒瓶或站或躺地堆在那里。

“我到底是怎么了?”顾忘川揉着自己的额头,眼中的怀疑变得愈来愈强烈。

自从丽塔去世之后,沉寂多时的银瞳因为这一系列的事件而开启,银瞳与自己的沟通也变得越来越密切。但是为什么,眼前常常出现怪异的幻象。月光之城拨落射向萦岚的箭、将站在自己身后的萦岚误认为丽塔,在袭击哈桑?谢里夫的时候看见的萦岚和丽塔的交缠。

“你告诉我,”顾忘川垂着脑袋,一脸疲惫地问道,“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么多幻觉,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象?”

“不知道,”银瞳从沙发后面起身,然后绕过沙发坐了下来,“实话告诉你,每次你看见幻象,我都没有察觉。”

“怎么会这样?你和我不应当是感官共享的吗?”

“不是这样,”银瞳摇了摇头,“你是你,我是我,我虽然在跟你共用一具躯体,但是透过你的心境所看到的东西,不是我能涉足的领域。”

顾忘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银瞳继续解释着:“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心,看到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这样的力量,以你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无法使用的,但是凡事都有意外,也许在偶然间我上下波动极不稳定的力量在你的体内达到一个峰值,你便能透过溢出的一部分力量看到那些幻境。”

“所以说……”顾忘川回忆着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幕幕景象,“我看到的那个地狱一般的场景,是那个男人的过去么?”

“不好说,”银瞳起身,在客厅中踱来踱去,“也许是过去,也许是将来,也可能是他的渴求。但必然是那个男人心里的景象。”

“真是不敢想象,”顾忘川摇摇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想要让世界变成地狱。”

“我都说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带着恶意行走在世间的。”

银瞳顿了一下。

“这个男人,跟你说话的时候看的似乎不是你,而是我。”

“他能看见你!”顾忘川心里一惊。

银瞳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要是下次再遇见,就杀了他好了。”

“那丽塔呢。”顾忘川看着走来走去的“自己的身影”,继续问道,“为什么我看见了丽塔?”

“怎么可能,”银瞳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顾忘川,“死人怎么可能会有未来?”

话音一落,两人似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悚然的事情。

“难道丽塔没死?”顾忘川几乎是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不可能,当时我是亲眼看着她去世的。”银瞳摆了摆手,打消了这种无聊的念头。

顾忘川则靠在沙发松软的靠背上,点着头。

开门声传过来,萦岚的脑袋从屋里探出来。

“忘川?你还没睡吗?”

顾忘川循声看去——萦岚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醉意。

“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顾忘川站起身来,“你要喝点水么?”

萦岚点了点头,从屋里走了出来,坐到副沙发上。

“头疼么?”顾忘川一边倒水一边问道。

“有一点,”萦岚吐了吐舌头,“这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顾忘川点了点头,看着杯里的水上下翻腾。杯中冷水发出泠泠水声,声调越来越高。水珠溅到杯壁上,然后被渐高的水平面吞没进去。

“那个……忘川,”萦岚看着那杯越倒越满的水,伸出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脸,“刚刚,你说的话是真的么?”

“什么真的?”顾忘川将水递给萦岚。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啊,”萦岚接过水,眼睛看向另一边,“你说喜欢我的话。”

“天呐!”银瞳一个箭步冲到顾忘川身边,一个趔趄趴在沙发上,抬起脑袋对顾忘川惊慌呐喊,“她没睡!你对她说的话,她一字一句的全都记住啦!”

顾忘川心中一惊,他看着侧目的萦岚,挺了挺身子。

“当……然是真的,”顾忘川点着头,但眼睛却有些不安地向另一边瞟过去,“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好,”萦岚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信守承诺哦。”

说完,萦岚起身。

顾忘川抬起头来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妆饰的萦岚,干净而真实。怀着像云一般轻软的笑意,萦岚注视着顾忘川。那眼神中除了信任、依赖之外,还有一丝沉淀在最底层的不易察觉的爱意。

“萦岚……”看着她的眼神,顾忘川一时语塞。

萦岚俯身,对着顾忘川的脸颊,留下了浅浅的一吻。

“晚安,忘川。”

说完,萦岚转身向屋内走去,留下惊讶的顾忘川和银瞳看着她纤柔的身影。

“我的天哪,”银瞳还趴在沙发上,伸手拽了拽顾忘川的裤腿,“这个小姑娘,真是丝毫不掩饰对你的喜欢啊。”

摸着好不容易冷却下来,此刻却又开始发烫的脸,顾忘川拍了拍银瞳的头:“你给我闭嘴。”

房间的门“咔”的一声关了上来,走进屋里的萦岚疲倦地靠在门后,无力地垂下脑袋,长发顺着她的视线垂下,散乱——也许是一夜的醉意让她在此刻失去了挺直身板的力气。

床头的台灯散发着温和的光,昏暗的房间里,萦岚的影子被灯光拉扯着投在墙上。

台灯闪了一下,被长发掩住的萦岚的脸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分明,粗重的喘息声却可以在寂静的房间内被听得一清二楚。

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好像缺氧的人要把房间内的氧气都一下全吸进去似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过了一会儿,喘息声终于停止。看起来纤弱的身子战栗起来——只有被无限的恐惧拥抱着的人才会那样无助地颤抖。

抱着自己的臂膀,萦岚慢慢坐在了地上。长发分开,漂亮的面容露了出来,但那温柔的脸此刻却不知为何而变得眉头紧锁,狰狞不堪。仿佛经受着切肤之痛一般,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了自己的话。

“闭嘴。”

似乎是对自己说的,又好像是在对身前的阴影说的。

“别说了,别说了……”

绝望像阵迷雾,慢慢笼罩了整个房间,不可逃离,唯有挣扎。

“干嘛?”木易接通了可视对话,看着通讯仪那头的安德烈。

“你干嘛呢,一脸欠揍的样子。”安德烈看着电脑屏幕,快速敲击键盘,不时拿眼瞟着木易。

木易挑挑眉毛,将镜头移了一下,白狐和星辰的脸便也一同出现在了镜头里。

“诶哟,你看是安德烈,快把他也叫来。”看到安德烈,微醺的白狐兴致高昂地叫起来。

“你们举办宴会不叫我。”安德烈苦笑一声,电脑屏幕在他脸上映照出蓝色的光。哪里是不叫他,实在是他自己清楚自己分身乏术。

“他们不请自来的,”木易把镜头转回来。又扭头朝那边喊起来,“你别鬼叫啦我听不清楚!”

“有任务要交给你了。”安德烈把手从键盘上拿开,抬手从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文件里熟练地抽出了一本。

“什么任务?”

“萦岚和顾忘川要去罗马了,虽然老大没有言语,但是我还是觉得派个人过去比较好。”

“罗马啊……”木易抬起头来思索了片刻。

“主要是白狐任务比较多,星辰又太显眼,所以想找最低调又不怎么露面的你,”安德烈用信任的眼神注视着木易,“这不是老大的意思,你可以看做是我个人的委托。”

见安德烈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木易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也开始转变。

“既然是你个人的委托,”木易的目光看向别处,“那我就接受了。”

“谢谢你,”安德烈的表情没有丝毫的轻松可言,“就当是为了萦岚吧。”

……

顾忘川安稳的地度过了一周时光,萦岚并没有再有什么亲昵举动,也没有刻意地去做些什么,两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吃饭聊天,看看电视,陪萦岚逛逛街买买衣服,去游乐园逛一逛,这里的游乐园虽然设施齐全、面积更大,却全然不似顾忘川原来待的城市的游乐园那般有意思。

唯一一点与平日不同的,是萦岚开始要求他陪自己跳舞。每天晚上,就在宽敞的客厅里,萦岚总是会要求顾忘川陪自己跳上一曲,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指导。从没有跳过舞的顾忘川在开始的两天动作僵硬,样子惹人发笑。但是萦岚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重要的是契合,让你在这个过程中了解我,”萦岚是这么告诉顾忘川的,“等你一点一点地了解了我的步调和动作,身体就不再僵硬,也就不会出错了。”

确实如此,后来的几天,顾忘川的动作开始变得顺畅,出错的频率也基本降为零。似乎唤起了儿时的记忆,顾忘川身处其间,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些忘却已久的景象。好像是冬天,屋子里暖得让人想要睡去,那两个人就是这么一圈一圈地跳着,没有什么值得拿捏的动作,两个人都十分随意,重要的是享受亲近的过程。

脸庞慢慢变得清晰,女人漆黑的长发和恬静温柔的目光,伴随着裙中略显纤瘦和柔弱的身体一起舞着。似乎只有在与父亲跳舞时,平日少动的母亲才会浮现出难得的活力。

“忘川?”萦岚的轻呼让顾忘川的思绪回到了当下。

“怎么了?”顾忘川看着萦岚的脸。

萦岚看着他:“没事。”

带笑的眼睛却早已说出了她心里的话。

罗马假日 第六十八章 女作家

“萦岚,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吗?”出发前,顾忘川看着两手空空的萦岚问道。讲道理这是一次相当长距离的旅行,什么都不带会不会忙中生乱呢。

萦岚倒是丝毫不在意,从容不迫地蜷在沙发上,用顾忘川的平板电脑查询着近几日罗马的天气状况:“有什么可准备的呢?需要的东西都在那边买就好了,来来回回多麻烦。”

“可那不是一笔小开销啊。”顾忘川舔了舔嘴角。

萦岚从沙发上跪坐起来,从口袋里夹出了她的袖珍小钱包:“放心,里面的钱够我们在罗马生活一整年,区区几天,不成问题。”

“有钱人,有钱人。”看着萦岚手里的小钱包,顾忘川拱手赞叹。看样子,“衣食无忧”和“出手阔绰”之间还是差了好几个零的。

起飞时,顾忘川的耳朵出现了疼痛,之前坐飞机的时候也出现过,只是没想到这么折磨人。

看到顾忘川微皱眉头的神情,萦岚凑了过来:“忘川,你没事吧?”

顾忘川伸手捏住自己的鼻梁,另一只手很自然地地冲萦岚摆了摆。

“没事,头疼。”

“怎么不早说呢。”萦岚带着嗔怪的语调,伸手在顾忘川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不易察觉的淡橙色涟漪随着短暂的碰触而散开,慢慢散入空气中。

顾忘川闭上眼睛,耳边失真般的朦胧感和脑袋的疼痛都慢慢地淡去了。

“上帝之手可真好用啊,”顾忘川伸手拍了拍萦岚的脑袋,“谢谢。”

萦岚咬着下嘴唇,抬眼看看自己的刘海,一脸的得意神色。

顾忘川轻松地倚靠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最近没什么任务,感觉自己的身手都变生疏了。”萦岚美滋滋地坐在顾忘川身边,摆动着环绕手指的淡淡光点。

“上一次在月光城的时候,你都已经超负荷了吧。”顾忘川看着萦岚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并不突出,白皙细嫩而无褶皱,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双拿枪的手,更不像取人性命的手。

萦岚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那时拼尽全力的挣扎:“真的是筋疲力尽了,”说着,她挥散手上的光点,“平时的话根本用不到那么剧烈的程度,可那一次真的差一点就自我毁灭了。”

窗外的景色慢慢地变换,从机场灰色单调的混凝土跑道变成了错落有致、鳞次栉比的楼宇。渐渐地出现淡云,将眼前的景物包裹起来,当视野变得清晰,抖动慢慢停止时,剩下的就只有轻淡的云海和蓝白色的天空了。

“天呐,这还是我头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舱位。”银瞳的脑袋突然从顾忘川的右边伸了出来。由于萦岚在侧,顾忘川不能开口,想说的话只能在心里默念。

“你怎么最近出现得这么频繁。”顾忘川率先发难,想让银瞳识趣地自行退却。

“哎哟哎哟哎哟,”银瞳摆出一张尖酸刻薄的脸来,“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整天用着我的东西还敢嫌弃我。”说着,他踱步到萦岚面前,一脸奸诈地看着她。

顾忘川低下头来用拇指指甲的边缘刮着自己的食指,假装无所事事的样子:“能不能不要那么盯着她看,虽然她看不到你,你也不能这么直白啊。”

“你看,她基本上不需要化妆就能出门,”银瞳说着,伸出手指小心地触碰着萦岚长长的睫毛,“跟你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些不知道要化成什么鬼样子才敢出门的雌性生物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诶。”

“忘川。”萦岚忽然扭过头,用手戳了戳顾忘川。

“嗯?”顾忘川尽力让自己分饰两角,虽然他觉得这可能导致自己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萦岚皱着眉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周围也没有别的人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你看!被察觉到了吧!快点滚开啊你这个神经病!”顾忘川一边这么咒骂着还站在那里的银瞳,一边还装出一脸“不要担心那是不可能的”的表情来:“不会啊,你自己都说周围没有人,肯定是你的错觉哈哈哈。”

最后的三个哈哈哈,干硬到让顾忘川自己都想哭。

“我的脸上没有什么东西吧?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把自己搞得太糟糕了?”萦岚紧张地拽着顾忘川的衣袖,对自己出门前的妆容产生了极大的不自信。

“没有没有,萦岚你不化妆都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妆容出了问题呢,不存在的,不存在的。”顾忘川冲萦岚摆摆手,心里却始终没有停止对银瞳的责骂和驱赶。

惴惴不安的萦岚点着头看向一边,而搞事王银瞳终于也安定了先来,慢慢地坐在了顾忘川旁边的地板上。

“唉,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顾忘川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革命。”虽然身体安静了下来,银瞳的破嘴却一刻也不消停。

“我又怎么了?”

“没什么,感叹一下。没想到这世界上除了丽塔那种傻不拉几的小姑娘之外还有别的姑娘肯要你。”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我顾忘川在你心目里就这么不济吗!?”

“还行还行,虽然你从小就跟个软柿子一样,但这不能怨你,那完全是继承了你母亲的基因。”银瞳讲的头头是道,还不时比划一下手势来渲染演讲气氛。

“这样吧,”为了让银瞳安静一会儿,顾忘川做出了让步,“到罗马之前的这段时间,如果你能安安静静不搞事,我就让渡你一天的身体支配权好不好。”

“哟,这么大方吗?”听到这话,银瞳来了兴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顾忘川翻着白眼,嘲讽着与“魔鬼”做交易还这么讲信用的自己。

“那就同学见面那天吧,我老早就看那个姓傅的不顺眼了,正好借此机会搞一搞他。”银瞳站起身来,正了正衣领,抚了抚头发,向驾驶室那边走过去。

“你去哪?”顾忘川问道。

“去看看开飞机的,”路过空姐的时候,银瞳还伸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哎哟,这姑娘身材还不错。”

说完,他略一闪身,轻盈地钻进了驾驶舱内。留下傻眼的顾忘川和还在不停整理自己衣服的萦岚。

“那家伙……可以自由行动么?”看着钻进驾驶室的银瞳,顾忘川惊讶不已。打一开始,他就以为银瞳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来接触世界,没想到的是他可以以自己的身体为轴心在一定范围内自由移动,而且还是在这个世界的人不能察觉的情况下。

不过,既然不能察觉,想必银瞳也不能自由干预这个世界——除非通过自己的这具身躯——也不会被这个世界的力量所干预吧。

想到这,顾忘川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萦岚的肩膀。

“诶?”找出梳妆镜的萦岚扭头看向顾忘川。

“萦岚一定是因为今天太漂亮,才会引来许多的关注,”顾忘川摆出笑脸,尽量来解释刚刚银瞳那令人心悸的目光,“所以说,不是萦岚的错,是变态,对,一定是有变态。”

萦岚看着顾忘川,终于心安地点了点头,收起了梳妆镜。

“既然忘川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不是我的错了。”说着,萦岚从手边掏出一个颈枕,将身后的乌黑长发向上一扬,十分迅速而熟练地将颈枕套到了脖子上。

“我先睡一会,忘川你看会儿书什么的吧。”

“哦……哦,好。”顾忘川点点头,又扭头看向窗外的景色。从开端来看,想必这不是一场很值得期待的旅行了。

这么想着,顾忘川支起脑袋,百无聊赖地发起呆来。

“哎呀,萦岚和顾忘川都跑到罗马去了,好无聊诶。”白狐自言自语地走在街上,周末的步行街总是会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如果你也又安静又体贴,那就轮不到顾忘川陪萦岚去罗马了。”安德烈跟在一边,一刻不停地刷新着自己的手机。

“这叫什么话,我可没有半点垂涎萦岚的意思,”白狐摆摆手,又拍了拍星辰的肩膀,“你呢,也没有吧。”

星辰摇了摇头。

“我就说嘛,像我和大金毛这种男人,最不会应付的就是像萦岚这种年轻有活力的小姑娘了。”白狐把脸凑到安德烈面前,露出一副十分无奈又欠扁的表情来。

安德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插进一句。

“你知道吗,最近医疗组的小姑娘们都在猜测一件事情。”

星辰和白狐都扭过头来看他。

“她们怀疑……”安德烈伸手指了指看着自己的两人,“她们怀疑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

“哈?!”

“虽然我确实长得很帅气,但是怎么可以说我是基佬呢!”白狐揉搓起自己的一头银发,“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竟然也有风评这么差的时候!”

虽然安德烈很想告诉他,白狐的风评在整个特战组就从来没有好过。

星辰则翻起大大的白眼来。

“这对我来说是侮辱。”

“对我才是侮辱好吗!”

白狐提高音量,一个箭步窜到本就不远的星辰面前。

作为引战者的安德烈则一脸诡谲地悄悄挪到了临近的书店里去。

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安静而闲适的书店今日竟挤满了顾客,大家排起长长的队伍,将本就不大的店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嗯?”安德烈踮起脚向前面望去,队伍的最前排,端坐书案的年轻女子正一本一本地为呈上来的书签名。

“新书签售会啊……”安德烈点了点头,又在后来者审视般的目光下从队伍中脱身,走出了书店,寻找刚刚还在街上争吵的白狐和星辰的人影。

书店的最里头,书案的里侧,少女机械地签着自己的名字,向每一个对自己道谢的人点头致意。

好吵啊。

签售会什么的,真是无聊。少女这么想着,拿笔尖轻轻戳了戳桌面,小鸡啄米一般。

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浪费时间,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自己不认识的人,为什么要假装自己很在意这种事情一样,对所有的人都点头致意。

真是无聊。

我啊,只想对那一个人笑,只想在意那一个人,只想和那一个人分享人生。

“请问。”询问的声音从女子头上传来,那声音仿佛激起了镌刻在她灵魂中的印记般,令她不由分说地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而温柔的面孔。

没错,就是这个人。

年轻人将自己的书放到了书案上面,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地问着坐在面前的,自己的女管家。

“可以给我的书签名了吗,亦双?”

罗马假日 第六十九章 一瞥

看到韩楸澍一脸欣慰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亦双“腾”地一下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后面排队的读者不由得纷纷抻长了脖子从后面看过来。

被韩楸澍的目光注视着,亦双有一种周身被一览无余的感觉。心跳的颤动顺着胸口一路攀爬,指尖、耳尖,都在随着心脏的颤动而微微跳动。

“少……”

韩楸澍伸出食指,对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

“呀,亦双你的脸好软啊,就像糯米团子一样。”韩楸澍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狡猾模样,引得排在身后的读者们议论纷纷。

“谁啊那是,竟然这么肆无忌惮。”

“是逸老师的朋友吧。”

“天呐,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听着韩楸澍身后读者们的声音,亦双感觉到自己的脸部在慢慢变烫,虽然印象中自己没有羞愧这种感情,但不知为何她现在很想拉着韩楸澍赶紧逃离这个书店。

“诶?你在害羞吗?”看到红了脸颊的亦双,韩楸澍露出了更加满足的模样来。

“请,请您不要这样。”说着,亦双低下头去,以超过先前的签字速度在韩楸澍的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书用力地推到了韩楸澍的胸口上。

“哎呀。”韩楸澍伸出双手接住了亦双推过来的书,但还是被狠狠地顶了一下。

“如果被您看到我这幅样子,我会很难为情,”亦双用难以掩饰的紧张语气对韩楸澍说道,“所以,您去书店对面的那家咖啡厅等我一下吧,等签售会结束后我会去找您。”

被自己的管家当面“驱逐”,韩楸澍却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和尴尬。相反,他非常高兴地点了点头,然后举起了手里的书。

“好的,那我就到对面喝着咖啡看着你的书慢慢等你。”

“少爷!”亦双咬着牙根恨恨地低声斥责着,“不要再调侃我了。”

“啊好好好,”韩楸澍向后仰了一下,不停地上下抖动着自己的脑袋,“那我先走了,回头见。”说着,他流畅地转身,举着手里的书,一步一跳地走出了书店,留给亦双一个欢欣雀跃的身影。

亦双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没想到,少爷竟然肯看我写的东西。”

然后她转念一想。

“被少爷看到自己写的东西,好想去死。”这么想着,亦双一下趴在了桌子上。

“逸霜老师?”桌子对面的小姑娘见她这般动作,只好委屈巴巴地站在那干等。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亦双接过了姑娘的书,开始签名。

“刚刚那位,是您的男朋友吗?”小姑娘看着亦双签字的手,忽然向前凑近问道。

正在签名的亦双身子震动了一下,然后十分尴尬地抬起头笑了笑,顺便往后挪了一下:“不是,如果说非要算的话,应该是朋友。”

“青梅竹马?”小姑娘眼中闪起了光芒。

“大概……可以这么说。”此时的亦双终于卸下了作为“管家”的一面,开始流露出作为少女的那一点点心绪。

“我就说嘛,敢那么放肆地捏您的脸,不是亲人也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人。”小姑娘颇有几分自豪地笑起来,很明显她觉得自己的推理非常准确,虽然这连傻子都能看出来。

“是吗……?”亦双一边应付地笑着一边把签完字的书又还给了小姑娘。

“最重要的是呀,”小姑娘又凑了上来,让亦双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又比之前更近了一些,“你在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是有感情的。”

“有感情?”

“对啊,相较于之前那种机械式的签名,你现在的状态才更加投入呢。”小姑娘得意一笑,冲着亦双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冲门外走去。

亦双垂下眼眸,思忖着小姑娘刚刚的话语。

感情吗。

对韩楸澍,确实是抱有某种感情的。因为对于亦双来说,自己对韩楸澍的忠诚,以及韩楸澍对自己的信任,是经历了时间的反复漂洗冲刷才残留下的最为坚贞的内在。像是在灵魂上镌刻下的契约,那是无论怎样的力量都无法撼动的。

况且对于一个非人类存在来说,也只有韩楸澍这种血统拥有让自己随从并奉献生命的身份和资格了。

但是仅仅是这样么?

亦双难得地拷问了自己一次。

韩楸澍在自己的心里真的只是一个“雇主”、“主人”的存在么?

当一个人的陪伴跨越了超越时间概念的间隙,并将自己从无尽的混沌与折磨中拯救出来,这样的一个人——当然,成为他的仆人是最能为其奉献一切的方法——真的只是要将自己纳为“所有物”这么简单么?

想到这里,亦双微微笑了一下。

“人啊,还真是有意思。”

年轻的魔法师——此刻除了名字我们还只能如此称呼——从书店里走了出来,由于自己的管家此刻正在从事属于她自己的事业,所以他只能自己寻找乐趣。

“咖啡店……咖啡店……”念念叨叨的韩楸澍环顾着街边店面,寻找亦双说的那家咖啡店。距他不超过二十米处,早一些从书店走出的安德烈找到了正站在垃圾桶边吸烟的白狐和完全没有理会白狐的星辰。

“你不是戒烟了么?”安德烈看着那根慢慢变短的香烟,质问白狐。

“嗯?”白狐看了看夹在指尖的香烟,“偶尔还是会抽一些的。”

“我有合理理由怀疑老大办公室里私藏的雪茄被你偷走过。”

“这不能怨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就是这个道理。”振振有词的白狐将手里的烟蒂扔进了垃圾桶。

喧闹,嘈杂,无趣,拥挤。这是星辰站在白狐身边的时候总结出的周边环境状况。虽然自己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是也称不上讨厌。而且给出拒绝理由是一件更加麻烦的事情,所以对于朋友们的邀请他是很少会拒绝的。

不过对于大家能这么井然有序地生活在一起而极少发生纷争这件事,他与顾忘川的想法是一致的——人类真的是一种很能忍耐的生物。

“这不能怨我,日防夜防家贼……”

在白狐说出这句话的间隙里,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从不远处传来——能够掌握温度的星辰可以在无意识情况下将每一个与他接触过的人的热感记录在自己的脑海里,比如没有丝毫温度可言的白狐以及战斗时热量多集中于左眼的顾忘川。就像指纹一样,每一个人的热量传递在星辰眼里就是这个人的身份标识。

下意识地将头偏了过去,星辰寻找着那个人。

“怎么了?”扔掉烟蒂的白狐看出了星辰的反应。

是谁?

热感虽然敏锐且准确,但有一样极大的缺点——不可锁定。在一对一或一对多的黑暗环境中,星辰的热感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但在这种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星辰很难准确找到那个特定的人。

但是即使不依赖自己的能力,星辰也依然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直觉。热感已经确定了方向,剩下的寻找工作只透过肉眼也能完成。视线快速地浏览人群,星辰沉默着。

找到了。

“啊,找到了。”站在咖啡店门口的韩楸澍推开了门,门上的小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以昭示客人的到来,吧台里的小姑娘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对着他微微欠身。

但在推开门的刹那,韩楸澍停了下来。

感觉到了,有人在窥探自己。

“闲暇时刻也不能放松警惕啊。”韩楸澍自嘲地笑了一下,对着视线传来之处看去。

他看到我了。星辰看着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冰冷的,充满杀意而且阴险的眼神。

哦,是你啊。

但是当看到是星辰时,那个眼神中所包含的一切恶意消失了。年轻的魔法师对星辰微微一笑,轻轻地摆了摆手。

星辰明白那个动作所包含的意思:你好,再见。

不要跟过来。

然后,韩楸澍走了进去。

“你看什么呢?”啪的一个响指,将星辰的视线拽了回来,白狐充满好奇地询问道。

星辰摇了摇头:“没什么,看错了。”

“门有问题么?”吧台里的小姑娘向这个推开门却没有立刻进来的客人询问道。

韩楸澍报以歉意的微笑:“不是门的问题,是我好像看见一个熟人。”

“周末的时候来逛街,遇见熟人是难免的。”姑娘微笑着回应。

“喝点什么?”

“拿铁吧。”

红色。完完全全的红色。天空、大地、远方的一切景象,通通都在一片血红色当中朦胧着。令人心中产生难以抗拒的恐惧感。

低下头来,发现自己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刀,锋利、沾满鲜血的刀。

扔掉刀子,抬起头来,发色银灰的少年惊讶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眼前。

向后倒退一步,少年借着自己臂膀支撑的身体倒了下来,但那双眼睛还在直直地注视着自己,即使灵魂在慢慢熄灭,也不能使那慢慢空洞的双眼的视线离开自己。

想要逃离。

于是转过身去,眼前出现了一道光,难以适应这突然出现的光芒的眼睛感到一阵胀痛。疼痛过后,光下的东西慢慢变得清晰。

十分的美丽,透过那物体仿佛看见整个世界。

于是伸出手去。

并非是自己想要伸手,而是无法控制地伸出了手。

轰然间,一切溃散,天地又跌入了赤红的浪潮之中。

无数扭曲的臂膀在撕扯自己,无数扭曲的眼睛在注视自己,无数扭曲的面庞发出嘶吼,仿佛在挣扎间从喉中挤出最后的呻吟。

“忘川。”

推摇之间,顾忘川睁开了眼睛。萦岚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顾忘川皱着眉头轻哼了几声,将肚子上的书拿了下来,用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初醒的疲惫和朦胧一发涌了上来,令他动弹不得。只好以手覆面,在黑暗中听着萦岚的声音。

“忘川,我们到了。”

罗马假日 第七十章 又见故人

“你怎么了?”看顾忘川捂着自己的脸,萦岚凑上前问道。

“没事没事,”顾忘川摇着脑袋,把自己的视线沉在双手营造的黑暗中,“刚醒过来有点懵,缓一缓就没事了。”

萦岚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

“这么快就到了?”镇静下来的顾忘川抬起头来看向四周,陌生的身影纷纷起身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萦岚低头看看腕表:“其实也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可能是你睡着了所以没感觉到。你昨晚没睡好么?”

“没有啊。”顾忘川抻了抻自己酸痛的腰,又扭了扭僵硬的肩膀。

“看你睡得那么死,我醒过来的时候不停地捉弄你你都没醒。”萦岚吐吐舌头,似乎是为没能把顾忘川折腾起来、无聊地度过了这几个小时而感到缺憾。

听着萦岚的话,顾忘川揉着自己头发杂乱的脑袋迟迟不语。

“先下去吧,”萦岚起身,把夹在脖子上的颈枕取了下来,“不知道你的那个同学有没有在机场迎接你呢。”

“要是他还念着点同窗情谊,应该会来的。”说着,顾忘川起身,向着萦岚身后走去。

机场的走廊很宽敞,通过落地玻璃射进来的阳光有些耀眼,因为没有拖带行李,人潮中的顾忘川和萦岚很轻松地穿梭着,没有丝毫滞碍。

“萦岚。”顾忘川跟在萦岚后面,很不安地叫了她一声。

“嗯?”萦岚没有回头看他,但还是很迅速地回应了他。

“你做过噩梦么?”

“做过啊。”

“是什么样的梦?”

“嗯……很多,梦见自己被抛弃,梦见有人在我面前被杀死,还有梦见自己掉下悬崖却一直落不到地面之类的。”

“那你梦见过地狱么?”

听到这话,萦岚的脚步慢了下来。

“萦岚?”见萦岚的脚步放缓,顾忘川的心中迟疑了起来,果然不应该把这么容易让人想多的话题冒冒失失抛给萦岚。

“地狱?什么地狱啊?”令顾忘川多虑了,萦岚转过身来,脸上完全是一副好奇的样子,看不出有丝毫的沉重或者忧虑。

“就是那种血红色的世界,”见萦岚没什么大反应,顾忘川也就能放开了说了,“就好像人的感官在那种环境下是没有丝毫作用一样,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明,却能很清楚地感觉到痛苦和混乱。”

“忘川,你能这么清楚地记得自己做的梦啊?”萦岚伸手捏了捏顾忘川的脸,“你不应该学法律,应该去学汉语言文学,作个小说家。”

顾忘川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想着:看来不管是那家伙还是萦岚,都帮不了我了。

“别想这些了,”为了安慰顾忘川,萦岚拉住了他的手,“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把烦心事抛在脑后,好好享受生活的嘛,要是连自己的假期都不能愉快度过,那或者也未免太失败了。”说着,她拉着顾忘川,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走进大厅,光线变得柔和了一些,免不了有陌生的感觉。看见的是各色的人互相拥抱和寒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或喜悦或疲倦的笑容。顾忘川则一边被萦岚拉着穿过人群一边寻找着多年不见、可能认不出的老同学们。可能不是傅义含,其他的人也是不无可能的。

“傅义含啊傅义含……”顾忘川嘴里轻声嘀咕着这个邀请者的名字,一边四下寻找着他的身影。

午后的夏季,天气闷热潮湿,教室的空调疲惫而粗鲁地轰鸣着,制冷的效果却十分不理想。每个人都在做着看起来像学习的事情——在高中最后的岁月里,所有人的心绪都早就已经飞向了全国乃至世界的各个角落。

“顾忘川。”坐在顾忘川身后的傅义含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过头来的是顾忘川和坐在他旁边的丽塔,丽塔?戴维斯。

“你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

“没什么打算,”顾忘川摇了摇头,“考古、新闻都不是很感兴趣,估计会学法律或者心理学吧。”

“那你以后要当心脱发哦,”傅义含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又扭头问丽塔,“丽塔你呢?”

丽塔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跳跃着,即使身上套着粗重笨拙的校服,她漂亮的面孔依然令人为之动容。

“我想学文学,我要跟着忘川走遍世界各地,把我看到的听到的都写下来。”

傅义含点了点头,从他的眼里,顾忘川看得到对丽塔难掩的爱慕之情。

“那你呢?”见傅义含未加评论,丽塔又反问向他。

“我啊?”傅义含指了指自己,然后向后仰了一下,靠在后排桌子的边缘上。

“我可能会学管理学或者金融学吧,然后毕业了就回家继承产业。”

顾忘川插了一句:“就算你考不上,也依然可以回家继承产业的,毕竟在我还没有了解‘公司运营’这个概念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接触你家的生意了不是吗。”

“哈哈哈,这个倒是,”傅义含毫不做作地承认了顾忘川的话,“不如你把丽塔让给我,我肯定能让她幸福的。”

“门都没有。”

“别那么小气嘛。”

“忘川去哪我就去哪。”

“唉。”

不知道为什么,顾忘川竟然回想起了曾经的生活,在看似暗无天日的时间长河里,每一个不成熟的学生都怀揣着自己的那一点欲望奋力挣扎,像是在无边的黑暗和哀伤之中捧起微弱却温暖的火苗。那一点点自私而隐秘的欲望,在旁人眼里可能不值一提,对每个拥有者来说却弥足珍贵,不容碰触甚至窥探,当人陷入疲惫和倦怠的时候,这种守护私有物的警戒心尤其强烈,所以往往是这种警戒心而引发的看起来好像是不共戴天的矛盾与冲突,在一次长足的睡眠过后也许就变得通透而淡然了。

“顾忘川!”忽然,一阵强烈的拍击落在顾忘川的肩膀上,令他浑身为之一振。

用另一只没有被萦岚牵着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顾忘川向身后看去。

一个衣着简约、戴着墨镜的姑娘正站在自己身后,一边笑着一边看着自己。

“瞧你吓得那样。”姑娘的头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礼帽,散发着淡淡的酒红色微光、未及肩头的沙宣发型和微微倾斜的刘海使她看上去充满活力,而大腿上不起眼的黑色纹身则在短短的热裤间若隐若现。

“你是……?”顾忘川看着眼前的女生,脑袋开始快速思索。

“别想啦,”姑娘说着,伸手敲了一下顾忘川的脑门,然后摘下了自己的墨镜。一瞬间,顾忘川的记忆被那对异色的瞳孔给唤醒过来。

“欧阳?”顾忘川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刚刚走进新的教室,所有的人都在互相介绍着、讨论着,而只有这个异色瞳孔的姑娘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翻阅着手里的《源氏物语》,好像周围的事情都与她没有分毫的关系。

“有没有人写字好看?去后黑板抄一抄黑板报。”

没人应声。

于是戴着眼镜、挺肚发福的中年人看着手里的学生亲笔签到手册:“顾忘川,不如你来写吧。”

“老师,能找个人来一起帮我么?”顾忘川皱皱眉头,对从天而降的麻烦事而感到不快。

“我看看啊,”老师顺着顾忘川的名字向下寻去,“欧阳……离宫,你去帮帮他。”

少女合上面前厚重的书,慢慢起身。

顾忘川把粉笔盒递给她,她没有回话,接过了粉笔盒,踩上凳子,底稿都不打便写了起来。这架势倒是让顾忘川有些害怕。

身后的教室依旧嘈杂,顾忘川和欧阳离宫却一言不发。

“那本书很晦涩吧?”终于,见她面无表情,顾忘川有些尴尬地问了一句。

“你看过?”听到顾忘川的话,踩着凳子的欧阳低头问顾忘川。

“看过,不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当时只是觉得内容好复杂,越看越迷糊,现在想来,其实主干很明晰,而且描写特别细腻。看看这种作品,比现在的杂七杂八小说要强。”顾忘川说着,低头寻找红色的粉笔,但遗憾的是盒子里只有绿色、蓝色和黄色。

低头寻找之际,顾忘川的余光感觉到那个身影从凳子上一落而下,然后将红色的粉笔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找这个吧?”女生露出了微笑,也许是因为感觉到顾忘川与自己有几分相近之处。

“我叫欧阳离宫。”

顾忘川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红色粉笔:“顾忘川。”

“真没想到啊,”欧阳离宫又戴上了墨镜,并伸手拍起了顾忘川的肩膀,“你竟然变帅了这么多,个头也高了不少嘛。”

顾忘川笑了笑:“倒是你,变这么漂亮,我都不敢认了。”

“还好还好啦。”听到夸奖的欧阳不好意思地踮了踮脚,然后注意到了顾忘川身后早已松开手安静等待的萦岚。

“忘川,这位是……”欧阳用胳膊肘捅了捅顾忘川的肚子问道。

不想让顾忘川有尴尬,萦岚向前走了一步。

但是未等她自我介绍,顾忘川便伸出手臂,将她温柔地揽在了身边。

“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萦岚,是我的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欧阳离宫歪着脑袋扶了扶墨镜。

顾忘川点了点头,而被他揽住肩膀的萦岚,则羞涩地低下了头。

“那戴维斯……”

听到欧阳的询问,顾忘川垂下眼眸,咬了咬嘴唇。

“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

“分手啦?”

“欧阳,”这一次,不只是眼神,顾忘川的脑袋也垂了下去,“可能你不信,可是丽塔她……”

“丽塔她去世了。”不是顾忘川的声音,欧阳离宫的身后,一个男子慢慢地走近,双手插袋,步履坚定,但表情却十分凝重。

“你来的时候我忘记告诉你了。”男子话是说给欧阳的,眼神却直直地看着顾忘川。

“不好意思刚刚去了趟洗手间,没有第一时间接到你。好久不见,顾忘川。”

顾忘川叹了口气,点头回应他的欢迎。

“好久不见,傅义含。”

罗马假日 第七十一章 疏离

“我的天……”欧阳离宫坐在车上,用吸管啜饮瓶中的饮料,而顾忘川则坐在她的对面,默默不语。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欧阳有些难过地撇了撇嘴,“戴维斯人超好的。”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傅义含坐在欧阳离宫旁边,递给顾忘川一瓶饮料。

顾忘川勉强地笑了笑,摆手拒绝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都没有人告诉我!”欧阳离宫有些生气地瞪着傅义含。

傅义含向后仰了一下身子,想与欧阳离宫拉开距离。

“这也不是他的错,毕竟是我当时没有立刻告诉你们。”顾忘川制止了欧阳离宫即将爆发的责难。

怕顾忘川难过,欧阳离宫也赶忙转来安慰他:“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也别再难过了。”

而坐在顾忘川身边的萦岚则丝毫没有参与到他们的对话中,也没有沉浸在他们悲伤的气氛中。她明白顾忘川悲伤,但她不能感受他的悲伤。

忘川失去丽塔的那种感觉,大概跟我失去他是一样的吧。

那如果失去了我,他也会那么悲伤么?

萦岚这么想着,把脸扭向了一边,透过灰黑色的车窗观望着外面的天空与街道。

“这些年你们都做什么了?许久不见感觉你们变化都挺大的。”顾忘川看着傅义含和欧阳离宫,满是好奇地问道。

“你当年的话还真没说错,”傅义含笑起来,伸手理了理头发,“我没考大学,我父亲直接把我接到了国外,我在那呆了几年,现在这不又打理起公司了。”

“富二代就是不一样,连大学都不用考。”欧阳离宫不屑地对傅义含撇了撇嘴,然后把自己头上的小礼帽扣在了他头上。

顾忘川看着欧阳离宫,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浮现出来。

“那你呢?”于是他向欧阳离宫问过去。

欧阳离宫把墨镜摘下,露出那对有些妖冶的异色双瞳看着顾忘川:“考上了大学呗,毕业之后又去国外进修,然后就遇见他了。”说着,她指了指傅义含。

“现在在给他打工,学业还没结束倒先成了同学的小弟。”欧阳离宫一边说着一边吐了吐舌头。

顾忘川听着,点了点头。看样子国外的氛围果然不一样,当年看起来文静寡言的欧阳离宫现在都这般活泼起来。

“你呢,还没问你呢。”傅义含和欧阳同时看向顾忘川,其实三个人中外表变化最小的就是顾忘川,许多年来除了身高,顾忘川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跟不修边幅的其他人不一样,顾忘川即使是上学每天也很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

顾忘川摊了摊手:“还没毕业,先找了一份工作。没了。”

二人点了点头,意料之内。从认识顾忘川起,就没听他说出过什么豪言壮志,顾忘川的表情与情绪永远都很平静,他的生活应该也一如他的心绪,平静、恬淡甚至有些单调。如果没有丽塔,顾忘川可以说已经步入了老年态的生活。

“不过顾忘川,你挺不地道的呀。”欧阳离宫一边笑着一边上下打量着萦岚:“丽塔去世还没半年吧,你就找到新欢啦?”

听到他们的谈话,萦岚将视线收束回来。

“欧阳,别胡说八道了。”傅义含感觉这话欠妥,赶紧制止她。

顾忘川被这话噎了一下,顿时感觉脸上一阵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挠着自己的脑后勺。而欧阳离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失水准,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啊。”

“不是他,”未等顾忘川说话,萦岚率先站了出来,“跟顾忘川没有任何关系。”

顾忘川扭头看向萦岚。她的眼神,已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遇到了危险,是顾忘川救了我的命,”萦岚看着欧阳离宫,一字一句地解释着,“是我喜欢上了他并且自以为是地追求了他,所以请不要用这种说法来为难忘川,如果有什么责难请直接冲我来。”

“这……这样啊。”看着萦岚,欧阳离宫忽然变得畏缩起来。这个一路无言、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胸中有着一种绝对的矜持、傲慢和冷漠,以及无所恃的超然态度。心虚地看向了别处,欧阳离宫那对异色的双瞳中流露出了胆怯。

顾忘川有些惊讶地看着身边的萦岚,他有些没有想到,萦岚会如此维护自己到这般地步。

一方面,顾忘川的心感到一阵欣慰。

可另一边,他的心又随之抽动了一下。

萦岚,你原来的生活,该是怎样的孤独呢。

想到这里,顾忘川伸出手来,摸了摸萦岚的脑袋。

“谢谢你啦萦岚。”

听到顾忘川的感谢,萦岚眨了眨眼睛,扭过头去继续看起风景,掩饰住了自己些许的羞赧,而在旁观的傅义含则看着萦岚皱了皱眉头。

“其实就是阴差阳错的结果,”顾忘川说道,“没有什么主动还是被动,不过就是被突然而来的各种各样的事情给撮合在了一起而已。”

“这样当然最好了,能有人照顾你,你父亲肯定也就放心了,”傅义含看着顾忘川,“你父亲身体还好吧?”

顾忘川自嘲地笑了笑:“他身体比我还好呢,都这个年纪了还背着包世界各地地跑,一年大概有三百天不在家,现在不知道又在哪个国家考察呢。”

地质历史学家么?好像是这么回事的。听着顾忘川的话,萦岚的心里默念着,之前喝醉的那一次,顾忘川微醺地告诉了自己。

“那萦岚小姐呢,不知道令尊从事什么方面的工作?”做了这么多铺垫,傅义含终于问起了自己真正的问题。

这个女子给人的感觉,绝非等闲之辈。

听到傅义含叫起自己的名字,萦岚的目光又收回到了车内:“我父亲吗?经营公司而已。”

很明显,这不是个能让他满意的答案。

“这样啊,我刚刚接手公司不久,也希望能有一番作为。令尊如果有什么生意上的需求,可以跟我联系,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一起合作。”虽然能感觉到萦岚在掩饰什么,但傅义含还是见好就收,毕竟是人家的女朋友,不方便多问。而顾忘川此刻却不得不用咳嗽来掩饰自己快要压抑不住的坏笑:做生意?你要是知道她家是做什么行当,估计就不敢让她联系你了。

萦岚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车子轻轻地停了下来,众人似乎到达了目的地。

到这时,顾忘川才发现自己沉溺于叙旧而忘记了看看街上的风景,于是不由得懊丧起来。

车门从外面打开,穿戴一丝不苟的服务生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走吧,去见见咱们的老同学们。”说着,傅义含拿起了自己的外衣,向车外探出身去。

于是众人也一并从车上走了下去。

而另一边,又一架飞机缓缓落下,拥挤的人群中,带着墨镜的木易四下张望着。

“罗马……罗马……”这么念叨着,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质地图。

随后,有些不适地,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那种有些发绿的发色此刻被一种棕色给掩盖了下来,很明显他用漂染的手段盖住了自己原本的发色。

“你一定要掩藏好自己,”回想起安德烈的话,木易将手从头上拿了下来,“第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现在顾忘川面前,我实在不希望把放假的他俩牵扯进来;第二,别暴露了自己的模样,既然之前无铭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就不能排除他们尾随萦岚的可能。我怀疑咱们的信息他们已经了如指掌了,不乔装一下的话很容易被袭击,何况你还是一个人。”

“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是该怎么掩藏?”

“先把你的绿毛染染吧,太扎眼了。”

“我天生就这个颜色。”

“真是可怜,天生就头上就一片绿。”

“这任务我不干了。”

“开玩笑的啊!”

“为此还特地去换了个发型,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啊顾忘川。”有些丧气地说着,木易向候机大厅外走去。

大门打开,宽敞的大厅内早已稀稀疏疏地走动着身影。顾忘川看过去,感觉到异常的陌生。这些人都是我的同学么?

而那些人,也只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丝毫没有关心到顾忘川的到来。

傅义含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我先去招呼几个人,待会儿再来找你。”跟在傅义含身后,欧阳离宫也俏皮地向顾忘川和萦岚挥了挥手,这意味着她要跟着傅义含一起去了。

顾忘川点了点头,然后目送他们踱到一簇人面前。

那个人是谁来着?完全没有印象。

这个呢……可能是那个催作业的英语课代表吧,原来有那么胖吗?

“忘川,这些都是你的同学吗?”萦岚走到顾忘川面前,用疑惑的眼神盯着他。

“是……是我的同学吧……”顾忘川非常不确定地回答着萦岚。

得到回答的萦岚很无奈地摊了摊手:“那他们为什么都不看你一眼呢?我还以为同学相见应该激动地拥抱,然后把酒诉衷肠呢。”

“萦岚你就没有同学吗?”顾忘川用手指戳了戳萦岚的额头,“我才不信你的同学见了你会激动到跟你拥抱哭泣互诉衷肠呢。”

萦岚对顾忘川十分不屑地吐了吐舌头,没错是很不屑地而不是那种卖乖的:“没办法谁让我从出生到离家出走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在上学。”

“一个人上学?”顾忘川没听懂,“你其他同学都失踪了吗?”

“哎呀,就是所有老师都只教我一个学生呗。”萦岚被问烦了就开始像拨浪鼓一样摇起来。

顾忘川恍然:也对,像萦岚这种身份,没有同学也是非常合理的。

正当顾忘川思索之际,萦岚忽然踮起脚尖凑了过来:“不过忘川你应该还不知道我家里是做什么的吧?”

顾忘川笑了笑:“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你的钱,问那么多干什么?”狡猾的回答,其实白狐和木易早就告诉过他了。

“其实我家……”萦岚慢慢将嘴挪到了股忘川耳边,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

顾忘川抬了抬眉头,因为他感觉到了从萦岚口中呼出的湿湿热热的气息。

“我家是作军火生意的哦。”

出乎意料,萦岚说出了实话。顾忘川以为她会用一个更加委婉的言辞来向自己诉说,但她没有,萦岚的话直白而简短,没有丝毫的掩藏。

“为什么?”早已知道答案的顾忘川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没有为什么呀。”萦岚的微笑,一如初见之时那样温暖而美丽。

“我相信你。”

罗马假日 第七十二章 时为我待

顾忘川的心被萦岚的话语撼动了一下。

“其实白狐他早就告诉你了吧。”萦岚看着顾忘川,脸上露出看穿阴谋诡计的那种得意洋洋的表情来。

听她这么说,本来还想继续演下去的顾忘川露出了无奈的神色:“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大厅里来回踱步的众人中,开始有人向这边看过来,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他们的表情变得惊讶起来。

萦岚看着顾忘川的手,开口说道。

“以你的聪明,就算白狐没有告诉你,你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然后,她缓缓地伸出手来牵住顾忘川的手,“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我想告诉你我的一切,但我又怕你在听到这一切之后感到惊讶甚至恐惧。所以我一直等着,我本希望能等到一个郑重的时刻,把我的事情告诉你。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我忽然就想说了。我已经厌倦了曾经的生活,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情,看着同样的人,偶尔的调剂,不过是扣动扳机,杀人。”

顾忘川默默的看着她,虽然没有眼神的接触,但顾忘川透过微妙的感官,从指间感觉到了萦岚的心跳。很快,很重。也许此刻的她,在做一件自以为冒险的事情,一旦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顾忘川,就等于在告诉他:与我在一起,你可能会死。

“可是我遇见了老大,遇见了白狐和星辰,还有木易和安德烈,还有你。”萦岚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充满活力的闪光。

“我觉得我的命运可以被改变,我渴望去改变。”

顾忘川看着她,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忘川,你有能力拯救我,”萦岚的目光从那种坚决变得柔和下来,也变得依赖起来,“我怕被带走,我怕自己的抗争被我父亲轻易击碎。所以,求求你,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请你不要丢下我,至少挽留我一下,可以吗?”

分散的小团体慢慢变得统一起来,众多的目光汇集到顾忘川和萦岚这边。

“那不是顾忘川么?”

“真的是他,他怎么来了?”

“你瞧,他身边那个姑娘。”

“不是戴维斯啊。”

听到萦岚的话,顾忘川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剧烈地锤击了一下。因为萦岚的语气是那样的软弱而卑微,这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也是他从来不敢想象的。

正在与人闲谈的傅义含也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

“那不是顾忘川吗?”与他谈话的人向那边看过去,“他什么时候来的?”

“哦,刚到,我去接的他。”

“规格这么高?还要你亲自去接。”

傅义含笑了笑,没有说话。

“萦……萦岚……”顾忘川看着萦岚,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他不知道以自己的力量,能不能去为萦岚一搏,更别提为萦岚打碎这个枷锁,这一切都太不确定了。

这一刻,对于一个承诺,他胆怯了。

但他发觉到了异样。大厅的音乐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忽然停下了他们的动作,包括眼前的萦岚。大厅的灯光慢慢黯淡下来,深色的地毯,淡白色的花,曲奇饼上的粉色的点缀——一切事物都在静止中失去了色彩。

“surprise。”随着世界的静止,银瞳慢慢走到餐桌前,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起了酒。

“你……”顾忘川后退了一步,发现自己是可以动的。

“是我做的,”银瞳很得意地看着四周,“好看吗?这种没有色彩的世界。”

“你能暂停时间?”

“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暂时地把‘时间’这个概念相对于你个人……当然啦还有我,毕竟效果是作用在同一个身体上的,”然后,他喝了口酒,还很惬意地从盘里捏出一块点心,“消抹掉了。”

说完,他把点心送进嘴里。

“现在,时间对你起不了作用了,所以其他人看起来是动不了的,而只有你可以为所欲为。”

“为什么之前没有看见你用过这个能力?”顾忘川慢慢走近他。

喝掉了杯子里的酒,银瞳心满意足地解释道:“要施展这种高超技术,当然也得看受影响者的水平啦,你看看你们特战组里面,哪个人像省油的灯,我在那种情况下用这招未必能成功啊。”

然后,他把头扭向萦岚:“现在不一样了,除了对你毫无戒心的萦岚,其他人全是平凡人,我暂停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当然啦,捉单放对,就算是星辰那么厉害的也得吃我这招。”

“你出来到底想说什么?”听完银瞳吹牛,顾忘川看着他问道。

“我听到萦岚的话了,”银瞳转眼直视顾忘川,“你想怎么办?”

顾忘川被银瞳问住,怔怔地看着他,又扭头看着萦岚。

“顾忘川,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没有我,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平凡无助,可能打个响指的功夫就会被杀死五次有余。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慢慢走到顾忘川面前,银瞳伸手指了指他的胸口,“是个男人,就别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往往一无所有。”

说完,他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走去。随着脚步,银瞳的身影如一阵烟雾般消散开来。接着,世界的色彩慢慢地恢复过来,如生锈的机器一般,人们的动作虽然缓慢但也开始了起来。

于是顾忘川赶紧走到了萦岚的面前,重新把手送进萦岚的手里,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

时间恢复,萦岚看着眼前的顾忘川。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瞬间,对顾忘川来说,却已是一段久长的思考。

他为什么不说话?

大概是自己催促得太急了吧。萦岚这么想着。

不过,就算顾忘川就此抛下了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于是萦岚在心里嘲笑起自己的幼稚来,拿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安慰自己,未免太可笑了些。

想到这儿,萦岚笑了一下,随即开口道:“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太激动了。这种事情不应该让你……”

“萦岚。”但是,与萦岚想的不一样,顾忘川用另一只手握住萦岚的手。

“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也不会让任何人违背你的意愿,使你活得不开心。”

萦岚看着顾忘川的脸,大概是因为紧张,顾忘川那微微发红的脸,在她眼里却十分的可爱。

最为质朴而无修饰的话语,往往最能打动人心。

忽然,餐桌那边传来了傅义含的呼喊声:“顾忘川!”

于是二人同时向那边看过去。

“你在那边说啥呢,快过来啊。”欧阳离宫也一边喊着一边走过来拽他。

顾忘川随着她被拽到了同学们的面前,还不忘解释:“我这不是在考虑怎么登场比较帅嘛。”

“怎么了?觉得自己不如以前好看了,不敢见老同学了?”

“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呢?”

“可能是你又缩了吧。”

一片嬉笑声中,顾忘川紧绷的心也开始变得轻松了起来。

还好有萦岚陪着我。这么想着,与众人攀谈的顾忘川紧紧地握住了萦岚冰凉而柔软的手。而感觉到了顾忘川的温热,那种令人亲昵的触感,萦岚的心也慢慢地倚靠上了顾忘川。

“这是你女朋友吧?”

“我的天,你真是艳福不浅啊。”

……

“我说,你能稍微走快点吗!”扎着小辫子的小伙子穿着十分张扬的深紫色T恤衫,敞开的胸口上隐约可见是漆黑的纹路。同样,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他坚实的小臂,同样的纹路一直蜿蜒至手腕处。从他的步伐和口气中,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急躁的性格和火爆的脾气。

而跟在他后面的,则是一个身穿白色外套、正低着头翻弄手机的人。

见对方毫无反应,扎着小辫子的男人又折了回去,并伸手掰住了对方的下巴。

这下对方似乎是有所反应了,愣愣地被他强行抬起头来。

被抬起的,是一张十分秀气的男人的脸,乍一看被认为是女生也丝毫不奇怪。

“浮士德,你在看什么?”小伙子一边捏着对方的下巴,一边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微笑来。显然,他看出来对方之前没有听到他粗鲁的命令。

而浮士德——这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小伙子,则呆呆地看着他,回答道:“刚刚在看罗马旅游攻略,现在在看你像牛粪一样堆在一起的笑脸。”

“我们不是来旅游的啊!”小辫子男松开了自己的手,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且,你他妈的才是牛粪。团长怎么偏偏把我和你这么个家伙组在一起。”

被骂的浮士德也不作恼,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难过,听说你上一次跟团长去找二小姐结果失败了是吗?”

“不是去找二小姐,是去把哈桑的武器作回收。找二小姐只能算是顺便,找得到找不到纯粹看运气。”

“这样啊,”浮士德点了点头,“可是这一次感觉也很随便。”

“是啊,”小辫子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先生他是怎么想的,女儿离家出走也不慌也不急,我看团长都比他急。”

浮士德摆了摆手,笑容渐渐变得缺德:“凌寒那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孩子嘛,玩够了自然就会回家了。”

小辫子也笑得缺德起来:“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时,举着地图的身影缓慢而悠闲地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身影一闪而过,浮士德的笑容却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压低自己的声音,他向小辫子询问道:“李游书,你感觉到了么?”

“感觉到什么?”小辫子虽然这么说,脸却也已经扭向了那个经过的身影。

“是什么人……”浮士德开始在脑中飞速检索。

完全没有印象。

但是那种气息,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而那身影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看起来,不过是一个过客,一个旅人。

但那必然是伪装。

“刚刚那两个人……”一边向前走着,木易的脸上扬起了一丝阴森的笑容。

“无铭的人,还真的来了啊。”

罗马假日 第七十三章 拳与书

“要不要先探探底呢……”喃喃自问着,木易将手里的地图叠了起来。

“怎么办?”小辫子李游书拍了拍浮士德的肩膀。

“我的能力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放出来,”浮士德倒是异常的冷静,“你先上去探一探。”

李游书露出“你在强人所难”的表情来:“对面如果真的是特战组的人,我岂不是瞬间就要送命了?”

“特战组的人虽然都很厉害,但是跟咱们不过也就半斤对八两的样子,如果对面是第一战斗力星辰你可能会死,但听说他的能力又浮夸又张扬,在这里用肯定会引起骚乱……”说着,浮士德冷静地看着那个背影,慢慢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本书,一本装订厚重、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书,“但你放心,既然凌寒让我和你一起来,我肯定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如果那个人是白狐或者木易,那想必你能与他们打个平分秋色;如果是安德烈的话,那就更好了,他死定了;如果是那个顾忘川的话……”

话说到这里,浮士德停了下来,可当他向身边看去的时候,李游书早就没了踪影。

向前看去,李游书已经向木易那走过去了。

“喂。”冒着烟一般的嗓音从木易身后响了起来。

木易停了下来。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吧?”李游书一脸不爽地看着木易的脑后勺,“能不能转过脸来让我看看你呢?”

“那个笨蛋!”低声暗骂的浮士德瞪大了眼睛,但却已经开始有所动作——那本诡异的书正处在随时都可以打开的状态。

木易并没有转过头来。

“喂,你怎么了?”见木易迟迟没有转过身来,李游书轻轻咳嗽了一下,又用日语重复了一遍:“请问……”

话音未落,一道闪光忽然从木易的肩头骤然射出。眼疾手快的李游书猛然抬手,那道闪光擦过他的臂膀,迸溅出一串火花。

飞刀。

一瞬间便认出了闪光所在,李游书猛地伸手抓住了木易的肩头,另一只手早已攥成拳头。

“你小子还想阴我啊?”说着,李游书的手指像捕兽夹一般死死地咬住了木易的肩头,想要逃脱基本上已是不可能。

冷笑一声,木易转过了身来,他的左手正用叠起来的地图遮住自己的鼻梁以下的面部,而右手的袖口处正迅速无声地滑出了一柄匕首。

以为用匕首就能伤到我么?真是……

脑海中响起对木易的嘲笑,李游书的拳头没有丝毫犹豫地落了下来。

但他搞错了木易的目的。

在李游书的拳头袭来的瞬间,木易的匕首也同时向他的眼球刺去。

既然伤不到皮肤和肌肉,那就要你一只眼睛。

李游书下意识地扭了一下头,刀刃在他的脸上结结实实地划过,但也只是留下了非常清浅的一道白痕。不过木易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是这一闪,让李游书的手松弛了片刻,借助这微小的间隙,木易用力扭动自己的肩膀,猛地挣脱了李游书紧抓肩头的手。

向后倒退半步,李游书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对着木易微微一笑。

木易没有浪费时间,转身便跑。

那个穿白的似乎还没打算出手,先溜了。

“别跑!”大喊一声,李游书追了上去。而站在不远处观望的浮士德则在行人们惊异的目光之外向后退去。

人流不甚拥堵的大街上,两个身影一逃一追地飞奔着,所过之处甚至掀起了一阵嘈杂的风。

翻过一个垃圾桶,木易瞥到了小巷。于是压低身姿,木易急速地转弯,像野猫一样钻了进去。见木易溜进了小巷,李游书伸手扒住拐角的墙,借力拐了进去,在墙上留下五个碎裂的指痕。

转进小巷,李游书看到的是被一堵墙挡住的木易,看样子他的判断出现了错误,本打算借用小巷复杂的地形逃离,如今却进了一条死胡同。

“喂!”李游书对着木易的背影喊了一声。

木椅转身,看着一脸洋洋得意的李游书。

“别逃了,看样子你已经无处可逃了。看你身手了得,下手倒是蛮狠的,”李游书一边说一边环顾着小巷的环境,似乎在寻找还有没有能使木易逃掉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的心里已经有一件事确定了……”

好像没有听他的话,木易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口罩。

李游书看着木易,一边等他戴好口罩,一边伸手从大敞的领口上取下了墨镜。

“我要杀了你。”

就在这句话结束的一瞬间,李游书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虽然是见过了“大世面”,但木易还是对那速度产生了讶异,抬头看向被小巷框起的那狭长而高耸的天空,李游书的身影如一张巨大的网居高临下地袭来。

“哟!竟然知道我会从上面来啊,如果是一般人应该会下意识地低头才对吧!”背光的李游书的脸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但那双眸子却像狼一样散发出凶狠尖锐的光芒。

一扬手,木易扔出了自己的地图,不大不小,刚好挡在了李游书的面前。

紧接着,子弹摩擦空气的冲击声和被人为压制的闷响声同时响了起来,几颗子弹打穿地图向李游书飞过去。

“可笑!”子弹击中李游书的身体,却紧接着弹向了别处。一脚踩在地图上,李游书重重地落了下来。随着碎裂声音传来,小巷的地面凹陷了下去,龟裂向四周扩散。

看了看被踩在脚下的破破烂烂的地图,李游书笑了一下:“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你很会逃嘛。”然后他向一边看去,持枪的木易正警惕地看着自己。

“不过……你可不要只会逃跑啊,特战组的人难道都只会逃跑吗?”

木易挑了挑眉毛,只露眼睛在外的脸上挂着一副“我也没辙,谁让你这么厉害”的表情。

“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了,你也看得出来,我根本没有带什么装备出来,”说着,李游书摆开了架势,那拳头对着木易,隐隐间似乎有空气微颤的错觉,“今天就跟你拳拳到肉,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对于这句话,木易似乎也很有意见,但眼下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制裁”佣兵团的人,实力想必不会在自己之下,但自己也绝对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罗马。

就在双方蓄势待发之际,懒洋洋的声音从二人头顶响起:“哪里是拳拳到肉了。”

于是二人都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浮士德如柳絮般缓缓下落的白色身影。

“就你那个能力,拳拳到肉的只会是他啦。”话一说完,浮士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二人之间。

“你是木易吧,特战组里最好的狙击手,同时也是个滑稽的杂技演员。”

话音一落,一道闪光被逼停在了浮士德面前——飘忽不定的黑紫色人影从一边伸手抓住了投掷而来的飞刀。

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刀尖,浮士德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瞧,就是因为这个,了不起的飞刀。”

木易看了看那个从书中挤出来的人影,又不信邪地投了三四把飞刀过去。

意料之内,黑影虽然看起来飘飘忽忽似乎风一吹便会消散,但还是很迅速且精准地接住了所有的刀。

“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浮士德笑了笑,“若是论暗处行动,我不比你差。捉单放对你都未必是我的对手,现在我们两个对付你一个,你赢不了的。”

“果然啊,这两个人都不是软柿子,”木易苦笑着在心里说道,“今天真是运气差到一定水准了,出门应该看黄历才是。”

悄悄向后移了一步,木易用眼角瞟了瞟身后——只要速度够快,从小巷里逃出去是没有问题的。

“没用的!”说着,浮士德一挥手,黑色的身影化作了一道黑雾,向木易身后的小巷口涌去。瞬间,黑色的薄幕便将巷口堵了起来。此刻的小巷,变成了一个四面密闭的囚笼。

“我是这么写的:‘墙壁异常坚固,苦难者的哀嚎声从里面响起,外面的人却什么也听不见。他们能看见的,只不过是一堵普通的墙壁。’”浮士德说着,指了指木易身后的黑幕。

“我知道你想走,但你走不掉的,”浮士德的眼神变得阴森起来,“你还是想想选个什么样的死法比较好。”

“咦?这里……”举着冰激凌的小伙子看着面前的墙,若有所思。

“怎么了?”身边的两个同伴向这边走来。

“我记得……这边应该是有个小巷子的呀,”说着,小伙子伸手摸了摸挡在自己面的墙壁,那是砖头粗糙的质感,“难道是被人给砌上了吗?”

木易的眼中闪过不安,此刻自己的处境真的危险了。

“讲道理,像你这样的狙击手,就应该好好地躲在暗处开枪杀人,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来跟我们搏斗呢?”随着浮士德的话语,书中又慢慢地涌出了三个同样的黑影。

“喂,你真的不打算把他让给我了吗?”见浮士德出手,李游书似乎有些不满,“好歹是我先接手的,你应该让我来打。”

“你闭嘴,”浮士德小声对他说道,“刚刚在大街上都怪你,害咱们差点暴露,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已经是穷途末路,谁知道他是不是还藏着一手。你要是愿意,就和我的兵一起上,到时候死掉了你可别后悔。”

“切,真是小气。”李游书抱怨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木易掏出自己的两把手枪,双手一摆,消声器应声落地。

“聪明,既然声音传不出去,那就没必要用消声器了,上。”浮士德一挥手,黑影俯身向前冲去,黑色的气流蔓延之处,刀剑长矛在它们手中化为了坚硬的质地。

木易对着袭来的黑影扣动扳机,子弹飞去,射在黑影的身上,却如没入了深邃的湖水中一般,除了一串涟漪之外没有丝毫的效果。

“没用的,这些来自文字中的幻灵,是不会被物质击倒的。”说着,浮士德举起手臂,如同万人注目下骄傲的乐队指挥。

黑影开始围攻木易。虽然可以闪开,但毕竟是三个对一个,对木易来说,实属强人所难。

“怎么办呢……”木易一边躲闪着长矛和刀剑的攻击一边想着自己的对策。

“那个穿白的臭小子……完全不了解他的能力啊。”

忽然,木易的思考出现了片刻的停滞,一丝鲜血从他的口中溅射出来——不知何时,李游书的腿已经踢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坚硬的胫骨与小腹接触,短暂的木然之后,疼痛开始弥漫,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就在下一秒,木易的身体便被巨大的力量给顶到了半空之中。

“你下手还挺狠毒。”浮士德看着高高费上半空的木易,手下的黑色身影则举起了手里的长枪大剑。

“有点痛,我竟然飞起来了……”惊讶的木易则在半空中恢复了思考,忽然,他摘掉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了一脸的坏笑。

“得手了。”

罗马假日 第七十四章 舞,舞

“我竟然被踢上半空了?”在空中滞留的木易虽然嘴角还在不停地向外飘出血沫,但脸上却已然是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

“运气也太好了些哈哈哈哈哈!”说着,他按动了手中的开关。

“那小子,是在笑么!”浮士德的心里传来一阵猛烈的颤动,“该死的,一介狙击手,如果没有像样的手段怎么可能会贸然显露真身!”

“李游书!快……”

话音未落,以小巷尽头的垃圾桶为起始之处,巨响连同接二连三的爆炸将本就逼仄的小巷包裹了起来,站在其中的浮士德和李游书的身影瞬间便在火焰和硝烟的裹挟之中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调整身姿,木易轻快地落在了小巷耸立的墙上,微笑着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然后等待浓烟之中显露出的二人的身影。

“今天运气真的是再好不过,”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赞许还是对那个傲岸的浮士德的嘲讽,木易哼着曲子说道,“本来还在考虑该怎么引爆炸弹而不伤到自己,同时还不会被别人发现,你的能力倒是刚好帮了我啊,拿书的。”

浓烟慢慢散去,火焰燃烧着小巷中的一切可燃之物,黑暗之中慢慢显露出了一大一小两个黑影。

“这可是你自己作的,”木易掏出手枪来对准那两个身影,“‘墙壁异常坚固,苦难者的哀嚎声从里面响起,外面的人却什么也听不见。他们能看见的,只不过是一堵普通的墙壁。’我记得你是这么说的吧,那估计外面的人也听不到你这个受难者的哀嚎了。”

众多的黑影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巨大的黑影随着剥落慢慢变小,露出了被护在最里面的浮士德,虽然有众多随从保护,但他还是负了重伤,此刻只能勉强站在小巷之中。

“不是说你的幻灵不会被现实干扰么?看样子也只是吹牛而已,”木易将枪口对准了浮士德,“我没你那么真诚,还要给对手一个机会让他选择死法,我现在只想一枪崩了你。”

忽然,一记震动从脚底传来,裂痕野蛮而迅速地从李游书的拳头处向四周蔓延,木易驻足的墙壁轰然倒塌。

轻轻一跳,木易闪到了另一堵墙上。

“诶小子,你以为区区爆炸就能要了我的命么?”虽然衬衫都被炸得支离破碎,只有些许残片还附着在他身体上,但从那毫发无伤的古铜色皮肤上看出,爆炸并没有对李游书产生什么显著效果。抖了抖自己的手腕,李游书用冷静的眼神端详着居高临下的木易。

“还以为把我的小辫子也炸断了,”李游书一遍抱怨着一边走到了浮士德身边,将他慢慢搀住,“我看今天也只能打到这里了,你走吧,这样对我们都好。”

木易撇了撇嘴,没有反对。

“你的纹身不错。”离开前,木易甩了一句赞许的话。

“哦,这个啊,”李游书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背上的纹身,那是一丛非常艳丽的花,从后背一直蔓过肩头,最后在他的心窝处停止。而花根则如龙纹一般沿着手臂而下,一直钻入手腕,“多谢夸奖,我很少露出来。”

短暂的对话后,木易消失在了小巷的高墙之上。

“为什么不去把他杀了……”虚弱的浮士德向李游书开口道。

“我总不能为了杀一个特战组的人就把自己的兄弟搭进去,”李游书扶着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沉闷,“再说,我们的任务是去监视二小姐,又不是杀人。”

听着他的说辞,浮士德布满灰尘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来。

“难得能从你李游书的嘴里听到这么有道理的话。”说着,他将搭在李游书肩上的手臂拿了下来,翻开书页,黑色的迷雾从书中涌出,将浮士德缓缓包围。

烟雾重新回到书中之时,浮士德的身体已恢复如初。

“嗯?原来你还能打啊?”看着恢复的浮士德,李游书有一种受骗了的感觉。

“你自己不也说了吗,我们不是来杀人的,没必要弄那么大的动静。”

说完,浮士德抬头看了看小巷尽头的高墙:“外面恐怕是不能走了,还是走上面吧。”

李游书没有反驳。

“今天咱们也算是有惊无险,今晚我请你吃饭去。”回头看了一眼李游书,浮士德笑道。

“那实在是太好了。”听到这话,李游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刚刚发生的事情好像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不过咱们得先去休息休息,顺便买几身衣服,总不能让你光着膀子上街。”

“不过你说,那小子是怎么把炸弹埋好在那里的,看他那样子应该也是刚到罗马不久,怎么可能事先做准备呢?”

“也许就在他进小巷的那一瞬间吧,”李游书摸了摸下巴,“特战组的人,也不赖嘛。”

小巷的尽头,残败的火焰依旧缓缓飘摇着。

“萦岚,这样会不会太……”轻轻地环住萦岚的腰,顾忘川的表情和动作都显得非常不自然,“之前你教我的那些姿势里面,没有这个啊。”

“总要学一些新的嘛,”说着,萦岚将脸慢慢凑近,冰冷的眼神中藏住了狡猾的魅,犹如春冰下已然开始流淌澄澈溪流,“还是说,忘川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也不是……”说着,顾忘川环住萦岚细软腰肢的手轻轻挪了一下,“我怕弄疼你。”

“你好好听我的话,就不会弄疼我了。”萦岚将嘴慢慢凑上顾忘川的耳边,轻轻开口道。

听着萦岚的话,顾忘川微微点头,那只揽住萦岚的手也变得不再犹豫。

而大厅之中,早已有几对在稀稀落落地舞了起来。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踩到我的。”盯着顾忘川的脸,萦岚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顾忘川点了点头。

将萦岚挽在身边,顾忘川的视线从她的发梢之间穿过,思考着那些渺远不可见得见的种种。舒缓的音乐让他的心跳放缓下来,动作也变得流畅许多。而他怀里的萦岚则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舞蹈中,全然没有睁开眼睛看他。若此刻萦岚睁眼,看到的当是顾忘川那种沉浸不知何处的迷茫神色吧。

“你看,他们俩很默契呢。”站在桌边饮酒的欧阳离宫向傅义含使了个颜色。傅义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有作声。

“我记得顾忘川原来可没有这么潇洒,”欧阳离宫熟练地从服务生盘里取来了新的一杯,“我的印象里,他应当是沉寂如死木一样的人呢。”

傅义含伸手,将欧阳离宫未喝完的半杯取来:“我记得你酒量可没那么好。”

“你这人还真是有趣,”欧阳离宫看着傅义含的脸,微醺的表情中充满着爱怜和嘲讽,“难道你还在为戴维斯的事情黯然神伤么?如果没有顾忘川的话,也许丽塔就不会离开你了。”

傅义含转身,将杯子放在了桌上,然后向另一边走去。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没有回头看他,欧阳离宫自顾自地说道,因为她知道傅义含会为了这句话而停下脚步的。

“这次聚会结束,我就要回国了,”欧阳离宫重新端起酒杯,“你要是想我的话,就回国来看看我吧。虽然我觉得你不会想念我。”

傅义含站在那里,没有多说什么。他扭头看向舞池中的顾忘川和萦岚,微微一笑。

“我从来没有为丽塔爱谁而感到悲伤,也不会因为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感到惋惜。”

欧阳离宫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不过听到你要走,我还是很舍不得的,毕竟像你这种低价劳动力很难找啊。”微微一笑,傅义含转身离去。

音乐骤然急促起来,舞池中的人们仿佛都在等待这一刻,等待着将自己的心交给对方的那个跃动的瞬间。恍惚也好。心怀鬼胎也罢,此刻要做的,不过是随着节拍贴近那个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萦岚抬起头来看着顾忘川。

“现在可真正到了考验你的时候了哦。”

“如果顺利通过了,有什么奖励吗?”顾忘川开玩笑似的问道。

对于这个提问,萦岚的眼睛向右撇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令顾忘川为之一振的答案。

“表现好的话,今晚就在我的房间留下吧。”

顾忘川的脸上露出了苦笑的神色。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觉得踩你一下更好。”

言毕,顾忘川忽觉萦岚扶住自己肩头的手用力捏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旋转,周围的景色和灯光,全如星辰一般流动起来。

“胡说什么呢,”萦岚嗔怪一声,随即又转为笑容,“不过,你扪心自问,你我相处不过一月有余,你到底是为什么而愿意与我在一起呢?”

顾忘川向后小退半步:“我说贪图你的美色,你可信?”

“不信,”萦岚摇摇头,“如果你只是为了我这具身体,那我负伤的第一个夜晚才是你最好的机会。不过……”

萦岚向左轻移:“你如果真那么做了,你的骨灰现在都已经凉了。”

顾忘川又向后轻挪半步:“对啊。所以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知我懂我,因为我们一同经历过生死,因为你相信我,对我不离不弃。”

音乐忽又高昂了上去,乐曲最为高潮的部分如期而至。

“之前怎么没看你这么能言善辩的,”萦岚将手放下,伸出手指轻轻滑过顾忘川的嘴角,在顾忘川的引导下转了一圈,然后重新将手搭上,“难怪说男人都是骗子,我以为那只是一种比喻。”

顾忘川的脸上露出了木讷的表情:“别笑我,大概我只会对你说这种话。”

“你这样子可真傻,”说着,萦岚向后退去半步,“我已经往前走好多步了,你不觉得你也应该向前走几步了吗?”

顾忘川没有说话,径自向后退却,萦岚的手随着他的后退而离开了他的肩膀。

二人越拉越远。

“忘川,你干嘛?”见顾忘川愈退愈远,萦岚的眼中产生了迟疑之色。二人的接触也从双臂之间慢慢缩小。

“因为乐曲快结束了呀,我觉得我也应该往前走走了。”

在顾忘川话音落下之时,二人已只有指尖尚触在一起了。

忽然,银色的光芒跳动起来,顾忘川的左眼,骤然进入了银瞳的模式。

迟疑之间,无形的力道从后面揽住了萦岚的腰,没有丝毫的反抗,萦岚任凭那股力量将自己拉向顾忘川。

距离曲子结束还有五秒。

顾忘川伸出手臂,接住了萦岚,然后顺势一揽,萦岚柔软的身体便被他接入怀中,此刻,面朝同一方向,二人彻底地抱在了一起。

“忘川?”萦岚有些羞赧而惊喜地地抬起头来看着顾忘川。

还有三秒。

“辛苦你这么喜欢我,剩下的就让我来走吧。”

说完,顾忘川对准近在咫尺的萦岚的额头,留下了浅浅的一吻。

乐曲至此,悠扬而止。

罗马假日 第七十五章 入夜之前

“忘川……”被拥在怀中的萦岚怔怔地盯着顾忘川。自两人相识以来,还从来未见顾忘川如此主动地想自己表达爱意过,对于萦岚来说简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舞曲终了,略有疲倦的人们纷纷走向餐桌边,全然没有在意顾忘川和萦岚,如果说大家心照不宣地认为此刻不宜打扰他们也不无道理。

顾忘川松开手,让萦岚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慌张。顾忘川从萦岚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慌张,似乎是第一次被人亲吻一般的羞怯。想来就是这样,第一次与她相识,到后来执行任务,客厅中的意外以及醉酒的夜晚,贯穿二人生活的一直都是那种“慌张”,突如其来的变动为他们带来慌张感,而二人的感情却在一次次的变故中慢慢加深。这种感觉也是顾忘川之前为从体会过的,不同于与丽塔在一起时的感觉。

萦岚迟迟不语,眼神不安地看向地面。

“萦岚,你没事吧?”可能是自己做的太招摇了?顾忘川自问道,确实,之前都是丽塔占主动方,而自己一直都是在被动地或含蓄地表达感情的,也许是操作出现了失误。

但是没有得到回应,反而是萦岚的头低地更深了一些。

“坏了,你把人家吓着了。”见萦岚没有反应,银瞳也忍不住在一边吐槽。

顾忘川正要一同低下头查看之际,萦岚忽然抬起了头来,而且没有丝毫预兆地便踮起了脚尖,向顾忘川的嘴边凑过来。

虽然是很清浅的触感,但顾忘川还是感受到了,因为那是不同于普通皮肤间的接触,温热、微微湿润且软糯的,是萦岚快速而满带着羞怯的亲吻。

顾忘川愣在了原地,用他瞪圆的浅棕色眼睛盯着眼前的萦岚。

虽然做出了如此举动,但萦岚的脸上依旧有些羞赧神色。不如说,她的脸色较之前要更加红润了才是。

“别看我,”必然是感受到了顾忘川的目光,萦岚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顾忘川伸手轻轻握住萦岚伸出的手,点了点头。

“怎么?这么急着去休息?”傅义含似懂非懂地看着顾忘川。

“主要是坐飞机坐的很累,又站了这么久,”顾忘川抱歉地笑了笑,顺手拍了拍傅义含的肩膀,“倒是烦劳你搞这么大阵仗。”

“这倒没什么,”傅义含摆了摆手,“你的房间在……”

说着他的眼神瞥到了站在一边的萦岚。

“哦,你别忙活了,”顾忘川朝他笑了笑,想必也知道傅义含没有多准备萦岚的房间,“萦岚她来之前在别的地方也订了酒店,我们去那里就好。”

傅义含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意识到,就算没有准备多余房间又怎样呢,为情侣准备两个房间才是真正愚蠢的行为。

“那你们路上小心,咱们明天电话联系。”说着,傅义含做了一个电话听筒的动作。

顾忘川点了点头:“那你就跟欧阳还有其他人说一声,我就先溜了。”

傅义含点点头,目送顾忘川和萦岚走出大厅。

“疼死了……”宾馆里,木易捂着自己的肚子,慢慢把恢复药剂插到自己胳膊的肌肉上,慢慢地,痛苦地表情舒缓下来,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隐藏在他的长叹中。

肾上腺激素分泌旺盛的时候好像对疼痛的感觉都变得迟钝了些,当时感觉并无大碍此刻却觉得异常疼痛。木易挪了挪屁股,寻找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

“炸弹都没炸死,那个扎着小辫子的还挺厉害。”木易自言自语地说着,打开了电视,“难道也是个能用特异功能的人?哎呀运气真差啊,怎么总是会碰上怪物呢,我明明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狙击手,为什么要无端遭受这种痛苦啊。”

忽然,联络仪响了起来。

“干嘛?!”接通后,木易没好气地将联络仪扔到了沙发上。

“罗马好不好玩啊?”白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声音传来,瞬间让冷清的房间里充满了一种热闹的气氛。

“不好不好!”木易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由于还没有熟悉新发型,此刻的他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我今天差点殉职了你知道吗?”

“殉职?”

“对啊!”

……

太阳尚未落山,罗马感觉比在国内时更热一些。顾忘川和萦岚走在街上,两人的表情和动作都有些不自然。

“忘川,”果然,更加沉不住气的萦岚先开口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主动碰我呢。”

这是什么鬼话呢,听了总让人觉得误会似的。顾忘川心里暗暗想着,但还是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萦岚的肩头。

“我觉得吧,还是男生主动一点更好,你说呢?”

萦岚的眼睛盯着地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之前那么主动,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含蓄呢?”

顾忘川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你是那种随便的人,所以也没有在意。”

萦岚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丢下了心里的累赘:“那就好,我生怕你误会我呢。”

“可是我觉得你那个样子,也蛮好的。”顾忘川抬眼看看天空,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露出一种非常狡猾的笑容来。

“你这个样子可真像白狐。”萦岚笑了笑,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胳膊。

“你累吗?咱们直接去酒店吧。”

“那怎么行。”

顾忘川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咱们空着手来罗马,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啊,”说着,萦岚伸手扳起了手指头,“且不说洗漱用品——那些可能酒店会备好——就是换洗的衣服咱们都没有买好,明天怎么出门呢!”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下场……顾忘川仰起头来,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眼中的绝望感却从指缝中流露出来,传递给了罗马湛蓝地天空。

“快点啊忘川,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而他的身边,被转移到“购物”话题的萦岚还在喋喋不休地刷新着她的购物清单。

另一处的窗外,天色似乎要更早了一些。

“凌寒,你说她现在在罗马?”

“是,先生。”站在中年人身后的凌寒表现出恭敬的神色。

“丫头倒是挺能折腾的。”中年人的语气中含着笑意,似乎没有很上心的样子。

凌寒不动声色地站在他后面。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中年人继续问道。

凌寒的眼神看向了地面:“我已经派浮士德和李游书赶过去了。”

“还有别的命令么?”

“没有了,只让他们暗中跟随。”

“让他们来找机会把那个新加入特战组的杀了吧。”

“先生……”

凌寒上前一步,中年人却没有让他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自小跟萦岚长在一起,不管她做什么你都依她,上一次你帮她逃走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这一次不管是我还是你都由不得她耍性子了。”中年人虽然语气冷硬,却包含着一种无奈和倦意,“她是我的女儿,我得尽我所能让她不受威胁。”

凌寒看着中年人的背影,眼神中略有同情。

凌寒背后的门被推开来,腰间挂刀的少女走了进来。

“先生。”看见背对他们的中年人,少女微微鞠躬。

“怎么了阿莹?”听声音,中年人便认出她。

“刚刚接到李游书的消息,”少女眨了眨眼睛,那张脸虽然精致,却不比石雕亲和多少,“紧随着小姐,特战组已经派人跟过去了。”

“是吗……”

“而且,李游书他们已经和特战组的人交过手了,没有受伤。”

中年人没有说话。

凌寒也没有说话。

缓缓地,一阵风吹了进来。

“想必他也已经有所动作了吧。”中年人挠了挠头,很困扰的样子,接着转过身来——出乎人意料的,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脸上只有少许衰老的痕迹,戴着眼镜的样子也十分的儒雅沉静,身上完全看不出野心和阴谋。

“已经找到了。”阿莹上前,将一份报告一样的东西递给了中年人。

接过了那份报告,中年人粗略地浏览了一下。

“浮士德不在,你倒是做的比他还要精细,”中年人对着阿莹赞许地点了点头,“我看让你作他的上司也不错。”

听到这话,阿莹冰冷冷的脸上却出现了慌张的神色:“先生,我怎么敢与他相提并论,请您不要再说这话了。”

“凌寒,别忘了告诉李游书,有机会就动手。”中年人将文件放在了桌上,“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办成就算了。”

“当务之急是,你挑几个人与你一起去把那个女人处理掉吧。”

凌寒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阿莹跟在他后面,一同走了出去。

注视着二人的背影,中年人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阴暗,那是与龙敖,与哈桑,与月玲一样的阴暗。

“绝对不能让他再为所欲为……”

门外,长长的走廊里只有凌寒和阿莹两个人的身影。

“团长,为什么先生一点都不急着让二小姐回来呢?”

“阿莹,吃火锅,你会捞出来就吃吗?”

“别跟我讲大道理。”

“我只是怕你智商跟不上,多打一个比方。”凌寒倒是没有被触怒。

“肯定是要吹一吹啊。”

“先生现在就是在‘吹’啊,”凌寒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没有丝毫的情感掺杂其中,只是个机械而冰冷的单纯的笑,“急了,烫。先生也怕,毕竟是当父亲的,不能伤了女儿,也不能伤了公司。”

“先生也是这些年柔和了,如果是前些年,肯定会二话不说就让咱们动手的,”阿莹抬眼思虑了片刻,“不过团长,你就不希望二小姐快些回来吗?”

凌寒看着远处,长长的走廊,倒映着冰冷的灯光,慢慢延伸向远处,像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光带,不知道要通向哪里。

没有回答,凌寒加快了脚步。

罗马假日 第七十六章 夜幕之下

天色昏黑下来,顾忘川站在窗前,窗外些许的燥热感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床递过来,令人想要接近,又怯于在黑暗中隐匿的暗红色的热。顾忘川将冰凉的手放在玻璃上,有一种手掌烧灼起来的错觉,窗的一面是冰冷的,另一面却是温热的,这很有趣。

通过黑色的夜空,玻璃窗变成了黑色的镜子,将顾忘川的身体整个倒映了出来。顾忘川看着自己的倒影,除了那一点莹莹发亮的左眼,那个镜中的人与自己一模一样。可惜,谁人倒影不是本人,如此看起来,倒是顾忘川更可怜了些。

不过顾忘川并不在意这个。

洗过澡之后,四肢的疲劳感都慢慢沉淀下来,现在的顾忘川已经很困了,他回头看了看楼上的床,还有床尾的电视。此刻如果可以瘫在床上,随手换几个频道,喝口水关灯睡觉,那真是再好不过。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此刻的萦岚正在浴室里洗澡,而顾忘川今晚要跟萦岚睡一张床。

“之前不也跟丽塔一起睡过么,至于那么紧张么?”玻璃中的倒影歪着脑袋看着客厅里的顾忘川。

顾忘川没什么精神,所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以前跟丽塔睡在一起的时候晚上不知道要给她盖多少次被子,那姑娘不停地踢踢蹬蹬,不让你安生。”虽然顾忘川没有说话,但银瞳继续说了下去。

“她晚上睡不着还要把你亲醒,让你也不能睡觉,然后你们就……”

“银瞳,”顾忘川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了银瞳的话,“你就不能安静会儿么?”

“你这话说的,我都没有在聚会上恶搞傅义含,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好吧,现在还不许我说几句话了?”

“你越说这些,我心里就越觉得愧疚难当。我自己都在告诉自己少想这些事情,你却丝毫不在意我的感受,拿这些记忆来刺激我。”

“你要是真的能看开放下,我说又能怎的。”

话到这里,顾忘川感觉一股血从狂跳不止的心脏处窜上了脑袋,连太阳穴都在跟着跳动起来。正要发怒,浴室的门却咔嚓一声打开来。

随着蒸汽从浴室内弥漫出来,早已收拾利索的萦岚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忘川,能来帮我吹吹头发么?”

“哦,就来。”

顾忘川略略捧起萦岚的头发,将吹风机远远地对着她的头发。浴室里还湿漉漉的,浴霸的灯光投下来,顾忘川小心翼翼地摆弄着萦岚的头发,而萦岚则乖乖地站在他的身前,一言不发地盯着梳妆台。

整个浴室都被橙色的灯光笼罩着,顾忘川顺着萦岚的脖子看过去,白皙的皮肤使人觉得那身体定然是干冷脆弱的质感,像是摆在玻璃罩中的玉雕的人。顾忘川的目光从萦岚干净而细嫩的脖颈移到了镜中的她的脸上,而他的目光与萦岚撞到了一起。

“为什么不把吹风机靠近一些?”萦岚问道。

“吹风机伤头发,如果靠太近的话,头发会被吹成像我这样的棕色。”顾忘川笑了笑,手掌向下捋过去,那些黑发就顺着他的手分划成五条路径,从他的指缝间滑开来。

“忘川的眼睛和头发是一个颜色,”萦岚伸手指了指镜中顾忘川的眼睛,“都是棕色的,很好看。”

“哪里好看?”

“显得温柔。”

顾忘川笑笑,并不说话,只是继续摆弄着萦岚的头发,徐徐吹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里的水已经蒸发几近干净,顾忘川关掉了吹风机。

“差不多了,”一边说着,他甩了甩自己的手腕,“你自己摸摸看,有没有还潮湿的地方。”

萦岚没有摸,只摇了摇头。然后就一溜小跑地溜出了浴室,并在木质的楼梯上留下一串“咚咚”的踩踏声……

双手被紧紧扣住,年轻的小姑娘的脸上除了一丝痛苦之外,并没有很多的畏惧。

“姑娘,这么做可不太好吧。”夜色掩映下,李游书脸上的狂气愈发地躁动。一只手扣着女生的手,他的另一手伸进了姑娘的口袋里。女子并不躲闪,也不叫唤。

浮士德站在一边,揉了揉眼睛。

“真是烦人,偷我的东西。”李游书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了自己的钱包,随后他松开了手,女子一获得了自由,立刻便转身向路灯下奔去。只是她的嘴里还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如果能凑近一些,浮士德是听得懂的。

“看样子不管做的是不是能见人的事情,人的潜意识里都是趋光的。”浮士德看着那女子的身影,轻轻说道。

“我还想给她点钱呢,跑的真快。”李游书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姑娘,然后低头打开自己的票夹子。

“我靠我的钱全没了!”

浮士德不动声色笑起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的变得有了几分生气。

“不过啊,这身衣服穿起来好像没我之前那件那么舒服啊。”李游书抖了抖自己的肩膀,看着身上这件衬衫。

“毛病真多,有的穿就不错了。”

“咱们去哪吃饭呢?”

“你挑。”

忽然,浮士德的腰间传来了“嗡嗡”的震动声。

“是凌寒吗?”李游书解开皮扣,双手扶住两鬓,将额头前的碎发捋到脑后,重新扎起了他的小辫子。

掏出联络仪,浮士德接通了讯息:“是我。是,和李游书一起。”

李游书站在一边,并不很在意他们聊天的内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将脚伸进灯光之下,又迅速地缩回来。路灯下的那片浑圆却模糊了边界的光中便出现了黑色的阴影,一伸一缩,一伸一缩,像蜷缩在海中的鳗鱼。

“是么……”浮士德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觉得自然是杀了比较好,简单,还方便。”

见他们聊得很起劲儿,李游书又开始掏口袋。过了一会儿,红色的火光明亮片刻又黯淡下去,烟雾便从他的口中升腾起来。

不时的,有高跟的红衣从大街上转进这里,与李游书一起站在路灯下。

火苗舞动一下,又一支烟点燃起来。

“阿莹呢,有没有好好地待在公司?”

“你还有心情管她,”凌寒笑了笑,“不是连命都差点没了么?”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多闲话了。”浮士德撇撇嘴。

“阿莹很好,你放心。我看以后应该让你带她出去做任务。”

“那可不行,多危险。”

“我觉得她砍死的人比你都多。”

关掉通讯仪,浮士德向巷外走去,路过路灯,留下一句“走吧”。

于是李游书将手里的烟最后抽了一口,攥在了手心里,对着站在自己旁边的红衣女子微微一笑。女子并不阻拦,对李游书报以同样的笑,看着李游书的背影愈走愈远,最后消失在小巷的入口。随后,女子一边微笑着,灭掉了手里的烟,低头看着脚下的灯光,以及自己的影子。

“你跟那女的说什么了?”浮士德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问李游书。

“什么也没说。我又不会说意大利语。”李游书就近找了个垃圾桶,将攥在手里的烟蒂丢了进去。

“那你跟人家有说有笑的,讲英语啊?”

“什么话都没说。”

浮士德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李游书。

“你逗我呢。”

李游书翻了翻眼睛,然后走上前拍拍浮士德的肩膀:“年轻人,有些时候什么都不说就胜过千言万语,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短暂相遇,在路灯下面点上一支烟,然后在烟雾里看着对方的侧脸,没有比这个更生活的了。”

浮士德一边听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怎么不夸夸我,难得我说这样的话。”跟在后面的李游书追问。

“我跟你又不是一类人。”说着,浮士德抬起头来看了看夜空,好像看到了什么,遂又缓缓闭上了眼睛,继续向前走去。

而此刻,木易正站在阳台上,向整个城市俯瞰下去。

“汽车……街道、小巷,”慢慢把遮盖瞳色的隐形眼镜取下来,木易那对墨绿色的眼眸像翡翠一般,在黑夜中散发出诡异的翠色光芒,“地形记得差不多了,找一下能藏的地方吧。”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夜晚,一个异乡的男人站在高处,已将小半个罗马的地形都烂熟于心。

而木易的身后,数不清的枪支弹药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地上。

“要是运气好,从这里直接把那两个人毙了也未尝不是件乐事。”站在阳台上的木易慢慢举起枪来,对准一整块的黑夜,缓缓地抖动着手腕。

“还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啊。”

顾忘川躺在床上,尽量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床边蜷缩。因为他的身侧正睡着萦岚。

“忘川,”萦岚没有靠近,只是伸手拽了拽顾忘川睡衣的一角,“你怎么缩那么远。”

“啊,因为是第一次和你一起睡……有点不习惯。”

“我又不会怎么样你,你过来一点就好。”

“哦,哦……”

一边应着,顾忘川有些谨慎地往里凑了凑。

“给我讲个故事吧。”

“你这可就难住我了,”顾忘川笑了笑,转过身来。黑暗之中,萦岚的脸看不分明,只是一阵又一阵甜丝丝的香味从对面传来,让他的心里有些许的躁动,“你看,你我都已经近三十岁的人了,哪来那么多故事可以讲呢。”

“什么话,我不过才二十五。”黑暗中传来抱怨的声音。

“说的是呢。”

“那我讲故事给你听?”

“行啊,你讲吧。”

被窝里面,萦岚忽然双手抱住了顾忘川的一条胳膊。整个身子也随之靠了过来。

“我也没有故事讲,所以还是睡觉吧。”

“你这家伙……”

“晚安,忘川。”

听着萦岚的声音,顾忘川笑了一下,轻轻拿另一只手揽住了萦岚的腰,让她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晚安。”

罗马假日 第七十七章 激烈冲突

“你总是坐在相同的位置,喝相同的酒,连音乐都选的一样。”黄昏的光透过低窄的窗口照射下来,女子的身体便在吧台上留下了一块剪影。年轻人坐在她的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远的位置,另一个女子正粗略地翻阅着手里的书,眼神不时向年轻人的背后瞟过去。

吧台边的女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有事么?”

酒吧还没有开业,店里除了这三个人应之外,再无他人。

“毫无防备地出来喝酒,真的好吗?”

女子转过头来,由于室内光线不足,再加上逆光的位置,能看到的只有那对淡蓝色的眸子里射出的拒绝的冷意。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想找到一个人很容易,”年轻人压了压帽檐,“何况你们的动作难么大。伏击星辰、潜入中东、还跟三个主力短暂交手……”

枪举起来的一瞬间,紫色的咒文圈同时将两人包围了起来。女子手中的枪紧紧抵住年轻人的下颌,而年轻人则不急不忙地坐在那里,任凭枪口的冰冷触感袭来。

“能不能不要这么暴躁啊。”年轻人一边摆手示意起身的少女继续坐下看书,一边困扰地挠了挠自己的鬓角。

“我不认识你,也不信任你。”女子将枪收了起来。

“那顾忘川呢?”年轻人微微一笑,好像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

听到这话,女子直接站起身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身离去,甩下一句话。

“别再来惹我”

“你之前喝得可没有这么快,是听到顾……。”年轻人回头看了看女子的背影,摆手告别。

一阵黑色的迷雾忽然涌来,将年轻人的身体吞没了进去。黑雾继续向前涌去,沿途的地面、吧台、墙壁,通通腐蚀了干净。

“多管闲事。”年轻女子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逆光下黑色身影的剧烈起伏便是最好的证明。

“天呐,她跟你年纪差不多吧,怎么脾气这么差呢。还好我躲得快,不然连骨头渣都不剩了。”站在少女身边,年轻人轻叩响指,身后的空间门“嗖”地一下便关了起来。

女子盯着二人,黑雾渐渐从她的背后升腾,略一挥手,黑雾便可以弥漫整个酒吧,将这一片空间中的所有物体都腐蚀干净。

“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开打吗?”年轻人微微一笑,身后升起了数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法阵。

“我觉得一对一的话拆了这座城也不会有结果的,”一边说着,年轻人歪着脑袋看着女子,而他身边的少女,也早已严阵以待,“更何况,我带着她一起来。”

显然女子并没有听进去,黑色的迷雾如海浪一般向二人涌来。

年轻人摇了摇头:“固执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

“调侃女人的男人也不可爱哦。”站在一边的亦双吐槽道。

“是吗,这我倒是没有注意。”

随着黑雾压下,二人的身影被隐没在一边浓重的黑暗之中,巨大的风压从地面升起,瞬间灌满了小酒吧的每一个角落。丝丝黑雾扫过,留下深深的刻蚀痕迹。

女子收手,黑雾慢慢变得松散起来。

忽然,如结冰一般,无数的矿物棱柱从地面升起,错综之间已经将女子的双手和身体禁锢了起来。

“哎呀哎呀,”黑雾散尽,侧身站在亦双身后的韩楸澍开口,“虽然很想依赖亦双,可是总觉得这样有失男人风度啊。”

虽然惊讶,但女子没有浪费时间,在心中暗暗吃惊的同时,黑雾已经绕过矿物将其化为了齑粉。女子从矿晶森林中跳脱了出来。

“是不是很惊讶呢,你的能力竟然发挥不出来。”韩楸澍又一抬手,酒吧的地板忽然如蛇一般翘起头颅向女子袭去。

向后闪身,躲过这种攻击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我没有来打架的意思。”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攻击,韩楸澍将双手插进了外套的口袋。

想来也占不到便宜,女子一挥手,弥漫满屋的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你很明事理。”年轻人笑了一下,身后出现了椭圆的空间连接门。

“你却很无聊。”女子盯着他,尚有所提防。

“我只是想看看事态会往什么方向发展而已,如果可以的话就去纠正一下那些恼人的意外事件,”说着,年轻人后退一步,“再见啦,下次有机会再与你好好斗一斗。”

话音一落,空间门“嗖”的一下闭合起来,二人不见了踪影。留下那个孤独而冰冷的身影独自站在愈拉愈长的光斑和阴影之中。

萦岚看到了一片纯白。非常温暖,非常美丽,却也非常单调。母亲安歇的地方,也许就是这样的柔和、温暖。

远处有一个人影在慢慢走近。是顾忘川吗?

“忘川?”萦岚对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喊道。如果是顾忘川,一定会伸出双臂向自己招手示意。

但是没有,人影只是兀自向前,脚步不停。

“忘川!”可是萦岚的心里却认定那就是顾忘川,于是她固执地呼喊着这个名字,也许这样呼喊下去,顾忘川就会从不知道那个方向走过来,将这个令人不安的身影驱散。

忽然,黑影停下了脚步。从那瘦高的黑影之中,萦岚看到了一对血红色的眼睛。

就在萦岚目光变得锐利的瞬间,那个身影向前迈了一步——仅仅一步,几十步的距离便骤然消失,黑影出现在了萦岚眼前。

黑影的手向萦岚的脸伸过来,阴影慢慢笼罩下来。

是被扼住咽喉的感觉,胸口像被压住了东西,难以呼吸。

绝望。

眼前变得漆黑,萦岚抱起了自己的双臂,凄冷的感觉在背后环绕,慢慢爬上脖颈。双手变得不受控制,向前伸去。

萦岚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仍然侧身躺在酒店的床上,而伸出的双手,正环抱着熟睡的顾忘川。萦岚将手抽回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感觉有些出汗。也许是那个梦让自己太过紧张。于是她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伸手从床头拿起了水杯。

凉凉的水滑过喉咙的感觉让萦岚怦怦直跳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她睁着眼睛,盯着眼前仿佛蠢蠢欲动的黑暗。自小看惯了血的颜色,爆炸的火光、肌肉的撕裂、尖锐的惨叫,这些东西都没有令她畏惧过,也没有在睡梦中令她不安过。而这一次,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不明不白的身影、一对血红色的眸子而感到如此的恐惧。

想到这里,一阵委屈从萦岚心里升腾上来。她抱起自己的双腿,将头抵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着。空调的风呼呼地吹着,空气中弥漫着干冷的气息,萦岚的颤抖变得更加剧烈。

忽然,柔软的触感从后面拥了上来,将她包裹了起来。

“怎么?睡不着吗?”是顾忘川的声音。

“这么冷,也不裹着被子,当心感冒。”一边说着,顾忘川从后面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将萦岚整个地拥在了怀里。

黑暗中,二人一动不动地抱在一起。

萦岚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

“做噩梦了?”顾忘川伸手摸了摸萦岚的脸,摸到了潮湿的泪痕。

萦岚点了点头。

“我也总是做噩梦,”顾忘川用手擦干了萦岚的眼泪,“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梦见另一个自己在家里上蹿下跳,打碎我的存钱罐,吃光我的零食,还扯着我的妈妈离开了我的家。”

听着顾忘川的话,萦岚不知怎的竟破涕为笑,伸手不偏不倚地点了一下顾忘川的鼻子:“那你真是太脆弱了,这样的梦都会让你哭鼻子。”

迷迷糊糊的顾忘川感觉到萦岚冰凉的身体慢慢暖了过来。

“我那时还是个小孩子呢,小孩子不都是很脆弱的吗。”顾忘川摸着萦岚的脑袋,不满地辩解着。萦岚一边笑着一边便侧过身来,将头靠在顾忘川怀里,伸手扶着他的肩膀。

“忘川,我从十二岁开始开枪,十四岁开始接受公司的任务。一路走过来,能看到的出了血就是残骸。”

“嗯哼?”顾忘川对她的话感到不解,“怎么忽然说这个?”

“没什么,萦岚伸手抱住顾忘川的脖子,就是想说,想告诉你。”

“我不会介意。”

“我总觉得自己毫无感情,虽然会笑、会哭、会愤怒,却像含羞草一样,只是对外界的刺激做出恰当的回应——应该做样做——我总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但我不知道自己心里真正要表达的是什么。”

“没关系,只要你不向我隐藏,我就不会怀疑,”顾忘川闻到了萦岚身上和头发上的香味,“何况我的状况可能还不如你。”

“忘川,要是有一天我也要被带走了,你该怎么办呢?”萦岚慢慢抬起头来,她的鼻尖触到了顾忘川的下颌。

顾忘川伸手抱着萦岚的身体,不假思索地开口:“我不会让你走的。”

“要是可能会送命呢?”

“那就送命吧,本来这条命就是你从那个老鼠手上抢回来的。”

听到这话,萦岚沉默了。

“困吗?咱们睡觉吧,”顾忘川有些困倦了,“要是你还不困,我就继续陪你聊天。要是想睡的话,安心睡就好,要是还做噩梦,就把我叫起来,我再陪你……”

话未说完,顾忘川忽然感觉到萦岚在自己的怀里猛地翻了一个身,接着,她双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并用力地推了下去。由于双手还抱着萦岚,顾忘川很轻易地便被萦岚按倒在了床上。

“萦岚,你想杀了我吗?”心里有些紧张的顾忘川打趣道。

“对啊,”黑暗之中,萦岚的声音变得充满了魅惑,“我就是要‘杀’了你。”

顾忘川感觉到萦岚的脸在慢慢靠近,她的头发垂下来,扫过了自己的脸,有些痒痒的。忽然,耳垂感到微微的刺痛,湿热的气息从萦岚嘴中吹到了顾忘川的耳朵里。顾忘川的脸和身体瞬间便热了起来。

此刻的萦岚,应该与平时的呆萌完全不同的吧。顾忘川闭上了眼睛,双手开始向上摩挲。

“萦岚……”

“闭嘴。”话音一落,萦岚的双唇便印在了顾忘川的双唇上。床单变得褶皱起来,隐隐中听到了吮吸的声音。如果你的双眼适应了屋内浓重的黑暗,此刻你便能看到,萦岚纤弱的身影趴跪在顾忘川身上。随后,那猫一样柔软的身子慢慢地贴了上去,从头,到胸口,到整个身子,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挂在墙上的钟表十分不情愿地扭动着它的秒针,仿佛在努力延缓这段时光。

街上传来几声无关紧要的犬吠,然而顾忘川和萦岚此刻所在的,是尘世喧嚣难以到达的高度,伸一伸手,便触到了宛若天堂般的境地。

罗马假日 第七十八章 两分钟的战斗

时近中午,街上的阳光变得愈发丰沛起来。顾忘川和萦岚坐在一起,对面是九点不到便打来电话相约咖啡馆座谈人生的傅义含和欧阳离宫。

“顾忘川,”欧阳离宫走上前去,像审视雕塑眼角的皱纹和面部的肌理一般瞅着顾忘川的眼睛,“你昨晚是不是没睡觉啊?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身边的傅义含用胳膊肘重重地拐了一下她的肚子。而顾忘川则很尴尬地笑着,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萦岚。幸而萦岚十分淡然地坐在一边,翻阅着手里的书,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因为在酒店里借到了几部非常喜欢的电影,一看起来就忘记了时间。”顾忘川一边说,一边揉揉眼睛,好像这么一说自己的眼睛倒真的有些干涩。这么想着,顾忘川心里对萦岚还真是一百个佩服——一宿没睡,起床的时候跟没事儿人似的,别说是黑眼圈了,就是一点点的倦意都看不出来。

傅义含点着头,向窗外望去:“所以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顾忘川摊了摊手:“我无所谓,萦岚想去哪我就去哪。”

“不如就让傅先生自己规划吧,您想带我们去哪都成。”萦岚头也没抬地看着书,面前的咖啡早已经喝完,只剩一点泡沫贼心不死地攀在杯壁上,缓缓地向杯底滑下去。

“也好,”傅义含点了点头,看着萦岚面前的书,“那我就先好好思量一下路线。”萦岚手里的那本分明是《神曲》的原著,这姑娘还懂意大利语么?

为了验证自己无聊的看法,傅义含还是开口了:“萦岚小姐对但丁也感兴趣么?”

“没什么,”萦岚微笑着合上了书,“我一边听你们谈往事,顺便翻翻而已,毕竟原著最接近作者的本意,翻译过来,总觉得差些意思在里面。”

在得到答案的同时,傅义含对萦岚的印象又提上了一个高度。顾忘川的这个新女友,虽然没有那个意图,却在隐然间一次又一次地撩拨着他的好奇心。

“其他人呢?不需要你陪一下么?”顾忘川忽然想起来,这次同学聚会,来的可不止他一个,傅义含只在这里接待他一个人,想来是不妥的。

“他们啊,自然会有导游带他们去的,”欧阳离宫嘻嘻地笑着,“你不知道,你在傅义含这儿,地位可高啦。”

顾忘川笑起来:“哟,那我这规格倒是挺高啊。”

“别在我面前自我感觉良好了你。”傅义含朝顾忘川比了个中指。

这动作不由得让顾忘川哈哈大笑起来,傅义含对自己的那种肆无忌惮,是一种信任。即使只有三年之交,但情谊确是货真价实。

“如果丽塔现在也在这里就好了。”傅义含笑了笑,拿起了面前的咖啡杯。

顾忘川思索了片刻,撇了撇嘴,点着头:“你说的是。”

“如果你能消停片刻,我会很感激你;如果你不能消停,我就让你强制死机。”安德烈的十根手指飞速地敲击着键盘,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白狐说道。

“很无聊啊,”白狐一边说着,将手里的飞镖扔向靶子,可惜飞镖头重脚轻地飞了出去,钉在了墙上,“萦岚刚走没多久,但是手头又没什么任务了。”

说着,他偏过头去,看着坐在一边看书的星辰:“来跟我打一架吧,从来没见你陷入窘境,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也会死掉。”

星辰翻了一页:“肯定会死掉的,在座的各位除了你都会死的。”

“被枪击会死吗?”

“会。”

“被刀砍到呢?”

“不止血也会死的。”

“原来你这么厉害也会死啊。”

好像被白狐给搅乱了思路,星辰合上了书,但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愠色。他的模样看起来他好像在思考什么很深奥的事情。

“我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安德烈忽然回过神来对坐在自己身后的二人说道,“你们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吗?”

言毕,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种诡秘的沉默之中。

“白孤……”忽然,星辰转过脸来看向白狐。

“别叫这个名字,听着闹心。”白狐摆了摆手,拒绝星辰以这个名字称呼自己。

但是星辰没有在意这个,他好像是得到了刚才那个深奥问题的答案。

“我觉得你应该和木易一起去罗马。”

“你是认真的?”

星辰与安德烈对视了一下。

“果然,要是白狐或者星辰在就好了。”

血从肩头缓缓淌下来,在肚子上留下一溜热热的感觉。木易十分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极其缓慢地向后退步。终于,他靠在了墙上,于是有所凭依地坐在了地上,墙上便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痕迹。将头重重地倚靠在墙头,阴影将他的身影隐匿起来,隐约可见一种“大仇已报”的卑鄙笑容。

“不过,每次都受这样的伤,是不是太冒险了呢……”

战斗在三分钟前开始,一分钟前结束。对于狙击手来说已经太过漫长了。

在开始的几十秒,身在酒店的木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次次地扣动扳机,子弹飞过客厅和阳台,从敞开的窗户中鱼贯而出。子弹的目标,是在街上游逛的李游书和浮士德。对于木易来说,这种突然袭击是对付身怀“特殊才能”的人最好的办法,能将对方在出手之前干掉才是上上策。至于攻心,其实是书里是说着玩的。

几秒钟之后,木易向窗外望去。

“……”

但是为什么感觉甚是危险呢。

木易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当他偏过头颅的刹那间,一道黑红色的轨迹穿透了他的肩膀,然后消失在了客厅里。

“剑气么?”虽然瞬间负伤,但木易没有停止射击。相反的,这给了他开枪的理由——“这里有可以开枪杀死的人”,木易的脑海中回荡着这样的声音,“这是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不会浪费子弹。”

接下来的一分钟内,木易射出的子弹有六成在空中被拦截,而剩下的四成里只有几发击中了目标,其他的基本上被弹开,被防御,被斩断。

“虽然我的做法也很卑鄙,但总是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也太糟糕了。”说着,木易往大腿上猛扎疗伤剂,顺便从桌上取来烟盒,小心翼翼地用没有染血的手指夹出来一根。

“不知道白狐说‘吸烟缓解疼痛’的办法管用不管用。”

虽然相隔数个街区,但木易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第一法子弹非常成功地打在了那个书男的脖子上,若不是在飞行过程中出现了一丝微风,那发子弹可以很顺利地打爆他的脑袋,但这样也够了,七成几率致死。

小辫子的反应非常迅速,立刻站在了负伤的队友面前,后面的几发子弹被弹开了——这印证了木易的的想法,李游书的特殊能力可能是类似于某种硬化。

既然是硬化,应该会有限度的吧。

当瞬爆弹爆炸在李游书身上是,木易看见了他出现了明显的动摇,有血从他额角流下来。

但是人生就是这样,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出现。

当那个女生出现在李游书面前时,木易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大概是生物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吧。那个女人把他致命的几枪挡了下来,然后就蹲到了那个书男面前。

为了更好的观察,木易走到了阳台上。

该不该继续开枪呢。

他看见那个女生从腰间拔出一把刀,非常漂亮的倭刀,花纹像火焰一般在刀身燃烧跳升。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空气戳了一下。

接着,木易的肩膀就被穿透了。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啊。女人也变得越来越恐怖了。”木易打趣地自言自语,对于狙击手来说,自我排解是很重要的。

说完,他把烟蒂随手碾在了地上。

“轻敌了。”

他的身后,那面墙上,剑气留下的斩痕以及刺痕密密麻麻,数不清楚。

虽然那个女人的手脚也中了几枪,但根本没有效果。她就像机器人一样舞动着自己的刀,眼中连一丝痛苦的神色都看不出。

“那么年轻的姑娘,虽然不如白狐,手法倒也不算稚嫩。”

“难道是我老了?”

说到这,木易摸了摸后脑勺,羞愧地笑了起来。

罗马假日 第七十九章 骚动

“杀死自己的兄弟这种事情也能做得出来么。”萦岚坐在车上,自言自语地在窗上画出一个笑脸来。

“毕竟只是传说而已,”顾忘川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不过为了权力自相残杀的事例倒是屡见不鲜。”

“想想看,一国之土、一朝之臣,”萦岚侧过脸来对顾忘川笑起来,“不仅如此,就连别人的爱——哪怕是演出来的——也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换做是你,你会跟自己的弟弟争么?”

“我只希望有栖身之所,有半亩良田,有一知心人,就够了。我的弟弟要,便由他去取,只要他还记得我就好。”顾忘川向后仰身,抬头看着车顶。

萦岚白了顾忘川一眼:“这么胸无大志,不会招女孩子喜欢。”

“是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哈哈。”

车速缓缓降低,最后停了下来。

“不要聊罗慕路斯了。”傅义含回身说道。

“今天的第一站,威尼斯宫。”

“龙敖,你最好还是如实地回答我,不然出了事情,你是要负全责的。”又是熟悉的办公室,又是安德烈最讨厌的那个“部长”。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龙敖叼着烟,眼神低沉地盯着桌面,完全没有在听的样子。

“龙敖!我在问你话呢!”谢顶的男人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看得出来他的愤怒中还带着一种慌乱。

龙敖还是一言不发。甚至连烟都不再抽进口中,就任凭烟雾直直地向上飘起,然后在最后的几秒里扭扭曲曲地消失在空气中。

气氛一度被压抑到了极点。

部长明显也因龙敖不言不语的态度感到心内不安,现在的氛围,感觉龙敖瞬间就能掏枪打爆自己的脑袋一般。

“你……你在想什么……”一边虚张声势着,部长像上一次突遇黑衣人百里百里白帜一样将手伸到了桌子下。

“部长,”终于,龙敖的眼神射向了面前这个令他嫌恶的胖子身上,“这事儿您不需要担心,如果真的出了大乱子,我早就死了,连负责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龙敖的话,部长伸向桌下的手慢慢地放到了膝盖上。

“萦岚的事情确实很棘手,”龙敖将烟放进烟灰缸里,却没有熄灭,“我也确实没有想到您会收到无铭的威胁,对此我还是深表歉意。”

部长不阴不阳地用鼻子出了一口气。

“不过,相信部长您已经有万全的准备了,”龙敖摸了摸下巴,好像在回想什么事情,“不过没想到,除了无铭之外,竟然还有其他的组织会挑衅特战组。”

听到这话,部长长着双下巴的脸上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特战组行事一向低调,除了由于与哈桑的交易而被无铭所知晓之外,很少还会有别的组织知道,这一次竟然这么精准地盯上了分成两队的队员,这未免很诡异。”

说着,龙敖放缓了语速。

“部长,您说,我说的对么?”

看着龙敖的目光,部长端起水杯来:“这确实很不寻常,好在你的队员都全身而退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我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毕竟……”

龙敖起身看着部长,阳光被窗帘遮挡,在这个胖男人的面前骤然消失,阴凉中看见部长杯中的茶飘出热气。

“我在明,敌在暗。”

看着龙敖离开的背影,部长身后的景色忽然轻轻波动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仿佛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说的很对,那个男人确实不好对付,我觉得……他已经感知到我的存在了。”

“现阶段的任务还是监视,没必要撕破脸皮。”

忽然,部长好像想到了什么,回身向那个男人询问道:“她怎么样?”

“谁?”

“零号。”

“不清楚。”

“这个人总是神出鬼没不听指挥,”胖子的嘴不满意地瘪了下去,“之前被无铭的人重伤,还要执意去侦查那个特战组的新人,遭到伏击才没几天,现在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说完,部长又愤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怎么这个队伍里除了你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呢!”

不过对方好像并没有因为这种类似于褒奖的话语而有任何的欣喜之色——因为他的脸在面罩内隐藏着:“在来之前我已经搜寻了她最常去的地方,发现了非常剧烈的打斗痕迹,但只有‘那个’留下的痕迹。”

“不是无铭的人吗?”

“并不能完全确认。”

“现在可是关键时期,一步也不能走错!”

部长晃了一下鼠标,电脑的桌面一下亮了起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冗长的文字。

“与那个人的联络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

“很好,”说着,看起来蠢笨而自傲的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卑鄙阴险的笑容来,“计划要顺利进行,绝对不能有闪失。”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似乎有些不屑地看了看他:“茶要凉了。”

“阿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李游书盯着半跪在浮士德面前的少女,直接对着酒瓶喝起威士忌。

少女的手稳稳地为浮士德清理着伤口:“是先生的命令,只是团长提前将我派来了。”

“你的意思,是凌寒很快也会赶过来吗?”李游书甩了甩自己的胳膊,似乎是已无大碍。但坐在阿莹面前的浮士德则没有那么轻松——他的脖子上还留着弹孔,但已经没有血液再流出来,此刻的他只能默默的看着阿莹为自己处理伤口。

“浮士德现在还不可以说话哦,”不同于李游书,对着浮士德,阿莹换上了温柔的语气,那话语不似警告,更接近于恳求,“可能是因为下意识地触发了能力,子弹没有击穿血管和气管,可是依然有很严重的损伤。”

“喂,阿莹,”坐在他们身后桌子上的李游书晃着酒瓶,“你受伤也很重,不先把子弹取出来么?”

“不用担心,”阿莹难得地回头看了一眼李游书,从认识李游书以来,她似乎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小辫子,“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把子弹取出来扔掉了。”

“是么……你还真厉害,假以时日肯定能超过我们这些老骨头。”

“我承认李游书你已经很老了,但是我完全不觉得浮士德老。”

“他跟我同岁好嘛,小屁孩。”李游书翻了翻白眼,继续喝酒。

其实李游书和浮士德不过长了阿莹七岁光景。

“不过这次多亏了你,”李游书虽然脾气不好,但人还是很坦诚,“这一次要是没有你,单凭我是救不了浮士德的。”

阿莹没有回话,在包扎完伤口后,将用品收回箱中。

浮士德给了李游书一个眼神,好像是在示意他闭嘴。

将医药箱合上之后,阿莹才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才不会让浮士德死掉呢。”

低头看了看面前这个看起来柔弱的身影,浮士德笑着,伸手摸了摸阿莹的脑袋。手指穿过阿莹黑色的长发,几捋银丝暴露了出来。

看着这场面,李游书摇了摇头,继续询问起来。

“先生为什么忽然要把凌寒和你派来?”

阿莹起身,坐在了浮士德身边。

“不只是团长和我,先生的意思,是让没有任务的高层全部都来。”

“你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李游书和浮士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就是说,不止你和凌寒,莱克斯、鬼牌他们也会来?”

阿莹点了点头:“不止他们,连黑骑和大小姐也会来。”

“连大小姐也……”听到最后这两个人,李游书已经完全地噎住了。

浮士德拽了拽阿莹的衣袖,打开了自己的书。紫色的字从里面缓缓飘了出来,在空中组成了他的话。

“先生信不过我们么?可是如果这一次执意接二小姐回去,也没有必要把大小姐和黑骑也叫来啊。”

阿莹摇头:“不是先生信不过浮士德,是因为任务有变,二小姐的事情倒成了其次。”

言毕,李游书和浮士德倒忽然便明白了一般对视了一眼。

“估计是他了。”李游书喝完了瓶中的酒,将空瓶放在了桌上。

“如果是他的话,这个阵仗并不过分。”

浮士德的文字漂浮着。

“毕竟他是个伸手便能触碰神灵的人。”

罗马假日 第八十章 无铭的内侧

“唉,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也摊到我们自己头上来了。”李游书的手攥着酒瓶,略一用力,“咔咔”声伴随着龟裂出现,酒瓶碎在了桌上。

浮士德点了点头,没有文字再飘出来。

“先生的意思,是二小姐的事情可以不办,但这件事一定要办清楚。”一边说着,阿莹抽出刀来,仔细地瞧着刀身,看得出来她对这把刀很是爱护。

“无妨,”拍了拍手,抖掉了手上的玻璃碴,“在所有人到来之前,我还是会和浮士德继续尝试接回二小姐的。如果二小姐不走,估计‘她’也不会有所动作。”

浮士德给了李游书一个眼神,点头不住。

“他这是什么意思?”李游书问阿莹。

“浮士德的意思是,你虽然经常屁话连天、做事不经过脑子,害得他每天要跟在你身后擦屁股,但是这一次你说的很对。”阿莹聚精会神地瞅着她的刀,头也不抬地答道。

“唉,我这一世英名……”

话音未落,李游书忽然以手作刀回身斩去,身后的墙壁上“轰隆”一声便留下了一道痕迹,白色的墙皮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露出里面灰色的龟裂墙体。

“什么人,滚出来!”

李游书对着身后的空气喊了一声。而另一侧,书中的幻灵早已将举刀的阿莹和浮士德团团护卫其中。

“哈哈哈哈哈,游书,打坏了人家的墙不用赔吗?”带着丝丝的柔媚,女人的声音在整个客厅里回响着,明明是温柔的话语,却让李游书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勉强的笑容。

“这么久没见,照面都不打就要先试试身手吗,鬼牌姐?”

“算了吧,我可没兴趣和你动手,占不到便宜的。再说,你一个大男人跟我交手,输赢都不好听。”

没有丝毫的征兆,也没有被感知,女人的身影就凭空出现在了浮士德身边——一句话的功夫,这个女人就穿过了李游书所坐的桌子,穿过了浮士德所设的重重护卫和阿莹精准到切割子弹的洞察力,悠然安适地坐到了浮士德身边。

浮士德倒没怎么惊讶,只是微笑着起身,将幻灵尽数收进了书里。

见浮士德起身,女人也随之站起身来——虽然穿着坡跟鞋,但她竟然比一米八多的浮士德还略高一些,一头微曲的红发直达腰际,错落有致的身材则在衣服的衬托下更具魅惑,尤其是那一双匀称而修长的腿,如玉一般温润得仿佛能在灯光下散发光泽。

“鬼牌姐!”阿莹收起了刀,伸手向女人要起了抱抱。

女人抱住阿莹,宠溺地摸着她的脑袋:“没受伤吧?整天保着你那没用的浮士德,一点也不疼你,干脆跟我混好了。”

站在一边的浮士德满怀歉意地摸了摸头。

“你怎么现在就到了?”李游书依然坐在桌子上,没好气地笑问道。

女人松开了阿莹,回头看李游书,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而眼角的泪痣又点得恰到好处:“之前的任务已经做完了,所以就早来了几天。”

“你堂堂‘鬼牌’,竟然也会有空闲的时候?”

“还不是要杀的男人太多,如果是女人多的话,你和凌寒都不会闲着的。”女子毫不避讳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只穿一件抹胸便又坐回到沙发上。然后又指了指浮士德:“还有你,不过我不是很喜欢你这种文艺范太浓的男生。”

浮士德站在一边,只是微笑。

“怎么了?伤到了?”见浮士德一言不发,女人看了看他的脖子,关切地问道。

“被子弹打穿了,死不了。”李游书越过桌子向这边走过来。

女人拍了拍李游书的肩膀:“那你呢?没死啊?”

“死是死不了,不过现在跟你打的话,肯定会输。”一边说着,李游书很无奈地伸手将碎发捋到了脑后。

“哟,难得你这么谦逊啊,跟谁打的,把秉性都打变了——你这儿有酒没有?”

李游书走到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丢了过去:“你听说过‘木易’这个人么?”

鬼牌将啤酒晃了晃,然后坏笑着对着浮士德拉开了拉环,浮士德连忙躲避着喷出的泡沫,倒也不恼。

“木易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短头发,黑眼睛,用匕首和枪。好像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李游书回忆着木易离去时的那个背影,撇撇嘴,不忘补上一句,“没我帅。”

鬼牌用嘴唇轻轻碰触着冰凉的啤酒,听着李游书的描述:“没遇见过,还有什么别的特征么?他用什么手段伤到你们的?”

“狙击步枪,”李游书比了个手枪的手势,“他是个狙击手,虽然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占尽优势,但第二次我和安德烈却连他的人都没见到就中招了。”

听到这里,鬼牌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眼前,出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略长的遮住眼睛的刘海,形单影只,还有那对散发着诡异微光的墨绿色的幽邃眼眸。

“希望你们遇见的和我遇见的不是同一个人,”鬼牌说着,慢慢起身,将啤酒放到茶几上,“不然你们带回二小姐的任务估计很难完成了。”

说完,鬼牌将自己的鞋脱了下来,光脚向屋里走去:“啊累死了,啤酒先放暖一点再喝。阿莹,来帮我看一下热水怎么搞,要不要跟我一起洗个澡呢?”

看着揽住阿莹的鬼牌的背影,李游书和浮士德对视了一眼。

男人推开门,发现二楼传来小提琴的悠扬琴声,从那个熟悉的屋子里飘出来,虽然那间屋子的主人久久不归,但他还是会让佣人每天打扫。

管家走了上来:“先生,黑骑和大小姐已经回来了。”

“我知道了。”男人推了推眼镜,向二楼走去。

房门被推开,宽敞的房间内,女子的身体正面朝着窗外,随着琴弓的来回摆动而轻轻晃动身体,一头白得刺眼的长发也悠悠地轻晃着。而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子正靠着墙站在那里,帽子将他的脸遮住,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一般。

感觉到有人走进来,男人伸手把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他的脸来——看起来很年轻,脸色有些差,黑眼圈非常重,眼睛也是疲倦地半睁着,显得非常没有精神。

看见来人,男子微微欠身,然后又指了指站在窗前拉小提琴的女孩。

而中年人则摆了摆手,好像是在说:让她拉完就好。

然后,他们两个人便一言不发地,同时看着那个背影。

似乎等了一段时间,琴声停了下来。女子将小提琴轻轻放下,然后转过身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开口问道。

“没多久。”女孩面无表情,慢慢从窗前走过来,光线变得柔和了一些,那张与萦岚有着几分相似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归家的欣喜感。

“大小姐,你不能跟自己的爹好好说话么……”站在一边的疲倦男人,连语气中都透出一股“啊好麻烦啊好累啊”的感觉来。

“扣工资。”女子伸手指了指他,算是威胁。

男人无奈地朝她拜了拜,表示安静。

“你不能对黑骑稍微温柔一些吗。”中年人向沙发走过去。

“你不知道,黑骑这个家伙平日里有多懒散。”女孩白了黑骑一眼。而黑骑则耸了耸肩,然后与女孩一同跟了过去。

“知道为什么把你们叫回来吧。”中年人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女孩靠着他坐了下来,伸手取来一个橘子:“区区一个叛徒,你叶审先生都搞不定?”

男人窘迫地推了推眼镜:“好歹我也是你爸爸,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是是是,我的好爸爸。”女孩敷衍地应着,将剥好的橘子塞到了叶审的手里。

黑骑站在一边揉着自己酸涩的眼睛,开口问道:“先生,您觉得有必要把那么多高层都派去么?”

叶审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然后掰了一半递给黑骑:“也没有派去很多,周神通、冷云他们不还在外执行任务么,白刃先生年事已高,不想叨扰了他老人家。”

“我觉得要是这一次我不来,您肯定还是会把白刃先生叫来的。”看起来,这个有着“黑骑”称号的男人与叶审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熟络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直接地戳穿叶审的“谎言”。一边说着,他伸手去接那一半橘子,却看见了坐在一边的大小姐的目光。于是他咽了咽口水,摆了摆手,然后又对着叶审做了一个“您吃便好”的手势。

“哈哈哈哈,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叶审一边笑着一边又吃了一瓣。

笑完,叶审的脸色却严肃了下来:“这一次的事件不只是一次简单的背叛,而且还涉及到那个人。”

“谁啊?”叶审的大女儿满不在乎地问道。

但出乎她的意料,叶审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寒酥,如果你见到了萦岚,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她,哪怕先不把她带回来也行,一定要保护好她。”

被吓了一跳的叶寒酥点了点头:“爸,您这是怎么的了,萦岚她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吧。”

叶审松开她的手,将剩下的橘子全部吃了进去:“我这次之所以这么担心萦岚,是因为她尚未谋面的未婚夫。”

说完,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爸,您真的要把萦岚嫁给那个死小子?就怕到时候那小子巴蛇吞象反咬我们一口,他绝对有那个能力。”叶寒酥明显对自己的“未来妹夫”非常不满意。

叶审并不说话,而是向黑骑投去期许的目光。

而黑骑,则皱着眉头摆手如触电:“先生,这……这是您的家事,我不瞎掺和,但是到时候我要是不小心伤着了人家,二小姐婚礼上可别翻旧账说我欺负新姑爷。”

“你在关键时刻总是靠不住。”叶审摇了摇头,哀怨地说道。

“要是我是萦岚我是不会跑的。”叶寒酥把身子靠到沙发靠背上,缓缓开口。

叶审欣慰地拍了拍寒酥的肩膀:“还是你懂事儿啊,你看你妹妹,说跑就跑了,还要凌寒还帮着她跑。”

寒酥摇了摇头:“如果是我,我会在婚礼上一枪崩了他。”

失望的叶审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膝盖:“哎呀!反正当下的任务,就是要把那个叛徒干掉,不要让过多的信息流到他那里。”

说完,叶审又扶了扶眼镜。

“不管他将来是不是要成为我的女婿,只要萦岚还没有嫁给他……”

黑骑缓缓打了个哈欠,看着眼神变得深邃的叶审。

“他就还是我的敌人。”

罗马假日 第八十一章 即将开始的遭遇战

顾忘川背着萦岚,一步一步地走在大街上,脸上满是幸福神色。

一连三天,傅义含和欧阳离宫都在早于八点半前的时间上打电话叫醒顾忘川,然后带着半睡不醒的他和精力充沛的萦岚逛东逛西。顾忘川本来就是睡得很晚的人,再加上这么一折腾,这三天游览的乐趣没怎么体会到,倒是感觉又回到了高中总也睡不醒的状态了。

所以到了第四天,顾忘川有所行动了。

“真的要单独行动了么?”傅义含挠挠头,“本来还想晚上带你去逛逛角斗场呢。”

顾忘川摇着脑袋:“之前不是去过了么。”

“夜游和白天逛起来感觉不一样嘛。”

萦岚在一边轻轻地笑着,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上来解释道:“忘川他是扛不住了。”

“扛不住了?”欧阳离宫愣了一下,扶了扶鼻梁上的太阳镜,“萦岚小姐,顾忘川不会是被你……”

萦岚被这种理解搞得哭笑不得,摆了摆手:“忘川他有轻微失眠,晚上很晚才能睡着的。”

听到到了萦岚的解释,傅义含不禁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呢。”

“看你这么热情,我倒不好推辞了。”顾忘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没关系,正好今天也逛得差不多了,不如我送你和萦岚小姐回酒店。你呀,好好休息休息吧。”说着,傅义含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

站在顾忘川身后的萦岚未等顾忘川作答,率先上前一步:“不用了,这里到酒店也不远,我想跟忘川走走。”

“那也好,你就跟顾忘川边走边聊。”傅义含点点头,好像因为不能继续跟萦岚聊聊天而感到一点遗憾。

“喂,顾忘川。”欧阳离宫一点一点挪到了顾忘川身边。

“嗯?”顾忘川看了看她,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

欧阳离宫慢慢凑近顾忘川耳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注意身体。”说完,她露出了一种值得玩味的笑容来。

但这话还是被萦岚听到了,她回过身来看了一眼欧阳离宫。

“好啦,你也赶紧回去吧。”顾忘川也略有些尴尬地轻推了欧阳离宫一把,又转而对傅义含说道:“你这几天估计也没有好好休息,趁着这功夫也让自己轻松轻松,记得也去接待接待咱们的老同学,省的人家说你偏心整天只带着我转。”

挥手告别了傅义含和欧阳离宫,顾忘川长长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应付同学累成这样啊?”萦岚走到他身边,轻轻一跳,用胳膊揽住了顾忘川的脖子,顺势就这么挂在了顾忘川身上。

顾忘川笑起来,表情也开始变得放松:“我呀,是越来越不擅长跟人交流了,还是只有咱们俩好。”

“看样子,人都是会变的呀,”虽然圈住了顾忘川的脖子,萦岚却依然在用胳膊较劲儿,好像是在指挥顾忘川拐弯,而顾忘川也像被牵住的马一样非常顺从地转了一个方向,“你的老同学们,好像都变得很随和、很善良了。”

“可能是当年的环境决定的,”顾忘川的脸上依然不自觉地笑着,“当初那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气氛搞得人人自危,肯定互相之间没那么友好啦。”

“说起来,忘川当年考的怎么样?”

“哈哈哈那还用说,虽然没有名列前茅,但是好歹也是重点大学呢。”

“你是学什么的?”

“历史和法律双学位。”

“哟,挺厉害呢。”

“萦岚你呢?”

萦岚掰着自己的手指,有些为难起来:“国际经济与贸易、物理学,英语是不能少的,日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还有韩语也会一点点。哦,乐器的话……”、

“好了好了,”顾忘川赶紧抬手制止了她,“要是这么说下去,你的文凭加起来要比你本人还重了。”

“不过忘川,”萦岚话题一转,有些不高兴,“那个欧阳离宫也是你的同学啊?”

“嗯……是啊。”听到萦岚提起欧阳离宫,顾忘川也很不自热地回想起了她。

“我总觉得那个欧阳离宫很讨厌,为什么呢,”萦岚单刀直入地问道,“这几天跟她一起,总觉得她在偷偷窥探咱们似的。”

“她原来不是这样子的……”顾忘川说不清其中的原委,只得这样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她这几年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变成现在这样‘不羁放纵爱自由’了。”

“难道是我对靠近忘川的女生都会产生敌意吗?”萦岚开玩笑道。

“如果真的是那样,也好。”顾忘川微微一笑,“不过萦岚,你真的不打算下来了吗?”

“不下来了,”萦岚往前一伏,脑袋伸过顾忘川的肩膀,对着顾忘川的耳朵不停地吹着风,“我走不动了,今天你要背我回酒店。”

“好好好,我背我背,别再吹风了。”

背着萦岚,顾忘川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

“再吹风可就把你摔下来啦!”

“那你也太弱啦!”

人群之中,观望着二人的高挑身影慢慢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咖啡店的门口,悄咪咪把烟熄灭的李游书看着向这边走来的鬼牌:“见到了?”

“见到了。”鬼牌笑着,往咖啡店里面走。

“二小姐状态如何?”李游书朝着她的背影问道。

“非常开心啊,”站住脚步,鬼牌将一缕头发顺到耳后,“从来没见二小姐笑得那么开心,连近在咫尺的我都没有察觉到,放在以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听到这话,李游书满意得点头笑起来:“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忍心杀了那小子了。”

“感情这东西可是很神奇的。”鬼牌继续说道,然后指了指店内,透过橱窗,浮士德正一言不发地坐在阿莹对面,翻阅着手中的书。而阿莹,则一次又一次地将乘着蛋糕的小勺子伸向浮士德。浮士德偶尔会吃上一口,但更多的时候是微笑着摇头。即使这样,阿莹还是会在每次剜起一小匙蛋糕的时候把勺子递到浮士德面前。

“他们俩也不容易啊。”李游书摇了摇头。

“要说容易,哪有容易的人呢?”鬼牌笑了笑,伸手问李游书要烟。

……

“叮铃。”

“哪位?”木易走到门边,警惕地问道。

“先生你好,有人为您订购了午餐。”门外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酒店的服务生。

这要是没有诈就怪了。木易冷笑了一声,掏出枪来。

房门的链子被木易轻轻取了下来。

“房门没关,你进来吧。”说着,木易退后一步,将装好消声器的枪口直指着门缝,就等来人开门进入。

门被缓缓推开,就在服务生进入的一刹那,木易将枪口往前一送,顶住了拉着餐车往屋里走的服务生。

“别动。”说着,木易伸手拍了拍服务生的口袋,没有东西。

服务生颤抖起来,好像知道是什么顶住了自己的头。

“转过来。”

听到命令,服务生慢慢地转身。

但就在他即将露出脸来的瞬间,那抓着餐车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匕首。

没有丝毫的犹豫,木易开枪。没想到的是,这位“服务生”迅速地闪身,在木易扣动扳机之前避开了枪口。紧接着,匕首向木易的喉咙刺了过来。

木易自然也不慌张,伸手抓住了服务生的手腕,同时身体旋转绕过了匕首的直线,脚下顺势一踢,服务生便被他踢翻在地。

“别动。”没有给服务生起身的机会,木易蹲下身来踩住他的脖子,枪口直指服务生的脑袋:“转过脸来,别再乱动,不然别怪我手抖。”

“好身手啊,看样子伤的还不是很重。”说着,被踩住脖子的服务生艰难地抬起头来。

看到那张脸,木易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

当顾忘川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完全的黑了。

“你醒啦?”听到动静的萦岚走进卧室。

“现在几点了啊?”

“差不多晚上九点多吧。”

“那我睡得还挺久的。”

他抬起头来,梳妆打扮好的萦岚早已经一脸期待:“忘川,咱们出去走走吧?”

而在顾忘川醒来的三分钟前,李游书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对着正在玩飞行棋的浮士德、鬼牌以及阿莹问道:“喂,喝酒去不?”

罗马假日 第八十二章 将战,萦岚与李游书

顾忘川穿好衣服,照了照镜子,确认没有问题后,回头对坐在沙发上的萦岚喊道:“萦岚我整理好了,咱们走吧”。

“忘川,”萦岚一边起身一边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你有没有觉得白狐他们最近好像太安静了?”

“有吗?”顾忘川皱皱眉头,“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知怎的,自从自己和萦岚开始放假之后,龙敖对他们的行动似乎进入了不闻不问的状态,这一次去罗马的事情都没有汇报龙敖竟然也没有过问。

“可能是大家觉得不应该打扰我们的假期吧。”顾忘川为自己找到了合理依据,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怀疑……”萦岚神秘秘兮兮地凑近顾忘川,“我怀疑龙老大有事情瞒着咱们。”

顾忘川眼睛看向一边,他需要自己先梳理一下。

自己当下所占有的信息是:月华任务、萦岚家无铭军火公司的少量信息、制裁佣兵团的存在,前一个任务时短暂交手的黑衣组织的其中三人的少量信息。除此之外,没了。

这么一想,顾忘川也忽然觉得,龙敖要是想瞒着自己做什么事情实在是太容易了。他的本意也许是不想让自己和萦岚知道太多以免节外生枝,尤其是上一次哈桑任务时,无铭的人也参与其中,如果被萦岚知道,难免会产生影响。

但是这样的不利之处就在于,单独行动的他们太过被动。

其实想要获取信息,方法非常容易——安德烈、星辰、白狐、木易,随便对其中一个询问,应该就能得到不少消息,而多方整合之后,事件的轮廓很容易就能被理清。而他在之前却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很被动的地位,重要机密的讨论也没怎么参加过。大概是因为当时的自己对是否待在特战组还心怀迷茫,所以并不想涉入太深以便随时脱身。

“忘川,你怎么不说话?”萦岚摇了摇顾忘川的胳膊。

“嗯?”顾忘川被萦岚摇回了神,“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既然大家没有紧急通知咱们,想必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不用担心。”

“你说的也有道理。快走吧,不然可就太晚了。”萦岚说着,一蹦一跳地往门口走去。

顾忘川看着萦岚的背影,却丝毫笑不起来。

现在的自己之所以能与萦岚在一起,全都仰仗着特战组这块跳板。不然,凭自己那两样文凭,也就是找一个也许清闲也许繁忙的工作,挣几个小钱,然后过完自己的一生。像萦岚这般的姑娘,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的。

所以说,想要与萦岚在一起,自己就绝不能离开特战组。何况特战组的工作空闲多、收入多、福利高,何乐而不为呢。

街上人不少,空气中带着一股燥热感。萦岚拉着顾忘川的手在街上小跳着,而顾忘川则跟在后面,任凭萦岚扯着自己的胳膊上下摆弄。

“你现在看起来可真开心啊。”银瞳的身影悬浮于半空之中,慢慢地跟在顾忘川后面,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让顾忘川看见自己。

“好好珍惜吧。”

……

木易有些不满地盯着坐在对面的人,一言不发。

“所以,你来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此时的白狐已经脱掉了服务生的衣服,换上了非常松散的浴袍,“接受安德烈的委托,暗中保护顾忘川和萦岚的木易,如果被无铭的人给杀了,是该赖好心的安德烈、还是该赖毫不知情的萦岚、还是赖我们这些丝毫不关心你的队友呢?”

“怎么了,信不过我吗?”木易好像不服气一样挺直腰板,作了一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不要以为我没有超能力就不如你们。”

“你还是说实话吧,”白狐拿起水杯,眼神中透露出异常的冷静,“是不是应付不过来了。”

听到这话,木易叹了一口气。慢慢脱下自己的衣服。肩头之处,那柄红黑色长刀留下的洞穿伤口处已经长出了新肉,但伤口与新肉间的痕迹依然十分清晰。

“这么凶残。”看着木易的伤口,白狐一皱眉头。

“本来已经可以干掉另外两个了,”木易一边说着一边又穿上了衣服,“结果忽然来了一个小姑娘,厉害得很。伤就是她留下的。”

“所以你是一个人在跟三个人战斗啊,”白狐点了点头,“还真是辛苦你了。”

“好在这伤不妨碍行动。”说着,木易甩了甩胳膊。

“不妨碍就好,”白狐微微一笑,“我定位出了顾忘川的位置,待会儿去给他一个惊喜。”

“不是说不能暴露位置么?”

“情况有变。”

说着,白狐伸出手指在杯口画起了圈:“你走之后,安德烈有些不安心,所以就叫来了我和星辰商量,不过我和他都觉得你没问题。”

“但是星辰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提议让我来帮你。看起来他的直觉还真准。”

木易撇了撇嘴,一脸的不相信:“以你的尿性,就算我死在外面估计你也不会伤心,怎么可能因为星辰一个提议就赶过来。”

“你还真是了解我,”白狐摸了摸脑袋,向木易表达自己的歉意,“你知道吗,龙老大的上司,那个半秃的部长,受到了无铭公司的警告。”

“警告?”

白狐点了点头:“内容具体怎样倒是没有透露,不过说是警告,更像是威胁才对。我敢肯定那个胖子绝对不是个老实巴交的货色,自己没事儿瞎掺和、蹚浑水,现在受到了无铭的警告,吓得赶紧找了龙老大。”

“这跟你来罗马有什么关系,”木易还是没有理清里面的关系,“现在罗马城不过只有三个无铭的人,你来这儿莫不是要打游击?”

白狐闭上眼睛,好像很困扰的样子:“事情本不该是这样——前天,我们接到了消息,无铭的多数高层,都已经做好了奔赴罗马的准备。”

听到这话,木易仿佛吃了一惊。

“难道是为了萦岚么?”

“哈哈哈哈不可能,”白狐打趣道,“那叶审再怎么疼女儿也不可能那么鲁莽,把近乎所有的战斗力都调至罗马,不值得。”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管他是为了什么呢!”白狐一挥手,起身往冰箱走去,“反正老大也没有安排我去跟他们作战。我的任务,是协助你保证萦岚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事情,随他们去闹便是。”

木易笑了笑:“老大果然是关心萦岚比关心职务更多一些……”

“忘川,你想吃东西吗?”萦岚回头向顾忘川问道。

顾忘川摇了摇头:“我不饿,如果你想吃,咱们就去。”

“可是我还没想好吃什么。”

“你不是美食美妆小达人么?这种事还能难倒你?”顾忘川笑起来,伸手戳了一下萦岚的鼻子。

萦岚往后一缩:“你怎么这么讨厌,就知道……”

话未说完,萦岚的眼神忽然变了。

“怎么了?”见萦岚神情骤变,顾忘川不禁也提起一口气。

他的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李游书正拿帽子遮着自己的半张脸,一脸坏笑地看着萦岚。

“忘川,在这儿别动。”霎时间,好像转换了人格一般,萦岚操着冰冷的语气,从顾忘川一边擦身而过,而同时,上帝之手的能力已经发动起来。

见萦岚向这边走来,李游书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帽子丢了过去。帽子离开李游书的手,如铁饼一般飞了过去。

萦岚蹲下身来,用手轻轻触了一下自己的鞋子,稍一停顿,便如风一般俯身从帽子下冲了过去。李游书微微一笑,转身奔去,萦岚跟在其后,追赶不住。

“萦岚!”顾忘川想要阻拦,话未说完,那顶帽子便掠过萦岚向这边飞来,顾忘川一闪身,虽躲过了那顶帽子,脸上却传来一阵疼痛——回头看去,那顶帽子已经镶进了路边的灯柱里,但是帽子飞过产生的风却划伤了顾忘川的脸。顾忘川没有啰嗦,闭上左眼,跟着萦岚跑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银色的光已如流水一般,在他的飞奔下划过一道闪亮的痕迹。

“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萦岚看见他会那么紧张?”一摸脸颊,顾忘川抹去从伤口流出来的血,而伤口也如魔法一般,被他的超速恢复抹掉了。

为什么李游书会在这里!萦岚追着李游书的身影,早已拐过了五六个街区和巷口,虽然表情淡漠如冰雕,心里的疑问和恼怒却已经开始如海啸一般汹涌翻腾。如果李游书在这里,那就不排除凌寒和……

“李游书!你给我站住!”萦岚对着李游书奔逃的背影喊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李游书很顺从地停住了脚步。

“二小姐,好久不见。”好像是跑累了,李游书从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酒壶,一边喘着气一边喝了一口。

“是凌寒派你来的?”萦岚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眼神中却开始弥漫杀意。

“您猜猜看。”李游书笑了笑,对于萦岚,他是非常熟悉的。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说着,萦岚一挥手,小巷之中的钢管向着李游书飞去,速度之快,可以轻易将李游书扎穿。

“啪”的一声,李游书握住了飞来的钢管。

“小姐,我们是来接您回去的。”说着,钢管在李游书手中旋转起来,伴着“呼呼”的破空声,一阵棍风凭空而起。

摆一个架势,李游书一笑,脑后的短辫子和敞开的衬衫都在余风中轻舞起来。

罗马假日 第八十三章 风之洪流,萦岚的杀招

大街之上,慌张奔走的年轻人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搜寻着四周。

“萦岚,你可千万别出事啊。”一边说着,顾忘川紧紧盯着地面——上帝之手加持过的萦岚的鞋子在地面留下了不可见的痕迹,在银瞳的透视下,那痕迹就像用联苯胺检验血迹一样清晰可见。

“你小心一点,”忽然,银瞳的身影漂浮着出现在顾忘川的一侧,漠然地注视着前方,“我看到的可不止一个人。”

“多谢提醒,”顾忘川点了点头,加快速度,“不过就算现在有一百个人,我也得去把萦岚带回来!”

听着李游书的话,萦岚冷笑了一声:“是我父亲的意思,还是凌寒的意思?”

“难道不一样吗?”李游书闭眼轻笑,双目一睁,一阵杀气便从他的身后扑朔而来。没有再废话,李游书双腿蹬地,挺起手中的钢管向萦岚刺去。

见李游书攻来,萦岚向着身后的虚空一伸手,摆在角落中的钢管便嗖得飞来一根,不偏不倚地落在萦岚手中。手舞钢管,萦岚向左一摆,便将李游书的刺击拨向一边。

“要跟我械斗吗?”见萦岚躲过一击,李游书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后退半步,以左脚为轴,李游书迅速摆动手臂,随着自身的旋转,钢管在李游书的手中快速旋转着,抓住近两米的钢管的一端,李游书向萦岚横扫了过去。

这一击的力道非之前的刺击能比,萦岚将手中的钢管竖于身侧,尽全力抵挡李游书的一击。两根钢管相撞,一阵呜呜的震动声响起,萦岚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连连后退。

李游书收回钢管,扛于肩上。看着萦岚手中的钢管“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而受住他一击、已经瘪进去的地方,随着落地的一震,竟直接断裂开来。

萦岚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臂,看起来并不从容——虽然已经用上帝之手将钢管的硬度最大化,却依然只能勉强接住李游书的一击。钢管已经断作两截,而自己的手臂也在隐隐发麻,连握拳都难以做到了。

“二小姐,你真的有好好练习吗?”李游书有些不满意地用钢管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都跟你说过了,虽然有超能力是件好事,但身体素质也要跟上啊。”

“闭嘴吧,”萦岚用左手来回抓握着,试图缓解触电般的麻木,“你是不是太小看自己的战斗力了。”

“那倒没有,”李游书说着,将钢管横与身后,摆开架势,“我已经很小心了,如果是长枪在手的话,你连我的第一下都看不清就会被刺穿喉咙;如果我用了全力,你手里的钢管会在抵挡我挥击的时候直接断掉,而我的钢管会把你的头骨打碎……”

萦岚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动摇——李游书,制裁佣兵团中基础战斗力最高的男人,如果单论械斗与肉搏,连团长凌寒都要退避三分。当初在无铭时,自己的战斗技巧就是这个男人全权负责教授。而现在,二人在逼仄阴暗的小巷中对战,这对李游书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因为萦岚在这样的环境里很难施展上帝之手的大范围攻击,而对于讲求攻击精准性与致命性的李游书来说,这空间已经绰绰有余。

“李游书,我不得不承认你比我强,而且强太多。”说着,萦岚松开了自己的右手,任凭左臂垂了下去。

“怎么,你的左手不能动了吗?”看到萦岚这幅样子,李游书却开始担心起来。确实,自己的任务是“尽量带回萦岚”,但自己与萦岚也算师生一场,何况伤害二小姐,于凌寒、于叶审都不是事儿。

要在这样的地方施展上帝之手……这么想着,萦岚看向李游书身后,狭长的小巷通向远方,笔直、狭窄。环顾四周,除了堆砌在一边的几根钢管,就只有一些垃圾。像钢管这种东西,如果力度不够,根本无法对李游书造成伤害。

那么该用什么手段来与他战斗呢。

汗水划过萦岚的鬓角。确实,就算自己输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强迫自己回到那个家里,与杀死自己又有什么两样呢。

忽然,一个画面像触电一样闪过萦岚的脑海。

剑、血、月光——是连蒲,是月光之城的连蒲。他的招数,笔直的,尖锐的、无形的。

见萦岚站在那里默默无语地盯着自己,李游书撇了撇嘴:“二小姐,你应该也清楚,自己没有丝毫的胜算,不如你就乖乖跟我回去见见新姑爷,没准儿见了你的未婚夫你就……”

话未说完,李游书下意识地抡起了钢管,切割而过的“噌”的一声从钢管内壁响起。紧接着,“当啷”一声,一截钢管落地,留下一个平整的切口。

“听人家把话说完啊……”无奈地抹了一下脸上的伤口流下的血,李游书自言自语道。

萦岚抬起右手,小巷之中,一阵阵的气流向萦岚的前臂环绕而来,将她的手环绕在一个散发着尖锐鸣叫的龙卷风之中。

能伤到他的,是风!

“哼哼,”李游书冷笑一声,“你小伎俩还挺多嘛,看看特战组里的人都教了你些什么啊。”

“你没有资格评论他们。”萦岚盯着李游书,手上的风越聚越多,越流越快。

还不够,还要再大一些,再大一些。借助小巷的地形,全部打在李游书身上!

“不会让你得逞的,”感觉到那一招的危险性,李游书将手中剩下的半截钢管丢向萦岚,“如果接下那一招,会死的吧。我可不记得自己学过防风之术。”

钢管尖尖一头向着萦岚射去,而李游书的身影也同时跟到了钢管的旁边,但还未触碰到萦岚,不管是钢管还是李游书,都被一阵无形的力量弹了出去。

“是风壁。”站定身姿的李游书回到了起始之处,盯着被飓风环绕的萦岚,不禁紧张了起来。

“想要阻止已经太晚了。”对准李游书,萦岚举起自己的右臂——此时的龙卷,已经从环绕手臂变成了一个环绕自己的如火箭一般的无形的存在。

“二小姐,不要逼我动手!”李游书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事态开始往他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本来只是想陪萦岚玩一玩,现在却真的成了生死相搏,二者必有一伤的境地。

“李游书,”萦岚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我决计是不会回到无铭的。”

话音一落,飓风山洪一般从萦岚的身后倾泻而出,对着李游书一路撞了过去,隐约之中甚至响起了龙鸣之声。虽然在前进之时飓风有减弱之势,但小巷的逼仄地形反而起到了收束的作用,萦岚所凝聚的气流,将全部地作用在李游书身上,想要停止已无可能!

“该死的,凌寒不要怪我了!”见飓风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李游书的眼中开始杀气涌动,顺手捡起了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那半截钢管。接着,略微弯腰,李游书将钢管收入了腰间——那是收刀的姿势。

“居合斩……”

狂风撩动着萦岚的长发,模糊的视线中,萦岚看到了李游书的那一记收刀之姿。

“那是!”从李游书的姿势中,萦岚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白刃先生!”

面对着涌来的飓风,李游书露出了鬼神般狂气四散的狰狞笑容。

“鬼哭?虎落笛!”

钢管自李游书的左下腰间挥过,以右斜向上的方向划过了他面前的狂风。一声刺耳的呜咽从钢管的内腔发出,紧接着,如绕山之江一般,飓风自李游书“斩过”之处向两边荡开,然后向李游书身后的小巷吹去。

“怎么会!”眼前的景象让萦岚震惊不已——没想到,李游书已经达到了可以挥剑斩风的境界。

但要紧的不是散开的风,而是那劈开飓风的一击,正在逆流而上,向萦岚这边斩来!

将钢管丢在了地上,李游书的表情撇了撇嘴:“二小姐,对不起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您多担待这才是。”

看着被荡开的飓风,熟悉的画面慢慢在萦岚的眼前浮现……

“白刃先生,”个子小小的萦岚伸手拽着坐在自己父亲对面慢慢品茶的老人,“凌寒说您能把风斩断,是真的吗?”

老人低头,对着萦岚笑了笑,弯腰把萦岚抱了起来:“是真的呀,我是不是很厉害呢?”

萦岚伸手摸着男人下巴上的胡茬:“萦岚也想学,先生教我。”

坐在对面的年轻的叶审面带难色地看着萦岚:“萦岚,快下来,白刃先生已经很累了。”

“诶,无妨无妨,”对着叶审摆了摆手,白刃的脸上满是笑容,“萦岚要是想学,以后一定教给你。但是萦岚,教你用刀,不是为了伤人,要学会善待别人。”

那是剑气,虽然缠绕着诡异的幽怨,但是剑气无疑。只是这剑气太强,强到能切裂狂风的程度。

“完了。”萦岚支起了双臂,她不知道迎接她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剑气袭来,一道黑色的身影划过萦岚身边。

下一秒,剑气停了下来——没有消失,没有爆裂,而是硬生生地,被握在了手里。

“对不起啊,萦岚,”手中握着“铮铮”作响的剑气,顾忘川回头对萦岚一笑,“我来晚了。”

站在对面的李游书脸上出现了惊讶的神色——这招虎落笛可是白刃的成名之技,自己只学了一点皮毛便已经可以斩断狂风,其凶暴可见一斑。但眼前的这个人,竟然徒手便接住了这诡谲的剑气,还将其握在了手中!

“忘川……”萦岚看着顾忘川投来的微笑,长舒一口气,险些跌坐在地上。

顾忘川点了点头,银色的光在他手臂的血管中闪动着,用力一握,那剑气消弭在了手中。

随后,顾忘川看向了李游书。

罗马假日 第八十四章 纯粹技艺,至高拳法

“你瞅啥?”李游书有些不爽地看着顾忘川,心里默默犯嘀咕。

这小子看起来气势收敛,毫无杀气,竟然可以只手挡下“虎落笛”。虽然我确实练得不到家,但好歹也已经到了断风的水平,这小子说挡就挡下来是不是也太不讲理了。

“萦岚,你认识这个人吗?”虽然此时的顾忘川没有杀心,但既然危及萦岚的安全,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萦岚点了点头:“他是公司的人,与我也算是相识。”

“相识你还用那么大的风吹我!”萦岚的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被李游书听到了。

顾忘川点了点头,既然是萦岚的相识,那就没有取性命的必要,只要让他丧失行动能力就可以了。但顾忘川同时还很在意银瞳看到的“另外的几个人”。

“喂小子,”李游书对着顾忘川喊道,“这是家事,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走开吧。”

顾忘川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李游书的搭话而变得有丝毫松懈:“你是想带萦岚走么?”

“啊,可以这么说。”李游书双手叉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对不起了,”左眼的银光慢慢变得明亮,顾忘川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如果你是来带走萦岚的话,我决不答应。”

“这小子要上了。”感觉到了顾忘川的进攻之意,李游书侧身向前,微跨半步,双拳早已握得咔咔作响。

小巷微弱的灯光伴随着电路接触不良的“滋滋”声而闪动了一下。

就在那一刹那,顾忘川的身影出现在李游书脑后的半空中。

“果然,这招用起来非常吃力,”顾忘川皱起眉头,有些力不从心,“要让时间无效,远比我想的要难!”

此时,在顾忘川的世界中,李游书还是面朝萦岚,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其身后的状态。

“不过,只要能打晕就好!”

瞅准了李游书脑后,顾忘川飞起一脚。

失败了——就在出脚的瞬间,顾忘川暂停时间的力量消失了。感觉到了身后的杀气,李游书回身,用自己的左臂挡下了顾忘川的一击。拳脚相碰,一阵劲风从中呼啸而出。

一击未中,顾忘川从半空中落下。

“破绽。”一边说着,李游书右脚踏实,略一蹬地便向前滑出一步,直逼到脚还未落地的顾忘川胸前。

糟糕!见李游书近前,顾忘川赶紧叠起双臂护于胸前。银色的光芒开始沿着血管慢慢向他的双臂涌来。

“是之前挡下‘虎落笛’的那招,”李游书心中暗道,“不过,看你能不能挡下这招!”手比心快,李游书的右拳已从右肋内拧而出,如炮弹出膛一般打在顾忘川的双臂上。

在李游书的拳头与顾忘川的双臂接触的一刹那,一声撞钟般的沉稳而幽邃的空灵响声从二人接触之处散发出来,紧接着,顾忘川的身体便面朝天空跌了出去。

“忘川!”虽然见顾忘川吃瘪,萦岚却完全没有策应的机会——此时的她左手尚未恢复,完全不能将上帝之手的能力全数用出,以现在的状态参战,只能添乱;更何况,手无寸铁的李游书,比手持器械的他更为凶暴。

顾忘川重重地摔在地上,起身看时,自己与李游书之间已经相隔丈余。

“是崩拳。”小巷边的高楼之上,鬼牌正与阿莹坐于楼边,俯身观察着整个战局。

“挨上那一拳还没死,这小子也算硬朗。”说着,鬼牌点起了香烟。

挥散拳上升腾起来的气,李游书缓步向前走去:“哟,你没死啊。”

虽然用双臂格挡了那一拳,顾忘川却并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那一拳的劲道好像穿过了自己的手臂,直接打在了自己的胸前,虽然也同时硬化了身体,但还是有阵阵的疼痛和恶心感涌上来。

“你们都说李游书肉搏胜过械斗,为什么呢?”阿莹看着小巷之中慢慢走近顾忘川的李游书的身影,向鬼牌问道。

烟雾跳升,鬼牌被红发遮住眼睛的侧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之前与李游书一起做过一次任务,”鬼牌没有直接回答阿莹的问题,而是选择了讲故事,“由于被出卖,我们暴露了。”

“对方三百余人的精英将我和李游书围困在一个小屋之中,我们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手里连一把匕首都没有了。”说着,鬼牌将视线上移,“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在收到了叶先生的许可之后,李游书只身走出了屋外。”

“后来呢?”阿莹一边看着不停闪避的顾忘川与接连攻击的李游书,一边问道。

“后来,听到李游书的呼喊,我从屋里走了出去,那景色真是令我终生难忘——李游书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有,而那三百个人,已经全都被杀了。”

“喂,你躲什么啊!”见顾忘川开始躲避,李游书一边挥拳一边喊道,“如果你只知道躲,那还怎么打!”

话音一落,李游书开拳为掌,指尖对准了顾忘川,猛地发力,相隔一臂之外的顾忘川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给弹了出去。

“靠着短促的发力打出的空气团块么。”见躲避也不再有效,顾忘川的心里开始焦灼起来。眼前的这个李游书,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致命的危险,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命丧黄泉。本以为能速战速决,现在看来却没那么容易了。

又是一记滑步,李游书的身法如缩地之术般,瞬息便冲到了自己面前,顾忘川向后闪身,李游书抬手一挥,拳风扫过了顾忘川的鼻尖。

“跑不了了!”话音未落,李游书的肩膀却已经撞了上来。

“铁山靠!”看着顾忘川被这一靠而出现破绽的身影,萦岚早已顾不得自己的左臂,上前一步便要向李游书奔去。

“李游书是个奇才,”鬼牌将烟蒂按灭,似乎是要起身了,“有些人修习一技几十年方有成就,在他只要看一遍便能牢记,打一遍就可领会——与李游书对战,不了解近乎所有的格斗技巧,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看样子,要一击定胜负了。”

顾忘川想要稳住身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本已近在咫尺的李游书略一俯身,左脚迈进,随之而来的,是无形之中的一股气从他身体中散开,将二人与外界完全地遮断开来——这气之中,已完全是李游书的领域。

顾忘川清楚,以自己现在的水平,想要运转银瞳的力量来挡住这一招是不可能的,自己会被打穿心脏,然后在弥留之际看到萦岚奔向自己的模糊身影。

所以,不要防守,进攻!

出乎李游书的预料,顾忘川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伸出左手抓住了李游书的肩膀,顾忘川举起了右拳。霎时间,银色的光芒从顾忘川的拳下透了出来,朦胧,却充满未知的力量。

“硬碰硬吗?哈哈哈哈哈!”对视着顾忘川的眼神,李游书狂笑起来。这样的机会,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接下这招吧,”李游书喃喃一声,“立地通天炮。”

“等等,那小子是打算跟李游书对拳么!”此时的鬼牌站起身来,却因为二人即将到来的一击而停下了脚步。

“忘川!”对着顾忘川的身影,萦岚发出了呐喊。

成败,在此一举。

双拳相对,万物皆静。

风、光芒、声响,相撞的仿佛不是两个拳头,而是两颗行星。拳风和余波将二人周身的地面拍击碎裂,小巷的墙壁轰然倒塌,路灯在力量的狂流中爆裂开来。

烟尘涌起,如吞没庞贝的火山灰一般。

“忘川!忘川!”虽然什么都看不清,萦岚还是在黑暗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顾忘川的名字。

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李游书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的胸口。站在对面的顾忘川一动不动,出拳的右手微微发抖,而衣袖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顾忘川。”

李游书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而顾忘川却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看着顾忘川倒在地上的身影,李游书紧蹙眉头。

“顾忘川,你赢了。”

罗马假日 第八十五章 奇袭,白狐的诡计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

李游书有些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地慢慢走过顾忘川的身边,没有动他分毫。

虽然自己还没有出百分百的气力,但这家伙竟然在刚猛的拳劲上胜了我半招——我虽站着,却受了轻伤;这小子虽躺着,却毫发无损!

“走了。”轻轻对阿莹说了一声,鬼牌向前一跳,从高楼边缘一落而下,遁入那一片滚滚的尘埃之中。

“顾……来……”隐隐约约的,顾忘川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为什么感觉那么呛呢。

“你……起来……”呼喊的声音好像越来越清楚了。

“顾忘川!你给我起来!!”是银瞳的声音。

忽然想起了自己所处的境地,顾忘川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四周是灰蒙蒙的尘土,好像还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喂。”忽然,李游书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出现。

顾忘川警惕地转身,看见李游书正蹲在一边,靠着一截还没有倒下的破墙,悠闲地喝着自己的酒。

“还要打么?”顾忘川盯着他,打算一边用谈话拖延时间一边用银瞳的力量来进行修复,但是当他检查自身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没有受伤。自己在正面硬抗了李游书的一记立地通天炮之后没有丝毫的损伤。

“打是自然要打的,”李游书站起身来,把酒壶揣到了口袋里,然后解开了绑带,重新捋顺自己的头发,“不过你赢了我半招,虽然被我震晕,却没有受伤。所以我也不会占你的便宜,趁你还没完全清醒就跟你打。”

说完,李游书重新扎好了头发,抬起头来喊了一声:“喂——!好像有人来了,赶紧收网!”

言毕,李游书叹了口气,又看向顾忘川:“你有师父么?”

顾忘川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难怪知分寸,”李游书笑了一下,这一次,是温和的笑,不掺杂任何的敌意,“别死了,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好好打一场。”

说完,李游书的身后,忽然有一股紫黑色的气体向这边涌来,自李游书的头顶之上,如乌云压城一般迅速从二人头上掠过,向顾忘川身后涌去。

“那是什么!”顾忘川震惊地看着头顶的异变,心中不安。

“是那个‘书男’的能力吧?”木易扶着萦岚,抬头盯着那紫黑色的穹顶,开口问道。

“是浮士德的‘世界’,”萦岚握了握左手,感觉恢复了许多,“我们得赶紧去把忘川救出来!”

“你也听到了吧,刚才有警笛的声音,”李游书一边看向四周一边说着,他的身后,浮士德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这是像结界一样的存在,能够把黑雾笼罩的人吸进书里——我是这么理解的——原理应该比这个更复杂一些,而外界则是看不见的。”

“顾忘川,您能‘打赢’我,应该已经很吃力了,不知道……”

“你能不能同时打赢四个人。”

数量警车停靠在小巷的入口之处,警员们严阵以待,他们接到的报警电话的描述是:这里发生了爆炸袭击。但是当他们走进小巷的时候,看到的确实另外一幅场景——虽然有部分墙体消失不见,小巷之中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更没有找到爆炸的迹象。

“怎么回事……”警员们面面相觑。这小巷之中别说是弹片,就是玻璃碴都看不见一点,倒是干净得让人觉得诡异起来。

黑雾慢慢地散去,露出了淡蓝色的天空。之前明明是黑夜,此时却变成了艳阳高照的白天。

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诡异之处——挂在天上的太阳竟然长着一张老人的面容,散发出来的则是蜡笔的色泽。而它周身的光芒也像小孩子笔下的光芒一样长着尖尖的刺,忽长忽短地环绕在它周围。

“这里……”顾忘川环顾四周,脚下是绵延至远方的草地,间隔之间偶尔有长着笑脸的花在左摇右摆,而李游书的身后,三个身影慢慢走来。

“你刚刚是输了么?”鬼牌走到李游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听到鬼牌的询问,李游书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也不算输吧,在我眼里输了就是死了。”

顾忘川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妙:上阵的这三个人,哪一个看上去都不比李游书弱。

“这个顾忘川很不好对付,”此时的浮士德已经可以说话,但声音依然很轻,“二小姐也已经被我的‘世界’圈进来了,速战速决解决了这小子。”

话音一落,顾忘川的身后,寒光一闪,银色的痕迹从他的耳边飞过,向着浮士德射去。

“还有别人。”浮士德轻轻摆手,两个手持长枪的幻灵闪现而出,将袭来的东西弹上半空。抬头望去,空中划着优雅圆弧的,是一柄长刀。

“喂,”忽然,四人身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在看哪呢。”

听到了声音,李游书回身一脚,白狐腾空跃起,接住落下的长刀,向着李游书的肩膀劈了下来。

黑红色的刀刃接住了白狐的斩击,随着落地后的一个转身,阿莹挥刀出鞘,剑气向着白狐的脖子斩去,白狐向后抽身,后空翻躲过了那一道剑气。

“阿莹闪开。”纵步上前越过阿莹,李游书双手一扬,目光对准了白狐的双目和喉咙。

“阎王三点手。”

爆竹炸裂般的一声,随着李游书快到难以捕捉的掸手,白狐的双眼和喉咙,在同一时间爆裂开来,血液飞溅,白狐应声而倒。

短短的一瞬,偷袭四人的白狐便倒在了地上。

“这小哥……长得还蛮帅的。”凑近了一瞧,鬼牌怜惜地摇了摇头。

在四人的围观之下,白狐战战巍巍地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李游书挑了挑眉,“不如再补一下。”

白狐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那只战战巍巍举起的左手,忽然做了一个“OK”的手势。

站在原地的顾忘川忽然就明白了过来,无奈地转身,看向萦岚。

当四人恍然大悟、想要闪躲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个倒下的是阿莹,她似乎是中了两枪:一枪在腿,打断了膝盖;一枪在腰,打飞了挂在腰际的那柄长刀。紧接着倒下的是李游书,不过他倒下的原因是三发高爆弹在他的头上爆炸开来,好像是对他打伤白狐三处的故意报复。浮士德更为警惕,在阿莹倒下的一刹那便唤出一间小小的城堡将自己与阿莹护在了其中。

唯一没有中枪的是鬼牌。

白狐一个骨碌坐了起来,伸手抹去了眼睛和喉咙上的血迹,伤口早已完好如初:“哎呀,还好是精准度高、创口深而小的招式,不然恢复起来可要浪费好多时间。”

见身边三人瞬间伤了两个,鬼牌非常迅速地便与白狐拉开了距离。

“这世上竟然有吃下李游书一招还不死的人。”盯着白狐,鬼牌却笑不出来。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那个狙击手——不是自己没有中枪,而是他没有朝自己开枪。

难道真的是他。

萦岚挥手驱散了缠绕在木易身边的气流,失去保护色的木易便显露了出来。

“白狐虽然是个不安定因素,但鬼点子一出从来不会有误。”木易依然端着枪,因为那个“书男”还没有中枪,倒地的李游书到底死掉没有也犹未可知。

“你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朝人家开枪吧?”萦岚笑起来,朝顾忘川挥手。见萦岚挥手,顾忘川和爬起身来的白狐一同向萦岚奔去。

“在这个距离开枪,跟把枪抵在人家脑袋上开枪,区别不大。”木易笑着,眼神却落在与白狐相隔甚远的鬼牌身上。

城堡慢慢解构,一群盾兵率先从城堡中冲出来,排成了一条长长的战线。抱着阿莹的浮士德从里面走了出来,向鬼牌招了招手。

鬼牌点了点头,走到了躺在地上的李游书身边。轻轻用脚踢了踢李游书,鬼牌问道:“死了么?”

李游书伸手揉了揉眼睛,粗略地抹了抹脸上的灰:“还行,没死,就是有点头晕。”

“浮士德……对不起。”阿莹拽着浮士德的衣服,脸上满是羞愧的神色。

“没关系,”浮士德看着对面以白狐为首,一字排开的四人,脸上的愠色已压抑不住,“我替你把二小姐之外的人都干掉。”

顾忘川看了看局势,不安的心才略微有所缓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木易和白狐会在这里,但是好歹在白狐的诡计之下,对方已经有一人不能行动,一人负伤。现在的局面总算从二对四变成了四对三。

“忘川,想怎么打?”白狐回头侧过脸瞅了瞅顾忘川,开口问道。

顾忘川向萦岚询问道:“萦岚,你能对付那个女的么?”

萦岚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顾忘川伸手指了指对面,“白狐对付那个扎辫子的,萦岚对付那个女人,我去‘攻城’,木易随机应变就好。”

“不论输赢,绝不把萦岚让出去!”

罗马假日 第八十六章 激战,特战组与制裁

“好疼好疼。”李游书用手扶住自己的脖子,然后用力向旁边一歪,随着“咔嚓”一声,他的表情变得轻松了一些。

“吃了三发高爆弹,竟然只是脖子错位这么小的伤么?”白狐看向木易,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看样子安德烈给你升级的装备火力还是太小了。”

木易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估计对面也在商量着怎么对付我们呢。”顾忘川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向腰后摸了摸,遗憾的是没有枪,也没有激光剑——度假的人怎么会带这种东西呢。

“还费什么话,既然你都已经安排好了……”说着,白狐将目光集中在李游书身上,刚刚的那一招“阎王三点手”让他对那个小辫子产生了兴趣,“那就直接砍死他们吧。”

说完,白狐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萦岚非常生气地摇了摇头,又把头扭向顾忘川:“你知道和他一起做任务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了吧!”

顾忘川叹了口气,与萦岚一起跟着白狐向前奔去。

“哦,来了来了,”说着,李游书将向浮士德伸了伸手,“给我杆枪。”

浮士德挥了挥手,一把紫黑色的长枪自半空落入了李游书的手中。接过长枪,李游书对准向这边冲来的白狐,右臂上的肌肉紧绷了起来。

“把你扎一个对穿!”言毕,李游书向前倾身,将长枪猛地掷了出去。离手的瞬间,仿佛火箭的加速一般,长枪发出了“砰”的一声响,随后便刺穿空气发出凌厉的破空声,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射向白狐。

“直接投过来了啊。”看着飞来的长枪,白狐将手中长短不一的刀架了起来——如果用力的当,可以让长枪的方向引导掉头,反向飞回去射穿李游书。

但是,本打算用双刀将长枪架住的白狐在刀刃接触长枪的瞬间便感觉到了异于平时的手感。李游书投来的长枪的力道似乎远在能引导回去的力道之上。

“哎哟?”虽然明白自己低估了李游书,但白狐的脸上丝毫不慌。双刀抽动,枪杆上留下两串火花,白狐的双臂用力下压,随后向一边快速闪身,在自己的努力下,长枪的前进方向被双刀压下,扎进了白狐脚边的泥土里,而由于强行改变了长枪的方向,白狐的躲闪出现了片刻的迟滞,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浅的伤口。

“好险好险。”白狐笑了笑,用拇指抹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而同时,顾忘川与萦岚分别从他的两边跑过,顺着他们的方向看去,李游书正向这边奔来。

“怎么了二小姐,还要动手吗?”李游书不屑地嘲笑着萦岚,早已经做好了将她拦截并摔在地上的准备。

萦岚没有停下脚步,上帝之手的莹莹光点在她的手中慢慢凝聚,随后,她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想要强化肉体么?”转眼间,萦岚与李游书便已近在咫尺,李游书双脚蹬地刹车,对准萦岚的小腹,猛烈出拳,“可是即便这样,您也不是我的对手啊!”

出乎他的意料,萦岚的双手没有用于防御他的拳击,相反,她向前一步,主动迎了上去。

什么意思?

从萦岚的脸上,李游书看到了更为冰冷的嘲讽神色——双手轻轻向下一按,萦岚的双手搭在了李游书伸来的手臂上,在李游书的拳头还没有接触自己小腹之时,萦岚便以一种超乎寻常的轻盈姿态一跃而起,前空翻越过了李游书的头顶,然后完美地落在了李游书身后。

“什!”李游书微微回头,用余光瞥向萦岚没有丝毫停滞、直接奔向鬼牌的身影,“那招强化不是为了让身体变得更加强韧,而是更加轻盈!”

“萦岚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主动选择跟至刚至猛的你对战呢?”顾忘川的声音从李游书的一侧传来。李游书起掌,一道劲力从他的一侧涌去,掀起的尘土将顾忘川的身影吞没了进去。

扬尘之中飞跃而出的,是白狐的身影。李游书伸手,插在远处的长枪飞来,恰好在白狐的长刀斩下之时送入李游书手中。

刀光与枪影对峙着。李游书和白狐的脸上都浮现出充满杀意和恶意的笑容。

看着萦岚奔来的身影,鬼牌微笑起来:“是要跟我过两招么,二小姐。”

“来了。”浮士德向后退却一步,盾兵上前列队,形成一个更加坚实的防御阵型。紧接着,爆炸一个接一个地在盾阵上面爆炸开来。

“浮士德,放我下来。”被浮士德抱在怀里的阿莹看着浮士德。

“别说话,我自有分寸。”说着,浮士德向上挥手,三架古旧的火炮从草地上浮了起来。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个狙击手,而是个炮兵。”最后一发子弹打在盾牌上,烟雾从中迸发出来,将盾阵淹没在迷雾之中。看到了架起的三架火炮,木易将狙击枪背在身后,向另一处小山丘的后面跑去。顺着他跑过的路线,爆炸接二连三地出现,不时的有满是笑脸的花被炸上半空,露出痛苦的表情。

烟雾漫过盾兵的防守,将浮士德也一并吞没了进去。

“该死。”挥了挥手,一队幻灵浮现,架起长枪将浮士德和阿莹团团护卫在圈中。

透过烟雾,顾忘川的银瞳看到了浮士德的身影。快速奔袭着,顾忘川绕到了浮士德的身后,虽然周围一圈都有重兵把守,但视觉的死角是永远不会有错的。

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浮士德向后一指,幻灵们争先恐后地向浮士德身后的方向投出长枪。

长枪没入烟雾,没了声响。

“死了一个。”说着,浮士德松了口气。

但是怀里的阿莹却猛地拽了一下他的衣领——低头的瞬间,长枪飞了回来,从他低下的脖颈之上飞了过去。随后,一杆又一杆长枪从烟雾中飞来,被刺中的幻灵接连倒下。

随后,顾忘川的身影从烟雾中一跃而起,手持长枪向浮士德刺来。

“妄想!”看着顾忘川跃起的身影,浮士德抬手之间,一条漆黑的长蛇环绕着他蜿蜒而起,向顾忘川袭去。

顾忘川用力握住枪杆,细碎的声响从枪杆内部发出。幻灵的长枪,在银瞳的力量的作用下几乎要被捏碎。

“去!”随着顾忘川用力一投,缠绕着银色纹路的长枪飞向黑蛇的头部,黑蛇张开同样紫黑的嘴巴,似乎是想将长枪这个吞入腹中。但被护在长蛇身后的浮士德却表现出了一丝不安——顾忘川紧握的长枪的裂痕被他感知到了。

“幻灵的力量是无法被没有超出界限的现实的力量给击溃的,”浮士德喃喃自语着,“难怪这个人能跟李游书打的有来有回!”

话音一落,长蛇腹腔中的银蓝色光芒从它的嘴里逸散出来,紧接着,炸裂的长蛇的碎片中,缠绕银色纹路的长枪丝毫没有减速地向着浮士德飞了过去。

“看样子,你们将我‘绑回去’的计划要失败了鬼牌姐。”被巨大的黑蛇与银色的强光吸引的萦岚与鬼牌看向那边。

“我可不是来绑你回去的,二小姐。”鬼牌耸了耸肩膀,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萦岚,“而且,您好像把阿莹给忘了。”

“那个家伙,只要还能动,就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到浮士德的。”

“浮士德,”看向被丢在一边的长刀,阿莹伸出手去,“刀!”

瞬间理解了阿莹的意思,浮士德挥手,黑色的触手从刀边伸出,“啪”的一下把阿莹的刀拍向这边。而同时,顾忘川投来的枪也即将触及到没有丝毫防护的浮士德。

一串火光之后,白狐向后一跳,长刀之中倒映着李游书狂气弥漫的脸。

将长枪横在身后,李游书的身体在喘息中略微地起伏着——就在刚刚短暂的交手中,自己的小腹被白狐砍中一刀,由于及时运气相抵,只留下了很浅的一个伤口。但问题不是自己,而是白狐——被自己的长枪刺中了三十二次,其中四肢十二次、肩膀九次、关节三次、小腹三次、喉咙两次、眼睛三次,却依然可以生龙活虎地砍过来。

这个人是僵尸吗?为什么就是不会倒下!

“你还有力气吗?”白狐挑衅般地对李游书笑道。

抖抖自己的酒壶,李游书摇了摇脑袋,没有酒了。

“看样子你们这一次计划要失败了。”白狐继续说道。

“本来就不是一定要完成的任务,”说着,李游书再次将长枪摆开,“就当是出来散心吧。”

“要是散心把命都散丢了,不见得是好事吧?”

“谁的命先丢还不好说!”

说着,二人的身影如风一般向对方奔去。

就在刀枪即将袭向对方之际,轰鸣声从远处传来,将二人的注意力一齐扯了过去——凶悍的剑气一边向远方蔓延着一边冲向天空,红黑色的潮涌之中,顾忘川的身影一跃而出,落于地上。而剑气则发出鬼哭般的诡异声响,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慢慢地消散开来。

气喘吁吁的阿莹慢慢将刀收回鞘中,而抱着她的浮士德,则脱力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阿莹,你又救了我一命。”

罗马假日 第八十七章 毒素,危险的女人

顾忘川落在地上,跌跌撞撞地向后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缠绕在他身上的残留剑气,如幽魂一般扭动着消散在空气中。

“好锋利的剑气。”说着,顾忘川将脸上的一丝血迹擦拭干净,银色的光顺着血管的路径爬满他的手臂和脖子,有些甚至蜿蜒着延伸到了他的脸颊上。

就在自己投出的长枪即将贯穿浮士德的时候,那把刀飞到了阿莹的手上,几乎没有看到拔刀的动作,长枪便从枪尖被一分为二,射向了两边。紧接着,剑气从挥舞而过的虚空之中涌出,向顾忘川袭来。

“要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说着,顾忘川握了握自己的手,银色的光芒从他的血管慢慢地退却下去,“恐怕已经化成齑粉了。”

说完,顾忘川的精神力扫荡整个战场,寻找着战况的突破点。

似乎陷入了僵局——白狐一时半会儿无法将李游书拿下;而木易则一直在旁做着援护工作;自己与浮士德僵持,稍占上风之际,却没有料到被打穿膝盖的姑娘却依然可以挥刀取人性命;而萦岚……

不好!

顾忘川吃了一惊,转身向萦岚那边冲了过去,而碍于阿莹的状态,浮士德没有追赶——膝盖上的一枪虽然并无大碍,但腰上的贯通伤的状况却并不乐观。挥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刀,应该已经是阿莹的极限了。

“可恶……”萦岚趴在地上,想要支撑自己起身,却动弹不得,“大意了。”

而鬼牌此刻却悠闲地蹲在她旁边,轻抚着她的后背:“二小姐,别担心。只是一点麻痹神经的物质而已,不致命。”

随后,鬼牌将目光投向了奔向这边的顾忘川:“我真正想引过来的,不过是你的那些同伴而已。”

忘川!白狐!萦岚想要呼喊,让顾忘川停下,可是麻木的感觉从小腿迅速地涌了上来,令她连嘴巴都张开不得。

“该死,你怎么这么不消停。”拉动枪栓,木易对着蹲在地上的鬼牌开枪,子弹没有打在鬼牌的身上,也没有射入土地、扬起尘土的痕迹——像是消失在了空气中一般。

感觉到了子弹飞来的迹象,鬼牌向木易藏匿的山丘望去,透过瞄准镜,木易看着鬼牌。而鬼牌,则不慌不忙地冲他挥了挥手,又俏皮地做了一个“耶”的手势,好像在宣告自己的胜利一般。

“这女人,真是不让人省心。”说着,木易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纠结,但他的手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从枪上拿了下来,接着,绿色的光芒开始在他的指间慢慢凝聚成子弹的形状。在刚刚的射击中,木易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子弹,虽然看起来像是消失在了空气中,其实,是锈蚀掉了——在那个女人的周身,仿佛存在着一个结界,子弹穿过了那个结界后便开始迅速地生锈剥蚀,以至于连目标都碰触不到便已经消失。

普通的子弹也许会生锈,那么用灵魂制成的子弹呢。

将手中透着幽幽绿光的透明子弹推入枪膛,木易的目光聚焦在了鬼牌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不受控制地飞入了木易的视线,向鬼牌撞了过去。鬼牌起身闪躲,险些被那个身影被撞飞出去。

“喂,你怎么回事!”鬼牌回头,质问着躺在地上的李游书。

李游书坐起身来,额头上的血迹不受控制地流到了脸上,霎时间便将小半张脸都染成了一片鲜红。

“鬼牌姐,对不住了……那个混蛋,我杀不死……”话音一落,李游书两眼一翻,仰面朝上昏死了过去。

鬼牌吃了一惊,顺着李游书飞来的方向望去,白狐正向这边走来。但仔细一看,便知道在这之前李游书与白狐经历了怎样的战斗——向这边走来的白狐,肚子上还留着长枪的洞穿,透过那个洞可以直接看到后面绿绿的草地;而他的手里,抓着自己的另外一条胳膊。

“那个辫子小哥还真厉害啊,”白狐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胜利的轻松,将断掉的胳膊按在了还在流血的切口上,“本来想趁他观望那边战况的空隙偷袭他,谁知道反被他用手刀切下了胳膊,还用长枪把我戳了个透心凉。”

挥动了一下胳膊,断掉的手臂已经重新接合。

看着如僵尸一般向这边走来的白狐,鬼牌慢慢起身,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他好像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啊,”感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白狐将刀擎在手中,“就算脑袋掉下来我也不会死!”

言毕,白狐的身影如鬼魅般向着这边冲来,留下一串残影。而同时,奔袭而来的顾忘川在百步之外便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二人同时攻来,鬼牌即使有李游书的那般手段也未必能应对自如。

“呵呵,”鬼牌轻轻地笑了一声,“果然都很莽撞呢。”

说完,鬼牌慢慢抬起自己的右脚。

“白狐、忘川……别……”萦岚想要说话,可话出口中,却只有了嗫嚅的份。

看了看那边的情况,浮士德没有出手。

“那个女人,看到我和白狐同时攻过来,竟然一点都不慌张。”

“难道她有同时抵御我和顾忘川的能力?”

虽然有同伴一起进攻,但白狐和顾忘川却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警惕。

“不管了。”

“救萦岚要紧!”

看着二人近在咫尺的身影,鬼牌轻启双唇,隐然间一丝酒红色的气体从她空中飘然而出。紧接着,鬼牌将那只抬起的脚踏在了地上。

“毒沼。”

顾忘川和白狐同时感觉到了脑中的震动,紧接着便是一阵失衡感,视线变得倾斜,虽然能明白自己倒在了地上,却没有四肢触地的感觉。紧接着,眩晕、呕吐感涌了上来——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圆形领域在鬼牌脚下展开,而踩在了上面的顾忘川与白狐则没有任何预兆的便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了这片“毒沼”之中。

鬼牌慢慢踱步至白狐身边,蹲下身来轻轻地捋着他的银色头发:“你头发的颜色可真好看。”

白狐笑了笑,但是却动弹不得:“我的头发好看,不如你人长得好看啊。”

鬼牌屈指弹了白狐的脑袋一下:“真是个油腔滑调的男人。”

“倒是你啊,”虽然身体动不了,白狐的思路和他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这么漂亮的女人,没想到会这么危险。”

“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鬼牌站起身来,轻叩响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难辨认。”

一声猛烈的咳嗽,血液从白狐嘴里涌出来。

“呵呵……这就是你的能力么,难怪可以肆无忌惮地等我和顾忘川冲过来。”白狐问道。

“是啊,”鬼牌非常有耐心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在这个毒沼里,一切物质都可能被我化成毒物。很阴险吧,这种招式。”

“不见得,”白狐勉强地摇了摇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手上本来就不应该沾血。”

听到这话,鬼牌低下头来,眼神却不自觉地偏向了一边。

“谢谢。”

症状变得强烈了起来。顾忘川感觉自己好像在流鼻血,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虽然想用银瞳的力量来排斥身体的异变,但模糊的意识已经不能支持他进行力量的调动了。

不过相比顾忘川,白狐的境况似乎更惨一些——不只是鼻子,鲜红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他的五官内流淌出来,此时的他,应该已经没有意识了。

“这样一来,”见白狐不再说话了,鬼牌又慢慢走到了顾忘川身边,对趴在一边的萦岚说道,“就轮到小男友了,二小姐。”

萦岚支撑着自己的脑袋,怒视着鬼牌。

“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虽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鬼牌的语气却变得凝重起来,“就算我现在不杀他,总有一天,先生也会派别人来杀他的,可能是凌寒,也可能是白刃先生——到那个时候,他可就不会死得这么轻松了。”

但萦岚没有被说服,反而更加激烈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同时上帝之手也开始微弱而缓慢地发动起来。

“这俩人也太鲁莽了些吧。”一边说着,木易即将扣动扳机,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见片刻的犹豫。

就在鬼牌将要出手的刹那,在场的所有人都产生了异样感——本来阳光明媚的书中世界的天空竟然在慢慢地阴沉下来。

木易停了下来,看向毒沼之中。

在鬼牌的身后,抹掉了脸上的血迹,白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罗马假日 第八十八章 战局的结点,黑骑登场

“怎么回事?”感觉到有人从背后站了起来,鬼牌回身看去。

身后的白狐消失了——刚刚还趴在地上的。

“怎么可能,那家伙跑到哪去了!”鬼牌一步步地后退,企图从张望中搜寻到白狐的身影。但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她的视线从白狐跌倒的地方转移回来的时候,自己脚下的顾忘川与仅有几步之遥的萦岚,同时消失了身影。

一阵轻盈的落地声,在鬼牌身后响起。

回身望去,怀抱着萦岚,肩扛顾忘川的白狐已经悠闲地踱步至“毒沼”之外。而鬼牌,就像一个关在了笼中的小鼠,被白狐的迅捷步伐耍的团团转。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走了么?”鬼牌轻蔑地一笑,“我的‘毒沼’可不止有这么一点点范围,如果你……”

话未说完,不言不语的白狐对着她微微一笑,挑衅一般地又踏入了那一片深红色的鬼牌的领域。

“你!”被白狐的气势所震慑,鬼牌已经不再展现出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

“不行,鬼牌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力量……”抬头望向天空,浮士德的脸色骤变,“他的力量,能够袭夺我对‘世界’的控制权!”

忽然,一阵强烈的威压自天空俯冲而下,诡异的淡紫色能量迅速地充斥整个“书中世界”,天空中的太阳、地面上的花草,瞬间都失去了原有的生命力,化作了一片灰黑。站立的鬼牌与浮士德,被这股威能狠狠地挤压着,几乎不能站立而只得跪在了地上。

“这是……什……”被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的鬼牌用眼睛的余光看向杀气涌来之处——毒沼之中,白狐的身影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该死。”虽然不知道白狐用了什么手段来抵御住了自己的“毒”,但鬼牌还是坚持着暗暗将毒沼的浓度又提高了一大截。

没有用,白狐依然微笑着,镇定自若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还是出手了啊。”看着白狐遥远的身影,木易自言自语地说道。

走到鬼牌面前,白狐慢慢蹲下身,与鬼牌保持齐平的视线。鬼牌坚持着抬起头来,冷汗已经将她鬓边的红发打湿。

“对不起了,我也不想这样子。”白狐笑了笑,又缓缓地站起身来,此刻,他连挂在腰上的刀都没有抽出来。

“只是……我不想玩了,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刚刚打飞李游书的,也是这个吧。

看着白狐的笑容,隐约之间,鬼牌感觉到仿佛是另外一双眼睛在凝望着自己,不,是透过自己的皮囊在凝望着自己的灵魂。在这眼神之下,自己仿佛是全裸一般无处遁藏。想到这儿,鬼牌不寒而栗。

“嗯?”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白狐将脸扭向了另一边。轻轻抬手,幻灵射来的长箭被他不偏不倚地抓在了手中。

暗暗吃了一惊,浮士德产生了退却的想法。此刻,解除“世界”,带上其他人赶紧撤退才是上策,以他们的实力,是不可能和眼前的这个白狐匹敌的。

似乎有了喘息的契机,鬼牌从背后掏出了一把匕首,挣扎着向白狐的喉间刺去。白狐并不闪躲,也不阻拦。站在原地,他扬起下巴,露出自己的脖子任鬼牌来刺。

弯折的匕首从鬼牌手里掉落到地上,白狐的脖子,丝毫无伤。

“怎么可能……”双手隐隐作痛的鬼牌终于放弃了反抗,但依然在寻找着逃走的契机。

然而,白狐开口了。

“不陪你们玩了。”

言毕,一阵诡异的波动从他的身边散射开来。

会死。自己会死——这是鬼牌心中最后的感想。

而稍晚鬼牌一些的,浮士德筑起了一堵又一堵高耸的城墙,企图抵御自白狐那边传来的波动,但这都无济于事,波动仿佛穿过了一切没有生命的事物,而它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活着的东西。

被无形的力量扫荡过后,白狐脚下的“毒沼”像是风化一般碎裂,飘散在了空气之中。脚下的绿草失掉了颜色,仿佛被火焰灼烧过后失去了水分、却还保持着原有姿态的灰烬。打了个呵欠,白狐一跺脚,整片的草地“呼”地一下便化作了一片荒芜,制裁佣兵团的四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那股力量,仿佛是死亡本身。

“萦岚,你怎么样。”将萦岚扶起来,顾忘川轻抚着她的后背。

“没事,”萦岚摇了摇头,“抱歉,连累你了。”

顾忘川擦了擦鼻血,并不在意地朝她笑了笑。

“好啦,不要再卿卿我我了,”说着,白狐扭过头来看着他们,“快点,去那边的小山丘上和木易会合,工作还没结束呢。”

“什么意思?”顾忘川扶着萦岚起身,向白狐问道。

“这个‘世界’还没有消失不是么?”白狐看了看天空——此时的“世界”,已经被他折腾得失去了本来生机勃勃的样子,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旷野,“既然结界还没有解开,就说明那个‘书男’还没死啊。”

言毕,远方看不分明的地方,一道裂隙出现在空间之中。

冲顾忘川摆了摆手,白狐撵他道:“行啦,快走吧,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参战啊,快去快去,带着萦岚,找木易去。”

裂痕越来越大,空间碎裂产生的渣滓掉落在地上,终于,一只脚从界外踏了进来。与那只脚一同进来的,是男人探进来的身子和扶着圆毡帽的手。

满是倦色的眼睛往这边瞥了一下,男人终于走了进来。随着他的闯入,空间的痕迹又慢慢地闭合了起来。

“你救了他们吧。”没有多余的客套,白狐一边说着一边向男人走过去。

仿佛很困扰似的,男人伸手制止了白狐的靠近:“等等等等,我不是来打架的。”

“那你得回答我的问题。”说着,白狐拔出了刀。

“啊……可以这么说吧,”男人点了点头,“我把他们从这个空间给拉出去了。不然,他们会被你杀死的。”

“那你就不怕被我杀死么。”说着,相隔尚有三十米之远,白狐对着那个男人挥动长刀。男人用手扶住帽子,迅速向一边侧身,一道迅猛的斩击在他面前的土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裂痕。

“我知道你,特战组白狐,”男人一脸不情愿地看着白狐,“不过我不知道你这么厉害。看在第一次见面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呢。”

“那得看你有没有让我放你一条生路的乐趣。”

说着,白狐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男人翻了翻白眼:“真是麻烦。”言毕,男人向下蹲身,白狐的刀划过男人的残影,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波动的斩痕。

“Blackprojectile。”将双手合成手枪状,男人将手食指对准白狐的脑袋。瞬间,白狐想到了星辰的火焰枪。

黑色的弹丸从男人手中射出,白狐抽出短刀抵挡。挥动的短刀将大片的黑弹密不透风地弹射开来,一时间火花四起。

“虽然你的技艺了得,但你手中的刀却有金属疲劳啊。”

男人话音一落,最后一发黑弹划过白狐的脸颊,留下的狭长的伤口。白狐的刀刃上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空洞。

“液体压缩么?”以手作刀,白狐对着男人挥动手臂。

“可以这么说。”男人向后一跳,闪过了将地面分割的白狐的一击。同时,黑色的液体飞弹不间断地向白狐射来。抽身闪躲着,白狐将手里的短刀扔向男人,而男人则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短刀,并非常礼貌地把它插在了地上。

见肉搏对男人不奏效,白狐微笑着,对男人伸出手去。

“实在是太恐怖了。”男人说着,任凭无形的波动向这边涌来。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将男人的身影遮掩了起来。

白狐微微皱眉——刚刚的声音,意味着那波动被阻遏了下来,而这应当是不可能的。

挥动着手臂划开烟尘,男人从其中走了出来——手臂所过之处,如被毛笔划过似的留下了一道浓重的墨痕,慢慢隐没在空气之中。

“你是……”白狐用手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你是叶审的保镖?”

男人无奈地摘下帽子,揉了揉自己杂乱的头发:“原来是,现在不是。”

“你叫什么来着?”

“黑骑。”男人戴上帽子,那浑身上下满是破绽的样子,好像是故意引诱白狐攻击一般。

白狐轻轻叹了口气:“唉,你走吧。我杀不了你。”

黑骑微微欠身,好像在对白狐“放自己一马”而心怀感激。

随着他的致意,天空与大地开始慢慢崩塌,整个“世界”的表层开始剥离,与真实的世界慢慢融为一体——战斗结束了。

罗马假日 第八十九章 提前结束的旅行

“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啊,”黑骑趴在沙发上,不停地用手揉着耳朵,“我只是想去跟李游书他们打声招呼,结果碰上他们被特战组的人吊打,就出手帮了一把呗。”

“‘制裁’的人不比你黑骑差,怎么可能被特战组的人吊打。”叶寒酥站在镜前梳理自己的头发,不同于萦岚漆黑的发色,她的长发呈现出的是非常纯粹的银色,与白狐的发色似乎无二,但白狐的头发更为干燥蓬松,不如寒酥的看起来那么有光泽。

“是真的,”黑骑抽过一个抱枕抱在怀中,“应该是叫白狐吧,是个非常厉害的家伙。”

回想着自己与白狐简短的交手,黑骑又肯定地点了点头:“非常厉害。”

浴室里传来脚步声,叶寒酥从里面走了出来,抬眼看向黑骑,她长长的睫毛和细直的双眉竟也是柔柔的银色。

向前走了几步,寒酥抬腿踩在黑骑的背上:“所以这就是你跟我正在吃饭,然后忽然跑向门外就没有再回来,把我一个人丢在酒店里的理由么?”

“对不起,对不起,”黑骑勉强地抬头看了看叶寒酥,“虽然你今天特别特别好看,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四个人的性命了。”

“哼。”好像撒娇一般,叶寒酥松开了踩在黑骑身上的脚,往冰箱走过去。

“萦岚怎么样?”

“好得很,跟你一样,”然后,黑骑悄悄压低了声音,“对自己人一点都不温柔。”

话音刚落,一罐啤酒就飞过来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那他的小男友呢?”

“没注意,”虽然被狠狠地砸了脑袋,黑骑却很开心地打开了啤酒,“嗤”的一声,泡沫涌了出来,“反正二小姐喜欢就好,是吧?”

叶寒酥没有说话,却用余光看了一眼黑骑,然后点了点头。

……

“那又怎么样,”萦岚的声音透过浴室朦胧的水汽传出来,亦变得朦胧起来,“这就是安德烈派你们来干涉我假期的合理依据吗?”

“还不是你那个老爹一刻也不消停,要不然哪里还用我出手啊。”白狐大声冲浴室喊着,但声音依然被“哗啦哗啦”的水声给压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木易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平静地说道,“早回去的好。”

见他这么说,白狐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怎么了你,被我今天强大又迷人的实力给震慑了?”

木易冲他不屑地撇了撇嘴:“不好意思,并没有被你迷到。”说着,他看向另一边。

“没想到又遇见你了……”心里喃喃说着,木易好像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

“你们为什么不问问忘川的意见呢?”萦岚的声音又从浴室里传了过来,“本来就是忘川的同学聚会,应该问忘川想不想回去才对。”

于是木易和白狐把目光投向了正坐在一边偷偷吃着零食的顾忘川。

“你觉得呢?”白狐起身,从顾忘川手里一把把零食抢了过来,胡乱往嘴里塞了一把,“要是下一次再遇见,可能就不只是这四个人了。”

顾忘川刚想说话,白狐又往他的嘴里也塞了一把吃的:“没准下一次你就能遇见‘未婚夫’先生,然后在对方具有压倒性的强大力量面前化为齑粉。”

“白狐,你少放屁。”这一次,萦岚竟直接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向白狐骂了起来。

“啊,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感觉到萦岚不是在开玩笑,白狐收敛了起来。

顾忘川勉强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终于给自己争取到了说话的机会。

“我觉得,咱们还是走为上。”

听到这话,白狐猛地一拍手:“我就说嘛,还是你顾忘川识大局、领风骚。”

不管怎么说,当下的事态已经不是顾忘川一个人所能掌控的了——今晚遇到的强敌自不必说,加上白狐的异常奋起以及黑骑的介入,事情好像一节节脱轨的列车般朝着难以预测的方向飞速发展着,若不抽身,恐怕也会被牵连进去。

浴室的门打开,湿着头发的萦岚已经穿好睡衣从里面走了出来:“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公司里这么多高手全都聚到了罗马来,我爸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你爸的事情,你自己问你爸去,”白狐冲她摆了摆手,“反正跟我们特战组没有关系,让他们自己斗去。”

顾忘川抬眼看了一下白狐——今天晚上的他好像要比平时更躁一些。

忽然,在自己注视白狐之时,白狐的一侧,黑色的身影扭过头来注视着顾忘川,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轰”的一声,一道气浪从顾忘川身边荡开,让正在讨论的三人都吃了一惊。向他看时,顾忘川银色的左瞳已经下意识地亮了起来。

“怎么了你,有毒啊?”白狐看了看顾忘川,手却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刀,“你要是还想打的话,我陪你打。”

“忘川,你怎么了?”萦岚凑上前,有些害怕地摸了摸他的肩膀。

顾忘川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对不起,这个……有点太紧张了。”

但实际上,顾忘川的心里却发出了这样的失常呼喊:“这是什么鬼啊——!!!”

因为那个鬼影并没有因为白狐注意力的转移而消失,依旧很淡定地向顾忘川这边看着,似乎还有着向这边凑过来的迹象。

“萦岚,除了今天的这几个人,你们公司还有什么高手么?”

听着身边的白狐询问的声音,顾忘川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这个黑影身上,如果自己再像个没事人一样对它不管不顾的话,这个黑影没准真的会在众人眼皮底下把自己搞死。

“喂,你想对他做什么。”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黑影的肩头——是银瞳。

“今天的这几个人,都是‘制裁’里的成员,除了那个黑骑。”萦岚答道。

黑影回过头去看着银瞳,脸上露出了胆怯的神色。

“你这家伙,”看着黑影狼狈的样子,银瞳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竟然衰弱到连一个具体的形象都维持不住的地步了么?”

“据我所知,黑骑是你爸爸的私人保镖吧?”白狐问道。

黑影好像很不甘心地摇了摇头,但已经看不出丝毫的恶意,可能它本来就没有恶意。一边摇着头,黑影黯淡了下去,消失在了温暖的灯光中。

顾忘川松了口气,向萦岚看去。

“是啊,”萦岚点了点头,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当年的一次意外事件里,黑骑几乎是拼了性命救下我父亲,后来就成为我父亲的私人护卫了。”

“听说你们公司除了‘制裁’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组织?”木易凑上前,好奇地问道。

萦岚嘟了嘟嘴,有点不满意地偏过头去:“虽然我人在特战组,你们可不能这么不地道地套走我家的情报,就算我不关心我爸,我还要担心我姐姐和凌寒呢。”

说完,萦岚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又开口说道:“公司当然还有其他的组织,除了‘制裁’之外,还有我姐姐掌握着的‘黑环罂’,秘密行事、直接听命于我父亲的‘六芒’,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着与制裁的团长凌寒还有我姐姐同样的权限——黑骑就是‘六芒’其中一个。”

“你们家的机构设置还真先进啊,”白狐皱了皱眉,“听起来完全不是咱们特战组能比的。”

“哼,那还不是废话,”听到白狐接近抱怨的夸赞,萦岚脑袋一扬,十分骄傲的样子,“无铭可是我父亲从我爷爷手里继承下来,又呕心沥血经营几十年的公司,怎么可能还不如咱们成立十几年不到的特战组呢。”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胳膊肘不往外拐啊。”听到她的话,木易打趣道。

“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结婚的,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去的。”说完,萦岚往顾忘川身边凑了凑,然后靠在了他的身上,一脸依赖的表情。

“我看你还不如直接跟顾忘川领证得了。”看着萦岚的表情,木易忍不住吐槽起来。

“哼哼,”白狐冷笑了一声,“你就不怕她爹知道了让萦岚作寡妇?”

顾忘川捂着自己的额头,为他们无聊的谈话而感到汗颜。

……

身边路过形形色色的人,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老人不为所动,只是靠着墙,将身上的大衣裹紧了一些。

一个身影走近了老人,将老人遮挡在了在了他的阴影下。

“埃文?罗伯特。”好像熟识老人一般,身影俯身呼唤他的名字。

老人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因为在阴影之下,来人的模样并不能被看的清楚,只有那一对泛着红光的眼睛正平静地望着自己。

“我不认识你。”老人不为所动,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那我换一个称呼吧,‘焚风’埃文。”

听到这一声呼唤,老人抬起头来,眼神仿佛一把上膛的手枪。

“你是谁?”

没有在意老人的话,身影直起身来:“我猜你在找一个人,我可以帮你。”

风吹动起来,即使是夏天,美国西海岸的夜晚依然清冷非常。

罗马假日 第九十章 致命的余韵

“才待了这么几天就要走了啊。”傅义含看着面前的顾忘川,又看了看站在顾忘川一边的萦岚。来的时候二人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不例外。除了身上的衣服变了模样,其他的依旧。

顾忘川无奈地回答道:“没办法,老板要我回去,我不回去也不行。再说,已经打扰了将近半个月,不短了。”

傅义含点了点头:“行吧,以后再联系。”说完,他伸手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一路平安。对自己好一点,别再失掉重要的人了。”

顾忘川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站在傅义含旁边,欧阳离宫有些惋惜地噘着嘴:“哎呀你们也走的太快了,我还没跟你们玩够呢。”

傅义含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带薪休假的好事可不多见,你还是给我知足吧。再说你不是很快就要回国了么,到时候你还可以去找顾忘川啊。”

欧阳离宫冲傅义含吐了吐舌头,又看向顾忘川,俏皮地笑了一下:“再见啦,等我回国再联系。”

顾忘川点了点头。

“还有萦岚哦,”说着,欧阳离宫又冲萦岚笑了笑,“再会啦。”

萦岚没有很多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冲她挥了挥手:“再见。”

告别完毕,顾忘川和萦岚转身离去。慢慢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人群之中。

站在傅义含身后的欧阳离宫,看着萦岚的背影,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种异样的笑容。

登机处,白狐和木易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好慢。”白狐抱怨道。

“做戏总得做足,”顾忘川笑了笑,“再说受人照顾多时,总要客套一下。”

木易点了点头。

与制裁相遇那夜之后,顾忘川等人并没有像商量好的那样立即离开,而是又在罗马停留了一周多的时间——要说理由,是因为萦岚舍不得走。众人拗不过她,便又陪萦岚多待了许多时日。其间顾忘川与萦岚还与傅、欧阳二人多次会面,而白狐和木易则警惕着制裁的动向。所幸自那一夜之后,李游书等人便不再有大的动作,罗马之大,除非刻意,想要遇上自然又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啊萦岚,”顾忘川忽然想起了什么,向萦岚询问道,“我记得那个黑骑说你姐姐也在罗马对吧,为什么在罗马待了这么久你都没去见见她呢。”

“你真是傻,”白狐从后面拍了一下顾忘川的脑袋,“萦岚要是去见了她姐姐,还能回来么?她姐姐不得五花大绑把她带回家去啊?”

“其实不是这样,”听白狐这么说,萦岚的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姐姐其实也很反对我爸这么草率的行为。当时逃走虽然是凌寒帮我一路过关斩将,但提前通风报信的就是姐姐。”

“听说你姐姐是个大美女,”木易也插进一句,“跟你长得像么?”

萦岚摇了摇头:“寒酥跟我长得其实不算很像,她的头发跟白狐是一个颜色的。”

白狐摸了摸自己的头:“哟,白发魔女啊。”

“不过寒酥脾气暴躁得很,才不像我这样随和。”说着,萦岚冲顾忘川挑了挑眉。顾忘川看到她的示意,赶紧点头附和。

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白狐很无奈地把脑袋凑到木易一边,悄悄说道:“没想到萦岚这么不自知……”

机场的屏幕闪烁着登机的消息。

“该走了。”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木易说道。

顾忘川点了点头,心里却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凌寒……萦岚跟他是什么关系呢?”

自动售货机的一侧,慢慢走出青年高挑的身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四人登机的身影,青年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发送了消息,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手机屏幕的光。

……

“凌寒,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瘫坐在沙发上的黑骑看着凌寒,开口问道。宽敞的客厅里,李游书、鬼牌等人正站在凌寒身后,而凌寒则独自一人坐在叶寒酥与黑骑面前。

“本来前天就能到,办了点事给耽误了。”

说着,凌寒向黑骑面前凑了凑:“具体的情况我已经听李游书他们说过了,之后你有再与特战组的人交手么?”

黑骑摇了摇头,好像很不满意似的看着天花板:“大小姐她不许我出门啊,说我出门总要捅娄子,还怕我影响了二小姐的好假期。”

叶寒酥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听着黑骑的话,凌寒点点头:“寒酥这么做也对,我们不是来跟特战组打的。”

“哎呀,也不知道二小姐走了没有,早些走我们也好动手办事儿,不然老这么颓废在罗马的假日中,怕不是关节都要生锈了。”说着,黑骑的身体更加瘫软了一些。

腰间传来了嗡嗡的震动声,凌寒掏出他的联络仪。

联络仪上的消息令他的表情产生了微微的变化。

“莱克斯发来消息了,”说着,凌寒将他的通讯仪屏幕朝向叶寒酥,“萦岚他们刚刚已经离开罗马了。”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所有人都呼出了一口气,气氛也比刚才变得活泛了起来,好像待阵的士兵在长足的修整后重新听到了号角声一般。

“隔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动手了。”说着,李游书攥起拳头,双手传来“咔咔”的关节响声。

听到他的话,凌寒转身趴在沙发的靠背上,向李游书打趣道:“你可千万小心,不要像上一次一样。我听鬼牌说,你差点死掉啊。”

“凌寒,当着大家的面,你就留我个面子吧……”

无视二人的对话,叶寒酥对黑骑说道:“既然萦岚已经离开了,那个人估计今晚就会行动,做好准备。”

“还有,”叶寒酥伸手摇了摇黑骑的肩膀,“要是那个人现身了,你就给我把他杀了,到时候就说他挟持了我,你不得已下了杀手,听到了没?”

黑骑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啊——,管他什么新姑爷旧姑爷的,估计都不够我打。”

看了一眼对话的黑骑和叶寒酥,凌寒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虽然屋里开着冷风,他的手中却散发着更加苍白的寒气。

……

“白狐,你不止一个特殊能力么?”飞机上,趁萦岚和木易都休憩的间隙,顾忘川向正在看书的白狐问道。

“怎么了?”白狐头也不抬的回问一句。

“我以为你只有‘不死’这一个能力,”说着,顾忘川皱起眉头,“可是那天晚上的战斗,我分明看见你还用了另外一个更加诡异的东西。”

“譬如?”

“我觉得……你在驱使‘死亡’。”

听到这话,白狐合上了书,看向顾忘川。他的表情并不亲善。

“你的那个能力好像可以直接杀死灵魂,”顾忘出并没有因为白狐的表情而感到害怕,他更想知道真相,“他们只说星辰怎样怎样厉害,其实那是因为你从事暗杀任务而很少出这种杀招吧。”

“忘川,这不是什么能力,从来都不是,”看着顾忘川,白狐脱下自己的上衣,将背部露给了他,“这是个诅咒。”

令顾忘川倒吸一口凉气——白狐的背上,如藤蔓一般的纹身正蜿蜒着,紫色的微光在皮下如呼吸一般律动。

将衣服重新穿好,白狐的表情恢复了平日的舒缓:“这东西像寄生虫一样附着在我的身上——当然我是自愿的——靠着吸食我的不幸来苟活。”

说完,白狐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的故事太长了,等我有机会讲给你听。”

听着他的话,顾忘川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但是,从他的眼神中,顾忘川似乎已经看到了许多的故事。

……

夜幕降临,远离罗马的黑暗中,一个人影穿梭其间。听脚步,急促而紧张,像是被恐怖而神秘的力量所驱使着。

走了许久,身影在一丝亮光前停了下来。

对面的黑暗中传来男人的声音:“你来晚了。”他的身后,窸窸窣窣的,仿佛传来许多的骚动。

“对不起。”月光洒下,慢慢露出女子的面容——异色的双瞳中露出些许的歉意,那是顾忘川的同学,欧阳离宫。

“东西带来了么?”

听到他的询问,欧阳离宫点了点头,有些畏缩地将手中的文件递了出去。

对面的黑暗中并没有走出什么人来,停顿片刻后,那里传来了有些空洞的提问声:“是你带来的人么?”

“带来什么人?”欧阳离宫回头看去,不提防自己身后的那片黑暗之中却忽然涌来一阵剧烈的波动——霎时间,鲜血从欧阳离宫的口中喷出,她的胸口瞬间便被重创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而这边,没有丝毫的停顿,紫黑色的长矛同时如雨般落下,袭向欧阳离宫和洞穿她的那一片黑暗。紧接着,枪林弹雨倾泻而下,夹带着冰锥和黑色的弹丸。

一阵喧嚣之后,千疮百孔、面目全非的欧阳离宫倒在了地上,那份文件也早已化作了碎片。而重归宁静的黑暗中,一双红色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注视着从对面走来的“无铭”的来客。

罗马假日 第九十一章 致命的余韵(二)

李游书跨过欧阳离宫的尸首,向前继续走去。

黑暗中的赤色眼眸盯着李游书:“是无铭的人么?”

“你们的头儿呢?”紧随着李游书的身影,站在他身后的凌寒开口问道。

“这种小事还用不着主人出手。”随着声音落下,几双同样的赤色双眸在黑暗中齐齐张开,像是山洞之中初醒的蝙蝠。

“哟,听说你们主子手下有七个杀手,看样子是全来了。”说着,李游书摆开架势,虽然身处黑暗,但单凭那浑浊而肮脏的“气”,李游书便能准确地“闻”到他们的位置。

“哼哼。”冷笑一声,高瘦异常、犹如竹竿一样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而其他人,则依旧隐身在黑暗之中,窥视着局面。

“虽然婚约已经达成,但只要婚礼还没有举行,杀一两个无铭的人也无可厚非吧。”

看着这个几乎有三米之高却没有丝毫生气、瘦弱如古尸一般的人影,李游书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而此时,凌寒与制裁一众也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剑拔弩张的气氛犹如火上的发丝——战斗,一触即发。

“且慢。”就在双方准备出手之际,“制裁”的身后,传来了叶寒酥的声音。

听到女声,瘦长佝偻的身影似乎也有些意外。

“‘白鸦七罪’,贪食先生,久仰。”冲黑影轻轻点了点头,高傲的叶寒酥算是行过礼了。

“这位就是‘无铭’的大小姐,叶寒酥小姐吧。”看着叶寒酥,黑影似乎有“直捣黄龙”的意图。

“你们的主人没有来么?”叶寒酥抬头看了看贪食,露出轻蔑的笑,“我还指望着今天能取走他的狗命呢。”

话音一落,叶寒酥的身后,黑骑的身影从漆黑一片的地面上慢慢浮了上来。

贪食向后退了一步,上半身已经隐没进了阴影中:“没想到为了一个小小的叛徒,叶先生竟然下这么大手笔。”

“没办法啊,”叹了口气,黑骑扶了扶帽子,“毕竟公司的信息一点都不能透露。”

说着,黑骑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更何况,还涉及到我们家的二小姐……‘白鸦’的人,还真是放肆啊。”

一阵风从黑骑的身后呼啸而来,对面的黑影被黑骑的气势所震慑,一时不敢向前。

看着叶寒酥的侧脸,凌寒的心中暗自盘算。

既然叶先生派女儿与黑骑一同前来,无非是想让对面明白,无铭这一次并非决要开战,如果放弃地上那份破烂的文件——毕竟如论多么破烂,只要有残片,复原就不是难事——那么事情就还有商量的余地。而叶寒酥则是在场最能代表叶审的人,所以安心听从她的派遣,保护好她的人身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这是误会,”见黑骑杀心已起,贪食开口缓和局势,“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眼前这个人是谁、做了什么,我们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啊?”叶寒酥冷笑一声,“一次把你们七个人全部派遣过来,是什么样的任务你们自己心里还没有点数么?”

接着,叶寒酥厉声喝道:“趁现在放弃文件,转身离开,你们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真的想动手——”

她的身边,众队员早已跃跃欲试,众星拱月一般将叶寒酥簇拥当中。

“让你们有来无回。”

话音一落,贪食的身后,六个身影一齐跃出,向叶寒酥这边袭来。

而另一边,巨大的冰幕猛地升起,黑色的无形之物在轰鸣声中涌上天空。

战斗还是不可避免地打响了。

“对了萦岚,这个送你。”飞机上,见萦岚已经醒了过来,顾忘川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之前在罗马买到的,本来向直接给你,后来忘记了,就当作礼物吧。”

萦岚伸手接过了顾忘川的小盒子,打开看时,是一个锁骨链,通体银白、设计简约,没有大开大合的修饰,也没有浮夸的钻石镶嵌,是顾忘川的风格。

“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顾忘川凑上前问道。

萦岚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便把它戴在了脖子上:“喜欢,忘川第一次送我东西,我当然喜欢。”

看见萦岚脸上挂笑,顾忘川松了口气。

“我怕这么极简风格的设计你们女孩子会不感兴趣呢。”

萦岚把头扭向顾忘川,将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眨着她的大眼睛:“你知道吗,女孩子跟恶龙是一样的,只要是‘blingbling’的东西,她们都喜欢。”

“可是我的礼物没有blingbling的东西啊。”说着,顾忘川皱了皱眉头。

“我还没说完呢,”萦岚伸手捏了捏顾忘川的脸,“可是相比于黄金钻石,恶龙更在意一样东西。”

“是什么?”

“当然是公主啦,”萦岚说着,指了指脖子上的锁骨链,“公主送的东西,就算是石头,恶龙也会把它摆在黄金宝藏的最顶上,因为是心爱的人送的东西,所以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呀。”

听着她的话,顾忘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神看向了别处。而他的脸上,似乎因为害羞而变得微红起来。

“唉,恋爱中的人啊。”看着萦岚的表情,坐在一边的白狐摇了摇头;而他的旁边,木易也跟着摇了摇头;木易的旁边,瞎凑热闹的银瞳也摇了摇头。

“估计离到家还要好一会儿,”顾忘川看了看表,“很无聊诶。”

“有白狐在,怎么可能无聊呢。”一边说着,木易走到顾忘川身边。

顺着木易指的方向看过去,白狐的手里正捧着一盒“大富翁”。

“在飞机上玩这个真的好么……”

揪住对手的领子,李游书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对方的脸上,随着拳头起起落落,骨骼碎裂的声音清脆悦耳,鲜血沾染在李游书的拳头上,慢慢将他的手染成一片鲜红。

见手里的“东西”已经没了动静,李游书松手,像丢垃圾一样把对方丢在了地上,用胳膊蹭掉了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

“还‘暴怒’呢,垃圾货色。”说完,他用舌头舔了舔嘴里破裂的地方,冲着倒在地上的尸首吐了口血。

而另一边,贪食后退几步,似乎已经丧失的战意:“怎么可能……”

“什么可能不可能,你的意思是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三个么?”

踩着趴在地上的“色欲”的脑袋,黑骑顶着一双死鱼眼睛看着贪食。短短的十分钟,黑骑已经干掉了怠惰、贪婪与色欲三人,而他本人——虽然正面承受了大多数的攻击——却毫发无损。

“明明只是一些小计俩,得到增强之后竟然还挺厉害的。”说着,黑骑低头,从口袋中掏出香烟,又摸了摸自己的其他口袋。

叹了口气,他冲李游书喊道:“李游书,借个火。”

听到黑骑的呼唤,李游书将口袋里的打火机扔了过去。

看着黑骑不急不慢地点燃香烟,贪食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看样子你这边已经完事儿了。”忽然,凌寒的声音从贪食背后传来,回身看去,向这边走来的凌寒,手里正拽着“嫉妒”与“傲慢”的后衣领,将两具尸首一路拖了过来。

“你这不是也挺快的么。”黑骑叼着烟冲凌寒笑了笑。

凌寒的左脸上还挂着薄薄的霜冻,随着他的脚步,寒气慢慢散开:“那个‘嫉妒’的能力似乎还有点意思,复制了我的技能,可惜能用的时间不长,何况还有阿莹这种无法被复制的剑客在,很轻松地就斩了。”

贪食了无生气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怎么可能,我们受到神的祝福的七人,怎么可能被你们这些凡人给打败,这根本不可能!”

“要是你们受到了神的祝福……”说着,黑骑缓缓地吸了口烟,“好歹让他把你的模样变得好看一些啊。”

向四下环顾,“无铭”的成员正将仅剩的贪食缓缓围困起来。

“我之前已经给过你警告,”叶寒酥冷冷地看着贪食,“这是你自找的。”

“呃啊——!”仰天长啸一声,贪食的身体忽然膨胀起来。

紧接着,光芒包围住了贪食的身体。随着贪食的剧烈变化,其余几人的尸首也开始化作光芒,向着贪食所在之处飞去。

“嗯?”黑色的壁障将黑骑和叶寒酥护在其中,黑骑看着光芒慢慢散去后的贪食的身影——他已经不在是干瘦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壮如巨人般的不知该称为何物的存在。

缓缓张开嘴巴,血雾从已经失去人类特征的贪食的嘴里弥漫开来:“竟然要将主人赐予的力量用在你们这些渣滓身上,实在是……”

下一秒,贪食的重拳从黑骑身后的左侧袭来。一边将叶寒酥护在右臂,黑骑伸出左手,承受住贪食的一击。两拳相对,拳风呼啸着撩动叶寒酥的长发。

“实在是太浪费啦哈哈哈哈哈哈!!!”狂吼的贪食张开嘴巴,一阵光芒从他充满血腥异味的腹腔中散发出来。

“哎呀,糟了。”看着正对着自己的光芒,黑骑眨了眨眼睛。

一道洁白的光柱从城郊射出,将整个罗马城区贯穿而过。

狂暴的贪食没有丝毫迟滞地转身看向凌寒。

“下一个,是你。”

“喂。”

被黑骑的声音一惊,贪食回头看去。烟雾之中,黑骑的身影慢慢清晰,虽然上身的衣服都已不见,但他怀中的叶寒酥和他本人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的损伤。

“你该不会以为这样算杀掉我了吧。”

“哼。”

冷笑一声,贪食的身体好像又变得畸形了一些:“越是邪恶之徒,越是想尽一切办法苟活,简直像蟑螂一样。难看,真是太难看了!那就让我的……”

未等他把话说完,抱着叶寒酥的黑骑已经把手从他的脑后勺缓缓扫过:“收工。”

“你是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被黑骑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贪食向后倒退一步,紧接着,毫无征兆的,贪食的脑袋瞬间消失,像是从空间中被抹除一般干净利落。

松开抱着叶寒酥的胳膊,黑骑扶了扶帽子。

“什么时候?就在你还高呼神的时候。”

罗马假日 第九十二章 开幕之时

随着黑骑的轻轻一触,已然化为非人怪物的“贪食”的头颅如纸上的几滴墨水一般飞溅而去,消失在他的脖颈之上,没有血肉横飞、没有脑浆迸溅,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失去了头颅的贪食的身体在原地呆立了几秒,随后慢慢向前扑去,“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随着生命力的流逝,尸体的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众人为围拢上去。

“小心,可能会自爆。”凌寒并制裁一众迅速地将叶寒酥和黑骑护在了身后,随即,冰幕也在众人与尸体之间矗立起来。

然而没有爆炸——像是有着目的地一般,光芒开始化作丝丝斑点升上天空。随着光点的消逝,非人的身躯慢慢变回了那具干瘦的躯壳。

虽然已经确认失去了头颅,但凌寒还是挥手将数根冰锥刺穿贪食已经不再动弹的干瘪身体,将那躯壳完完全全地钉在地上之后,才走上前去确认他是否还有生命体征——这样对待一个没有头颅的身体,未免小心过度。

“确实已经死了。”确认了“七罪”最后一员的死亡后,凌寒回头对叶寒酥说道。

黑骑点了点头,刚想将剩下的半支烟吸完,却冷不丁被叶寒酥从嘴巴里抽了出来,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吓我一跳,多亏有你在。”将烟雾吐出的叶寒酥说道。

“你怎么又抽起烟来了?”黑骑看着叶寒酥熟练的动作,却并没有阻止她,只是似笑非笑地问道,“先生知道了要扣我工资的。”

“肾上腺激素飙得有点高,抽一根冷静一下。”叶寒酥缓缓地将烟雾吐出来,语速也随之放缓下来。

“怎么,害怕了?”说着,黑骑接过凌寒递给自己的上衣,月光之下,他遍布全身的伤疤像军人的勋章一样醒目刺眼。

夹着烟的手冲黑骑挥了挥,叶寒酥看着地面:“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个混蛋竟然可以这样玩弄人的性命,如果萦岚嫁给了他估计我会悔死吧。”

“寒酥,”站在一边的凌寒走上前来,他的身后是一众“制裁”的成员,“要怎么处理这些尸体?”

“就地处理,”叶寒酥看了下周围,然后把目光移到了欧阳离宫的尸体上,“最好一点痕迹都别留,尤其是她。”

一步一步走到倒在干涸血泊中的欧阳离宫一旁,浮士德付下身,在她的眼睛上摸索了一阵。随后,他张开手,将那一对异色的角膜接触镜摘了下来。

“这叛徒,还挺会玩的。”李游书也走了过来,“这次她又假扮了谁?”

浮士德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她心态还真好,手里握着咱们的众多资料尚未交接,还有胆量敢继续调查二小姐。”

“好在叛徒处理掉了,档案也没有外漏。”已经将两具尸体腐蚀掉的鬼牌听到二人的谈话也走了过来,“剩下的交给你们了。”离她很远的地方,在机场目睹萦岚离去的那个眼镜男正阴郁地站在原地,想稻草人一样一动不动。

“喂,眼镜,”冲着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年轻人招了招手,李游书开玩笑似的对他说道,“你要不要试一试大变死人?”

年轻人扶了扶眼镜:“我不擅长这种事。我叫莱克斯,不叫眼镜。”

“切。”李游书撇了撇嘴,轻蔑地把脑袋转向一边去。

“总之,”烟头攥灭在手中,叶寒酥向前一步,回身对站在自己身后的成员说道,“任务完成,辛苦各位!”

虽然叶寒酥这么说,但黑骑还是将目光投向了被光波贯穿的笔直延伸向市区的焦土。“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么,先生?”

注视许久,黑骑在心里默默诉说着,向叶寒酥身边走去。

……

“哇,我又赢了。”说着,萦岚伸手拽着白狐的耳朵,“怎么样,就算你负隅顽抗,最终也难免破产的命运啊哈哈,这种经营类游戏你是玩不过我的!”

白狐有些气急败坏地挠着自己的头:“啊——!我苦心经营了一个小时的环球企业!!就这么败在了大财阀萦岚的手里!!”

而萦岚,则露出了一副反派的表情:“从此以后,你就要在我的公司里擦厕所、修管道、搬杂物、作男佣!这是多么让人愉悦啊哈哈哈哈!”

“不——!”

“脑补不要太多啊喂!”早已输掉游戏的顾忘川和木易从旁吐槽道。

“哎呀,玩了这么久,我都饿了!”萦岚环顾四下,因为自己买下了整个航班的商务舱,所以他们才得以这么毫无顾忌地玩闹——在某些方面,萦岚可以说是很奢侈了。

“估计再有个一个多小时咱们也要着陆了,”白狐看了看顾忘川手腕上的表,“落了地想吃啥都随便你。”

就在这时,木易的联络仪忽然发出了声响——是安德烈。

“干嘛?”木易有气无力地接通了联络仪。

“你的伤怎么样了?”显然安德烈对擅自派出木易保护萦岚导致其受伤一事还有些愧疚。

“没事,”木易耸了耸肩,“你恐怕不是为了这个事才打过来的吧。”

“安德烈!”未等木易说完,萦岚便一个箭步窜到木易身旁一把夺过了他的联络仪,冲着屏幕上安德烈尴尬的笑脸连珠炮一般喊了起来,“你你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谁让你派木易和白狐来的!既然你知道我爸的人也会去罗马,为什么不告诉我!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安德烈急忙安抚萦岚的情绪:“你先别急,我对我的行为表示道歉,但是我也是为了你和忘川的安全啊。还有,你们在飞机上难道就不看看新闻吗?”

“什么新闻?”听到安德烈的话,萦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飞机,跟新闻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这个啦。”说着,安德烈敲击键盘,众人的联络仪上面便出现了相同的画面。

“当地时间20:00许,意大利首都罗马市郊发生剧烈爆炸,爆炸波及城市并造成大量人员伤亡。据悉,死亡人数已由190人上升至238人。”

“不只是这样啊,”安德烈继续说着,画面转到了斗兽场上空,可以看出爆炸贯穿了斗兽场的一侧留下了刺目的灼痕并导致其出现了剧烈的坍塌,“我真是不知道无铭的人在罗马做了什么才搞成这个样子。”

看着罗马的惨状,萦岚皱着眉头沉思不语。而她身边的众人也一并陷入了沉默。

“不像是公司的风格啊,”思索片刻,萦岚有些不解地说道,“能造成这种规模的攻击,公司里我知道的恐怕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况且我们公司有规定,执行任务不得造成额外破坏导致公司暴露,否则连命都要丢的。”

“这哪里是爆炸啊,”白狐看着画面中的景象,“这分明是激光类武器留下或者什么人的能力留下的痕迹才对。”

“比如我的火焰风暴。”安德烈的身边忽然探出星辰的脑袋来。

“呀,星辰你也在啊。”萦岚冲着屏幕中的星辰打招呼。

星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萦岚,你家公司里有人可以像我一样适用这种大热量攻击么?”

“有倒是有,但是他几乎不怎么出手,况且我在罗马根本也没有见到他。”萦岚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已经毫无头绪了。

……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叶审将手中的材料扔到了桌子上。

“哎哎哎,先生,既然他们都已经完成任务了,就别再生气了。”叶审的身后传来劝慰的声音。

“你瞅瞅他们,寒酥也就算了,难道连凌寒都不晓事么!那可是罗马,怎么可以搞出这么大的乱子!”叶审有些生气地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要我说,这事儿还真不像咱们这边搞的,”坐在叶审身后的人继续说道,“您想想看,派去的人里面,除了黑骑和凌寒,哪一个能搞出这么大动静,那可是贯穿城市啊。再者,您看看这痕迹,明显是高温留下的熔融现象,他们俩的能力您都清楚,一个冻死人、一个不留痕迹,连唯二的可能黑骑和凌寒都应该被排除掉,所以肯定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干得。”

叶审点了点头,又忽然对身后的人开口道:“要不是你在公司里,我还真怀疑是你做出来的。”

“哈哈哈哈,您说笑了,我虽然喜欢闹腾,但绝不敢违背公司的规章啊。”那人从沙发上起身,向门外走去,灯光慢慢将他的身影映照出来——个子不矮,微瘦,戴眼镜,瘦长脸型。头发干硬,倔强地立着,很有层次感。看上去也不超过三十岁的样子。

“这趟任务没派你去,就是怕你太招摇把事情搞大了,结果还是没能幸免啊。”叶审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想闷声做事,您应该请白刃先生过去一趟才是,六芒之中,我们都得尊他一声前辈呢。”那人打趣道。

“我不想扰了他的清净。”叶审扶了扶眼镜,“白刃先生毕竟是老前辈了。”

说着,叶审又问道:“对了,萦岚的婚礼你要不要来?”

那人皱了皱眉头:“您不会真要把她嫁给那个混球吧?”

“你这口气,真是和寒酥一模一样。”

“唉,我猜黑骑肯定说不掺和家事——说是不参与家事,其实也不怎么赞同吧。”一边说着,年轻人看着叶审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似乎想从那无言的背影中寻求出答案。

叶审没有回应他,静静地站着。

“婚礼的事儿咱们日后再商量,您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可就走了啊。”像是征求同意一般地指了指门,那人动身欲走。

“诡焰,”忽然,叶审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站在门边将走不走的身影,“我还得有事拜托你。”

“您说您说,别搞得这么见外,还拜托我。”

……

另一边,是与这一切都相隔甚远的北欧之地。

黑色的身影站在阳台上,繁星布满夜空,散发着映照诸神黄昏的神秘微光。身影伸手,仿佛要接到什么即将抛射来的东西。

遥远的天际,有光亮传来。越来越近,迅速而飘忽的,没有质量,是光点。

伸手接住了飞来的光,身影有些意外地开口道:“嗯?全都死了?虽然分给他们的力量有限,但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壮的中年男人,看那健硕的身姿和挺拔的脊背,应该是一名军人。与他的年龄不甚相符的,是他的眼神里有着看透一切的冷静和淡然。

“也罢,都死了也好,三四十年的老账也得收一收。”那人将手掌合拢,光点便像是被吸收了一般消失在他的手心之中。

“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么?”站在他身后的军人开口道。

身影转身向屋内走去:“现在可是晚上,我能有什么安排呢?”

“执行任务,不分昼夜。”军人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别这么急,我赐予你时间,有恩与你,你要报答我那是必然。不过……不急于这一时,埃文。”身影微微侧头,用眼睛的余光瞟着身后的军人,血红的光从眼角逸散出来,令军人的身上无意识地打起了冷战。

身影回过头去,继续向屋内走去:“这次罗马的事不过是个引子,接下来,才是我真正要做的事情。”

沉默片刻,身影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带着笑意缓缓说道:“不知道,他见了我是会惊慌失措呢,还是会惊喜若狂呢……”

赤红婚约 第九十三章 动荡

“小子,你要死了。”

“怎么了?你挣扎什么?不想死么?”

“痛恨吗,悔悟吗,挣扎吧,你要为自己的愚蠢和浅薄付出代价了。”

“你说什么?哼哼哼……好啊,可以,我可以帮你,不过,代价很高。”

“神?不,我不是。所谓神明——哈哈,也不过是一群在我等退却之后才稍敢放肆的生物而已。”

“带着仇恨,好好活下去吧。让我看看,所谓‘人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坚韧。”

……

人类的脚步向前迈进,神明便慢慢退入了深谷。我们以为这世上没有神明,因为我们掌握了些许技艺——我们可以趋势雷电,我们可以呼唤风雨,我们可以让作物违背天时而生长结实。不仅如此,我们我们向外,向内——我们走出了所在的星球,探寻着环绕日轮的诸星,我们探寻着思维的依附,细致到每一个单位。

在每一处,我们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身影。于是我们以为没有“他们”。

如果是“他们”在躲着我们呢?

“那种东西肯定是不存在的。”星辰看着手里的书,头都不抬地说道。

白狐坐在他对面,气呼呼地盯着他:“你怎么这么没有想象力呢!”

“那种东西不过是人们对野蛮力量的渴求具现在武器上的产物罢了……”星辰翻了一页,终于抬眼看了看白狐,“难道你以为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白狐歪了歪脑袋:“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咱们不是都亲眼见证了月华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了么?你竟然还不相信?”

“那只能说明月光之城的潜在科技水平很高而已。”

“那就不说月光之城,”白狐忽然站起身,“你就解释解释你自己这种操纵火焰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吧。”

“……”

缄口不言的星辰看着白狐,好像在思索什么。

忽然,门开了。

龙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安德烈和木易,可能是刚刚看完木易的训练。今天又是技术研发局送来新版本战斗机器人的日子,只是由于上一次十三号机暴走事件,这一次的战斗检测变得更为迅速了一些——木易在三分钟内很迅速地打穿了机器人的核心部件,十四号机连新升级的武器都没能用出来便匆匆退场。

“干什么呢你们,想在基地里开打啊?”一边说着,龙敖坐到了星辰旁边。

“老大,我从来就没见过像他这么固执的人!”白狐说着,把手里的书打开,指给龙敖看:“您瞅瞅,就这个,我问星辰相不相信这种东西存在,他是打死也不信,打死也不信啊。”

龙敖凑上去看了看:画面上是一把长剑,想必也是作者的想象之物,图片的下方写着“GRAM”一词。

“这不是屠龙剑么?”龙敖笑了笑,“怎么?你觉得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

“当然了!”白狐把书收回来,“我觉得咱们有必要搜寻一下这些传说中的神器,这样以后如果再遇见像‘月光女神’这类东西,就可以直接用带着‘弑神’异闻的武器削他们,岂不是方便很多?!”

“哈哈哈哈,你说的有道理。”龙敖笑起来,“不过,在没有搜寻到其中任何一把之前,我是不会相信他们存在的。”

“唉,连老大你也不信。”白狐摇了摇头,又把目光看向木易和安德烈。

“别别别,你可别看我,虽然我相信灵魂的存在,不过我可是科技的正统拥护者。”木易冲白狐摆了摆手。

白狐白了木易一眼:“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见识见识。”

“不过我觉得……有一个人会支持白狐的看法。”安德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谁啊?”众人齐声问道。

“我见过的。”厨房里,顾忘擦着盘子,对站在一边的萦岚说道。

“真的吗?”萦岚将手里洗干净的盘子递给顾忘川,“是在什么时候?”

顾忘川抬起脑袋,回忆着:“大概是我五岁的时候,我和我爸出门散步。那天雾很大,天色阴沉,我跟着父亲走过十字路口,觉得有东西在看我,所以我就向左边看过去,隐约之中看见一个特别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像一栋尚未完工的摩天大楼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萦岚瞪起眼睛:“天呐,那是什么东西?”

顾忘川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当时只是觉得恐惧——它的身影隐没在雾气之中,高耸、巨大、不见边际。”

“然后呢?”

“然后我就扯着我爸的袖子让他看。”

“你父亲看了么?”

“他看了,”顾忘川笑了笑,“不过他好像看不见。”

“正当他说我想象力太丰富、要我以后不要说谎的时候,我看到那个身影从云端之中探下头颅,一对明亮的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在雾气之中投射下阴沉的光……我从它模糊不清的五官之中看到了空洞与虚无,它看着我,就好像我看着它。许久之后,它抬起头来,迈开它的步伐,向前走去,消失了。”

说到这,顾忘川停了下来。

“后来呢?”萦岚追问道。

“后来……”顾忘川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银瞳,萦岚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顾忘川笑起来:“后来,我的朋友告诉我,这个城市中每天都在发生着不幸的事情,每一个不幸的人所抒发出的怨气就会产生一个黑洞洞的身影,时间久了,也就自行消散了。也许是我所在的城市过去曾发生过太多不幸,才会产生那么巨大而又恐怖的存在,迟迟不肯散去。”

萦岚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顾忘川问道,“毕竟一个五岁的孩子,可能连梦与现实都分不清楚的年纪。”

“不是哦,”萦岚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可怕而已。”

“萦岚你相信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或生物的存在吗?”顾忘川擦干最后一个盘子,把它摆在架子上。

“我相信啊,”说着,萦岚一伸手,“不然咱们的特殊能力又算是什么呢?”

“说得对,”顾忘川点了点头,“人们往往总是对亲眼见证过的东西产生认同,却对可以类推出来只是尚未发现的东西产生深深的怀疑。”

“这也许是好事吧,”萦岚看着顾忘川的侧脸,“认知得太多也许会招致危险。”

这话,顾忘川也听他的父亲说过。

“咱们的假期是不是要结束了?”萦岚跟在顾忘川身后走出厨房。

“还有四天,”顾忘川坐下来,看了看手机,“一转眼,从罗马回来都已经两周多了。”

从罗马回来之后,顾忘川与萦岚的生活又回归到了假期的平和中去,并没有因为无铭的介入而产生什么大的波动。而对于在罗马产生的那一次重大事件,在两周后的现在也基本上尘埃落定。没有任何恐怖组织对该事件负责,也没有什么国家——包括意大利本国——对此行为进行追查。所有的人好像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不知道白狐他们在干嘛。”萦岚蜷在沙发上,像猫一样,慵懒惬意。

“现在白狐可能又在和星辰拌嘴吧。”顾忘川笑了笑,好像已经看到白狐被星辰蔑视的画面了。

“你就跟我说说,你这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白狐有些着急地敲着桌面,随着他话语的起起伏伏,桌面发出“叩叩”的连续响声,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只要你不昧着良心胡说八道而是发自肺腑地、真心实意地告诉我它是你由基因改造得来的,我就承认这世上没有神话、没有神灵,那些传说是根本不存在的人们的终极幻想!”

星辰没有说话,盯着白狐。这是他第一次见白狐如此较真。连在座的龙敖和安德烈都不再进行劝阻。但星辰似乎也有着他的矜持,面对白狐的质问,他闭口不言,以此来对抗白狐的连珠炮弹。

“……”见星辰不说话,白狐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他,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

“我承认,”见白狐不再激动,星辰点了点头,但表情中没有丝毫投降的意思,“我承认我的能力不是科技的产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白狐的脸上却没有满足的表情。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身体也随之松弛了下来。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白狐抬眼看了看星辰,“像咱们这种人,过去都不怎么光彩,估计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星辰闭上眼睛,好像微微颔首,却没有被众人发现。

“你们干什么呢!”终于,谈话被不期而至的龙敖的妻子打断了。

“哟!龙夫人!”白狐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样子。

见妻子走了进来,龙敖眨眨眼睛看着她:“怎么了?”

龙夫人并没有理他,而是先伸手揪起了安德烈的耳朵:“怎么了?跟着龙敖在这儿偷懒啊?不干正事儿了?这么重要的文件,送来送去最后送到我这里?我是医疗组组长又不是秘书,这活儿可是你的啊安德烈。”

被揪住耳朵的安德烈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说的是,小的接旨,小的接旨。”说着,安德烈从她手里结果了那份文件。

可是当他结果文件之后,表情却变得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龙敖看着安德烈。

“老大,”安德烈把文件递给了他,“超人类基金会解散了。”

“嗯?”听到这个消息,龙敖似乎也有些吃惊。

“超人类基金会?那不是各国政府联合组建的国际组织么?怎么解散了?”白狐一边说着也走过来凑热闹。

“他们接到了一个任务,”龙敖看着手里的文件,就像看早报的老大爷一样皱着眉头,“任务虽然完成了,但是回到最近的格陵兰基地进行汇报的时候开始有任务成员出现异常反应。”

“异常反应的症状为发热、晕厥,一小时后复苏,随后丧失意识,对视线内的生命体进行无差别攻击。虽然经过研究后表明受到伤害的个体并不会被感染。但后来,这种反应开始通过某种不明媒介扩散,越来越多的成员开始丧失理智,”安德烈接下龙敖的话茬,“为了阻止这种现象的继续,基金会的高层封锁了格陵兰基地,并派遣了基金会最强的成员前去进行了肃清。”

“估计也没有回来吧?”木易坐在一边默默地听着,顺便问了一句。

安德烈摇了摇头:“成功了,派遣去的成员成功地清洗了格陵兰基地,但伤亡惨重,此事件导致超人类基金会超过一半的成员死亡。由于人员的急剧缺失以及对格陵兰地区的极为负面的影响,超人类基金会就此解散了。”

“真可惜,”白狐摇了摇头,“虽然在我眼里都是些普通货色,不过这个世界能有些不同寻常的人还是蛮好的。”

“糟心事儿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安德烈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龙敖。

从龙敖的眼神中,安德烈只看到四个字。

按兵不动。

赤红婚约 第九十四章 失落的灵魂

“你说超人类基金会解散了?”站在阳台上看风景的黑骑回头向传达消息的鬼牌问道。此刻,他们正身在叶寒酥的房间里,而他站的,正是叶寒酥拉小提琴的位置。

鬼牌点了点头:“似乎是因为某种不明原因造成的群体感染,像病毒一样。”

而另一头,屋子的主人叶寒酥正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解散就解散了呗,那样的组织留着也只会妨碍公司做事。”

“话是这么说,”鬼牌走到叶寒酥跟前,捋着她那一头银色的长发,“可你想想,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有几个人?”

“你的意思,该不会又是他吧?”听到这话,叶寒酥把视线转到鬼牌倒置的脸上。

鬼牌挑了挑眉毛,没有回答。

“哟,都在呢。”这时,门被推开了。年轻人扶了扶眼镜,迈着悠闲的方步踱了进来。

“出去,这间屋子不欢迎知识分子。”黑骑开玩笑地冲来者笑了笑,虽然疲倦的笑容看不出什么热情。

诡焰摇了摇头:“唉,你看看你,整日无精打采的,状态堪忧。”

接着,他又扭头看向坐在一起的鬼牌和叶寒酥:“诶诶诶,你别再捋她的头发了,你不知道白头发很脆弱特别容易断吗,一不小心给捋秃了。”

“滚出去,”寒酥都懒得看他一眼,直接伸手指向大门,“我这头发又不是天生白的,你摊上我这么个破能力你头发也得白。”

诡焰嘿嘿一笑,已经对叶寒酥的训斥习以为常了。

“你来,有事啊?”黑骑问他。

“怎么了,都是六芒的人,许你黑骑优哉游哉来聊天,不许我诡焰优哉游哉来聊天啊?”诡焰反驳了一下,看到桌上有糖,伸手问鬼牌要。

鬼牌把糖扔给他,顺便接了他的话:“人家黑骑以后没准儿就是叶先生的女婿了,你诡焰到时候还得给人家当打手呢。”

听到这话,叶寒酥伸手拽了拽鬼牌的脸:“别说了。”

鬼牌笑了笑,住了嘴。

听到这话,诡焰拍了拍脑袋,又把头扭向黑骑那边,故意提了提嗓门:“诶呀,你瞅我这记性。十多年同事,转眼要变上级了!正好,二小姐不是要结婚了么?我看,不如你们两对儿一起结了吧,省时省力。”

黑骑抬起双手,做投降状往门外走去:“得,走了走了,避嫌要紧,避嫌要紧。”

“别别别,”诡焰赶紧叫住了黑骑,“正事儿还没说,别走。”

“什么正事儿?”半只脚已经踏出门外的黑骑又退了回来。

“最近那家伙好像又有新动向了。”诡焰终于变得正经了起来。

“哪个?”黑骑故意问了问他。

“还能有谁,”诡焰瞅了他一眼,“新姑爷。”

黑骑撇了撇嘴:“他那个公司是叫……哦,对,‘白鸦’。”

叶寒酥白了一眼:“表面上是与各国合作的科技公司,背地里却进行军火贩卖和高火力武器研发,最可恶的是进行各种人口贩卖和人体实验。”

“估计上一次任务干掉的那七个人,也是他试验的产物。”鬼牌看看黑骑,开口说道。

“呀,你们上一次执行任务还遇到那种东西了?难怪能把罗马豁开一个大口子。”诡焰好奇地凑了上去。

寒酥伸手指了指诡焰:“继续说正事儿。”

“哦,”诡焰点了点头,“半个月前,公司的人发现他去了一趟美国,而现在又频繁在北欧现身。所以,有合理理由怀疑,超人类基金会格陵兰基地事件,和他有关系。”

“果然……”黑骑点了点头。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叶寒酥皱起眉头。

“另外,公司发现他的一个手下似乎前往了这里。”说着,诡焰打开投影,地图投射到了宽敞房间的一面墙上。

“哦?”看着地图上的坐标点,黑骑朝叶寒酥看了一眼——那个坐标,是特战组,也就是萦岚与顾忘川现在所在的城市。

“他是奔着二小姐去的么?”鬼牌询问道。

“估计是。”黑骑点了点头。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和黑骑一起去解决一下,”说着,诡焰又把目光投向叶寒酥,“不过我觉得吧,你肯定也要一起去。而且依着你的性子,就算先生不让你去,你也一定会先斩后奏。”

叶寒酥盯着诡焰,虽然面无表情,却可以看到她的眼神中有一种“你想碍事就干掉你”的意思。

“先生还拜托我一定要阻止你,”说着,诡焰的拇指和中指摩挲了一下,随即,一束紫色的火焰从他的手中跳升起来,“毕竟你是公司未来的继承人,不能有半点差池。”

“这是我爸的意思,”叶寒酥说着站了起来,“你的意思呢?”

场面一度变得紧张起来,坐在一边的鬼牌和站在诡焰身边的黑骑都默默无言,生怕丝毫的响动成为这场无意义的战斗的导火索。

忽然,火焰熄灭了。诡焰看了看黑骑,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黑骑就别去了。”

“呃?”被莫名针对的黑骑瞪了瞪眼睛。

“对付一个‘白鸦’的手下,要六芒中的两个同时出马,岂不是太丢人了。”一边说着,诡焰拍了拍黑骑的肩膀,“正好上一次任务先生没让我去,这一次怎么说我也得出去玩玩,所以你就让我陪大小姐去一趟,怎么样?”

“这……”黑骑看了看叶寒酥,仿佛在征求她的同意。

叶寒酥寻思片刻,点了点头:“你留在家,要是我爸找我,就说我跟鬼牌去伦敦玩去了。”

黑骑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下诡焰:“你可得小心一点啊。”

“放心,我会小心的。”

“我是让你小心大小姐,别让她受伤。”

“重色轻友的玩意儿!”

……

“队长!我们要撑不住了!”掩体背后,被火舌压制的众人艰难地回击,不时有子弹从耳边飞过,发出“咻咻”的破空声。

男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却说不出话。

“快闪开!”

爆炸。

“埃文!埃文!”银发的少年用力地晃动着自己,不时起身回击。视野之中,同伴的身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空气中有着烧灼气管的刺鼻气味,夹杂着嘴里的血的味道,脸上好像沾上了东西,可能是土,也可能是别人身上被炸烂的肉。

“埃文!你死了吗!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我怎……”

少年的声音被炮火的巨响给掩盖了下去。

终于,他松开了自己,拔出了腰间的刀,向前奔去。

最后的场景,是一颗炮弹飞来。

中年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在做梦?”脑袋中有声音在回荡。

“是。”埃文?罗伯特点了点头。

“当兵的总会梦回战场呢,好像叫创伤后应激障碍什么的。”声音笑道。

“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十年,我在一万米高空上,还是会做这些梦。”中年人自嘲地笑了笑,看着窗外的景致——云海落日,余晖掩映在层云之间,橙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像是翻滚在白色波涛中的绫罗。

“你梦里的那个人,和我可是老朋友了。”

埃文摸了摸脑袋:“你和他有些方面挺像的。”

“比如?”

“比如你们都带着那种让人不安的微笑,看起来很随和,其实很危险。”

“嗯哼?”

“比如明明都是亚洲人,却用着别扭的英文名字。”

“哈哈哈哈,我们很早的时候就离开故乡了,所以用英文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怀特……”中年人意味深长地琢磨着。

“怎么了,你还没有从重获青春的梦幻感觉中挣扎出来么?”声音问道。

“只是觉得跟上了故人的脚步之后,我这失落的灵魂有些无所适从。”

“你跟不上他的脚步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不会因为战友情谊而不舍得下手吧?”

听到这话,男人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容:“我跟一个叛徒,有什么情谊可讲!”

橙红色的余晖洒在这架私人飞机上,为城市抹上癫狂前最后一抹红妆。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面带倦色的女子打开房门。

“呀,你终于回来了!”见到了熟悉的脸,女子又惊又喜,长舒了一口气,给了男人一个拥抱。

“儿子呢?”男人一边换鞋子一边往屋里探头。

屋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跟小孩子玩闹。

看见他,男人撇了撇嘴。

小孩子看见了男人,眼前一亮:“爸爸!”

男人笑了笑,走进客厅,女人紧随着他。

小伙子见男人走了进来,站起身子,深深鞠了一躬:“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男人皱皱眉头,这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搭档如此真情实意地表达慰问。

“百里啊,你真是老陈的幸运星啊。他这都将近半个月没有消息了,给单位打电话只说在出差,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呢。”女人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又扭头向丈夫嗔怪起来。

“你怎么不接电话?!”

“啊?”陈义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我电话泡水里了,寻思着回来再买新的,就没多管。”

“那你也不能把自己给搞得失联了呀,真是的……”

女子在一边抱怨个没完,陈义却给百里白帜使了个眼色。

会意的百里白帜站直身子,朝女子也鞠了一躬:“既然陈兄没有大碍,我也就放心了,先告辞了。”

被打断的女子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啊,你瞧我,光顾着说他了。不如留下来一起吃点便饭吧。”

“不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些事情。”说着,百里朝陈义的儿子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下次见。”

“走,我送送你。”说着,陈义与百里一起走了出去。

已是下午,小区里稀稀落落的尽是无事的老人和无事的孩童。

“你没说漏嘴吧,”站在外面,陈义点着香烟,问道,“我一直都说在一家国企工作,你可不能一开口说老子是个杀手啊。”

百里白帜摇了摇头,又问道:“你怎么回来的?”

“靠,”听到这话,陈义有些激动,“那个该死的小子,害老子掉到谷底,多亏谷底有些活物,我把损伤都转移给它们了……花了这么久才回来。”

“上次的事,对不住了。”百里有些愧疚地看着地面。

“诶,没事,”陈义摆了摆手,“算我们倒霉,碰上了狠角色。”

“你不在这阵,上头又有新任务了。”

陈义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来:“总得……让我休整休整吧。”

“不急,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我知道了。”

说完,陈义把烟丢到地上,踩灭。

“布鲁斯他们怎么样,没死吧?”

“没有,”百里摇了摇头,“他们都很好。”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百里点了点头,向前走去。五步之后,他的身形“嗖”的一下消失在了陈义的视线中。

“切,这么走倒是方便,来无影去无踪的。”摇了摇头,陈义转身往楼道里走去。

赤红婚约 第九十五章 迫近的威胁

“我知道你们俩还在放假,想去哪里都随便你们,可是不管怎么说……”

白狐舔着手里的冰激凌,很不开心地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萦岚和顾忘川:“为什么你们俩逛游乐园我带上我啊?!”

“啊?”萦岚回头看了一眼白狐,“因为很久没见你了,听说你没什么事就把你叫出来了,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见萦岚似乎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白狐转而搂住顾忘川的脖子,恶狠狠地问道:“我说兄弟,你们俩现在这关系,还需要我来做僚机么?还需要我来作掩护么?还需要我从旁协助么?嗯?!”

“这个……这个……”顾忘川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白狐,又看了看萦岚,悄悄对白狐说道,“是萦岚找你,不是我找你,我本来也没打算叫你来的。”

“哦?”于是白狐挑挑眉毛,看向萦岚。

“你是有什么事情求我么?”白狐问道。

“没有啊,”萦岚耸耸肩,“只是想问问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我和忘川明天就要归队了,总得事先了解一下最近的动向吧。”

听到这话,白狐点了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个理由的合理性。

“最近的话,没什么大事件。”白狐摸了摸下巴。

“不过要说的话,最大的事情就是超人类基金会解散了,估计你从新闻上也看见了。”

“超人类基金会?”听到这个词,顾忘川好奇地凑了上来,“超人类基金会解散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大哥,你不看新闻的吗??”白狐有些无奈地抱怨道,“你该不会在家就变成死肥宅吧?肥宅好歹也会关心一下国际境况吧!”

但是,萦岚制止了白狐无意义的吐槽。

“这事不怨忘川,连我都不知道。”

“什么——?!”白狐拖着长腔的惊讶声音引得游乐园里其他的人都纷纷投来目光。

“我敢肯定,超人类基金会解散这件事,没有人知道,”萦岚压低声音,目光中掺杂着一丝不安,“相信在世人眼里,超人类基金会还跟以前一样正常运转着,没有人知道它已经解散了。”

“这怎么可能呢?”白狐愈发地不解,因为总能得到第一手资料,他本人其实倒是很少看电视的,“且不说这事件波及格陵兰全境,要想封锁消息难过登天。就算消息能不走漏,超过半数人员死亡竟然还在苟延残喘地维持着表面的正常,没意义啊。”

“格陵兰岛出事了?”萦岚又继而问道。

白狐点了点头:“是啊,建设在格陵兰岛上的超人类基金会基地之一出现了大规模的病毒扩散,遭遇此事件后的超人类基金会实际上已经解散了。”

“这可就奇怪了……”站在一边的顾忘川的目光慢慢变得游离起来,好像开始默默考虑起个中缘。

超人类基金会作为活跃于国际上的为处理国际危机而设立的特殊组织,常年来一直以出色的任务完成率与最小化的伤亡率而得到各国的认可。但由于超人类团体规模尚小以及各国对超人类的态度不尽相同,超人类基金会的任务范围依然局限在国际问题上,各国国境内部的安全问题依然要倚靠公共安全以及国家安全部门维系。但这依然不影响超人类基金会在世界范围内的良好声誉。

“像这种明面上的超人类组织,还没有蓬勃发展起来就已经覆灭,还真是让我们这种背地里做事的人汗颜啊。”白狐苦笑了一下。

“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萦岚看着白狐,眼中的怀疑愈发的强烈起来,“首先,出现了这么可怕的病毒,全世界竟然都蒙在鼓里,难道是要眼睁睁等着瘟疫爆发么?第二,既然已经无力维系,为什么还要向外界传达‘我们依然存在’这种信息,如果真到了被需要的时候,岂不是更加难堪了?”

“难不成,这组织从成立伊始就是等这一天到来的?”白狐皱了皱眉头。

“是什么人在维持超人类基金会的正常运作?”

白狐眨了眨眼睛:“这种国际组织,肯定是各国出钱维持呗。不过,肯定有一个幕后大金主吧。”

“先不管这个了,”正当白狐与萦岚你一眼我一语讨论的热烈的时候,顾忘川的银瞳却已经开始亮了起来,“你看看你胸口。”

“嗯?”白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在那里,有一个发亮的激光红点。

“奶奶的,出门没看黄历。”烦闷地出了口气,白狐说道。

话音一落,随着“砰”的一声枪响,白狐的胸口被子弹击中,仰面倒在了地上。游乐园顿时因枪声和随之而来的尖叫声而变得混乱了起来。

顺着子弹飞来的方向,顾忘川张望过去——摩天轮的包厢里,一个带着面罩的持枪男人正在瞄准这边。

“还想来第二发么?”警戒的顾忘川瞬间便挪到了萦岚的身前。

而萦岚,则全然不惧地抽下了插在饮料上的吸管,刹那间便将上帝之手的能力加附其上。

“忘川,闪开。”说着,对准包厢与摩天轮骨架的连接处,萦岚“嗖”地一下将那根吸管掷了出去。

“这姑娘是个神经病吧,”埃文?罗伯特看着向这边扔来吸管的萦岚,“要不是雇主不让我动手,我一准先崩了她。还是先……”

话未说完,包厢之外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和晃动——吸管拖着莹莹的光尾,向着目标一路飞去,在插入了连接处之后,没有丝毫停顿地炸裂开来,火力不亚于一颗手雷。埃文?罗伯特藏身的那节包厢在萦岚的“温柔处理”下十分顺利地脱离了摩天轮,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而此时,中枪的白狐也一骨碌坐了起来,子弹已经被他取了出来。

“好痛好痛。”揉着还在飙血的伤口,白狐抬头看了看萦岚,“多谢。”

而萦岚,则往旁边挪了挪:“你别把血溅在我身上。”

“你俩别贫了。”

顾忘川一说完,包厢的门被粗暴地踹开,发出“咔”的一声巨响。从包厢中走出来的男人看了看四周——游玩的人已经跑得差不过了,还有一个冒死躲在一边用手机拍摄的年轻人,好像尚不知道自己离死有多近。

“烦人。”说着,男人一抬手,开了一枪。没有瞄准,子弹便不偏不倚地打穿了那部手机,将年轻人的脑袋洞穿。其使用枪械的熟练度可见一斑。

“喂,要杀我就杀我,不要波及无辜群众啊。”白狐指了指向这边走来的蒙面男人。

“吼?真稀奇啊,”听到这话,埃文?罗伯特歪歪脑袋,盯着眼前的白狐,“你怀特?福克斯也关心起无关紧要的人来了?”

“怀特?”萦岚扭头看向白狐。

“福克斯?”顾忘川也扭头看向白狐。

听到这个名字,白狐皱了皱眉头。

“你是谁?”

“哼。”男人冷笑一声,拉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了他粗犷的面孔。

顾忘川清楚地看到,在看到那张脸后,白狐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缓缓地舒展开来。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如果更加细致地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他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表情出现波动——但眼神,在短短的一瞬,便从“无所谓”,变成了某种惊讶乃至惊慌,但紧接着,那惊讶便豁然开朗般变成了愤怒,一种无声的愤怒,就好像被水浇灭了明火,却依旧喑哑着燃烧的一堆炭火。

“怎么了?”埃文?罗伯特见白狐一言不发,便率先开口了,“看见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是不是没想到天国里的故人也会像地狱的恶鬼一样归来向你复仇啊!”

“哟,”终于,在埃文发表完他的“归来致辞”后,白狐开口了,“虽然我觉得你可能会回来,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以这么年轻的姿态回来了,保健品在哪买的,也推荐给我啊,我感觉自己最近衰老了不少。”

“砰”的一声,白狐向左一偏头,子弹擦了过去。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士兵!”埃文举着枪,冷笑地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

白狐向顾忘川伸了伸手,意思是“别出手,我自己来”。他的脸上,笑容变得危险起来:“第一,我不归你管了,死鬼佬;第二,我现在的军衔可比你高啊,老上校!”

话音一落,白狐俯身冲了过去。

见他奔来,埃文接连开枪,白狐闪身而过,“豁”地抽出了口袋里的折刀,手腕轻轻一手,刀刃便顺从地弹了出来。

“我靠,这家伙平日里出门都要带武器的吗?”见白狐抽出了折刀,顾忘川倒吸了一口冷气,“以后出门在外还是不要惹他了,没准儿他笑眯眯地就抹了你的脖子。”

不过埃文显然准备得更充分,见白狐瞬间便近身,他非常迅速地松开了手里的枪,同时将插在腰带上的军用匕首抽了出来。

二人的手腕碰撞在一起,互相之间都在暗暗用劲,企图率先将刀刃插入到对方的肌肉里。但埃文高大的身姿和粗壮的臂膀使得他的力量明显在白狐之上,渐渐地,这场角力即将以白狐的败落告终,若如此,埃文的军用匕首将插入白狐的肩头。

见自己即将吃瘪,白狐灵活地向后一撤,闪向了一边。而埃文向前踏出一步后也迅速收住了劲力,向白狐刺去。

“哼。”白狐一笑,将手里的折刀一摆,一道阳光折射过来,竟十分巧妙地晃住了埃文的眼睛。

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短短的一瞬,埃文便露出了破绽——身形灵活的白狐已然闪到了自己的身前,而那把折刀,正直直地对着自己的下颌。

“队长,你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白狐冷冷地看着他。

“所以呢?”

“是谁给了你回来向我报仇的资格?”

“哼,我的雇主,一个亚洲人,一个你的老朋友。”

听到这话,白狐一贯眯眯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他的眼睛,是深紫色的、了无生气的。

“你知不知道,他借给你的筹码,日后是要万倍取回的!”白狐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壮的男人,语气中满含着一种悲愤的凄凉。

“那又怎样呢,反正我只想找你报仇!”

在埃文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白狐的折刀便插向他的下颌,迅速而直接,不掺杂丝毫的犹豫。站在一边的萦岚看的出来,从一开始白狐亮出折刀的时候,就已经是打着杀死对方的主意在战斗了,那个高大的军人在白狐的眼中,是一个必须杀死的人。

不过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的真正目的不在白狐。

折刀没有插进埃文的下颌,它折断了。

“嗯?”手感的异常令白狐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埃文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肚子,然后又迅速地抽了出来。

“你总是这样,在走向胜利的紧要关头上掉以轻心。”埃文冷笑着,对准白狐的胸口飞起一脚,肋骨断裂的清脆声音响了起来,白狐飞了出去。不过问题不大,因为在空中飞过的时候,白狐还在撇着嘴思考:自己认识埃文的时候,他有这种硬化的能力么?

“哼,改变肌肉密度的超能力么,”埃文摸了摸完好的下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头扭向顾忘川和萦岚,“还挺好用的。”

见埃文向这边走来,顾忘川站定身子,慢慢握紧了拳头,虽然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看出来白狐失手了。既然在打倒了白狐之后依然向这边走过来,这个男人的目的,估计就在萦岚。

“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看了看顾忘川,埃文自有打算,拔下拉环,他将手里的烟雾弹扔了出去。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烟雾爆炸而出,瞬间便将顾忘川与萦岚吞没其中。

这家伙,想单独下手!

这么想着,顾忘川一边用胳膊挡住口鼻,一边向萦岚说道:“萦岚,别离我……”

话未说完,一击强有力的直拳打在了顾忘川的脑后,顾忘川的眼前瞬间恍惚了起来。

“忘川!”听到一声闷响的萦岚向那边看去。

他是什么时候绕到后面的!被打趴在地的顾忘川猛地抬头,透过银瞳,他看见埃文已经站在了萦岚的身后。

“萦岚!咳咳……身后!”一边挣扎着起身,顾忘川大喊起来。

什么?萦岚回身,正好看见那个男人向这边伸出手来。

但就在一瞬间,好像从侧面飞来了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了埃文的身上,他模糊的身影和那只手同时“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站在烟雾之外的白狐则清楚地看到埃文从烟雾中飞了出来,花了些许力气才得以稳住身姿——看那样子,像是被什么人给踢出来了。

“哼,就你这男朋友的本事,不要也罢。”烟雾之中,一抹刺眼的白色若隐若现着。但相比较那明亮的色彩,萦岚对那声音更加熟悉。

话音一落,狂风骤起。烟雾散尽,来人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姐姐。”看着叶寒酥那轻蔑的眼神,萦岚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叶寒酥收回了踢腿的姿势,不愉快地抱起手臂,“见到自己姐姐,不高兴么?”

而另一边,微笑的诡焰已经站到了埃文?罗伯特的面前。

赤红婚约 第九十六章 争吵的姐妹

埃文?罗伯特站起身来,他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女子从一侧硬生生地踢飞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埃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诡焰,脸色阴沉下来。

“诶,特战组的,”没有理会埃文的询问,诡焰回身看着起身的白狐,“这个男人好对付么?”

“挺好的,没准儿能一脚踢死你。”白狐鬼笑着,打趣地说道。

“哦……?”

扶了扶眼镜,诡焰转过头来,而埃文的鞭腿已经到了他的胸前。

一声闷响过后,埃文后退了几步。而诡焰,则依旧微笑着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

“这小子竟然一声不响地就抬手挡下了我的鞭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诡焰,埃文心中暗自惊叹起来。

“确实挺厉害的。”诡焰点了点头,又回头向白狐问道,“有什么特异功能么?”

“你是个老妈子啊,一次问完不行吗?”白狐没好气地说着,“应该是硬化肌肉之类的,你自己试探试探吧。”

说完,白狐走到了萦岚身边,打量了一下叶寒酥。

“看什么?”叶寒酥看了一眼白狐,问道。

“你姐姐没你好看,太凶了。”白狐冲萦岚笑了笑,丝毫不顾忌现在的气氛。

萦岚撅了噘嘴,表示白狐说得对。而叶寒酥则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会他。

“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多管闲事容易死人。”埃文瞅着诡焰,慢慢碾着脚下的沙地。

“不行啊,你要碰的是我们公司未来的继承人,若是有个闪失,我自己也担不起这责任。”诡焰并没有被埃文狮子般的低吼姿态给吓到,反而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你就是找死。”说着,埃文手持匕首向诡焰走去。

“哎呀,你可真是……”见埃文满脸凶相地袭来,诡焰无奈地朝叶寒酥和萦岚看了一眼,随后又扭过头来,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说着,诡焰纵步向前。

“那家伙行不行啊,”白狐看着诡焰的身影,虽然比自己高一些,但并不壮硕,倒是因为高而显得更加瘦削一些,“不怕把眼镜给打坏了?之前也没见他戴过眼镜啊。”

“你认识他么?”见白狐好像很熟悉诡焰的样子,叶寒酥好奇地问道。

“哦,见过一面,”白狐看了看叶寒酥,跟萦岚说的一样,她的发色——包括长长的睫毛——都是通透的白色,与自己的灰银色有些相似,“一面之缘,在加拿大执行任务的时候交过手,不打不相识嘛。”

这时,顾忘川也走到了萦岚的身边。

“你没事吧?”萦岚问他。

摇了摇头,顾忘川看向叶寒酥:“你姐姐啊?”

而叶寒酥则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致意,好像在嘲讽他被埃文一拳撂倒的可怜模样。

“你别理她,”看见叶寒酥在瞅顾忘川,萦岚没好气地说道,“她那个人总是这样,看人低。”

就在他们对话的这几秒钟,埃文与诡焰已经从短暂的交手中脱出身来。

“哼,”扶了扶因为闪躲而有些滑落的眼镜,诡焰甩动自己的手,“果然还是你们当兵的体格好啊。”

埃文没有回话,只是在考虑着接下来该如何杀死诡焰——从近身格斗上来看,这个眼镜男虽然在力量上不占优势,但自己也没有杀死他的把握,没准儿一个疏忽就会落处下风。

与其这样……这么想着,埃文掏出了枪。

不如一枪崩了他!

“早就知道你要开枪。”比埃文掏枪的动作更加迅速,诡焰猛地向前挥动右臂,好像从手中抛出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紫色的火焰旋涡从诡焰抬起的手中涌动出来,将埃文?罗伯特的身躯整个地吞没了进去。来不及躲闪的军人下意识地举起双臂护住头部,霎时间,那高大而健硕的身影被火焰深紫的色泽给掩盖,几乎看不分明了。

“老叶还真是关心你啊,”盯着那剧烈旋转着的火焰,叶寒酥扭头看着萦岚被紫光映照的脸,“我当初只身受困他都没舍得派‘六芒’的人去救我。”

萦岚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感受着从火焰漩涡中散发出来的热量,紧紧扯着站在他身边的顾忘川的袖子。

火焰散尽,埃文高大的身躯蹲了下来,一阵烟雾从他的身上腾腾升起,遍布全身的,是刺目的灼痕——就在被火焰裹挟的短短几秒,他将自己肌肉的密度调整到了自己所能控制的最大极限以抵御火焰,但即使这样,他也没能逃离被灼烧的下场。那紫焰的温度,不知为何要远高于普通的火焰,而且灼烧似乎是由内而外的,如煎熬般的,持续不断。

“咳!”猛烈地咳了一声,埃文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

“原来你也就这点本事啊,”诡焰嘲讽着向埃文走来,手里的火焰上下跳动着,仿佛活物一般,“我还以为你能达到铪的熔点呢,虽然那样我也能烧掉。”

“算了,撤退吧。”

埃文的脑海中,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就这么走了?”

“我给你的力量不足以应付这个人,这是意料之外的因素,”声音中有一些因为计划失败而流露出的阴郁,“不过,能再见到他,实在是太令我高兴了。”

“喂!”站在一边的白狐冲着诡焰喊道,“别让他跑了,杀了他!好歹烧掉他的手脚,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诡焰一抬手,天空之中瞬间凝聚出数柄火矛,对准了慢慢起身的埃文:“你这人还真是残忍。”

说完,诡焰挥下手臂,火矛便从空中落下,向着埃文射去。

爆炸产生的热风四散而去。

“嗯?”有些疑惑地看着对面,诡焰扶了扶眼镜。

出现了令人恐惧的东西。

虚空之中,两个奇怪的孔洞突兀地张开着,埃文的身边,站着两个更为高大的黑影——完完全全的黑影,并非是因为光线或是衣着的缘故,其本身便是两个漆黑一团,只有简单可以看出的人的形状。但就是那像粗劣陶制品一样的黑影,为埃文抵御住了诡焰那极具破坏力的攻击。

“那是……什么?”看到那诡异的东西,顾忘川下意识地开口道。而站在他身边的叶寒酥却没有丝毫惊讶地盯着那两个旋转着的时空门,开口说道。

“管它是什么呢。”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一瞬,空气中仿佛传来微妙的波动。紧接着,如同受到了不可阻遏的力量,两个漆黑的孔洞停止了运作,同时,黑影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迅速地化为了黑烟飘散退却。

“赶紧走吧,”埃文脑海中的声音催促道,“我没有料到她竟然还有这一手,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于是看了一眼白狐,埃文冲他竖起中指,走进了那漆黑的孔洞之中。虽然占得优势,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所以众人都没有继续追击的打算,连一开始便想下杀手的白狐,此刻都只是目送着埃文的离去。随着埃文的进入,孔洞仿佛有意识一般挣扎着收缩起来,虽然很勉强,但还是成功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呼,”长舒一口气,诡焰对叶寒酥挥了挥手,“大小姐,我的任务完成啦。”

叶寒酥冲他点了点头。

“那姑娘的能力,很不一般啊。”就在这时,银瞳的身影慢慢走到了顾忘川旁边,手里还端着一杯饮料。

“什么意思?”

“你没有看到那两个空间虫洞刚刚好像忽然死掉了一样吗?”银瞳指了指出现黑影的地方,“是萦岚的姐姐让它们停下来了。”

“能让别人的能力失效的能力吗?”

“不是不是,不至于那么强,能达到那种水准的估计也就只有我了。”银瞳解释着,还不忘吹嘘一波,“依我看,是‘冻结’的能力——不单是物理意义上的冻结,而是让事物在概念上冻结起来。”

“能不能举个例子?”这奇怪的说法让顾忘川一头雾水。

“就好比,让汽车熄火、让人的身体机能迅速下降、让河水停止流动却不结冰。不是靠外力来改变其形态,而是直接使其本身停止运行。”

就在顾忘川跟银瞳进行心灵沟通的时候,萦岚却已经开始和叶寒酥吵起来了。

“姐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要不是我,你现在估计都被人给拐跑了。”叶寒酥撇撇嘴。

“就算被拐跑了,也和姐姐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当初把你放出来的可是我和凌寒,你要是出了事不还得我和他负责任么?”

“父亲肯定不会让你负这个责任的,反正逃婚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那凌寒呢?你想让他带着间接害死你的愧疚活一辈子吗!”

说到这儿,叶寒酥的声调好像都提高了一些。

听到“凌寒”的名字,萦岚停止了争吵,紧皱眉头看向了远处的楼宇,不再说话。

“他们俩还真能吵诶。”在一边不敢拉架的诡焰悄悄对白狐说。

而白狐也很无奈地与诡焰耳语:“谁说不是呢,你们老板养出来的俩女儿都不好惹啊。”

见萦岚不再说话,叶寒酥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冲动。于是她转过身去,做了一次深呼吸。随后又扭头向萦岚开口:“好啦,我不跟你吵了。反正你也没事了,我要走了。”

“等等。”

萦岚叫住了她。

“来都来了,去我家坐坐吧。”

说完,萦岚头也不回地扯着顾忘川,往游乐园外走去。

“诶诶诶?”还在跟银瞳对话的顾忘川被这一扯吓了一跳。

“诶什么呀,”萦岚看着顾忘川的脸,撅着嘴巴有些委屈地埋怨着,“回家啦。”

而傻愣愣的顾忘川只有点头的份:“哦,哦。”

看着萦岚的背影,叶寒酥歪了歪脑袋,虽然有些搞不懂情况,但她还是微微笑了一下。

赤红婚约 第九十七章 并非无权

“所以说……”叶寒酥看着坐在一边的萦岚与顾忘川,撇了撇嘴,“这就是你的男朋友了?”

被人这样地审视着,顾忘川心里有一丝不舒服,但是想到是萦岚的姐姐,性格应该不会比萦岚坏到哪里去,所以也就强忍着一股被盯的羞耻感冲叶寒酥尴尬地笑了笑。

顾忘川与萦岚并排着坐在副沙发上,叶寒酥坐在长沙发的右边、靠萦岚与顾忘川近一些的一端;诡焰则坐在长沙发的左侧,心不在焉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高楼;而白狐则因为没有位置可坐,所以站在厨房的门口,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默默看着姐妹俩剑拔弩张般的紧张对话。

“是啊,”萦岚倒是丝毫不在意叶寒酥的目光,非常不在乎地往杯子里倒水,“忘川,这是我姐姐叶寒酥,如你所见,是一个又凶又苛刻、一点也不温柔的女人。”

“哼,”叶寒酥冷笑了一声,慢慢掏出一支香烟,送到诡焰那边,“你可别再损我了。”

见叶寒酥往这边递烟,诡焰很自觉地便用食指燃起了一小撮火苗为叶寒酥点了起来——他很清楚这烟不是给他抽的。虽然动作很熟练很给面子,但诡焰的嘴却没有闲着:“二小姐,您这么说大小姐虽然还算中肯,但好歹大小姐的姘头比您这男朋友可厉害多了。”

话音一落,远在厨房的白狐因为没有憋住笑而“嗤”的一声把嘴里的啤酒给喷了出来。

“你闭嘴。”叶寒酥瞥了一眼诡焰,却无可奈何。虽然年纪与自己差不很多,但“六芒”的成员大都是叶审换命的兄弟,诡焰的辈分其实是高过自己的。

“诡焰你也不能这么说,”见诡焰对顾忘川的实力产生怀疑,萦岚争辩起来,“李游书回公司没有告诉你他是怎么输给顾忘川的吗?”

“嗯?”听到这话,诡焰挑了挑眉毛,重新审视起顾忘川,“兄弟,我想手撕李游书很久了,有什么秘诀没有?”

而顾忘川则毫无发言权地点着头:“巧合,巧合。”

就在这几句话间,叶寒酥已经慢慢地抽起了自己手里的烟。

“别废话了,”见诡焰有往“拉家常”的方向偏移的样子,叶寒酥赶紧制止了他的絮叨,又扭头看向萦岚,“这一次算你运气好没有被伤到,我看你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这些特战组的人——包括顾忘川——都不像能保护你的样子,你干脆今天就跟我一起回家得了。结不结婚咱们再商量,你先跟我回去。”

见叶寒酥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萦岚也上了一股子执拗劲儿。

“不行!既然我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就决意不再回家!再说,如果我回了家,那我结不结婚就不是姐姐说了算的了!”

“这有什么不能算的,老叶还能强嫁了你不成?”

“他那么强硬,逼我结婚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作担保,一定不让你不明不白地就被嫁出去。”

“你作担保,谁能保你呢?”

“你怎么这么倔呢!”

“不是我倔!是姐姐一点也不为我考虑!”

坐在一边的诡焰无奈地扶了扶眼镜,白狐则缓缓喝了一口啤酒,虽然二人相隔甚远,但却心照不宣地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萦岚你就是很倔。”

“好啊,”见萦岚没有听从自己的意思,叶寒酥点了点头,“那我今天就要来硬的了。”

这句话一出口,萦岚与叶寒酥在同一时间站起了身来,橙黄色的能量波动自萦岚的脚边向上翻腾,衣摆和长发都开始随着上帝之手的波动变得飘逸起来;而叶寒酥则警惕地看着萦岚,眼里满是对妹妹“不可理喻”的嫌弃。

见二人即将动手,坐在中间的顾忘川此刻有些慌张——看得出来因为情绪波动的厉害,萦岚的能力此时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可能会变成不顾左邻右舍的大杀招;而这个叶寒酥通过之前的观战也看得出来不是善茬,想必作战经验和手段的老练程度更在萦岚之上。这么一看,我顾忘川现在岂不是深陷龙潭虎穴了!

但毕竟有不问家事的冷静旁观者在场,就在二人起身的刹那,坐得远远的诡焰和站得远远的白狐便出现在了沙发前的茶几边。

“别别别,别动手,咱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害人的。”诡焰开口制止着叶寒酥,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白狐,指尖慢慢升温。

而这边,白狐也已经笑眯眯地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压在手中的刀尖直冲叶寒酥:“说的是,动起手来,不管是谁受伤都不好看。”

互相看了看对方手底下的人,叶寒酥与萦岚心中虽有不快,却都很冷静地收回了能力,留下一身冷汗的顾忘川暗自庆幸。

“你还是早做打算吧。”叶寒酥说着,起身便向大门走去,而见她们收手,松懈下来的诡焰也跟了过去,“那家伙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大,老叶也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我觉得最迟一个月,你得为顾忘川的性命考虑一下。”

听着她的话,萦岚皱了皱眉头。

“萦岚,我虽然凶你,但说到底,对你最好的永远都是家里人。”走到门口的叶寒酥回头看了一眼萦岚,然后开门离去。

跟在叶寒酥后面的诡焰倒是很大方地跟白狐挥着手,又冲萦岚说了一句“二小姐,走了”,随后才轻轻地把门关了上来。

“呼!”见叶寒酥离开,萦岚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

坐在她一边的顾忘川,缄口不言。

“哎呀顾忘川呀顾忘川!”虽然萦岚与顾忘川都没说话,白狐却已经沉不住气了,“你怎么这么怂呢,你为什么不站起来,把她姐姐撂倒呢!”

“你看我敢么?”顾忘川有气无力地冲白狐笑了笑。

“你他妈的连月光女神都能硬杠,怎么可能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骗鬼呢?”白狐不依不饶地吵着,其实心里是希望顾忘川能别老是那样温温吞吞的,让叶寒酥产生“顾忘川是一个软蛋”的感觉。

顾忘川又想回话,萦岚却忽然喊了起来。

“哎呀好啦!你们俩别吵啦!!烦死了!”

“我、他、这!”被萦岚一吼,白狐却忽然哑了火,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行了,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吧!”气呼呼地说了一句,萦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留下“砰”的一记重重的摔门声。

第一次见萦岚发这么大火,顾忘川与白狐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萦岚双手抱膝,蜷坐在床上。

是第几次了呢,自己也数不清了。从记事以来,姐姐寒酥与自己就没有一天不在争吵中度过。每到这个时候,凌寒和黑骑就会从旁劝阻,而诡焰与李游书则是负责起哄以及后期被凌寒黑骑痛扁的“作死二人组”。

萦岚一直觉得姐姐之所以这么讨厌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导致了母亲的死去。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使得姐姐体会到并记住了母亲离去的痛苦。

但叶寒酥是一个好姐姐,她能体会自己的痛苦。当自己被父亲软禁起来的时候,是叶寒酥与凌寒救出了自己,当父亲得知自己逃离派手下去追赶自己的时候,又是叶寒酥站出来挡在了众人的面前。

叶寒酥的事情尚且不管。这一次,自己与顾忘川又该怎么办呢。

虽然自己还没有跟顾忘川走到“生死不离”的地步,可是如果父亲真的为了找回自己而下了杀手呢,即使顾忘川说出了那样的誓言,萦岚也如论如何不可能让他为了自己而送出性命。

“凌寒……我该怎么办呢。”紧握着顾忘川送给自己的项链,萦岚喃喃自语着。

另一边,是沉寂多时的格陵兰岛。

风有些冷,脚步声均匀而稳健,不时地伴有外衣被风撩动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自从那起事件之后,这里就变得毫无生机了啊。”那人站在高处,俯视着被重重的高墙围住的巨大建筑,只能见其背影。若仔细看去,隐约可见已经拆卸的金属字牌留下的痕迹——S.F.G。那是超人类基金会格陵兰分基地的英文缩写。

“要不是您有这个需求,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那人手里攥着的通讯仪里传来沙哑疲惫、却满怀着傲慢与自矜的声音。

“哈哈哈哈,您真会说笑,这不是您和我共同商讨的方案么?而且异常的成功啊。”

“谁会想到,超人类基金会的幕后资金支持者,‘白鸦’公司的创始人怀特?克罗先生,如今想亲手毁掉自己辛苦栽培的成果呢。”

“我这也是有一时之需啊,希望到时候您能多帮扶一下。”

“这是自然,怀特先生不用担心。”

这时,背影的另一个通讯仪响了起来。

“看来您还有别的事情,我就不多做打扰了,再会。”沙哑声音说着,果断地切断了通讯。

“呵呵,”背影轻轻一笑,“真是个果决的人。”

说着,他接通了另一个通讯:“是我。”

“你在什么地方?”是埃文?罗伯特的声音。

“老板出门,还需要跟手下汇报么?”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听这口气,你好像很不爽啊。没有受伤吧?”

“吃了败仗,当然不爽。受伤倒是不严重。”

背影点了点头:“那就好,你还不能死呢。”

“你一直拿我作工具么?”

“心知肚明的事情,难道你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么?”

“哼,你说话倒是直接得很。”

“彼此彼此。”

埃文?罗伯特挂断了通讯。

背影也收起了通讯仪,继续俯瞰着脚下的基金会基地。

一阵风吹过,摩擦着凹陷地形四周的石壁和不远处的林海,发出呜呜咽咽的令人心碎的声响。

身影轻轻开口,那话语便似青烟般飘散在风中,被摩擦在石壁上、被激荡在林海间,只是声音微弱,即使是低头吃草的野鹿也不会从风中听见。

好像盲眼的流浪者诉说着十分遥远的往事,又像喝醉的酒徒复述昨晚的癫狂。

“Thestreetlampdies

Anothernightisover

Anotherdayisdawning

Touchme

It’ssoeasytoleaveme

Allalonewithmymemory.”

基地的深处,好像有身影在晃来晃去,无力地、放肆地,走着。

是风摩擦石壁的声音,是风穿梭林海的声音。

悉悉索索、呜呜咽咽。

是双脚拖沓地面的声音,是灵魂苦苦悲鸣的声音。

悉悉索索、呜呜咽咽。

身影张开手臂,慢慢吸进一大口气,又缓缓地呼出。随后,转身离去。

“Lookanewday.”

赤红婚约 第九十八章 First Folio

窗外是宁静的清晨,有虫鸣与叶落的声响,不时的还有鸟儿飞过窗边。房边的树依旧带着夏天的生机,纤长的枝条仿佛要伸到窗子里去。

少女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静得仿佛无风的湖面。

“少爷,出了那么大的事,您都没有插手么?”站在桌边的亦双一边将酱抹到面包上,一边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韩楸澍说道。

然而,韩楸澍没有说话。

于是亦双又问了一声:“少爷?”

“唔?”韩楸澍听到亦双的声音,回头看了看她,“你刚刚叫我了么?”

亦双摇了摇头,端着咖啡和面包走到韩楸澍的面前:“您又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韩楸澍摇了摇头,空洞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亦双伸手,揉了揉韩楸澍倔强的卷毛撑起的鸡窝脑袋:“我说,格陵兰岛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您都没有出手,是有什么顾虑么?”

“唉,到底也是一众性命,说我作壁上观那是误会了我,”韩楸澍拿起面包,“只是,我对那个怀特?克罗还是心怀顾虑,不敢妄动。”

“为什么?那个怀特?克罗,比少爷还要厉害么?”亦双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盯着嘴里一嚼一嚼的韩楸澍。

韩楸澍摆了摆手,因为嘴里嚼着面包所以发音有些含糊:“我也称不上厉害啊,只是会耍一些小把戏而已。”

可能是面包有点干,韩楸澍伸手去取咖啡。

“那家伙的能力,说到底也不过如此,真枪实弹的跟他来几个回合不成问题。”

“只是,这家伙与我的不同在于……打个比方,我只是一介游侠,虽然身负盖世武功,却终究是单枪匹马;而那家伙,是个将军,为将者,上应天时、下顺地利、中通人和、步步为营——我终究不能在‘势’上胜过他。”

“而且他的可怕之处,不光在于他深邃的思虑,更在于他的无畏——那家伙,是个丝毫不会珍惜生命的人,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生命这种东西在他眼里跟货物没有分别,甚至比米面更加廉价。可以随意摆弄人命而不知敬畏的人,是不会因为恐惧而后退的,不,是压根不会恐惧的。那种人是自走的炸弹,足以引爆整个世界的炸弹,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星,就可以引燃他的引线。”

“所以少爷你是怂了?”听着韩楸澍的哔哔叨叨,亦双挑了挑眉毛,问道。

“别这么说,”韩楸澍微笑了一下,“我们到底只是旁观者,不是拯救者。我们救得了三条命、三十条命、三百条命,我们救不了三十亿,更救不了这星球之外的三千世界。我们要做的,是从旁引导,让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人,自我救赎。就好像生病不一定非要打针吃药,靠着身体的自我恢复能力,也可以康复的。”

“您觉着,凭一个连自我认知都不清楚的黄毛小子、一个只知道离家出走的白痴姑娘、一个满腔哀怨却整天嬉皮笑脸的混混还有那些连点正儿八经的能力都没有的人,就能救了自己的世界么?”亦双皱皱眉头,向韩楸澍问道。

对于亦双这种毒辣的口吻,韩楸澍丝毫不觉得膈应——亦双是特殊的存在,不会刻意奉承,更不会恶意损毁,她只是像航拍机一样俯瞰着局势,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现。客观地评价他人的劣势也是正确洞悉全局的体现。

韩楸澍点了点头,捧在手里的咖啡散发着暖暖的热气:“每个时代都有它的英雄所在,每个时代的英雄都不是完美的,这个时代也是。”

“虽然我们对人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过……”说着,韩楸澍抬起头来看着亦双,“但是就像斯兰达人一样,我们也选择退居人类身后,默认般地承认了他们的力量,目送他们去创造自己的时代,不是么?”

亦双眨眨眼睛看着韩楸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韩楸澍,也定定地看着亦双深邃的眼眸和没有表情的面容,一时无话。二人对视良久,终于,亦双伸手端起了韩楸澍吃完面包的空盘子,留下了自己的见解。

“其实少爷,你就是怂了。”

“诶?!”

顾忘川敲了敲萦岚房间的门。

“萦岚,你在屋里吗?”

没有回应。

“萦岚?”

依然没有声音。

“你们这算是在吵架么?”银瞳靠在一边,难得地关切。

顾忘川撇了撇嘴。

从前天埃文?罗伯特“突然造访”、叶寒酥留下那几句话之后,萦岚就开始变得寡言起来,每日只是闷在屋里,连饭都没有好好吃,偶尔会在顾忘川没有注意的时候走出屋来上趟厕所什么的。好在这种状态还只发生了一天,只要今天能把萦岚叫出来,顾忘川觉得,劝她开心一点的能力自己还是有的。

咚、咚咚。

“萦岚?”

可能真的是自己那天太弱气,让萦岚觉得丢人了?一边敲着门,顾忘川这样自言自语。

“萦岚不是那种在意别人眼光的人,”银瞳站在旁边嘿嘿笑着,“不过说真的,虽然你战斗经验不算丰富,但总不至于连个只会身体硬化的大兵都打不过吧,我都替你丢人。”

“那天事出突然,没有防备。”顾忘川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尽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诶,只是中了一招,不需要羞愧!”银瞳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你能有这份心说明你还了解自己的不足,这才是弥足珍贵的嘛。”

“难得你今天这么抬爱我。”顾忘川自嘲地冲银瞳笑了笑。

“哪里哪里,爷我今天心情好而已。”

正在顾忘川与银瞳互相调侃之际,大门却“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顾忘川回头看去,从门外走进来的正是萦岚。

不只萦岚,还有跟在萦岚后面的星辰,还有跟在星辰后面的白狐,还有跟在白狐后面的木易,甚至还有跟在木易后面的安德烈。

“呃?”一时没有弄清楚状况的顾忘川歪了歪脑袋。

“呀,忘川你已经起来啦?”看着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顾忘川,萦岚冲他打招呼,“我忽然想起来咱们昨天就应该回基地去了,所以今天一早就赶了回去,结果发现并没有什么事情,就顺便把他们都叫来啦。”

坏笑的银瞳慢慢挪到顾忘川的身后,耳语道:“看样子,你的担忧是多余的,这小妮子,很会整理自己的情绪呢。”

“我还是第一次拜访萦岚家……这里也是顾忘川的家么?”星辰一边看着顾忘川一边说道。

丝毫不消停的白狐,揣着一股子炫耀的劲头对星辰说道:“我可不是第一次来了哦,怎么样,不错吧?不错吧?不错吧?”

然而星辰并没有理他。这是日常,白狐日常耍贱,星辰日常不理。

“萦岚,你这房子,不便宜吧?”安德烈环顾着萦岚的家,感叹道。

“我也不清楚,”萦岚摆了摆手,显露出丝毫不懂得持家之道的窘迫表情,“因为不管我买什么都会记到公司的账上,所以我压根也不会管这些。”

“所以说,怪自己没投好胎吧兄弟,”白狐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你要是也作叶审大老板的女儿,你也买得起这房子。”

“真是讨厌死了,都说了不让你们提他。”萦岚摇了摇头,又看向顾忘川。

“难得大家这么开心,趁安德烈都有空,今晚咱们就开个party庆祝一下吧。”

看着齐聚一堂的同伴,顾忘川的愕然化作了欣慰的笑容。

“好,趁下午时间长,我和白狐去买些东西,咱们今晚就玩个痛快吧!”

“诶?!为什么是我和你去啊?!”

尽管此时太阳尚未落山,城市的一角却已经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阴暗之中。

“你的专属小酒吧还没有修好么?”看着被胡乱堆在桌角的破碎桌椅以及墙上留下的遍布满屋的刻蚀痕迹,男人冲着孤身坐在吧台边的身影喊道,“上一次来就是这个样子。”

女人没有回头,对着酒柜回答道:“之前有个像魔法师一样的人来造访,我以为是满足我愿望的圣诞老人……没成想,是个找麻烦的瘟神。”

“上头好像要跟‘白鸦’公司联手了。”男人开门见山地说道。

“哼,”女人冷笑一声,难得地话多了起来,“怀特?克罗不是快要跟无铭公司的二小姐叶萦岚结婚了么?上头这个时候与‘白鸦’合作,等于是要无条件地讨好无铭啊——明明之前还收到了威胁,现在就要点头哈腰么。”

男人看着女子的背影:“零号,你也知道无铭的实力,上一次执行哈桑?谢里夫任务的时候,我们只是遇到了无铭的一只暗杀队伍,就已经到了那种窘迫地境地……上头应该也是有这层考虑的。”

“布鲁斯,”女子转过身来,她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一对看不出颜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诡谲的光,“你虽然对实力分析得很到位,但你低估了这帮人的阴险和狡诈。”

“什么意思?”男人挑挑眉毛,像女人问道。

“你——强尼?布鲁斯、百里白帜、陈义、秦洪,加上我,”女子顿了顿,“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替那个人做脏活的。”

强尼?布鲁斯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早就知道,就因为如此,在沙漠之中的那次任务中见识了特战组和制裁佣兵团的强大之后,他才真正地开始正确看待眼前的事态,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没有思想的只知道执行任务的杀手。

“既然这一次,他与怀特?克罗联手通知了我们,而怀特?克罗要结婚……”说着,女子站起身来,往酒柜那边走去,“你觉得这婚还接得成么?”

“可这世上,哪有人拿婚姻这等大事来搞阴谋诡计呢?”

“我虽然只有一半中国人的血统,但我还是清楚一些道理的,兵不厌诈。”女子换了一瓶酒,走回到吧台前。

“最好下手的地方,不外乎酒桌与婚礼上。”

强尼?布鲁斯用靴子点了点地,就好像他出腿前做的准备一样,只是习惯而已。

“虽然不知道上头和怀特?克罗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阴谋,”女人喝了一口酒,“但直觉告诉我,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时,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女人和强尼?布鲁斯同时向楼梯看去,下来的是百里白帜和陈义。

“我在楼梯里就听到你说什么简单不简单,”陈义冲强尼打了个招呼,对女人问道,“你说什么呢?”

女人摇了摇头。

“别这么冷漠呀,”陈义皱了皱眉头,“好歹都是同事,上一次任务我还差点牺牲了呢,人文关怀了解一下?”

“我得走了。”女人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得,又成了老爷们儿派对了。”陈义调侃道,顺便给百里白帜和强尼?布鲁斯搬来了凳子。

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女人的背影,强尼?布鲁斯皱紧了眉头。他想,既然飞轮已然旋转,那就让它转下去,才好看清楚前面是什么样的道路。

会有多少人死在轮下,会有多少人能舔舐轮上的鲜血,又会是什么能人遏住这轮转的命运。

“Letitbreakinallitsfury.”

赤红婚约 第九十九章 吾乃万王之王

“你见到萦岚了?”站在书柜旁边的叶审一边翻查着什么东西一边向蜷在椅子上的叶寒酥问道。

“啊,见到了。”叶寒酥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自己违背指令替换了黑骑的行为。她清楚叶审是一个偏向结果论的人,只要没有捅出娄子来,叶审会原谅自己的。

“她怎么样?”

“挺好的。”

“怀特派去的是什么人?”

“是个军人,”叶寒酥仰望着天花板,“不算厉害,像孔乙己一样,被诡焰吊起来打。”

“那个顾忘川呢?”叶审把书合上,转过头来看着叶寒酥。

叶寒酥摇了摇头:“没有仔细观察,能跟李游书打个平手,想必是个身手了得的人。”

“性格呢?”

“很温柔。”

叶审点了点头。

“问那么多干什么?”叶寒酥勉强偏了偏头,向叶审问道,“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等萦岚结婚的时候都得死。”

“只是好奇,萦岚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叶审扶了扶眼镜。

“你要是真的在意萦岚的感受,”说着,叶寒酥起身,看着叶审,“那就别再把她嫁给那个像魔鬼一样的男人。”

“那个男人会好好待萦岚的。”叶审没有直接回答叶寒酥的话。

“随便你怎么说。”叶寒酥有些生气地往门外走去。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去找凌寒还有李游书聊天。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你也不会在意我们的看法。”叶寒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女儿一尘不染的银白长发,叶审撇了撇嘴,可能是感慨岁月匆匆,连自己的女儿们都已经不再是乖巧听话的模样了。

于是他摇着头,喃喃自语起来:“你瞅瞅,咱们俩这是生了啥小畜生啊。”

“白狐输啦!”已至午夜,萦岚家却完全没有安静下来,一众小伙子围绕下的萦岚,因为微微的醉意和高昂的兴致而显得格外瞩目。

“唉,又输了。”说着,白狐拿过红酒的瓶子,直接仰起脖子喝了起来。

“白狐你挺能喝啊,这都没事儿。”安德烈从旁鼓励着可怜的白狐。

坐在一边的木易却已经看透了白狐的酒量:“切,就他?拉倒吧。”

听着木易的嘲讽,顾忘川想起了初入特战组时与白狐在楼顶喝酒时的情形。

当他扶着白狐慢慢踱回基地时,白狐口齿不清地说着醉话。

“哇,干出来了!”萦岚惊叹道。

“行啦行啦,”白狐摆了摆手,“我不玩了,再这么下去,不醉死也得撑死。”

“星辰呢?”见白狐已经丧失了战斗力,萦岚又扭头看向星辰。

星辰很谦逊地摆了摆手:“喝不多。”

“对了,我还没见你喝过酒呢,”忽然有了坏点子的木易撸了撸袖子,“打架你不肯,说是怕伤到自己人,喝酒总没问题吧!”

星辰抬眼看了看木易,没有说话。

“怎么了?特战组最高战力,今天难道要认怂?”木易挑挑眉毛,将开启的酒摆到了星辰面前。

萦岚与白狐以及顾忘川从旁挑拨起来:“应战!应战!应战!”

十分钟后,面带醉意的星辰和木易各自坐到了沙发上。

顾忘川在一边数着二人喝完的空瓶:“平手啊。”

“深藏,不露。”木易撇了撇嘴,向星辰竖起了大拇指。

而星辰也已经到了极限,只能略略回礼:“承让。”

终于,在凌晨三点半,这场派对在众人的沉睡中结束。

最后还没有倒下的,是最先醉倒的白狐和自始至终都没有醉倒的顾忘川。

“真人不露相啊,”环顾着睡去的众人,白狐冲顾忘川笑起来,悄声说道,“你顾忘川竟然是最能喝的。”

顾忘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遗传自我母亲。”

“忘川——!”忽然,躺在沙发上的萦岚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啧啧,看她醉的。”白狐指着萦岚,一脸坏笑。

而顾忘川,丝毫没有嫌恶的意思,只是挑了挑眉毛,无奈地走过去,把萦岚抱了起来。

“萦岚,我送你去床上啊。”顾忘川轻轻地对萦岚说着,生怕把萦岚还有其他人吵起来。

因为很顺从地爬到了顾忘川身上,此刻的萦岚就像一只考拉一样挂在顾忘川胸前。

“那明天的家务谁来做啊。”萦岚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做,我做。”

“明天的午饭呢?”

“一直都是我做好吧。”

“嗯~”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复,萦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看着这副光景的白狐坐在一边,几乎要憋笑憋出内伤来。

顾忘川指了指萦岚的房间,示意白狐稍坐,他要送萦岚回屋。

白狐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开始拍木易、星辰和安德烈的醉相。

……

“你和萦岚住在一起也很久了吧。”端着顾忘川给自己泡的茶,坐在顾忘川房间里的白狐问道。

顾忘川点了点头。

“为什么没有和她一个房间睡呢?”白狐瞅了一眼顾忘川,又低头吹茶。

“只是觉得这样不合适。”顾忘川笑了笑,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

白狐点了点头。

“忘川,你觉得萦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白狐喝了口茶,向顾忘川问道。

“什么样么……”顾忘川翻翻眼睛,寻找合适的能够形容萦岚的词汇。

“很善良,很温柔。”

“还有呢?”

“很笨吧。”顾忘川打趣地笑了笑。

白狐挑了挑眉毛,表示赞同。

随后,他又对顾忘川说道:“不过,你也看得出来,萦岚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

“嗯。”

“你可得好好保护好她呀。”白狐意味深长地点着头,活脱脱一个百岁老人的模样。

“白狐。”顾忘川看向白狐,虽然他尚不知道这样问会不会冒犯到他。

“嗯?”

“能问你个事情么?”

“说。”

于是顾忘川压低了声音,有些嗫嚅地问道:“简……是谁?”

但这样含蓄的问法并没有让气氛因此缓和——听到这个名字的白狐,面无表情地呆滞了一秒。

“唉,是我上一次喝多了说的么?”白狐伸手揉着自己的眼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抱歉啊,”顾忘川看出来白狐有难言之隐,“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当我没问。”

“就是个朋友,”白狐笑了笑,握着手里发热的杯子,“死了好些年了。”

于是二人在白狐最后的话语中,陷入了沉默。

终于,在忘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时候,白狐站起身来,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不行,有点困,我去客厅躺一会儿。”

“好。”

……

站在身影旁边的女仆将酒倒入杯子,暗红色的液体在玻璃的怀抱中翻滚旋转,发出清脆的凌凌声响。

“MynameisOzymandias,kingofkings:Lookonmyworks,yeMighty,anddespair.”身影坐在桌边,眺望着天边的星河。耀眼璀璨,却因遥远而不至庸俗。

“Nothingbesideremains.Roundthedecay.”身影端起酒杯,手腕慢慢倾斜,将杯中的酒倒在了地上。

女仆像是没有生命的机器一样,缓缓地为他倒了第二杯。

“Ofthatcolossalwreck,boundlessandbare,Theloneandlevelsandsstretchfaraway.”

身影的背后,站着他的雇佣兵,他的仆从,埃文?罗伯特。

“去告诉叶审,”声音很柔和,没有棱角,没有攻击性,“五天之后我会去拜访他,顺便见见我的未婚妻。”

“可她还在特战组那边,你是见不到的。”埃文回声道。

“很快就能见到了。”怀特?克罗对着窗外的夜景说道,不知为何,他似乎很讨厌露出自己的面目。

说着,他伸手指向天边星河。

“你瞧,多漂亮。”

埃文没有说话。

“但是,只要挪动其中的一个,可能这满天的景致,就化为虚无了。”怀特?克罗一边说,一边啜饮着杯子里的酒。

埃文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于是转身欲向外走去。

“对了,”见埃文要走,怀特又开口道,“这几天你是自由的,去哪里都可以。”

“什么意思?”

“我要出去办点事情,一直到与叶审会面。”

看着这个深邃而莫测的黑色身影,埃文?罗伯特皱了皱眉头,还是走了出去。

而怀特?克罗,则非常惬意地,犹如演奏家一般抬起了头。

面对着广阔的宇宙,他微笑起来。

“Iamthekingofkings.”

赤红婚约 第一百章 黄沙之下

“现在大家看到的呢,就是胡夫金字塔,又称吉萨大金字塔。胡夫金字塔是古埃及第四王朝的法老——胡夫的陵墓,也是世界上最大、最高的埃及式金字塔。”面带微笑的导游向大家重复着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讲解词,而旅行团中的各位也明显对导游的讲解词没有什么兴趣。

“你能不能听听导游的讲解啊?就知道拿着手机划划划!”剪着短发、却烫成爆炸的中年妇女一边抱怨一边拍打着一边少年的肩膀。

“哎哟,她讲的我都知道,不用听,”少年头都没有抬一下,只顾着跟好友闲聊天,“不过,我还是很愿意进金字塔里面去看看的。”

“进什么里面啊,又要收门票,没准里面捆绑销售,不买东西还不准你出来呢,从外面看看就得了啊!”中年妇女叽叽喳喳的,满嘴的阴谋论味道。

“切,小气鬼,”少年明显是一眼把妇女看到底的模样,“来都来了,不好好享受一下,就知道拍照片发朋友圈攀比。你这种行为,还不如我。”

“嘿,你个小王八蛋……”

“呀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中年妇女的絮絮叨叨。虽然人声鼎沸,但尖叫声依然像尖刀一般刺破了喧闹而无趣的氛围。

“怎么回事?”

“是不是出事儿了?”

旅行团的诸位开始向尖叫声那边投去目光。不只是旅行团,整个金字塔下的人都看向了那里。

随着尖叫消失,金字塔的半腰处——窄小的金字塔的入口,一个年轻女子连滚带爬地奔逃了出来,紧接着,又一个人跑了出来,一阵喧闹声在入口处响起,然后是三三两两的,三五成群的,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只是,每一个人脸上,都因为恐惧而表现出了极度的扭曲起来。

“怎么回事啊这是?”中年妇女摘下墨镜张望过去,而她身边的少年已经将摄像头对准了金字塔的入口。

一阵恐怖的沉默,像是暴雨前的短暂沉闷。

随后,众目睽睽之下,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金字塔下。

虽然不明情况的人们还在试探着靠近,但眼尖的几人已经倒吸一口冷气、开始后退了。

掉落下来的,是上半身,一个人的上半身。被什么东西给撕裂开来了,露出了鲜红的内脏和被血色盖住的小截脊椎。流淌出的血液迅速地便染红了尸体身下的沙地。

“啊!是,是个人!”

“怎么会这样!”

终于,在看清了飞来之物之后,人群中出现了慌乱的声音。众人仿佛哀求着不要发生什么一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金字塔的入口。

“各位,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少年端稳手机,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手机所记录的最后的画面,是在摇晃的画面中慢慢靠近的一个黑影,扭曲、无形,唯一能够辨识出的,是黑影露出的极度张裂的嘴,向上弯曲呈现微笑的模样,以及嘴里显露的异常密集的牙齿。

除了这些,还有从黑影的腔中回荡出的,极其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嘻嘻嘻……”

随后,手机掉在了一边。惨叫声中,尚且模糊可见奔逃的人群、喷洒的鲜血、以及追赶他们的无数模糊而漆黑的鬼影。

“真吵啊,”金字塔的深处,一个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缓缓睁开他的赤色双瞳,“对待死亡难道就不能从容一点么。”

“再说,我的主角还没到,你们叫给谁听呢。”

……

“我昨天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没接?”电话那头是女人审讯一般的严肃声音。

“啊?”顾忘川看了看日历。

“昨天上班呢,忙呀,没看到。”随便拿了个理由搪塞一下,顾忘川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哪里是工作忙呢,只是那晚狂嗨完之后的第二天,萦岚头疼得厉害,一直在床上打滚,基地也没去,饭也没吃。顾忘川是因为忙着照顾她才没有看到继母的来电。

“屁啦,昨天周日,你肯定是出去鬼混所以没看到!说!是不是要找到女朋友了?”对于顾忘川软弱的发言,继母明显闻到了谎言的味道。

“不是不是,”顾忘川无奈地笑了笑,“真的只是没看到。”

“唉,好吧,”电话那头传来遗憾的叹息声,“暑假都没回家看看,现在都已经秋天了,多穿几件衣服,别着凉了。”

“好。”

“要是公司里找到了心仪的姑娘,记得早点下手哦。”

“好~!”

“那我挂啦,拜拜。”

“嗯。”

挂掉电话,顾忘川摇了摇头。由于年龄差小,这个继母完全不把自己当成长辈的样子,能给顾忘川的估计也就是姐姐的关怀而非母亲的关怀了。

“你后妈对你还蛮不错的嘛。”经过了一天头晕折磨的萦岚此时已经恢复了过来,此时的她正缩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剧。

“不然呢,”顾忘川歪了歪脑袋,看向萦岚,“你难道希望我变成灰姑娘吗?”

“灰姑娘不至于,可能是‘灰大汉’。”萦岚吐吐舌头,打趣道。

被这个称呼逗笑的顾忘川走到萦岚面前,伸手一戳萦岚的鼻子:“灰大汉是什么鬼啊!”

“那你一个大男人能叫灰姑娘嘛!只有我这么好看的女生才能叫灰姑娘。”

“那也不至于……”

顾忘川话没说完,萦岚的房间和他的房间,同时响起了联络仪的声音。

“咦?”听到声响的萦岚与顾忘川同时起身奔回到自己屋内。

接通联络仪,出现在屏幕中的是安德烈。

“怎么了?”萦岚开门见山地问道。

“快点来基地!这一次有大任务,连我都要去参加!”安德烈激动地对萦岚以及顾忘川说着,脸上写满了兴奋。

“什么任务啊,让你这么开心?”顾忘川凑上前问道。

“探秘金字塔!”

“啥?!”

十分钟后,到达基地的顾忘川无奈地挠着自己的头。

“明明是去玩命,搞得像是要去旅游一样。”

安德烈坐在战机的一边,敲字如飞:“反正我不用亲自出马,只负责场外支援就好。”

“不过,咱们竟然又全体出动了。”木易环顾了一下战机,不光有星辰、白狐,而且龙敖又一次亲自出马。

“现在当地的警方已经把周围区域给封锁了,”龙敖摸了摸下巴,“科技开发局的人报告,在事件发生同时,探测到该区域地下出现了强烈的能量波动,是不亚于直接接触‘月华’所得到的数值。”

“所以说,是要我们一路砍进去,把那个能量源捧出来呗。”白狐吐槽起来。

“可以这么说。”安德烈点了点头。

“本来以为今天能好好休息一下,把文件都交给安德烈来处理的。”龙敖无奈地摸了摸头,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了中年人的哀怨来,“没想到又给我安排了这么个活,累死人了。”

看着龙敖的表情,萦岚捂住嘴偷偷笑起来。

“你不笑我还忘了,”看见萦岚在一边笑自己,龙敖瞪起眼睛来对她说道,“从大前天开始,你和顾忘川就应该待在基地里了,可是我看了一下,你最近好像只有前天上午在基地待了一会儿,还掳走了星辰他们——而顾忘川一直都没来。你们俩要不要这么放肆啊,再这么下去我可要裁员了啊。”

“这不是看基地里没什么事儿嘛。”萦岚吐了吐舌头。

“那也不行,万一有这种紧急任务,找不到你又得我和星辰去替。”听到萦岚的辩解,木易噘起嘴巴抗议道。

众所周知,特战组的三大劳模,就是安德烈、木易和星辰,分别以处理文件最多、参加任务数量最多和处理任务难度最大著称。而两个逃班狂魔,就是白狐和萦岚,一个曾经被发现藏在厕所打瞌睡,另一个常年出没于各大购物中心。

众人中,除了平日便无话的星辰,白狐竟然也出奇地安静。

见白狐眉头紧锁,全无平日出任务时的轻松,连星辰都不禁感到奇怪。

“怎么了?”看了一眼不在状态的白狐,星辰问道。

白狐摇了摇头,对着画面中的无数黑影默默发呆。

见他不像有事,星辰便不再理会。

只是过了许久,白狐才将画面抹去,并说出了在飞机上的唯一一句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低语。

“找到你了。”

……

“现在还没有任何手段能探清黑影的构成和来源,所以,各位只能见机行事了。”隐藏在夜幕中的战机内,安德烈向各位部署着任务。

“不知什么原因,现在难以对金字塔内部进行探测,不排除内部已经出现空间扭曲而造成的复杂构造的可能。所以就由星辰、木易和我在金字塔外围以高火力吸引黑影的注意力,由萦岚、白狐和忘川突入到金字塔内部进行初次的探查,如果能直接将能量源带出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众人点了点头,没有反对的声音。

“你们小心一点,”虽然对任务部署没有什么意见,但龙敖还是开口嘱托,“从接到这个任务时我心里就不怎么安宁,所以大家还是谨慎些,一切以安全为重。”

说着,他指了指众人中唯一的女生:“尤其是你,萦岚。”

随龙敖的话,众人将目光汇于萦岚身上。

不知所以然的萦岚指了指自己:“我?”

“对,”龙敖点了点头,“千万小心。”

“知道啦,”萦岚点了点头,“这不是还有白狐和忘川嘛。”

“老大,你平日可没这么矫情的,今天怎么了这是?”见龙敖依然不放心,安德烈冲龙敖笑了笑。

机舱的门一打开,冷风便灌了进来。身着黑色战衣的特战组队员们,十分熟练地从机舱内跳出,向着那方正的金字塔落下去。

“各位,一切小心。”

目送着队员一个个地跳下战机,龙敖心里默念着。

赤红婚约 第一百零一章 两路分兵

被高压气团控制的沙漠的上空看不见什么云彩。由于没有能够阻挡热量散失的云层,沙漠的夜晚是寒冷的。

听着下落时耳边的呼呼风声,顾忘川透过夜视仪看着地面。

“没人。”耳边的联络仪响起了木易的声音。

“等等。”顾忘川注视着黑暗中的沙漠,随着银瞳的力量在全身游走,斑斑点点的身影也逐渐在顾忘川的眼中显现出来。

“是什么?”星辰问道。

“是那些黑影。”顾忘川回答道。

木易撇了撇嘴,庆幸没有贸然落地:“没有体温啊。”

“跟着我,咱们往右边降落。”眼见着到达了打开降落伞的高度,顾忘川率先拉开了伞。跟随着顾忘川的身影,众人也陆续拉开降落伞,跟随顾忘川降落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跳下飞机后,顾忘川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不只是简单的心跳,还有阵阵的悸动,呼吸加快,指尖麻痹——这是过度紧张的表现。

是什么东西让我如此紧张、如此没有安全感呢?

顾忘川自问,却得不到答案。

由于黑影的快速扩散和警方的大规模封锁,夜晚的胡夫金字塔的周围已经进入了相对的无光状态。而容身于这夜幕之中,形态不一的黑影们漫无目地游走着,摇摇晃晃,夸张的笑着的嘴中发出模糊不听的低语。

“呃……呃……”

“嘿嘿嘿,嘿嘿。”

借着微弱的自然光,落地的特战组众人隐秘地观察着这些未知的生物。

“看样子,他们好像是没什么思想的。”在观察许久之后,星辰低声说道。

“为什么全都在傻笑?”木易皱了皱眉头,对这些或大或小、或高或低,甚至有四肢着地的生物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感。

“管他的呢,这些东西估计对生命有特殊的攻击性,咱们按原计划来没问题的。”安德烈伸了伸脑袋,对众人说道。

“你别看安德烈好像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其实他是咱们这些人里面最早加入特战组的,执行过的任务比我们都多。”萦岚悄悄对顾忘川说道。

默默无言的白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这样的话,萦岚、忘川,咱们就先绕过去吧,给他们充足时间制造混乱。”

“对了,”顾忘川还没来得及回应,白狐又开口了,“如果你们碰见一个黑头发、长得很清秀、笑得很招人厌的男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削成人棍都行——让他丧失一切行动能力,然后联络我。”

说完,他拔出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之中。

见白狐离去,顾忘川和萦岚也匆匆地跟了上去。

“他怎么了?吃枪药了?”看着二人匆匆追赶白狐而去,木易哭笑不得得说道。

星辰没有说话,只是目送着白狐一步一步走入黑暗之中。

黑影们摇摆地走着,不防远处忽然传来嘹亮的呼喊声。

“嘿!这边的兄弟,那边的兄弟——!”

一尘沉寂,伴随着安德烈的回声:“的兄弟……兄弟……弟……”

随后,黑暗中的沙漠传来轰轰的响声,看样子这种吸引黑影的办法十分有效。

“奏效了。”安德烈低语一声,又放开了嗓门。

“这里的气氛还不够热烈啊,灯光!”

说着,他扬起了手臂。随之而来的是天空中照明弹的齐齐绽放。霎时间,夜晚被强光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黑影也瞬间清楚地显露了出来。

“呃……呃啊!嘿嘿嘿嘿!”

“人……有人。”

“那里。”

强光之下暴露出的不只是黑影们,还有孤身一人的安德烈。当光芒出现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敌人比他想象的要多。

“杀死。”

“吃掉。”

“撕碎他……血……。”

张开了大嘴,恶心的粘液从它们的嘴中低落出来,黑影们不约而同地向安德烈奔去。

但站在相对高位的安德烈丝毫不慌张地看着向这边奔来的敌人们:“来点音乐。”

轻轻拍打了一下双臂上的按钮,可折叠的装甲如同魔法一般在安德烈的双臂上展开,短短三秒,两架小型炮台便在安德烈的双手间搭载完毕。而此时,黑影们也已经冲到了距安德烈不超过十米的地方。冷静地瞄准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安德烈扣动了扳机。

火焰在枪口跳动着,看不清子弹的轨迹,却能清楚地看到黑影一个一个地扑倒在沙地上。一束束的激光从枪口下方的炮口喷出,将向这边涌来的黑影尽数击溃。

“火力真猛啊,”坐在金字塔顶端的木易看着安德烈的精彩表演,“感觉都不用我出手了。”

“不行。”

木易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星辰。

“子弹再多,有用完的时候,何况黑影已经开始包抄了。”

对付着眼前的黑影们,安德烈的余光瞥向一边——一些散落在其他地方的黑影开始从自己的身侧奔来,想必自己的身后即将要失守了。

于是安德烈冲着通讯仪大喊一声:“星辰,看你的啦!”

“那你也得先撤出来啊。”星辰一抬手,金字塔的顶端,无数的火流向他的手掌汇聚,一颗巨大的火球迅速地凝结起来,好像升起在金字塔上方的一轮红日。

松开了炮台的把手,安德烈按动了战靴上的机关,火焰从战靴中喷出,巨大的动力将安德烈脚下的沙子向四周吹散,慢慢腾身而起的安德烈像一架火箭般升上半空。

看见安德烈升空,星辰将那颗火球扔了出去。

巨大的火焰凝结物如陨石一般砸向黑影聚集的地区。被强烈的光芒所吸引,黑影们纷纷抬起他们拟似的或真实的头颅看向袭来的火焰,但那些头颅抬起的瞬间便被余热染上了赤红色的微光和绚烂的火苗,而它们的身后,也因为强光的照射而拖出一道道阴暗之至的背影,只是那影子展露无多时便又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被火焰吞噬了进去。

沙地融化了。一阵炽热的烟雾升腾起来,被热浪吹得脸疼的木易象征性得伸手挡了挡。而滞空的安德烈更是直接被爆炸的余波推到了更高的空中。

“啧啧啧,你下手真狠啊。”木易张望着被烟尘掩埋的地方,咋舌道。

星辰没有说话,呼吸之间,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烟雾在迅速地消失——向着一个点,集中地流动着。

慢慢显现出来的,是一个正在吸食着烟雾的黑影。

“哇!吸烟有害健康啊!”慢慢下降着的安德烈有些惊讶地喊道,由于战靴腾空的动力只能维持少许时间,他的下降显得十分不稳定,好像随时都有坠落下去的风险。

“不止是这样。”盯着那里,星辰的表情显得并不轻松。

随着烟尘被慢慢吸净,袒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由众多的六边形摆列而成的屏障。而屏障下方,一个黑影正伸手操纵着这巨幕。

“火……”

“挡住……”

尚未被烧成灰烬的黑影躲在屏障之下,咧着嘴鬼笑着。

“这是怎么回事?”木易瞪起眼睛,“难道这些黑影都有超能力么?”

“闪开!”就在木易话音刚落之际,星辰伸手将木易推落金字塔的顶端,而同时,闪光的箭雨已经射向了二人所在的位置。

“火焰……拒绝,射串……”手持光弓的黑影虽然歪斜着脑袋如同被扭断脖子一般,射箭的速度与精准度却令人惊讶。

天空之中,一道激光不偏不倚地射向那个手持光弓的黑影,随着激光划过黑影的脑袋,丧失了控制中枢的身体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没事儿吧你们俩!”借着最后的一点动力,从空中进行了精确打击的安德烈此时一边下坠一边问道。所幸坠落的高度完全在安德烈的承受范围之内,而且沙地起到了十分优秀的缓冲作用。

“本来以为是些杂兵,”星辰慢慢走到安德烈身边,“低估了。”

“木易呢?”

“找地方藏起来了吧,狙击手总不好暴露了位置。”

光幕慢慢消散开,黑影们将脑袋转向了星辰和安德烈。

照明弹的效果慢慢消失,黑暗笼罩之下,熔融状态的沙地散发出昏暗通红的光线,将金字塔下的一方土地映照得犹如地狱一般。

“白狐,你们那边怎么样?”转换到另外一条联络线,安德烈询问道。

“很顺利,”白狐说着,用脚踩了踩躺在地上、不知何原因被冻得邦邦硬的黑影,“这里面虽然又暗又窄,但是所有的敌人都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

话音一落,跟在萦岚身后、与白狐一起将萦岚护在中间的顾忘川打了个喷嚏。

“这里面,与外面温度差太多了。”顾忘川皱皱眉头,看向四周的石壁——虽然没有阳光照射,但金字塔内的温度应该不至于低到让墙面挂霜的程度。

看着这四周的景象,萦岚眉头微微一皱。

“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白狐撇了撇嘴,“小心一点。”

“白狐,你清楚咱们现在的位置么?”跟在白狐身后的萦岚问道。

白狐点了点头:“差不多,虽然咱们是从金字塔的半腰进入,但从坡度的变化上感觉,咱们已经到了金字塔的底端。”

“那应该很接近能量源才对啊。”顾忘川伸手触摸了一下脚下的土地,却发现它出奇的平静,连城市的地脉中被压榨的几乎所剩无几的能量,所引起的震动都比这里要强烈。

“顾忘川,小心脚下!”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银瞳发出了呐喊,那是顾忘川很少遇见的情况,为人张扬的银瞳的语气中会透露出那样的紧张。

但同时,这句话也出现在了白狐的口中。

“萦岚、忘川,小心脚下。”

下一秒,顾忘川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脚下的土地,开始散发细密的光痕,将地面慢慢分割成了细小的板块,紧接着,光芒愈发强烈,其强度与广度不亚于数十颗闪光弹同时爆开的情形。

紧接着,三人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凹陷,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他们似乎在向下坠去。

被强光夺去了视野的萦岚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旁边的白狐狠狠地推了一把,然后又被顾忘川稳稳地接住。

“忘川!”白狐扭头,冲着顾忘川的位置胡喊道,“别忘了老大的吩咐。保护好萦岚。”

顾忘川试图睁开左眼,但他发现银瞳的力量似乎并没有起效,自己的眼睛根本无法适应眼前的强光!

光芒愈发强烈起来,白狐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一片灿白之中。

“白狐!”

顾忘川呼喊着,却发现自己与白狐一样,慢慢地融入那一片柔白的世界中去了。

赤红婚约 第一百零二章 渐变灰白

火焰如同潮涌一般在沙漠上肆虐,将狼奔豕突的黑影们冲溃。

“这种黑影的每一个个体都携带着不同的能力,实在是太令我意外了。”站在星辰背后的安德烈端着枪,扫射着冲上来的黑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星辰转换了攻击的形态,将大范围的火焰喷射转换成了更细、更具穿透力的火焰射线。效果显著,之前顶着火焰向这边冲来的黑影中的大部分都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射线射穿或者随着射线的挥动而被切割开来,但仍然有着动作更加灵敏的个体在躲避着火焰射线的同时向这边奔来。

“黑影里面不乏对火焰具有抗性的个体,能抵抗子弹射击的更是数不胜数,”站在金字塔半腰进行援护射击的木易冲联络仪说道,“万一蹦出一个杀伤力大的超能力,我们可就全军覆没了。”

安德烈扔掉了手里打光子弹的步枪,从腿上的绑袋中掏出了手枪:“你说的很对,再这么下去……”

“闪开。”忽然,星辰猛地转身,将安德烈拽到一边,火焰的长刃随着他的挥臂在他手中迅速凝结,火光一闪,从安德烈一侧袭来的黑影的半身被星辰斩落

与星辰错身而过,安德烈站到了星辰的身后,冲着涌来的黑影连续射击:“多谢!”

率先冲来的巨大黑影踩踏着沙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粗壮的身躯将射去的子弹弹射开来。

“是石化,交给我。”看着逼近二人的身影,木易扣动扳机。

子弹从金字塔上飞去,射入了黑影的左肩。伴随岩石碎裂的声音,子弹从它的右肋而出,黑影的身体便沿着子弹的轨迹碎裂开来,重重地散落在沙地上。

天空之上,展开双翼的黑影们向木易那边飞了过去。

“向你那边去了。”抬头看着飞去的黑影,星辰对木易说道。

“还会飞,太过分了吧。”一边说着,木易举枪瞄准飞来的黑影。

木易尚未扣动扳机,却已感觉到风压自天空之上出现。

“嗯?”木易抬抬脑袋,他的听到了机械的轰鸣声。

“是老大!”站在远处,安德烈看见了盘旋在金字塔上方的战机的身影。

弹雨从战机的下方喷出,向着飞来的黑影射去。纵使黑影们在空中盘旋飞舞灵活异常,面对这样的大范围火力压制,依然只有挨宰的份儿。

“木易,好好掩护安德烈他们。”战机的扩音设备发出沙沙的电磁生,龙敖的声音传了出来。

“得令。”微微一笑,木易继续埋头射击。

“我也来帮帮他们。”叼着烟的龙敖坐在战机的驾驶座上,操纵杆向后一拉,战机便离开了金字塔,向更高的空中升了上去。

“星辰、安德烈,往后撤。”说着,龙敖面前的虚拟操纵面板出现了无数准星。

拉住安德烈,星辰转过身去。双脚蹬地,火焰从他的背部喷射而出,将他与安德烈一同推了出去。

紧接着,紫色的激光乱射而下,直直地刺入黑影攒成的群体。随后,紫色的光芒在黑影脚下薄薄的沙地上愈发明亮起来。

“那个不是月华么?”看着那紫色的耀眼光芒,木易说道。

话音一落,冲天的光柱接连升起,将黑影们吞没了进去。

“光……”

“是什么。”

“好痛……苦。”

被光芒浸没的黑影们发出苦闷的喃喃叫声,身体如同风华的岩石般慢慢地碎裂,被光芒一同带入了夜空。

战机慢慢降落下来。墨镜上面倒映着一道道光柱,龙敖吐出烟雾,冷笑一声。

“哼,还挺好用的。”

站在远处的木易冲战机挥了挥手,做了个“OK”的手势。

“好厉害,”安德烈看着慢慢消失没入夜空的光柱,感叹道,“感觉像是目睹了神代兵器一样。”

星辰点了点头,将联络仪转到萦岚那边。

“萦岚,你们那边怎么样?”

“萦岚?”

没有回应。

“呃……”顾忘川慢慢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黑暗。

可能是被强光把眼睛照瞎了?顾忘川这么自嘲着,伸手晃了晃萦岚。

“萦岚,你没事儿吧?”

“没事,”点了点头,看向四周,“好黑啊。”

看样子不是自己瞎了。

于是顾忘川又扭头看向另外一边:“白狐,你怎么样?”

没有白狐的声音。

“白狐呢?”没有听到白狐的声音,萦岚向那边看过去。

回想起被光芒吞没前的最后一刻,白狐将萦岚推过来时的神情,顾忘川睁大了眼睛。

难道他料到自己会被分隔开么?

“喂,你知道这是那里么?”顾忘川向银瞳询问道。

一阵沉默,配上萦岚东瞅瞅西望望的身影,在黑暗中别有一种尴尬。

萦岚一抬手,一簇光团慢慢从自己手中升了上去,将周围的一片漆黑照亮开来。随着光芒的出现,周遭的环境显露了出来。

“这里好宽敞。”向四周环顾着,萦岚惊叹道——打眼望去,这里的面积要远超特战组的地下训练场。

顾忘川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为银瞳没有回应而感到奇怪。

“忘川,”萦岚接连升起了几个光团,又走到忘川身边拽了拽他,“你看脚下。”

“嗯?”

顾忘川低下脑袋。

脚下的土地质地坚实、颜色灰暗,没有一点点沙粒,根本不会让人想到自己刚刚从沙漠转移到这来。另外,地面之上还浅浅地雕刻着诸多的青绿色花纹,自四面八方向同一个点汇去,江河归海一般。

“这里不是金字塔下面吧?”萦岚向顾忘川问道。

顾忘川摇了摇头:“不清楚。”

于是萦岚将耳边的联络仪摆弄了一下:“安德烈,你们怎么样了?”

没有信号。

“可能是被隔断了。”看着反复摆弄联络仪的萦岚,顾忘川知道此时的二人已经没有信号、无法与外界联络了。

顾忘川看向四周,力量的调度似乎比平日要困难了许多,如果这时碰上敌人,想必会很棘手吧。但好在萦岚还在,他们虽然对周到的环境并不熟悉,却依然可以互相扶持着寻找出口。

如此看来,当下的情况还没那么糟糕,但顾忘川还是从空气中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阴谋。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白狐一边哼着曲子一边将脸上的血迹抹了抹,他的身边横躺着数具尸体。

“不管怎么说也还是生物,把脑袋砍掉,就不信你还不死。”踢开脚边的碍事东西,白狐向前迈步走去。

“不知道顾忘川和萦岚怎么样。”与萦岚和顾忘川所在的地方比较,白狐这里似乎就显得逼仄了不少——一条差不多可供火车通过的隧道向前方延伸,伸进乌漆墨黑的地方去,而且还不时地有金字塔外类似的黑影向自己袭击。

戴上夜视仪的白狐向四周张望着:“得快点和他们会合呀。”

忽然,黑暗的远方传来“滋滋”的如电流一样的声音,只是声音细微,不仔细听根本不可能注意得到。

但一旦注意到,就已经晚了。

意欲躲闪的白狐向右偏身,但一簇细长的“标枪”已经扎穿了他的左肋。麻痹和难以控制的痉挛令白狐不可抵抗地倒了下来。

黑暗中传来脚步声,愈来愈近。

是成形的电流。虽然身体被贯通、四肢麻痹不能动弹,体内也因为电流的通过开始产生大量的热能烧灼脏腑,但白狐的精神却仿佛与肉体分离了一般冷静而沉稳,他的眼神十分精准地直视着远处的黑暗,等待着前来“拜会”的人。

终于,两双脚在白狐的面前停了下来。白狐并不说话,定定地看着这双脚。身影似乎是在俯视白狐,并且伴有细致的观察,白狐甚至能感觉到来者在微笑。

“这么多年没见了,不想念我么?”终于,在长长的沉默的俯视之后,那人开口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白狐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一阵强烈的仿佛有形的杀气从他的周遭狂吼而出,将靠近自己的二人同时包裹了起来。

有的时候,危险就像有形的尖刺,会刺痛受害者的强烈预知。

来人似乎想要后退,但也同样来不及了——那一瞬间,白狐的身体好像与地面变为了同性磁极一般跃然而起,他手中的那把障刀也在刹那间挑向了来人的下颌。

“噗呲”一声,完完全全命中的美妙声响。

那人后退一步,有些难堪地捂住自己的脸,细长的伤口渗出鲜血来,将他的半边脸染得一片血红。

“呵呵,下手真狠,”那人沉重的喘息着,“这么恨我么。”

“先不说这个,”白狐的声音从那人的身侧传来,“插我的是这个东西吧。”他的枪口,零距离地指着跟随那人而来的黑影的后脑。

“砰”的一声,血雾从黑影的脑门喷射出来。

黑影扑倒在地,插在白狐左肋的电流枪也随之溃散开来,露出了白狐贯通的伤口和花白龇出的肋骨。

“你应该庆幸自己躲得快,不然现在你的脑袋已经挂在我的刀上了。”

“那么,现在再来聊聊咱们吧。”白狐略微点了点头,好像为解开了束缚而感到舒心。

那人的左脚向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这么多年不见……”白狐微微睁开眼睛,他的眼中,闪烁着要将对手的胸膛撕裂的兴奋,“不想我么?!”

身影后退一步,试图跃入身后的黑暗之中。

但白狐更快一步地掏出了自己的枪。

两把UZI随着扳机的扣动在白狐手中抖动着,将子弹射入那人的身体之中。

而白狐,只是面无表情地射击,射击,射击。即使黑暗之中的那具躯壳可能早已经被打成筛子,烂得好似被踩过的香蕉一般。

但白狐依然没有停止,直到打光最后一发子弹。

赤红婚约 第一百零三章 失控之局

跳动闪烁的火光之中,白狐的笑容被映照得异常诡异。

“咔,咔咔。”

扣动扳机,机枪发出空洞的声音,证明子弹已然打光。

白狐扔掉手中的枪,从腰间取出了手雷。

“不要用手雷啊。”忽然,他的背后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白狐斜着眼睛向背后看去。

随后,他又将目光投向被他密集射击的地方:“不声不响地,藏在我背后啊。”一边说着,他拿出手电向那边照了一下,被打得稀烂的一具黑影不成形地瘫在那边,具有标识性的怪笑也因为密集的射击而血肉模糊看不分明了。

“是可以拟态的能力啊,”男人没有出手,而是与白狐聊了起来,“很实用,可以保我一条性命。”

“呿,”白狐不屑地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男人,“你还真有脸说啊,保自己一条性命什么的。”

“怎么?是件很羞耻的事情吗?”男人说着,黑暗中传来手枪上膛的声音。

“对你来说确实不是羞耻的事情……”听到那声音,白狐也微笑着抽出了自己的双刀,“大概是因为你为了苟活而让他人替死的时间太久,久到让你这个混蛋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了吧。”

“这里可是金字塔内部哦,爱护名胜,不要轻易动武。”

“只要能把你杀了,核电站我也炸!”

随后,两个身影在黑暗之中骤然消失,刀刃挥动的破空声与几声短促的枪声混合在一起。肌肉撕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噗通”的栽倒声。

“呼。”将刀收了起来,白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而被砍倒在地的男人,则一边喘息着,一边微微发出笑声,虚弱而令人生厌。

白狐蹲到他的身前,掏出了匕首。

“真厉害啊,是我变迟钝了吗,竟然被你三拳两脚就……”

未等他把话说完,白狐便将匕首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刺入了男人的胸口。

“咳啊!”男人的表情开始痛苦起来。勉强地看着那把全部刺入自己胸膛,只有握柄在外的匕首,他发出了不能控制的苦闷呻吟。

难得全程都张开双眼的白狐,黑暗之中微微闪耀着紫色光芒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是冰冷的漠然。

“你不是神明么,怎么疼成这样?”一边嘲讽着,白狐开始扭动匕首,剜凿着那个人的胸膛,“要不是太血腥,我真的想把你的胸膛剖开,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而男人,虽然被疼痛袭夺了全部的感官,却依然露出了游刃有余的令人生厌的微笑:“呵呵,你怎么不笑了?是因为想起我做的那些事情了么?可怜的简。”

这句话,好像法庭的法槌一般,击打在白狐轰然喧闹的内心之上。随即,剜凿胸膛的动作停了下来,男人用揣测的目光看着停止动作的白狐。

“你提醒了我一句,”白狐看了一眼男人,冷静得说道,“说到底你是我的兄弟,我不该这样对待你。”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色,但他垂在身边的手的食指,慢慢的又攀上了扳机。

但他的算盘打错了。

白狐猛地将匕首抽了出来,黑暗中传来浓浓的血腥味,想必血液已经如岩浆一般从男人胸口的伤口里大量涌出了。但白狐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一只手将匕首收好,他的另一只手同时把手雷拿在了手里。而白狐的嘴里,早已经衔着手雷的拉环了。

“你想做什么!”看出事态没有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男人想要举起手中的枪,但已经太迟了——下一秒,白狐握着手雷的手臂,整个地塞入了男人胸口血肉模糊的创口之中。他的表情,狰狞恐怖。

“我应该让你万劫不复才对!”

话音一落,白狐拔出手来,随即飞起一脚,以非常的力道重重踢在男人的小腹上,将男人直直地踢到了隧道的阴湿墙壁之上。而那颗被塞入男人胸膛的手雷,也恰到好处地在男人撞在墙壁之时爆裂开来。霎时间,昭示能量全部向内传播的闷响和并不明亮的火光在男人的胸口一齐爆发,血雾从男人的胸口喷出,将他的身躯隐藏起来。

“哟,身体机能这不是也不错嘛,都没有四分五裂起来,太可惜了。”轻蔑地说着,白狐将手中的刀扔了过去,两把刀不偏不倚地穿透了男人的双臂,将他的身躯钉在了墙上。

“一发手雷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的是。要是手雷不够的话,用激光剑把你的头砍下来应该也可以。”

一边说着,白狐走到了男人的面前。

“其实不应该生气的是吧,你我都已经过了动肝火的年纪了,君阳。”

血雾已经慢慢下沉,低着头的男人没有说话。

白狐伸手,撕住那人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强硬地扯了起来:“你还没死吧,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你了!”

但被抬起的那张脸,却让白狐吃了一惊。

高高咧起的大嘴,没有眼与鼻的混沌脸庞,那分明也是一个黑影。

“妈的。”白狐的语气中,火焰似乎烧了起来。

黑影看起来已经死了,但它张开的空洞的大嘴里却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惊喜吗?这个也不是我哦。”

白狐咬住牙关,似乎在遏制难以压制的怒火:“我总会找到你的。”

“哼哼,说得对,你做得到。”男人似乎很得意,想要故意激怒白狐的样子,“不过我现在要去看看其他人,你不好奇是谁吗?”

听到这个话,白狐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玄君阳,你又想干什么!”

黑影的脑袋慢慢地歪向一边,很明显它的脊椎已经被炸断了,那脑袋垂下的角度扭曲而诡异,令白狐的心中更加多了一丝不快与不安。

“去见自己的未婚妻,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么?白……”

“狐”字没有说出来,声音便断在了黑影空洞的腔内,消失不见了。

而黑暗之中只剩下的,是额头上青筋慢慢暴起,浑身开始颤抖的白狐的身影。

“萦岚……竟然是萦岚……”

颤抖着,白狐猛地抬起头来,发出了一声呐喊。

“萦岚——!”

他的身边,紫色的能量如同粘稠的液体一般滚沸着,翻腾着。虽汹涌澎湃,却无能为力。

“怎么回事……”

嘴边溢出血迹,顾忘川捂住自己的小腹,表情中所暗含的痛苦不言而喻。

“忘川!”看着蹲地的顾忘川,萦岚奔上前来。

“别过来!”向后一伸手,顾忘川喊道。

被喝住的萦岚停下了脚步。

“哦?”黑暗中的身影歪了歪脑袋,那对眸子却放出红色的暗光,“身受重伤还有理智阻止她上前,很明智啊。”

怎么回事?

顾忘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有萦岚的光球映照,那个男人的面目却总能隐藏在黑暗中,令人看不分明。

当自己与萦岚环顾着周围的环境之时,这个男人,便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二人的颈后,发出低低的轻笑。

虽然吃了一惊,但顾忘川还是很迅速地投入到了战斗之中——就在一瞬间,拉开萦岚,并向那个男人出拳。

但失败了。银瞳的力量在那个男人面前,竟然无法发动。

男人十分干脆地接下了顾忘川的一拳,并对着顾忘川的小腹飞起一脚。那一瞬间,顾忘川有一种小肠断裂的痛感。

“喂!你去哪里了!快出来帮我啊,现在不是恶作剧的时候啊!”向着体内那总是恶搞自己的银瞳呼喊着,顾忘川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没有回应。

“还能起身啊,看样子你的身体素质不错。”男人的声音很温柔,给人那种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的善良而温雅的印象。但那慢慢走近的身姿,却分明是一个恶魔的身影。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啊,你是导游么?”顾忘川开始用语言拖延时间,他在极力催动体内的力量。

“如果你是想发动能力的话,别白费力气了。”男人好像看穿了顾忘川的目的,十分干脆地答道,“这里是我的‘阵地’,你的能力已经被我完全的隔断了,用不出来的。”

听到这话,顾忘川的心开始剧烈跳动。

威胁与恐惧,溢满心头。

赤红婚约 第一百零四章 孤绝的呐喊

紧张,异常的紧张。

顾忘川想向后挪动步子,但是他动不了,仿佛是在犹豫,又仿佛是经历了生死的躯体清楚地知道后退是没用的。

一个常年用剑的人,即使手中的剑被夺去,也可以手中无剑而斩人于无形。但一个常年用枪的人,却不见得可以空手与人争锋。失去了银瞳这把好枪,顾忘川也就只是个普通人而不再是可以空手接光炮、穿梭于枪林弹雨的顾忘川了。

“怎么了?”男人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是在扬起下巴,“你要是不出手,我可就要攻过去了。”

透过黑暗,与男人眼神相接的顾忘川的身体震颤起来。

会死,自己会死。对面的人,也许会把自己的腹部击穿,也许会把头颅打飞,也许会把双腿斩断。丁点的碰擦,就会要了自己不值一提的命。这是何等悬殊的实力差距,即使现在银瞳的力量运转自如,顾忘川也不见得可以战胜这个男人。

“喂!至少回个话!出个声啊!”顾忘川的内心依然在挣扎着呼喊银瞳,虽然得到的依然是死寂。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不慌不忙,仿佛有着充裕的时间来折磨顾忘川的神经。

不行,至少要让萦岚……顾忘川侧目看向身后的萦岚。

与萦岚对视的刹那,顾忘川停住了。仿佛有只手握住了他的心脏——透过萦岚的眼睛,顾忘川看到的是别样的东西,依赖、信任,以及同生共死。

抬起手臂,萦岚的手中淡淡地流淌出了光点。

“忘川,站到我旁边来。”

说着,萦岚伸手,轻轻拉住顾忘川的肩膀。

顾忘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萦岚的能力,还可以用!

“看样子,光是要封住他的能力,就已经是极限了啊。”男人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不过,只是萦岚的话……”

漆黑的身影,从萦岚身后袭来。黑暗中的男人,以常人所不能察觉的速度绕到了二人的盲区,将威胁带向萦岚的身后。

“只是萦岚的话,便不是威胁!”

二人的命运似乎已经被握在了男人的手中。黑影的眼中已然有了“得手”的喜色。然而就在刹那间,顾忘川的脚步忽然变得灵动起来。

电光火石间,顾忘川出现在男人与萦岚之间,挥舞的手臂将袭向萦岚的黑手击向了一边,一阵劲风,吹动了顾忘川额前的刘海和黑衣人宽大的兜帽。

“什么!”被顾忘川弹开的黑衣人向后闪身。

仰起头来,顾忘川的眼神如刃般锋利。

“动手吧。”

随着顾忘川轻声的呼唤,自顾忘川体内所发散而出的波动将黑暗的空间裹入其中,男人和萦岚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切。”撇了撇嘴,顾忘川露出了凶恶的表情,但声音却已经被银瞳所代替——很明显,此时正是银瞳占据着这具身体。

慢慢走近半空中停滞着的男人,银瞳轻蔑地审视着他:“可以嘛小子,竟然能事先准备好自己的领域,把我和顾忘川的精神连接隔断,很聪明。”

呼了口气,银瞳抬了抬肩膀,看向四周。

“这里应该是金字塔的地下吧,本来应该是完全封闭的空间——估计是用什么传送技能把他们俩给转移来的。”

说着,银瞳的精神波动如潮汐一般向四面八荒涌动而去。

“把白狐给转移到了靠近顶层的位置啊,待会儿让顾忘川去找他得了。”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银瞳的靠近,他的手臂,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

“哼,”银瞳冷笑了一声,“看起来你似乎可以察觉到我已经近在眼前了,不过……”

重重的一拳,击打在黑衣人的脑袋上,闷响声过后,黑衣人的脖子以及其诡异的角度和极其缓慢的速度扭动过去。

银瞳的表情中,夹杂着爆炸开来的愠怒:“你能反应过来么?!嗯?!”

接连的重拳,击打在黑衣人的身体之上,银瞳的攻击所产生的势能,似乎在时间停滞的效果下积攒在了男人的身上。

最后的一脚,落在男人的脖子上。

发泄过后清爽无比的银瞳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那么,开始吧。”

话音一落,冲击从黑衣男人身体之中爆裂开来。如同升空的烟花般接连炸开的冲击令那具黑暗的身躯来回地颤抖着,暗红色的液体在颤动中以雾的形式弥漫出来。最后,男人的脑袋在银瞳的踢击下重重地插进了地面——而这一切的发生,在萦岚眼中只有一秒之短,是近乎于瞬间发生的事情。

“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萦岚愣了一下。

“没事吧?”银瞳转过身来看着萦岚,那眼神使萦岚觉得陌生。

摇了摇头,萦岚看向败北的黑衣男人,破败的惨象,想必是凶多吉少。

“不用担心,”银瞳看了看男人倒栽进地面的身躯,“刚刚你用上帝之手接通我的力量之后,我就已经把他对这个领域的控制给抹除了。他想要翻盘,绝无可能。”

看着眼前的银瞳,萦岚警惕地开口道:“你不是忘川。”

“嗯哼,”银瞳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我不是。”

“你是谁?”

“我是这个。”说着,银瞳指了指顾忘川发光的左眼。

萦岚眨了眨眼睛:“你……”

“小心。”猛地转身,银瞳的灵魂波动无形间将他与萦岚围了起来。

男人倒插入地面的身体已经不见了踪影,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而十步之外,他赤红色的双目正死死地盯着银瞳与萦岚。

“哼,精神侵蚀啊,你会的还真不少。”银瞳嘲讽着,屈指对着黑影弹了一下。

黑影迅速侧脸,银瞳弹去的空气弹丸将他漆黑的大兜帽打出了一个窟窿。

“你不是顾忘川啊,”男人很不爽地扭动着自己的脖子,被银瞳踢歪的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真是棘手,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银瞳向前走了一步,银色的光芒在他皮下的血管中游走着,力量仿佛要溢出来,“怎么不用你的神祇啊?该不会觉得用了也打不过我吧?”

虽然受到了银瞳的威胁,男人的声音倒也从容不迫:“如果是顾忘川,我觉得胜算很高,但你就不一样了——即使我用了神祇。”

被我洞察了底牌,竟然一点也不惊讶。银瞳皱了皱眉。随后,他恍然。

坏了……

一阵麻木感从腹部传来。银瞳低头,看着从腹部伸出的纤长的手,血液浸染,使它看上去像是魔鬼的爪。

“抱歉了忘川,”银瞳含恨地笑了笑,“我失算了。”

抽出手来,眼神空洞的萦岚跨过扑倒在地的顾忘川的身体,向着黑衣男人走去。

“啊哈?”男人温柔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以及胜利的得意,“是不是没有想到?你自以为张开了结界,就能弹开我的精神侵蚀。其实呢,像萦岚这种实力的人,只要与我有视觉接触,被控制就是无法避免的啊。”

退去的银瞳的精神下,顾忘川慢慢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幸而此时银瞳的力量仍然可用,即使缓慢,自我的愈合已然开始。

“你到底是什么人……”愈合的过程是痛苦的,顾忘川趴在地上,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

“我吗?我还以为你会认出我呢。”男人耸了耸肩,揽过走到自己身边的萦岚的肩膀。

“你给我放开!”

“哈哈哈,你在威胁我么?”男人伸手摩挲着萦岚细嫩的脸颊,并不为顾忘川的威胁所动。

虽然愤怒,但顾忘川并没有失去理智,轻轻扭动胳膊,他的身体似乎可以动了。但也只是小幅度地运动,否则伤口可能会崩裂。

“好了,不跟你闹了。”男人松开了揽着萦岚的肩膀。轻打响指,男人的影子仿佛一片水域般涌动起来,黑影之中,数个诡笑的黑影爬了出来,那样子与顾忘川在金字塔外所见的无异。紧接着,空间扭曲起来,慢慢张开的传送门中所展现出来的,是一具闪耀着微光的金色长棺。

看着眼前的异常景象,顾忘川却回想了起来——那空间门,是带走埃文·罗伯特的能力!

伸手轻轻拍了拍萦岚的后背,黑衣人说道:“金色的给你,黑色的给他。”

听到这含糊的话,眼神空洞的萦岚开始走向那具棺材,上帝之手的光芒愈来愈强烈。同时,那三五成群的黑影,向趴在地上的顾忘川走去。

一阵刺痛,在顾忘川的脑中闪过。

是血海,还有扭曲痛苦的脸,以及咒骂与哀嚎。

苦痛的直觉在告诉顾忘川——阻止萦岚!

然而黑影已经走近。既要把黑影干掉,又要唤醒萦岚——那肚子上的贯通伤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但没有办法,这招要足够强,强到连余波都能使人被击倒,强到让整个空间都震颤不已。

“回想一下,”闭上眼睛,顾忘川回忆着那一击,“回想一下你是怎么与李游书对拳的!”

力量,慢慢集中在顾忘川的右拳上。同时,失去了护持,腹部的伤口不再愈合,鲜血开始流淌出来。

黑影们将顾忘川团团围住。

萦岚的手伸向了棺盖。

“很好,很好。”男人的声音中充满了喜悦。

他没有注意到,背影团团包围之下顾忘川,正在慢慢起身。

“萦岚——!”

伴随着顾忘川最后的呼喊声,闪耀着银色光芒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如同炸弹一般的气浪从拳上荡开,伴随巨响,地面被巨大的力量掀起,裂隙向四面八方袭去,近在咫尺的黑影们连承受这力量的瞬间都不能存在,轰然之间便被银色的光芒撕得粉碎。

“可恶。”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气浪,黑衣人甚至无瑕估计萦岚,一边防御着袭来的劲风一边仓皇地向后退去。而萦岚,则被从背后而来的气浪推倒在地,本已脆弱不堪的意识瞬间便模糊起来,晕了过去。

风流持续地冲击着四周的墙壁,整个空间中将近三分之二的地面被顾忘川的一击波及而碎裂,连四围的壁障都因风流的冲击而留下了刻蚀的痕迹。

站立于尘埃之中的顾忘川,正捂着血流如注的腹部,以极其缓慢而沉重的步伐向倒下的萦岚走去。

他的视野摇晃颠倒,他的视线模糊不清,但他的方向却坚定不移。

捂住骨折的右臂,顾忘川滑出鲜血的嘴含糊地开合着,喃喃说道:“萦岚,你没事吧……”

“萦……”

终于,失去了意识,他栽倒在了萦岚身边。鲜血随即如花一般艳丽地溅了出去。

赤红婚约 第一百零五章 难逃一别

热浪在沙漠之上荡开,黑色的身影在火焰的升腾之中慢慢化为灰烬旋转着升入空中。

“差不多了。”星辰环顾四下,除了被火焰烧灼留下熔融物的沙地之外,已经再看不见黑影的身影。

安德烈扭动着肩膀,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啊,好累啊。”

“你是文职工作太久,肌肉僵硬了吧。”木易坏心眼地冲他笑笑,嘲讽道。

“大概……是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安德烈接线白狐。

“白狐,你们那怎么样了?”

没有了白狐的回应。

“萦岚?”

也没有声音。

皱起眉头,安德烈的表情严肃起来,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笼罩下来。

萦岚睁开了眼睛,周围的景象令她不知如何描述。黑暗的笼罩下,这片未知的空间仿佛成为了地狱的样子——烟尘涌动,大地碎裂,黑影的残肢散落在不远处,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现了孔洞,从外吹来的风不时地抚起她的头发,

“忘川!”终于,在有限的视野中,萦岚看见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忘川。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和溅开在地的红色鲜血触目惊心。

萦岚跪坐在顾忘川身前,没有丝毫的犹豫或惊恐,立即发动起能力为顾忘川疗伤。

“竟然,竟然会伤成这样……”

当自己强化的同时可以洞悉所触之物的能力游走于顾忘川身体各处之时,萦岚才得以一窥顾忘川的伤势,那积累下的创伤,完全不是被外在力量摧残所致,而是猛烈发力迸裂了创口的结果。

难道是为了叫醒我才出此下策吗!

咬住自己的嘴唇,萦岚紧皱眉头,满怀担忧神色地看着顾忘川。

忽然,废墟之后,传来了最为不祥的声音:“他这招,可是不太妙啊。”

萦岚扭头看去,男人漆黑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用这种方式唤醒你,很有效。想用这招伤到我,却是不现实的。”

“你要干什么!”站起身来,萦岚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黑衣人摆了摆手,好像很困扰的样子:“别这样,我的东西还在你旁边。”

用余光瞥去,萦岚看到了那个黄金棺。

随后,黑衣人伸手指了指萦岚:“而且,我也很需要你,别让我难做。”

“你要我做什么?”萦岚警惕地盯着黑衣人,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男人摆了摆伸出的手指。黑色长袍下不知是何种的脸庞以及与这阴翳的的形象完全不符的温柔声音令萦岚的心中产生了混乱而复杂的恐惧。

但顾忘川就趴在自己的身后,到了自己保护顾忘川的时候,自己又如何能够后退!

“行了,别白费时间了,”黑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在加快自己的进度,“如果你不从,我可就要强行带走我想要的了。”

说完,挥一挥手,男人的黑色长袍下,一把乳白色的巨大光剑滑落出来,剑柄落入男人手中,剑刃撞击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根据那闪耀跳动的光芒,萦岚断定那把剑是整团成形的能量体,且它的形态不算稳定,可能随时产生爆炸或者能量外溢。但是能将一股逸散的能量控制并使其成形在自己手中,这个男人的实力令人惊叹。

“这种程度的能量剑,是不是比你们特战组的要壮观不少啊?”

黑影扭头看了看手中巨大的光剑,向萦岚走来。

萦岚抽出了自己的光剑。

臂力强化。

反应神经强化。

光剑质量最小化。

能量强化最大化!

虽然此刻身体不知是何原因而疲惫不堪,但萦岚还是坚持着用能力将手中武器尽可能地强化着,不管是锋利程度还是稳定性,都要胜过对方!

忘川,这次又换我来保护你了。

这么想着,萦岚看着慢慢走来的黑影。忽然,黑影停止了脚步。

怎么回事?萦岚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没想到,连你都能找来这里。”黑影似乎有所嫌恶地冲萦岚说道。

“没办法啊,”应答的声音,冰冷而淡然地响起在萦岚身后,“命令就是命令,何况我的职责就是保护萦岚。”

一丝寒气从萦岚的颈后袭来,令她不禁打起了寒战。

缓缓地回头,萦岚的心中似乎早已有了来人的答案——冰冷、沉静、充满威慑力的声音,和那熟悉而遥远的,仿佛从记忆的冰窟中缓缓走过来的温暖的身影。

“凌寒……”

轻轻开口,萦岚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

黑发的年轻人冲萦岚笑了笑——匕首图样的黑袍,踏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的战靴以及那彰显独特地位的肩章,都显示着这个男人不容置疑的地位与实力。

“萦岚,好久不见了。”

“你……”萦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凌寒的肩膀。

心安的感觉。

先发制人!看着陷入了重逢氛围中的相见的二人,黑衣男人猛然将手中的闪光巨剑扔了出去。

轻轻将萦岚揽到身后,凌寒不紧不慢地挥动手臂,一道冰制幕障顺着他挥动的方向张开,将飞来的光剑生生阻截了下来。

“想让它失去控制爆炸么?”凌寒锋利的眼神射过冰墙,直穿黑衣人,“可惜我可以让这能量体的运动彻底停止下去,就凭这冰冻。”

见战势已起,黑衣男人向后一跃,仿佛已经看到了凌寒接下来的动作。

战靴向前一踏,惨白色的寒气从凌寒脚下冒出,尖锐的冰凌柱争先恐后地向着黑衣男人的方向涌去。

“这样下去可不妙啊,”黑衣男人也并不慌张,向前挥手,乳白色的能量涟漪向前冲去,将凌寒袭来的冰凌化解开来,“早知道应该把他也带来。”

就在黑衣男人思索着应对策略之际,头上传来的寒气令他暗叫不好——抬头看去,倒悬的巨大冰锥早已蓄势待发。

“果然不妙……”

话未说完,黑衣男人的身影已经被掉落下来的冰锥遮掩了下去。坠落在黑衣人头顶的冰锥重重地砸进了地面,仅凭着其巨大的质量也已足以让承受其一击的黑衣人粉身碎骨。

凌寒收手,冲着战斗结束之处投去轻蔑的眼神——只需顿足挥手,便能在瞬息之间结束战斗,这就是制裁佣兵团团长的实力。

换做了一副温和的表情,凌寒看着萦岚,他知道此刻萦岚一定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她。

但他猜错了,萦岚的第一句话,是请求。

“凌寒,你的身上还有回复剂么?!”

凌寒偏过头去,发现了趴在地上的顾忘川。

“就是他么?”波澜不惊地说着,凌寒还是顺从地递出了疗伤药。

“谢谢你。”接过了药剂,萦岚头也不回地跑到了顾忘川身边。

凌寒略有思索地看向别处,似乎在权衡什么。

远处的冰锥传来的细微的颤动,凌寒感知到了它。

“凌寒,他怎么还没醒?”虽然施以药剂,却不见顾忘川醒来,萦岚有些急躁地问道。

“萦岚,你太心急了,”凌寒转身,向着冰锥掉落的方向走过去,“那药即使再好用,也不是起死回生的仙丹。”

“那还应该怎样……”

萦岚循着凌寒的声音回头问道,话未说完,巨大的冰锥没有任何前兆地炸裂了开来。

黑衣男人从冰冷的雾气中走了出来,伸手拍打了一下肩膀,不知他看不见的脸上是否还那么从容。

“还要接着打么?”凌寒开口问道。话音一落,他脚下的土地因为冰震而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仿佛一群充满攻击欲望的怪兽正环绕着凌寒,虎视眈眈地朝向黑衣男人。

黑衣人无奈地耸了耸肩:“不愧是制裁佣兵团的团长,无铭中顶尖的实力。”

“所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咄咄逼人的凌寒向前迈进,寒冷与威胁一同向前侵袭了过去。

“走了。”黑衣人说着,果断得转过身去。

凌寒目视着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不过,”向前走了两步,黑衣人不然回过头来,伸手向萦岚的方向指了指,“东西我得带走。”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黄金棺忽然沉入了地面——应该说是沉入了阴影之中。

“山水有相逢。”挥了挥手,黑衣男人的身影也随着一同沉了下去。

目睹着黑衣男人的离去,凌寒才转身向萦岚和顾忘川那边走过去。

此刻,顾忘川已经被萦岚放躺了下来。手放在顾忘川胸膛上,感受到顾忘川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萦岚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凌寒,谢谢你!”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凌寒,萦岚的感激地说道。

但凌寒却因为不知什么事而皱紧了眉头。因为专注于顾忘川,萦岚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凌寒的神色。

“萦岚……”终于,沉默了许久的凌寒开口了,“先生他,让我带你回去。”

听到这话,萦岚有些不快地抬头:“回去?我才不回去呢。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帮我离开了公司,现在你又要把我带回去么!”

听着这话,凌寒为难地回答道:“这是先生的意思。”

“如若我不回去,你会怎样?”萦岚半开玩笑地问道。

凌寒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萦岚,你了解我,为了任务成功,我可以作除了伤害你之外的任何事。”说着,凌寒看向躺在地上的顾忘川。

“你要做什么?”看着目光如冰的凌寒,萦岚开始紧张起来。

“萦岚,我有我的苦衷。”凌寒伸手,冰晶的长刀在他手中慢慢凝结伸长。

“你什么意思?”

“先生交代的任务,把二小姐带回公司,把顾虑通通清理干净。”

“你敢!”萦岚猛地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凌寒。但凌寒的脸上却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或者慌张——无论是实力还是立场,此刻的他都在萦岚之上。

“萦岚,你若随我回去,这小子还可以多活几天,”凌寒冷静地对萦岚说道,“否则,我只能选择用最残忍的手段了。”

“你!”萦岚意欲争辩,却发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存在着所谓的“功大欺理”。

“今日你如果不从我,便免不了要来硬的,”凌寒继续说道,“我不光会杀了这个男人,我还会杀了特战组所有人。”

听着凌寒的话,萦岚的气势竟一再地弱了下去,直到连眼神都失去了生气。

她将手伸向颈后,慢慢地解着什么。

从脖颈上摘下来的,是顾忘川在罗马时买给她的那条素淡的项链。

将项链握在手中,萦岚看向顾忘川,那目光中满含着不舍,而脸上,却是苦笑。

今日,难逃一别。

赤红婚约 第一百零六章 废物

看着跪坐在顾忘川身边的萦岚,凌寒平静地举起了手中的冰晶长刀。无光的黯淡之中,刀锋闪着晶莹的光泽,寒冷触目。

“等等。”萦岚抬手,制止了凌寒对着顾忘川所产生的杀意。

“我跟你回去。”

冰刀脱手,在空气中化作了冰粒。凌寒紧皱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这预示着任务的圆满结束——以最为稳妥的方式。

萦岚伸手,揉了揉顾忘川的头发。虽然尚在昏迷之中,顾忘川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痛苦,平静安详好似睡去一般。

“凌寒,出去之后,不许攻击特战组的队员。”将手中的项链慢慢放进顾忘川的手中,萦岚命令着凌寒。

凌寒点了点头:“尽量。”

忽然,萦岚与顾忘川相握的手上,耀眼的黄色光芒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将整个黑暗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而温暖。这样的光明,这样的热量,是拥有着上帝之手的萦岚前所未有的发挥所带来的奇观,即使强如凌寒这样的人,也要在这样的光芒与热量之下连连后退、不敢睁眼。

“萦岚,你……!”冰幕本能一般地抬了起来,将凌寒护在其中。向前伸手遮挡着强光,凌寒透过指缝,看着光芒渐渐将萦岚和顾忘川二人的身影吞没进去。

……

星辰和木易坐在石砖上,看着安德烈如同带队母鸡一般从右走到左,又从左走到右。

“白狐他们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遇到意外了?”安德烈的嘴里迅速而小声地嘀咕着。

“如果真的遇上了危险的话,应该会立即与我们联络才对。”

“为什么联络仪会失效?难道他们已经遇到袭击了么?”

“不可能啊,白狐和顾忘川两个都精得跟猴儿一样,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算计。”

“难道他们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么?”

被安德烈的碎碎念折磨得够呛,木易站起身来,伸手勒住了安德烈的脖子。

“大哥,你安静一会儿行吗!”

“可我也是担心他们啊!”

战机就停在一边,龙敖正站在星辰旁边,看木易和安德烈缠斗在一起。

星辰莫不作声地抬头看了看龙敖的表情,虽然带着墨镜,但从那略有下垂的嘴角和皱起的眉头间,星辰也感觉到了龙敖的焦虑。

站起身来,星辰向龙敖问道:“要不我进去看看?”

但龙敖并没有同意。

“不,你们都不要去。”摇了摇头,龙敖说道。

“那咱们也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啊老大!”在木易怀中剧烈挣扎的安德烈喊道。

继续锁着安德烈的木易从背后反驳:“你自己都说白狐和顾忘川鬼坏鬼坏的,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既然没有得到龙敖的允许,星辰变又坐了下来。

触感不对。

目光落在了身边的小石子上,星辰发现它在颤抖。

看向木易和安德烈,星辰得到的是他们二人同样的眼神,自己的想法得到了验证——有东西正在从地下冲上来!

众人尚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颤动便已经迅速地从地底传到了地表——如同跃出海面的巨鲸,一个散发着寒气的巨大物体从沙地之中斜斜地戳了出来,在扬起的沙尘之中将战机的一侧机翼硬生生给截断开来!

“那是,什么东西!”看着这巨大而突兀的存在,安德烈惊讶地说道。

“是他。”透过月光与寒气,星辰热感应的双眼中出现的深蓝色告诉他,那巨大的物体不是晶体,而是冰。在沙漠之中出现的本不该存在的巨大冰柱,表示一定是那个冻结了队员的男人!

远处传来轰鸣声。仿佛早已预谋好的一般,一架战机以近乎贴地的极低的高度飞来。

“是制裁佣兵团。”虽然众人还没有搞清楚情况,木易敏锐至极的双眼却已经看见了从冰柱之上一跃而起的凌寒和萦岚的身影。没有丝毫地犹豫,木易对着那个身披斗篷的人扣动扳机。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不允许有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带走特战组的人。

“你看,就算我不攻击他们,他们也会主动攻过来的。”看着飞来的子弹,凌寒一边对萦岚说着一边抓住斗篷的一边,轻轻一摆,斗篷展开,将子弹弹到了一边。

“防弹。”木易将枪放下,咬牙切齿地说道。

战机悬停在了预定的位置,刚好可以将跃起的凌寒和萦岚接住。

“那个射程,根本够不到了!”扬起头来看了看半空中的凌寒和萦岚,安德烈求助一般看向星辰。

双手向后一摆,火焰裹挟着星辰的双臂,旗帜一般招展着。火红的光芒之中,星辰的眼神在阴影之下显得阴森恐怖。

“别想把萦岚带走。”

……

顾忘川睁开了眼睛,周围是一片黑暗。纯黑,没有光。

“你醒了?”是银瞳的声音。

顾忘川把头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银瞳?”

“抱歉啊,我吃瘪了。”银瞳的声音沮丧而愧疚,顾忘川从来没有遇见过。

“萦岚呢?这是什么地方?”

话音一落,黑暗中慢慢地出现了光亮——暖黄色的、温和轻柔的光芒。银瞳的身影也一同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也就是我的世界。”银瞳环顾四周,“但是你受伤太重了,所以这里一片漆黑。”

“萦岚呢?萦岚呢!”看着一脸无奈的银瞳,顾忘川上前一步问道,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敲钟般地锤击着他的胸口,令他的心阵阵作痛。

“她被带走了。”

……

紫色的火焰与黄色的火焰互相吞噬着,在空中扭曲旋转、抵消殆尽。

“是紫色的火!”看着星辰一击被抵挡下来,木易吃惊地说道。

而星辰,同样皱紧了眉头。

紫色和黄色的火光慢慢消失,紧随而来的是从天而降的冰锥之雨。

星辰猛烈踏地,火焰升腾,将冰锥抵挡在外,火焰撕咬空气的间隙之中,星辰看见了战机舱口站立的那个一手扶墨镜一手飘过紫焰的男人。

“你为什么也在。”登上战机的凌寒向诡焰问道。

“没什么事儿可做啊,就来了,”诡焰耸耸肩膀,又扭头看向萦岚,“又见面啦二小姐,这次可不会再跑走了吧?”

萦岚没有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地上的龙敖众人。

“萦岚——!”看着缄口不语的萦岚,安德烈开口喊道。

萦岚没有回应他。

战机慢慢抬升。

“老大,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木易向龙敖问道。

一言不发地,龙敖看着萦岚,从她的表情中,龙敖似乎看到了痛苦。

“走吧。”龙敖点了点头,不知是对萦岚说的,还是对队员们说的。

看着萦岚的神色,凌寒向前一步,伸手握住了萦岚的胳膊:“进去吧,这里风大。你还在幻想有人来带你走么?”

诡焰在一边帮腔:“别想了,他们战机被毁,又没有对空的装备,想要追过来,根本……”

话未说完,诡焰的目光便停在了凌寒的腹上——不知是何时,一把长刀插在了上面。

血液涌了出来,凌寒痛苦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紧皱眉头,凌寒嗫嚅着。

粗重的喘息声从星辰身后传来,众人回头看去,一脸怒相的白狐正站在金字塔的半腰,他掷刀的右臂已经残破不堪,皮肉撕裂、白骨森森——想要将一把长刀扔向飞机,手臂就要承受本无法承受的巨大势能,但这对白狐来说是没有丝毫影响的。

“白……”抓住战机的门,萦岚惊讶地望向白狐。

白狐睁开的眼中,燃烧着无言的愤怒。

终于,战机扭转了方向,慢慢消失在了远方的夜色之中。

看着离去的战机,众人默默无言。

白狐的身影从高处跳了下来。

“为什么不阻止她。”眼神狰狞地看着星辰,白狐质问道。如果是木易,如果是安德烈,白狐都不会再追问,但星辰有能力去阻止萦岚的离去。

星辰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不在这里。

“妈的……”见星辰不开口,众人也一言不发,白狐仿佛是个失去了发怒资格的人一般,失力地坐在了沙地上。

“老大,”右臂的组织在缓慢生长着,白狐不想再打人,却依然没有放弃咒骂,“我从来没对你这么失望过。”

话音落下,爆炸忽然出现在折断机翼的战机上,火光将众人的影子扯的又瘦又长,却不再靠在一起。

熊熊燃烧的声音,浓烟滚滚的声音。

沉默之中,顾忘川挣扎着走了出来。

他看见的,是众人的沉默。

“萦岚呢……”环顾四周,顾忘川没有看到萦岚的身影。

被突然冲来的身影按倒在地,顾忘川感觉到白狐短刀的刀尖正紧紧抵着自己的喉咙。

“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怎么跟你说的!!”听着白狐的愤怒,顾忘川看着他的目光,血丝汇入那双紫色的瞳孔,令人窒息。

“你这样子,对得起萦岚么?她被带走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白狐扭动刀柄,刀尖刺入了顾忘川的皮肤。

“对不起……咳!”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顾忘川说完这三个字,血液便无法控制地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白狐低头看去,那顾忘川小腹的空洞依然在缓慢地渗血。

“……”看着顾忘川的惨象,白狐的喘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站起身来,白狐失望地看了看顾忘川。

“废物。我是,你们也是。”

说着,他仰面朝上,倒在了沙地上。

“都他妈的废物。”

赤红婚约 第一百零七章 支离

干冷的夜晚,天空中的星星异常的多,好像都特地来观看特战组队员们穷途末路、支离破碎的凄惨模样。

“另一架战机很快就会赶过来了。”安德烈收起联络仪,对龙敖说道。

“嗯。”龙敖点了点头,站在沮丧的众人之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忽然,倒在地上好像已经死掉的白狐坐了起来。

顾忘川走上前,想要拉他起来。

白狐摇了摇手,拒绝了他:“我要走了。”

“你去哪?撒尿啊?”木易白了他一眼,他想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但他知道,最坏的结果终于还是发生了。

“我要离队,”站起身来,白狐环顾众人,“办些私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去,将所有人抛在了身后。

顾忘川的心揪了一下,他想要去挽留一下:“白……”

但他的行为被制止了。星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着摇了摇头,示意顾忘川没有去挽留的必要。

“如果他想走,我们是拦不住的,”星辰对顾忘川说道,“他要走,一定有他的原因。”

顾忘川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星辰,又看了一眼愈来愈远地消失在黑暗中的白狐的背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她就不会被那个黑衣人带走。那么白狐也就不会如此苍凉地离去。

“不过,萦岚被带回公司也好,至少能保证她的安全。”木易站在一边,有气无力地说道。

被公司带走?顾忘川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木易。猛然间,他回想起了离开金字塔地下时感受到的刺骨的寒冷和散落在各处的冰晶。

“他很厉害的,”顾忘川想起来了,萦岚躺在床上,给他描述那个与她从小相依的男人的可靠,“手一挥,就能让天上飘起雪来;一跺脚,就可以让地面升起冰柱……虽然都用来杀人的手段就是了。”

顾忘川因为萦岚对那个男人的夸赞和想念而不时地有些醋意,可现在——就像坠入海中的落难者抓住了腐烂而布满藤壶的一块浮木,即使令人生厌,至少还留着一丝生机——他因为萦岚被这个男人带走而生出了一丝丝的庆幸。

“对啊,”掏了掏口袋,顾忘川看着萦岚留下的那根项链,“可能回到家里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但他想要说的,却被他憋在了心里。

可能萦岚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

“你怎么样?”萦岚看着凌寒,虽然被长刀贯穿,但好在创口的面积不大,迅速使用回复剂再配以上帝之手的治疗,可以很快复原。

凌寒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没事还是说不好。他看向那把从自己腹中抽出来的长刀,上面还沾着自己的血。

“没想到特战组的人还挺厉害的,”诡焰站在一边,看着窗外云烟飞逝的景色,“那么远的距离,直直地刺入腹中,如果有一丁点儿的能量缠绕在上面的话,凌寒你现在可能就已经变成两段了。”

“运气好。”凌寒简单地回答着他的话。

诡焰点了点头,又看向萦岚:“好啦二小姐,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准备一下自己的婚事吧。这姑娘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结怨仇啊。”

萦岚白了他一眼:“我没说我要结婚。”

“你看看他再说也不迟嘛,”诡焰皱了皱眉头,“虽然‘六芒’诸位和制裁的小屁孩儿们都觉得你这个未婚夫是个人间渣滓,但听说他人长得很帅,你真的不见一见?”

“你安静一会儿行吗!”萦岚突然冲诡焰吼了起来,倒让毫无防备的诡焰吓了一跳。

“好好好,您呀别生气,我不说就是了。”诡焰不急不恼地笑了笑,倒也是,人家刚刚跟喜欢的人分开,自己像个媒婆一样哔哔啵啵倒是显得不得体了。

“整天就知道唠唠叨叨,跟着白刃先生都没点长进。”萦岚斜着眼睛瞅了诡焰一眼,又低头为凌寒疗伤。

“我是与白刃先生共事,不是作白刃先生的小弟好吧。”诡焰耸了耸肩,似乎对于身份的事情很在意,“算了,不吵了,没意思。我睡觉去了。”

说完,他转身往长椅上走去。

凌寒看了看诡焰,又扭头看向正专注地为自己疗伤的萦岚,一时无话。只是他心里好像有数不清的问题想要问问萦岚,可那些话到了喉头,张开嘴巴时却又像一阵烟雾般飘进了空气之中,连点细微声响都听不见了。

萦岚,你真的很爱他么?

……

飞机的轰鸣声很大。这是一架备用战机,许久之前就被搁置了。

“老大。”安德烈惴惴不安地走到了龙敖的面前。

“怎么了?”龙敖抬头看了看他。

“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安德烈为难地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但是龙敖好像已经明白了他的话——在座的各位都想要夺回萦岚。

但龙敖的回答令人吃惊。

“回去吧,”龙敖点了点头,“你们都回去。”

“回去?!”安德烈以为龙敖会下达“夺回萦岚”的命令,但没想到,龙敖竟然让他们都回去。

龙敖点了点头:“等回到了基地,你们就可以离开了,我给你们放一个长假,什么时候召回你们,你们再回来。”

安德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句话意味着,由于萦岚和白狐的离队,特战组于今日,走向了覆灭解散的结局。

“您是认真的么?”安德烈绝望地向龙敖确认了一下。

龙敖点了点头,无话。

顾忘川蜷缩在角落,战机的轰鸣声盖过了龙敖和安德烈的对话声,但从安德烈绝望无助的神情和龙敖决绝的神色中,他感觉到结局的到来。

没有挽回的余地,也没有说话的资格。萦岚的离去,是因为自己的卑弱;白狐的离去,也是因为自己的失信。那句“保护好萦岚”的嘱托言犹在耳,自己如今却已然失去了最亲近的人和最好的朋友。

“你在自责么?”声音从顾忘川的头顶传来。

抬头看去,星辰正站在自己身边。

顾忘川苦笑了一下:“你不怪我么?”

“不怪你。”星辰坐了下来,掏出了一根香烟。

“你会抽烟?”顾忘川看着星辰,不知为何,在他眼里,星辰应该是个不会抽烟的人。

星辰将手指对准烟头,小小的火苗便点燃了香烟。烟丝由于燃烧而发出闷闷的红色微光,蜷曲干瘪下去。沉沉地吸了一口,星辰熟练地将烟灰弹在准备好的小容器里:“原来会抽,抽很多……后来有人劝我,就戒了。”

说完,他笑了一下:“白毛还经常给我一支,我从来不接。”

“你为什么不怪我?”顾忘川看着星辰,“连白狐都不能原谅我的过错。”

烟雾升起来,有些呛人。星辰挥手驱散了烟雾:“白狐他也没有怪你,他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的愤怒罢了。”

“什么愤怒?”顾忘川问道。

星辰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香烟缓缓燃烧:“白狐是一个情绪化的人。萦岚没有任何反抗的离开,制裁佣兵团得意的神色,自己迟来一步的懊恼,都是他愤怒的原因。”

他继续说道:“但他一定不会因为同伴的失手而怪罪,也不会将落单的兄弟置之不理。这是他为什么冒冒失失却依然有那么多队员愿意前赴后继地加入到他的刺杀小队的原因。”

顾忘川点了点头,但依然失落:“可是,你没有感觉到吗?解散的事情。”

“解散未必是件坏事。”星辰说着,将烟蒂按灭。

“有的时候,人是得停一停。”

“干咱们这行的,每天都面临着失业啊。”顾忘川的另一边,木易也坐了过来,“咱们现在的状况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啊——萦岚和白狐离队,任务没有完成,估计上头都已经准备好办法来整老大了。”

“所以,让咱们解散,是在保护我们么?”顾忘川恍然大悟。

忽然,星辰装傻一般地向顾忘川问道:“你跟萦岚到哪一步了?”

顾忘川愣了一下:“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还用说嘛,”见顾忘川神色慌张,早已猜出了八分的木易在一边调侃起来,“萦岚那个未婚夫肯定是尝不到甜头喽。”说着,他露出一个猥琐大叔的奇怪微笑。

“真是可怜。”点了点头,星辰若有所思地应着。

“你们俩啊……”

听着二人的调戏,顾忘川无奈地垂下了头。难道他们都不打算把萦岚抢回来了么?

……

“嗵!”

“嗵!”

“嗵!”

房门一扇扇地被重重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萦岚粗暴而熟练地向着长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去。在那里,等待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理解她的男人。

“哎呀,慢点儿,慢点儿。”黑骑跟在她的身后,几乎跟不上她的步伐。

“凌寒怎么样了?”萦岚头也不回地问道。

“这不是刚一下飞机就被接去疗伤了么,你不用担心他。倒是你,刚回来,这是要去杀爹啊?”追赶不迭的黑骑改用了小跑,叶寒酥叮嘱他一定跟好萦岚,在她和叶审中间斡旋,他又怎敢怠慢呢。

停在了最后一扇门的门口,萦岚终于回过头来看着黑骑:“姐夫,我知道寒酥让你盯着我怕我出乱子,但是到了里面,如果真的伤到了你,不要怨我。”

这话吓的黑骑赶紧捂住萦岚的嘴,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什么姐夫啊,我跟你姐姐什么都没有,没有!”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冲门里面听了听,确认屋里没有动静后才松了口气。

“我不管,”萦岚耸了耸肩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着,她抬起自己的脚,回身重重地踢在了办公室的门上。

大门应声而开,穿着一身特战组黑色战衣尚没有换下的萦岚,就这么黑着脸走了进去。

办公桌前没有叶审的身影。

萦岚向一侧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喝茶的叶审,以及坐在叶审对面的老人。

似乎没有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吓到,老人扭头看过去,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笑容:“二小姐回来了。”

而萦岚的表情,却失去了刚才的气势,转而成为了一种惊喜与无奈两相交织的神色。

“白刃先生……”

赤红婚约 第一百零八章 各自归去

眼前的老人,头发一片花白,面目慈善可亲,虽然已至暮年却依然精神矍铄。如果不是那柄漆黑的打刀还倚在身侧,没有人会把他与无铭最为强劲之人相联系。

“白刃先生怎么会在这里!”萦岚上前一步问道。

叶审摇了摇头:“离家出走才没多久,连点规矩都没了。”

“诶,无妨无妨,”老人挥挥手,制止了叶审的严厉言辞,又转头对萦岚说道,“虽然是冢中枯骨,但我也还是‘六芒’的一员,听说二小姐要结婚了,当然得回来看看啊。”

听到这话,萦岚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向一边,小声嘀咕着:“我又没答应要结婚。”

“闹也闹够了,玩也玩完了,”叶审推了推眼镜,“你难道真的不打算回家了?”

听到这话,萦岚又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动怒,却被黑骑拽住了胳膊。

“好啦,等来了二小姐,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白刃起身,对叶审说道,“闺女刚回来,可别再吵架了啊。”

叶审点头:“您说的是,我送送您。”

“不用不用,”白刃摆了摆手,“我还没到得让人送的年纪。”

话音一落,白刃的身影忽然如鬼魅一般抖动了一下。下一秒,在萦岚和叶审的面前,身影消失地无影无踪。

“砰”的一声闷响在萦岚身后响起。萦岚回身看去,只见白刃与黑骑二人已成对峙之状,各自了站定身姿。

“嗯,有点意思,”白刃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我拔剑的瞬间抢先一步压住我的手腕将刀压了回去,令其势不能发,不错不错。”

而黑骑,则笑眯眯地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地回答着:“您让我不要过于依赖能力,我自然是不敢怠慢了练习。”

听着黑骑的话,白刃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怎么确认,刚刚真的压住了我的势呢?”

话音一落,黑骑的毡帽,“嘶”的一声从中间裂成了两半,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白刃豪爽地笑了起来,“白刃又得一分,黑骑,零分!”

看着白刃得意的样子,黑骑无奈地摇了摇头:“您可得赔我的帽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啊!哈哈哈哈!”

看着切磋的二人,叶审与萦岚同时无奈地摇起了头。

送走了白刃,叶审与萦岚终于坐在了一起。

“不先去换一身衣服?”叶审看着一身战衣的萦岚,皱了皱眉头。

“不急,”见叶审不动手,萦岚也不客气,自己用竹夹夹起一个杯子,倒茶喝了起来,“我来是要告诉您,我不会结婚,也不会一直呆在公司里的。”

叶审挑挑眉毛。好像对自己女儿的宣言毫不在意:“你见过自己的未婚夫么?”

“见是没见过,但风评可是相当差劲儿。”萦岚看都不看叶审一眼,只是应话。

黑骑站在一边,紧张地呼吸着满是硝烟味道的空气,如坐针毡。

“做大事的人,难免手头上有几条人命,”叶审也端起茶杯,“我不也是这样么,你觉得我也是个穷凶极恶的人么?”

“那不一样。”萦岚抬眼看了看叶审。

“能有什么不一样,”叶审扬了扬头,好像感觉与自己的女儿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你赶紧准备一下,过几天我就让你们见个面。”

萦岚摇了摇头:“不想见,我想回去。”

“那,我就只能让凌寒去把顾忘川杀掉了。”

萦岚愣了一下,举在胸前的茶杯停了下来。

“您怎么知道忘川的名字?”萦岚看着叶审,眼神开始变得恐惧。

叶审拿起公道杯,为萦岚举在手中的空杯添茶:“我女儿喜欢什么人,我不能知道么?”

“您不要碰忘川。”萦岚换作凶相,逼视着叶审。

叶审撇了撇嘴:“怎么的?为了个小男友,要杀害亲爹不成?”

萦岚喝掉杯中的茶,起身向外走去:“我答应去见他一面,但是您不能碰忘川。”她知道,叶审虽然温文尔雅,却是个手段强硬、说到做到的人。如果自己一再的倔强下去,叶审真的会去把顾忘川杀掉。

叶审看着萦岚的背影,没有说话。

“茶有些凉了。”说完,萦岚离去,留下了“砰”的摔门声,这是她最后的一点愤怒。

叶审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起来:“真是像极了你母亲。”

见萦岚离去,黑骑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颓软了下来:“先生,您何苦跟二小姐闹那么僵呢,她不喜欢,就别嫁了呗。”

叶审抬头冲黑骑摆了摆手:“来,坐下说。”

“哦。”黑骑愣愣地点了点头,坐在了叶审对面。

“萦岚她从小就没了母亲,一直都是咱们这些杀来杀去的人在照顾她,才让她性子又冷又硬的……寒酥也是,”叶审说着,又换了一壶新茶,“所以,我心里一直觉得有愧疚。我不要求她怎样好,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即使嫁出去了,也不会被生活的压力给折磨到。”

黑骑点了点头,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确实不会让萦岚受委屈。

“而且,我也是想联姻啊。”水流平缓而圆润地从壶中流出,汇入公道杯之中。

“您看中了‘白鸦’的技术?”黑骑皱皱眉头,开口问道。

叶审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忽然,叶审毫无征兆地暴起,伸手戳了一下黑骑的脑袋:“你小子,刚才萦岚在门外喊的话我可都听到了!”

“啊?”见事情败露,黑骑开始装傻,“什么什么?什么东西?”

“我拿你当兄弟,你就只想着泡我女儿啊?!也不怕结了婚被她打死。”叶审没好气地冲黑骑嚷嚷着。

“先生,别看我跟你情同手足,按年纪,我叫您声叔都够了。”虽然遭到了叶审的训斥,黑骑却丝毫没有悔过的样子,反而调侃了起来。

“去你的,”叶审笑了笑,不再严肃,“说实话,要想镇得住寒酥,还就得是你这样的……要不你俩的婚礼也跟萦岚一起办了?”

听到这话,黑骑赶紧摆手拒绝:“别别别,太快了,太快了。”

“再不嫁,寒酥可就成了老姑娘了。”见黑骑还无意结婚,叶审竟换做了一副“您就凑合凑合要了吧”的神情。

萦岚坐在浴缸里,神色呆滞地看着水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敲门声,女佣的询问:“二小姐,那身战衣要扔掉么?”

萦岚抬头,冲门外喊道:“帮我收好,别弄坏了。”

“是。”女佣应着,不再说话。

叹了口气,萦岚自言自语起来。

“不知道忘川怎么样了。”

……

“咳!”水池里染上了鲜血,顾忘川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这里是萦岚和顾忘川的家。战机刚一落地,龙敖便接到了指示前去与上司会面。接着,特战组被宣布暂时停止运行,全员禁足。众人趁着喧闹嘈杂之际溜了出来,顾忘川才得以回到家中。

顾忘川吃力地解开衣服,腹部的伤口依然清晰可见,随着呼吸一张一合,不忍直视。

“恢复得也太慢了吧。”看着自己可怜的身体,顾忘川抱怨道。

“你的身体受伤太严重了,”银瞳坐在他一侧,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已经在尽最大的力气帮你复原了。你要庆幸,要不是萦岚用回复剂和上帝之手帮你疗伤,你就能享受和法老同级别的待遇了。”

“什么待遇?”

“葬身金字塔呗。”

“切。”顾忘川笑了笑,心情依然很低落。

“你呀,就别想了,”银瞳知道,顾忘川依然忘不掉萦岚,“萦岚到底还是你触碰不到的,你能跟人家春宵一刻,已经是赚大便宜了,见好就收啊。”

面对银瞳露骨的劝说,顾忘川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他太累了,疲倦和疼痛将他所剩无几的精力压榨了干净,现在他只想低沉着心绪,好好睡上一觉。

“说实话,我以为我这一次能好好抓住机会的。”眼神涣散地看着肚子上的伤口,顾忘川难过地说道,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不近在咫尺便听不分明的地步。

“你呀,真是命不好,你妈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丽塔更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女朋友,又只是一阵过眼云烟……”

银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见顾忘川坐在一边一声不响,扭头看过去才发现顾忘川已经睡了过去。

“竟然睡着了,”银瞳看了看他,“可惜我没法把你拖到床上去。”

“白狐……”顾忘川的嘴里,嗫嚅着说出了白狐的名字,“对不起……萦岚……”

说完这句话,顾忘川终于进入了完全的睡眠状态,一动不动了。

这一刻,看着顾忘川可怜的模样,银瞳的眼神变得悲伤起来。

……

“没想到把你伤的这么重。”李游书站在凌寒身边,看着凌寒已经差不多愈合的伤口,但根据复原的新肉与原有肌肤的色差,他判断出了刀是如何刺入凌寒的腹部的。

凌寒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眉头,表示无可奈何。

“从人家眼皮子底下要人,只是这点伤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还已经复原的。”浮士德扣上书,走了过来。

“嘿你小子,到底是那一头的?”见浮士德不说好话,李游书冲他喝道。

“你们俩真是吵死人了。”给凌寒上药的鬼牌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被这俩人给吵爆了。

像个塑料模特一样站在一边的年轻人,轻轻地开口了:“我觉得事情不妙,凌寒,要忙起来了。”

“你说什么?”李游书扭头看向整个佣兵团最没有存在感的这个男人——莱克斯。之前萦岚和顾忘川离开罗马机场时,便是他在一侧暗中监视。在罗马城郊一战中,他也作为了辅助战力参与了战斗,之所以没有存在感,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份——药剂师。

莱克斯摘下眼镜来擦了擦:“你想想看,先生不是个喜欢有后顾之忧的人。到时候在座的免不了要走一趟,别说是二小姐的男友,就算是整个特战组都在劫难逃。再者,你们真的觉得这个婚这么好结么?”

“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了你,”李游书又放开了浮士德,转而怼向莱克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你,凌寒他才刚回来……”

话未说完,房门忽然被推开,身穿工作服的年轻秘书走了进来:“凌寒团长,叶先生找您。”

李游书看着站在面前的秘书,又回头看了看莱克斯,一时竟瞠目结舌,只能开口说道:

“卧槽?”

赤红婚约 第一百零九章 先后

走到叶审办公室的门口,凌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真如莱克斯所说,叶审为了让萦岚服从于这场婚姻而安排自己去将顾忘川杀死,那么自己就要去动手杀一个自己并不想杀死的人。这对于凌寒来说并不愉快,虽然之前也遵从着叶审的命令而杀死了许多自己不想杀死的人,但他觉得这一次,自己可能在做一件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因为萦岚。

推门而入,凌寒看向坐在桌前的叶审:“先生。”

“坐。”叶审靠在椅背上,伸手示意凌寒坐在自己对面。

凌寒点了点头,走了过来。

看着落座的凌寒,叶审开口了。

“伤怎么样?”

“不碍事,在飞机上就已经复原了。”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这一次任务……”

“先生有什么事要我做么?”打断了叶审的客套,凌寒直截了当地问道。

被凌寒的话梗了一下,叶审的声音戛然而止,慈眉善目的样子也慢慢地消失在了他的脸上。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凌寒,叶审思索着。可能他也觉得让凌寒去杀死萦岚珍视的人有些过于残忍——凌寒他对萦岚有着模糊不清的情愫,这是在与萦岚共度了太久太久的岁月后所不可抗拒地产生的感情,这没有错。但看得出的所有人都没有对这含糊不清且连凌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感施以肯定——对于叶审来说,凌寒只是个杀手;对于萦岚来说,凌寒只能是个朋友。凌寒的使命,是保护叶审、保护萦岚,保护无铭这个公司。

没错,是这样的。要让萦岚断了这许多念想,也要让凌寒断了这许多念想。

这样告诉自己,叶审点了点头:“接到了消息,因为行动的失败,特战组现在已经处于瘫痪状态……我要制裁去把特战组的人都杀了。”

“全部么?”凌寒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全部。而且我要你亲手杀了顾忘川,”叶审看着凌寒,眼神中带着不可撼摇的威严,“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所以我要你亲手杀了顾忘川。”

果然,是这样么……

心中暗暗地说了一声,凌寒点了头。

“既然是先生的命令,我只有遵从,断不敢违抗。”

听到这个回答,叶审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没有想到凌寒会答应地这么痛快。他推了推眼镜,从镜片后审视着这个年轻人,有那么一个瞬间,叶审好像不认识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人。如果杀了顾忘川,就意味着对萦岚的背弃,他以为凌寒会为了女儿公然抗命。

但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复,叶审还是点了点头。

“去吧。”

长长的走廊里,凌寒的脚步声干脆而沉重地响着。他目视前方,眼神所看到的却不是走廊尽头的拐角——他看到的,是被自己杀死的顾忘川绝望的眼神,是萦岚那张因为愤怒和悲怆而变得痛苦而扭曲的脸。

皱起眉头,凌寒咬牙说道:“萦岚,原谅我。”

他的身后,墙面开始结冰,气温猛烈地下降。

……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挣扎着抬了抬僵硬的胳膊,顾忘川看向四周——是渲染着暗调灯光的卧室的四壁。

“你终于醒了。”

顾忘川循声看去,银瞳正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我睡了多久?”顾忘川挣扎着坐起身。

“睡了两天,今天是你回家后的第三天了,”银瞳站起身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顾忘川摇了摇头,有些昏沉,可能是睡太久了。

“我看你老不起来,就占用你的身体洗了个澡,躺回了床上——当然了,这些你估计都不会记得了。”

顾忘川看了看银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没了。

“虽然外伤是没了,但是你还是得注意,不能过多地用我的力量了,”见顾忘川起身,银瞳也跟着站了起来,“毕竟你的体内还乱七八糟的,不能完全地调度我狂躁的力量。”

点了点头,顾忘川往厨房走去——他饿了。

刺破鼓鼓囊囊的煎蛋黄,蛋液流淌出来。顾忘川用面包蘸着黄色的蛋液,喉结随着橙汁的下咽而上下滑动着。

“这几天没有人找来么?”顾忘川向银瞳询问道。

银瞳摇了摇头:“没有。不管是星辰他们,还是封禁特战组的人,都没有来。”

“是么……”皱皱眉头,顾忘川将面包塞进嘴里。都已经三天之久,想必特战组现在已经处于完全瘫痪的状态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动员寻找重要的战力,这不应当。

“可能已经被星辰他们干掉了。”银瞳坐在椅子上,耸耸肩膀。

不是没有道理。

顾忘川还清楚地记得回到基地的那一天。

战机有些颤抖地落在地上,早早的便有几个身穿西装的人在等着他们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啊。”看到那四个人,龙敖无奈地把烟熄灭,率先从战机上走了下来。

“龙组长。”为首的人冲龙敖微微欠身,他们是特战组的上层机关PRDC派遣而来的调查员。

顾忘川看着眼前这个人,身材高瘦,短短的头发看起来精明干练,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机器人一般。

龙敖点了点头,伸手。

来人很客气,与龙敖握手。

“有什么指示么?”龙敖问道。

“部长的命令,”男人从公文包中取出文档,“特战组暂时停止运作。”

“理由。”龙敖皱了皱眉头。让一个如此庞大的机构迅速停止运作,这是要取缔的前兆。

“任务失败,导致两名队员失去行踪,损毁战机一架。”男人干硬地回答着龙敖的话。

点了点头,龙敖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接过了那张文档:“看样子我可以休几天假了。”

高瘦的男人,嘴角不怀好意地一翘。

“另外,”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特战组的各位,请留在基地,不要外出。”

“怎么,”木易将背后的枪取了下来,“软禁我们?”

男人倒也识趣,立刻甩走了巨大的锅:“这也是上头的意思,我只是来传令的。”

绕过这几个男人的身影,安德烈冲基地外的特战组大厅望去——大厅之中早已空无一人,几个走动其中的,全是不曾见过的面孔。

现在的特战组,与其说被封禁,不如说被占领。

龙敖挑了挑眉毛,心里打起了算盘。

其他的杂鱼队员他并不在乎,但软禁了星辰一行人,就等于扣下了自己与其他平行机构以及部长抗衡的筹码,到那个时候,自己恐怕就真的要休一辈子的假了。

“我倒是可以接受命令,”于是龙敖看着眼前的男人,回答道,“但是接到了部长的命令之后,我就不再是特战组的组长了,队员们的去留,我说了不算。”

“您说什么?”男人皱了皱眉头,他没有料到龙敖会跟他玩这种文字游戏。

听到龙敖的话,木易等人好像明白了他的用意。

离开,尽快地离开!

“您这就有点开玩笑了吧?”男人似乎看出了气氛的变化,他一边勉强地笑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手插进了公文包内。

“我没有开玩笑,”龙敖摇了摇头,“现在我不是特战组的组长了,我也没办法命令这些人——可以说,他们现在就是几颗自由行走的核弹头。”

话音一落,高瘦的男人的手快速从公文包中伸了出来,手中的枪口直指龙敖。

“砰!”

枪响过后,男人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就这速度,也敢开枪?”木易嘲讽了一下,拿枪对准了另外三个人。

警报响起,红色的灯光急促而间断地闪耀起来。

“可恶。”另外的三人向后退却。不提防星辰和安德烈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三声骨骼断裂的声响过后,四具尸体横陈在众人面前。

龙敖冲几人笑了笑:“走吧,离开这里。”

“您怎么办?”星辰没有笑。

“放心,他奈何不了我。”龙敖所指的“他”,应该是那个部长。

“只要你们还在,特战组就还在。”龙敖继续说着,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再不走可就麻烦起来了。”

说话间的功夫,巨大的身影接二连三地撞碎了玻璃幕墙,从大厅中拥了进来。转眼之间,技术开发局的十三号战机便将整个停机坪围了个水泄不通。

“目标确认——”

“星辰、木易。”

“安德烈·舒尔茨、顾忘川。”

“龙敖,高级人员,不予打击。”

随着接连响起的机械音,旋转着的机枪口对准了处于战场中心的众人。

“您保重。”冲龙敖点了点头,星辰的右手开始升起火焰。

下一秒,顾忘川听到星辰干脆的声音:“都弯腰。”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弯下的背部上掠过。

爆炸、火光。

直起身来,便只剩下了燃烧的声音和灼热的空气。仅凭一挥手,星辰的火焰便如刀锋一般环绕了整个战场,将所有瞄准他们十三号机甲尽数摧毁。

踏出基地的那一刻,顾忘川回身望去,站在停机坪中央的龙敖正目送着他们离去,没有半分的惊慌和恐惧。四下燃烧的火焰和机甲的残骸正簇拥着这位领队,使他的目送变得孤凄而壮烈。

……

“不知道老大怎么样了。”顾忘川进食的动作随着回想而渐渐变慢。

“肯定没事。”银瞳满不在意地说道。

“你怎么那么肯定?”

“哼哼,”银瞳冷笑一声,“在你们这些不安定因素还没有排除之前,龙敖是不会被害的。毕竟他的上司也知道你们的实力,杀了龙敖,那还不是主动吸引仇恨么?”

“说的也是。”顾忘川点点头,感觉自己还能再吃些东西。

“萦岚你……”下意识地冲萦岚的房间喊了一声,顾忘川停了下来。

可惜,这么大的房子,现在只有顾忘川一个人了。

“对了,萦岚已经走了。”顾忘川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道。

话音一落,一阵强光忽然从顾忘川的屋中迸发出来。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章 死期

一针强光,从顾忘川的房间迸发出来,即使是在白天,也强到足以引起顾忘川的注意。

“什么东西?”被这强光吓了一跳,顾忘川嚼着面包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询问。

而银瞳却早已经见怪不怪:“不用害怕,估计是上帝之手。”

“上帝之手?”顾忘川一脸疑问地扭头看向银瞳。

“对啊,”银瞳点了点头,“你看看那光,不是上帝之手是什么。”

“萦岚的能力怎么会留在这里呢!”顾忘川再次看向屋内,光芒已然消散。于是他一点一点向着屋子里挪去。

慢慢地,从房间的拐角进入顾忘川视线的,是缠绕着光点,慢慢变得清晰而有形的萦岚的身影。

“萦岚?!”喜出望外的顾忘川上前一步,伸手去握萦岚的胳膊。

是虚像,顾忘川的手穿过了萦岚的胳膊,抓了个空。

看了看自己的手,顾忘川皱起眉头。

顺着萦岚脚下看去,顾忘川见到的是那根被萦岚留在自己手中的项链。

“是虚像而已,她把这虚像和自己想说的话都留在了你送给她的项链上了,”银瞳从客厅走进来,看着萦岚的身影,“用上帝之手给你留下一个这么逼真的倒影,估计是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看着萦岚面无表情却精致无比的脸庞,顾忘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隔了一会儿,萦岚的倒影开口了。

“忘川。”

顾忘川站在一边,眼前的萦岚却目视前方,盯着窗前的墙。于是他走到了虚像的面前,这样看上去才让他有“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感觉。

“如果你看到这个倒影,说明你已经康复了,恭喜你咯。”

顾忘川笑了笑,冲着倒影做了个鬼脸:“还没有好利索啊!”

“请你原谅我不辞而别,因为事出突然,为了不让凌寒伤害你,我只能选择离开。”

“替我跟白狐他们说声对不起,因为我大概再也回不去了。”

“当然,我最应该向你道歉,毕竟……”

说到这里,萦岚哽咽了一下。

“毕竟,毕竟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被带走在线先,而我却主动选择了离开。”

“忘川,请你原谅我。如果要因为我的离开而恨我,那就请恨我吧。只要你安然无恙,就算被你痛恨我也不在乎。”

顾忘川苦笑了一下:“我怎么会恨你呢。”

“忘川……”

萦岚低下头,好像在勉强挤出最后一点笑容。

“忘川,与君百岁,终须一别。况且我们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

最后,萦岚抬起头来,露出了顾忘川从来没有见过的噙着泪水却无比令人动容的笑容。

“忘了我吧。”

说完,那倒影开始慢慢变得模糊,光点从那虚幻的倒影之中透析出来,飘满在整间屋子里,如同萤火虫一般散发着点点的荧光。

顾忘川伸手,想要去碰触那最后的光亮。

但光亮消失了,连同萦岚所留下的最后的幻影,给顾忘川留下了最后的美丽。

没有说话,顾忘川默默地弯腰,捡起了那串项链。

“她是想给你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银瞳站在一边,对顾忘川说道。

顾忘川笑了笑:“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无比的伤心啊。”

一个小小的东西——好像是飞虫——远远地飞了过来,附着在了窗户上。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银瞳看着顾忘川,“你还想要把她带回来么?”

“就凭我?”顾忘川摇了摇头,“我连一个身份成谜的黑衣人都打不过,怎么跟一实力敌国的组织相抗衡呢?”

飞虫伸出一根尖尖的刺,刺穿了玻璃,伸进房中。

“等等,那里。”银瞳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指向窗户,表情中的严峻不言而喻。

“什么?”顾忘川看向那边。

在扭头的一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忽然侵占了顾忘川的脑海。

恶心,想吐。

视线中的地板竖了起来——顾忘川倒在了地上。那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酒红色长发的女人,踏进她毒沼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但是没有窒息感,也没有血从他的鼻腔中喷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凌驾其上的失衡,四肢麻痹,一点点都挪动不了。

“中招了。”另一栋楼上,远远的从落地窗中看见了倒地的顾忘川,莱克斯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从我的毒里取出的东西,效果会不一样?”站在一边的鬼牌问道。

“我是个药剂师,不是个杀手。只要让对方丧失行动力就可以了。”莱克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不过多亏了公司的科技,携带着药剂的机械昆虫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觉。”

远远地看着顾忘川,凌寒撇了撇嘴。

“凌寒,动手吧?”看着一言不发的凌寒,浮士德向他问道。早在莱克斯动手之前,佣兵团便已经在整栋大楼中植入了无数的炸弹,只要按动按钮,顾忘川便会和整栋大楼一起化为灰烬,神不知鬼不觉。

凌寒似乎在犹豫。

“团长,这个药的持续时间很短,时不再来。”站在一边的莱克斯提醒道。

凌寒依旧没有说话。

“凌寒!”浮士德再次催促凌寒。他虽然明白凌寒为什么迟迟不动手,但任务优先,他不希望凌寒因为个人的情感而妨碍了叶审的任务。

“凌寒,你还要等什么!这就是命啊!”

终于,凌寒闭上眼睛。

“动手。”

长长地松了口气,莱克斯按动了开关。

“咔”声之后,一阵寂静。

下一秒,冲天巨响伴随着剧烈的火光和烟尘,瞬间遮蔽了众人的视线。高耸的大楼如同中枪的士兵一般,先是塌陷了左边的地基,紧接着又倒坍了右边,随后整栋大楼开始在摇摇欲坠之中分崩离析。越来越多的碎屑从灰尘之中落下,掉落在大楼周围的绿植和街道上,强烈的气浪裹挟着些许的碎片从凌寒身边划过,亦或是拍打在凌寒面前的冰凌幕墙上。而凌寒,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栋建筑走向覆灭——他不知道这栋楼里住着多少人,可能有正在用餐的家庭,可能有卧床不起的老人,可能有梳妆打扮正要出门赴约的少女,也可能有拉着窗帘往臂弯里注射着什么的堕落者。但在这一刻,他只为了杀一个人,其他人他都不在意。

“团长,李游书他们已经展开围攻了。咱们要赶过去么?”无视气浪与碎屑击打在冰幕上的噼噼啪啪的声响,鬼牌向凌寒询问道。

看着滚滚烟尘和混乱的围观人群,凌寒留下一句话:“你们先走,我去验尸。”

说完,他纵身一跃,沉入一片阴霾。

瓦砾之中,传来一阵颤动。

一只手从空隙之中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条胳膊——挣扎之下,顾忘川像一个没有骨头的蛆一样蠕动出来。

“好疼……”

虽然在眩晕的下一秒顾忘川便已经用银瞳的力量支撑起了自己的骨骼,但由于尚没有办法完全发挥他的力量,受到了下落的冲击以及瓦砾坠落的二次伤害之后,顾忘川已经不行了。

声音很嘈杂,影响着顾忘川的判断。

车辆急刹的尖锐声响、呼喊的人声、警笛的尖叫。

沉重的靴声。

勉强地抬起头来,模糊的人影向自己靠了过来。

“你命可真大。”凌寒蹲下身来,看着顾忘川。

“你就是凌寒么?”顾忘川的脸上没有笑容。

凌寒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认识我?”

“萦岚老跟我提你,想不认识都难。”

“你觉得这么说我就不会杀你了么?”

“大概吧,呵呵呵。”干笑了几声,顾忘川无可奈何地怕趴在地上,身体状况到底如何呢,自己也判断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我本没有杀你的意思……”

腰间的抖动打断了凌寒的言语——是联络仪。

“有人找你啊?”顾忘川打趣道。

“先生。”看了一眼顾忘川,凌寒了接通联络仪。

“还活着么?”联络仪那头的叶审问道。

“还有一口气。”

“我有话跟他说。”

点了点头,凌寒将联络仪对准了顾忘川。

“我是萦岚的父亲。”叶审开门见山地说道。

顾忘川苦笑了一下,第一次见家长,没想到会这么狼狈。

“您要杀我,何必要殃及池鱼呢。”知道自己死期将至,顾忘川干脆开起了玩笑。

“没办法,不采取这种办法,不放心。”

“萦岚知道她的父亲这么穷凶极恶地急着干掉她的男朋友么?”

“是萦岚有婚约在先,你不过是个干扰因素而已。”

那就是默认不知道呗。

这么想着,顾忘川继续说道:“事到如今,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对她的控制么……您还真是傲娇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夸夸您。”

“不用了,一个即将死于自己之手的人却对自己夸赞不已,会让人觉得羞愧的。”

一边听着叶审的话,凌寒向前走了一步,抬起手来,冰凌的尖锥慢慢地在他手中凝结,一点点地伸长,一点点刺入顾忘川的脊背。

因为疼痛而皱起眉头,顾忘川狞笑着:“如果我今天大难不死,您觉得我会去报仇么?”

看着屏幕里带笑的顾忘川,叶审的表情骤变。

“凌寒要杀你,不过是一击的事情,即使这样你还是满怀着生的希望么?太可悲了。”

顾忘川摇了摇头。

“您真是完全不了解我们这些凡人啊。”

“你说什么?”

“像我们这样的人,每天可都在坚持着活下去啊,”顾忘川笑了笑,“因为学业无望而愁苦、因为工作不顺而愁苦、因为爱人离去而愁苦,每一天都有无数让你活不下去去的理由存在着,可是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在坚持着活下去啊。”

凌寒抬眼,看向远远烟尘之中——他感觉到了,有人在走近,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地走向这里。

“你小子……”叶审咬了咬牙,他发现自己中计了。

“哼哼,”顾忘川用略带阴险的眼神盯着屏幕里脸色难看的叶审,“大难不死啊。”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赤焰

逃出了特战组的基地,虽然没有追来的动静,顾忘川一行人却马不停蹄。

“忘川,”黑夜笼罩之下,奔走的四人中,星辰率先停下了脚步,“你先走,我们殿后。”

“那怎么行?”顾忘川看向星辰,情况紧急,自己怎能率先脱身而置众人于不顾呢。

“这里你伤得最重,要是真的被追上,倒成累赘。”星辰看了看顾忘川,直言不讳。他到底是想让顾忘川毫无顾忌地先走,还是表达了内心所想,不得而知。

摸了摸肚子上的重伤,顾忘川无法反驳。

“快走吧,”星辰冲顾忘川笑了笑,难得的笑容,“随时把联络仪带在身边,方便联系。”

点了点头,顾忘川冲着众人说道:“保重。”

……

“哈哈哈哈哈——!”顾忘川大笑起来,“我顾忘川今日大难不死,叶先生,咱们山不转水转,来日方长!”

话音一落,一道闪光从烟尘中迸发。朝着凌寒的脑颅射去,火焰射线扭曲了空气,荡开层层烟尘。

迅速地摆过脑袋躲过了火焰的射线,凌寒的身体反射性地向后跳退,达摩克里斯之剑般的冰锥也在脱手的瞬间化为冰晶消散在顾忘川的身上。

“踏,踏,踏……”脚步声,跟凌寒一样的脚步声,夹带着冰冷的情感和不可阻遏的力量。

顾忘川勉强起身,把腰后的联络仪掖了掖,冲着身后的一片茫茫烟尘露出笑容。

“本来是想着让你去找我们,没想到竟然倒置过来了,”挥一挥手,烟尘像磁铁渣一样被星辰排斥在周身,救星的身影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顾忘川的眼前,“不过嘱托你随身带着联络仪终究是没有错啊,忘川!”

“嘁!”凌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感觉到来人的棘手。

而联络仪那头的叶审,脸色早已被阴霾所笼罩。

“凌寒,杀了他们。”说完,联络仪的屏幕消失了颜色。

没有多说什么,凌寒的身影向前突进——后发制人不是他的风格,既然不知实力高低,不如亲手试探一番!

而星辰更不是乐意搭话的人,向前一挥手,火焰从他的身后旋转升腾如浪涛一般向着奔来的凌寒涌过去。

“与我相克的能力么?”凌寒自言自语着停下脚步,随着他向前探出一步,冰凌柱成片地升起在二人十米左右的距离之间,将涌来的火焰了阻遏下来。火焰炙烤着冰晶,固体在迅速地融化蒸发化为湿润冰冷的水汽,与火焰相互交缠着,将空气中的水分来回地摆弄着。

火光照耀着星辰和凌寒的脸,二人都是面无表情。

“着火了,着火了!”废墟外传来人群的呼喊声。

火焰枪接二连三地向着凌寒这边射来,虽然他张开了层层冰幕阻挡,却难以抵抗它极高的穿透力。

“真不好对付。”一边说着,凌寒高高抬起左手。

星尘抬头看去,头顶之上,无数冰剑正悬停在自己与顾忘川上空。

“太残忍了吧。”虽然嘴上还在调侃,顾忘川却迅速地撑起了手臂,瞬间,银色的光芒开始在他的血管之间流淌起来——之前也曾使用过的,用银瞳的力量来硬化身躯、提升防御力的基本招式。

“请你们赶紧去死吧。”冷冷地看着星辰和顾忘川,凌寒将手挥下。

见冰剑落下,星辰抬手一挡,火焰便自然地从他脚下攀升,覆盖在了他的身上,高温的护身铠甲将冰剑完全地弹开并融化,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因为火焰游离的性质而被冰剑剥离削弱下来。而另一边,顾忘川也凭借着强劲的身体强度弹开了冰剑,不至被其刺穿变成马蜂窝。

随着二人交手时间的延长,凌寒开始变得吃力起来——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在尘埃落定之前结束这场战斗,但一句现在的情况来看,却是完全不可能。眼前这个金发之人实力与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性命得失,完全就在一息半招之间,哪里还有时间去理会别的东西!

“制裁佣兵团的团长凌寒是么,”看着凌寒并不轻松的样子,星辰开口了,“幸会。”

见星辰开口,凌寒也回应了一下:“想必你就是星辰吧,特战组的首席战斗力。”

“你今天是绝对杀不了顾忘川的,早一些离开对你我都好。”星辰清楚,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战斗便会被强制落下帷幕,这种情况对凌寒是绝对的不利。

“顾忘川有你来救,”摆摆手,凌寒的身后旋转起无数冰锥,“不知道你的其他队友由谁去救。”说完,冰锥向星辰飞去。

顿足之间,火焰环绕星辰旋转而起,将冰锥悉数弹开。

“这种事就不劳你去操心了。因为你们找到的是错误的据点——安德烈早就料到你们会通过技术定位找到我们的踪迹,所以他一早便设置了干扰装置。”

听到这话,凌寒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多余的惊讶或慌张:“不可能。”

联络仪又响了起来。

星辰抬了抬手,表示愿意让凌寒接通,自己绝不会出手。

“凌寒,”联络一通便传来了李游书的声音,“他们是变成狗了么?为什么定位在一家宠物店?!”

“你们先撤,我很快去找你们。”

挂断联络仪,凌寒凝视着星辰与顾忘川,他似乎动摇了。

但下一秒,他摆开了架势,寒气开始从他的脚下向四周弥漫,因为瓦砾的堆积而变得崎岖的地形蒙上了一层寒霜。如同花一样的冰晶接二连三地绽开在他的四周。

“就算是这样,我也得尽力一搏。”

看着向这边袭来的寒气,星辰张开双臂:“那就如你所愿。”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开始向着对方袭去。

顾忘川看到了,即使是无形的力量,在接触的瞬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碰撞。

“你们总不能逃一辈子,我总会找到你们!”空气中传来剧烈的震颤,凌寒的眼神却锋利逼人。

星辰却十分淡然:“我们只需要等到顾忘川复原便好。到时候你们来多少都是死。”

随后,光芒从二人中间闪耀起来。

“快看,那边又起火了!”站在废墟之外的群众越来越多,大家一言一语地指点着这栋倒坍的大楼,不知道有没有人报警。

“天呐,这得死多少人啊。”

“离远一点,万一瓦斯爆炸了怎么办。”

“不会吧?”

“啧啧,这楼的质量也太差了!”

讨论的话题还没有结束,一声巨响却突然出现在烟尘之中,这令无辜的围观群众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他们断不知道看热闹也是如此危险的。

于是窸窸窣窣的嘈杂人声,因为突然出现的爆炸而变得骚乱起来。

“我的天哪,真的爆炸了!”

“快躲开啊,后面的别往前挤了!”有人在向后退却。

“哎呀你闪开一点,挡到我的手机了!”有人在举起手机拍摄。

唯一的好处,是爆炸掀起的第二次气浪,将废墟上的烟尘吹散开来,好像揭开了女人神秘的面纱,见到了庐山真面目的众人终于不再那般热忱了。

“哎呀,有条胳膊,那边!”

“幺幺零怎么还没来啊?救护车也没来呢!”

远远看去,废墟之中似乎有着无数的断肢残臂,但废墟之上,并无半个人影。

“怎么感觉有点冷啊?”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身披斗篷的凌寒正逆着好事人群的潮流,向街道上走去。

“浮士德,通知公司重新定位,”一边下达着命令,凌寒回头,冷冷地看着这栋化为废墟的建筑,“我现在去跟你们会合。”

另一边,是扶着一瘸一拐的顾忘川走在小巷中的星辰。

看了看浑身是伤的顾忘川,星辰问道:“你怎么样?”

“呵呵,”顾忘川勉强挤出笑容来,“没事,死不了的。”

“你确定?”星辰看了看他的侧腹,那里有血浸了出来。他知道顾忘川在三天前还饱受着贯通伤的折磨,伤口之大,连他看了都为之侧目。现在又是新伤叠旧伤,没有白狐那样的恢复力,不可能吃得消。

捂住自己的伤口,顾忘川连说话都变得吃力起来:“唉,你也知道……刚刚复原能力还用不出来,只、只强化了肩膀,没提防插到肚子了……”

其实他的内伤更严重。透过热感,星辰心里说着。之前的贯通伤还没有完全康复,又夹带上了跌落和坠物的冲击。没死已经是万幸了。

话一说完,如同失却了电力的机器人一样,顾忘川向前栽去,多亏星辰扶住才没有跌倒在地。

星辰俯身看去,顾忘川已经昏死过去了。

……

白狐支起胳膊撑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漠然地看着窗外的流云迅速地飞向身后。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此刻正在仰着脑袋张着大嘴打瞌睡,活像一条死鱼。

他的脑海中,回闪着那个男人的话。

“去见自己的未婚妻,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么?”

那个男人可憎的嘴脸,即使是在黑暗中,他也能凭着记忆而描绘的一清二楚。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成为萦岚的未婚夫。

冷笑一声,白狐看向另一边。

“这个世界还真小啊……”

“可笑。”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简便的卫衣,两把刀也没有带在身边,休闲至极的样子简直像是一个随性而动的旅人。

飞机发出颤抖。

白狐向下望去——是海,还有弯弯曲曲的海岸线。

到了。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他每年都要回到这个地方看一看,只是这一次格外的早。

“简,我回来了。”

喃喃自语,白狐看向目的地标识——伦敦。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望与希望

站在镜子前面,萦岚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自己的礼服,可能是许久没有穿过如此正式的衣服,她觉得别扭。于是她转了转身,看看自己裸露的后背,幸而虽出生入死,这身体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那脊背依然如同绸缎一般白皙而细腻。

“不喜欢么?”不远的沙发上,躺着叶寒酥。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叹了口气,萦岚毫不避讳地把衣服脱了下来。只穿着内衣去取床边的便装。

“毕竟你明天就要见自己的未婚夫了,得好好打扮一下。”

“我只是说见面,没说要嫁给他。”

不过叶寒酥没有争辩,只是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只要老叶用顾忘川作威胁,你就会步步退让,最终嫁给他。”说完,她露出一副看穿了萦岚的笑容。

“不可能,”萦岚摇了摇头,“为了忘川我可以退让,唯有结婚,我是拒绝的。”

随后,她看了看身穿便装的自己,天气渐渐冷了,她有些惋惜在罗马买的那个长裙,来不及穿了。

叶寒酥一边伸手去拿糖果一边说了句满不在乎的话:“你以为老叶会让顾忘川活下去么?”

这句话的语气虽然轻浅,却令萦岚浑身上下都颤了一下。

微微扭头,萦岚的眼角射出寒光。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叶寒酥愣了一下,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说他要杀了忘川!是不是!”一脸惶恐地走到姐姐面前,萦岚大声地询问道。

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另一边,叶寒酥捋了捋自己的白发:“老叶很清楚,只要顾忘川还活着,你就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说着,叶寒酥坐正身子,看着萦岚。

“萦岚,在你选择回到这里的时候,你就应该做好与过去的回忆永别的觉悟了。”

看着叶寒酥心虚的样子,萦岚沉默了片刻。

她为了忘川而选择了回到无铭,又为了忘川而同意了曲意逢迎、与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见面。因为她坚信自己可以离开这里,重新回到特战组,回到顾忘川身边。但现在,自己的妥协成了一步步将顾忘川推入深谷的手,她的退让正一点点撕碎自己最后的希望。

“其实,从前天开始特战组已经瘫痪了。你的那些朋友,还有顾忘川,可能都已经死在凌寒手里了。”

沉默。

忽然,萦岚转身向门外走去:“我要去问他。”那话语中,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杀意。

“你站住!”见萦岚要走,叶寒酥“噌”地一下起身,伸手拉住了萦岚。谁知萦岚没有反抗,顺着拉扯的劲儿一下扑在了叶寒酥的怀里。

此时叶寒酥才察觉到,这个消息对萦岚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他答应过我的,”小声地嗫嚅着,萦岚浑身都颤抖不已,“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

啜泣声断断续续,似乎是想要强忍住,却难以遏制。

叶寒酥伸手抚摸着萦岚的后背,她感觉怀里的萦岚好像一直失魂落魄的小兽,因为恐惧和悲伤而不断地蜷缩颤抖,没有半分反抗的力量。

她无法安慰萦岚,因为她没有资格这么做。自己在这个公司之中、家族之中,不过也是一双遏住萦岚咽喉的手而已,她与其他人相比只有力道上的轻重之分,却无立场上的左右之别。

但她轻抚着萦岚的同时,却不自觉地为自己的妹妹感到哀伤起来。

……

伦敦的秋天是短促的。树叶很快地飘落下来,旋即这个国家便要踏进灰色的冬天。

白狐撑着伞走在街道上,雨水细碎地洒下来,地面潮湿不堪,树叶层层叠叠地,吸过水之后变得松软而肮脏,只消一踩便会发出噗叽噗叽的饱含水分的声音。风一吹,白狐的卫衣徐徐地摆动着,把他的身影衬托得单薄而瘦弱。

向四下望去,街道似乎没怎么变过,在白狐的回忆中,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落叶、细雨、稀少的行人。

“是福克斯么?”白狐的身后,忽然传来苍老的不确定的询问声。

白狐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哦,见到您实在是太好了,”见到老人的白狐,表情变得轻松起来,“我回来了。”

撑伞的两人相视而笑。

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老人战战巍巍地走进来,伸手打开了房间的灯。

“因为雨天变多,房间都变暗了。”

跟随老人走进房间,白狐环顾着整栋房屋。

“按照你的要求,这里的摆设和家具一点都没有变过,”老人回头对白狐说道,“有破损的话,也只是一再地修补。”

“让您住在这么破的一个地方,委屈您了。”白狐走进客厅,一边抬头看向二层一边对老人说道。

摆了摆手,老人笑得慈祥和蔼:“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能有这样一个家居住,与一栋年岁久远的房子一同老去,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很满足的事情了。”

白狐点了点头,走上楼梯:“这一次我要多住几天,您不用管我,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叫我即可。”

老人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往书房走去。

白狐一步步往楼上走过去,木质的楼梯随着他的脚步而发出“吱呀”的叫声。看得出来这栋房子已经久经岁月了,白狐没有选择将家具换新的原因不得而知,好在依然安全。

走到房间门口,白狐似乎有所犹豫——他的手在门把手前悬停了片刻。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阴暗,有些阴冷。光线照进来,隐约间能看见陈旧的书柜、木质的书桌、有些破损的沙发——都被白色的薄纱罩着,上面落了大片的灰尘。

没有开灯,长长地出了口气,白狐走了进去。

“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弄人,”呐呐自语,白狐走到书柜前,揪住罩在书柜上面的白纱,用力一拽,粗鲁地将其撕扯了下来,“这两人一个聪明一个傻。”

白纱落地,消失在黑暗里。

“玄君阳,玄君阳。”

他的手指摸索着每一本书的书脊上,语调之中不知是轻松还是自嘲。

“怀特·克罗……怀特·福克斯……”

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本略显厚重的莎士比亚戏剧集上。

“唉。”

叹了口气,白狐将这本书用力冲里一推。随之,整个书柜发出一阵“咔咔”的声音,像电子门一样向两边分裂开来——这个房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暗道。而这暗道通向哪里,恐怕就只有白狐自己知道了。

看到慢慢伸向自己的黑暗道路,白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像狐狸一样的,狡猾而阴险的笑容。

“走吧。”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三章 White·Crow

远处的山在夜色中模糊了身影,影影绰绰的有些许的星星点缀其间。萦岚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景致——这是离开特战组的第五天。

屋内的灯光将萦岚的侧脸勾勒出一条银色的边,窗外的夜色就成了黑色的布,萦岚的形象像笔下的女人,形单影只地站在昏黄明亮与暗淡漆黑的交界之处,美丽孤独,仿佛一朵即将燃烧的花。

因为叶审下达了命令,所有人都不能在萦岚面前提特战组的丝毫消息,所以顾忘川的生死、特战组的存亡,萦岚是一概不知的。

“萦岚,”敲门声,叶寒酥站在门口,冲屋里喊道,“时间快到了。”

萦岚没有回答。

门没有锁,于是叶寒酥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来了么?”站在窗前的萦岚没有回头,只是用了无生气的平平语调向叶寒酥问道。

叶寒酥走上前来,拉住萦岚的手。

“来了。”

萦岚点了点头。

无铭公司的最顶端上,两个漆黑的身影站在停机坪前,夜风吹过来,三人的斗篷都微微颤动着,显示出些许的寒凉。站在黑骑后面、像只苍蝇一样不停搓手的诡焰与笔直地站在风中的黑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冻、冻、冻死人了!”结结巴巴地抱怨着,诡焰的脸似乎都要皱成一团。

“不至于吧,”看了看表现夸张的诡焰,黑骑调侃道,“实在不行,你生把火暖和暖和。”

“那可不行,”诡焰摆了摆手,“太没面子了。”

“我说,”接着,诡焰又冲黑骑问道,“你对这个怀特·克罗了解多少?”

黑骑扭头,看了看他。他这样询问黑骑,说明他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姑爷表现出一定的在意,也可能是他在跟黑骑交换所得信息。

黑骑扶了扶帽子:“这个人的资料少之又少,只知道他从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时就已经创办了‘白鸦’这个科技公司——不,与其说是个公司,不如说与无铭一样是一个移动的帝国,以强横的科技实力而得以立足的帝国。”

“嘁,你也太高抬这个‘白鸦’公司了,”诡焰不屑地摘下墨镜,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嘲弄,“从军火贩卖到奴隶流转、技术交易到人体实验——只要是有巨利可图的事情,没有这个公司不染指的。”

“听说上一次的哈桑·谢里夫事件,也是这个怀特·克罗从中捣鬼。”黑骑点了点头,示意就是凌寒带队参与的那次剿灭哈桑·谢里夫的任务。

“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诡焰突然又发难起来,“明明都已经有婚约在先,为什么要派手下在罗马监视二小姐呢?他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都说了他不是冲二小姐去的……”黑骑的眼神看向地面,喃喃自语道。

说到这儿,天边隐隐约约地传来轰鸣声。

“来了。”看向遥远的夜空,凌寒说道。黑暗之中,一架战机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飞来。

“先生,”拉下耳边的联络仪,黑骑向叶审报告,“他到了。”

“嗯,”坐在办公桌前,叶审看了看已经蜷坐在另一边的萦岚,“交给你们了。”

战机悬停在空中,稳稳地下落。下沉的气流吹起一阵热风,倒是让诡焰觉得舒服了不少。

“来吧,”诡焰抬了抬眉毛,“让咱们也见识见识这个新姑爷。”

“安静点。”黑骑在旁边小声嘀咕道。

战机的门缓缓地拉开,没有保镖、也没有陪同,只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嗯?”皱了皱眉头,诡焰自言自语,“这么年轻?”

年轻人走下飞机的楼梯,黑骑诡焰二人便迎了上去。借着战机的灯光,黑骑看清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模样——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也许只是看上去年轻,真实年龄要更大一些;身高一米八以上,因为穿着一身长长的风衣,不能看清楚身材;头发很黑,好像能融入夜色之中,与之相对立的是那张略有些苍白的面孔,使他看上去很虚弱的样子。

但令黑骑印象最为深刻的应该是他的眼睛,十分好看的形状,且眼神随和、温柔,让人产生此人极易亲近的错觉。

黑骑走上前,伸出手去:“欢迎您,怀特·克罗先生。”

年轻人没有特立独行,十分客气地与黑骑握手,同时看向四周,开口问道:“叶先生不在么?”

好听的声音,温柔、清亮。

“叶先生身体不适,不能前来,已在大厅等候您了。”

怀特点了点头:“确实,让叶先生亲自前来未免高抬了我。”

“那么,请您移步。”微微侧身,黑骑向怀特说道。

“烦请带路。”怀特伸伸手,回以微笑。

站在一边的诡焰看在眼里,心中却有着说不清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浑身上下皆是破绽,眉目之间也毫无恶意,却让他不自觉地想要提起警惕。

一路环视着特战组的大厅,怀特·克罗走到了大厅中央。与此同时,叶审与萦岚、叶寒酥恰到好处地走入了大厅。

“那位,就是叶萦岚小姐么?”将目光移向身穿礼服的萦岚,怀特·克罗微笑道。

“那就是你的未婚夫?”寒酥冲萦岚小声说道,“好年轻啊。”

萦岚没有回应,只是跟着叶审走过去。

“叶先生。”见叶审走来,怀特·克罗冲叶审微微欠身,以示尊重。

叶审点了点头,与怀特干脆而迅速地握了握手:“欢迎你来到无铭公司,怀特·克罗先生。”

“叫我怀特就行,”年轻人谦逊地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向萦岚,“那么,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就是萦岚小姐吧?”

见怀特看向自己,萦岚将眼神移向一边,但仍不失礼仪地冲怀特施礼——这种事情,萦岚虽然没有对顾忘川说过,但对她来说就像吃饭睡觉呼吸一样简单而习惯,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与叶寒酥就已经跟随着叶审参加各种皮笑肉不笑的宴会了。

黑骑等人走到叶审身边。

“先生,我们就先退下了。”

“嗯。”叶审回答着,冲黑骑满意地点了点头。

目视着黑骑等人的离开,怀特看了看叶审:“叶先生,不知有什么安排?”

叶审从一侧扶了扶眼镜:“怀特先生刚刚到此,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

忽然,怀特伸手,打断了叶审的话。

“叶先生,吃饭的事先不急。”

叶审皱了皱眉头,看着怀特依然温和的笑容,一时不知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

于是,看着笑眯眯的怀特·克罗,叶审对叶寒酥和萦岚说道:“你们先去宴会厅等着,我与怀特先生还有些事情要说。”

叶寒酥站在一边,看着慢慢变得干硬的气氛。

没想到,事态竟然在一开始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弈

“走吧。”拽了拽萦岚的衣袖,叶寒酥没有多做过问。因为心不在焉,萦岚也顺从地与叶寒酥离开了大厅。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怀特·克罗轻松地冲叶审笑了笑:“您运气真好,有两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呵呵,”叶审转过身去,往桌边走过去,“你就别恭维我了,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

挑了挑眉毛,怀特的微笑丝毫不减。看着叶审毫无防备朝向自己的后背,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您为什么要把女儿嫁给一个臭名昭著的怪物呢?”

叶审的身前,传来水流跌入酒杯的声音。

“哪有什么为什么。”叶审平静地答道。

像是逼问一样的,怀特继续说道:“且不说第三方给予我的那些所谓“魔鬼”的评价,您确定把女儿嫁给我,她就一定会衣食无忧、幸福美满么?”

叶审转过身来,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怀特,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他:“如果我说我看重的是‘白鸦’的科技实力,你相信么?”

皱了皱眉头,怀特苍白的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我不信。”

“那你以为呢?”看了看怀特,叶审反问道。

眼睛看向地面,怀特端着酒杯,轻轻地晃了晃,不过没有表现出要喝的意思:“讲道理,我涉世未深,自然不如叶先生深谋远虑……将女儿嫁给我的原因,还请明示。”

“哼哼,”叶审笑了笑,冲桌子的另外一端走去,“你真以为装出人畜无害的样子,就能让人放松警惕么?”

一语中的,空气忽然凝固起来。

抬起头来,怀特的眼神忽然变得不再似原先那样温和——他的目光,与叶审有着极为相似的特征,看似直白简单、含蓄内敛,却掩藏着难以揣摩的深意与杀机。

看着怀特的目光,叶审摇了摇头:“看着你,我就好像看见我早逝的哥哥。当我还在念书的时候,他就已经跟随我父亲参与公司的事务了。”

说着,他转身将酒杯放到了桌上:“只可惜,他人并不老实——背着公司,做了不少肮脏的勾当。”

这句话,让怀特的眼神变回了原先的状态。

“您都知道?”偏偏脑袋,怀特用疑问的语气向叶审问道。

叶审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无铭都在向全世界各个势力进行军火的交易,虽然特战组的上层机构——PRDC也不时向周边输送他们自行研发的军事设备,但所有人大体的军事实力,我再清楚不过。”

“所以呢?”怀特继续问道。

“PRDC下设的科技研发局,一直以来都是以自动化机械战斗机甲为主要的方向;而无铭——你也知道——是以绝对提升个体实力的单兵装备见长;至于‘白鸦’,呵呵,简直像巫术一样,将难以掌控的超自然力量应用于科技之中。”

听到这里,怀特撇了撇嘴,伸手做出了开枪的手势:“您见过那几架炮台了?可以射出紫色光炮的那几架。”

“哈桑·谢里夫推翻与PRDC、制裁的盟约,是你在捣鬼吧?”回过头来,叶审的目光如同审视犯人一般。

怀特耸了耸肩:“他说白了不过是个流寇,我只是想看看一个废物如果掌握了他无法控制的力量,会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那何止是不配掌握的力量,”叶审走到了怀特面前,“特战组取来的‘月华’,由PRDC交给了你吧?”

怀特看着叶审,脸色平静,丝毫没有被看穿的那种慌张。

“是,”怀特点了点头,“那个东西所蕴含的力量,凭正常人的思维含量完全没有能破解的可能,送到我这边,也算是物尽其用——当然了,我也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力量提取,可完全没有占有它的意思。”

听到这话,叶审忽然露出了笑容。

“那你何苦与他们合作呢?”

“嗯?”怀特歪歪脑袋,“您是什么意思?”

叶审后退一步,张开双臂:“论历史,PRDC不过是一个成立不过二十年的组织,无铭则掌握着远胜于它的势力范围,不管是军士实力还是科技力量,无铭都远胜特战组——只要你想要,无铭可以满足白鸦的研究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怀特看着叶审自信的模样,他的身后好像正站立着绝对的真神,向这位帝国的拥有者施以无上的庇护。确实如此,PRDC所能与无铭匹敌的唯一因素,就是作战能力——由龙敖统帅的特战组的实力。

但这些于他怀特·克罗来说并不重要,一个科技公司想要的是丰厚的物资和宽广的市场。

想到这里,怀特笑了出来,苍白的面庞配上他坏笑时露出的白瓷般的牙齿,使他看上去向一个年轻的吸血鬼。

“所以说,您要我娶萦岚小姐的目的,是要联姻?”

“这只是一个方面,”叶审看着怀特,反光的眼镜将他的眼神隐藏起来,“看得出来,虽然行事残忍了些,但你是个有涵养的人。做大事的人,年轻的时候心狠一些,这没什么。萦岚会喜欢你的。”

“感情这种东西,能说的准么。”怀特笑了一下,好像因为刚刚萦岚没有直视自己而感到有些失望。

“日久生情,”叶审若有所思地说道,“况且,我的安排,她不敢不从。有些婚姻只能作牺牲品,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怀特又欲开口,却被叶审的话打断开来。

“你是个有作为、懂分寸的人。礼尚往来,无铭将资源分享予你,你肯定会好好待萦岚,对么?”

从他的语气中,怀特听到了威胁的意味。

看着叶审,怀特收起了笑容,换做了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那,就请您以后多多包涵了。”朝着叶审鞠了一躬,怀特说道。

伸手拍了拍怀特的肩膀,叶审点了点头。

“别那么紧张,我这个人还是很随和的。时间不早了,她们俩还在等着我们,走吧。”

……

“Heygirl,heygirl,don'tlietome~”

“Tellmewheredidyousleeplastnight~”

“Inthepines,inthe……”

压抑幽邃的调子从合起的书柜后面传来。顺着书柜的缝隙,透过明亮的暗道,白狐的身影出现在一个长长的木桌前,桌上摆着三五本看起来又旧又破的本子,别无他物。

而白狐,正悠闲地翻阅着桌上的本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的身后,横挂着一把巨大的长剑,看外形已属重剑之范畴。雪白的宽刃反照着暗室内忽明忽暗的灯光,隐约之间,好像能从上面看见些许图样。

“我看看,我看看,”白狐翻动书页,好像一个回忆青春的垂暮之人,“到底在哪里呢……”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无所有者

夜晚变得寒冷,风吹过楼顶,吹动凌寒的头发。

他失败了——没能将顾忘川杀死,也没能将星辰杀死。虽然叶审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他能从叶审的语气中听到担忧——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将死之际还笑得出来;能与即将取走自己性命的人谈笑风生。

“一定要杀了他么?”

凌寒喃喃自语,好像是问叶审,又好像是问自己。

忽然,他扭头看向身后。在离自己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着李游书与鬼牌。

“凌寒,你怎么了?”李游书撇撇嘴,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小酒壶递给凌寒,“你原来可不会闲的没事儿就登高望远啊。”

凌寒没有接他的酒壶,任务期间不能喝酒,李游书算例外情况。

“你还在考虑二小姐和顾忘川的事情么?”鬼牌蹲下身来,向凌寒问道。鬼牌是半路出家,在凌寒已经成为团长时才刚刚加入制裁佣兵团,实际上她的年龄要大凌寒许多。

凌寒看了看鬼牌,问道:“我记得认识你之前,你是间谍对吧?”

鬼牌点了点头。所谓间谍,不过是利用姿色,卖弄风骚,在宴会与床笫之间盗取消息,亦或是取人性命的行当。

“那你告诉我,”凌寒舔了舔嘴唇,迟疑着,“对自己的目标产生了犹豫,该怎么办。”

“你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么?”鬼牌笑了笑,扭头看向远处,从高楼上望去,整个城市的精致一收眼底,她羡慕萦岚,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虽然整晚的灯光将城市的上空照得失去黑夜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黄与幽幽的蓝。但她还是喜欢这里。

站在他们身后的李游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喝着自己的酒,丝毫不明白他们这种云里雾里的对话有何含义。

“先生要我杀人,我就去杀了,从来没有迟疑,”凌寒站起身来,挥手,空气中飘过一丝寒气,“但这一次我不想杀。”

“你怕杀了顾忘川,萦岚小姐从此就与你形同陌路了。”鬼牌也站起身,直截了当地戳穿了凌寒的迟疑。穿着高跟鞋的她个子看上去比凌寒还要高一些,她的身材虽然高挑却当不了模特——因为胸大,曾有人夸赞她“你的身材真是美丽,雕塑家一定会非常喜欢”,虽然话说得漂亮、人也潇洒可爱,但那个男人最终也不过是觊觎她的肉体,被她毒死在了床上。

“你其实喜欢萦岚吧!”就在这时,李游书响亮的直男宣言爆炸一般出现在凌寒与鬼牌身后。

“你说什么?”凌寒愣愣地看着李游书。

“我说啊,”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酒,李游书说道,“你其实喜欢萦岚吧——从小就形影不离,被先生灌输着‘保护萦岚’这样的思想,萦岚在你心里肯定是金字塔尖上的位置。你肯定是潜意识里喜欢萦岚,所以你怕杀死了顾忘川萦岚便会厌恶你。”

鬼牌皱皱眉头,她倒是没料到李游书有的时候说话竟会这么有道理。

“而且啊,你肯定不希望萦岚嫁给怀特·克罗,”李游书继续说着,“‘那干脆不要杀顾忘川,他说不定会搅黄婚礼’——你是这么想的吧。”

好像全部被说中了似的,凌寒没有反驳。

李游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凌寒,这不是你的错,是先生的错。”

一阵风吹过来,凌寒的头发晃动着,鬼牌的裙摆晃动着,李游书的辫子也晃动着。

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

“时间不早了,”看了看表,叶审对怀特·克罗说道,“我还有一些事,你们聊。”

说着,他冲叶寒酥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

“我陪您去。”领会了叶审的意思,叶寒酥跟了上去。同时,她瞥了一眼萦岚——坐在一边的她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面无表情地喝了许多酒。

“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毕竟是要结婚的人,多了解一下。”看了萦岚一眼,叶审略有些失望地说道。

萦岚没有理他。

于是叶审与微微叹气的叶寒酥走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的门慢慢关闭,怀特无奈地笑笑,看着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萦岚。

“你……”看了看萦岚,怀特支支吾吾地问道,“你这么讨厌我么?”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萦岚就没有正眼看过他。

萦岚摇了摇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不讨厌你,”萦岚起身,走到窗边——虽然名字叫宴会厅,这个房间更像是一个精致的会议室,有着藏在墙后的古典乐队,有着伸向外面的半圆的阳台,“只是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因为你父亲?”见萦岚起身,怀特也跟着站了起来。

点了点头,萦岚看着窗外:“如果我们素昧平生,只是在街边相遇,那我愿意与你聊上几句,如若投机,可以做知心朋友,如果我们认识的更早,也可能会相伴终生。可惜,你是父亲给我强加的束缚。枷锁这种东西,就算是黄金的,也不会好。”

怀特为难地看着萦岚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会生气么?”萦岚转身看向怀特,她好像有些喝醉了。

怀特耸了耸肩:“不会啊,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都是你的权利,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何况,你只是不喜欢我,又不是讨厌我,凭这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萦岚点了点头。

“你会乐器么?”走到墙边,怀特按动了暗门的开关,因为叶审的命令,乐队也一同撤了下去,只留下一暗室的乐器。

萦岚走过来,看了看那些乐器:“小提琴。”

“那咱们来合奏吧,”怀特笑了笑,走到钢琴旁边,“第一次见面,我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说着,他坐了下来。

钢琴声响起。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弹钢琴。”一边弹奏着,怀特扭头对萦岚说到。可以看出来在他的岁月中,若没有‘白鸦’这个名号的束缚,他会是一名出色的钢琴师。

“后来因为心情总是不好啊,”看着萦岚,怀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的钢琴都要被我弹烂掉了。”

看着怀特,萦岚苦笑了一下,拿起了小提琴。

琴声响起,两相交织。

沉默之间,仿佛低吟。

是什么让你难过呢?

大概是内疚吧,活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因为活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那我也一样。

你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么?

不喜欢,因为我的退让和优柔寡断,我失去了许多。

你失去了什么?

小提琴悠扬的声音停了下来。

怀特转身,看向萦岚——此刻,泪水挂满了这个姑娘的脸庞。

她摇了摇头,仿佛倔强地想要拒绝自己的软弱,嗫嚅着:“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着,萦岚垂下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张结罗网

停止了弹奏,怀特起身看着萦岚。此刻,萦岚的身体正因为难以遏制的哽咽而颤抖不止,但在那一阵毫无声音的颤抖中,怀特看到了她悲伤之余的倔强。

“你没事吧?”站起身来,怀特走近萦岚。

双手抱住胳膊,萦岚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摇头拒绝着怀特的靠近。

“不要过来。”

说着,萦岚转身背对怀特,向门口走去:“请你不要这样……我可能会成为你的妻子,但我很难爱上你。原谅我。”

说着,她双手拉开大门,走了出去。留下怀特一人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的怀特,嘴上弯起了诡异的弧度。扭头坐下,他闭上眼睛,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独奏起来。

踏进自己的房间,萦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量,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她在恐惧——在怀特靠近自己的那个瞬间,她的眼前出现的是顾忘川的模样。

顾忘川死去了,她愿意用一生去怀念他。可倘若出现了另一个“顾忘川”,她该怎么办呢。连支撑着她的最后一柱信念也崩塌掉的话,她是否真的要沦落为父亲的工具;是否真的要成为任人摆弄的存在;是否真的要变作卖笑而不自知的傀儡呢?

“他还没死,不会有事的。”自言自语地说着,萦岚抬头看着屋里的灯。

“你给我闭嘴。”

“你给我闭嘴!”

……

“今晚的事真是抱歉了。”叶审脸色沉重地对怀特说道。

“啊,这没什么。”怀特摆了摆手,“以后我们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我一定不会让萦岚小姐失望的,况且……”

说着,怀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我觉得萦岚小姐并不是个无趣的人,我还挺喜欢她的。”

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叶审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是么?那真是太好了。我会派人尽快着手婚礼的准备。”

怀特点了点头:“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看着怀特的态度,叶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请您回去后不要责备萦岚,”怀特冲叶审笑了笑,“这样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走出大厅,向停在厅外的战机走去。

看着怀特瘦高的背影以及被风吹起的风衣衣摆,叶审一言不发,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您这样,是不是逼得太紧了些。”一道漆黑的墨迹忽然从叶审身后涌动起来,黑骑的身影鬼魅一般从涌出的墨痕中走了出来。

回头看了看黑骑,叶审耸耸肩:“我觉得也有点,只是我希望萦岚快点嫁给他,省得夜长梦多。”

“萦岚喜欢谁,不喜欢谁,您真的能左右么?”黑骑向下拢了拢帽子,让眼睛藏在了帽檐的阴影下。

叶审回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所有人都在反对我啊……”

黑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站在叶审身后,与他一同看着慢慢升起、向远处飞去的‘白鸦’的战机。

“嘿哟。”松了口气,怀特·克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的会面如何?”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枪,埃文·罗伯特向他的“主人”询问道。

“也就那么回事儿吧,”怀特笑了笑,端起手边的酒杯,“那个女人很有意思,我真是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埃文·罗伯特瞥了他一眼,默默地收起了枪。

“你说,”喝了口酒,怀特冲埃文·罗伯特询问道,“等叶萦岚的任务完成了,我该如何处理她呢?”

“那是你的事情,不要问我。”对于怀特·克罗这种时常表现出的对人的折磨倾向,埃文总是厌恶的。他是一名军人,是遵从命令、屠戮敌人的人,干脆地动手、直截了当地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既是对雇主的尊重,也是对敌人的尊重。

“嗯……”摸了摸下巴,怀特说道,“你说让她致幻,重复对她进行精神创伤怎么样,我想研究一下心智受损对人的外在面容有没有什么影响。”

真是令人觉得的恶心的趣味。心里想着,埃文闭上眼睛。

“或者维持她的身体机能,在她的身体上种些花草什么的,”怀特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她那么漂亮,养出来的花肯定也妖艳美丽。”

“呼”的一声,埃文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往机舱前面走去。

“你讨厌我说这些么?”看着埃文的背影,怀特好像嘲弄一般地冲他喊道。

“我虽然是一个军人,但我至少懂得尊重生命。”回头瞥了怀特一眼,埃文说道。

摇着头笑了笑,怀特一脸“你什么也不懂哦”的表情,对他说道:“既然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不过,我有任务要给你,是很重要的任务。”

“什么事?”

“你不是一直想找我们的老朋友怀特·福克斯报仇么?”摇着杯子中的酒,怀特说道,“他在伦敦,去帮我杀了他。”

“你不是说他是不死之身么?”

“你总会有办法的,”怀特笑起来,眼睛抹上一层阴翳,“强酸、火焰、浇筑、掩埋,总有一种办法能能让他不可复原……你得学会尝试啊。”

埃文撇了撇嘴,看着眼前这个真实的恶魔,一时无语。

……

远远地,顾忘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萦岚!”冲着那背影呼喊着,顾忘川向萦岚奔去。

好像听到了顾忘川的呼喊,萦岚扭头看向他。

忽然,萦岚的身后,爆发出了冲天的刺目光柱。

“呃!”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射着,顾忘川伸手遮住眼睛。

“萦岚,快过来啊!”勉强睁开眼睛,顾忘川向萦岚伸出手去。

萦岚呆滞地看着他,光芒在她身后愈发强烈,细长的影子从她的脚下向前伸去,伸到顾忘川的脚下。

“萦岚!”

终于,在顾忘川的呼喊下,萦岚伸出手来,但那场景却让顾忘川倒吸一口凉气——伸向顾忘川的,已经不能被称为手、而只是一节节白森森的指骨。

顾忘川恐惧地看着那双白骨,不敢向前。

“忘川,”就在这时,萦岚开口了,她的语气,冰冷生硬,好似尸体一般,“不是要我伸手么?带我走啊。”

这时,一丝皮肤,从萦岚的脸上剥落下来,飞入了她身后的光柱之中。紧接着,是大片大片的皮肤、肌肉,甚至是从剥落中慢慢显露出的内脏。萦岚的一切,仿佛尘化般地飘落下来。

看着眼前的萦岚慢慢地化作恐怖的白骨,顾忘川的眼睛因为恐惧而大睁着,却不知如何是好。

“忘川,”终于,带着半张萦岚脸庞的头骨缓缓地开口了,“来不及了。”

光芒大盛,吞没了萦岚的骸骨,吞没了顾忘川的身影。

猛地睁开眼睛,顾忘川坐了起来。

“醒了!”他的耳边,是木易激动的声音。

顾忘川环顾四周,出现在眼中的是星辰、安德烈和木易,以及不知是何处的房间。

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臂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完好无损,没有一丝伤痕。

闭上眼睛,银瞳的力量迅速地涌了上来,没有丝毫的滞碍,没有丝毫的痛楚——他的力量,可以完完全全,甚至超十二分地发挥出来!

睁开眼睛,银色的光芒和仇恨的目光同时在顾忘川的左眼闪动着。

“无铭……!”

赤红婚约 番外 笼罩格陵兰(一)

(一)

我游走在各个店面之前,纠结于今天中午该吃些什么东西。

披萨有披萨的好,浓郁的芝士可以拉出长长的丝;可是汉堡的肉量却更诱人,酸黄瓜的味道也能激起我的食欲,饭后来上一个冰激凌,美好的午餐才能完满地落下帷幕。

当我受到站在门口的年轻貌美的店员小姐“劝降”,即将走进汉堡店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能在这个时间肆无忌惮地打来电话,只有一个人——我的未婚妻,斯嘉丽。

“你好,这里是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的底层记者约翰·史考特,想必来电的是亲爱的斯嘉丽·佩雷斯小姐。”

“别这么称呼我,”电话那头的未婚妻显然对我这种自嘲的形容习以为常并且还能回应一二,“毕竟我很快就是斯嘉丽·史考特女士了。”

“你这话说的很对,就像宣誓忠诚的誓言一样动听。”我笑了笑,冲站在店门口的年轻店员小姐挥手道别,毕竟我的未婚妻打来电话,就意味着我的工作来了,对于工作的人来说,公文包里能放一个三明治已经算奢侈了。

“那么……你在做什么,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的底层记者约翰·史考特先生?”瞧,她可以原封不动地复述我的自嘲。

“本来打算吃午饭,可惜你打来了电话,所以我正在往办公室走。”

“那你算是走对了,”我的未婚妻斯嘉丽·佩雷斯总是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因为我已经结束了那个不痛不痒的采访,正坐在老板的办公室里。”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呢?”

“恐怕是不行的,”虽然我未婚妻的声音悦耳动听,我却还是从电话那头听到了老板东风压倒西风般粗犷地呼唤我的声音,“老板正在四处寻找你,史考特一家似乎要出差了。”

我叫约翰·史考特,是一名记者,就职于国际时报《今日危机》报社。如果你喜欢看电视,那么你也经常会在战地报道中见到我。我的未婚妻斯嘉丽·佩雷斯,我的同事,我的搭档。

虽然多少有一些危险,但我和未婚妻还是很享受这种刺激而紧张、却能向全世界展露未知真相的工作的。我们没打算要孩子,所以请不要觉得我们是拿生命当儿戏的不负责任的父母,毕竟这个世界需要一些人志愿去从事高危行业不是么?

“好吧,”我挠了挠头,中午难免会有一些倦意,“看样子我要加快脚步了。”

还好我所在的位置距离公司不远,不然赶回去一定要被老板絮絮叨叨地说上半天。老板虽然上了年纪,脾气却依然很火爆。不知道这次他又会给我一些怎样的任务,想一下也无非是一些战地采访和犯罪现场的采访。

不过,值得关注的是,最近一段时间“超自然事件”似乎变得多了起来。尤其是集中发生在罗马的几次事件——在推特上疯传的忽然爆炸的小巷、在夜晚升起的紫色烟雾、贯穿城市的恐怖袭击留下的痕迹,真不知道这个城市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少杂志也对这几次事件发表过看法,有邪教假说、也有恐怖组织掌握高科技的推论,更有甚者认为这是世界毁灭的前兆。

当然,占据主导的,自然还是超人类特种部队的说法。毕竟,现在保障着国际稳定和安全的最大组织——超人类基金会,就是他们存在的最好证明。既然有走上舞台、展露在众人面前的超级人类,那么被豢养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特种部队,就更有存在的理由了。

当我走进老板的办公室时,我的老板正在站在落地窗前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谈论着最近的一系列恐怖事件,而我的未婚妻则坐在沙发上研究她的魔方,完全没有在听老板的长篇大论。另一张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人,不苟言笑的样子令我觉得讨厌。

“哦史考特,你终于到了,”老板看到了我,宽慰地走了过来,这是他在人前展现自己“慈爱形象”的一贯伎俩,“来吧本杰明,让我给你介绍我的好员工、公司的顶梁柱,史考特!哦,当然还有他的未婚妻佩雷斯。”

中年人站起身来,跟我握手。哦天哪,他看起来至少有一米九高,以至于站在我面前有种异样的压迫感。

“听着史考特,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当然,你肯定会的。”一边说着,老板坐了下来。

虽然人尽皆知,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强调一下:“呃,先生,只要不耽误我下个周的婚礼,我就不会让你失望。”

坐在对面的斯嘉丽耸了耸肩。

“哦,那是肯定的,我不能耽误了这样的大事,”老板点着头,“我保证,你们后天就能回来。你们有一整周的时间可以用来写报道、休息,然后举办你们的婚礼。”

听起来不错。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一次的任务,”说着,老板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本杰明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在超人类基金会负责人员的编排工作。”

超人类基金会,又是这个机构。

没有让老板继续吹嘘下去,本杰明率先开口了:“最近超人类基金会接到了一项奇怪的任务。在冰岛的郊外,发现了不可名状的生物。”

“呃……不可名状的生物?”我皱皱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您确定不是熊或者野生的猪亦或是……”毕竟很多报道中的那些“水怪”、“野人”之流,最终查证都不过是一些野生动物,因为人们没怎么见过,才会错以为是超自然生物。

“你们这么认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在一开始我们也认为不过是普通的野生动物伤人事件——直到我们接收到了冰岛本国的求助。”本杰明说着,推出了几张照片。

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几张照片,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说在上一秒我还笃定地认为这是误报,那这一秒我就要对自己提出强烈的质疑:是什么样的生物,能够掀翻警车、咬穿装甲车的车门、能将全副武装的卫队撕成两半呢!

“我能……”我看了看本杰明,职业的本能在催促我赶紧拍照,但是我要征求本杰明的同意。可惜,他摇了摇头,伸手把照片讨要了回来。

“我受米勒——你们老板——的拜托,才将这次事件记录的工作交给你们。当然,鉴于任务的危险性,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这次工作。”本杰明不苟言笑地看着我,他的眉骨出奇的高,眼窝凹陷,眼中射出锐利的光来。

我与斯嘉丽相视一笑——这样的好机会,我们怎么会放弃呢。

“我们接受这次工作的委托,”我看了看米勒老板,又看向本杰明先生,“何时出发?”

“今天晚上。”

我的余光瞥见,老板此时的表情可以用喜笑颜开来形容了。

……

“不可名状的生物”,听上去实在是扣人心弦。《今日危机》报道的大多是战地新闻,却连怪谈与传说的边缘都碰触不到——这也跟米勒老板的经营战略有关系,老派的人就是喜欢播报局部战争的状况,他说这才称得上是危机。但其实我对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更感兴趣。这一次,要不是超人类基金会的国际政治影响力,老板也不会让我去参与这种任务的。半个月前俄罗斯传出“斯兰达人”的怪谈,这种美国都市怪谈中的主角竟然会出现在亚洲地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虽然在我的劝说下坚持了一周之久,但公司前往森林探访的小队却一无所获。这一次,不光有着确凿的证据,更有超人类基金会的保护,条件简直是得天独厚。

站在大厅门口,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接下来,我们要先采访参与本次任务的超人类基金会队员。

这时,站在我旁边、身穿正装的斯嘉丽走了上来,脸上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约翰……”

“怎么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对于这种紧张刺激的任务,斯嘉丽表现得比我还要兴奋,但这一次她却在与超人类基金会接头之时就已经开始顾虑起来,这令我十分不解。

“没什么……”斯嘉丽看向一边,她在躲闪我的目光,“我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么?”

我没听错吧!

“你说什么呢!”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次机会难得,咱们有机会零距离接触超人类基金会的成员啊,还可以去探索未知的神奇奥秘,你难道就一点不心动吗!”

斯嘉丽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从她的眼神中,我仿佛看到一只受惊的猫。

“有超人类基金会的英雄保护咱们,这次任务的风险可以看做是零。再说,有我陪着你呢,”我认为有必要增强她的勇气——用我们的婚姻——于是我举起她带着订婚戒指的手,“你看,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听到这儿,她似乎安心了一点,微微地点了点头。

摄像和收音设备都已经准备妥当,我推开门,走进了大厅。

宽敞的大厅内站着一队身穿制服的人,看样子他们就是这次任务的主角了。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近距离接触这些英雄,让我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人群中间,站着今早在老板的办公室里见到的本杰明先生,此刻他的表情依然是僵硬而无笑意的,令人觉得疏远又讨厌。

看到了我,本杰明冲站在那里的英雄们喊道:“各位,我们的记者来了。”

听到了本杰明的呼唤,那些身穿制服的人都看向我这里。一瞬间,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感觉到脸在发烫,指尖也有麻痹的感觉。是紧张感,在我第一次参与采访的时候有过的感觉,是因为从未接触过这些人的原因吗——虽然深入过战场,见证了各种各样的暴行,我却从未感到恐惧,也从未因揭露真相而以救世者自居。但现在,我见到了,我见到了真正在拯救着这个世界的人们,也许这是我激动紧张的真正原因。

但这样是不能完成我的任务的,我需要告诉自己:他们也只是比我多了些异样的天赋,在上帝面前,我们的生命同样沉重而有价值。

这么想着,我深呼吸,又扭头看着斯嘉丽。我可怜的未婚妻,好像还没有从刚才莫名的担忧中走出来,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单枪匹马去会会这些英雄们了。

我把脸朝向镜头:“各位观众,这里是《今日危机》,我是记者约翰·史考特。此次我们有幸参与到超人类基金会前往冰岛的任务中,在此之前,让我们先来采访一下本次任务的组织人本杰明·卡斯特先生——先生,与各位打个招呼吧。”

本杰明冲镜头点了点头。

“这次任务的部署由您经手,那么请问您对其中的人员设置有怎样的考虑呢?”

本杰明看了看我,又看向镜头,看得出来,虽然为人冷漠僵硬,但他应对媒体的能力还是极强的:“鉴于此次任务的未知性较高,经过委员会的细致讨论,我们选用了包括‘世界英雄’在内的超人类基金会中实力最强的几位。另外,出于对任务性质的考虑,委员会还选用了诸多低温适性高、适合野外作战的基金会成员,本次任务一定不会出现差错。”

大体上是理解的。我点了点头:“好的,谢谢您。那接下来让我们采访一下参与本次行动的几位英雄吧。”

镜头转向了人群之中,此时我才得以细致地观察他们的制服:看上去不像是皮革制品,也许是某种科技产品,给人编织的粗糙但强韧的视觉感;统一的黑色,深沉而方便夜行,细而少的银色条纹,使制服看上去虽然深沉但不至笨重,还将女队员的身材很好地衬托出来,很讨喜的设计。

“嘿,先生!看看镜头吧。”我看到站在人群边缘的一个年轻人,他的脸色有些冷漠,但不像本杰明那样僵硬呆板。看他的相貌,应该来自于亚洲的某个国家,沉默、谦虚、温文尔雅,给人可以亲近的感觉。

听到我的声音,他看向镜头。

“能告诉我们你的……代号吗?如果你们是这样称呼的话。”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采访超级英雄。

年轻人眨了眨眼睛:“‘长弓’。”

“能向我们展示一下你的特异功能吗?”

他摇了摇头:“非任务状态,不能随意展现能力,抱歉。”

虽然很遗憾,但我还是表试了感谢:“没关系,我们期待你的表现。”

零星地采访了几个英雄后,我觉得是时候请出主角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采访被称为超人类最强英雄,在数次任务中担任领队并圆满完成所有任务、失败率为零的……”

因为面朝镜头,我只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阵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之中降临,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我的身边。

“有人在叫我吗?”尚未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的身后响起了深沉洪亮的声音。

摄像机的镜头抬了起来,我随之回身看去——我的身后,高大如塔的身姿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地遮掩了起来。身后这个男人,目测有着两米三的身高,宽大健硕的身姿和膨胀紧实、仿佛要撑破制服的肌肉,在我看来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哦,是的!”竟然碰见了如此热情的受采访者,我可不能浪费了这次机会,“各位观众,让我们将镜头朝向本次任务的主角——The——World——Hero!”

随着我的欢呼声,诸多英雄如同追随上帝的信徒一般簇拥过来,将这个高大、威猛、自信的男人和我这个可怜的记者团团包围。

“谢谢你记者先生,很高兴能让大家亲眼见证我们执行任务的过程,这是超人类基金会的荣幸,也是我们证明自己担得起英雄称号的好机会。”看得出来,这个中年男人有着火一般的热情和及其开朗的性格,这令我安心了许多——看样子英雄也不是完全的性格怪异、无法接近。

“机会难得,您还有别的什么话要通过《今日危机》传达给我们的观众吗?”

“哈哈哈哈!”他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如果还有别的要说的话,那就是祝各位周末愉快!”

(二)

“所以说,每次任务都让我觉得乏味无趣,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坐在飞向冰岛的战机上,队长“世界英雄”先生与我交谈着,离开摄像机前,我们俩都比刚才要更加放松了一些。而斯嘉丽的状态也明显比刚才要更加适应——此刻,她正与战机上的其他女性英雄聊得兴高采烈。

“估计敌人看到您这身材和气势,也就已经认输了。”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说实在的,我感觉自己在跟一只棕熊聊天。“世界英雄”的真名不得而知,极少有超人类愿意向公众透露自己的本名,这会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我对他的了解,都是来自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从天而降,将威胁世人安全的隐患除去,不管是燃烧的核电站还是局部的战争,滔天的巨浪里、翻滚的岩浆中——任何有威胁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听到我的夸赞,他摇了摇头:“也不尽然,很久以前——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败落在一个人手中,险些丢了性命。那个时候我还不是超人类基金会的成员,而只是一个浑浑噩噩度日的人罢了。”

我对他所说的话产生了兴趣。

“您愿意仔细讲一下么?”

“当然可以。”

说着,“世界英雄”稍稍坐正身子:“在我二十五岁,也可能是二十六岁的时候吧,我还是一个脾气暴躁、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我发现自己的身上存在着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棍棒的击打不能使我觉得疼痛、刀刃不能割伤我的皮肤、甚至连子弹都不能伤我分毫。惊喜之余,我学会了如何隐藏它,并不时地动用些许,这让我的生活变得方便。”

哦,他所谓的方便,大概是在地下打黑拳挣钱吧,也可能是服务于黑帮。

“一天晚上,我喝得烂醉,从酒吧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然后,迎面走过的人撞了我一下。仅仅是轻轻地一搡,却使我觉得恼怒起来。”

他笑了笑,好像在嘲笑自己年轻时的鲁莽和草率。

“我伸手按住了那个人的肩膀。多么瘦弱,感觉轻轻一握,我就可以把他捏个粉碎。”

“但是那个人没有产生畏惧,相反,随着周围上升的气温,我感觉到他的气场在慢慢变强。我的心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恐惧,慌张之余,我把他扔进了小巷——哈哈,没错,是扔进去,抓着他的肩膀,像扔一个皮球一样扔进小巷。”

听着他的描述,我仿佛已经看到那个人摔个半死的样子。

“虽然被我高高地扔了出去,他却在空中迅速地腾身,很稳健地踩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因为灯光的问题还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他的兜帽落下来,露出了一头的金发。明明不是欧美人的面孔,却有着那种明媚的黄金发色,而且完全不像是漂染出的那种毫无生命力的色彩。”

“世界英雄”先生细致地描述着那个少年的外貌,他的词汇量十分丰富,听说他不光武力超群,同时也是一位天文学博士。如果写书,他将会是一个好作家。

“我从未见识过那样炙热的能力——虽然在那之前也见识过火焰的温度,但那种无力的灼烧完全在我这强健的肉体所能抵挡的程度之内——那个少年的火焰,简直拥有地狱的力量。不到十秒钟,我就被击溃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说到这儿,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那是我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我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而那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着,他拉下自己的领口,露出了覆盖左肩与脖颈一侧的灼伤留下的伤疤。天呐,我惊讶地看着身边的中年人,这样的高壮、这样的强健,是怎样的一位少年,能够用火焰将他击败,甚至让他陷入昏厥呢!

“很可怕吧?”他看着我,脸上却意外的平静,“这伤疤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新的思考,我不应该只是那样地活着。之后,我便开始改变自己,直到成为今天的模样。我喜欢孩子——我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和一个儿子——我应该为了我的家庭,为更多的孩子和家庭贡献自己的力量,那才是光明的未来。我觉得,这是上帝赐予我的使命。”

他的话令我产生敬意。

“后来您还遇见过那位少年么?”

他摇了摇头:“那个人好像上帝派来的使者,从此便消失在了这世界上。我觉得很可惜,有着那样的力量,却没有被世人所知晓。如果他加入超人类基金会,我甚至愿意让出队长的位子。”

“也许他正服务于某些暗处的组织也说不定,”我安慰着“世界英雄”,“比如像‘制裁’,那个无铭公司下设的佣兵团。”

他点了点头,不过从他的神情中我感觉他似乎并不想接受这种可能:“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希望他不会双手沾满鲜血与生命就好。”

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战机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那个自称“长弓”的年轻英雄走了过来:“队长,我们到了。”

“世界英雄”点了点头:“告诉各位,做好准备。”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约翰!”这时,斯嘉丽冲我喊了一声。

“什么事?”

我看到她正在套外套:“我们需要跟进拍摄,快准备一下。”看来,暂时的紧张并不能掩盖她追求刺激与探索未知的天性。

虽然在赤道上太阳尚未落山,冰岛的郊野此刻却已经进入了黑夜。冷风吹过,裹着外套的我依然忍不住打冷战,这更让我对超人类基金会的制服材质产生了好奇——尽管站在冷风中,却没有一个队员因此而瑟缩半分。

“嘿,约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斯嘉丽轻轻趴到我的肩膀上,“你看到那个女队员了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看上去与斯嘉丽年龄相仿的小姐。身材十分高挑,眉目清丽,虽然夜色深沉,我却感受到了她浅色的双瞳所散发出来的光亮。与斯嘉丽纤瘦的体型相比,那个女队员的肌肉量要更多一些,看上去也多了一份紧实的感觉——也许是过多的近身战斗所导致的。

“怎么了?”我不明白,斯嘉丽只是为了表达羡慕之情么?

“她是俄罗斯人,”斯嘉丽悄声说着,“和我们一样,她下个周也要结婚了!”

英雄自然是可以结婚的,不过超人类基金会官方从来不会对外透露英雄的私生活状况。想必也是为他们本人以及家人的安全考虑。

“哦,那可真是个令人欣喜的事情,”我小声与斯嘉丽讨论着,“她告诉你更多了吗?”

“当然,”斯嘉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这可不是应该写入报道的内容,还是等休息的时候再告诉你。”

正当我们小声讨论着的时候,和我合作多年的老搭档摄像师陶德走了过来:“约翰,我们该动身了,”说着,他向后指了指,空地之上,摆放着十余辆越野车,“看样子要到达目的地,还要再坐上一段。”

借着夜色的掩映,越野车在道路上疾驰着,我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有什么潜伏在我体内的怪物,一边疯狂地抽搐着它扭曲而臃肿的身体捶打我的心脏、一边又满怀着恐惧紧紧扼住我的喉头。为了缓解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我将目光投入到向后飞驰的夜色之中。此刻,所有的车辆都在我们的前方飞速行驶,而我们则紧紧跟随在英雄们的身后。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冰岛,向四下看去,灯光的掩映中尽是枯黄的草皮,黑暗之中好像有动物在跟随车辆奔跑,反光的虹膜拖过长长的幽光。

“这次任务的人数竟然多达34人,”斯嘉丽翻阅着资料,这是在本杰明先生的特许之下得到的成员名单,而我们得到的也仅此而已,“这次一定能写一篇好报道。”

“也许我应该先写一篇好的婚礼致辞。”我打趣地开着斯嘉丽的玩笑。

随着车一路南下,黑压压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愈来愈近。

是森林。

“嗯?怎么回事?”陶德的言语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揣度的疑惑。

“怎么?”我和斯嘉丽一同看向他。

“我……我不太确定,”陶德举着摄像机,透过夜视看向前方黑压压的森林,“这里原来真的有一片森林么?”

于是我又再次看向那片愈来愈近的森林。黑暗之中,车灯之下,那片森林未被照射到的漆黑之中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阴森,等待着吞掉逐渐靠近的我们。

车子停了下来。

我看见世界英雄从车子上走了下来。有几个看上去地位很高的英雄也一同下车,他们站在森林边缘,讨论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我并没有听清。

“他们在说什么?”斯嘉丽凑近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天晓得。四周这么阴暗,这里又是寒冷的郊外,除了天空中的一点星光,也就只有战地车的车灯能够拓宽我们的视野。在这种状态下我能够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嘴巴在动,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说实话,”陶德调整着他手里的机器,也许夜视设备可以使他心安一些,“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差事。”

“得了吧,”斯嘉丽回头看看陶德,“你每次都这么说。”

“不!”陶德皱起眉头,着重强调着,“这次是真的!想想看,如果这里真的有猛兽,那些英雄们也就算了,他们自然应付得来,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战斗起来,真的会顾及我们么?”

陶德总是擅长在积极中找到悲观的要点,好像这样可以让他未雨绸缪。但有的时候我觉得他真的可以戳中事情的重点。他说的话让我担忧起来。

当斯嘉丽打算继续跟他争论的时候,我的身体打了一个寒战,好像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我基因深处作为灵长类动物尚且存在的那么一点点的危机意识和恐惧感。而就在该死的立毛肌还没有缓和下来的时候,在我们三人中间,漆黑的东西就“嗖”的一下出现在我们眼前,就连它落在车板上的沉重声响,都仿佛比那身影出现的稍迟一些。

那一瞬间,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东西的全貌——漆黑一片之中,它的爪子正在微微屈伸,獠牙之间残留着士兵的头皮和车壳的碎屑,而眼睛,那东西的眼睛,全然不见——一定是为了适应无光的森林所以有所退化,但它的体型,却确有超越人类的巨大!这东西一定是在森林中窥视着我们,趁那些英雄讨论战略的时候悄然绕过他们,然后挑选了最容易下手的我们!我们这些凡人!那些英雄,对于我们的死去将浑然不知,而我们,连求救的机会都来不及,就将要变成下一批这些野兽臼齿上粘连的碎肉和骨渣!

当然,这一切的呼喊、一切的论断,都是在那东西落下来的一瞬间我脑中所想的。那个东西并没有攻击我们,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野兽,是个人。确切的说,是个像极了野兽的人——哦天哪,是与斯嘉丽交谈的那个来自俄罗斯的女性。她迅速地落在了我们中间,而我却误以为那是个可怕至极的怪物,多亏我手中没有武器,否则我一定会因误杀英雄的罪名而坐穿牢底。

“队长让我来通知你们,前面就是任务地点了,”蹲踞着环视了一下我们三个,这位女英雄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好像猫科动物的眼睛,瞳孔狭长竖直,在黑暗中能反射光线,“你们可以准备一下然后下车了,我会和另外几个负责护卫你们的安全。”

“哦,”我点了点头,因为刚刚的惊吓,我的出了一身虚汗,浑身上下好像触电一般刺痒,“哦,那真是好极了。”我想她口中的队长,应该就是世界英雄。

她对我点了点头,翻身从车上跳了下去。我很怀疑,派遣一个“猫女”参加到这样危险的任务中,到底有什么用。

“哦天哪,”陶德瘫软下来,险些将手里的摄像机掉在地上,“那个女人真是吓死我们。”

我看了看斯嘉丽,又看了看陶德。此刻我才意识到,这次任务已经使我们的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相比于亲临战场或者犯罪现场,这次的工作是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很快,名单上的34名英雄集结了起来,4名成员负责森林外的支援和联络,其余的30人分成三个小队,对树林进行搜索。很庆幸,我们被分到了世界英雄所在的小队中,想必这也是基金会的意思——参与危险行动、旨在将超人类基金会的积极意义展现于世人的跟拍记者如果因袭击身亡,那恐怕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而让记者跟随世界英雄,就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当然,世界英雄作为主力是不可能总是围着记者转的。所以此刻我们正被包括那位俄罗斯女英雄在内的英雄们包围在队伍中央。

“史考特先生,”跟随在我身侧的一位英雄主动地小声与我搭讪,“你感觉怎么样?”

“唔?”我看了看他,黑暗中唯一能辨识出来的是他的大胡子,难道圣诞老人也可以做英雄么?

“说实话,这是我们第一次做这种工作,”陶德将摄像机往自己的肩上凑了凑,防止它滑下去,“呃……我是指,跟着英雄一起工作。”

就在这时,另外一位英雄也开口了:“我真的不明白,这次任务这么危险,为什么要让记者也参与进来,难道本杰明吃错药了?”

“也许是想让公众更好地了解你们的工作,这能提高你们的支持率。”我冲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扭头说道,但我并不确定这句话是谁说的,英雄们统一的着装使我对他们产生不了很清楚的分辨。

“史考特说得对,”就在这时,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世界英雄开口了,“也许本杰明就是这样想的——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苏珊娜,有动静么?”

猫女听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的英语中有着非常重的俄罗斯口音,也许是为了与自己的“同事”们正常交流才学的。

说着,她又向着另外一个人问道:“你呢?看到什么没有?”

我好像感觉到了一阵瑟缩和畏惧,随后,一个听上去更加柔弱无助的女人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我,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好黑。”顿了顿,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可是森林意外的安静……这并不正常,世界英雄先生,我觉得很害怕,这里太诡异了。”

已经被吓成那个样子,这算英雄么?我觉得虽然一言不发,但斯嘉丽都表现得比她要勇敢得多。

我疑惑地皱起眉头。

“瞧瞧,‘小鹿’又害怕了,”大胡子男摇了摇脑袋,“哦天呐,这太可怕了,那太可怕了,哦!”他捏着嗓子学着那个姑娘的声音,不知道是出于缓和她的紧张还是想要嘲笑她。

“你要是再多废话,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猫女恶狠狠地说道。

“这次我支持苏珊娜,”世界先生回头说道,“你应该知道的,马克西姆,‘小鹿’可以对危险的敏感反应可以帮到我们更多。所以我不允许你调侃她。”

“哦,”大胡子的马克西姆回过头去,冲那边说了一句,“抱歉,你知道我并非出于恶意。”

“没关系,”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出现了,哦天哪,这个队伍里的人都这么健谈么?但这一次我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了,“如果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说话的是我第一个采访的年轻人,那个叫做“Chan-gong”的男人,世界英雄告诉我那个代号在中文里是“长长的弓”的意思,难怪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他不卑不亢而又儒雅随和,想来我接触的许多中国作家和政客也同样有着这样的气质。也许那个瑟缩的女声的主人也同样是中国人也说不定。

虽然这句话并没有很大声,但我和斯嘉丽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大概只有要结婚的人才能听出来其中的趣味。

但同样的,我能感觉到,这支队伍的内部,虽然在世界英雄的协调下显得并不十分不和,却也像组成它的民族和人种一样,充满复杂与冲突。我很难想象,是什么人拥有这种能力和资金,能够将这样一群“天选之人”聚在一起。

(三)

说实话,在漆黑的森林中搜寻恶魔的身影并不是一件能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考虑到光亮会惊动那些未知的生物,整个队伍都在黑暗中前行。我们被夹在队伍的中间,陶德一直惴惴不安地将镜头对准周围漆黑的环境和斯嘉丽的脸,我则尽量地在谈话的同时不去打扰到英雄们的工作。其间也有一些森林里的动物忽然跳出来,但都是极胆怯地很快逃离。

“各小队,情况如何。”世界英雄对着通讯仪说道。

“这边是第二队,什么都没有。”

“这边是第三队,我们正在……嘿等等,哦吼,找到了装甲车和警车的遗骸,这里有……一些尸体,很多的血,看上去似乎是被撕咬过。”

“队长,”这时,驻扎在森林外的支援勘察小组传来声音,“你们现在正处于森林的中部地段,第二小队已经到了森林边缘,看来不久前的交战地点应该是在森林的东部。”

“第三小队,保持警惕。”世界英雄似乎在对局势进行考量。

“我们不过去么?”站在他身边的人问道。

第三小队的人在汇报那边的情况:“世界英雄,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既然周围没有异常报告,也许那些生物在交战后会向森林的中部逃窜……嘿!快闪开!!”

与此同时,通讯仪的连接忽然中断,紧接着,在我们左手边——也就是森林的东面——剧烈的火光爆发出来。

“第二小队,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世界英雄看着那边的火光,对联络仪说道。

紧接着,那个“鹿女”也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队长,它们!”

这句话让整个小队立刻进入了警惕的状态。

“你感觉到他们了么?”世界英雄看向四周,黑暗之中似乎不能感觉到什么,但那边的火光和中断的联络却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是的,是的先生,”这个女人的性格跟她的代号非常的匹配,此刻她确实像一只吓破了胆子的鹿,“我能感觉到,它们很多,就在周围!”

“她说的没错,”猫女也随声附和着,“它们到处都是。”

“光!”

随着世界英雄一声令下,巨大的光团从一个英雄的手中升起,瞬间便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阴森。

在明亮之中,我终于看到了那些黑暗中的同行者——大胡子的马克西姆,有着红红的鼻头和浑浊的双眼,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但跟我想象的形象并无太大的出入;而那个站在长弓旁边的女人,说真的这挺令我惊讶,个子并不高,但却意外的有着美丽的容貌,而且确实长着一对上下颤动的尖尖的鹿耳朵。我觉得她不像个英雄而更像适合摆在家里的可爱洋娃娃。

说实话,我当时真希望没有这光,至少在黑暗中我尚且不知道真正的恐惧到底是什么样子,而现在,陶德的镜头正对准了周围的一切,在斯嘉丽的尖叫声中,我呆滞了。

大略地扫视了一下我的伙伴们,我的目光瞥到了别的存在,那是斯嘉丽尖叫的理由、也是我呆滞的原因。因为接下来我所看到的东西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即使是幼年时被窝里爬满蛞蝓与蜗牛的噩梦也不及眼前景象的十分之一。

那些东西——本杰明说的并不准确,“不可名状的生物”至少让我以为他们拥有生物的特征,但眼前的这些,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因为作为一个族群而行动的生物至少应该有着类似的特征,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漆黑一片。它们仿佛是爬行的黑暗,是匍匐的诅咒,没有一个我能描述得出来,因为那些东西没有生物的特征甚至没有特定的形状。但当那没有五官、没有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脑袋的东西们一齐朝向我们的时候,我只感觉心在狂跳,若不是牙关紧咬,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斯嘉丽一样尖叫出来。它们遍布森林,将我们环环围住,我甚至听到尖锐的声音从它们的腔中发出来。

“哦……哦我的天哪,那是什么东西,”我听到陶德颤抖不已的声音,扛着摄像机的他一定是因为观察的更加细致所以也更加的恐惧,“它们,在……在吃什么东西。也许……是一个人头!”

“第二小队,你们先去支援第三小队,我们这边有麻烦了。”世界英雄的声音沉重却无一丝慌乱,他环顾的周围,那些在层林间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虽然包围了我们却并没有急着扑上来,但这更加使我的心揪起来。

“马克西姆,保护记者。其他人,自由攻击。”一边指挥着,世界英雄一步当先,迈了出去。

似乎是感觉到世界英雄那骇人的气魄,黑色的怪物——我只能如此称呼它们——向我们涌了过来。所有的英雄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就连那个鹿女都摆好了架势。

“来,离我近一些史考特先生。”不急不慢地走向我们,大胡子的马克西姆张开双臂,接着,星星点点的东西慢慢从地面升起来,加上他,我们四个人被包围在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球体中。

“放心,这里很安全,从外面是很难打破的。”马克西姆说着,很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但这并没有使我们的紧张有丝毫的缓解,虽然依然在拍摄,但我看的出来陶德已经完全没有了把住摄影机的力气,想必镜头里应该是一片杂乱晃动,我觉得他离崩溃还差一个响指而已。

虽然惊魂未定,但我依然认为工作是重要的:“斯嘉丽!”

我摇晃着呆滞的斯嘉丽:“斯嘉丽,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快点!”说着,我从陶德手里抢下了摄像机,虽然是一名记者,但我也可以熟练地使用这东西,此刻,我将镜头对准了她。

如我所愿,虽然被吓坏了,但工作了这么多年,职业的素养还是唤醒了斯嘉丽,她粗重地喘息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终于将自己的目光对准了镜头。

“各位,这里是《今日危机》,现在我们正身处冰岛的森林深处。就在三分钟前,我们的小队遭遇了奇怪物种的袭击,而现在,超人类基金会的英雄们正在全力对付这些怪物们!”

说完,她侧过身,让我的镜头得以拍摄到球体以外的光景。因为照明的光球干扰了镜头,画面显得有些惨白,但我还是拍摄到了他们的战斗。那个猫女,正在怪物中间跳跃着,用刀刃切割它们的躯体;而长弓(此刻他的手里真的有一把闪光的弓,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抽出来的)正一刻不停地射击那些怪物;就连那个鹿女都伴在他身边,敏捷地躲闪着怪物们的攻击,并将企图靠近的怪物重重地踢开。

唯一没有出现在镜头中的,就是世界英雄——他太快了。他的速度快到镜头无法捕捉,只能看到他像一阵风般刮过那些怪物的身边,团团黑色便好像装水的气球一样破裂开。

但即使有世界英雄这样的可靠英雄参战,情况依然不容乐观——那些黑色的怪物并没有减少,争先恐后地向这边涌来。而我方却只有十位英雄,何况能够保护其他人的马克西姆还因为要保护我们这些“废物”而不得参战。若长时间消耗下去,情况必然一味恶化下去。

“长弓——!”混战之中,世界英雄停下了快速移动的身形,“不能放箭雨吗!”

“会误伤自己人!”长弓一边应付着靠近的怪物们一边回应着。这是我能在混乱中听清的唯一的一次对话。

这时,不知从哪一个被打爆的怪物体内,一颗头颅滚到了我的脚下。那是一个还没有被消化完的头颅,一边露出森森的头盖骨,另一边却依然还保持着恐惧的神色,眼球像稀屎一样从眼窝中淌了下来,这让我感觉到一阵恶心。

这些怪物,难道有和生物一样的消化系统么?

“哦天哪,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陶德捂着脑袋,早已经缩在一边不知所措了。

“别废话了,我们不会死的。”马克西姆狠狠地拍了一下陶德的肩膀,虽然语气坚定,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担忧。

“哦不!”忽然,斯嘉丽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她真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我的胳膊被抓的生疼,但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到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画面——十位英雄中的一员,正因仰面跌倒在地而被怪物们重重围住,而其他的英雄却因为自顾不暇而无法去援助他。混乱之中,我和斯嘉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拥而上的怪物撕扯着。看的出来,因为穿着超人基金会配备的坚实护具,怪物们似乎无法将他撕咬开来——我的天!它们到底在用什么器官咬人!它们在用什么器官将人头吞咽下去!——但我和斯嘉丽也因此看到了噩梦一般的情形:怪物们伸出触手一般的东西将他抻拉了起来。

“天哪,你得去帮帮他!”我看着那英雄因为被拉扯腾空而紧皱的眉头,冲身后的马克西姆喊道,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应我。

“嘿!马克西姆!我们……啊!”我回过头去想要让马克西姆听到我的话,但一回头,却发现早有两三只的黑色怪物围在了马克西姆面前,此刻它们和马克西姆,仅仅只隔了这一层光幕。当近距离看到这些怪东西的时候,我不禁吓得呼喊起来,我大概也明白陶德为什么那样地害怕了——这些东西,在凑近我们的时候,确实地露出了它们的嘴巴,那是一张宽大的、一直向颈后裂开的、嘴角向上翘起形成诡异笑容的嘴,细密的牙齿露出来,血液和碎肉也从它们的嘴里流淌出来,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是些什么鬼东西……抱歉了史考特先生!”马克西姆此时好像也有些勉强,“我觉得单是要挡住它们就很不容易!”

于是,在一阵尖锐的笑声和怪叫声中,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英雄的脑袋和双腿被撕扯了下来。断裂的肢体和露出惨白的腿骨的茬,失去头颅的身体掉在地上,却依然抽搐。那位英雄的肤色从金属慢慢变回肉色,血液也随即流了出来。而那怪物却等不及脑袋上的金属化消失便将其塞进了嘴里。而在这光景之下,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无头无面的东西可以将装甲车撕碎、将全副武装的队伍吃的只剩半颗头颅了。

世界英雄、猫女、马克西姆、长弓和鹿女士,还有那个升起光球的英雄仍然在战斗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他们中的一员已经死相惨烈地倒在了一边。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世界英雄的每一次挥拳所产生的能量都可能远超一颗炮弹的威力,而长弓的光箭射出的速度和穿透力,也比机枪更加的迅猛。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在苦苦地鏖战,就是因为这些黑色的魔鬼多得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到现在,虽然显露出了些许的疲惫,但长弓并没有丝毫地放慢攻击;而世界英雄,则像永动机一般地连打着那些无头无脸的怪物们。

“Shit!这样打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我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咒骂声。

陶德打这些怪物露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振作起来,此刻的他简直像一颗烂掉的西红柿。斯嘉丽虽然站在我的身边,强打精神面对镜头,但我也能从她的眼神深处看到即将支持不住的精神状态。

再这样下去,可能最终的结局将是以全军覆没的方式换取世界英雄一人的胜利——这是包括世界英雄在内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结局。

交战仅仅进行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战场却已然成了地狱一般的景象。因为被世界英雄打得爆裂开来,那些被怪物吞入腔中的人的血肉都抛洒出来,各种器官、各种组织,遍地皆是。那个被分尸的英雄尤其瞩目地倒在另一边,我觉得自己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做噩梦的。

就在我也即将绝望的时刻,那个鹿女的尖叫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先生!我感觉到了!”

“哦天哪!”马克西姆抱怨起来,“你又感觉到什么了?!”

话音一落,远处的空气仿扶裂开了一个口子,就像空间被无形的刀子割了一下,张开的裂隙中出现的是别处的景致。

紧接着,身穿黑色战衣的英雄们从空间的裂隙中鱼贯而入。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向那边。

“啊哈哈哈!那个丫头总算是不报忧了!”马克西姆大声笑道,“是第二队和第三队的人来支援我们了!那是个传送门小伙子,虫洞,懂吗?”

似乎感觉到了新的英雄们的到来,怪物们纷纷扭头看过去。

“抱歉了世界英雄先生!”率先踏进战场的英雄呼喊着,“我以为第三小队遭遇的东西就已经够糟糕了,原来那只是逗留下来的怪物,真正的大部队都朝着你这边儿来了!”

说着,他挥动手臂,一连串的爆炸便掀翻了涌上来的黑色怪物。刚刚的爆炸一定也是他制造的。

至此,数十名英雄终于集结在一处,合力对抗起了这些黑色的噩梦。

“战况有了转机,”看着镜头,斯嘉丽终于也振奋起了精神,“英雄们终于及时赶到,一切都开始好转起来!”

“好了,让我们快些结束这无聊的战斗吧……”摆动着手臂,世界英雄似乎已经有了对策。“约翰在吗?约翰——!”

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他在叫我——约翰·史考特——直到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一脸雀斑的小伙子高声回应道:“先生!我在这儿!”。我开始明白,英雄内部之间是以真名相托的。不过这部分在保密协议内,打死我们都不会透露。

“去!去马克西姆那里!我要他造一个能把所有人都装进去的护罩!抓——紧——时——间——!!”

说着,世界英雄慢慢下蹲,他的腿部肌肉因为挤压而愈发的膨胀起来。

紧接着,他纵身一跃,火箭一般腾空而起。

“哦不不不不不!”看着飞上天空、慢慢消失的世界英雄,约翰一边摇着头一边向我们这边跑过来。而同时,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号召,英雄们一边对付着这些怪物一边慢慢地往这边聚集过来。

“大伙儿快过来!作战能力高的请尽量在外!”说着,约翰走到了马克西姆身边,“我们还有三十秒的时间!”

如同磁铁吸附的钢钉,英雄们迅速地集结过来,将约翰和马克西姆——当然还有我们这些没用的记者——围在了最中间。

接着,马克西姆张开了他的防护罩。我能看见,站在最外层的英雄们依然一刻不停地反击着围攻上来的怪物。

“拜托你了约翰,”马克西姆冲约翰点了点头,“人老了就是这样,力不从心!”

“加油马克西姆先生!”说着,约翰将手搭在了马克西姆的肩上。

仿佛被什么东西所激励起来,马克西姆的眼睛竟然在发光,连他的每一根胡须都仿佛在尽情地抖动。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四周,一个半径十米的巨大防护罩正慢慢地升起来,将那些黑色的怪物挡在了外面。

“那是我的能力记者先生,”约翰冲我笑了一下,“我的能力,是‘增幅’所有人的能力。”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看着向这边奔来的怪物们,没一会儿功夫,黑压压的一片便将我们的防护罩围得水泄不通,“世界英雄先生呢?”

“您还是好好拍摄吧,”约翰抬头看着天空,“世界英雄先生没打算进来,因为他打算一股脑地消灭这些像石油一样的东西。”

光球依然悬浮在天空中,我将镜头抬起来。

那个男人,正从天从天而降,拳头直指战场。

“观众们,这是来自《今日危机》的独家报道。”在我对着摄影机说完这句话后,世界英雄先生落了下来。

(四)

“啊,这次任务还真是意想不到的辛苦,现在我们得去处理一下战场,希望我们不会因为破坏了这片森林而遭到起诉。”抱歉地耸了耸肩,世界英雄转身离开了镜头。陶德将镜头朝向了我。

“感谢英雄们,感谢他们的付出与牺牲,这次的怪异事件总算是画上了句号,但这些奇怪的生物到底是什么?它们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森林中?《今日危机》将为您带来独家报道。”

待我说完,陶德向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的疲惫。

斯嘉丽也是。她紧紧地挂在我的肩上,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我已经累得想延迟婚礼了。”斯嘉丽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也是。”

说着,我们俩互相搀扶着坐上了战地车。天空蒙蒙亮,周围还有冷冰冰的寒气,让我忍不住想打哆嗦,却不知道这哆嗦到底是因为残留的寒冷还是未平的恐惧。

那是无名的一拳,没有响亮的名字、没有震天动地的呐喊,只是一拳,从天而降,猛烈地捶打在地面上。霎时间,我感觉到四周的声响都不见了。怪物们挤压拍打防护罩发出的“砰砰声”、它们尖锐刺耳令人无法忍受的怪笑声以及英雄们喘息的声音,全都不见了。

这只是短暂的沉寂。紧接着,犹如飓风过境一般的轰鸣呼啸瞬间灌满了我的耳朵。如果你在无垠的沙漠中将油门踩到最底,你会感觉挡风玻璃仿佛受到了空气的挤压——此刻,我头顶的防护罩便有这种感觉,我甚至觉得它在这阵拳风下开始出现龟裂。我被包围在最中间,所以没有机会看到外面的那些黑色混蛋们是怎样被飓风挤压、撕扯、粉碎继而化为齑粉的。就连那森林上空的光球,都随着飓风的肆虐而化为了虚无,使整个森林陷入了混沌的扭曲之中。

周围一片黑暗,我感觉到的只有气压,即使隔着绝不会被突破的防护,我依然觉得心肺之中充斥着难以抵抗的挤压感。护住了斯嘉丽的脑袋,我随她一同蹲下身来,就连摄像机我都已无暇顾及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其余人正在进行最后的排查。而我们三个累赘,竟然在那强大的一拳下晕了过去。

“哦,真高兴你没事,虽然医生说没有大碍,但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坐在我的旁边,世界英雄先生长长地舒一口气。

“哦天哪,”我摇了摇脑袋,“没想到我竟然晕过去了。”

忽然,我想起来自己晕倒在战斗之中,于是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森林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断裂的树干层层叠叠地堆在这里、那里、每一处。

“森林……”我看向世界英雄,“森林哪去了?!”

“哦吼,”世界英雄满怀歉意地挠了挠头,“被我掀翻了。”

于是,目瞪口呆之余我叫醒了斯嘉丽和陶德。至少,我们要把战斗的结果报道出来。

而现在,我们要跟随英雄们一起到距离冰岛最近的超人类基金会驻格陵兰基地(S.F.G)进行修整。说实话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别担心,超人类基金会的每一个基地都比家里更加舒适,你会喜欢那里的,”大胡子的马克西姆现在显得异常轻松,因为受到了约翰“增幅”能力的影响,此刻的他更加疲惫,“我要先去喝上一杯哈哈哈!待会儿见史考特。”说着,他爬山了另一辆战地车。

我也早已听说,为超人类基金会提供资金支持的那位人士是一个从不露面的富豪,想必也是年轻的时候受过超人类恩惠的人吧。因为诸多国家的反对,超人类基金会在各国家各地区的基地实际上上都是那位人士进行的投资建设。出手这样阔绰,实在令人感到惊讶。

据统计,这次战斗有一名成员死亡——是那个可怜的能变成金属的家伙,就在我眼前被活生生地扯断了——五名成员遭受不同程度的伤害,但都不危及生命。而其中的一位,就是那个小鹿女士,她的脚踝被没有完全死透彻的怪物的残骸咬了一口,看上去并不十分严重,甚至因为她动物般的基因而很快的复原了,速度快到令她自己都感到疑惑。世界英雄告诉我,像她这类可以兽化的英雄一般都拥有着极其强韧的生命力和肌体动力。所以面对棘手的伤口也能很快的恢复。

待到同行的技术组人员对那些黑色怪物的尸体进行组织取样后,我们便乘车离开了那里,并驾驶战机向格陵兰岛的基地飞去。看上去,一切的棘手的问题都已迎刃而解,而我们的采访工作也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再接手一次这样的工作了。

我太累了,所以在飞去格陵兰岛的路上便睡着了。

在梦中,一个瘦瘦的身影背对着我,等我走到他的面前,发现那没有脸的身影正捧着斯嘉丽的头颅,诡异的嘴巴咧起来,笑得令我毛骨悚然。

感谢战机里的嘈杂声将我吵起来,虽然起了一身汗,但我成功地从这可怕的梦里醒了过来。

循着声音,我凑到众人围拢的地方,斯嘉丽竟然也在那里。世界英雄因为高壮的体型不能靠前,只能站在外围。我拍了拍斯嘉丽的肩膀,她扭过头来,见是我,便皱了皱眉头给我让了个地方。

“怎么回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凑上前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我听到了长弓的声音,很焦急、很疑惑。向里面看去,躺着的是那个鹿女,而站在她旁边、离她最近的是随行医生和长弓。

我没有多问,继续看着那个姑娘——她的神色很痛苦,但我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哦,不。我看见了,她的脚踝处,就是被那些黑色的怪物咬伤的地方,长出了形状怪异的肉芽,泛着鲜嫩的肉色。

“烧得很厉害,”医生拉下口罩,脸上也写满了疑惑和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有感染的迹象,肉质增生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速。”

“和她的超能力有关系么?”长弓问道,“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兽性能力所以才导致组织增生?”

医生点了点头:“很有可能,但是战机上设备不够齐全,根本不能进行全面的诊断,具体的原因也得等到了格陵兰基地才能下结论。”

长弓点了点头,但丝毫看不出轻松的样子。

“常衷……”虽然烧得厉害,但那个“鹿小姐”还是勉强地笑着呼唤他的名字,也许是他的真名。

“我在,我在,”长弓俯身,握住了她的手,我猜那姑娘的手现在一定很烫,“鹿林,我在这儿。你别急,我们很快就到基地了,你很快就会好了。”

我没听懂他们说的什么,我对中文并不是很精通,只停留在“谢谢”、“好吃”、“请问这里怎么走”的程度。但我猜一定是些安抚的话。因为我看到姑娘欣慰地点了点头。

众人散去后,我看到长弓一个人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摆着一杯牛奶,但看他愁苦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要喝的模样。

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我自知算一个好的倾听者,所以我走了过去。

“你看上去不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坐到他旁边,“你不吃些东西么?”

我拍他的时候,他明显是被吓了一跳。但当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的时候,却并没有十分的吃惊,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病得这么突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跟那个鹿……”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她叫鹿林,Lu-lin,”长弓重复着她的名字,“就是森林中的鹿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这可太配她的名字了。

“我跟她从小就认识,我们两家是世交。”他笑起来,笑得十分自然,好像回想起了很多美好的事情。

“你很喜欢她对吗?”我问他。

没想到长弓的竟然脸红了一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也是要结婚的人,”我耸了耸肩,“我现在用鼻子闻也能闻到这方面的味道。这不是吹牛。”

他笑起来,低头看着眼前的那杯奶:“是,我从小就很喜欢她,我想,大概等我们都不再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的时候,我就会跟她坦言。”

“天呐,”说起了这个工作,我瞬间又有了话题,“你们这份工作,我只能说,真是世界上最难最危险的工作。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个英雄被扯断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是埃及人,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他顿了一下。

“这份工作……很危险,总是免不了死人。我的家族,流着猎人的血,所以我拉弓;而她的家族,流着森林的血,所以她像鹿一样,警惕、敏捷。我的长辈告诉我,如果没有追求,死亡就只是死亡,如果有了伟大的追求,死亡就能披上华美的外衣,改叫做牺牲。如今的我能为了这个世界的美好而动用这份力量,我觉得是值得的。”

他说的没错,这次的任务也让我重新看待了英雄和超人类这个团体。他们虽然拥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但他们同样有着善良的灵魂,他们同样爱着别人。

“猎人和鹿,”我噘着嘴,有些不解,“你们竟然是世交,真是不可思议。”

他竖起食指,似乎是要强调接下来说的话:“我们要猎杀的不是森林的居民,而是森林的敌人——就像今天那些怪东西,它们不属于森林。你了解中国的神话么?”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龙(dragon)。”

“对,我们猎龙,黑龙。我们也猎杀九头的蛇,还有其他一些凶猛的怪物。这是我们家族曾经的工作。”

“你们为什么加入超人类基金会呢?”

“家没了,”他叹了口气,“家族的力量被别人觊觎,大家都被杀死了。我在外留学的时候,听说有人来学习过我们的技艺,所以也算有一个师弟。可惜也是音讯全无,不知踪迹。”

“他也会嗯……”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做了一个拉弓的动作。

看到我滑稽的动作,他一伸手,翠绿色的长弓“嗖”的一下便从他手中展开来。

“这是一种将灵魂塑形的方法,”说着,他一拉弓弦,光箭自然地凝结在了弦上,收起弓弦,他向上一抛,那翠绿的弓又飘散在了空气中,“弓与箭,都是用灵魂做成的。”

“这太神奇了。”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看上去像是魔术一样。

“不同的人会把灵魂塑造成不同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些什么,毕竟现在的猎人打猎也未必会用弓箭,”他思索着,“也许,能把灵魂化成子弹也说不定。”

我点了点头:“不得不说,你们的世界实在是太神奇了。我还是喜欢自己平凡的生活。等从格陵兰回到总部,我就要回家结婚了。”

“你要结婚了?”他挑挑眉毛,“恭喜你了。”

我点点头:“谢谢。本来我也不打算结婚,可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仿佛受到了感召——你应该懂得那种感觉——想要和自己的女人好好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我只是爱她,别的我什么都没考虑过。”

“嗯,”我点了点头,“这还不够么?”

然后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他点了点头,“这些话你会写在报道里么?”

“嘿,这可是男人间的对话,”我笑起来,“我可没打算把一切都奉献给我的视野。”

我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有没有用,但我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他总是很安静,战斗的时候又身先士卒,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但事情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有丝毫的好转。待到我们到达格陵兰基地的时候,鹿林女士的状况已经恶化到了令人觉得愕然的地步——那些肉芽,好像不只是简单地在生长,它们在分化,并且长成了一只脚的形状。她的体温也愈发地升了上去,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好在格陵兰基地采取了紧急措施,现在她已经被转移到了紧急救治部门。而此刻的长弓看上去则更加的坐立难安了。

与长弓一样惴惴不安地迈动步伐,世界英雄的焦虑是他在战斗时都不曾显露出来的:“怎么会这样……”

现在,就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了。

我只是感觉到,虽然事情已经解决,却有一种焦虑感随着鹿林忽如其来的病症一同来到了格陵兰基地。

“怎么会这样……”世界英雄还是在重复着他的话。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医生们走了出来。

“体温已经控制住了,组织的增生也有了遏制,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但可以肯定脱离了危险情况。”

点了点头,世界英雄舒展开眉头。

“增生该如何处理?”长弓继续问道。

“切除,”医生看向他,“不会伤及踝骨,以她的恢复力也不会留下疤痕。”

“那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况?”

“也许是能力紊乱的。”

“紊乱?”

“对,紊乱,”医生点了点头,“局部的能力暴走,恰好体现在了愈合的伤口处,就形成了那个畸形的脚。”

这下,连长弓都没有了办法,只能重复着世界英雄的那句话:“怎么会这样……”

不过总算是惊魂落定,我这个无关人员也能喘口气了。

“长弓决定留在这儿陪着鹿,”我与世界英雄并肩而行,他向我交代着剩下的安排,“其余的人员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就可以回总部去了。”

我点了点头,这种安排我很满意。

“你可以去试试这儿的酒吧和球馆,”世界英雄领我到了我的房间,“你会喜欢的,我猜佩雷斯小姐也一定喜欢。”

我点了点头:“不过,我得先洗个澡,然后睡上一会儿。这次工作给我带来的精神压力比身体压力要强多了!”

“是么?这就让你有压力了?那你真该跟我去修理一下核电站。”

“哦!得了吧,”我一定要坚决地拒绝这件事,“我可不打算去,除非你杀了我。”

说着,我推开房间的门,与他道别:“晚上见,世界英雄先生。”

不得不说,基地的床真的很舒服,软得我好像要陷进去似的。我躺在床上,斯嘉丽躺在我旁边,我们俩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你在想什么?”我向斯嘉丽问道。虽然在战机上小睡了一会儿,现在的我依然四肢酸痛、上下眼皮打架。陶德打在战机上就跟我抱怨个不停,说自己差点把命都搭进去,现在他一定也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你说,那个‘小鹿’会怎么办呢?”她似乎还没有忘记担心一下鹿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看着她的侧脸,“毕竟这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情。”

“可我总是有……”

“有什么?”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上帝保佑,你快住嘴吧,”我摇着头,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任务已经结束了,我们的工作也完成了,天大的事情都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咱们现在要关心的事情是怎么写好报道,怎么准时出现在婚礼现场!”

斯嘉丽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亲爱的,你说的太对了。”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就这样睡着了。

我并不知道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门外的吵闹声甚至穿透了我的屋门,我能够清晰地听到那歇斯底里的男人的喊声。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五)

“怎么回事?”我的脑袋睡得发昏,嘴里又觉得干渴。看看床边,斯嘉丽竟然不在,也许她起得更早一些。

门外的吵闹声让我有些心中不安,可是今天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他们队员之间的矛盾,我觉得没有必要让我这个记者了解的面面俱到。

但是门外那声音又分明是歇斯底里的、几近疯狂的嘶喊。

“别碰我!你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别再问我了!别再问我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说真的,我真的不想再去掺和那些事情了,但我的内心告诉我这一定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我必须去看一看。

于是我赶紧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斯嘉丽!斯嘉丽!”

我一边循着吵闹声走去一边沿途寻找斯嘉丽。基地的穹顶上,天色已黑,空中的星星愈发多了起来。我想斯嘉丽一定也在争吵发生的地方,等这矛盾平息了,我想和她出去看星星。

转过走廊,吵闹声愈发变得清楚,我甚至能辨别出那因为嘶喊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到底来自谁的喉咙。

“长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他妈再问我了!别他妈再问我了!!”

“哦不不不不不,小子,你最好赶紧把弓收起来。”

哦天哪。

我站在拐角处,向大厅内张望。首先进入我双眼的,是长弓的那把闪光的弓,箭头直指的地方,站着高大的世界英雄。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的一众英雄们精神紧张地注视着长弓,包括猫女苏珊娜和大胡子的马克西姆都在一边警告着他。

“你冷静一点,”跟其他人不同,世界英雄并没有显得多么慌张,他看着长弓,丝毫没有进攻的气势,“我们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你为什么这样急躁呢?”

“是啊小子,”马克西姆也在一边说道,“我看你简直是发了疯,快收起你的弓箭,那太危险了。”

远远地,我看见了长弓的模样——满脸汗水,眼中满是血丝,身体因为粗重的喘息而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条受惊的狂犬。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吵起来了?

“孩子,你到底怎么回事?”世界英雄向前走了一步,企图接近长弓。

“滚开!!”

长弓话音一落,世界英雄迅速地侧身,一支光箭擦着他的胸膛向上斜射在了大厅的墙上。伴随着巨大的爆炸,绿色的强光瞬间在众英雄的背后的墙上闪耀起来。

“你他妈疯了吗!”马克西姆怒吼一声,围观的英雄们似乎准备一拥而上制服已经发狂的长弓。

但他们的举动被世界英雄伸手制止了。

“你们不要动,”看着眼前的长弓,世界英雄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来吧。”

话音一落,他高壮的身躯仿佛抽离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长弓似乎是要反抗的。但下一秒,世界英雄宽大的手掌劈在了他的颈后,令他毫无还手之力地倒了下去。

众人一拥而上,将长弓紧紧按住。虽然是英雄之躯,但长弓所擅长的似乎并不在肉搏,被众人按住的他只有凄厉喊叫的份,却不能动弹分毫。

站在长弓身后的世界英雄不无担忧地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危机解决了,我忍不住走上前询问。

“嘿,世界英雄先生,”我小跑过去对他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世界英雄没有回答我,他摇了摇头。

我听到马克西姆粗犷的斥责声:“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个小鹿妞还在病房里躺着,你希望她醒过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吗!”

“你放开我!!她不!!tagenbenjiubuzainali!!”我能感觉到此时的长弓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他的话里英文和中文掺杂不清,声音又沙哑地令人不知所云。

“他刚刚射杀了一只闯进基地的生物,”世界英雄先生向那边指了指,“然后就变成这样子了。”

我向那边看过去,世界英雄所指的地方确实躺着一具动物的尸骸,但我一时又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动物。

我又向四下张望,没有发现斯嘉丽的身影。这种地方、这种时间,她会在哪儿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那对冲突的灵敏嗅觉应该指引着她第一时间来到这里才对。

“我他妈的到底做了什么……”我听到身后被制服的长弓停止了挣扎,他的声音微弱了下去,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走近那个被长弓射倒的怪奇生物——今天见识到的怪东西已经够多了——距离它不远处的墙上有一个明显的光箭留下的烧灼痕迹,而且要比他射向世界英雄的那一下留下的痕迹要大得多,看得出长弓杀死它的时候肯定用了非常巨大的力气去拉开他的那张弓。

而那动物的脖子上不知所踪的脑袋更是证实了我的推测:光箭甚至直接烧化了那动物的头颅。只留下烧焦的脖子的截面。

我进一步观察着这个怪物。

Shit!今天就没看见过一个正常的生物!从那硬质分开的掌来看,这东西应该是偶蹄目的动物,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五条腿的哺乳动物——一条并无异常的腿从它的身侧伸出来,使它的左侧身体比右侧身体多出一条蹄子,多出来的腿本身虽然没有异常,但“多出来一条腿”这件事却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而且,这动物的脖子上,无规则地生长着令人作呕的眼球。那些眼睛里流出绿色的汁液,就像掰断植物的茎流出来的粘液一样。

好在我没有吃什么东西,不然我非要吐了不可。

其他英雄也聚在这来,讨论着这个怪东西。

“也许是他压力太大了,”我对世界英雄说道,“毕竟今天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而他的女友此刻还躺在监护室里。”

世界英雄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好在没有人受伤。所以他不会受到很重的处罚。也许等做完了精神状态的评定后可以免除处罚也说不定。”

顿了一下,世界英雄叹了口气:“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是个无懈可击的猎人,不该是这个样子。”

“也许我们待会儿可以去看看监控,”我提议道,“这样就可以找到他失控的原因了。”

“你说得对。”

就在这时,马克西姆走了过来。

“哎呀真是烦死人了,”他左手扳住右肩,用力地挥动着右臂,“人老了,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说着,他看了看倒在那边的动物的尸体。

“这是什么?他射死的?”很明显他也看到了那多余的一条腿。

世界英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什么。”

马克西姆冷笑了一声,从腰后掏出来一把猎刀:“看看不就知道了。”

“等等!”我上去拦住他,“这样不会太莽撞了吗?”

马克西姆挑了挑眉:“别紧张史考特先生,它已经死了。死掉的动物,不过是生的肉而已。”说着,他蹲下身去,非常娴熟地将刀子插进了那动物的腹中。

他的乐观让我感觉到一丝不快。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每天从事的是多么诡异而凶险的工作么?

刀刃很锋利,随着顺畅的划动,那动物的肚子敞开了,一摊绿色的器官伴随着粘液淌了出来。但是并没有什么浓重的腥臭味散出来,空气中连一丝的异样气味都没有。

“哦,”马克西姆皱了皱眉头,“为什么是绿色的血?”

因为害怕有什么传染性的可怕物质——比如丧尸病毒,我经常在电影里看到,我也很害怕那种东西成为现实——我往后退了几步。

“你能分清这都是什么器官么?”猫女苏珊娜凑近了向马克西姆问道。

马克西姆摇了摇头:“不知道,你瞧瞧,就好像一堆打了结的线,看不出心脏和肺,还有肠子、肝,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说着,他又用手指沾了一点点那绿色的液体,天呐这太恶心了。我忍不住扭过头去,我觉得我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们肯定会妥善地处理这件事,对,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队员之间的冲突而已。现在我该去找斯嘉丽了,从刚才没有发现她我就想离开这里了。

这样想着,我迈步往回走去。

忽然,世界英雄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

“史考特先生,我能与您同行么?”

“哦,”我点了点头,“不过,您不需要留在这儿指挥吗?”

他咧开嘴笑了笑:“其实我很少参与管理,那是杰森的工作,就是第二小队的队长,那个让森林爆炸的男人——他在这方面可是精明好手。”

于是我放慢脚步,与世界英雄一同离开了大厅。

“真是抱歉,让您看到了这样的情况,”他撇了撇嘴,“我们很少爆发这样的矛盾。”

“我觉得您处理的很不错,”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没有让任何人受伤,这就很了不起。”

他听着我的话,沉思了一段时间。

忽然,在我们双方都沉默着的时候,他的通讯仪响了起来。

“怎么了?”世界英雄接通仪器询问道。

“队长!”没想到,通讯仪那头传来的却是惊慌失措的声音,“鹿小姐不见了!她不在监护室!她不见了!”

听到那头的话,我的心里咯噔一声。我的脑子里好像轰鸣着长弓的那句话。

“你放开我!!她不!!tagenbenjiubuzainali!!”

我抬头看了看世界英雄,他的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阴沉。他一定也没有想到,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最恐怖、最棘手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本应最为安全的基地之中。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因为此时,我莫名其妙的联想到了那只怪异的动物,那只长着蹄子的动物。

“哦……不。”

我觉得一阵冷意从脚踝向上流窜,穿过我的脊梁,最后爬上我的头颅,令我的头皮感到一阵麻木。随后,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猜,此时世界英雄想到的与我一样。

“史考特先生,”他低头看着我,“您能跟我去一趟监控室么?”

“可是斯嘉丽……”我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明白,他让我与他同行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这个基地,好像已经变成了荒诞童话的城堡。

“我们会找到她的,但我此刻能够保护的只有你。”他皱着眉头,语气中有着委婉的请求和命令的决绝。

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妥协了。确实,有世界英雄陪伴,找到斯佳丽和陶德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

“调到监护室。”站在工作人员身边,世界英雄命令道。

画面转到监护室,里面空无一人。不要说鹿林本人,就连看护人员、医生,甚至警卫人员都一概不在。整个画面空旷的仿佛无人区。

“往前,”世界英雄继续说着,“往前调。”

于是画面开始倒退,一个一团模糊的东西出现在了屏幕里。

“停。”世界英雄说道。

他凑近屏幕,我也一同凑近。虽然画面模糊,但我也能分辨出来,那是一个动物,与被长弓射杀的动物有着同样的体型,只是那时它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

我眯起眼睛,我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怪东西,竟然长着这样的五条腿。

那动物不同于其他偶蹄目动物所拥有的长而瘦的头颅,也没有犄角。但它却像马一样(马是奇蹄目动物)有着很长的鬃,黑长的鬃毛下是一个圆形的脑袋……

当我看到端详到这里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并且伴随着强烈的反胃感。我应该已经能猜想到,但我现在祈求上帝——别管什么上帝了,上帝看见这个也会为之震惊——我祈求世间一切神,我祈求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后期制作,我参与的不过是一个大型的真人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逃离这开始慢慢变得扭曲的现实。

如果你也已经猜到了,是的,你没有猜错。那个动物长着鹿林的脑袋,长着鹿林的脸。那是一张有些变形的、溃烂的脸,棕色的毛发从动物的脖子慢慢延伸到人的下巴上,她的一只眼睛向太阳穴那边过分地偏斜着——就像食草动物那样,眼睛长在头的两侧,帮助它们在吃草的同时观察左右的情况——好像那张脸已经有四分之一的鹿的模样。而那黑长的鬃毛,哪里是什么鬃毛,那不过是她黑色的长发。

我抬头看向世界英雄,我看到了他的震惊。

他抬起他的大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催促着已经被吓呆的工作人员:“继续。”

于是画面继续倒放。

那左侧身子多出一条腿的鹿,一瘸一拐地在屏幕中倒退着,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眼睛毫无规律地眨动。

忽然,它的肚子裂开了,先是一个警卫,从它的肚子里掉了出来,慢慢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手里的枪也从别处飞回到他的手中。紧接着,是医护人员们,一个又一个地,从它的肚子里跑出来,倒退着离开画面。

“世界英雄先生……”终于,技术人员僵硬地回头看着世界英雄,“她……”

“继续。”

吐出那几个医护人员后,那只鹿继续倒退着,一瘸一拐地,退回到了病房。随后,毛发慢慢地退却,身体站立起来,左侧的那条多余的腿渐渐变短,鹿林原本美丽的模样又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忽然,她的肚子又一次裂开了,两位医生——其中一位就是在战机上治疗她的那个——跳了出来。随后,她躺回了病床,然后开始剧烈地抽搐、并发出凄厉的怪叫。医生们在她的抽搐中飞快地倒退着跑出病房。

画面恢复了正常。

而以上画面均是倒放。

我快要崩溃了。

“画面调到大厅,”世界英雄说着,“从它(it)离开监护室开始。”

天呐,我不想再描述那画面了。

那只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鹿,一瘸一拐地走在无人的通道中,因为英雄们都在休息区,所以它速度缓慢却畅通无阻地到达了大厅。

而另一边,前去监护室看望她的长弓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于是他向着大厅跑去。

他的速度很快,在大厅发现了它。

我不知道长弓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我明白了他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原因。我看见那只怪物,一瘸一拐地靠近长弓,那变形的人脸努力地向长弓凑近,但那张变形的嘴好像已经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长弓向后退却着,我看到他慢慢放下了警惕、他的脸上写满了怀疑,随后,当那张鹿林的脸开始说话的时候,他惊呆了。随后,他开始哭泣,他摇着头,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那怪物越是靠近他,他就越是后退着,仿佛每一次靠近都令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个畸形的东西就是自己的爱人,是与自己相伴二十余年的鹿林。

人脸又一次呼唤了长弓的名字。

长弓哀嚎了一声,他用力地弯下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随后他站起身来,手中的光弓拉得好像圆月般满满当当。

怪物恐惧地向后退缩起来。

长弓瞄准了它,一点点走近。他似乎在质问怪物,自己的爱人到底在哪里。他怎么可能相信鹿林会变成一个丑陋如此的鬼东西。

那变形的人脸,因为恐惧而更加的令人感到恶心,却还是往前探了一下,叫了出长弓的名字。

他的脸僵住了。

随后,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中,他放出了那一箭。因为失去了理智,那箭甚至产生了偏斜,但还是将鹿林的头颅燃烧殆尽,剩下一具多了一条腿的鹿的尸体,噗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随后,世界英雄便风一样出现在了画面中。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后退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个任务,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史考特先生,”世界英雄直起身来,他的目光看向了监控着大厅的屏幕,“我需要你在这里等候片刻。我马上回来。”

顺着他的目光,我可以看到,那一众英雄们正趴跪在地上,层层叠叠地围绕着鹿林的尸体,好像一群瓜分死尸的鬣狗。

(六)

世界英雄飞奔而去留下的劲风险些将我掀翻在地。我不明白,那些英雄围着那死去多时的尸骸——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到底是鹿林的尸体还是怪物的尸体——在干些什么。

“给,”坐在旁边的技术人员递给我一样东西,“这会帮到你。”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把手枪。

我接了过来,现在我需要这个:“谢谢你。”

说完,世界英雄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之中,我可以从监控画面中听到他奔跑进大厅时产生的音爆。

“嘿!”世界英雄对着那围绕尸骸的英雄们喊道,“伙计们,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呼喊声,英雄们纷纷回头看向他。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淌着因为争抢和啃食那具尸体而沾上去的绿色黏液——他们在吃它,他们竟然在生吃一个怪物的尸体。包括马克西姆和苏珊娜,没有一个人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

“嘿伙计……”马克西姆冲世界英雄笑了笑,绿色的粘液从他的胡子上滴落下来,“你真该来尝尝这肉,好甜。”我已经看不见他的瞳仁了,整个眼睛,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白。

“住手吧,”世界英雄喊道,“那是鹿林的尸体!”

听到这话,大家都迟疑了一下。

随后,世界英雄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是小鹿妞的尸体啊!难怪这么嫩……”说着,马克西姆用拇指抿下了嘴角的粘液,又嗦了嗦手指,好像在回味一般。

连苏珊娜都变得不再正常:“她真的能变成完整的鹿?那她的能力实在是开发的太完备了,不过……你真的愿意跟一只鹿过一辈子么?”

说着,她回头看了看。

那群已经变得如同丧尸般的英雄们纷纷让开,显露出唯一一个还在啃食着那鹿的遗骸的人。

似乎感觉到这一阵沉默的异样,那人依依不舍地抬起了头,回头看向世界英雄。

“哦,不。”我和世界英雄同时说道。

那个人,是长弓。

“长弓,你在做什么!”世界英雄大喊起来,“住手吧!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爱人的尸体。”

听到这话,长弓露出了片刻的迟疑。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仍没有放弃搜寻斯嘉丽的机会——我可以肯定,她并没有被鹿林吃掉,但搜遍整个监控区域,我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队长。”长弓转过身来,我吓了一跳:即使是隔着屏幕我也能看到,他的双腿不见了,黑色的液体从他的腰部不断地涌出来,此时的他仿佛一个被腰斩的罪人,向前匍匐着,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队长,那个东西不是鹿林,”说着,长弓那白蒙蒙的眼睛里也开始向外流淌出黑色的汁液,“鹿林只是康复了,回家了而已。”

说着他又回身指了指那具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露出根根肋骨的尸骸:“那不过是一坨肉,很好吃的肉。”慢慢地,黑色的粘液开始愈发汹涌地涌出来,将长弓那还剩半截的身体支撑起来。

光弓再次出现,只是颜色已不再是翠绿的光泽。

跟随着长弓,一众英雄们纷纷站起来,他们的五官、四肢之中,黑色的液体不可遏制地流淌出来。我的天哪,他们现在的模样,让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可怕的黑色怪物。

“真是该死。”那是世界英雄咬紧牙关说的话语。

随后,他奔向了那些怪物。监控室失去了大厅的画面。

巨大的轰鸣和爆炸声从大厅传来。

“我们该怎么办?”那位技术人员此刻竟然在向我询问该如何是好?!

我摇了摇头,虽然世界英雄要我在这里等待他,但我不能就这样等候着——我的心如今已经从刚才的惊悚寒冷变得烧作一团,我要去找我的未婚妻,我要去找我的搭档!我虽然是这个基地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位,但此刻我应该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去赌一次!

“抱歉了世界英雄。”暗暗地道声歉,我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定是战斗触发了警报,此时的格陵兰基地在间歇闪亮的红色警报灯光中变得如同地狱一般。

我要找到斯嘉丽和陶德,然后逃出这个基地,驾车逃到最近的城镇。我要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报道出来,我相信一定有组织可以阻止这场灾难,对!

这样想着,我在刺眼的红光中摸索着前行。远处还在传来打斗的声音,爆炸使我头顶上的白色墙皮抖落下来,不知道世界英雄能够对付这么多的怪物。但我相信他是最强的英雄,如果连他都不能阻止这场灾难,那么我们这些凡人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了。

我根本就不应该接受这次委托,我本来只是一名战地记者,我本来将要有一段美满的婚姻,我的未来还一片光明。就因为这次奇怪的工作,就是因为接触了这些超人类,这些被神明眷顾的天赋异禀的怪胎们,现在我连自己的性命到底能否保住都无法确定。我真是个傻蛋!我早就应该明白这不是我该去接触的领域,我的好奇心、我对未知的探求欲望,不光害了我,还害了无辜的斯嘉丽!哦上帝啊,斯嘉丽,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听从你的劝告而停止这次送命的工作!我早该知道,你总是对的!你总是对的!

“斯嘉丽——!”我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斯嘉丽——!”

“斯嘉……”

第三声还没有喊完,我左前方的墙壁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迸飞的砖石将我弹得连连后退,慌乱之间我却在一阵烟尘中看见那飞进来的黑色身影慢慢爬了起来。

“啊!”我吓得连连后退,不知如何是好。

那黑色的身影的脑袋向后仰了过来,裂开的嘴里还不停地涌出黑色的粘液。

“啊……史考特先生……”

不,是长弓的声音。

“是你啊……史考特先生……”怪物那没有形状的身体长出了两只小手,随后那双手拉开了光弓。

我觉得双腿发软,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

“史考特先生……”那怪物不知道是用什么器官在看我,“你不是说,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么……为什么……”

“长弓!”我无话可说,只能无助地大喊他的名字。

“啊……”长弓好像听到了我的呼喊,他松开了弓弦。也许它还有着没有泯灭的人性。

该死的,我想错了。

“不过说实话……”说着,他又拉开了弓,“把她那张丑脸射烂的时候,我感觉真的……很好。”

我抬起双臂,求饶一般把他挡出我的视野。

又是巨大的轰鸣声。

我睁开眼睛,发现是另一个更加高壮的身躯将长弓变成的怪物给打飞到了隔壁。

“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世界英雄先生向我致以问候,“你还好么,史考特?”

“哦天哪!”我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忍不住地出现了笑容,“太好了!太好了!世界英雄先生……”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我眼前的世界英雄,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还完好,连坚固的战衣也已被打的破烂。最严重的伤则在他的侧腹处,撕裂的伤口正向外渗出血液。我从未想到,最强的英雄也会遭遇这种危机。

“先生,你!”我上前一步,想要帮助他,却发现无从下手。

他摆了摆手:“抱歉了,你自己逃出来是很明智的——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厉害,而且我的力量……好像在衰退一样。”

我紧紧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英雄。

我听到豁口外面、大厅之中,数不清的英雄们正向这边发出嘶吼。

“先生,我们快逃吧!”我向他提议道。

但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世界英雄拒绝了这个提议。

“你快走。有我在,他们才不会追上你。”

“那你呢!”说实话,我为自己心里面竟然有一丝庆幸而感到羞耻。

“保护你,”说着,他挺直身板,丝毫不顾那伤口崩裂、血流如注,“保护无助的人,这就是英雄的工作。”

说着,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便冲进了那一片黑色的旋涡之中,留下了一句“代我向家人问好”和一阵劲风。

我很想哭,但现在我不能。我咬紧牙关,向着出口冲去。

直到逃出了基地,我仍然没有找到斯嘉丽和陶德。我的前方是在风中呼啸的山林,我的身后是爆炸连连的格陵兰基地。

我需要一辆车。

四下搜寻着,我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停车场。

我向那边奔去,如我所愿,一辆战地越野车停在那个地方。但令我更加欣喜的是,斯嘉丽和陶德的身影也在那辆车上。

“嘿——!”天呐,我都忍不住想要欢呼。我高高地挥舞着双臂,向他们跑去。

“哦天哪!真高兴你们都没事儿!”我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跑向越野车,“里面已经变得一团糟了,我们赶紧走吧!我们去最近的城镇!陶德,摄像机你带了吗?至少要把储存卡带好吧!”

可是他们都没有回话。

我放慢了脚步,心里多了一丝不安。

“斯嘉丽?陶德?”我一步步走近战地车,陶德和斯嘉丽分明就坐在车上,却都目视前方,丝毫不理会我。

我更加走近了一步。冲坐在驾驶座的斯嘉丽笑起来。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理我,别闹了我们……啊!啊——!”

上帝啊!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这该死的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的斯嘉丽!我可爱的未婚妻,她的头颅,正接在陶德的脖子上!而她纤弱的身子,她修长白皙的脖子,正顶着我的好搭档陶德的脑袋!!

我听不到自己的哀嚎了,我已经受够了。

“哟。”

忽然,我的背后传来一声好似问候的呼声。

不管是谁,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你现在肯救我,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什么都愿意!

内心这样呼喊着,我回头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背对着熊熊燃烧的格陵兰基地,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我眼前。又是一个亚洲人,也许是和长弓一样的中国人。他是工作人员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管了!我只要离开这里!

“哦先生,谢谢你出现在这里,”我走上前,我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也许是太紧张、太恐惧,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吸入了太多的粉尘,“请带我离开这里吧!”

但那个年轻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安慰般地拍了拍我搭在他肩上的手,然后对我说。

“你对我的作品满意吗?”

我愣了一下。

他说什么?

“你的未婚妻和你的好搭档,”他冲车上的他们的尸体努了努嘴,“我希望他们两个能永远不离开你,所以我把你未婚妻精明聪慧的脑袋装在你搭档健硕强壮的身体上了,怎么样,喜欢吗?只可惜我没能让他们活下来,所以就干脆丢在车上了。”

我感觉好像触电一样,迅速地逃离了那人的身边。他漆黑的头发和无血色的脸却好像一把重锤击打在我的脑海中。

“为什么这样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怒吼着,掏出了逃离时工作人员给我的枪。

那该死的年轻人,他的身影因为背对火焰而一片漆黑,只显露出一对赤红色的眼睛!那对赤红色的、满含着嘲讽神色的眼睛!!

“去死你这个恶魔!”

怒吼着,我连续扣动扳机,我要杀了他,我要把这个杀害我未婚妻的混蛋打成筛子!我现在不想逃了,我要杀了这个混蛋!

子弹明显打中了。但打中的不是他。

他微笑着,冲我扬了扬下巴。

此时,基地中的爆炸消失了。风也不再呼啸,树林停止了喧嚣。四周忽然陷入了一阵寂静,除了他身后的基地静静燃烧的声音。

我抬头看向夜空,令我震撼的是,此时竟出现了翠绿色的极光,从天的一头,如同丝绸一般铺盖过来,而那璀璨的星辰,如同什么人撒在这丝绸上的一把大大小小的钻石。

我丢下枪,绝望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像提南瓜灯一样提溜着世界英雄的头颅——我的每一枪每一弹,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世界英雄的头上。此时,他的脸已经因为我愤怒的射击而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我能感觉到他在慢慢走近我。

他蹲了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很不幸,该出去报信的人不是你。”

说着,他将我一推。

我仰面倒在了地上,夜空很美,我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下来。此时我竟然觉得这地面该死的柔软。我甚至忍不住想要再睡上一会儿。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听到马克西姆的声音、长弓的声音、还有苏珊娜的声音,他们慢慢地围了过来。我觉得一定是因为地上太凉,他们希望把我请进屋去。

天太黑了,我甚至不能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觉得他们围拢过来的脸挡住了我的视线,使我不能继续欣赏这片泛着美丽的翠色光芒、笼罩格陵兰的夜空。

赤红婚约 笼罩格陵兰(二)

“所以说,每次任务都让我觉得乏味无趣,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坐在飞向冰岛的战机上,队长“世界英雄”先生与我交谈着,离开摄像机前,我们俩都比刚才要更加放松了一些。而斯嘉丽的状态也明显比刚才要更加适应——此刻,她正与战机上的其他女性英雄聊得兴高采烈。

“估计敌人看到您这身材和气势,也就已经认输了。”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说实在的,我感觉自己在跟一只棕熊聊天。“世界英雄”的真名不得而知,极少有超人类愿意向公众透露自己的本名,这会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我对他的了解,都是来自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从天而降,将威胁世人安全的隐患除去,不管是燃烧的核电站还是局部的战争,滔天的巨浪里、翻滚的岩浆中——任何有威胁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听到我的夸赞,他摇了摇头:“也不尽然,很久以前——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败落在一个人手中,险些丢了性命。那个时候我还不是超人类基金会的成员,而只是一个浑浑噩噩度日的人罢了。”

我对他所说的话产生了兴趣。

“您愿意仔细讲一下么?”

“当然可以。”

说着,“世界英雄”稍稍坐正身子:“在我二十五岁,也可能是二十六岁的时候吧,我还是一个脾气暴躁、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我发现自己的身上存在着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棍棒的击打不能使我觉得疼痛、刀刃不能割伤我的皮肤、甚至连子弹都不能伤我分毫。惊喜之余,我学会了如何隐藏它,并不时地动用些许,这让我的生活变得方便。”

哦,他所谓的方便,大概是在地下打黑拳挣钱吧,也可能是服务于黑帮。

“一天晚上,我喝得烂醉,从酒吧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然后,迎面走过的人撞了我一下。仅仅是轻轻地一搡,却使我觉得恼怒起来。”

他笑了笑,好像在嘲笑自己年轻时的鲁莽和草率。

“我伸手按住了那个人的肩膀。多么瘦弱,感觉轻轻一握,我就可以把他捏个粉碎。”

“但是那个人没有产生畏惧,相反,随着周围上升的气温,我感觉到他的气场在慢慢变强。我的心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恐惧,慌张之余,我把他扔进了小巷——哈哈,没错,是扔进去,抓着他的肩膀,像扔一个皮球一样扔进小巷。”

听着他的描述,我仿佛已经看到那个人摔个半死的样子。

“虽然被我高高地扔了出去,他却在空中迅速地腾身,很稳健地踩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因为灯光的问题还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他的兜帽落下来,露出了一头的金发。明明不是欧美人的面孔,却有着那种明媚的黄金发色,而且完全不像是漂染出的那种毫无生命力的色彩。”

“世界英雄”先生细致地描述着那个少年的外貌,他的词汇量十分丰富,听说他不光武力超群,同时也是一位天文学博士。如果写书,他将会是一个好作家。

“我从未见识过那样炙热的能力——虽然在那之前也见识过火焰的温度,但那种无力的灼烧完全在我这强健的肉体所能抵挡的程度之内——那个少年的火焰,简直拥有地狱的力量。不到十秒钟,我就被击溃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说到这儿,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那是我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我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而那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着,他拉下自己的领口,露出了覆盖左肩与脖颈一侧的灼伤留下的伤疤。天呐,我惊讶地看着身边的中年人,这样的高壮、这样的强健,是怎样的一位少年,能够用火焰将他击败,甚至让他陷入昏厥呢!

“很可怕吧?”他看着我,脸上却意外的平静,“这伤疤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新的思考,我不应该只是那样地活着。之后,我便开始改变自己,直到成为今天的模样。我喜欢孩子——我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和一个儿子——我应该为了我的家庭,为更多的孩子和家庭贡献自己的力量,那才是光明的未来。我觉得,这是上帝赐予我的使命。”

他的话令我产生敬意。

“后来您还遇见过那位少年么?”

他摇了摇头:“那个人好像上帝派来的使者,从此便消失在了这世界上。我觉得很可惜,有着那样的力量,却没有被世人所知晓。如果他加入超人类基金会,我甚至愿意让出队长的位子。”

“也许他正服务于某些暗处的组织也说不定,”我安慰着“世界英雄”,“比如像‘制裁’,那个无铭公司下设的佣兵团。”

他点了点头,不过从他的神情中我感觉他似乎并不想接受这种可能:“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希望他不会双手沾满鲜血与生命就好。”

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战机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那个自称“长弓”的年轻英雄走了过来:“队长,我们到了。”

“世界英雄”点了点头:“告诉各位,做好准备。”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约翰!”这时,斯嘉丽冲我喊了一声。

“什么事?”

我看到她正在套外套:“我们需要跟进拍摄,快准备一下。”看来,暂时的紧张并不能掩盖她追求刺激与探索未知的天性。

虽然在赤道上太阳尚未落山,冰岛的郊野此刻却已经进入了黑夜。冷风吹过,裹着外套的我依然忍不住打冷战,这更让我对超人类基金会的制服材质产生了好奇——尽管站在冷风中,却没有一个队员因此而瑟缩半分。

“嘿,约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斯嘉丽轻轻趴到我的肩膀上,“你看到那个女队员了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看上去与斯嘉丽年龄相仿的小姐。身材十分高挑,眉目清丽,虽然夜色深沉,我却感受到了她浅色的双瞳所散发出来的光亮。与斯嘉丽纤瘦的体型相比,那个女队员的肌肉量要更多一些,看上去也多了一份紧实的感觉——也许是过多的近身战斗所导致的。

“怎么了?”我不明白,斯嘉丽只是为了表达羡慕之情么?

“她是俄罗斯人,”斯嘉丽悄声说着,“和我们一样,她下个周也要结婚了!”

英雄自然是可以结婚的,不过超人类基金会官方从来不会对外透露英雄的私生活状况。想必也是为他们本人以及家人的安全考虑。

“哦,那可真是个令人欣喜的事情,”我小声与斯嘉丽讨论着,“她告诉你更多了吗?”

“当然,”斯嘉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这可不是应该写入报道的内容,还是等休息的时候再告诉你。”

正当我们小声讨论着的时候,和我合作多年的老搭档摄像师陶德走了过来:“约翰,我们该动身了,”说着,他向后指了指,空地之上,摆放着十余辆越野车,“看样子要到达目的地,还要再坐上一段。”

借着夜色的掩映,越野车在道路上疾驰着,我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有什么潜伏在我体内的怪物,一边疯狂地抽搐着它扭曲而臃肿的身体捶打我的心脏、一边又满怀着恐惧紧紧扼住我的喉头。为了缓解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我将目光投入到向后飞驰的夜色之中。此刻,所有的车辆都在我们的前方飞速行驶,而我们则紧紧跟随在英雄们的身后。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冰岛,向四下看去,灯光的掩映中尽是枯黄的草皮,黑暗之中好像有动物在跟随车辆奔跑,反光的虹膜拖过长长的幽光。

“这次任务的人数竟然多达34人,”斯嘉丽翻阅着资料,这是在本杰明先生的特许之下得到的成员名单,而我们得到的也仅此而已,“这次一定能写一篇好报道。”

“也许我应该先写一篇好的婚礼致辞。”我打趣地开着斯嘉丽的玩笑。

随着车一路南下,黑压压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愈来愈近。

是森林。

“嗯?怎么回事?”陶德的言语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揣度的疑惑。

“怎么?”我和斯嘉丽一同看向他。

“我……我不太确定,”陶德举着摄像机,透过夜视看向前方黑压压的森林,“这里原来真的有一片森林么?”

于是我又再次看向那片愈来愈近的森林。黑暗之中,车灯之下,那片森林未被照射到的漆黑之中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阴森,等待着吞掉逐渐靠近的我们。

车子停了下来。

我看见世界英雄从车子上走了下来。有几个看上去地位很高的英雄也一同下车,他们站在森林边缘,讨论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我并没有听清。

“他们在说什么?”斯嘉丽凑近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天晓得。四周这么阴暗,这里又是寒冷的郊外,除了天空中的一点星光,也就只有战地车的车灯能够拓宽我们的视野。在这种状态下我能够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嘴巴在动,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说实话,”陶德调整着他手里的机器,也许夜视设备可以使他心安一些,“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差事。”

“得了吧,”斯嘉丽回头看看陶德,“你每次都这么说。”

“不!”陶德皱起眉头,着重强调着,“这次是真的!想想看,如果这里真的有猛兽,那些英雄们也就算了,他们自然应付得来,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战斗起来,真的会顾及我们么?”

陶德总是擅长在积极中找到悲观的要点,好像这样可以让他未雨绸缪。但有的时候我觉得他真的可以戳中事情的重点。他说的话让我担忧起来。

当斯嘉丽打算继续跟他争论的时候,我的身体打了一个寒战,好像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我基因深处作为灵长类动物尚且存在的那么一点点的危机意识和恐惧感。而就在该死的立毛肌还没有缓和下来的时候,在我们三人中间,漆黑的东西就“嗖”的一下出现在我们眼前,就连它落在车板上的沉重声响,都仿佛比那身影出现的稍迟一些。

那一瞬间,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东西的全貌——漆黑一片之中,它的爪子正在微微屈伸,獠牙之间残留着士兵的头皮和车壳的碎屑,而眼睛,那东西的眼睛,全然不见——一定是为了适应无光的森林所以有所退化,但它的体型,却确有超越人类的巨大!这东西一定是在森林中窥视着我们,趁那些英雄讨论战略的时候悄然绕过他们,然后挑选了最容易下手的我们!我们这些凡人!那些英雄,对于我们的死去将浑然不知,而我们,连求救的机会都来不及,就将要变成下一批这些野兽臼齿上粘连的碎肉和骨渣!

当然,这一切的呼喊、一切的论断,都是在那东西落下来的一瞬间我脑中所想的。那个东西并没有攻击我们,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野兽,是个人。确切的说,是个像极了野兽的人——哦天哪,是与斯嘉丽交谈的那个来自俄罗斯的女性。她迅速地落在了我们中间,而我却误以为那是个可怕至极的怪物,多亏我手中没有武器,否则我一定会因误杀英雄的罪名而坐穿牢底。

“队长让我来通知你们,前面就是任务地点了,”蹲踞着环视了一下我们三个,这位女英雄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好像猫科动物的眼睛,瞳孔狭长竖直,在黑暗中能反射光线,“你们可以准备一下然后下车了,我会和另外几个负责护卫你们的安全。”

“哦,”我点了点头,因为刚刚的惊吓,我的出了一身虚汗,浑身上下好像触电一般刺痒,“哦,那真是好极了。”我想她口中的队长,应该就是世界英雄。

她对我点了点头,翻身从车上跳了下去。我很怀疑,派遣一个“猫女”参加到这样危险的任务中,到底有什么用。

“哦天哪,”陶德瘫软下来,险些将手里的摄像机掉在地上,“那个女人真是吓死我们。”

我看了看斯嘉丽,又看了看陶德。此刻我才意识到,这次任务已经使我们的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相比于亲临战场或者犯罪现场,这次的工作是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很快,名单上的34名英雄集结了起来,4名成员负责森林外的支援和联络,其余的30人分成三个小队,对树林进行搜索。很庆幸,我们被分到了世界英雄所在的小队中,想必这也是基金会的意思——参与危险行动、旨在将超人类基金会的积极意义展现于世人的跟拍记者如果因袭击身亡,那恐怕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而让记者跟随世界英雄,就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当然,世界英雄作为主力是不可能总是围着记者转的。所以此刻我们正被包括那位俄罗斯女英雄在内的英雄们包围在队伍中央。

“史考特先生,”跟随在我身侧的一位英雄主动地小声与我搭讪,“你感觉怎么样?”

“唔?”我看了看他,黑暗中唯一能辨识出来的是他的大胡子,难道圣诞老人也可以做英雄么?

“说实话,这是我们第一次做这种工作,”陶德将摄像机往自己的肩上凑了凑,防止它滑下去,“呃……我是指,跟着英雄一起工作。”

就在这时,另外一位英雄也开口了:“我真的不明白,这次任务这么危险,为什么要让记者也参与进来,难道本杰明吃错药了?”

“也许是想让公众更好地了解你们的工作,这能提高你们的支持率。”我冲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扭头说道,但我并不确定这句话是谁说的,英雄们统一的着装使我对他们产生不了很清楚的分辨。

“史考特说得对,”就在这时,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世界英雄开口了,“也许本杰明就是这样想的——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苏珊娜,有动静么?”

猫女听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的英语中有着非常重的俄罗斯口音,也许是为了与自己的“同事”们正常交流才学的。

说着,她又向着另外一个人问道:“你呢?看到什么没有?”

我好像感觉到了一阵瑟缩和畏惧,随后,一个听上去更加柔弱无助的女人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我,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好黑。”顿了顿,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可是森林意外的安静……这并不正常,世界英雄先生,我觉得很害怕,这里太诡异了。”

已经被吓成那个样子,这算英雄么?我觉得虽然一言不发,但斯嘉丽都表现得比她要勇敢得多。

我疑惑地皱起眉头。

“瞧瞧,‘小鹿’又害怕了,”大胡子男摇了摇脑袋,“哦天呐,这太可怕了,那太可怕了,哦!”他捏着嗓子学着那个姑娘的声音,不知道是出于缓和她的紧张还是想要嘲笑她。

“你要是再多废话,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猫女恶狠狠地说道。

“这次我支持苏珊娜,”世界先生回头说道,“你应该知道的,马克西姆,‘小鹿’可以对危险的敏感反应可以帮到我们更多。所以我不允许你调侃她。”

“哦,”大胡子的马克西姆回过头去,冲那边说了一句,“抱歉,你知道我并非出于恶意。”

“没关系,”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出现了,哦天哪,这个队伍里的人都这么健谈么?但这一次我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了,“如果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说话的是我第一个采访的年轻人,那个叫做“Chan-gong”的男人,世界英雄告诉我那个代号在中文里是“长长的弓”的意思,难怪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他不卑不亢而又儒雅随和,想来我接触的许多中国作家和政客也同样有着这样的气质。也许那个瑟缩的女声的主人也同样是中国人也说不定。

虽然这句话并没有很大声,但我和斯嘉丽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大概只有要结婚的人才能听出来其中的趣味。

但同样的,我能感觉到,这支队伍的内部,虽然在世界英雄的协调下显得并不十分不和,却也像组成它的民族和人种一样,充满复杂与冲突。我很难想象,是什么人拥有这种能力和资金,能够将这样一群“天选之人”聚在一起。

赤红婚约 笼罩格陵兰(三)

说实话,在漆黑的森林中搜寻恶魔的身影并不是一件能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考虑到光亮会惊动那些未知的生物,整个队伍都在黑暗中前行。我们被夹在队伍的中间,陶德一直惴惴不安地将镜头对准周围漆黑的环境和斯嘉丽的脸,我则尽量地在谈话的同时不去打扰到英雄们的工作。其间也有一些森林里的动物忽然跳出来,但都是极胆怯地很快逃离。

“各小队,情况如何。”世界英雄对着通讯仪说道。

“这边是第二队,什么都没有。”

“这边是第三队,我们正在……嘿等等,哦吼,找到了装甲车和警车的遗骸,这里有……一些尸体,很多的血,看上去似乎是被撕咬过。”

“队长,”这时,驻扎在森林外的支援勘察小组传来声音,“你们现在正处于森林的中部地段,第二小队已经到了森林边缘,看来不久前的交战地点应该是在森林的东部。”

“第三小队,保持警惕。”世界英雄似乎在对局势进行考量。

“我们不过去么?”站在他身边的人问道。

第三小队的人在汇报那边的情况:“世界英雄,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既然周围没有异常报告,也许那些生物在交战后会向森林的中部逃窜……嘿!快闪开!!”

与此同时,通讯仪的连接忽然中断,紧接着,在我们左手边——也就是森林的东面——剧烈的火光爆发出来。

“第二小队,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世界英雄看着那边的火光,对联络仪说道。

紧接着,那个“鹿女”也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队长,它们!”

这句话让整个小队立刻进入了警惕的状态。

“你感觉到他们了么?”世界英雄看向四周,黑暗之中似乎不能感觉到什么,但那边的火光和中断的联络却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是的,是的先生,”这个女人的性格跟她的代号非常的匹配,此刻她确实像一只吓破了胆子的鹿,“我能感觉到,它们很多,就在周围!”

“她说的没错,”猫女也随声附和着,“它们到处都是。”

“光!”

随着世界英雄一声令下,巨大的光团从一个英雄的手中升起,瞬间便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阴森。

在明亮之中,我终于看到了那些黑暗中的同行者——大胡子的马克西姆,有着红红的鼻头和浑浊的双眼,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但跟我想象的形象并无太大的出入;而那个站在长弓旁边的女人,说真的这挺令我惊讶,个子并不高,但却意外的有着美丽的容貌,而且确实长着一对上下颤动的尖尖的鹿耳朵。我觉得她不像个英雄而更像适合摆在家里的可爱洋娃娃。

说实话,我当时真希望没有这光,至少在黑暗中我尚且不知道真正的恐惧到底是什么样子,而现在,陶德的镜头正对准了周围的一切,在斯嘉丽的尖叫声中,我呆滞了。

大略地扫视了一下我的伙伴们,我的目光瞥到了别的存在,那是斯嘉丽尖叫的理由、也是我呆滞的原因。因为接下来我所看到的东西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即使是幼年时被窝里爬满蛞蝓与蜗牛的噩梦也不及眼前景象的十分之一。

那些东西——本杰明说的并不准确,“不可名状的生物”至少让我以为他们拥有生物的特征,但眼前的这些,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因为作为一个族群而行动的生物至少应该有着类似的特征,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漆黑一片。它们仿佛是爬行的黑暗,是匍匐的诅咒,没有一个我能描述得出来,因为那些东西没有生物的特征甚至没有特定的形状。但当那没有五官、没有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脑袋的东西们一齐朝向我们的时候,我只感觉心在狂跳,若不是牙关紧咬,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斯嘉丽一样尖叫出来。它们遍布森林,将我们环环围住,我甚至听到尖锐的声音从它们的腔中发出来。

“哦……哦我的天哪,那是什么东西,”我听到陶德颤抖不已的声音,扛着摄像机的他一定是因为观察的更加细致所以也更加的恐惧,“它们,在……在吃什么东西。也许……是一个人头!”

“第二小队,你们先去支援第三小队,我们这边有麻烦了。”世界英雄的声音沉重却无一丝慌乱,他环顾的周围,那些在层林间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虽然包围了我们却并没有急着扑上来,但这更加使我的心揪起来。

“马克西姆,保护记者。其他人,自由攻击。”一边指挥着,世界英雄一步当先,迈了出去。

似乎是感觉到世界英雄那骇人的气魄,黑色的怪物——我只能如此称呼它们——向我们涌了过来。所有的英雄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就连那个鹿女都摆好了架势。

“来,离我近一些史考特先生。”不急不慢地走向我们,大胡子的马克西姆张开双臂,接着,星星点点的东西慢慢从地面升起来,加上他,我们四个人被包围在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球体中。

“放心,这里很安全,从外面是很难打破的。”马克西姆说着,很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但这并没有使我们的紧张有丝毫的缓解,虽然依然在拍摄,但我看的出来陶德已经完全没有了把住摄影机的力气,想必镜头里应该是一片杂乱晃动,我觉得他离崩溃还差一个响指而已。

虽然惊魂未定,但我依然认为工作是重要的:“斯嘉丽!”

我摇晃着呆滞的斯嘉丽:“斯嘉丽,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快点!”说着,我从陶德手里抢下了摄像机,虽然是一名记者,但我也可以熟练地使用这东西,此刻,我将镜头对准了她。

如我所愿,虽然被吓坏了,但工作了这么多年,职业的素养还是唤醒了斯嘉丽,她粗重地喘息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终于将自己的目光对准了镜头。

“各位,这里是《今日危机》,现在我们正身处冰岛的森林深处。就在三分钟前,我们的小队遭遇了奇怪物种的袭击,而现在,超人类基金会的英雄们正在全力对付这些怪物们!”

说完,她侧过身,让我的镜头得以拍摄到球体以外的光景。因为照明的光球干扰了镜头,画面显得有些惨白,但我还是拍摄到了他们的战斗。那个猫女,正在怪物中间跳跃着,用刀刃切割它们的躯体;而长弓(此刻他的手里真的有一把闪光的弓,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抽出来的)正一刻不停地射击那些怪物;就连那个鹿女都伴在他身边,敏捷地躲闪着怪物们的攻击,并将企图靠近的怪物重重地踢开。

唯一没有出现在镜头中的,就是世界英雄——他太快了。他的速度快到镜头无法捕捉,只能看到他像一阵风般刮过那些怪物的身边,团团黑色便好像装水的气球一样破裂开。

但即使有世界英雄这样的可靠英雄参战,情况依然不容乐观——那些黑色的怪物并没有减少,争先恐后地向这边涌来。而我方却只有十位英雄,何况能够保护其他人的马克西姆还因为要保护我们这些“废物”而不得参战。若长时间消耗下去,情况必然一味恶化下去。

“长弓——!”混战之中,世界英雄停下了快速移动的身形,“不能放箭雨吗!”

“会误伤自己人!”长弓一边应付着靠近的怪物们一边回应着。这是我能在混乱中听清的唯一的一次对话。

这时,不知从哪一个被打爆的怪物体内,一颗头颅滚到了我的脚下。那是一个还没有被消化完的头颅,一边露出森森的头盖骨,另一边却依然还保持着恐惧的神色,眼球像稀屎一样从眼窝中淌了下来,这让我感觉到一阵恶心。

这些怪物,难道有和生物一样的消化系统么?

“哦天哪,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陶德捂着脑袋,早已经缩在一边不知所措了。

“别废话了,我们不会死的。”马克西姆狠狠地拍了一下陶德的肩膀,虽然语气坚定,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担忧。

“哦不!”忽然,斯嘉丽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她真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我的胳膊被抓的生疼,但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到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画面——十位英雄中的一员,正因仰面跌倒在地而被怪物们重重围住,而其他的英雄却因为自顾不暇而无法去援助他。混乱之中,我和斯嘉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拥而上的怪物撕扯着。看的出来,因为穿着超人基金会配备的坚实护具,怪物们似乎无法将他撕咬开来——我的天!它们到底在用什么器官咬人!它们在用什么器官将人头吞咽下去!——但我和斯嘉丽也因此看到了噩梦一般的情形:怪物们伸出触手一般的东西将他抻拉了起来。

“天哪,你得去帮帮他!”我看着那英雄因为被拉扯腾空而紧皱的眉头,冲身后的马克西姆喊道,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应我。

“嘿!马克西姆!我们……啊!”我回过头去想要让马克西姆听到我的话,但一回头,却发现早有两三只的黑色怪物围在了马克西姆面前,此刻它们和马克西姆,仅仅只隔了这一层光幕。当近距离看到这些怪东西的时候,我不禁吓得呼喊起来,我大概也明白陶德为什么那样地害怕了——这些东西,在凑近我们的时候,确实地露出了它们的嘴巴,那是一张宽大的、一直向颈后裂开的、嘴角向上翘起形成诡异笑容的嘴,细密的牙齿露出来,血液和碎肉也从它们的嘴里流淌出来,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是些什么鬼东西……抱歉了史考特先生!”马克西姆此时好像也有些勉强,“我觉得单是要挡住它们就很不容易!”

于是,在一阵尖锐的笑声和怪叫声中,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英雄的脑袋和双腿被撕扯了下来。断裂的肢体和露出惨白的腿骨的茬,失去头颅的身体掉在地上,却依然抽搐。那位英雄的肤色从金属慢慢变回肉色,血液也随即流了出来。而那怪物却等不及脑袋上的金属化消失便将其塞进了嘴里。而在这光景之下,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无头无面的东西可以将装甲车撕碎、将全副武装的队伍吃的只剩半颗头颅了。

世界英雄、猫女、马克西姆、长弓和鹿女士,还有那个升起光球的英雄仍然在战斗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他们中的一员已经死相惨烈地倒在了一边。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世界英雄的每一次挥拳所产生的能量都可能远超一颗炮弹的威力,而长弓的光箭射出的速度和穿透力,也比机枪更加的迅猛。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在苦苦地鏖战,就是因为这些黑色的魔鬼多得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到现在,虽然显露出了些许的疲惫,但长弓并没有丝毫地放慢攻击;而世界英雄,则像永动机一般地连打着那些无头无脸的怪物们。

“Shit!这样打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我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咒骂声。

陶德打这些怪物露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振作起来,此刻的他简直像一颗烂掉的西红柿。斯嘉丽虽然站在我的身边,强打精神面对镜头,但我也能从她的眼神深处看到即将支持不住的精神状态。

再这样下去,可能最终的结局将是以全军覆没的方式换取世界英雄一人的胜利——这是包括世界英雄在内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结局。

交战仅仅进行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战场却已然成了地狱一般的景象。因为被世界英雄打得爆裂开来,那些被怪物吞入腔中的人的血肉都抛洒出来,各种器官、各种组织,遍地皆是。那个被分尸的英雄尤其瞩目地倒在另一边,我觉得自己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做噩梦的。

就在我也即将绝望的时刻,那个鹿女的尖叫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先生!我感觉到了!”

“哦天哪!”马克西姆抱怨起来,“你又感觉到什么了?!”

话音一落,远处的空气仿扶裂开了一个口子,就像空间被无形的刀子割了一下,张开的裂隙中出现的是别处的景致。

紧接着,身穿黑色战衣的英雄们从空间的裂隙中鱼贯而入。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向那边。

“啊哈哈哈!那个丫头总算是不报忧了!”马克西姆大声笑道,“是第二队和第三队的人来支援我们了!那是个传送门小伙子,虫洞,懂吗?”

似乎感觉到了新的英雄们的到来,怪物们纷纷扭头看过去。

“抱歉了世界英雄先生!”率先踏进战场的英雄呼喊着,“我以为第三小队遭遇的东西就已经够糟糕了,原来那只是逗留下来的怪物,真正的大部队都朝着你这边儿来了!”

说着,他挥动手臂,一连串的爆炸便掀翻了涌上来的黑色怪物。刚刚的爆炸一定也是他制造的。

至此,数十名英雄终于集结在一处,合力对抗起了这些黑色的噩梦。

“战况有了转机,”看着镜头,斯嘉丽终于也振奋起了精神,“英雄们终于及时赶到,一切都开始好转起来!”

“好了,让我们快些结束这无聊的战斗吧……”摆动着手臂,世界英雄似乎已经有了对策。“约翰在吗?约翰——!”

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他在叫我——约翰·史考特——直到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一脸雀斑的小伙子高声回应道:“先生!我在这儿!”。我开始明白,英雄内部之间是以真名相托的。不过这部分在保密协议内,打死我们都不会透露。

“去!去马克西姆那里!我要他造一个能把所有人都装进去的护罩!抓——紧——时——间——!!”

说着,世界英雄慢慢下蹲,他的腿部肌肉因为挤压而愈发的膨胀起来。

紧接着,他纵身一跃,火箭一般腾空而起。

“哦不不不不不!”看着飞上天空、慢慢消失的世界英雄,约翰一边摇着头一边向我们这边跑过来。而同时,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号召,英雄们一边对付着这些怪物一边慢慢地往这边聚集过来。

“大伙儿快过来!作战能力高的请尽量在外!”说着,约翰走到了马克西姆身边,“我们还有三十秒的时间!”

如同磁铁吸附的钢钉,英雄们迅速地集结过来,将约翰和马克西姆——当然还有我们这些没用的记者——围在了最中间。

接着,马克西姆张开了他的防护罩。我能看见,站在最外层的英雄们依然一刻不停地反击着围攻上来的怪物。

“拜托你了约翰,”马克西姆冲约翰点了点头,“人老了就是这样,力不从心!”

“加油马克西姆先生!”说着,约翰将手搭在了马克西姆的肩上。

仿佛被什么东西所激励起来,马克西姆的眼睛竟然在发光,连他的每一根胡须都仿佛在尽情地抖动。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四周,一个半径十米的巨大防护罩正慢慢地升起来,将那些黑色的怪物挡在了外面。

“那是我的能力记者先生,”约翰冲我笑了一下,“我的能力,是‘增幅’所有人的能力。”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看着向这边奔来的怪物们,没一会儿功夫,黑压压的一片便将我们的防护罩围得水泄不通,“世界英雄先生呢?”

“您还是好好拍摄吧,”约翰抬头看着天空,“世界英雄先生没打算进来,因为他打算一股脑地消灭这些像石油一样的东西。”

光球依然悬浮在天空中,我将镜头抬起来。

那个男人,正从天从天而降,拳头直指战场。

“观众们,这是来自《今日危机》的独家报道。”在我对着摄影机说完这句话后,世界英雄先生落了下来。

赤红婚约 笼罩格陵兰(四)

“啊,这次任务还真是意想不到的辛苦,现在我们得去处理一下战场,希望我们不会因为破坏了这片森林而遭到起诉。”抱歉地耸了耸肩,世界英雄转身离开了镜头。陶德将镜头朝向了我。

“感谢英雄们,感谢他们的付出与牺牲,这次的怪异事件总算是画上了句号,但这些奇怪的生物到底是什么?它们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森林中?《今日危机》将为您带来独家报道。”

待我说完,陶德向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的疲惫。

斯嘉丽也是。她紧紧地挂在我的肩上,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我已经累得想延迟婚礼了。”斯嘉丽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也是。”

说着,我们俩互相搀扶着坐上了战地车。天空蒙蒙亮,周围还有冷冰冰的寒气,让我忍不住想打哆嗦,却不知道这哆嗦到底是因为残留的寒冷还是未平的恐惧。

那是无名的一拳,没有响亮的名字、没有震天动地的呐喊,只是一拳,从天而降,猛烈地捶打在地面上。霎时间,我感觉到四周的声响都不见了。怪物们挤压拍打防护罩发出的“砰砰声”、它们尖锐刺耳令人无法忍受的怪笑声以及英雄们喘息的声音,全都不见了。

这只是短暂的沉寂。紧接着,犹如飓风过境一般的轰鸣呼啸瞬间灌满了我的耳朵。如果你在无垠的沙漠中将油门踩到最底,你会感觉挡风玻璃仿佛受到了空气的挤压——此刻,我头顶的防护罩便有这种感觉,我甚至觉得它在这阵拳风下开始出现龟裂。我被包围在最中间,所以没有机会看到外面的那些黑色混蛋们是怎样被飓风挤压、撕扯、粉碎继而化为齑粉的。就连那森林上空的光球,都随着飓风的肆虐而化为了虚无,使整个森林陷入了混沌的扭曲之中。

周围一片黑暗,我感觉到的只有气压,即使隔着绝不会被突破的防护,我依然觉得心肺之中充斥着难以抵抗的挤压感。护住了斯嘉丽的脑袋,我随她一同蹲下身来,就连摄像机我都已无暇顾及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其余人正在进行最后的排查。而我们三个累赘,竟然在那强大的一拳下晕了过去。

“哦,真高兴你没事,虽然医生说没有大碍,但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坐在我的旁边,世界英雄先生长长地舒一口气。

“哦天哪,”我摇了摇脑袋,“没想到我竟然晕过去了。”

忽然,我想起来自己晕倒在战斗之中,于是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森林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断裂的树干层层叠叠地堆在这里、那里、每一处。

“森林……”我看向世界英雄,“森林哪去了?!”

“哦吼,”世界英雄满怀歉意地挠了挠头,“被我掀翻了。”

于是,目瞪口呆之余我叫醒了斯嘉丽和陶德。至少,我们要把战斗的结果报道出来。

而现在,我们要跟随英雄们一起到距离冰岛最近的超人类基金会驻格陵兰基地(S.)进行修整。说实话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别担心,超人类基金会的每一个基地都比家里更加舒适,你会喜欢那里的,”大胡子的马克西姆现在显得异常轻松,因为受到了约翰“增幅”能力的影响,此刻的他更加疲惫,“我要先去喝上一杯哈哈哈!待会儿见史考特。”说着,他爬山了另一辆战地车。

我也早已听说,为超人类基金会提供资金支持的那位人士是一个从不露面的富豪,想必也是年轻的时候受过超人类恩惠的人吧。因为诸多国家的反对,超人类基金会在各国家各地区的基地实际上上都是那位人士进行的投资建设。出手这样阔绰,实在令人感到惊讶。

据统计,这次战斗有一名成员死亡——是那个可怜的能变成金属的家伙,就在我眼前被活生生地扯断了——五名成员遭受不同程度的伤害,但都不危及生命。而其中的一位,就是那个小鹿女士,她的脚踝被没有完全死透彻的怪物的残骸咬了一口,看上去并不十分严重,甚至因为她动物般的基因而很快的复原了,速度快到令她自己都感到疑惑。世界英雄告诉我,像她这类可以兽化的英雄一般都拥有着极其强韧的生命力和肌体动力。所以面对棘手的伤口也能很快的恢复。

待到同行的技术组人员对那些黑色怪物的尸体进行组织取样后,我们便乘车离开了那里,并驾驶战机向格陵兰岛的基地飞去。看上去,一切的棘手的问题都已迎刃而解,而我们的采访工作也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再接手一次这样的工作了。

我太累了,所以在飞去格陵兰岛的路上便睡着了。

在梦中,一个瘦瘦的身影背对着我,等我走到他的面前,发现那没有脸的身影正捧着斯嘉丽的头颅,诡异的嘴巴咧起来,笑得令我毛骨悚然。

感谢战机里的嘈杂声将我吵起来,虽然起了一身汗,但我成功地从这可怕的梦里醒了过来。

循着声音,我凑到众人围拢的地方,斯嘉丽竟然也在那里。世界英雄因为高壮的体型不能靠前,只能站在外围。我拍了拍斯嘉丽的肩膀,她扭过头来,见是我,便皱了皱眉头给我让了个地方。

“怎么回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凑上前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我听到了长弓的声音,很焦急、很疑惑。向里面看去,躺着的是那个鹿女,而站在她旁边、离她最近的是随行医生和长弓。

我没有多问,继续看着那个姑娘——她的神色很痛苦,但我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哦,不。我看见了,她的脚踝处,就是被那些黑色的怪物咬伤的地方,长出了形状怪异的肉芽,泛着鲜嫩的肉色。

“烧得很厉害,”医生拉下口罩,脸上也写满了疑惑和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有感染的迹象,肉质增生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速。”

“和她的超能力有关系么?”长弓问道,“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兽性能力所以才导致组织增生?”

医生点了点头:“很有可能,但是战机上设备不够齐全,根本不能进行全面的诊断,具体的原因也得等到了格陵兰基地才能下结论。”

长弓点了点头,但丝毫看不出轻松的样子。

“常衷……”虽然烧得厉害,但那个“鹿小姐”还是勉强地笑着呼唤他的名字,也许是他的真名。

“我在,我在,”长弓俯身,握住了她的手,我猜那姑娘的手现在一定很烫,“鹿林,我在这儿。你别急,我们很快就到基地了,你很快就会好了。”

我没听懂他们说的什么,我对中文并不是很精通,只停留在“谢谢”、“好吃”、“请问这里怎么走”的程度。但我猜一定是些安抚的话。因为我看到姑娘欣慰地点了点头。

众人散去后,我看到长弓一个人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摆着一杯牛奶,但看他愁苦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要喝的模样。

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我自知算一个好的倾听者,所以我走了过去。

“你看上去不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坐到他旁边,“你不吃些东西么?”

我拍他的时候,他明显是被吓了一跳。但当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的时候,却并没有十分的吃惊,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病得这么突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跟那个鹿……”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她叫鹿林,Lu-lin,”长弓重复着她的名字,“就是森林中的鹿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这可太配她的名字了。

“我跟她从小就认识,我们两家是世交。”他笑起来,笑得十分自然,好像回想起了很多美好的事情。

“你很喜欢她对吗?”我问他。

没想到长弓的竟然脸红了一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也是要结婚的人,”我耸了耸肩,“我现在用鼻子闻也能闻到这方面的味道。这不是吹牛。”

他笑起来,低头看着眼前的那杯奶:“是,我从小就很喜欢她,我想,大概等我们都不再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的时候,我就会跟她坦言。”

“天呐,”说起了这个工作,我瞬间又有了话题,“你们这份工作,我只能说,真是世界上最难最危险的工作。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个英雄被扯断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是埃及人,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他顿了一下。

“这份工作……很危险,总是免不了死人。我的家族,流着猎人的血,所以我拉弓;而她的家族,流着森林的血,所以她像鹿一样,警惕、敏捷。我的长辈告诉我,如果没有追求,死亡就只是死亡,如果有了伟大的追求,死亡就能披上华美的外衣,改叫做牺牲。如今的我能为了这个世界的美好而动用这份力量,我觉得是值得的。”

他说的没错,这次的任务也让我重新看待了英雄和超人类这个团体。他们虽然拥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但他们同样有着善良的灵魂,他们同样爱着别人。

“猎人和鹿,”我噘着嘴,有些不解,“你们竟然是世交,真是不可思议。”

他竖起食指,似乎是要强调接下来说的话:“我们要猎杀的不是森林的居民,而是森林的敌人——就像今天那些怪东西,它们不属于森林。你了解中国的神话么?”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龙(dragon)。”

“对,我们猎龙,黑龙。我们也猎杀九头的蛇,还有其他一些凶猛的怪物。这是我们家族曾经的工作。”

“你们为什么加入超人类基金会呢?”

“家没了,”他叹了口气,“家族的力量被别人觊觎,大家都被杀死了。我在外留学的时候,听说有人来学习过我们的技艺,所以也算有一个师弟。可惜也是音讯全无,不知踪迹。”

“他也会嗯……”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做了一个拉弓的动作。

看到我滑稽的动作,他一伸手,翠绿色的长弓“嗖”的一下便从他手中展开来。

“这是一种将灵魂塑形的方法,”说着,他一拉弓弦,光箭自然地凝结在了弦上,收起弓弦,他向上一抛,那翠绿的弓又飘散在了空气中,“弓与箭,都是用灵魂做成的。”

“这太神奇了。”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看上去像是魔术一样。

“不同的人会把灵魂塑造成不同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些什么,毕竟现在的猎人打猎也未必会用弓箭,”他思索着,“也许,能把灵魂化成子弹也说不定。”

我点了点头:“不得不说,你们的世界实在是太神奇了。我还是喜欢自己平凡的生活。等从格陵兰回到总部,我就要回家结婚了。”

“你要结婚了?”他挑挑眉毛,“恭喜你了。”

我点点头:“谢谢。本来我也不打算结婚,可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仿佛受到了感召——你应该懂得那种感觉——想要和自己的女人好好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我只是爱她,别的我什么都没考虑过。”

“嗯,”我点了点头,“这还不够么?”

然后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他点了点头,“这些话你会写在报道里么?”

“嘿,这可是男人间的对话,”我笑起来,“我可没打算把一切都奉献给我的视野。”

我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有没有用,但我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他总是很安静,战斗的时候又身先士卒,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但事情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有丝毫的好转。待到我们到达格陵兰基地的时候,鹿林女士的状况已经恶化到了令人觉得愕然的地步——那些肉芽,好像不只是简单地在生长,它们在分化,并且长成了一只脚的形状。她的体温也愈发地升了上去,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好在格陵兰基地采取了紧急措施,现在她已经被转移到了紧急救治部门。而此刻的长弓看上去则更加的坐立难安了。

与长弓一样惴惴不安地迈动步伐,世界英雄的焦虑是他在战斗时都不曾显露出来的:“怎么会这样……”

现在,就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了。

我只是感觉到,虽然事情已经解决,却有一种焦虑感随着鹿林忽如其来的病症一同来到了格陵兰基地。

“怎么会这样……”世界英雄还是在重复着他的话。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医生们走了出来。

“体温已经控制住了,组织的增生也有了遏制,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但可以肯定脱离了危险情况。”

点了点头,世界英雄舒展开眉头。

“增生该如何处理?”长弓继续问道。

“切除,”医生看向他,“不会伤及踝骨,以她的恢复力也不会留下疤痕。”

“那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况?”

“也许是能力紊乱的。”

“紊乱?”

“对,紊乱,”医生点了点头,“局部的能力暴走,恰好体现在了愈合的伤口处,就形成了那个畸形的脚。”

这下,连长弓都没有了办法,只能重复着世界英雄的那句话:“怎么会这样……”

不过总算是惊魂落定,我这个无关人员也能喘口气了。

“长弓决定留在这儿陪着鹿,”我与世界英雄并肩而行,他向我交代着剩下的安排,“其余的人员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就可以回总部去了。”

我点了点头,这种安排我很满意。

“你可以去试试这儿的酒吧和球馆,”世界英雄领我到了我的房间,“你会喜欢的,我猜佩雷斯小姐也一定喜欢。”

我点了点头:“不过,我得先洗个澡,然后睡上一会儿。这次工作给我带来的精神压力比身体压力要强多了!”

“是么?这就让你有压力了?那你真该跟我去修理一下核电站。”

“哦!得了吧,”我一定要坚决地拒绝这件事,“我可不打算去,除非你杀了我。”

说着,我推开房间的门,与他道别:“晚上见,世界英雄先生。”

不得不说,基地的床真的很舒服,软得我好像要陷进去似的。我躺在床上,斯嘉丽躺在我旁边,我们俩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你在想什么?”我向斯嘉丽问道。虽然在战机上小睡了一会儿,现在的我依然四肢酸痛、上下眼皮打架。陶德打在战机上就跟我抱怨个不停,说自己差点把命都搭进去,现在他一定也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你说,那个‘小鹿’会怎么办呢?”她似乎还没有忘记担心一下鹿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看着她的侧脸,“毕竟这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情。”

“可我总是有……”

“有什么?”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上帝保佑,你快住嘴吧,”我摇着头,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任务已经结束了,我们的工作也完成了,天大的事情都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咱们现在要关心的事情是怎么写好报道,怎么准时出现在婚礼现场!”

斯嘉丽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亲爱的,你说的太对了。”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就这样睡着了。

我并不知道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门外的吵闹声甚至穿透了我的屋门,我能够清晰地听到那歇斯底里的男人的喊声。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赤红婚约 笼罩格陵兰(五)

“怎么回事?”我的脑袋睡得发昏,嘴里又觉得干渴。看看床边,斯嘉丽竟然不在,也许她起得更早一些。

门外的吵闹声让我有些心中不安,可是今天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他们队员之间的矛盾,我觉得没有必要让我这个记者了解的面面俱到。

但是门外那声音又分明是歇斯底里的、几近疯狂的嘶喊。

“别碰我!你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别再问我了!别再问我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说真的,我真的不想再去掺和那些事情了,但我的内心告诉我这一定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我必须去看一看。

于是我赶紧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斯嘉丽!斯嘉丽!”

我一边循着吵闹声走去一边沿途寻找斯嘉丽。基地的穹顶上,天色已黑,空中的星星愈发多了起来。我想斯嘉丽一定也在争吵发生的地方,等这矛盾平息了,我想和她出去看星星。

转过走廊,吵闹声愈发变得清楚,我甚至能辨别出那因为嘶喊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到底来自谁的喉咙。

“长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他妈再问我了!别他妈再问我了!!”

“哦不不不不不,小子,你最好赶紧把弓收起来。”

哦天哪。

我站在拐角处,向大厅内张望。首先进入我双眼的,是长弓的那把闪光的弓,箭头直指的地方,站着高大的世界英雄。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的一众英雄们精神紧张地注视着长弓,包括猫女苏珊娜和大胡子的马克西姆都在一边警告着他。

“你冷静一点,”跟其他人不同,世界英雄并没有显得多么慌张,他看着长弓,丝毫没有进攻的气势,“我们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你为什么这样急躁呢?”

“是啊小子,”马克西姆也在一边说道,“我看你简直是发了疯,快收起你的弓箭,那太危险了。”

远远地,我看见了长弓的模样——满脸汗水,眼中满是血丝,身体因为粗重的喘息而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条受惊的狂犬。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吵起来了?

“孩子,你到底怎么回事?”世界英雄向前走了一步,企图接近长弓。

“滚开!!”

长弓话音一落,世界英雄迅速地侧身,一支光箭擦着他的胸膛向上斜射在了大厅的墙上。伴随着巨大的爆炸,绿色的强光瞬间在众英雄的背后的墙上闪耀起来。

“你他妈疯了吗!”马克西姆怒吼一声,围观的英雄们似乎准备一拥而上制服已经发狂的长弓。

但他们的举动被世界英雄伸手制止了。

“你们不要动,”看着眼前的长弓,世界英雄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来吧。”

话音一落,他高壮的身躯仿佛抽离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长弓似乎是要反抗的。但下一秒,世界英雄宽大的手掌劈在了他的颈后,令他毫无还手之力地倒了下去。

众人一拥而上,将长弓紧紧按住。虽然是英雄之躯,但长弓所擅长的似乎并不在肉搏,被众人按住的他只有凄厉喊叫的份,却不能动弹分毫。

站在长弓身后的世界英雄不无担忧地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危机解决了,我忍不住走上前询问。

“嘿,世界英雄先生,”我小跑过去对他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世界英雄没有回答我,他摇了摇头。

我听到马克西姆粗犷的斥责声:“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个小鹿妞还在病房里躺着,你希望她醒过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吗!”

“你放开我!!她不!!tagenbenjiubuzainali!!”我能感觉到此时的长弓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他的话里英文和中文掺杂不清,声音又沙哑地令人不知所云。

“他刚刚射杀了一只闯进基地的生物,”世界英雄先生向那边指了指,“然后就变成这样子了。”

我向那边看过去,世界英雄所指的地方确实躺着一具动物的尸骸,但我一时又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动物。

我又向四下张望,没有发现斯嘉丽的身影。这种地方、这种时间,她会在哪儿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那对冲突的灵敏嗅觉应该指引着她第一时间来到这里才对。

“我他妈的到底做了什么……”我听到身后被制服的长弓停止了挣扎,他的声音微弱了下去,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走近那个被长弓射倒的怪奇生物——今天见识到的怪东西已经够多了——距离它不远处的墙上有一个明显的光箭留下的烧灼痕迹,而且要比他射向世界英雄的那一下留下的痕迹要大得多,看得出长弓杀死它的时候肯定用了非常巨大的力气去拉开他的那张弓。

而那动物的脖子上不知所踪的脑袋更是证实了我的推测:光箭甚至直接烧化了那动物的头颅。只留下烧焦的脖子的截面。

我进一步观察着这个怪物。

Shit!今天就没看见过一个正常的生物!从那硬质分开的掌来看,这东西应该是偶蹄目的动物,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五条腿的哺乳动物——一条并无异常的腿从它的身侧伸出来,使它的左侧身体比右侧身体多出一条蹄子,多出来的腿本身虽然没有异常,但“多出来一条腿”这件事却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而且,这动物的脖子上,无规则地生长着令人作呕的眼球。那些眼睛里流出绿色的汁液,就像掰断植物的茎流出来的粘液一样。

好在我没有吃什么东西,不然我非要吐了不可。

其他英雄也聚在这来,讨论着这个怪东西。

“也许是他压力太大了,”我对世界英雄说道,“毕竟今天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而他的女友此刻还躺在监护室里。”

世界英雄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好在没有人受伤。所以他不会受到很重的处罚。也许等做完了精神状态的评定后可以免除处罚也说不定。”

顿了一下,世界英雄叹了口气:“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是个无懈可击的猎人,不该是这个样子。”

“也许我们待会儿可以去看看监控,”我提议道,“这样就可以找到他失控的原因了。”

“你说得对。”

就在这时,马克西姆走了过来。

“哎呀真是烦死人了,”他左手扳住右肩,用力地挥动着右臂,“人老了,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说着,他看了看倒在那边的动物的尸体。

“这是什么?他射死的?”很明显他也看到了那多余的一条腿。

世界英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什么。”

马克西姆冷笑了一声,从腰后掏出来一把猎刀:“看看不就知道了。”

“等等!”我上去拦住他,“这样不会太莽撞了吗?”

马克西姆挑了挑眉:“别紧张史考特先生,它已经死了。死掉的动物,不过是生的肉而已。”说着,他蹲下身去,非常娴熟地将刀子插进了那动物的腹中。

他的乐观让我感觉到一丝不快。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每天从事的是多么诡异而凶险的工作么?

刀刃很锋利,随着顺畅的划动,那动物的肚子敞开了,一摊绿色的器官伴随着粘液淌了出来。但是并没有什么浓重的腥臭味散出来,空气中连一丝的异样气味都没有。

“哦,”马克西姆皱了皱眉头,“为什么是绿色的血?”

因为害怕有什么传染性的可怕物质——比如丧尸病毒,我经常在电影里看到,我也很害怕那种东西成为现实——我往后退了几步。

“你能分清这都是什么器官么?”猫女苏珊娜凑近了向马克西姆问道。

马克西姆摇了摇头:“不知道,你瞧瞧,就好像一堆打了结的线,看不出心脏和肺,还有肠子、肝,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说着,他又用手指沾了一点点那绿色的液体,天呐这太恶心了。我忍不住扭过头去,我觉得我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们肯定会妥善地处理这件事,对,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队员之间的冲突而已。现在我该去找斯嘉丽了,从刚才没有发现她我就想离开这里了。

这样想着,我迈步往回走去。

忽然,世界英雄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

“史考特先生,我能与您同行么?”

“哦,”我点了点头,“不过,您不需要留在这儿指挥吗?”

他咧开嘴笑了笑:“其实我很少参与管理,那是杰森的工作,就是第二小队的队长,那个让森林爆炸的男人——他在这方面可是精明好手。”

于是我放慢脚步,与世界英雄一同离开了大厅。

“真是抱歉,让您看到了这样的情况,”他撇了撇嘴,“我们很少爆发这样的矛盾。”

“我觉得您处理的很不错,”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没有让任何人受伤,这就很了不起。”

他听着我的话,沉思了一段时间。

忽然,在我们双方都沉默着的时候,他的通讯仪响了起来。

“怎么了?”世界英雄接通仪器询问道。

“队长!”没想到,通讯仪那头传来的却是惊慌失措的声音,“鹿小姐不见了!她不在监护室!她不见了!”

听到那头的话,我的心里咯噔一声。我的脑子里好像轰鸣着长弓的那句话。

“你放开我!!她不!!tagenbenjiubuzainali!!”

我抬头看了看世界英雄,他的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阴沉。他一定也没有想到,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最恐怖、最棘手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本应最为安全的基地之中。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因为此时,我莫名其妙的联想到了那只怪异的动物,那只长着蹄子的动物。

“哦……不。”

我觉得一阵冷意从脚踝向上流窜,穿过我的脊梁,最后爬上我的头颅,令我的头皮感到一阵麻木。随后,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猜,此时世界英雄想到的与我一样。

“史考特先生,”他低头看着我,“您能跟我去一趟监控室么?”

“可是斯嘉丽……”我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明白,他让我与他同行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这个基地,好像已经变成了荒诞童话的城堡。

“我们会找到她的,但我此刻能够保护的只有你。”他皱着眉头,语气中有着委婉的请求和命令的决绝。

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妥协了。确实,有世界英雄陪伴,找到斯佳丽和陶德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

“调到监护室。”站在工作人员身边,世界英雄命令道。

画面转到监护室,里面空无一人。不要说鹿林本人,就连看护人员、医生,甚至警卫人员都一概不在。整个画面空旷的仿佛无人区。

“往前,”世界英雄继续说着,“往前调。”

于是画面开始倒退,一个一团模糊的东西出现在了屏幕里。

“停。”世界英雄说道。

他凑近屏幕,我也一同凑近。虽然画面模糊,但我也能分辨出来,那是一个动物,与被长弓射杀的动物有着同样的体型,只是那时它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

我眯起眼睛,我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怪东西,竟然长着这样的五条腿。

那动物不同于其他偶蹄目动物所拥有的长而瘦的头颅,也没有犄角。但它却像马一样(马是奇蹄目动物)有着很长的鬃,黑长的鬃毛下是一个圆形的脑袋……

当我看到端详到这里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并且伴随着强烈的反胃感。我应该已经能猜想到,但我现在祈求上帝——别管什么上帝了,上帝看见这个也会为之震惊——我祈求世间一切神,我祈求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后期制作,我参与的不过是一个大型的真人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逃离这开始慢慢变得扭曲的现实。

如果你也已经猜到了,是的,你没有猜错。那个动物长着鹿林的脑袋,长着鹿林的脸。那是一张有些变形的、溃烂的脸,棕色的毛发从动物的脖子慢慢延伸到人的下巴上,她的一只眼睛向太阳穴那边过分地偏斜着——就像食草动物那样,眼睛长在头的两侧,帮助它们在吃草的同时观察左右的情况——好像那张脸已经有四分之一的鹿的模样。而那黑长的鬃毛,哪里是什么鬃毛,那不过是她黑色的长发。

我抬头看向世界英雄,我看到了他的震惊。

他抬起他的大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催促着已经被吓呆的工作人员:“继续。”

于是画面继续倒放。

那左侧身子多出一条腿的鹿,一瘸一拐地在屏幕中倒退着,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眼睛毫无规律地眨动。

忽然,它的肚子裂开了,先是一个警卫,从它的肚子里掉了出来,慢慢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手里的枪也从别处飞回到他的手中。紧接着,是医护人员们,一个又一个地,从它的肚子里跑出来,倒退着离开画面。

“世界英雄先生……”终于,技术人员僵硬地回头看着世界英雄,“她……”

“继续。”

吐出那几个医护人员后,那只鹿继续倒退着,一瘸一拐地,退回到了病房。随后,毛发慢慢地退却,身体站立起来,左侧的那条多余的腿渐渐变短,鹿林原本美丽的模样又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忽然,她的肚子又一次裂开了,两位医生——其中一位就是在战机上治疗她的那个——跳了出来。随后,她躺回了病床,然后开始剧烈地抽搐、并发出凄厉的怪叫。医生们在她的抽搐中飞快地倒退着跑出病房。

画面恢复了正常。

而以上画面均是倒放。

我快要崩溃了。

“画面调到大厅,”世界英雄说着,“从它(it)离开监护室开始。”

天呐,我不想再描述那画面了。

那只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鹿,一瘸一拐地走在无人的通道中,因为英雄们都在休息区,所以它速度缓慢却畅通无阻地到达了大厅。

而另一边,前去监护室看望她的长弓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于是他向着大厅跑去。

他的速度很快,在大厅发现了它。

我不知道长弓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我明白了他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原因。我看见那只怪物,一瘸一拐地靠近长弓,那变形的人脸努力地向长弓凑近,但那张变形的嘴好像已经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长弓向后退却着,我看到他慢慢放下了警惕、他的脸上写满了怀疑,随后,当那张鹿林的脸开始说话的时候,他惊呆了。随后,他开始哭泣,他摇着头,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那怪物越是靠近他,他就越是后退着,仿佛每一次靠近都令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个畸形的东西就是自己的爱人,是与自己相伴二十余年的鹿林。

人脸又一次呼唤了长弓的名字。

长弓哀嚎了一声,他用力地弯下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随后他站起身来,手中的光弓拉得好像圆月般满满当当。

怪物恐惧地向后退缩起来。

长弓瞄准了它,一点点走近。他似乎在质问怪物,自己的爱人到底在哪里。他怎么可能相信鹿林会变成一个丑陋如此的鬼东西。

那变形的人脸,因为恐惧而更加的令人感到恶心,却还是往前探了一下,叫了出长弓的名字。

他的脸僵住了。

随后,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中,他放出了那一箭。因为失去了理智,那箭甚至产生了偏斜,但还是将鹿林的头颅燃烧殆尽,剩下一具多了一条腿的鹿的尸体,噗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随后,世界英雄便风一样出现在了画面中。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后退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个任务,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史考特先生,”世界英雄直起身来,他的目光看向了监控着大厅的屏幕,“我需要你在这里等候片刻。我马上回来。”

顺着他的目光,我可以看到,那一众英雄们正趴跪在地上,层层叠叠地围绕着鹿林的尸体,好像一群瓜分死尸的鬣狗。

赤红婚约 笼罩格陵兰(六)

世界英雄飞奔而去留下的劲风险些将我掀翻在地。我不明白,那些英雄围着那死去多时的尸骸——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到底是鹿林的尸体还是怪物的尸体——在干些什么。

“给,”坐在旁边的技术人员递给我一样东西,“这会帮到你。”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把手枪。

我接了过来,现在我需要这个:“谢谢你。”

说完,世界英雄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之中,我可以从监控画面中听到他奔跑进大厅时产生的音爆。

“嘿!”世界英雄对着那围绕尸骸的英雄们喊道,“伙计们,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呼喊声,英雄们纷纷回头看向他。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淌着因为争抢和啃食那具尸体而沾上去的绿色黏液——他们在吃它,他们竟然在生吃一个怪物的尸体。包括马克西姆和苏珊娜,没有一个人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

“嘿伙计……”马克西姆冲世界英雄笑了笑,绿色的粘液从他的胡子上滴落下来,“你真该来尝尝这肉,好甜。”我已经看不见他的瞳仁了,整个眼睛,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白。

“住手吧,”世界英雄喊道,“那是鹿林的尸体!”

听到这话,大家都迟疑了一下。

随后,世界英雄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是小鹿妞的尸体啊!难怪这么嫩……”说着,马克西姆用拇指抿下了嘴角的粘液,又嗦了嗦手指,好像在回味一般。

连苏珊娜都变得不再正常:“她真的能变成完整的鹿?那她的能力实在是开发的太完备了,不过……你真的愿意跟一只鹿过一辈子么?”

说着,她回头看了看。

那群已经变得如同丧尸般的英雄们纷纷让开,显露出唯一一个还在啃食着那鹿的遗骸的人。

似乎感觉到这一阵沉默的异样,那人依依不舍地抬起了头,回头看向世界英雄。

“哦,不。”我和世界英雄同时说道。

那个人,是长弓。

“长弓,你在做什么!”世界英雄大喊起来,“住手吧!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爱人的尸体。”

听到这话,长弓露出了片刻的迟疑。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仍没有放弃搜寻斯嘉丽的机会——我可以肯定,她并没有被鹿林吃掉,但搜遍整个监控区域,我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队长。”长弓转过身来,我吓了一跳:即使是隔着屏幕我也能看到,他的双腿不见了,黑色的液体从他的腰部不断地涌出来,此时的他仿佛一个被腰斩的罪人,向前匍匐着,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队长,那个东西不是鹿林,”说着,长弓那白蒙蒙的眼睛里也开始向外流淌出黑色的汁液,“鹿林只是康复了,回家了而已。”

说着他又回身指了指那具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露出根根肋骨的尸骸:“那不过是一坨肉,很好吃的肉。”慢慢地,黑色的粘液开始愈发汹涌地涌出来,将长弓那还剩半截的身体支撑起来。

光弓再次出现,只是颜色已不再是翠绿的光泽。

跟随着长弓,一众英雄们纷纷站起来,他们的五官、四肢之中,黑色的液体不可遏制地流淌出来。我的天哪,他们现在的模样,让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可怕的黑色怪物。

“真是该死。”那是世界英雄咬紧牙关说的话语。

随后,他奔向了那些怪物。监控室失去了大厅的画面。

巨大的轰鸣和爆炸声从大厅传来。

“我们该怎么办?”那位技术人员此刻竟然在向我询问该如何是好?!

我摇了摇头,虽然世界英雄要我在这里等待他,但我不能就这样等候着——我的心如今已经从刚才的惊悚寒冷变得烧作一团,我要去找我的未婚妻,我要去找我的搭档!我虽然是这个基地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位,但此刻我应该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去赌一次!

“抱歉了世界英雄。”暗暗地道声歉,我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定是战斗触发了警报,此时的格陵兰基地在间歇闪亮的红色警报灯光中变得如同地狱一般。

我要找到斯嘉丽和陶德,然后逃出这个基地,驾车逃到最近的城镇。我要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报道出来,我相信一定有组织可以阻止这场灾难,对!

这样想着,我在刺眼的红光中摸索着前行。远处还在传来打斗的声音,爆炸使我头顶上的白色墙皮抖落下来,不知道世界英雄能够对付这么多的怪物。但我相信他是最强的英雄,如果连他都不能阻止这场灾难,那么我们这些凡人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了。

我根本就不应该接受这次委托,我本来只是一名战地记者,我本来将要有一段美满的婚姻,我的未来还一片光明。就因为这次奇怪的工作,就是因为接触了这些超人类,这些被神明眷顾的天赋异禀的怪胎们,现在我连自己的性命到底能否保住都无法确定。我真是个傻蛋!我早就应该明白这不是我该去接触的领域,我的好奇心、我对未知的探求欲望,不光害了我,还害了无辜的斯嘉丽!哦上帝啊,斯嘉丽,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听从你的劝告而停止这次送命的工作!我早该知道,你总是对的!你总是对的!

“斯嘉丽——!”我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斯嘉丽——!”

“斯嘉……”

第三声还没有喊完,我左前方的墙壁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迸飞的砖石将我弹得连连后退,慌乱之间我却在一阵烟尘中看见那飞进来的黑色身影慢慢爬了起来。

“啊!”我吓得连连后退,不知如何是好。

那黑色的身影的脑袋向后仰了过来,裂开的嘴里还不停地涌出黑色的粘液。

“啊……史考特先生……”

不,是长弓的声音。

“是你啊……史考特先生……”怪物那没有形状的身体长出了两只小手,随后那双手拉开了光弓。

我觉得双腿发软,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

“史考特先生……”那怪物不知道是用什么器官在看我,“你不是说,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么……为什么……”

“长弓!”我无话可说,只能无助地大喊他的名字。

“啊……”长弓好像听到了我的呼喊,他松开了弓弦。也许它还有着没有泯灭的人性。

该死的,我想错了。

“不过说实话……”说着,他又拉开了弓,“把她那张丑脸射烂的时候,我感觉真的……很好。”

我抬起双臂,求饶一般把他挡出我的视野。

又是巨大的轰鸣声。

我睁开眼睛,发现是另一个更加高壮的身躯将长弓变成的怪物给打飞到了隔壁。

“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世界英雄先生向我致以问候,“你还好么,史考特?”

“哦天哪!”我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忍不住地出现了笑容,“太好了!太好了!世界英雄先生……”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我眼前的世界英雄,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还完好,连坚固的战衣也已被打的破烂。最严重的伤则在他的侧腹处,撕裂的伤口正向外渗出血液。我从未想到,最强的英雄也会遭遇这种危机。

“先生,你!”我上前一步,想要帮助他,却发现无从下手。

他摆了摆手:“抱歉了,你自己逃出来是很明智的——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厉害,而且我的力量……好像在衰退一样。”

我紧紧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英雄。

我听到豁口外面、大厅之中,数不清的英雄们正向这边发出嘶吼。

“先生,我们快逃吧!”我向他提议道。

但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世界英雄拒绝了这个提议。

“你快走。有我在,他们才不会追上你。”

“那你呢!”说实话,我为自己心里面竟然有一丝庆幸而感到羞耻。

“保护你,”说着,他挺直身板,丝毫不顾那伤口崩裂、血流如注,“保护无助的人,这就是英雄的工作。”

说着,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便冲进了那一片黑色的旋涡之中,留下了一句“代我向家人问好”和一阵劲风。

我很想哭,但现在我不能。我咬紧牙关,向着出口冲去。

直到逃出了基地,我仍然没有找到斯嘉丽和陶德。我的前方是在风中呼啸的山林,我的身后是爆炸连连的格陵兰基地。

我需要一辆车。

四下搜寻着,我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停车场。

我向那边奔去,如我所愿,一辆战地越野车停在那个地方。但令我更加欣喜的是,斯嘉丽和陶德的身影也在那辆车上。

“嘿——!”天呐,我都忍不住想要欢呼。我高高地挥舞着双臂,向他们跑去。

“哦天哪!真高兴你们都没事儿!”我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跑向越野车,“里面已经变得一团糟了,我们赶紧走吧!我们去最近的城镇!陶德,摄像机你带了吗?至少要把储存卡带好吧!”

可是他们都没有回话。

我放慢了脚步,心里多了一丝不安。

“斯嘉丽?陶德?”我一步步走近战地车,陶德和斯嘉丽分明就坐在车上,却都目视前方,丝毫不理会我。

我更加走近了一步。冲坐在驾驶座的斯嘉丽笑起来。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理我,别闹了我们……啊!啊——!”

上帝啊!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这该死的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的斯嘉丽!我可爱的未婚妻,她的头颅,正接在陶德的脖子上!而她纤弱的身子,她修长白皙的脖子,正顶着我的好搭档陶德的脑袋!!

我听不到自己的哀嚎了,我已经受够了。

“哟。”

忽然,我的背后传来一声好似问候的呼声。

不管是谁,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你现在肯救我,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什么都愿意!

内心这样呼喊着,我回头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背对着熊熊燃烧的格陵兰基地,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我眼前。又是一个亚洲人,也许是和长弓一样的中国人。他是工作人员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管了!我只要离开这里!

“哦先生,谢谢你出现在这里,”我走上前,我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也许是太紧张、太恐惧,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吸入了太多的粉尘,“请带我离开这里吧!”

但那个年轻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安慰般地拍了拍我搭在他肩上的手,然后对我说。

“你对我的作品满意吗?”

我愣了一下。

他说什么?

“你的未婚妻和你的好搭档,”他冲车上的他们的尸体努了努嘴,“我希望他们两个能永远不离开你,所以我把你未婚妻精明聪慧的脑袋装在你搭档健硕强壮的身体上了,怎么样,喜欢吗?只可惜我没能让他们活下来,所以就干脆丢在车上了。”

我感觉好像触电一样,迅速地逃离了那人的身边。他漆黑的头发和无血色的脸却好像一把重锤击打在我的脑海中。

“为什么这样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怒吼着,掏出了逃离时工作人员给我的枪。

那该死的年轻人,他的身影因为背对火焰而一片漆黑,只显露出一对赤红色的眼睛!那对赤红色的、满含着嘲讽神色的眼睛!!

“去死你这个恶魔!”

怒吼着,我连续扣动扳机,我要杀了他,我要把这个杀害我未婚妻的混蛋打成筛子!我现在不想逃了,我要杀了这个混蛋!

子弹明显打中了。但打中的不是他。

他微笑着,冲我扬了扬下巴。

此时,基地中的爆炸消失了。风也不再呼啸,树林停止了喧嚣。四周忽然陷入了一阵寂静,除了他身后的基地静静燃烧的声音。

我抬头看向夜空,令我震撼的是,此时竟出现了翠绿色的极光,从天的一头,如同丝绸一般铺盖过来,而那璀璨的星辰,如同什么人撒在这丝绸上的一把大大小小的钻石。

我丢下枪,绝望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像提南瓜灯一样提溜着世界英雄的头颅——我的每一枪每一弹,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世界英雄的头上。此时,他的脸已经因为我愤怒的射击而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我能感觉到他在慢慢走近我。

他蹲了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很不幸,该出去报信的人不是你。”

说着,他将我一推。

我仰面倒在了地上,夜空很美,我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下来。此时我竟然觉得这地面该死的柔软。我甚至忍不住想要再睡上一会儿。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听到马克西姆的声音、长弓的声音、还有苏珊娜的声音,他们慢慢地围了过来。我觉得一定是因为地上太凉,他们希望把我请进屋去。

天太黑了,我甚至不能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觉得他们围拢过来的脸挡住了我的视线,使我不能继续欣赏这片泛着美丽的翠色光芒、笼罩格陵兰的夜空。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七章 醒来

“星辰,你在这儿还藏着一栋房子啊。”喝了口水,顾忘川站起身来,冲冲外望去:阳光和煦,天空湛蓝,阳光照在院落里的花菜与秋千上——难得的好天气。

星辰坐在一边,用热感看着顾忘川的身体:“只是攒了点小钱,就买下了这里。”放眼看去,顾忘川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这令他松了口气。

“你可真是谦虚,”撇了撇嘴,木易看着窗外的小院子,“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段买下一栋三层带院落的小别墅……还真是一笔小钱。”

因为睡了很久,顾忘川觉得脑袋有些疼。

“你醒了?”他的背后,响起了银瞳的声音。

转身看去,众人的动作停了下来,银瞳正坐在沙发上,一脸得意的笑容。

“你……他们……?”看着众人呆滞的动作与延伸,顾忘川吃惊地指着银瞳。他记得银瞳说过,在星辰这种人面前,他暂停时间的能力应该很难发动才对。但现在看他悠闲得意的样子,完全不是他说的那么回事。

“哼,这也算因祸得福吧,”往沙发上一仰,银瞳的脸上写满了“小人得志”四个字,“因为你短时间内这些重重叠叠的伤,在恢复的过程中变相地增强了自己,现在我的能力发挥的更为充分了。”

顾忘川摇了摇头,自己九死一生,这家伙倒是因此解开了枷锁、收获人生精彩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去把萦岚带回来?”看着顾忘川嫌弃的嘴脸,银瞳问道。

听到这话,顾忘川皱了皱眉头——这种想法,与他不相称的立场与实力相对对抗着,不管是醒来还是昏去的这几天,一直在折磨着他。

“要我说,”银瞳站起身来,严肃地看着他,“你现在最好还是别去。”

“为什么?”

“根据特战组的资料描述,无铭光是作战组织就有‘六芒’近卫、‘制裁’佣兵团、‘黑环罂’战团以及若干杂兵。再加上萦岚那个未婚夫,你觉得不是个狠人,敢跟无铭的二小姐结婚么?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就算加上特战组的这些,也不是个事儿,”银瞳向后一指,继续说道,“何况那个面瘫男还在追杀你,你不觉得大衣上每天露着个线头很难受么?”

“那你说怎么办?”看着银瞳,顾忘川笑了笑。

“哼,”站起身来,银瞳冲顾忘川竖了个中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算盘早就已经打好了!”

说着,时间开始流动,银瞳的身影消失在众人扭头看向顾忘川的瞬间。

“忘川,”安德烈看着顾忘川微笑的脸,向他问道,“别管这房子的事儿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么?”

接受着安德烈的目光,顾忘川能感觉到他要恢复特战组的热切。

“老大不在,咱们现在可是通缉犯啊。”无奈地耸了耸肩,木易说道。即是说,就算出门买东西,都有被特工包围的危险。

星辰点了点头,虽然实力占绝对优势,但生活上的便利被剥夺,连寻找萦岚的办法都没有。

“我理解大家的担忧,”阳光照射下来,顾忘川感觉到背后暖洋洋的,是活着的感觉,从落地窗边走向众人所坐的沙发,“我觉得,没有了萦岚、没有了白狐,也没有老大,我们不可以轻举妄动。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在对手身上。”

星辰看了看他,他好像理解了顾忘川的意思——在这座城市中,还有一个游走着、找寻着顾忘川的杀手组织,这个组织的首领,也许就是突破口。

“呵呵,咱们整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理解众人的忧虑,顾忘川俯下身来,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充满深意的笑容。

……

坐在床边,萦岚的胳膊肘撑着窗台,闷闷不乐地看着窗外。昨夜的会面,使她的心乱作一团,对顾忘川的担忧、对父亲的反感、对怀特的歉疚,这诸多的情感压在她本不轻松的心上,使她连动都不想动弹一下。

“在看什么呢?”她的身后,忽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这可是她的房间!

猛地回头,怀特·克罗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你是怎么进来的?”站起身来,萦岚吃惊地问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白鸦’的创始人,如果连一点潜入和作战的能力都没有,怎么统领这偌大的公司呢?”怀特耸了耸肩,随后又吐了吐舌头,露出歉意的笑容,“其实,是叶先生把你房间的钥匙给了我,真是抱歉。”

萦岚皱了皱眉头:“你这样唐突地进来,是不是有些不好。”

听到萦岚的话,怀特脸一红,转身向外走去:“抱歉抱歉,是我的错,那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的睡裙,萦岚无奈地摇头。

“所以说,你怎么又来了。”走在花园中,萦岚冲跟在自己背后的怀特说道。

“没什么,见见自己的未婚妻有什么不妥么?”怀特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悠闲地跟在萦岚身后,因为阳光和煦,他的脸看起来也比夜晚要稍有些血色。

“我没说会嫁给你。”

“你早晚会的,”看着萦岚窈窕的身姿,怀特笑着,“不得不说,你穿便装的样子,比正式起来要好看许多。”

“我很讨厌穿礼服,很拘束。”蹲下身来,萦岚摆弄着绒绒的花。

“是衣服拘束,还是气氛拘束?”

“都一样。”

说完,萦岚回头,冲怀特招了招手。

“嗯?”走近萦岚,怀特好奇地俯身。

“这世上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非要娶我?”萦岚盯着怀特,问道。

“嗯……”思索着,怀特拖着长音,“可能是为了你们家的大背景和高回报?”

萦岚笑了笑,不出所料。

她的手上,花被轻轻摘下,在上帝之手的效果下,折断的茎变成了尖锐的刺。如果怀胎·克罗胆敢再多说一句无铭的好,她就要把这只花插进他的喉咙。

“不过呢,”看着萦岚的笑容,怀特继续说道,“我很喜欢你。”

抬起头来,萦岚歪歪脑袋:“你说什么?”

“我说啊,”抬起头望向远处,怀特重复着他的话,“我很喜欢你。”

“为什么?”萦岚站起身来询问着,那朵花从她的手中落了下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怀特冲萦岚笑了笑,有些腼腆,但那脸却很好看,“喜欢就是喜欢,非要找理由,岂不是变得虚假起来。”

看着怀特的表情,萦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傻子啊你。”

“喂!”见萦岚快步离开,怀特继续追了上去,“那你到底嫁还是不嫁啊?”

“我要是有的选还会站在这里跟你侃大山吗!”

“那你就是要嫁啦!”

“我没说!”

看着窗外一走一追的两人,叶审微笑着,冲身后冲茶的女人询问道:“最近有什么好日子么?”

身穿旗袍的年轻女子轻轻点了点手指:“五天之后。”

叶审点了点头:“五天足矣。”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八章 箭在弦上

天空阴沉,灰霾密布。远方传来雷鸣般的轰响,在旷野上回荡。

土地焦黑,有血腥的气息。

埃文·罗伯特用枪挑起自己的头盔,伸出战壕。

“咻”的一声过后,头盔飞了起来,随后掉在了地上,留下两个对穿的弹孔。

“狙击手啊。”坐在埃文旁边的是一个亚洲面孔,留着银白色的短发,笑眯眯的,给人和善可亲的感觉。

“是。”掏出水壶,埃文喝了一口,递给旁边的人。

“年纪轻轻就作了队长,爽吗?”白发的亚洲人笑着问他。其实埃文比他想的还要年轻,只是个子比同龄人更为高壮,况且战争已经进入了最为重要的阶段,所以对年龄的审查变得宽松了许多。

摇了摇头,埃文回答道:“没有人想要打仗,我也不想。”

白发的亚洲人点了点头,将他水壶还给了他:“我叫怀特,怀特·福克斯。”

“埃文·罗伯特。”说着自己的名字,埃文冲怀特笑了笑。

忽然,远方传来了划破空气的尖锐爆鸣声。

紧接着,爆炸轰响,原本空荡的战场忽然变得混乱起来。

“走!”拍了一下怀特·福克斯的肩膀,埃文一跃而出。

“各位乘客,飞机即将降落,请您……”

耳边传来轻缓的女声,埃文在轻微的颤抖与摇晃中睁开了眼睛。

看向窗外,流云滚滚。

“在下雨啊。”埃文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自言自语着,埃文有些无奈地摸着自己干练的寸头:“为什么我都要老死了,你却依然那么年轻呢?”

……

“老兄,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么?”躺在沙发上,黑骑慢悠悠地向凌寒问道。

摇了摇头,凌寒对屏幕上的黑骑问道:“萦岚怎么样了?”

“还那个样儿呗,”黑骑耸耸肩膀,“不过,周神通那个疯女人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凌寒皱皱眉头,问道。

“婚礼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你可得快些动手喽!”

忽然,黑骑那边,传来了一个欢脱的女声:“黑骑——!你干什么呢?”

“坏了,周神通来了,我先挂了啊,早些做完任务早些回来!”

说完,黑骑的通讯仪急促地挂断,屏幕“咻”地黑了下来。

看着黑掉的屏幕,凌寒沉默着。

“你躲着我干什么呢?嗯?”女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黑骑伸上,丝毫不顾忌自己穿着旗袍并不方便作出这么多“高难度”的动作。

“哎哎哎,你别这样,让寒酥看见了不好。”黑骑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为难地对女子说道。

听到这话,女子有些惋惜地松开了手,并伴随着一声叹息:“唉,都说男人会变心,看来是真的。如今你与大小姐情投意合,就忘了我。”

黑骑汗颜:“我从来也没有跟你两情相悦过……”

说话间,两人已经坐在了茶桌旁边,此时低眉泡茶,沉默不语的周神通看起来倒还像是个温文尔雅的女子。

“我说,”喝了口茶,黑骑向周神通问道,“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看你啊。”周神通侧着眼睛冲黑骑一笑,眉目之间自带三分妩媚。

不过黑骑丝毫不为所动,他深知周神通这个女人是个戏精。

“咳咳,”见自己的演技被黑骑望到了底,周神通收敛了起来,“其实,是先生让我回来的,让我算算萦岚小姐结婚的日子。”

“呃?”愣了一下,黑骑眨眨眼睛,“那你怎么说?”

“五天之后,大吉。”开心地笑起来,周神通的样子十分的好看,与冷冰冰的叶寒酥、萦岚以及妩媚的鬼牌相比,她的身边充斥着名为“真实”的活力。

点了点头,黑骑自言自语:“果然。”

“你怎么了?”歪歪身子看着黑骑藏在了帽檐下的眼睛,周神通问道。

“慕清啊,”叫出了周神通的真名,黑骑问道,“你希望二小姐嫁给那个男人么?”

“你自己都说是先生的家事,现在怎么倒关心起来了?”往杯中倒着茶,周慕清反问他。

“我只是担心,这桩婚事会影响到公司啊。”喝着茶,黑骑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看着黑骑的表情,周神通搞不分明地摇了摇头。

……

门外传来敲门声,龙敖抬起头,看向四周——也许是自己太专注于读书,都没有注意到屋子慢慢变得黯淡下来。

“咚咚咚。”

敲门声并不急促,只响三声,好像是特地怕打扰了龙敖似的。

“来喽。”站起身来,龙敖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来,站在门口的是龙敖的妻子陈彦歆。

“刚刚还是晴天,忽然地就下起雨来了。”陈拢了拢头发,冲龙敖笑了笑,雨珠从她的衣服上滑落下来。

“怎么不开车出去?”龙敖问道。

“就是去买本书,我单脚跳着都比开车方便。”陈彦歆撅噘嘴,回答龙敖。

“那应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也好。”龙敖皱皱眉头,看着妻子往浴室走去,留下一地的衣服。

“走的时候不是看你正看书呢么,你难得闲一闲,就没给你打电话。”

龙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你倒是看得仔细。”

陈彦歆转过身来看着龙敖,屋子里有很暖和,只穿着内衣的她站在浴室门口,她取下头绳,长发垂下来,楚楚动人的模样与二十多岁时几乎无异。

“这么一想,好像我也在休假。”冲龙敖一笑,陈彦歆的脸上略浮起红晕来,与她平日在特战组中的样子真是截然相反。

无奈地耸了耸肩,龙敖朝自己的妻子摆了摆手:“我可不想把浴室弄得到处都是水,你还是快去洗澡吧。”

“切,”陈彦歆假装傲娇地一扭头,“那咱们卧室见!”

说完,她冲龙敖一笑,走进浴室。

听着浴室响起“沙沙”的水声,龙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都三十的人了。”

说完,他走向阳台。

窗外正在下雨,天空阴沉着,令人心沉重下来。

他望着天空,他不知道,与此同时,这个城市中还有另外两个人正以同样沉重的心情张望着天空,他们所想的事情极为接近,却又相去甚远。

“团长,消息定下来了,”凌寒身后,鬼牌说道,“虽然还没有告诉二小姐,但确实就在五天之后。”

“估计那小子来的时候,萦岚也就要结婚了吧。”坐在顾忘川身后,木易说道。

望着这阵突如其来的雨,身处异地的三人皆沉默着。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一十九章 Hexagonal

“你都在这儿耗了三天了,还不打算走么?”坐在柜台边,萦岚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杯子。向坐在在她旁边的怀特·克罗问道。

“嗯?”抬抬眉毛,怀特冲她说道,“毕竟我得娶你,多了解一下不可以么?”

站在柜台里的调酒师默默地抛掷着调酒器,看着这对即将结婚的人。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萦岚噘着嘴,好像对怀特很失望的样子,“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娶我呢?我觉得我姐姐也不错。”

“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啊,”怀特笑起来,温柔而苍白的样子,“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摇了摇头,萦岚喝掉杯子里的酒。嘴里有些微苦的感觉,酸酸的。舔舔嘴角,沾了盐边而发咸发涩。

“可我却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太自私了吗?”

“这我倒是没有意识到哦,抱歉,”怀特笑着,却完全没看出来有抱歉的样子,“我觉得总有一天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萦岚看了看他,继续摇头。

“下次别给我调这个了。”把空杯子往前一推,萦岚起身向外走去。而怀特则一同跟了出去。

“小姐,还有一杯呢!”冲萦岚远去的背影喊着,调酒师举起手里的调酒器,酒还没有倒出来。

萦岚摆了摆手,消失在了拐角处。

摇了摇头,酒保将酒倒了出来。

忽然,另一个门口,踏进了黑色的皮鞋和素白的高跟鞋。

感觉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非比寻常的气场,调酒师朝那个方向瞥去——背着光芒,黑骑和周神通的身影虽然只是两个连在一起的模糊轮廓,却足以让人辨认出来。

波澜不惊地看了看他们两个,调酒师低头倒着酒:“来都来了,尝尝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坐上椅子,周神通向调酒师问道。

“昨天。”调酒师干脆地回答着。把酒推给周神通与黑骑。

“这样一来,只有‘坠星’还没有回来了。”黑骑扳着手指头,冲调酒师说道:“难得啊,咱们六芒的人竟然这么齐整地回到了公司。”

调酒师爱答不理地抬了抬眼皮:“白刃先生也回来了么?”

“是啊,而且比你回来的还要早一些”周神通点了点头,“现在可就坠星还没有回来了。”

“我觉得她回来的会很晚。”调酒师撇了撇嘴。

“怎么,”听到这话,黑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盯着调酒师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低头冲洗着萦岚留下的空杯,调酒师点了点头:“先生让她去找凌寒了。”

“先生信不过凌寒?”周神通皱皱眉头。在这公司之中,论情分,叶审尊白刃为长辈、与黑骑称兄弟、视凌寒如己出——这三个人在前,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估计是想让凌寒早些回来吧。”黑骑喝着酒,解释道。

不过,调酒师没有这么想。摇了摇头,用“囫囵吞枣浪费我的酒”的埋汰眼神望着眼前大大咧咧的周神通,接过她推回来的空杯。继而向黑骑说道:“我觉得凌寒动了念头,二小姐也动了念头。”

好像在一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黑骑眯起眼睛,在嘴前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什么意思?”见黑骑严肃起来,周神通也压低声音问道。

“思想是一棵树,念头就是一粒种子,”调酒师从吧台里走出来,“念头一旦落在了肥沃的脑海里,就会迅速生根、发芽,最后成为一棵树。若有幸斩断,轻则一时彷徨,重则痛不欲生;若不幸长成,那你的心思恐怕就被当初那一个小小的念头所占领了吧。”

“那你觉得……二小姐的念头在哪,凌寒的心思又在哪?”

“你自己都晓得,问我做什么。”耸了耸肩,调酒师走进吧台后,换衣服去了。

看着消失了身影的调酒师,黑骑沉默起来。

“诶,你跟冷云打什么哑谜呢,”摇晃着黑骑的胳膊,周神通问道,“你们说什么呢,快跟我说说啊。”

“哎哎哎,你别摇,”伸手按住周神通摇晃自己的胳膊,黑骑无奈,“亏你还学着这么多奇门遁甲、阴阳八卦的,怎么这么不懂得话中玄机呢?”

“我还年轻嘛。”嘟起嘴来,周神通卖萌。

叹了口气,黑骑的表情恢复了刚刚的严肃:“小姐的念头,是‘嫁’;凌寒的心思,在‘逃’。”

……

“嗯,我知道了,嗯。”听着通讯仪中传来的消息,凌寒点点头,“告诉先生,我明天就会复命,另外替我恭喜二小姐。”

凌寒坐在楼边,脸色与远处的天气一样阴沉。自从那场雨过后,这座城市就进入了连续的阴天,再加上一连串的糟心消息,令人的心情也跟着不快起来。

关掉联络仪,凌寒站起身,楼顶空无一人。萦岚结婚的消息已经正式放出,而几天来一直杳无音讯也无处可寻的特战组一行人的位置,此刻竟然奇迹般地被探测到。他总觉得,这并不是巧合。

“看样子,你这次是不干也得干了哟,凌寒酱。”忽然,凌寒的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下意识地回身,冰棱随着凌寒的挥扫而凶猛地向着他身后的声源刺过去——之前的楼顶明明没有人,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等一下,是我啦!”见冰棱刺来,女人却既不躲闪也不防守,只管冲着凌寒发出求饶的声音。

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凌寒“嘁”了一声,拳头一捏,冰棱随着凌寒的动作而碎裂化解开来,消失在风中。随着冷雾慢慢消散,女人的身影显现出来:看起来似乎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留着顺直的黑色波波头,眉目之间完全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学生模样。虽然已是秋凉季节,女生却还穿着短短的裙子,红白条纹的长筒丝袜在这种阴沉天气中明艳得略有些刺眼。不过这可爱的面容与俏皮的打扮,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听到了尖叫声,李游书与浮士德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来。

“哟,你们也在啊?”开心地冲另外两个人打招呼,女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挥动着。

但李游书和浮士德的表情却没有因为是凌寒认识的人而变得轻松下来,相反的,李游书的眉头间甚至慢慢暴起了青色的血管。当下三人如一个稳固的三角形,将一脸无辜的女人完全地包围在了中央。

“诶诶,你们要干什么?”环顾着一言不发的三人,女生慌张地询问道。

“你来干什么?”盯着慌乱的女声,凌寒以冰冷地语气问道。

“来帮你啊。”冲凌寒吐吐舌头,女生笑起来。

“先生是觉得只炸毁一栋大楼还不够壮声势,非要把这个城市毁了才开心么?”阴着脸盯着女生,李游书问道。

“别这么说嘛,”女生蹲下身来,抱住膝盖,一副可怜的样子,“其实我也很希望能早些回公司去,这个城市又冷又湿,也没有鲷鱼烧卖。要不是先生的命令,我还不来呢。”

“再说……”声调降了下来,女生的声音与她的表情一起变得阴森起来。盯着凌寒,她笑起来,“我怕你想逃诶。”

“你说什么?”紧紧皱起眉头,凌寒的语气中染上了愠色。

气温在下降,潮湿的地面慢慢结霜。

站起身来,女生一脸坏笑地走到凌寒面前,毫无畏惧地踮起脚尖,仰头看着凌寒。

“别装了,我看得出来,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呀……”伸手摸了摸凌寒的脸颊,女生的表情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天真,“不过是个督战的而已。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的。”

坠星,最后一位六芒,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位。

调酒师冷云说,念头是一粒种子,可以长成思想的树。那么坠星的能力,就是让这棵树的枝桠从脑中延展出来——将想象化为现实,打破思维与物质之间的界限,实现逾越实践直接作用于物质的思维的力量。所谓“坠星”,就是因其想象出令敌人顷刻间覆灭的陨石而取胜得来的名号。

她的能力能发挥到何种程度、有何限制、有何弱点,至今未知。

理智像太阳,它的光是恒久的,不变的,持续的;而想象,则像发光的流星,不过是稍瞬即逝的闪耀,其活动无规律,其方向亦不固定。一如“坠星”本人,虽然看起来可爱温驯如绵羊,却让放松警惕的人在下一秒消失上半身——这也是李游书与浮士德警惕其人的原因。没有足够的行为规范和思想牢笼来规范这个女子,她是极度危险的。

“我真是佩服你,”像是结束了自己的威胁,坠星忽然后退了一步,变回了刚才的可爱模样,“能把事情憋在心里这么多年。”

说完,她蹦蹦跳跳地,在三人的凝视下离开了楼顶。

上前一步,浮士德揪住了凌寒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却是恶狠狠地说道:“想什么呢!再犹豫下去,都要死!”

没有回答他,凌寒点了点头。

……

“等这次探险结束,我就要与怀特结婚了,可能以后我也要姓怀特了吧。简·怀特,听起来不坏。在他的国家,这个姓氏好像念作Bai,那我就是简·拜,这个可就糟糕了。”

看着纸上的英文,白狐露出了微笑。

“今天的天气很好,不知道明天出发的时候,会不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希望结婚以后也可以和怀特,和‘Xuan’一起探险,虽然他们总管这个叫工作。希望我们可以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希望我们永远不会老去。”

“我的祖父,曾在这个房中留下一处暗室,里面好像藏着……”

合上本子,白狐伸了个懒腰。看内容,这应该是某人的日记,不知道白狐为什么愿意沉下心来阅读一个人在长长岁月中留下来的诸多的感悟。

这两天自己除了吃饭,寸步不离这个暗室,好像都没有再问候一下老人。

这么想着,白狐走出暗室,打开书房的门。

房中也很阴暗,没有刺眼的光。

楼下似乎有交谈声。

靠在楼梯的扶手边,白狐伸头向下望去:客厅中,老人正与一个男人长谈,不时发出苍老的笑声。

“所以说,我常常害怕蛇。”老人说着,感觉到白狐的目光,抬头看了过去。

“早上好。”冲老人挥了挥手,白狐说道。

“其实已经是下午了,怀特。”老人笑着,站起身来,“我想你的朋友应该也等急了,不过他真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愿意和我这样一个老人聊这么久。”

“别这么说,您聊天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坐在另一边的男人说着,抬头看向白狐。

那面孔,令白狐皱了皱眉头。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老人向另一个房间走去,“人啊,像云一样,聚散由风。”

两人相视,老人的关门声传来。

看着一动不动的白狐,埃文·罗伯特朝他招了招手。

“不下来么?”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章 敌与友

热水倒入杯中,合着屋内昏黄而微弱的灯光,热气氤氲升腾。咖啡的香味很快地飘散出来。

白狐搅拌着咖啡,他一直好奇,为什么冷水倒入杯中的声音清脆灵动,而热水倒入杯中的声音厚重深沉,听起来像吐痰。

转身,端着两杯咖啡走进客厅,他把其中一杯递给埃文·罗伯特。

“给,凑合着喝吧,”看着埃文接过他的咖啡,白狐说道,“没有找到咖啡豆,用的是速溶咖啡。糖、奶精,添加剂,矫情人的最佳选择。”

埃文摇了摇头:“这已经很好了,当初在战壕里的时候,咱们只能用搪瓷缸子合着炮灰喝咖啡,血腥味儿比咖啡味儿还浓烈。”

白狐点了点头:“说的是。”

“转眼间,都这么多年了,”埃文捧着咖啡,他的眼中有着老人的安详与平静,“两个都已经该死去的人,现在却坐在一起喝咖啡,想想都觉得好笑。”

听着他的感慨,白狐没有说话。

“这是你家么?”环顾着这栋古旧的房子,埃文问道,“只知道你是英国人,不知道你还挺有钱的。”

白狐喝了口咖啡,摆摆手:“这是我朋友家,我家在隔壁——已经不是我家了——变成书店了。”

“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吗?”将咖啡放在茶几上,埃文的目光放到了白狐身上。

“来杀我?”白狐看了他一眼,将双手举起来,表示自己手无寸铁,“应该是来杀我的。”

“你就不好奇,是谁派我来的,是谁让我变回这年轻的样子的么?”埃文看着白狐,慢慢站起身来,露出了腰上的枪,“从原来在特攻队的时候,我就讨厌你这幅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漠不关心、满不在乎的样子。”

白狐轻叹了口气,好像憋了很久似的,不情愿地开了口。

“是玄君阳让你来的吧?”

“谁?”埃文皱了皱眉头,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啊,对不起,”挠了挠头,白狐更正了一下,“现在他应该叫怀特·克罗了吧。”

“你知道他?”埃文坐了下来,他的表情中,充满着对未知的惊慌,“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他的喘息开始变得粗重,仿佛因为恐惧的压迫而气喘吁吁、歇斯底里。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死,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年轻的样子?”

“为什么那个家伙能让我变回年轻的模样,为什么他给了我这个硬化的能力!”

“为什么……为什么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紧紧地咬住牙根,埃文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能感觉到,他的内质在发生改变,兽性在慢慢侵占他的思维,他以为是向白狐的复仇使他变得嗜血,但他错了。就在与那位和蔼的老人交谈之际,他都在压抑着自己杀戮的冲动。

就在他快要失去冷静之际,白狐的手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队长,”平视着沉重喘息的埃文·罗伯特,白狐的目光冷静而无丝毫的掩藏,“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有愧于你,还有鲍勃、巴特、弗兰德斯……”

停顿了一下,白狐继续说道。

“可是队长,我不能,我做不到,这是战争——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死去。我珍重我们的友谊,但是我们有共同的任务,那就是胜利。而且,在下手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做好了被你们的亡灵所怨恨终生的准备了。”

埃文·罗伯特看着白狐,无言地。

“那个混蛋,在利用你的仇恨。使用他的力量,将使你失去理智,化作野兽。我见过太多那样的人了……”目光看向别处,白狐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忧伤,“你被他骗了,队长。”

得到了答案的埃文,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其实,在认识我之前,你就已经活了很久了吧。”

白狐摇了摇头:“活得不算久,不过死过很多次。”

微微张开嘴巴,埃文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看着白狐,他缓缓开口道:“杀了我吧。”

“你说什么?”

埃文摆了摆手:“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趁我还没有丧失理性,杀了我——我还想着死后上天堂呢。”

看着埃文满不在乎的样子,白狐点了点头。这个男人,从炮火与硝烟中挣扎出来,他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却不怕暴力、更无惧生死。

接过了埃文·罗伯特给他的枪,白狐将保险打开,将枪口对准了埃文的脑袋。

“白狐,认识你,实在是幸运。”看着白狐,埃文笑了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说着,埃文压低了声音,“阻止那场婚礼。怀特·克罗,他想要……”

忽然,一阵巨大的嘈杂声从老人所在的书房中传来,两人的诀别也在此刻被迫中断。

不约而同地,二人向书房望去。

……

“关掉干扰器已经有三个小时了。”从房间内走出来,安德烈向众人说道。

此刻,客厅中的顾忘川与星辰正静坐着,桌上的茶飘出热气。

“我说,真的没问题么?”联络仪中,传来木易的声音,“我总感觉这一次会死掉啊。”

无奈地笑了笑,顾忘川心里也没底。

“你最好还是别嘀嘀咕咕的,”拉下联络仪,安德烈冲木易说道,“让你在外面做好侦查,可别把他们给漏掉了。”

“放心,”蹲坐在远处的一处楼顶上,木易看着星辰的小别墅,“只要是我看得见的攻击,我一定会告知……”

一边说着,他揉了揉眼睛。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星辰的房子,好像在一点点地瘪下去。

“喂!”冲着联络仪大喊起来,“你们,赶紧从房子里出来!”

“怎么了?哇啊!!”

联络仪传来“嗤嗤”的干扰,众人的声音消失在了木易的耳中。

“喂!喂!星辰!顾忘川!”

冲着联络仪一通喊,木易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就在他的眼前,那一栋别墅,就像纸糊的模型一般,被一双无形的手所挤压着、揉搓着,升上半空,迅速地扭曲、干瘪下去。随后,已经不能被称为房子的水泥钢筋压缩混合球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我靠,怎么会这样!!”看着瞄准镜,木易观察着。

“你说过你不会出手的!”揪着坠星的领子,凌寒咬着牙说道。坠星娇小的身材,被他拽得双脚离地,十分可怜的样子。

“呵呵呵呵呵,”并没有感到难堪,坠星发出银铃般的可爱笑声,“别这么说,我也是在帮你。”

“而且,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死呀。”往身侧一指,坠星的身形化作了一串泡泡消失在凌寒手中。

凌寒顺着坠星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烟尘之中,三个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你看,我就说嘛。”不知何时,坠星躲在了凌寒的身后,像小鹿一样只露出一个脑袋来,阴笑着看着走来的三人。

“忘川,你说的没错,他们果然来了。”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安德烈夸奖道。

随后,银色的光芒、炽热的火焰在烟尘中迸发出来。

“动手。”

凌寒一挥手,制裁的众人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开始了。

相对视着,顾忘川和凌寒的心里如是说道。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萦岚的决意

第四天——今天是萦岚离开特战组的第四天。后天,她将走入教堂,嫁给怀特·克罗,而这一天,将成为无铭与白鸦合作的重要纪念日。

“老叶可能是怕你闹起来,才没有把结婚的期限告诉你。等真的水到渠成,凭你的善解人意,估计也就答应了。”站在门边,叶寒酥冲屋里的萦岚说道。她认为不应该这样瞒着萦岚,萦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何况她本就与常人不同,不可以隐瞒来对待她。

说着,叶寒酥冲屋里看了看——此时的萦岚,正背对着自己站在窗边,自从回到了无铭,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窗边。

“我知道了,谢谢你。”回应着叶寒酥,萦岚平静地答着。

叹了口气,叶寒酥看了看她,虽然担心,但她还是选择悄悄地离开了。

阳光斜照进来,照在萦岚的脸上,暖暖的。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凌寒还没有回来,忘川就还没死。

看着窗外的好景致,以及在花园里迈着步子踱来踱去的怀特·克罗,萦岚自嘲地笑了一下。多好的天气,多好的男人,为什么不能为了别人而出现呢。

忽然,怀特抬起头来,他看见了站在窗边的萦岚,于是远远地向她招手。

萦岚轻轻摆了摆手,算是回应他。

她慢慢回身,看向自己的床头。如果没有记错,抽屉里应该还放着一把枪。

……

“你不要跟着我了,”冲身后的怀特说着,萦岚站在了叶审办公室的门口,“我跟我父亲有私事要谈,你跟着我进去,没有意义。”

点了点头,怀特后退了一步:“那我就在这儿等你。”

冲怀特笑了笑,萦岚无奈地说:“你是不是傻啊。”

说完,她双手推门,走了进去。

“你可以这么说吧。”看着大门慢慢闭合吞没萦岚的身影,怀特站在那里,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着,微微一笑。

“……先生,不可不防。”黑骑扶了扶帽子,对叶审说道。

而叶审,则默不作声地听着。

“之前,他不就已经在罗马与那个叛徒接头了么?”调酒师冷云站在一边,此时的他换了一身便装,但身上还是彬彬有礼的范儿,“婚约其间尚且敢去盗取咱们公司的机密,手下还妄图袭击寒酥小姐。我同意黑骑的观点。”

待冷云说完,叶审慢慢抬头,向站在一边走神的周神通问道:“你觉得呢?”

“嗯嗯?”被叶审冷不丁的询问拽了回来,周神通睁大眼睛,“我听黑骑的,黑骑说的总不会出错。”

失望地摇了摇头,叶审扶扶眼镜:“你们说的很正确,我确实也有这种想法……”

话未说完,门被直接推开,萦岚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见萦岚走了进来,叶审皱皱眉头:“还知道来看看我啊?”

没有理会站在一边的三人,萦岚径直走到叶审面前:“我要嫁给怀特。”

听到这话,黑骑与冷云在周神通惊讶的目光下对视了一眼。

“你说什么?”叶审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萦岚,表情中充满着惊讶,“你愿意了?”

点了点头,萦岚的表情中依然看不到半点对父亲的亲近:“您能别这么开心么,好像我给您造成了很大的负担一样。”

“没有,没有,我是说……”摘下眼镜擦了擦,叶审大概是希望好好看看女儿有没有阴谋,“你为什么愿意嫁了?”

“因为我觉得顾忘川还没死——婚礼是我最后的一点筹码。”说着,萦岚从腰后掏出了那把乌黑的枪,抵在了自己的下颌。

瞬间,站在叶审身后的黑骑、周神通与冷云都踏到了萦岚身边。但所有人都不敢出手制止,因为即使他们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早已有防备、又有上帝之手加成的萦岚扣动扳机的手指。

“你做什么!”见萦岚如此,叶审的脸色慌张起来。他站起身,伸手制止三人靠近萦岚。

“爸,”萦岚看着叶审,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来,但她的表情是僵硬而决绝的,没有半点的动摇和退缩,“我可以嫁给怀特,但你要以妈妈的灵魂来向我承诺,绝不会再对顾忘川带去一丝一毫的威胁!”

听到这话,叶审瞪着萦岚,严肃地问她:“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值得,”面对叶审的质问,萦岚毫无惧色,平淡地答道,“顾忘川值得我为他这样做。即使是一命换一命,我也应该这么做。”

听着萦岚的回答,叶审眼神中那燃烧着的怒火在萦岚冰冷而坚决的言语中慢慢地退却下来,最终消失在他的一声长叹中——从萦岚的身上,他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人。那是在叶寒酥身上也不曾见到的存在。

无力地坐了下来,叶审冲萦岚摆了摆手:“你走吧,我答应你了。我会召回凌寒,从今天起,顾忘川再也不会受到任何威胁。我以我的人格……不,我以我的妻子、你的母亲的名誉向你保证。”

听着叶审掷地有声的话语,萦岚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她闭上了眼睛,手中的枪掉落在地上。

“爸爸,”萦岚后退一步,冲着叶审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

这句话,让叶审浑身上下为之一振。二十年来,萦岚再未叫过他一声“爸爸”,但这陌生的鞠躬,却让他意识到,这场安排的婚姻,将成为女儿与自己的诀别。

说完这句话,萦岚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外。

打开门,怀特果然如约等在门口。不过他似乎并不能从萦岚带出的氛围中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说了什么?”看着面无表情的萦岚,怀特好奇地问道。

萦岚没有说话,只是向前一步,拽住怀特的衣领用力一扯,随即踮起脚尖,吻了上去。怀特的嘴唇跟她想象的一样,很冰,像是没有生命力一般。

这一举动,倒是让怀特吃了一惊,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知如何是好。

漫长的四秒钟过后,萦岚松开了怀特,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我决定嫁给你,”低下头去,萦岚对怀特说道,“我做这些,只是为了以后能习惯和你在一起的生活。即使不习惯,我也会逼迫自己习惯。婚姻使人变得麻木,即使堕落、即使腐朽,我也无法逃离,所以我只能在做出这个该死的决定之后,习惯你的存在。”

说完,她加快脚步,离开怀特向前走去,留下响亮而干脆的高跟鞋的声音。

“……”坐在椅子上,叶审的表情明显比刚才要难过。

站在叶审旁边,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好像从悲伤中缓过劲儿来,叶审按动了凌寒的联络仪。

“先生。”联络仪一如既往地被迅速接通起来,这让叶审心中产生一丝慰藉,也许凌寒还没有杀死顾忘川。

“凌寒,”凑近联络仪,叶审试探着问道,“任务怎么样了?”

“先生,”凌寒的语气,甚至比叶审更加沉重,“昨天,就在坠星找到我后不久,我们便已经动手了。”

听到这话,叶审的心颤了一下。但凌寒的话明显没有说完,他停顿了一下,那是一个杀手所难以启齿的。

“对不起,先生。我输了。”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二 燃烧,燃烧!

对手只有三个人,如若是普通的杀手组织,估计会毫无顾忌地一股脑地扑上去。

不过,只有傻子才会觉得人数占有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进攻。

“……五、六、七。”伸手点了点对面的人员数量,安德烈撇了撇嘴。基本上达到了一对二的局面,这并不轻松。本来他已经在星辰的别墅内布下了重重陷阱,可惜这满盘的主场优势只一击便被坠星击溃。

站在废墟之上,双方都在观察着对面。而受到了惊吓的街道,又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应激反应——呼喊的、好奇的、凑近的,人群。

环顾四周,李游书没有发现木易的身影。

悄悄靠近凌寒,鬼牌提醒道:“团长,那个狙击手不在。”

“把世界张开。”对站在身边的浮士德说着,凌寒凝视顾忘川。

随即,暗紫色的云雾开始升起,将废墟之上的众人笼罩起来。

“星辰,他像把咱们困进别的空间里。”抬头看着笼罩下来的云雾,顾忘川说道。

“如果你们被拉进去,我可就没办法支援你们了。”被紫色的云烟遮住了视野,木易无法瞄准。

扭头看了看星辰,安德烈想从他的表情中寻得一点点心安。

没有说话,星辰向前一步,升腾的火焰拉开这场战斗的序幕。

“他想干什么?”挑挑眉毛,李游书看着星辰摆开的架势,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人能逃开浮士德的结界。

“这就是特战组最强的实力么,”看着在星辰手臂上附着的火焰,浮士德仿佛有些失望,“可惜,火焰是无法对抗我的能力的。”

那只是常识,常识是不能拿来解释星辰的东西。

对着如同洪水一般倾泻而下的乌云,星辰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刹那间,星辰的周身,空气开始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一道粗直的火柱,如同定海神针一样,迅速而猛烈地斜插入那紫黑的云层之中。短暂的沉寂后,炸裂开来的火云,溢满众人的视野。仿佛漫山遍野的绚烂野花,火焰燃烧升腾、在空气中跳跃爆裂开来——燃烧,地面上的废墟、坠落在一侧的“房球”、空气中的微尘、遮天蔽日的紫黑色云雾,都不可逃避地燃烧着。钢筋、水泥,静静熔化;空气中的水分,默然蒸发。

那是可以体悟到的恐惧。浮士德感觉得到,自己的能力,正在被那难以忍受的火焰所炙烤,蹂躏着他能力的不是火焰,而是温度,是肉眼不可见,而只能以常人所能看见的火焰为形态才能被理解的温度。

气温迅速地升了上去,如同地狱一般的灼热,在制裁的众人尚未出手之时,便已经强横无比地向他们裹挟而去。

“团长!”后退一步看着凌寒,浮士德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惶恐神情,“困不住他,我的能力,被燃烧掉了!”

这世上操纵火焰者之多,浮士德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将能力发挥到如此纯粹的人。

此时的星辰,如同行走的灾难。

“可恶。”翻开手中的书,浮士德不死心地嗫嚅道。他的身后,巨人的暗影慢慢地从虚空中踏来。

“来自北欧的火焰巨人的幻灵,即使是你的火焰,也能百分之百地防御!”恶狠狠地盯着星辰,浮士德咬紧牙关,“给我去死吧。”

对视一眼,顾忘川与安德烈上前一步。

然而星辰伸手制止了身后的二人。

“我来。”

说着,星辰上前一步。巨人的身影,迈进了他的领域之中。

“死吧——!”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浮士德高喊起来。

伴随着浮士德的呼声,巨人发出怒吼,在层层音爆之中挥舞着战斧,向星辰斩来。

不慌不忙地向前一伸手,巨大的战斧,被星辰稳稳地接了下来。随之,巨人挥动战斧所产生的劲风吹起了星辰的金发。

“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李游书的脸色也为之大变——拥有着绝世的能力,也许只是天赋异禀,凭借着远超其的膂力与技艺也存在将其击溃的可能。但这个男人的肉体强度,竟然也达到了硬吃如此强烈的斩击而面不改色的程度。

“呵呵呵,”坐在离战场并不遥远的另一栋别墅的屋顶,坠星踢蹬着双腿,丝袜上的红色纹路在空中划过红色的弧线,“真是了不起呢,星辰……星辰……”

抬眼瞅了瞅漆黑的火焰巨人的幻灵,星辰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巨人的身体开始出现龟裂,光芒从那一片漆黑之中一丝丝地崩裂出来。

“不好,”这是爆炸的前奏,阿莹十分迅速地冲到了浮士德身边,抽刀而立,“浮士德,小心。”

略略一蹲,星辰纵身一跃,跳上了巨人的胸口。在空中侧身,星辰缠绕着火焰的右腿,重重地踢在了巨人的下颌。

向着制裁的众人倒去,剧烈的爆炸从火焰巨人的裂隙之中迸发出来。

“居合·虎落笛。”

伴随着悠长的一声呜咽,空气撕裂开来,巨人的身影被阿莹的一斩截为两段,在尚未爆炸之前化作了一丛黑灰。

“操纵着幻灵中的火焰,反制了浮士德的进攻,厉害。”站在队伍的最后,莱克斯观察着战局,星辰的能力与凌寒不相上下甚至略胜于他,而基础战斗力则又与李游书平分秋色。这么看来,这个男人配称“最强”的称号。

凌寒挥动手臂,寒冰环绕着制裁众人缓缓升起,但效果并不理想——此时的废墟之上,燃烧之境界,是星辰的绝对领域,空气中几无水分可供凌寒凝结成冰。这一次,先手的星辰站得了绝对的优势。

“哇哦,”看着已变作另一种色调的战场,木易惊呼着,“看样子这一次,星辰是战力全开啊。”

说着,他盯住制裁的成员,喃喃自语:“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可以很轻松地狙击掉这些人——不过我的子弹估计还没有碰触到他们就会被熔掉吧。”

说着,他仔细观察着战场:面色阴沉的凌寒、后退的浮士德、警惕的坏女人与小辫子、守护在浮士德身边的那个持刀少女,一个长得像呆瓜的眼镜男……

“少了一个。”说着,木易开始搜寻战场,那个穿着风格异常可爱的少女,竟然在自己观战的时候从自己的眼皮子下面逃脱开来。

“嘿,”忽然,星辰的肩头被人轻轻拍的了一下,“你在找我吗?”

他的身侧,坠星正一脸得意地坐在那里。

没有丝毫的犹豫,木易拔出匕首,划过她的喉咙。

“诶?”看着银白的弧光划过自己的颈前,坠星的脸色一变。

“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从那里转移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你是怎样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我旁边。但是抱歉,虽然你只是个小姑娘,你也是我的敌人……”说着,木易看了一眼坠星,此刻,应当血雾喷涌,将地面染成一片鲜红。

“嗯?!”

被匕首切割了颈动脉的坠星,没有丝毫的血喷出,正微笑地看着木易。

而他手中的匕首,刀柄依然是黑色的刀柄,刀刃却变成了一条丝巾。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最强与最强

看着手中的匕首化作了一根柔细的丝巾,木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做了什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坠星,木易皱起眉头,向她问道。

“没什么啊,”坠星笑起来,“只是把你的的刀刃想象得跟丝绸一样柔软,不能伤害我分毫。”

就在她说完这话之时,木易的枪口已经放在了在了她的下颌之下。紧接着,没有丝毫停顿的枪响声接连响起。

扔掉了手中的枪,木易向后一跳,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被子弹冲击所致,受到了接连枪击的坠星高昂着头颅,子弹从她的下颌上一颗颗地掉落下来。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坠星也站起身来:“对付一个姑娘,你还真是残忍呢。”

“还好我把自己想象成了‘坚不可摧的样子’。”

早就听说无铭之中有着一位能与星辰相匹敌的少女,曾将路过的无铭“六芒”之一轻松击杀,与叶审的贴身护卫黑骑、白刃以及制裁佣兵团缠斗数日有余才被制服。在填补了“六芒”空缺的三周后,便以一己之力召唤陨石击毁敌人基地,一战扬名。

“姑娘,”木易扬了扬了下巴,“尊姓大名啊?”

少女大大咧咧地冲他一笑:“我叫坠星。”

“啧啧,真的是你,”木易咋舌道,“感觉最难对付的人反倒在我这边啊。”

听着木易绝望的夸赞,坠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够了,她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今天我不想杀人,不过……”说着,她指了指木易身背在身后的狙击枪,“不要再干扰战场了。”

想要抽枪射击,木易向后一握,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里抓着一只被握死的蝴蝶。

“你回头看一下,”说话间,坠星已经站在了大楼的边缘,“已经变成一群蝴蝶了。”

星辰回头一看,确实有着一群尚未散开的蝴蝶在自己背后飞来飞去,而自己的枪,却不知所踪。

“我走啦,不要再捣乱了哦。”冲木易挥了挥手,坠星向前踏出一步,任凭自己的身影自由落体,消失在木易的眼前。

木易伸头看了看,少女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抱歉了各位,我的枪没了。”拉下联络仪,木易无奈地冲队友说道。

此刻,站在星辰背后,看着他碾压对手的安德烈惊奇地喊道:“你说什么?你的枪没了?”

“是,”木易点了点头,“变成蝴蝶飞走了。”

“能别胡说八道么?”安德烈皱皱眉头,他一定是觉得木易疯了。

“你人没事儿吧?是什么样的敌人?”听到这种消息,顾忘川最先想到的是队友的安危和敌人的实力。

“是一个少女,”木易说着,看向战场,“看起来不过十几岁……”

话未说完,在他超强视力的注视下,战场之上的火焰,在以难以理解的速度迅速地熄灭掉。而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已经被战场上的星辰等人察觉。

看着眼前的火焰难以理解地消散开来,透过银瞳,顾忘川看见虚空之中的一个身影正踏着轻盈的步伐走来。

“木易,”拉下联络仪,顾忘川舔了舔嘴唇,“我看到你说的那个人了。”

“可恶,”环顾四下,凌寒立刻就意识到了状况的所在,“一定是她。”

火焰熄灭所升起的烟雾之中,少女的身影在蹦跳中起起伏伏。

“特战组的第一战力,好生了得。”毫不吝啬地夸奖着星辰,坠星的身影显现出来。轻轻地鼓着掌,少女走到了战场的中央。

星辰看着眼前的少女,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用什么力量来熄灭了自己的火焰,但这个女人似乎很危险。

“不是说了不让你插手么。”凌寒咬着牙,冲坠星说道。

“哎哟,人家都说了,是为凌寒酱好啦。”回身幽怨地看了一眼凌寒,坠星抱怨道。

说着,她打了一下响指:“要不要给你来一点水分?”

随后,天空之上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怎么回事?”抬头看了看天空,安德烈惊叹道。

没有说话,凌寒任凭雨水流过脸颊,凝视着坠星。

“是不是有些太湿了?”看了看被淋湿了头发的凌寒,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小红伞的坠星坏笑着,“要不直接给你来点冰块吧。”

话音一落,天空中的雨骤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没有任何凝结过程、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冰凌。

“这就是想象的力量啊,”远远地看着战场,木易的眼中充满忧色,“未免有些作弊了吧。”

一抬手,随着凌寒的指挥,所有的冰凌都瞬间包围着抵在了坠星的脖颈上。

“你是在侮辱我么?”看着坠星,凌寒质问道。

举起双手,坠星表示投降:“不想要就直说嘛,人家还以为凌寒酱喜欢呢。”

沮丧地低下头,坠星周身威胁着生命的冰凌快速地融化了下来。

看够了滑稽的表演,星辰抬手射出了火焰射线。

“哎呀。”挑了挑眉毛,坠星没有躲闪,反倒是火焰射线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拐了个弯儿,射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么急着杀死我吗?”冲星辰笑了笑,坠星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星辰的面前。

星辰没有说话。

他的身后,顾忘川与安德烈向前一步。

“不许动。”坠星看都不看一眼地冲二人说着,抬了下手,钢筋铁柱忽然从地面升起,将顾忘川与安德烈困在了牢笼之中——虽然这种限制,顾忘川抬手便可以打开,但真正可怕的,是这警告背后的力量。

接着,坠星又对着星辰谈笑起来。

“你杀不死我,不是么?”

笑了一下,星辰微微低头,对坠星说道:“你也杀不死我,对吧?”

星辰的面貌,极为引人注意的,近了一看,反倒让坠星心里生出些许喜欢。

但她没有因之而失了方寸——她更在意的,是其他力量对其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能力的挑战。所以,她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何不试一试呢?被你这样的帅哥杀死,我觉得会很荣幸的!”

没有再多说话,星辰抬了抬手,火焰升起来,将二人的身影包围在了大大的圈中。把所有人都甩脱开来,二人互相凝视着。

“所以说,你们两个都不要出手好了!”

忽然,圈外传来顾忘川的声音。

熄灭了火焰,星辰和众人一同看去。只见顾忘川走出了牢笼,留下一个巨大的被掰开的缺口在身后。

“既然最强的两个人不相上下,干脆让我来,”走到星辰身边,顾忘川指了指对面的凌寒,“我来跟他打。”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绝对零度

“你说什么?”听到顾忘川的话,坠星愣了一下。

“我说,”一板一眼地说着,顾忘川向前一步,站在坠星面前,向凌寒伸手示意,“我跟凌寒代表各自的组织,一局定胜负。”

“然后呢?”坠星笑嘻嘻地看着顾忘川。

看样子顾忘川早就已经打好了算盘:“如果我赢了,你们就离开这里,如果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呵呵呵,”回头看了一眼凌寒,坠星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好听,“你说你要跟凌寒打?”

耸了耸肩,顾忘川看着她:“不可以么?”

“你可要想好了哦,”笑嘻嘻地看着顾忘川,坠星建议到,“有星辰在,咱们势均力敌,胜负犹未可知。但是如果他不出手,你们可就危险了哦。”

点了点头,顾忘川回以笑容:“只要你肯答应,在战斗中不出手、战斗结束后不反悔就行。这点信用,你作为无铭的人,还是有的吧。”

说着,他看了看星辰,又回头看了看安德烈:“你们觉得呢?”

没有丝毫怀疑地点了点头,安德烈和星辰表示了绝对的肯定。凌寒固然很强,但他们也同样相信顾忘川的实力。如若坠星反悔,星辰尚可以和她一战。

“无所谓哦,我只是个来督战的,不打算出手伤人。就是不知道……”坠星满不在乎地回头看了看凌寒,“凌寒酱你怎么想呢?”

看着坠星阴森而不怀好意的笑容,凌寒点了点头。

顾忘川的想法,也正暗合他的意思。一来他讨厌坠星难以驾驭的性格,一旦她开始出手,她与星辰的战斗可能会波及到整个城市;二来目睹了星辰的恐怖实力,坠星的死活倒还在其次,他不希望自己的手下白白送了性命;三来他也想看看,顾忘川这个看起来不成样子的男人,到底凭着什么获得了萦岚的芳心。

坠星一蹦一跳地走到凌寒面前:“怎么,你是怕我不受约束,坏了你的任务?”

凌寒没有看她,这个女人虽然与周神通一样长了副好皮囊,却怎么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遭到嫌弃了呢。”见凌寒不看自己,坠星不急也不恼地耸了耸肩,识趣地走到了制裁佣兵团一众的最后面——接下来的战斗,她将不会再插手了。

周围慢慢传来了警笛的尖锐响声。

“咱们在这里打,会不会太张扬了?”顾忘川向街上看了看,火焰消散,烟尘已然散尽,街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没必要。”

说着,凌寒抬手一握。

刹那间,如同涌起的波涛一般,寒气从坠星开辟的战场之上一层层地向外荡去,所过之处,一切事物都在迅速地冻结。街道上奔跑的汽车,围拢上来的行人,站立于电线上的麻雀——周围的一切,都因为凌寒的能力而冻结了起来,失去了行动力。

“现在,没有观众了。”冷冷地回应着顾忘川的顾虑,凌寒眼中放出杀气。

“哇哦,这能力的波及范围,至少有一公里之远,”环顾着四周,安德烈赞叹不已,“不知道木易怎么样了。”

“啊嚏!”打了个喷嚏,木易从掩体后面伸出头来,“天呐,这家伙的实力有点强横啊,就算叫他‘反星辰’也不过分。”

“凌寒这是打算一口气歼灭那小子么?”浮士德抬头看了看周围,寒气荡过之处,高大的冰凌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地升了起来,将战场与外界割裂开来。此时,众人的身影已然处在了一个巨大的冰巢之中。

暗自惊叹一下,顾忘川闭上眼睛,皮下的血管慢慢地泛起朦胧的银色光芒。

“顾忘川,你打算怎么做,你觉得这种程度的防御能抵抗他的寒气么?”他的身边,传来银瞳的询问。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顾忘川苦笑了一下。

“这个什么凌寒,可是你的情敌,我觉得他起手就会放出杀招来,到时候你可就瞬间没命哈哈哈哈!”

“我可不管什么杀招不杀招的,我现在只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报答他炸烂我和萦岚安乐窝的‘恩情’。”

“真是莽撞啊你,”银瞳“夸奖”道,“不过,难得咱们两个达成共识,我就好好地帮你一把!”

站在顾忘川身后的安德烈,一步步地走到星辰旁边。

“星辰,你觉得顾忘川有几成胜算?”

“之前,我觉得五成;现在,也就三成。”

“啊?只有三成,那咱们不惨了!”

“等等。”抬手打断了安德烈的话,星辰的眉头皱了起来,言语之间,他感觉到顾忘川的周身慢慢地缠绕上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不出手么?”看着闭眼凝神的顾忘川,凌寒有些不爽地问道。

睁开眼睛,顾忘川笑了笑,慢慢地向凌寒伸出手去。

修长的中指,从紧握的拳头中伸了出来。

“他……他在激怒凌寒么?”看着顾忘川的举止,鬼牌与浮士德面面相觑,“他找死么?”

“哼哼,”看着凌寒出离愤怒的眼神,顾忘川轻蔑一笑,“你过来啊。”

脸色阴沉下来,没有丝毫动作,凌寒的身后,巨大的冰锥向顾忘川射去。

看着飞来的冰锥,顾忘川握拳,挥臂。

“轰”的一声响,巨大的风压,随着顾忘川挥臂而起。冰锥,在风压所形成的屏障前化为碎屑。

“这!”

这一挥,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

“怎么可能呢?仅用一挥就吹散了凌寒的冰锥,那是他的能力么?御风?控制气流?不可能啊,怎么看都只是普通地挥臂,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能量呢!”眼神中虽然带着惶然,坠星的嘴却弯起了惊喜的弧度,“呵呵呵呵,这个家伙,太吸引人了。”

冰晶飘飘扬扬地散落在下来,顾忘川看着震惊不已的凌寒:“怎么?不攻过来了?”

凌寒警惕地向后一退。

“你要是不攻过来……”微微伏身,顾忘川直直地盯着凌寒,“我可要攻过去了。”

“呃!”

剧烈的痛感从凌寒的腰间传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向前飞去。

我被击飞了么!虽然身体失去了控制,但凌寒的脑中却在不停地思考着。

不可能,即使是再快的速度,想要拉近距离也需要时间,哪怕一秒、半秒、零点几秒!但刚刚的一击,没有丝毫的间隔,在话音落下的同时,自己就已经飞了出去,这怎么可能!

“星辰,你看到了么?”拽了拽星辰的衣袖,安德烈揉着眼睛问道。

星辰没有说话,他摇了摇头——在顾忘川说出“我可要攻过去了”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凌寒的身后,而且是以踢出去的姿势。奔向凌寒、错身至身后、抬腿出招的这几个动作,仿佛掉帧般地失却掉了。

或者说压根就不存在。

“难道他把时间停止了……”看着收腿站定身姿的顾忘川,星辰皱起眉头。

向后空翻稳住身形,凌寒盯住顾忘川。此刻,两人的位置完全地互换过来,被踹飞的他面对着自己的队员,背对着特战组的二人;而顾忘川,正与他相反。

顾忘川的踢击虽然有力,但没有似凌寒丧失行动能力,现在,他要出全力反攻了。

“速战速决。”说着,顾忘川飞身而起,向凌寒袭来。

“嘁!”一抬手,冰幕升起,挡下了顾忘川的一拳。

“出其不意的优势已经没有了。”死死地盯着顾忘川,凌寒说道。

听到这话,警惕的顾忘川向后撤步,却发现眼前的视线骤然变得模糊起来——喘息之间,自己已经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冰球之中。

没有给他应对的机会,凌寒上前一步,挥手斩去,凌冽的寒气所形成的的冰刃将冰球连同被困在其中的顾忘川一同斩过。

手感不对。凌寒凝视着前方。冰球虽然被斩开,但顾忘川强韧的身体却没有被斩断而只是被兵刃给打了出去。凌寒抬手,冰刺向顾忘川追去。

“这家伙,厉害啊。”看着因为自己的升空而离自己渐远的凌寒,顾忘川赞叹起来。即使是有着银瞳的力量,自己也讨不到更多的便宜。行事果断、心狠手辣、冷静沉稳,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做杀手的料子。

被打飞的顾忘川轻盈地落在高高升起的冰柱之上,向左一闪,追击而来的冰刺刺中冰柱。

“别想跑。”看着顾忘川远远踩在冰柱上的身影,凌寒说道。

随即,顾忘川的脚下,冰柱之上冒起尖锐的冰棱向他刺去。

顾忘川腾空起身,失去了落脚点,他只得在冰柱之间跳跃着,躲避刺来的冰棱。

“没想到,顾忘川这家伙,这么厉害!”看着顾忘川辗转腾挪的身影,李游书惊讶地说着。成片的冰刺从四面八方射来,而顾忘川一边挥手击散一边摆动身子躲避,竟在密集的攻击下毫发无伤地在冰墙之上游走起来。

“是啊,”浮士德站在一边,“以他们两人的实力,估计胜负难分了。”

远远看着站在战场中心操纵着无数冰锥的凌寒,又回头看看向这边刺来的冰棱柱,顾忘川咬了咬牙:“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拉近和他的距离。”

言毕,他双脚蹬住隆起的冰柱所构成的巨大冰墙,猛地发力,他的身影快速向凌寒飞去。高速起步形成的音爆使他所踩的足足有五人合抱般粗的冰柱“咔”的一下断裂开来。

“来了!”看着向自己飞来的顾忘川,凌寒的周身,地面龟裂。

成群的冰锥,从地面升起,如同箭雨一般向顾忘川射去。

紧紧握住右拳,空气似乎在向顾忘川的拳头之上凝结,连周围的景色都开始变得扭曲。

凌寒深知,若中了这一拳,自己将性命不保。

“只能如此了。”说着,凌寒低下了头颅。

“他认输了?”看着低下头来的凌寒,顾忘川暗自问道。

下一秒,凌寒的头再次抬了起来。他的眼眸,变成了淡淡的蓝色,通透空灵,充满危险。

顾忘川注意到,凌寒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脸颊,出现了细微难察的开裂,像是春来乍暖,无人问津的河面上,春冰的第一丝裂隙。

但想要应对已经来不及了——二人的距离,自上而下,近在咫尺之间。

出拳前的刹那之间,顾忘川产生了好像触摸到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却又是那种飘忽不定的、游离的、非物质的。

这是顾忘川最后的感觉。

没有丝毫征兆的,顾忘川的动作停了下来,如同中箭的孤鸿般坠落下来,从凌寒的身边滚了过去。

“怎么回事!”安德烈想要上前,被星辰拦了下来。

顾忘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凌寒转身,淡蓝色的眼睛无神地看着顾忘川。

轻轻地开口,惨白的寒气从他口中飘散出来:“放心,死得没有丝毫痛苦,这是我对你的尊重。”

言毕,他脸上的那丝裂痕,流出了一滴鲜血。

战斗似乎结束了。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以命搏命

“那是……什么?”恐惧,放大了安德烈心中的不安。就在二人即将交火的前一刻,已经做好了准备的顾忘川,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没有再爬起来。

“是低温。”星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眼中,凌寒已经不再拥有体温,而他的周身的环境也正在以极低的温度存在着。

盘坐在冰锥之上,坠星远远地观望着:“竟然被逼的动用了这个,凌寒啊凌寒,你果然还是很弱。”

“你听说过绝对零度么?”星辰问安德烈道,“热力学的最低温度。空间中的粒子完全的停止振动。”

“没错,”听到星辰的话,凌寒看向他们,他的动作很迟缓,也许此刻他的身体也早已经冻结成了脆弱的冰物质,“如同你的能力并非操持火焰。我的能力,不是制冰,而是极寒。”

安德烈掏出枪来对准凌寒,同时向星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星辰很冷静,他伸手按下了凌寒的枪:“就在他们两个接近的那个瞬间,他的周身以一种无限接近于无限零度的状态存在了片刻。就在这片刻,顾忘川输了。”

皱了皱眉头,安德烈有些不甘心地放下枪来:“是我们输了。”

星辰点了点头。

凌寒脸上那细微的伤口流出一丝鲜血。他闭上眼睛,谨慎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关节,感受着极寒的力量从他身上的退却,可以看出,虽然用了出来,但很勉强。稍有不慎,凌寒就可能被自己的力量所害死。

但他还是赢了。

坠星的身影出现在他旁边:“你赢了哦凌寒酱,虽然很勉强。”

没有理会他,凌寒看向星辰与安德烈:“顾忘川说,如果我赢了,你们就引颈受戮,是这样么?”

这句话,令安德烈再一次举起了枪。

……

虚无缥缈、如梦如幻的感觉。

顾忘川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是一片冰原,寒冷孤凄。

“恭喜你了顾忘川,”就在他打量着周围之时,银瞳慢慢从他身侧走了出来,不管多少次,看着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顾忘川都会觉得别扭,“你输了。”

“我输了?”顾忘川皱起眉头看着银瞳,“为什么我丝毫没有感觉到?”

“我猜那小子是用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银瞳有些不甘心地看着眼前的一片冰原,“真是可恶,虽然没有战斗经验不是你的错,但我竟然也没有预见到,真是大大的失误。”

“快,把我叫醒,还没打完呢,我不能把星辰和安德烈还有木易给害了啊!”顾忘川扯着银瞳的肩膀,用力地晃着他。

“别吵!”忽然,银瞳扭头看向顾忘川,生气地说道,“你已经死了!”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重重的一锤,令顾忘川为之一颤。

“你说……我已经死了?”顾忘川瞪大眼睛,他想再确认一下。

银瞳挠了挠头:“从常理上来说,你确实已经死了。”

说着,他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发的愧疚。”

听不懂银瞳的话,顾忘川纳闷儿地看着他。

忽然,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丝光芒。

顾忘川低头看去,那光芒,暖橙色的,温暖明亮,却异常温柔。

“这是!”抬头看着银瞳,顾忘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萦岚!”

……

星辰摇了摇头,指向凌寒身后:“别急着动手,战斗还没有结束。”

凌寒漠然地瞪着星辰:“别想拖延时间,你以为能有人从……”

他的身后,传来微弱的摩擦声。

惊异之余,凌寒的冰锥随着他的回身一同刺向身后。

而那本该有顾忘川尸体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脚下传来非比寻常的力道,凌寒被一记重重的扫堂腿给踢翻在地。

双脚踩住凌寒的胳膊,顾忘川俯视着他。此刻,他的左目,散发着他自身力量所带来的银色光芒;而他的右目,则飘逸着接近于金色的,炫目光华。

“滚开!”虽然被压制住,但凌寒没有停止攻击。顾忘川的身后,巨大的冰剑挥舞而来。

重重的一脚,落在了凌寒的胸口。鲜血喷涌出来,溅在顾忘川的裤腿上,挥舞而来的冰剑也因为失去了凌寒的控制而破碎开来。

“咳、咳!”鲜血从凌寒的口鼻之中涌出来——虽然拥有着极为优异的天赋,他在肉体的磨练上却因为出众的能力而出现了短板。而顾忘川最擅长的,就是拳拳到肉的近身战斗。

看着顾忘川,凌寒的眼前,出现了自己接走萦岚时她俯身到顾忘川身边的情形。

“萦岚,原来你那时不是在替他疗伤。”

……

光芒愈发明亮,从顾忘川的脚下开始,寒冰消散开来。

“这是……”顾忘川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缘由。他只得向银瞳寻求答案。

“难怪有上帝之手的力量,你的伤势却依然恢复的那么缓慢,”感慨地望向天空,银瞳笑起来,“萦岚她,把在离开你之前所使用的那次力量,并不是在为你疗伤——她赋予了你一次挥霍生命的机会。”

听着银瞳的话,顾忘川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她知道,无铭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你,所以她冒着透支生命的风险,将一次‘可替代的生命’打入你的体内。刚刚你所失去的,只是上帝之手带有生命能量的巨大团块。此刻将这里解冻的,才是你真正的性命。”

说着,银瞳看向顾忘川:“好好感受一下吧,虽然微乎其微,但你一定可以感受到的。她的力量,想要去守护的力量。”

……

高高举起右手,银色的光芒被紧紧地攥在了顾忘川的手中。

“萦岚,谢谢你。”喃喃自语着,顾忘川对准了凌寒的脑袋。

“顾忘川!”见凌寒性命难保,李游书远远地呼喊起来。诚然,凌寒就是想要取顾忘川的性命,但他还是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团队所考虑,他们不能失去凌寒。整个无铭公司都不能失去凌寒。

没有丝毫的犹豫,顾忘川的拳头落了下去。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今日危机》,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事件的发生地。从我的背后观众们也能看出事态的严重性。”渐渐接近冰巢的直升机内,女记者正在报道着忽然出现在城市中的巨大冰巢,以及超大范围内的万物冻结的奇观。

“现在我们即将接近冰巢之中,让我们看一下这个巨大的冰幕之后到底有着什么东西。”

就在直升机将要接近之时,异象发生了。

冰巢之中,一股飓风,如同爆发的山洪一般,向天空涌去。旋转着、升腾着、扭曲着。随着狂风的肆虐,冰巢开始碎裂瓦解、被卷入那浑浊的龙卷之中。狂风继续攀升,天空的云层被击穿、被席卷。一时间日光暗淡、天色浑浊。

站在风暴之中,星辰看着立于风暴中心的顾忘川,惊讶与喜悦的神色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藏于掩体之后,木易仰起头来,感受着风流扫荡脸庞的感觉,脸上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虽说赢下了这一局,可是忘川你的动作也太大了吧。”

被风暴所裹挟着的制裁佣兵团一众,没有一个能挪动半步。只有坠星,在风暴之中露出癫狂的表情,一边挥手拨开飞来的巨大碎冰,一边冲着顾忘川的背影狂笑:“呵哈哈哈哈哈哈!顾忘川!他叫顾忘川对吧!呐!呐!!”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鬼牌:“他好强,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杀了我吧!呐,鬼牌,是这样的吧!呵哈哈哈哈哈——!”

随后,坠星的身体,如同面巾纸一般被狂风撕碎,与她癫狂的疯笑一同被卷入了风流之中。

十秒之后,狂风的势头才慢慢衰弱下来。

天空之上,冰屑慢慢地落了下来。

凌寒睁开眼睛,顾忘川的拳头,离他的鼻尖只差分毫,却没有落下来。

遮天蔽日的尘埃随着狂风的消散而一同消散开来。日光得以缕缕地再次照射下来。

直起身来,顾忘川看着凌寒,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残忍,金色的光芒消失在了他的右眼上。

“如果我杀了你,萦岚一定会伤心的。”说着,他踩着凌寒胸口的脚抬了起来。继而向星辰和安德烈走过去,留下了他最后一句话,“我赢了。”

凌寒挣扎着起身,看向顾忘川。冰屑映照着日光,散发出闪亮的色彩。

“抱歉啦,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顾忘川抱歉地挠了挠头,“不过,我赢啦。”

无奈地摇了摇头,星辰和安德烈上前:“没事就好。”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托付

“没想到连你都输了。”惊讶的叶审扶了扶眼镜,他心中预期的结果明明只有“凌寒已经动手,特战组全军覆没”和“凌寒还没动手”这两种情况。

“是。”凌寒的声音带着一丝窘迫。

“是那个叫星辰的人么?”向后仰了一下,叶审看着天花板,“你败给了他?”

“不是,”屏幕之中,凌寒摇了摇头,“我输给了顾忘川。”

听到这话,站在一边的黑骑、冷云与周慕清一齐看向叶审。

叶审皱起眉头,虽然知道能进入特战组的人身手定然不凡,但在他心中顾忘川应该还达不到与凌寒一战的水平。虽然对萦岚有所承诺,但从叶审的本心出发,他巴不得凌寒将顾忘川五马分尸。现在制裁佣兵团的团长、自己的得力手下凌寒竟然败给了顾忘川,此刻,对凌寒的不满和小瞧了顾忘川的自责一发地涌上,令他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颤动起来。

站在一边的黑骑看出了叶审的不甘,但他还是冲叶审努了努嘴——他在提醒叶审,顾忘川不该杀,他要兑现对萦岚的诺言。

看到了黑骑的提醒,叶审才从沉沉的愠怒中回过神来:“人员伤亡情况如何。”

“没有伤亡。”凌寒低着头,虽然失败使他无颜面对叶审,但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怯懦——这次行动,叶审采用了摧毁整栋大楼的手段来打击顾忘川、又派遣了凌寒最为厌烦的坠星前去添堵,这已经体现出了叶审潜意识中对凌寒的不信任。而他凌寒却已经尽自己所能去执行叶审所交派的任务,所以即使失败了,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罢,你我也算是因祸得福,”虽然败了任务,却留了女儿的性命,叶审身上还是觉得松快了许多。他清楚,如果顾忘川真的已经被凌寒杀死了,只要这个消息被萦岚得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对着自己的下颌开一枪,“回来吧,特战组的事情就到这里了。现在萦岚的婚礼最为重要。”

这答复倒是让凌寒吃了一惊,一直想要铲除掉顾忘川这个不安定因素的叶审此刻竟然如此宽容地放下了这块心事,还对自己任务的失败没有半点责罚,这很不正常。

但站在一边的浮士德却已经撇起了嘴巴,事情的原委他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萦岚以死相逼,才换来了顾忘川和凌寒两人的安宁。

关掉了联络仪,叶审长长地叹了口气。

“叶先生叹什么气呢?”忽然,叶审的椅子后面,坠星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到她的声音,站在一边的黑骑三人都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坠星微笑着,探头探脑地从叶审后面走了出来。

对于坠星的忽然来访,叶审却并不惊讶:“凌寒是怎么败的。”

“面对顾忘川这样的对手,凌寒酱败得还不算难看,”说着,坠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投影仪,正对着墙壁,顾忘川那撕裂冰巢、阴霾天空的一击的画面被清楚地展现了出来,“虽然都动用了杀招,可是凌寒酱毕竟还是太弱了,所以失败是在所难免的呢。”

看着那一拳所带起的狂暴旋风,叶审的鬓角留下一丝冷汗,他在心中嘲讽着无知的自己竟如此地小瞧了这个男人。

看着紧皱眉头的叶审,坠星耸耸肩膀:“可惜,先生不许我出手,不然的话……”

说着,她那阴森危险的笑容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显露了出来:“不然的话,那个城市可能就不复存在了呢。”

听到她的话,黑骑皱了皱眉头。他很不喜欢坠星这种外表可爱软萌、内里却阴森恐怖的性格。再一想到当年与白刃等人合力才打败她的艰辛,他一直不明白叶审为什么会愿意将这样一枚炸弹放在自己身边。

推了推眼镜,叶审没有理会坠星的话:“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安心地等待婚礼举办,不要再闹事了。我警告你,不要在基地范围内滥用你的能力!”

说着,他看了一眼周慕清。

一瞬间就领会了叶审的意思,周慕清从后扶住坠星的肩膀:“好了好了,先生不待见你,你还不赶紧跟我一起回去。”

遭到了叶审的厉声警告,坠星却也没有显得十分畏缩或是愤怒,只是扫兴地噘起嘴巴,随着周神通一同转身向门外走去:“人家明明是一片好心,叶先生却总是对我大呼小叫的。再这样下去,我的心就要碎了。”

看着办公室的门被周慕清慢慢合上,叶审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阴沉和锐利。

“冷云,和周慕清一起,看好坠星。”

“黑骑,你继续保护萦岚的安全。”

接到了命令,冷云与黑骑一同点了点头:“是。”

接着,叶审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顺便告诉寒酥,黑环罂也进入待命阶段,听从黑骑你的指挥。”

听到他的话,黑骑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先生,那帮姑娘们只听寒酥的,我可指挥不动。”

“你能指挥得了寒酥就行。”冲黑骑撇了撇嘴,叶审嘲讽道。

吐了吐舌头,黑骑不再反驳。

“还有两天了,”戴上眼镜,叶审自言自语了一声,又提声说道,“明天怀特·克罗就要来了,我们可得做好准备。”

点了点头,冷云说道:“先生,虽然婚礼举办的地点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且不说怀特·克罗,特战组的人也得提防。”此时,他的斜背头正因窗外照进的阳光而散发出深棕的色泽,更加衬托出他看上去很欧美的五官。而笔挺的西装也使得他的身形与旁边穿着松垮外套、看上去总是老不正经的黑骑形成鲜明对比。

叶审点了点头:“等凌寒回来告诉他,任务失败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

看着叶审的脸消失在联络仪中,凌寒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很疲惫,好像浑身上下都被狠狠地敲打了一番,虽然伤口都已愈合,但体力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东西。制裁佣兵团的队员,则或近或远地站在他周围。

“肯定是萦岚,”凌寒说着,停顿了一下,“不然先生不会中途停止了任务。”

“团长,虽然是输了,可是你不得不承认,顾忘川那最后一拳,真的是收手了。”站在凌寒旁边,李游书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知道,”点了点头,凌寒的目光看着远方,“我认可他的实力。”

“但你这么做真的合适么?”站在另一边的,浮士德与莱克斯一起问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说着,凌寒微笑起来,“我相信顾忘川。”

时间,向前追溯。

凌寒挣扎着起身,看着顾忘川的背影。制裁佣兵团的人紧忙上前,将他扶将起来。

此时,胜利的顾忘川正接受着星辰和安德烈的慰问。

“喂喂喂,虽说是赢了,你是要把我和星辰都杀掉吗?”夸张地拍打着顾忘川的肩膀,安德烈的脸上写满了喜色。

相比于安德烈,星辰的赞扬则要显得理智而含蓄许多:“命悬一线啊,不过好歹是赢了。”

虽然被众人搀扶起来,凌寒的目光却不肯离开打败了自己的顾忘川。

为什么?

凌寒的眼中写满了疑惑。

为什么没有杀我?

那一个瞬间,如果顾忘川愿意的话,那充满着巨大力量的拳头就可以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脑袋会在一瞬间就炸裂开来甚至直接化为一摊血水,而顾忘川也完全有理由与立场如此行动——怀揣着被夺走萦岚的仇恨、怀揣着被炸毁住所的仇恨、怀揣着被夺去生命的仇恨、背负着无辜死去的几十人几百人的诅咒的仇恨,为什么这个男人面对一个对自己充满恶意的人却可以收束自己的一拳?

脑中轰鸣着这样的疑惑,凌寒甩开了李游书的手,向前踏出一步。

虽然口中尚有血液涌出、虽然胸口剧痛不止、虽然双臂难以抬起,但凌寒还是用尽了力气,冲顾忘川低吼着。

“顾忘川!”

听到凌寒那嘶哑的声音,顾忘川扭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口中腥咸、喉头堵塞、双目晕眩,但凌寒还是不肯倒下,“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可是带着杀死你的心前来的,杀了我,不然我一定还会去找到你,杀了你!”

听到凌寒的话,星辰的手早已燃烧了起来。

但顾忘川抬起了手,他在示意,他在告诉远处的木易与身边的星辰:不要动手。

随后,他无奈地耸了耸肩,用一种为难的表情看着凌寒:“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杀了你,萦岚一定会伤心。毕竟,与她相处了二十余年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杀了你,等于杀死了她二十年间所得的本就不多的温存,我做不到。”

萦岚么……面对这个回答,凌寒睁大了眼睛。

“而且,”挠了挠鬓角,顾忘川继续说道,“虽然你看起来很呆,但不想是个坏人。所以我并不想杀了你。这个理由,可以么?”

“呵呵。”阴沉的眼神下,凌寒笑了起来。他挪动着沉重的脚步,向顾忘川走去。他的右手,慢慢地伸向斗篷之下。而顾忘川,则面不改色地站在他的面前。

没有人上前阻拦。终于,两人进入了一臂的距离。

凌寒的拳头,有气无力地顶在了顾忘川的胸口上。

“拿着。”

顾忘川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凌寒手中的东西——一个普通的微型储存器。

“这是婚礼的信息,”凌寒看着顾忘川,他的眼神已了无生气,却依然在坚持着对顾忘川说道,“叶先生将我养大,我若出手阻挠婚礼,不忠。但你可以。比起‘那个男人’,我更信任你。萦岚爱你,你有能力给萦岚幸福,带她离开,不要再回来。”

“凌寒,你疯了?!”看着凌寒的所作所为,浮士德厉声喝止他,而他身边的阿莹,也将手放在了刀柄上——这是背叛的行为,即使此刻不被知晓,事发之后,凌寒也难逃被六芒处决的下场。如果是这样,不如就在这里制止他,哪怕断了他的手,也强过丢了性命!

然而,凌寒只是摇了摇头:“我已经为萦岚违抗过先生一次了,不差这一次……我的一切、我的意义,归根到底是保护萦岚。所以,这根本没什么,只要是为了萦岚。”

站在凌寒的身后,浮士德皱紧了眉头,他没有了阻止凌寒的理由,他的团长、他的战友、他的兄弟去贯彻自己的决意,他没有阻挡的权利。

“顾忘川,”凌寒的声音变得愈发嘶哑低沉,他要顾忘川的一句承诺,“带萦岚走。”

面对着这简单却沉重的请求,顾忘川握紧了手中的存储器。对萦岚,他曾动摇过、怀疑过、畏缩过,但当他真正地鼓起勇气时,萦岚却被带离了他的身边——所以,当凌寒再一次将机会递交给他时,他不再犹豫。

“一定。”

终于,得到了承诺的凌寒在最后一刻失去了意识,他的眼前陷入了深邃的漆黑,伴随着同伴的呼声慢慢消失在耳边,他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自己的声音。

“萦岚,原来你喜欢的人这样善良。”

……

“虽然顾忘川给你留下了药,但你还是需要多休息。”站在一边的鬼牌劝到,顾忘川留下的疗伤药剂被莱克斯解析,借助鬼牌的能力,药剂中的几类元素被调整的更加匹配于凌寒的伤势,所以凌寒才得以如此快速地治愈了伤势。

点了点头,凌寒看着慢慢西沉的落日,他感觉到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好像多年来的枷锁被打开了一般,又好像倦怠的什么得以沉眠。

“各位,我们回去。”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在此处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上飘下来,废墟之中,随着打火机“咔咔”的声响,一丝微弱的火光闪烁起来。那光在风中,熄灭、亮起、再熄灭、再亮起。终于,似乎是稳定了下来,微弱的火焰点燃了埃文·罗伯特口中的香烟,又慢慢地点燃了白狐口中的香烟。

天色渐暗。

“果然,”破裂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狐没有急着吸烟,只是任凭香烟在自燃中一点点变短,他的神情十分沉重,因为此时坐在这里的,只有他和埃文,“那个混蛋,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三四十之多的黑影,正慢慢溃散在他们的四周。不远处,一只断臂被掩埋在了砖瓦之中。断臂毫无血色的手上布满了褶皱,看不出血肉的充盈——那是孤苦无依、被白狐收留的守屋老人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的东西。

白狐与埃文所坐的地方,还是那老屋的客厅。只是现在,老屋的墙壁四散倒坍,天上的雨肆无忌惮地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连他们此刻落座的沙发,也因天花板的塌陷而染上了一片尘埃。

“是啊,”埃文点了点头,看的出来,此刻的他连说话都有些勉强,“看样子他早就料到我会反水。”

“那个王八蛋非常谨慎,就算你完成了任务——杀了我,也照样会被那些黑影杀死,”摇了摇头,白狐吸了口烟,斜插出腹部的肋骨慢慢地收回了腹腔之中,被银发遮住的空洞的眼窝中,新的眼球也在一点点生长出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不会相信任何人。”

说完,他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埃文·罗伯特。相比于白狐,他的伤势明显要更加惨烈,虽然有着被怀特·克罗赐予的高级的硬化异能,但被派遣而来的黑影怪物中有着释放破坏神经的猛毒、空间塌缩、接触爆炸等极高杀伤力的存在——想必这些顷刻间就能把敌人碾压成齑粉的能力是专门为白狐准备的。若没有埃文的掩护,白狐的下场犹未可知。

但埃文所缺少的,是白狐所独有的仿佛诅咒一般的恢复能力。此刻,猛毒侵蚀了他的神经、空间塌缩挤断了他的骨骼、高威力的爆炸和激光贯穿了他的身体,血液涓涓细流一般从他的各处伤口流淌而出,将他屁股下面的沙发坐垫染成了一片艳丽的鲜红。

白狐将头扭回来,他不想再多看埃文惨烈的伤情,对埃文来说,死亡已经是迟早的事情。

“哼,小子,”埃文仿佛看出了白狐的想法,笑着将吸完的烟蒂扔在了地上,“看我要死了,是在同情我么?”

“怎么会,”白狐干笑了一下,“我明白,对你来说,死才是解脱。”

“我能感觉得到,我会像那些恶心的东西一样化成粉末……你说,我会上天堂么?”埃文眨了眨眼睛,向后仰去,沙发的靠垫接住了他魁梧的身材。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躺在家中的安逸——尽管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而此刻,他又找回了这种感觉,以至于什么都不想做,连眨眼都成了一件很累的事情。

“当然了,”白狐也将抽完的烟扔在了地上,“鲍勃、巴特他们,都在天堂上等着你。”

“呵呵,”埃文的双目无神地望向前方,毒物破坏了他的神经,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白狐摇了摇头,好像在感叹不管怎么说都不能令自己的老队长感到满意:“管他天堂地狱的,不过都是个归宿罢了。”

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慢慢凑近的人群即将打破二人最后的平静。

“哈哈哈哈,咳咳!”涌上喉头的鲜血打断了埃文的长笑,“埃文·罗伯特最后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怀特·福克斯。”

站起身来,白狐拍了拍埃文的肩膀:“遵命,队长。”

说完,他握住了插在沙发旁边的那把亚光的重剑的剑柄——那把挂在白狐身后的剑,原来并不只是一把装饰品。

天色愈发的暗了下来,无法感光的埃文·罗伯特,将脑袋朝向脚步声慢慢离去的方向,他的嘴里,有气无力地哼起歌来。

“AlmostheavenwestVirginia.”

“BlueridgemountainsShenandoahriver.”

眼前忽然又明亮了起来。好像看见了什么。

是山,还有明媚的阳光、川流不息的长河。

“Lifeisoldthereolderthanthetrees,”

是风,还有摇摆的枝桠、身穿长裙的姑娘。

“Youngerthanthemountains,”

是火,还有飞来的子弹、奔向战场的身影。

“Growinlikeabreeze.”

是路,延绵不绝、通向远方。

“Countryroadstakemehome,

TotheplaceIbelong,

WestVirginia,

Mountainmomma,

Takemehomecountryroads.”

声音微弱了下去。

当刑警与医护人员冲进这个坍颓的老屋时,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虽然爆炸的威力空前,砖瓦之间,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陈旧的、磨损得已不能看清的军号牌,从染血的沙发上慢慢地滑落下来。

那是了无心愿、与黑影一同化为了尘埃的埃文·罗伯特留给世界最后的礼物——他的思绪、他的人生,从未离开过战场,也从未离开过那块军牌。

“队长,走好。”

不远处的房顶上,身背重剑的白狐正注视着那片化为了瓦砾和木屑的地方。他的手中正捏着一个小小的盒子,是萦岚口中那个“连她都不许触碰的盒子”。他的紫色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片废墟,那是他度过岁月的地方、是他留下痕迹的地方、他曾经存在的证明。

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白狐站了起来,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萦岚的城市,也在落雨。

龙敖站在窗前,因为雨天的缘故,天色早早地便黑了下来。一场场雨,预示着这个城市在慢慢变冷,也将比每个前一天更早地进入黑暗。

依然没有萦岚的消息、也没有顾忘川他们的消息。虽然急没有用,但担忧却无时无刻不在龙敖的脑海中盘旋。此刻,相较于自己,他更加担心队员的安全——上有总部门PRDC的追捕、旁有无铭公司的截杀。特战组解散,自己顶多只是换岗位,而星辰他们可能要为此而丧命,这不值得。

思绪纷扰之间,龙敖的耳边却忽然传来了叩门声。敲门声很缓慢,却似乎暗含着一种谨慎与笃定。

“我去开门。”听到敲门声,坐在沙发上的妻子陈彦歆起身向房门走去。

“你坐着吧,我来。”不知为何,随着阵阵敲门声传来,龙敖的内心深处竟然躁动起来。这要么是危险的信号,要么便是……

这么想着,龙敖冲猫眼看了看。

一片漆黑。

轻轻冷笑了一声,龙敖将手放到把手上。这种堵猫眼的把戏,就算对方手里有枪,他也能游刃有余地应付。

做好了准备,龙敖打开了门。

在门露出缝隙的刹那,没有事情发生。而龙敖的心里,答案已然明晰。

“既然不是危险,那么身体以躁动所回应的,就是他们。”

没有丝毫差错,出现在龙敖眼前的,是安然无恙、一脸笑意的星辰、安德烈与顾忘川。

“老大,见到我们,开心不?”

而此时,放在茶几的手机上,冰巢与飓风的报道已经占领了绝大多数网站与网报的头条。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阴谋再现

“怎么是你们?”虽然已经有所料想,但龙敖还是不禁发问,“不是让你们躲起来么?怎么这么不老实?”

茶几的对面,星辰、安德烈,还有木易与顾忘川艰难地挤在一张沙发上,看着坐在对面的龙敖和陈彦歆。

“没办法喽,谁让我们挂念你,就跑来看望你了。”木易笑起来,虽然他在笑,但龙敖却能从疲倦而风尘仆仆的状态中看出来,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

“这个,是你们搞的吧?”说着,陈彦歆插嘴道,将手机屏幕中的讯息投影到了茶几上。

龙敖皱皱眉头:“你们被无铭袭击了?”

几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龙敖浑身上下紧绷了一下,而随即,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松弛了下来。

“装备这么简陋,亏你们能活着逃出来,”龙敖摇了摇头,点上烟,“不过因祸得福,将近半个城市的街道监视系统都因为战斗受了影响,想必你们的行踪他们已经完全捉摸不透了。”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说着,安德烈按住眼角用力往下拖着,露出一个非常囧的表情。

“说的也是,”木易撇了撇嘴,“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谁能想到这无铭和总部竟然同一时间来搞我们。这也太巧了吧!”

就这么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灵光一现。

真的是巧合么?

“老大,”看向龙敖,安德烈的眼神犀利起来,“你还记得之前那个监视萦岚和顾忘川的女人吗?”

“监视谁?我和萦岚?”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顾忘川傻愣愣地问道。

点了点头,龙敖吸了口烟,示意安德烈说下去。

“那个女人,那个传送装置,”没有仪器在手中,安德烈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我们假定他们就是总部所设立的‘第二个特战组’……”

“那之前我们在中东遇袭。”木易看了看顾忘川。

“还有我在城郊的那次战斗。”星辰皱了皱眉头。

“就是总部在阴我们。”龙敖撇了撇嘴。

“再加上这次,我们仅仅一次任务失败,他们竟然就卸下了你的职权,”安德烈继续说道,“而且还早早就布置了天罗地网来包围我们。那些混蛋们,明显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这一切又正好发生在我们被无铭的人袭击之后。”木易翻了翻白眼儿。

“那个……”顾忘川弱弱地加入了讨论,“其实在这之前,我遇见萦岚的姐姐了。”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嗯?”了一声。一瞬间,五双目光汇集在他身上。

“依我看……”顾忘川挠了挠头,因为银瞳力量的加持,他的思维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运转,所有的事件都仿佛框架一般错落有致地搭建起来,一幕幕场景、一个个猜测,则如同砖瓦被塞进框架之中,合理的怀疑被整齐地接合、虚妄则被锉刀斩断,慢慢的,事情仿佛开始变得明晰。

“依我看,总部是屈从了无铭与萦岚的未婚夫了。”

“说来听听。”龙敖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也早已猜测出来,他希望顾忘川能够说得更细致一些。

“之前各位的猜测确实有理有据,但我却有着更多的信息,”说着,顾忘川低头,在桌子上描画着虚拟的关系,“萦岚的姐姐虽然出面,却没有强行将她带走,凌寒虽然一心想杀我,但他却也是在阳奉阴违——这一切都可以看出来,无铭的人,至少有一部分,是反对萦岚的婚礼的。”

“如若反对萦岚的婚礼,最大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人选。那个未婚夫,想必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得不到他们的赏识。也许是性格、也许是别的……但他肯定为萦岚的父亲所赞同,所以她父亲才要力排众议安排这场所有人都反对的婚礼。这样看来,叶寒酥——哦,就是萦岚的姐姐——和凌寒的行动,都是在针对萦岚的未婚夫。”

“反对萦岚婚礼的叶寒酥还有凌寒都在萦岚遭遇危机时出面,而白狐的那个“大兵朋友”以及在金字塔袭击我的人,目标都在萦岚。那想必他们就是来自萦岚未婚夫的势力。”

“奇怪……”说到这里,顾忘川又自言自语起来。

“自己的未婚妻,竟然要用暗抢的手段来接近,这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有世俗婚约的支撑,就算是我们也不足为惧,毕竟没有人会为了一纸婚约而动刀动枪。那他们接近萦岚难道是别有动机?”

脑海中的建筑在加高,桌上的网络在延展。一个个闪回的画面,仿佛闪电般明灭在顾忘川的脑海之中。

“那个人管白狐叫怀特·福克斯……”

“怀特……”

“第二个组,哈桑·谢里夫,月华。”

“萦岚、无铭、总部……月华……”

“哈桑……怀特……”

“白色的乌鸦!!”

说着,顾忘川将头扭向木易:“那个存储器,那个存储器!”

“什么存储器?”

“哈桑的存储器!那个词!那个词!”顾忘川开始焦急地摇晃木易的胳膊,“是什么?白色的乌鸦,是什么东西!”

“是‘whitecrow’,‘whitecrow’!”被顾忘川摇得心慌的木易喊道。

“white,怀特。White,怀特……”

碎碎念着,顾忘川双眼发直起来。周围的各位,包括星辰在内看到这个场面,都一时间不敢去打扰他,只得有所期待又有所担忧地注视着他。

“如果你们碰见一个黑头发、长得很清秀、笑得很招人厌的男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削成人棍都行——让他丧失一切行动能力,然后联络我。”顾忘川的脑海中,浮现出的这句话,这是进入金字塔之前白狐说的话。

又是一个激灵,顾忘川的记忆在向更早的时间回溯。那个夜晚,那个幻象。

血色,暗红。

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了什么,但顾忘川却豁然开朗了。

“那么事情似乎就很简单了,”说着,顾忘川直起腰板来,他的眼中,已经出现了完整的建筑,但同时,令他震惊的,这个建筑的规模似乎直通天际,仿佛创始之初的巴别圣塔,带着一丝狂野与蒙昧,却又因为狂气而使人恐惧疯癫,“是他。”

“是谁?”从顾忘川眼中,众人似乎看见了一个从未露面的人。

呼地一下站了起来,顾忘川皱紧眉头。震惊、惶惑乃至恐惧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此刻,他的心里已然坚定的一件事,就是阻止婚礼:“萦岚危险了!”

就在这一刹那,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阳台之上。

仿佛因痛苦而变形的面孔,空间之中生生撕裂出一个诡异而扭曲的空洞。伴随着密密麻麻的怪笑声,没有了斗篷、没有了面具,亦没有如影随形的阴霾遮挡,那个男人,终于以其完整而健全的形象,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就是他。”看着那慢慢走出扭曲虫洞的男人,刚刚逃出生天的特战组四人,又重新摆开架势,将龙敖与陈彦歆护在了身后。

正了正领带,来人微笑着环顾了一下不怎么宽敞的客厅,好像在寻找躲藏在别处的人。

“你是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安德烈充满敌意地发问道。

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询问似的,年轻人往前走了一步,身后的空洞慢慢闭合,笑声也随着空洞的闭合而慢慢消失。他赤红色的双眸环视着眼前的人,终于,缓缓开口了。

“白狐不在么?”

片语未完,星辰的火焰射线就已经射向了他。

仿佛早有预判,年轻人闪过了射线,看了看身后留下一个熔融孔洞的窗玻璃,终于还是回答了安德烈的问题。

“虽然已经是第三次见到顾忘川先生了,很抱歉从来没有介绍过自己。”

说着,他微微欠身。

“各位,我是怀特·克罗。白鸦公司的掌权者,超人类基金会的投资人,无铭科技公司、特战组总部PRDC合作方,以及……叶萦岚的未婚夫。”

看着这个人,顾忘川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颤抖着,因为恐惧、因为愤怒。原来如此,那个夜晚,当自己的咖啡洒在那人身上时、当自己的眼前浮现出那血色的恐怖时、当自己在飞向罗马的飞机上再遇梦魇时,他就应该知道,这是银瞳的本能在向他发出警告。自己与萦岚在那个时候已然进入了这个男人令人作呕的篇章之中!

“没想到竟然要以这种方式与你正式见面,”顾忘川握了握拳头,他现在真的很想狠狠地将拳头倾泻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虽然银瞳在金字塔之下时已经这样做过,“是不是太仓促了点。”

“怎么会呢,”怀特·克罗笑了笑,“这种方式,实在是再好不过。在这一切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戏剧在这时才是最精彩而吸引眼球的。”

“你想怎样。”怒视着怀特·克罗,顾忘川问道。

“我只是在引导事情向我想要的方向发展而已,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是多么的努力,这结果是多么的美好,而又有多少无知的人想要阻遏我的脚步了。”

说完,他的双目染上了更加赤红的光亮。

“可惜,你们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话音一落,安德烈已经被闪现在众人之中的怀特·克罗一脚踢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角落中。

看着视野中瞬间向自己袭来的众人,怀特自言自语起来。

“别反抗,我都已经为你们写好墓志铭了。”

赤红婚约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白色神灵

“安德烈!”

就在安德烈飞向角落的一瞬间,来自他身体两侧的攻击同时袭来,星辰和顾忘川的拳头重重地击打在他双肋上,受到攻击的怀特·克罗抬起头,一股浓烟从他的口中袅袅升腾起来。与此同时,木易早已扯住龙敖和陈彦歆,将他们带出了随时可能被战斗波及的范围。

“咳,咳。”怀特·克罗干咳了两声,左右瞥了瞥星辰和顾忘川。

确确实实是打中的手感。顾忘川捏了捏拳头,他甚至感受到了怀特·克罗肋骨断裂的震动感。

“真是迅速而干脆的攻击,”怀特·克罗摸了摸嘴边咳出的灰,那是他被烧尽的内脏产生的灰烬,“很厉害,你们两个都很厉害。”

他的废话着实很多。

给顾忘川一个眼色,星辰的指间迅速地涌出火焰。看到星辰的暗示,顾忘川迅速地向后退身,将龙敖和陈彦歆护在身后,而木易也早已经冲到角落里将安德烈搀扶了起来。

“下去打。”

伸手嵌住怀特·克罗的脖子,星辰用火焰将两人的身体裹挟起来。猛地向身侧一跳,他与怀特·克罗同时撞碎了龙敖家客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从几十米高的上空向地面跌去。

“抱歉了老大,打坏了你家的窗户,”说着,顾忘川快步至窗边,向下张望着,“木易你就留下保护老大和陈组长吧。”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此时他的血管中充斥着银色的微光,使他的双臂前端以及下颌向眼睛处蔓延的血管所及的血肉都因为光芒而变得微微透明。

纵身一跃,顾忘川也落了下去。

不无焦虑地四处张望着,木易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安德烈:“你没事儿吧?”

安德烈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于是木易向龙敖询问起来:“老大,你这儿有狙击炮么?”

稳稳地落地,顾忘川感觉此时的身体异常轻盈而有力,状态比之前与凌寒作战时更加地好——他能感觉到那银色的光在身体中流动的流顺畅;也能透过左眼的银色瞳孔审视眼前所看见的一切事物,只可惜萦岚上帝之手残存的力量早已经消耗殆尽,不然他真的有将两者结合运用的想法。

对身体的感受甚至来不及全部地在心里描述清楚,顾忘川便被不远处的热浪强行地拉回了现实。就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火焰不停地环绕在星辰周遭,攻击着一步步后退的怀特·克罗。

但不同于星辰严肃的神色,此时虽然遭到紧逼,怀特·克罗的神情却显得异常轻松,甚至背着双手躲避起星辰的攻击来。

“我就这么让你瞧不上眼么?”也许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星辰的话语中含有并不明显的愠怒。

“如果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怀特一边笑着回答星辰的问题,一边看了看顾忘川,“那我确实有些瞧不起你。”

随后,怀特·克罗的右手仿佛于虚空中接住了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长刀,径直地斜斩过星辰的胸前。

“星辰!”见星辰吃了怀特·克罗一刀,顾忘川急忙纵步上前,心里暗骂自己只顾着观望局势而忘记上前帮忙。

但星辰只是因惯性而后退了一小步,下一秒,他没有丝毫停滞地一把揪住了怀特·克罗的衣领。这一举动令倒令怀特·克罗吃了一惊,他看向手中的刀,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只剩了一把刀柄。

“这种温度,想要熔化再容易不过,”说着,星辰抬起右手,食指直对着怀特·克罗的脑袋,“我当然不只是那种程度。”

看的出来,在那一瞬间,怀特·克罗是想要挣脱的。但他根本想不到星辰的果断和凶狠——右手一挥,星辰的食指只是轻轻地掠过会怀特·克罗的眼前,那个有着漆黑头发和红色双眸的脑袋便轰然地消散在了空气中,只留下脖子上平整的、烧焦的截面。

还没有跑过去的顾忘川放慢了脚步。

一把丢掉怀特·克罗失去脑袋的尸体,星辰向顾忘川这边走过来。

“星辰果然还是比我要强很多。”尴尬地朝星辰笑了笑,顾忘川自言自语道。

“老大和陈组长在楼上么?”星辰向他问道。

点了点头,顾忘川向怀特·克罗的残骸那边看了看。

确实没再动了。

“我就这么把萦岚的未婚夫杀了,她的婚礼不好收场了。”星辰抬头看了看,站在窗边的安德烈向他竖起拇指。

顾忘川苦笑一下:“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事态也算是一步步好起来了,”星辰继续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尽早赶去,把萦岚带回来。”

话音一落,一阵刺痛脸颊的劲风掠过了星辰。

星辰随着那阵风的流向回身看去,怀特·克罗正站在自己身后几米处,他的脑袋早已完好如初,仿佛那脑袋从来没有离开他的脖子。只是他的额头上多出半截子弹,子弹周围的皮肤因为子弹的旋转而形成一个顺时针的旋涡。

“嘁,”伸手扣下额头上的子弹,怀特·克罗满是遗憾地看着星辰,“要不是你的朋友,刚刚我就把你的脑袋报复性打飞了。”

“是木易。”回头向远处看去,趴在另一边屋顶的木易向这边招了招手,好像在跟星辰说“不客气”。

为什么这个狗东西脑袋不见了都能恢复……

看着怀特·克罗,顾忘川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这种恢复力,令他想起白狐。

仿佛看穿了顾忘川的心思一般,怀特·克罗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忘川,你以为,我的能力跟白狐那家伙一样低级而野蛮么?”

不等他说完,又一发子弹从木易那边射过来。

只是这一次,有了防备的怀特·克罗左手一闪,竟稳当当地将那枚子弹捏在了手里。

“怎么最近的敌人动辄就能挡子弹、接子弹、捏子弹啊!”抓狂地揉搓着自己的绿色头发,木易焦躁不安地说道,“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用处!”

松开手指,子弹落在地上。怀特·克罗那双赤红色的双目盯着顾忘川与星辰,此时,他不再有戏谑的神色,而换成了居高临下的蔑视。

“啊,我不能用‘能力’来形容,”说着,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毕竟这种超越认知的威能不是你们这些凡人能想象到的。”

耳边的声音,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惊讶地看向四周,顾忘川和星辰发现周围的世界早已变了模样——天色变为血红、楼宇尽是漆黑,仿佛这片世界中只有他们二人以及站在对面的怀特·克罗才是鲜活。

紧接着,在他们眼前,刺眼的光芒忽然爆发出来——怀特·克罗的身后,展开了一对泛着耀眼、炽热白光的双翼。双翼巨大,翼展许有六米之长,形状类似鸟翼,却绝非鸟翼,又非蝙蝠的翅膜的形态,因为那剧烈的白光而无法让人辨明。若是普通人,在这种强光之下也许早已经双目失明、皮肤烧伤。

“那是什么东西!”看着眼前的怀特·克罗,顾忘川有些动摇了——那双翼之中、以及怀特·克罗此时身体中所蕴含的能量,甚至超过了月光之城化作神灵的月珑。

此时的怀特·克罗上下皆是泛着微光的白色,他的黑色西装、他的黑色头发、他本就苍白的面容,全都化作了白色,只有那对赤红色的双眼依然泛着红色的光和红色的嘲讽。

“你们看到了么?”伸手指了指周围的景色,怀特·克罗对星辰和顾忘川说道,“也许跟顾忘川你的能力很像,我的能力。”

说着,白色的翅膀向他这边微微聚拢,他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双翼,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这也是我的能力。”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两个能力。”顾忘川看着他,质疑道。

“哈哈哈哈哈,”怀特·克罗笑了起来,“你自己不也不明白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吗?”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只有两个能力?”

话一说完,星辰和顾忘川同时警惕而紧张地向后退了半步。

“顾忘川,你我之间有着极大的相似,我们都发觉了神明所赠的本应遭受诅咒的恩赐。只是我比你更先接受了它。”说着,怀特·克罗的身体慢慢升起来,那白色的光芒,使他看上去仿佛这个血红世界中慢慢升空的炽热白日,而他的目光也开始转为俯视——无数的白光,正慢慢化作各色武器的模样,于赤色的虚空之中指向二人。

“所以,如你们所见,此刻的我正是神明本身。”

曾有权能,自天外来,坠落冠海中。

权能于水天相接处升起。天便成了黑,水便成了白。

一切怪物都苏醒,一切恶魔都爬出。

旧有的神明燃烧着从云端坠落,流星布满天空。

河流成了血、尸体堆成山。

权能只是悬浮在那,只是看着,便引发了这些。

忽然银光闪耀,一切又消失不见。

从此没有权能,没有神明,只有人和人的大地。

——《未识之神》第三卷第二节

顾忘川抬头看着眼前的怀特·克罗。他的脑海中十分自然地鸣叫着那些话语,那是他幼年时从父亲的藏书中所读到的文字。那是不被这个世界所接受的、遭到世界放逐的神话,就连最为权威的神学家和史学家都会认为那是古怪发狂者的癔症。那书中记载的话语、那文字描绘的境况,早已经在顾忘川的脑海中留下了无可磨灭的印记。

他的父亲从来没有阻止顾忘川阅读那些书籍,因为就连他父亲自己也知道,没有人会相信这本书中的记载。阅读者透过这本书所了解的一切,将会和这本书一样,被世界拒绝和放逐。

但现在,那个恐怖而模糊的印象就如此自然的出现在顾忘川眼前。

“星辰,”看着漫天漂浮数以万计并慢慢对准他们的白色光芒构筑的武器,顾忘川咬了咬牙,“我们觉得我们要死了。”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章 Espada

“他们人呢!”安德烈的声音几乎要振聋木易的耳朵,“他们人呢?!”

皱着眉头调整了一下联络仪,木易透过瞄准镜看过去——就在几秒钟前,星辰他们还正在与那个怀特·克罗激战,虽然脑袋已经被轰成了灰,但怀特·克罗不知用什么“妖术”又重新站了起来,所以他冲着那个新长出来的脑袋补了一枪。不过明显没有什么效果,然后他又开了一枪,被怀特·克罗直接抓住了。

当他想要继续开枪的时候,瞄准镜中的三人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凭空消失了。坐起身来揉揉眼睛,木易联想到浮士德那个能把人拉进童话世界的怪异能力。

如若真的是一个性质的能力,那这个怀特·克罗可比慢吞吞的浮士德强太多了。

此刻,龙敖正站在窗边,向那头张望。虽然他也为星辰和顾忘川捏一把汗,但他明白此时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的统领和思虑在此处没有丝毫的作用。

“如果白狐在这儿就好了。”有些颓然地坐下来,安德烈小声地嘟囔道。

这时,龙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德烈,你跟我来。”

“怎么?”

不知何时,龙敖已经将联络仪装在了耳边:“木易,你继续盯着这里。”

“老大,你要干嘛?”

“时机也差不多了,”龙敖回头看了看妻子,示意她留在家里,“我要和安德烈把基地夺回来。”

虽然帮不了星辰和顾忘川,但他却可以做更重要的事情。

而此时,无铭的总部正忙作一团——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叶萦岚的婚礼做准备。

“真是热闹,”站在黑骑一边的诡焰四下张望着,似乎所有的人手头上都有事情在做,“等你结婚是不是也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黑骑无奈地扶了扶帽子:“你可饶了我吧。”

“怎么了,”忽然,他们俩身后传来叶寒酥的声音,“不愿意跟我结婚,还是你已经找好别的结婚对象了?”

感觉到一丝丝危险的气息,诡焰瞥见了正聚在另一边的冷云、周神通以及坠星。于是他指了指那边,抓紧时间逃离修罗场:“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他们呢,原来在那儿呢,我先走了啊大小姐。”

说着,他加快脚步向冷云那边走去。即使坠星也聚在那里,也比此刻的叶寒酥安全。

“不是不愿意,”尴尬地冲叶寒酥笑了笑,黑骑接下她的问题,“只是我受不了这种太热闹的气氛。”

叶寒酥挑挑眉毛:“是吗,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

“你不是也不愿意吗?”见叶寒酥没有生气的意思,黑骑试探性地反咬了一口,“我是看你不急我才不急。”

“少在这儿油嘴滑舌,”抬腿踢了黑骑一脚,叶寒酥若有所思地望向四周,“你放心吧,就算是要结婚,我也不会允许他搞得唯恐天下不知。”

黑骑如释重负地垂下肩来:“那你还真是善解我意……萦岚人呢?这种时候,难道她就不打算出来看两眼?”

叶寒酥摇了摇头:“她必然是不会愿意出来的。现在她肯定还在自己的房间里面闷着。”

“那怀特·克罗呢?”黑骑又向四周看了看,寻找着那个“上门女婿”。他倒是没有料想到,初次见面便已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怀特·克罗竟然也会屈从了叶审。他以为这个怀特·克罗一脸深谋远虑的模样,应该不是会愿意寄人篱下的性格——也许是自己高看了他一等。

“他是萦岚的丈夫,又不是我的丈夫,我哪知道,”说着,叶寒酥伸手拽住黑骑的外套,拖着他转身离开大厅,“反正你在这儿站着也不干活,跟我走吧。”

“上哪去?”

“去找怀特·克罗啊,我总觉得他在背地里耍什么花样。”

……

打飞了最后一根射来的戟,顾忘川扔掉了手中的长刀,气喘吁吁地看着天空中的怀特·克罗。

白色的神明在天空中俯视着顾忘川:“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办法,真是小看你了。”

伸手扯住已经被撕裂的左袖,顾忘川一把把碍事的布料撕扯了下来。他的身边堆叠着的、插进地中的、断裂残缺的、各式各样的白色剑戟都在化作光粒消散。

“过奖了,”顾忘川慢慢平复了喘息,“要不是你死死相逼,我也不会莫名其妙使出这样的力量来。”

三分钟前,就在怀特·克罗还没有降下那一片武器之时,打算先发制人的星辰率先跃起,却被瞬间抬手的怀特·克罗打飞到了远处的黑色大楼之中。此后,面对着独自迎敌的顾忘川,怀特·克罗嘲弄一般地开始了他的集火。

一开始,顾忘川想到的是躲避。可是再快的身形也到底是躲不过如雨水一般密集而快速的攻击的。于是他开始运用“让银光游走于血管从而硬化身体”的办法来抵挡攻击——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办法——虽然有效,但毕竟还是抵不过数以百万计的连绵不绝的凌厉斩刺。

最要命的是,当他停下脚步、决定变躲闪为防御的一刹那,他就失去了再次挪动脚步的机会,因为他的身体一瞬间便被射来的武器给封住了所有方向的退路。

所以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一把射来的长枪。

就在他接触那枪的刹那,他感觉到,自己血管里的银光好像通过自己的手指向那杆枪上延展。而事实确实如此——本应纯白无瑕的白色长枪上面,此时却因顾忘川的抓握而布满了如同血管一般的银色花纹。

“你还记得射穿那个娘们唧唧的小伙召唤出来的蛇的时候么?”银瞳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来,他所说的“娘们唧唧的小伙”应该是看上去虚弱无力的浮士德。顾忘川记得,自己抓住了浮士德召唤出的幻灵的长枪,反手将虚幻缥缈的巨蛇射了个通透。

“那你就用啊!”银瞳不无嘲讽地喊道,“你难道感觉不到手里的东西已经被强化了吗!”

来不及回嘴,顾忘川挥动手中的长枪。一瞬间,飞来的武器被拨开无数。

“嗯?”于刀光剑雨之中看见顾忘川的挣扎,怀特·克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还在抵抗吗?”

顾忘川的挥击在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空气撕裂的声音慢慢响起来。枪杆旋转、密不透风的防御将密不透风的攻击抵挡了下来。越来越多的白色光芒被弹开。

“绝处逢生吗,”怀特·克罗冷笑了一下,随着他的抬手,越来越多的光芒出现在天空之中,“我倒要看看这幸运能支持你到什么时候。”

“咔嚓”一声,到达了极限的长枪被接连不断的攻击所击碎,更多的刀剑向顾忘川袭来。

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喝水一般顺畅地,顾忘川再次接住了两把长刀。

“既然能把抓住的东西变成自己的,”挥舞着刀锋,顾忘川将飞来的光芒一一斩断,“那你就算来多少都不成问题!”

……

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顾忘川迟疑着:抓取于手、为我所用——为什么这方法与萦岚的“上帝之手”如此相像。自己的能力虽然不具备萦岚那样的“遥控”功能、也不能像萦岚那样掀起大范围的大地与砖石。但只要是被自己抓在手中的东西——他可以肯定——将得到比萦岚的能力更加强大的加持。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凭着几把相同材质的武器便挡开了怀特·克罗那暴雨般密集的攻击呢。

“我很怀疑,”看着毫发未损的顾忘川,怀特·克罗摸着下巴,“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想要展示给我。”

“那恐怕得是你先把惊喜展现给我之后。”说着,顾忘川纵身一跃,跳上与怀特·克罗齐平的高空。

“你打算和神明比肩吗?”看着袭来的顾忘川,怀特·克罗不慌不忙地用翅膀护住身体,顾忘川有力的拳击打在上面竟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无处施力。

“都是你做的吗?!”

虽然无法伤害到他,但顾忘川的意图本不在此。

“我做的事情太多了,”说着,怀特·克罗一弹指,顾忘川便被巨大的冲击给弹到了地面,“你指的是哪些事?”

站起身来,顾忘川瞪着着他——此时他又站在了被俯视的位置。

“你说了,你是PRDC和无铭的合作方。那把月华的力量科技化、把它输送给哈桑·谢里夫,就是你做的吧。”

怀特·克罗笑而不语。

“那你也肯定知道,PRDC下面除了明面上的这些组织,还有一个隐藏的组织。恐怕你们早就已经见过面了。”顾忘川不需要他的答复,不否认即默认。

“埃及的那些黑影……恐怕都是超人类基金会的成员。呵,还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自己出资将这个国际组织建立起来,为的就是聚集这些超能力者,把他们变成那些人不人鬼不鬼、只受你驱使的怪物!”

怀特·克罗依然没有说话。

“既然与萦岚早有婚约,还要派那个大兵来这里袭击我们。一事不成,就又借着埃及的任务暗中下手袭击我们意图拐走萦岚,”说道这里,顾忘川额头的血管开始不受控制地鼓起来,他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你接近萦岚根本就不是为了婚姻,恐怕是另有所图!要不是凌寒介入,恐怕你那令人作呕的计划,早就已经实现了!!”

“哈哈哈哈!”顾忘川话音一落,怀特·克罗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顾忘川啊顾忘川,”怀特·克罗摇着头,“你还真是聪明过人,我的心思被你看透了大半。只可惜你不像白狐那样了解我,否则我早就会被你看的清清楚楚。”

紧接着,怀特·克罗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来的石块击中一般破碎在虚空之中。未等顾忘川闪身,一只手便骤然间遏住了他的喉咙,将他高高地举了起来。随着那手臂,怀特·克罗的身体重新凝聚在顾忘川的眼前。

“不过,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一章 要用魔法

“咳!”被死死掐住了咽喉,顾忘川捏住怀特·克罗的手腕,想要用蛮力挣开。但他发现无论自己怎样用力都不能挪动怀特·克罗分毫。

凑到顾忘川耳边,怀特·克罗悄声说道:“你说的都对。然而还不止这些。”

顾忘川感觉到他的手更加用力地遏住了自己的喉咙。

“你也知道,我们早就见过了——啊,当然,我不是在怪你把咖啡泼到我的身上——在那之后,你就已经在我的视野中了。你应该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罗马碰见制裁佣兵团吧?”

顾忘川瞪眼瞧着怀特·克罗,他确实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安插在无铭的间谍打算在罗马和我接头,无铭的人本来并不是打算去抢回萦岚——他们是为了阻止我。萦岚,只是可完成可不完成的额外事情。”

“说起来,你知道那个间谍是什么人么?”怀特继续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恐怖的笑容,“你当然不知道,但她就在你的身边。你不是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么?”

顾忘川心中一惊:“欧阳!”

怀特·克罗不无欣慰地点了点头:“答对了。为了让我的间谍逃脱无铭的追捕,我很久之前就杀了你的同学,让间谍假冒了她的模样。”

顾忘川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喂喂喂,”皱了皱眉头,怀特·克罗有些失望地看着顾忘川,“你跟她关系应该很好吧?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痛苦呢?”

但他没有耐心等待顾忘川的回答,即使顾忘川的反应并没有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自从这个男人进入自己的视线之后,怀特·克罗近百年的顺风顺雨的计划就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分岔。这令他感到不悦,但也让他明白不能小觑了这个男人。

“顾忘川,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让我觉得不安的一个,”怀特·克罗笑着,身后翅膀的尖端慢慢凑近顾忘川,旋即,两个光球对准了顾忘川的脑袋,“但你的力量真的让我着迷,我打算带走你的脑袋回去慢慢研究。”

“咳……恐怕……”顾忘川嗫嚅着,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要失望了。”

说着,顾忘川用力一握,掐着他脖子的手臂竟因强硬的抓力而产生了变形。与此同时,星辰的身影出现在怀特·克罗的身侧,而火焰的长刀则直砍向他的咽喉。

虽然迅速地扭转身体,但怀特·克罗依然没能毫发无伤地躲开——刹那间,火焰的长刀挥斩而下,虽未能取走他的头颅,却将那掐着顾忘川脖子的手臂砍了下来。

但这也给了怀特抽身的机会,迅速地升上更高的位置,怀特·克罗的手臂随着白色光芒的凝聚而迅速地长了出来。

握了握新长出来的手,怀特·克罗看着站在顾忘川旁边的星辰:“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总还是害怕这些无所谓的攻击——可能这就是作为人的时候留下的本能吧。”

冲他轻蔑地笑了笑,星辰挑衅一般地向他招呼了一下:“如果你觉得丢人的话,那你是对的。”

“你们也就是现在还能逞一逞口舌之快了,”怀特·克罗的脸上已经不再有轻松与愉快的神色,就像是星辰的一斩使他丧去了神明的威严,“时间不多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说完,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怀特·克罗身后血红色的天空中,白色的龟裂一点点绽开,好像有什么蓄势而发的东西已经做好了准备。

抬头看向那片天空,红色的碎屑簌簌地剥落下来,顾忘川的银瞳看见了天幕之后即将到来的东西——那是纯粹的能量,没有形体、没有属性,只是简单而纯粹的能量,从那天空之后迸发出来。

“星辰,”看着红色天幕背后那难以遏制的能量的满溢,顾忘川心中的不安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这个能量强度,可不是月玲比得了的。”

但星辰没有说话。

“看得见吗?”怀特·克罗扭头看了看身后,“跟神明第一次降临时一样的场景,被这样的光芒照射到——哪怕只是微微的触碰,都足以让你们灰飞烟灭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顾忘川好像真正理解了那本书里记载的画面。这可远不是孩童的想象力能够弥补的差距。

但现在不是感叹天幕崩裂、圣光降临的时候,如果自己和星辰不能从这里出去的话,那一切就都是白搭。这个空间外的木易他们会遭殃,这个世界都会变成一片血海,解救萦岚的誓言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忘川。”就在顾忘川脑中乱作一团、一筹莫展之时,站在他面前的星辰开口了,“往后跑,尽可能地跑。”

“星辰,你……”听到星辰的话,顾忘川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可能要最大功率地输出能力了,”星辰回头看了看他,“你如果跑得不够远,会死的。”

吃惊地看着星辰,顾忘川紧皱眉头,他不知道星辰的极限到底在哪里,但他同样也不知道星辰的极限是否可以阻止这场仿佛史前洪水一般的灾厄。

“那么,”看着似乎还在交流的两人,怀特·克罗微微欠身,“很遗憾你们不能去参加我的婚礼,再见了。”

用力推了一把顾忘川,星辰最后的话尚且没有说完:“走——”

紧接着,一阵耀眼的白光将不知尽头的空间充斥。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在了纯白之中,红色的天空、黑色的楼宇、声音、空间本身、以及空间中的顾忘川与星辰的身影。只是刹那间,一切便归于虚无,只剩展翼的怀特·克罗俯瞰着整片虚无。

“呼……”长长地舒了口气,怀特·克罗落了下来。白色的微光慢慢退却,他原本的黑色显露出来。虽然光芒已经消散,但整个空间中却只留下了白色,仿佛一张被橡皮擦擦拭的白纸、仿佛那些景色本就不存在。

“每次用这个能力,都要把自己这个‘神之领域’消磨一空,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四下张望着,怀特·克罗小声地自言自语:“不过……每一次神明的降临都要伴随着文明的泯灭和重建,这能力的重新装填还真是符合逻辑。”

“你说的没错!”

忽然,距离怀特·克罗不远处,令他诧异不已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失去了最后的从容,怀特的脸上已经打上了愠怒的底色。虽不明显,却极其容易被感受到。

就在他的眼前,一张如同幕布般的东西被拉扯开来,露出了星辰和顾忘川的身影。与他们站在一起的,是两个星辰早已经认知的身影。

“虽然早就知道你要动手,不过没想到你会如此大费周章啊。”一边说着,身穿长衣的魔法师一步步走上前去。

“怎么又是你?”挑了挑眉毛,怀特·克罗似乎已经熟识了眼前的这个人,“远远地看着,从不干预……这次你要打破规则么?”

耸了耸肩,韩楸澍应答:“没办法,谁让你的野心又膨胀又恶心呢。”

“为什么你能进来,”没有多计较动机的问题,怀特·克罗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星辰、顾忘川和亦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擅自出入我铸造的世界,这是铁则。”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领域确实拥有非常高的排他性,我所有关于空间穿梭、芝麻开门的法术都无可奈何,”韩楸澍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认同,随即话音一转,“但是我有这个。”

说着,他亮出了自己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把有着剑一般形状的钥匙:“看见了吗?格里戈里之符,守门天使的大剑,能越万物权限、能开万界之门,这可是真神的遗物。”

说着,韩楸澍看向怀特·克罗:“它的权能,恐怕要高过你这个伪神吧。”

话音一落,白色的长剑钉在了韩楸澍面前的法阵之上。

“被我说破了,恼羞成怒么?”透过光阵看着怀特·克罗,韩楸澍笑了笑,“你一定还在纳闷,为什么我们可以逃开你‘神的威光’对吧——不得不承认,光是进入这个空间就已经够麻烦的,我可没有本事用超越光速的办法把他们俩带出去——但你忘记了她。”

听到他的话,怀特·克罗将目光转向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亦双。

“我根本就没有跟你介绍过她对吧,”说着,韩楸澍退到了亦双身边,“这是我的女管家,我的仆从。”

“但最重要的,她是这个世上仅存的、唯一的‘永恒’。”

怀特·克罗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微笑:“喂喂,你是在开玩笑吧?那种东西,不是早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对啊,”韩楸澍点了点头,“她是我从其他世界‘买到的’,有什么不妥么?”

怀特·克罗站在那里,很不爽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他讨厌这种突然出现在计划之外的因素,这使他忽然陷入了不利的地位。

“你应该清楚,即使是真正的神明也不能伤损‘永恒’分毫,更不要说你这种半吊子的能力了——我们只需要站在她的身后,就能毫发无伤。”

“即便如此,我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将你们消灭掉,”怀特·克罗皱起眉头,他也许打算继续用那个所谓“神之威光”,“只要再一次动用威能,照样让你们灰飞烟灭,除了那个女人。”

“切~!”听到怀特·克罗毫无说服力的发言,韩楸澍冲他大大地竖起中指,不屑地嘲讽起来。

“你真的当我是个聋子吗?你刚刚说了‘重新装填’吧!”

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魔法师,顾忘川一头雾水地听着他的发言。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跟着他的女人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只是听着敌人与陌生人之间的激烈对话,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承认,你的能力强大到不能阻挡的地步,不过看看周围的情况我也能立刻理解了——你这个能力,是类似于‘重现世界毁灭的景象’吧?”

“是又怎么样?”怀特·克罗一挥手,白色的光剑慢慢浮现在他的身边。他并不想听韩楸澍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么方便的能力为什么不直接释放出来而是要把我们装入这个空间呢?”韩楸澍没有被怀特·克罗吓住。

见韩楸澍没有轻举妄动,星辰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恐怕原因就在你能力有限,将这种灾厄平铺在真正的世界中能产生的作用根本微乎其微。毕竟是再现那个外来之物降临的景象,那可是被现在的世界所拒绝的事象。”

说着,韩楸澍抬起手来,无数的法阵在他身后张开。

“越是强大的力量,越是受到种种限制。你的能力只能在这片空间里凝缩才能起奇效。而这片空间需要重建吧?等这片空间重新建立起虚假的文明,你才能再一次重现灾厄。将拉进这个空间中的人一同消灭。”

“所以说,失去了最强杀招的你,想要杀死一个神明、一颗行走的恒星、一只‘永恒’和一个魔法师,你完全是在吹大牛啊,”韩楸澍的脸上露出阴险的坏笑,“这一次,是我摆了你一道啊,老混蛋。”

随即,整片空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二章 喘息

“你来晚了。”

高挑而纤瘦的阴影侧身站在火焰之中,即使是耀眼的火光也不能掩映他赤红的双目。他的身边尸体横陈,即使是地位尊贵的贵族也被他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撕成两段。

那是韩楸澍第一次见到怀特·克罗。

但是打第一次见到他,韩楸澍就确定了怀特·克罗的危险性。虽然那时候他已经成为了小有名气的魔法师,但他没有能力去阻止他。他断定怀特·克罗拥有着绝不在他之下的实力。

就像韩楸澍自己说的,他终究不能在“势”上胜过怀特·克罗。

但这一次,当他感应到了那恐怖的波动时,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是我摆了你一道啊,老混蛋。”一边笑着,韩楸澍身后的法阵接二连三地闪耀起光芒。现在的怀特·克罗失去了最大的杀招,韩楸澍就有这绝不输他的自信和从容。

怀特·克罗看着他。短暂的愠怒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脸上,此时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状态。

静默的对峙,在纯白的空间中上演着,令人窒息。

终于,手中的白色长剑消散开来,怀特·克罗转身向后走去。空间中的白色闪了一下,就像灯泡接触不良的闪烁。紧接着,众人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算了,就凭现在的你们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怀特·克罗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着。

看着怀特经历战斗而没有丝毫褶皱的西装,星辰举起手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要对着怀特的脑袋来上一记火焰射线。

但韩楸澍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同时向怀特·克罗远去的背影呼喊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要留吗?”

“哼,”冷笑了一声,怀特·克罗的面前又一次张开了那个漆黑的扭曲空洞,“你应该知道过多地干涉会带来什么,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目光指向了顾忘川。

“这次算你幸运,希望你不要来败坏我和萦岚的婚礼。不过就凭你们几个人,想必连无铭的‘六芒’都无法突破,更别说到达婚礼现场了。”

顾忘川毫无畏惧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已经给了怀特·克罗答案。

“啊对了,”怀特·克罗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白孤可能已经死了,如果你们还在等他的话,就别等了,给他树一个衣冠冢就行了。”

说着,他顿了顿:“应该说白狐么,这才是他现在的名字……像个畜生一样的名字。”

说完,怀特·克罗扭头走入了黑色的空洞之中。

空洞关闭,顾忘川感觉轻松了一些,怀特·克罗自带一种莫名其妙的威压。令人容易陷入冲动和狂躁。

“呼——!”见怀特·克罗离开,就连韩楸澍都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走了,”摇了摇头,韩楸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来放进了嘴里,“我就带了一个,别问我要哦。”

星辰走上前:“你又帮了我,你是谁?”

见星辰凑近韩楸澍,亦双也走上前来,拦在了韩楸澍面前:“少爷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

于是星辰向后退了一步。

“我叫韩楸澍,如你所见,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韩楸澍嘴里喊着水果糖,嬉皮笑脸地介绍着自己,“这位是我的童养……。”

话未说完,他便被亦双捂住了嘴。

“抱歉,容我重新介绍,”说着,亦双冲星辰和顾忘川不卑不亢地行礼,“这位是我家少爷,安布罗修斯。你们也可以称呼少爷韩楸澍。”

“我是管家卡洛尔·伊特诺。”

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和她身后的男人,顾忘川对他们俩有了新的认识——魔法师先生身穿一件黑白线交织的长线衣,收腿的九分裤下蹬着一双黯淡金属色的靴子。完全不是人们印象中的魔法师的样子。他的头发蜷曲而微长,明显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但前额的头发垂下来,过长的部分则顺从地向脑后服贴着,反而显得自然。他的长相顾忘川一时无法形容,只是觉得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面貌,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符合人类的审美。

而女管家虽然不苟言笑,却有着媲美萦岚的面容,眉目中也比萦岚更少一分冷漠,多一分顺遂。一双桃花眼下方都很巧合地长着颗泪痣,对称而无丝毫偏斜。她的头发盘在脑后,也许是为了方便行动——没准她更偏向于肉搏战。身上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看不清款式的衣服,虽然是衣料但视觉上却有一种硬质的棱角感。最让顾忘川印象深刻的是她周身都充斥着一丝甜甜的花香味。

以上两人,不管是浑身上下皆是破绽的男主人,还是不卑不亢无懈可击的女管家,都能让人从气场上感觉到他们的非同寻常。

星辰和顾忘川对视了一眼,又扭头看向韩楸澍:“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啊,不过是个会摆弄魔法的人而已,”韩楸澍耸了耸肩,“别叫我安布罗修斯,我更喜欢韩楸澍这个名字。”

“星辰,你早就认识他?”顾忘川有些好奇,从对话中他能感觉到星辰并不是第一次见韩楸澍。

“啊,”看见顾忘川开口说话了,韩楸澍非常高兴地走上前去,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真是高兴,我终于见到你了,顾忘川先生。”

当他凑近的时候,顾忘川才发现原来那花香并不是女管家身上的,而是这个男主人身上的。

“我?”顾忘川不解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韩楸澍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去:“啊……果然现在还为时尚早。”

接着,他又抬眼观瞧着眼前的顾忘川:“没什么,只是我对一切事情都比较明了而已。”

“你的香水……还挺别致的。”顾忘川冲韩楸澍笑了笑,他觉得这种甜丝丝的香味十分柔和,但并不是适合男人的香水。

韩楸澍很无奈地撇了撇嘴:“不好意思,这可不是香水,这是我自己身上的味道,抱歉了。”

魔法师都是自带香味的么?

这么想着,顾忘川很尴尬地笑起来。

“木易,我们这边没事了。”看了一眼韩楸澍,星辰通知了还在远处观望的木易。

……

“所以说,你是这个世界的观测者?”顾忘川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奇怪的头衔。

“对啊,我可是了解你们每一个人的,”韩楸澍点点头,“虽然我并不服从这种奇怪的安排,但我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干涉这个世界的事情的。”

“你对这个怀特·克罗了解多少?”星辰继续问道。

韩楸澍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知道他的目的,但现在看来,那些目标不过都是阶段性的,他真正的目的就连我也不得而知。”

“你不打算继续帮助我们么?”看着韩楸澍,顾忘川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着他。从金字塔捡条命回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往最坏的方向演进,事情刚有起色,又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韩楸澍出手帮忙,自己今天恐怕不是被怀特·克罗干掉,就是被星辰火力全开波及,所以他真的很希望能得到韩楸澍的帮助。

但韩楸澍摇了摇头。

“抱歉,我确实不能。”

说完,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亦双:“我们该走了对吗?”

看了看怀表,亦双点头。每次少爷想要离开就会问自己时间,其实少爷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借时间表现出“我很忙啊”的样子,然后离开。

“那么,我就走了。”说着,韩楸澍打了个响指,空间门旋转着打开来。

“希望你们能成功把萦岚小姐救出来。顺便把怀特·克罗干掉。”冲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人点了点头,韩楸澍说道。

迈步走进了空间门,韩楸澍又转过身来,冲顾忘川喊了一声。

“顾忘川先生。”

“嗯?”见韩楸澍还有事交代,顾忘川看向他。

“这个世界的英雄从来就不是我,”韩楸澍冲他笑起来,“这个世界的英雄是你。”

说完,空间门“嗖”地一下闭合了起来。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他就这么走了?”木易很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们自己的事情,当然还得自己解决。他能救我们一命就已经是我们莫大的幸运了。”星辰说着,往龙敖家的方向看过去。

他很在意安布罗修斯对怀特·克罗说的那句话。

所以说,失去了最强杀招的你,想要杀死一个神的半身、一颗行走的恒星、一只‘永恒’和一个魔法师……

魔法师是安布罗修斯本人,一只“永恒”指的是那位官家小姐卡洛尔·伊特诺。那么顾忘川就是……

神的半身。

“哎呀我这个脑子!光顾着和你们侃大山了!”忽然,木易惊呼了一声,“快点,去基地!老大和安德烈俩去端基地去了!”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战略,启动

“你说什么?”星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战组像样的战斗力都不在身边,龙敖竟然敢只带着安德烈——还是毫无装备在身的安德烈——去抢基地。且不说PRDC的特工们可能还驻守在那里,就算是那些停在最底层战斗时里的机甲都够安德烈受的。

顾忘川摇了摇头:“咱们是不是得赶紧过去了?”

……

“为什么还在屋里?”敲了敲萦岚房间半掩着的门,怀特·克罗微笑地看着半卧在沙发上的萦岚,“外面很热闹哦。”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萦岚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于是怀特一步步走上去,看着她的眼睛:“因为这热闹有一半是为你准备的。”

萦岚不想跟他对视,回想起与他亲吻的情形,她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去:“还有一半是为你准备的,你还是去享受你的那一半吧。”

怀特·克罗耸了耸肩:“可我还是想陪我的未婚妻聊会儿天。”

“不需要,你去给我把寒酥叫来。”

“那好吧。”

“还有啊,”叫住了打算离开的怀特·克罗,萦岚说道,“你是不是不认路,跑去厨房了?好呛的锅气,感觉就好像把你放在锅里炒了炒。”

怀特·克罗的微笑僵在了脸上,幸而萦岚躺在沙发上,没有看到他神色的变化。

“不好意思,我去换一身。”转身背向萦岚,怀特·克罗正了正领带,他发现袖口似乎被烧坏了一点点。

说完,他径直走了出去。

听到怀特·克罗的脚步慢慢消失,萦岚一下坐起身来,警觉地嗅了嗅。

刚刚的味道,他在白狐身上、在木易身上、在安德烈身上、在自己身上,都闻到过——那是跟星辰一同作战时,他们的衣服被烧灼物体飘出的烟雾沾染的味道。不是普通的火焰,是星辰的火焰独有的气味,这一点她是不会错的。

难道他跟星辰战斗过?不可能,凭怀特·克罗的凡人躯体怎么可能跟星辰抗衡。况且昨天叶审就已经下达了不再追杀特战组的命令,以怀特·克罗现在的身份,攻击星辰不光自己讨不到半点便宜,还等于公然违抗叶审的命令。这根本没有道理。

“怎么回事……”皱起眉头,萦岚看着茶几前的几样水果,陷入沉思。

但千思万想,她现在只希望顾忘川没事就好。

“怎么了?你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房间的门口,循着声音看过去,萦岚腾一下站起身来——站在门口的,是自打她回到无铭后便一直没有见到的凌寒。

“你去哪了?”快步走到凌寒面前,萦岚抓住他的胳膊。随即,她感觉到了异样。虽然凌寒披着“制裁”佣兵团的斗篷,但眼尖的萦岚还是看见了他微微露出来的绷带。

凌寒想要躲闪,却没奈何被萦岚顺势一揪,将胳膊上的绷带也露了出来。

“怎么这么多伤?”惊讶之余,萦岚的上帝之手已经不由分说地覆盖在凌寒的伤口上。

她愣住了。

“是忘川。”她从快要痊愈的伤口中察觉到了顾忘川力量的残留。但她怎么也不能想到忘川能把凌寒伤得这么重。

“你的男朋友可真厉害,”凌寒苦笑着,“而且是个十足的笨蛋。”

“抱歉了,”萦岚满含着歉意地看着凌寒,“如果不是因为我……”

凌寒摇了摇头:“这没什么,我总得知道他有没有能力保护你。”

萦岚笑起来,只是笑得十分勉强:“那你的测试是不是太晚了点——明天就要举办婚礼,以后我也要姓克罗了。”

凌寒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他不打算告诉萦岚自己已经将婚礼的信息告诉了顾忘川。他不想把没有根据的希望告诉萦岚,他怕希望的落空会伤到萦岚的心。

于是他赶紧岔开话题:“顾忘川已经没事了,你的朋友们都没事,只是我没有看见那个白头发的家伙。”

“白狐么……”萦岚看向角落,“这种时候,他会去哪呢?”

……

待到众人到达基地之时,只看见无数的弹痕以及抛洒出的鲜血布满墙壁、天花板以及地面,却没有半具尸体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四下张望着,木易不解地问道。

“基地里好像没有人。”透过银瞳环顾基地,顾忘川没有发现人影。

“咳咳!”

忽然,基地的回廊传来安德烈透过音响的声音。

“欢迎光临特战组基地,由于休假原因,这里既没有特战组工作人员、也没有PRDC工作人员,只有热情好客的组长龙敖先生以及每天都要加班的安德烈秘书。”

听到他搞怪的发言,星辰三人都笑了起来。肯定是安德烈透过所剩不多的监控设备看见了他们。

“别逗乐子了,让他们到会议室来。”龙敖的声音也透过音响传出来。

等到众人到达会议室,龙敖和安德烈早已经坐在了那里。就跟以前一样,坐在长桌末端的龙敖,坐在龙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的安德烈,只是少了萦岚和白狐。

“老大,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夺下基地的?”木易看向龙敖,又看了看安德烈,“难不成你们把他们都杀了?”

龙敖摇了摇头:“那天你们离开之后,他们就把我包围起来,但终究不敢动我一根毫毛。所以我借口整理文件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办公室。”

听到这话,连星辰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帮PRDC的特工简直愚蠢到家,竟然让龙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如果不是看局势还没到不可缓和的地步,龙敖在自己办公室里动动手指,就能操纵着基地里的“杀毒装置”把PRDC的那些草包全杀了。

“我顺手带走了特战组内所有机密档案和作战设备的权限,”龙敖仰面倒在椅子上,“所以特战组的一枪一弹他们都用不了,还有那些作战机甲,没有我的允许就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所以您才敢和安德烈两个人来取回基地啊。”顾忘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那些人呢?”木易继续问道,“都被安德烈吃了?”

“放什么屁呢你!”安德烈冲木易扔了个废纸团,“我们来的时候这基地里就没人!”

“没人?”

“对,”点了点头,龙敖的表情相当遗憾,似乎是因为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基地有些过于简单,“我们走进基地的时候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顺着他的话,安德烈继续说道。

“基地各处都有战斗的痕迹,”说着,长桌上显示出基地内的监控影像,“你们看,监控设备多半都被破坏掉了,一个入侵者的记录都没有。”

确实,画面总是在那人即将出手的瞬间便变成一片雪花,紧接着另一处的画面便飞出了鲜血。

“不过呢,在战斗过程中想要不留下痕迹还是很难的,”说着,安德烈将两个颗粒状物体往桌上一扔,“真不知道白狐他在想些什么。”

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被砍为两半的子弹落在桌子上。

撇了撇嘴,木易也确认这是白狐的“杰作”:“也就白狐这种强迫症才能切出这么对称的形状来。”

“不错,”安德烈继续说道,“他就这么单枪匹马抢回了基地。把所有的PRDC的特工都杀了个干净。至于尸体,也许被白狐清理掉了。”

“既然回来了,他人呢?”星辰向安德烈问道。

可是安德烈却耸了耸肩:“没有。我找遍了基地也没找到他。大概是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也许是觉得没有共患难有些愧疚?”木易笑起来,“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忘川看着那被一分为二的子弹,定定地说道:“我觉得白狐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才离开基地的。”

龙敖点了点头:“想必等他解决了他的事情就会回来的。”

众人也赞同地点着头。

“老大,”顾忘川站起身来,他觉得再不说就要来不及了,“假期也休完了,现在我们重新归队,是时候了吧。”

看着站起身来的顾忘川,龙敖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是时候了。”

“那么……”手指飞速地敲打着键盘,安德烈接过了顾忘川扔给他的凌寒以生命相托付的存储器,“‘庆祝特战组归来扰乱萦岚婚礼打倒白鸦抽无铭大嘴巴子’作战计划现在正式启动!”

……

“呃啊!别!别这样!我说!我说啊——!”

“扑通”一声,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倒在了一边,黏稠的血液喷涌出来,淌到了另一个被捆着的人脚下。

“咦!咦——!”惊恐地向后挪动身体,被绑着的那人生怕被鲜血沾染一般地怪叫着。

“打进了基地我就觉得不对劲儿,”黑暗中的身影慢慢走近那被紧缚着的人,“没想到不光老大不在,金毛和木易他们都不在。整个基地竟然都被PRDC给占了。”

蹲下身来,白狐微笑的脸出现在光下。

“不过再仔细一看,没想到这里面还混着别的人,”他的眼中泛着幽幽的紫色光芒,伸手拽了拽那人的胸章,“看样子,我们的头和你们的头,很对头啊。”

那胸章上,大大地印着一个“WHITE·CROW”。

被绑着的那个人早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睛有时看着白狐,有时又看着墙边倒下的大概十几个人的尸体。

“别误会,我不是喜欢拷问,我只是在泄愤而已,”说着,白狐把手里的长刀挑起来,刀尖抵在那人的下巴上,“来,跟我说说。”

“跟我说说玄君阳——不,怀特·克罗——那个王八蛋什么时候结婚?”

此时,距离萦岚婚礼举办时间还有十八个小时二十三分钟五秒。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各自的愿望

“孩子的名字,就叫萦岚。”

女人虚弱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她看着那张紧闭着双眼、皱皱巴巴的脸,她没有机会看到这张脸变得美丽妩媚、没有机会看到那双眼睛变得深邃动人、更没有机会看到襁褓里的这个四肢短小、柔弱无助的婴儿变成一个玲珑有致而独当一面的姑娘。

叶审站在病床旁边,眼中满带着愧疚与遗憾。他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多到兄弟、近臣都被他一一肃清,如今即使看着眼前的妻子,他的眼里也再流不出多余的眼泪了。自己郁郁不得志的时候、遭到排挤的时候、险遭暗杀的时候,病床上的女人都没有离开过他。却没想到竟在此诀别。

“好,就叫萦岚。”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春天到了。

耳边传来水流从高处落下的声音,将叶审从梦中唤醒。

戴上眼镜,叶审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白刃。

“你醒啦?”见叶审醒来,白刃不慌不忙地问道。

叶审点了点头:“您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白刃笑了笑,“女儿要出嫁了,是不是一时还不能接受现实?”

叶审苦笑了一下:“这婚事可是我一手操持的,怎么会接受不了呢?”

“萦岚不愧是你的女儿,”白刃拿出一个空杯,给叶审倒茶,“嘴硬。”

“我只是有的时候想起片桐来,”叶审端起茶杯,眼神却落在茶盘之上,漆黑的茶盘上积了水,光洁地能倒映出叶审自己的脸,“白刃先生,我为萦岚安排婚事,是对的么?”

看着叶审的表情,白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水倒进壶中。

热水浸润了茶叶,慢慢溢出来。

白刃扣上壶盖儿,多余的水便涓涓划过圆润的壶身。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此时,9月12日,17:43。

……

“你真的不打算做些什么了?”

“我觉得这是保护顾忘川唯一的办法了。”

“我觉得黑骑说得对。”

“对什么对,你就知道黑骑黑骑黑骑,黑骑放个屁你都说香。”

萦岚的房间里挤满了人,黑骑、叶寒酥、诡焰、周神通,还有凌寒。一开始只有凌寒在跟萦岚聊天,随后是扯着黑骑的叶寒酥闯了进来,再后来是无所事事的诡焰和周神通,冷云向来不问叶家家事,坠星则什么事都不问。

“那黑骑说的就是对嘛!”周神通瞪了诡焰一眼,“现在万事俱备,二小姐这东风要是不刮了,那叶先生还不得气死!”

“要我说,二小姐你干脆新婚当天夜里就下毒把他药死,然后再去找你的顾忘川不就得了。”

凌寒抬起头来,没好气地看了诡焰一眼。他觉得诡焰说话从来不着调。

“你们不要再说了。”

萦岚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周围的众人。

“黑骑说的没错,”萦岚的眼神沉稳地好像一潭死水,“以死相逼,是保住忘川唯一的办法,我也确实已经这么做了。至少父亲是个守信用的人,忘川他已经没事了。”

众人见萦岚说出这种话,一时都不知再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看着她。

“特战组的实力再强,到底也不如咱们实力雄厚,就算能逃过凌寒一次,难保一辈子都相安无事。何况一边是忘川一边是家族,伤了哪一边我心里都不会觉得好受。”

看着萦岚的侧脸,听着她的话语,凌寒低下头去。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希望顾忘川明天能够如约地出现在婚礼的现场,像位英雄般将萦岚带走。

“凌寒,”忽然,黑骑叫了他一声,“你怎么不说话?”

凌寒抬起头来,他撞上了黑骑的目光。

“没什么。”凌寒摇了摇头。

但他没有看见,黑骑微微眯起的眼睛,和那丝微笑。

此时,21:32

……

“萦岚,你睡了么?”

门外传来敲门声和叶审的声音。

“没有。”半卧着看书的萦岚坐起身来,下床穿鞋,给叶审打开门来。

已经很晚了,叶审依然穿着正装。想必是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一时还没得到喘息的机会。

“这么晚了,有事么?”萦岚站在门边,看着叶审。

“没什么……”叶审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萦岚看得出来,叶审是想跟她聊聊。

于是她转身往沙发那边走去:“您还是进来吧。”

叶审走进屋里,将门带上。

“您有事要和我说么?”萦岚站在茶几边,随手拿起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向叶审问道。

“明天就是你的婚礼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跟你好好聊过。那个……”叶审扶了扶眼镜,虽然在无铭他是杀伐果断的首领,但面对自己的女儿他依然是个嘴笨的父亲。

“您还是坐下说吧,”萦岚转过身来,将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了他,“喝茶么?”

将手里的橘子一点点掰开,又撕下小小的一瓣,叶审似乎是想要靠着磨洋工来平复自己的紧张和尴尬。

“你觉得怀特怎么样?”终于,叶审开口了。

“还不错,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人很温柔,又很有趣。我都怀疑他这种性格怎么能成为一个科技公司的负责人。”萦岚坐在主沙发上,回答着叶审的问题。

“喜欢就好,”叶审心里暗喜,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萦岚你嫁给了他,一定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萦岚心里冷笑了一声。我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您又怎么知道我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想到这儿,无名火起的萦岚想要反驳叶审。可当她抬起头来看见叶审的模样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她眼里,叶审一直都是一个冷酷无情、就连眼镜都能反射一道寒光的男人。可如今,他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模样。也许他也像顾忘川的父亲,会觉的疲惫、会觉得寂寞。

“大概吧。”于是萦岚点了点头,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这样一来,我也算实现了你母亲的心愿了。”叶审笑着,终于将那瓣橘子放进了嘴里。

“她的心愿?”萦岚有些不解地看着叶审,她从来没有听叶审说过这种事情。

“哈,你肯定不知道,毕竟你连她的模样都只是在照片里见过,”叶审抿了抿嘴,“你母亲生下你之后,要我发誓。”

说到这儿,叶审笑起来:“我和她结婚许多年,都没见她那样强硬过。”

“叶审,”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揪着叶审的衣袖,“你答应我,不要让她走你的路,让她平静地过她想要的生活就好。求求你。”

叶审慌乱地握住妻子的手:“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生也好死也罢,我都不在意,”女人平躺在床上看着叶审,“但是孩子,我不想孩子受一点点伤害。”

“所以答应我,答应我!不管是寒酥还是萦岚,不要让她们……让她们……”

叶审摘下眼镜来,用手背搓了搓眼角:“你姐姐天生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我阻止不了她,现在公司也离不开她。可是,你不一样。你是你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我不需要你为公司出生入死,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看着叶审倔强的模样,萦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回想起每次自己想要学刀的时候、想要开枪的时候,叶审总会加以斥责。而自己的上帝之手第一次显现出来的时候,叶审那惊喜而又悲伤的表情。她一瞬间好像都懂得了。

她想起了忘川喝醉时跟她说的话。

“我当时也挺生气的,”顾忘川捏着自己的下巴,表情很是滑稽,“你想想看,你爸要是带一个你不认识的女人来家里,还跟你说这是你后妈,你能不生气么?”说着,他一拍大腿,“当然会生气啊!”

“不过啊,后来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也许是我太不理解我父亲了。”

“他那些年,也很辛苦。”

“我们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是觉得这个世界怎样的无情怎样的残酷,社会是怎样的冷漠怎样的恶心,父母是怎样的不理解我们的愿望、我们的理想。”

“好吧,我承认这个世界就是很无情很残酷,这个社会就是很冷漠很恶心,我们充分理解它之后只觉得那残酷和无情、冷漠和恶心尤甚。”

“但是吧……”

“我们确实很少试着去理解一下我们的亲人。”

想到这儿,萦岚的心揪了一下。

“爸,”站起身来,萦岚走到他身边,抚了抚他的肩膀,“谢谢你。”

叶审笑起来,打趣地说道:“干什么?不会是现在后悔了想逃婚吧?”

萦岚也笑起来:“我要是想逃,腿早就被姐姐打断了。”

此时,23:52

……

怀特·克罗站在屋里。

“他们已经把基地攻占了回来,”桌子上摆着一个联络仪器,里面传来失真的声音,“他们现在的状态,真真是‘将在外君命不受’了。”

“稍等一下,”怀特·克罗扭头看向那通讯仪,将手里的角膜镜弹飞出去,露出自己一双赤红的瞳仁,“为了掩盖瞳色,带着假眼睛到处转还真是难受。”

“你难道就一点不害怕么?”联络仪中传来质疑的声音。

“害怕的难道不是您么?”怀特·克罗继续说道。

“当初是以为你可以一举拿下特战组才听信了你的安排,”通讯仪那头传来愠怒的声音,“现在呢,不光第二组的事情可能会暴露,就是你这婚都未必结的成!”

怀特·克罗微微笑了一下,满含着嘲讽的眼神投射在那联络仪的屏幕上。

“不是我瞧不起您,只是您太过于小心,我都不忍心刺激到您脆弱的神经,”说着,他快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空,“明天的一切依然会按照计划进行,只要听从我的安排,您想要的依然能得到。特战组,让他们来便是。”

联络仪沉默了片刻。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下去了,”声音那边勉强地应答着,“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怀特·克罗看着已经挂断的屏幕,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您才是,部长先生。”

9月13日,00:00。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她说不愿意!

清晨的阳光穿过海岸、穿过街道、穿过花园,照进萦岚的房间里。

她站在窗前,垂眼看着窗外修剪花园的女仆们,微光照射在她黑亮的长发和宝石般的双眸上,如同照射在完美无瑕的玉雕上。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你醒了?”站在她身后的叶寒酥叫了她一声,“我看时间还早,想着你应该还在睡觉呢。”

萦岚转过身来看着她:“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我又怎么可能赖床呢?”

她的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平时并不相符的气场,有着一种丧失了强气的终末的凄美感,沉静柔和、与世无争,又夹杂了些悲凉。

虽然萦岚没有再说什么,可是看着眼前的妹妹,叶寒酥却露出了一丝悲喜交加的神色。她真不知道此刻该祝福她,还是拉起她的手,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都不能。虽然她是萦岚的姐姐,但她与萦岚共享的时光却仅仅在她们尚且豆蔻年华的时候。叶审让萦岚走上了没有纷争的道路,而自己则成为了公司的重要高层。直到萦岚20岁时发现了属于她的“上帝之手”、开始参与公司的事务后,她们的人生才再次有了交汇。但那时候,她们早就已经变成了彼此不能理解的模样。

叶寒酥最不想听到的话,就是萦岚口中所说的“我有的时候觉得你真像父亲”。每天她照着镜子,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极了叶审的内里在慢慢泛上来——冷酷、无情,为了公司的利益可以牺牲一切,极端的功利主义和结果主义。

她羡慕萦岚,就像萦岚羡慕自己。

但此时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她觉得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也会这样做的。

……

“一切都准备妥了,”冷云将手中的单目交到叶审手中,“宾客基本到齐、保障机构部署完毕,现在只需要等待时间。”

叶审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看表,9:35。

“怀特呢?”

“估计在房间里候着,这个时间,他也跑不到哪去。”

“让黑骑、诡焰盯着点,”叶审看看冷云,他认为冷云有着统领全局的才能,所以才把婚礼的准备事宜交给他,“这种时候,出一点岔子也不行。”

冷云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周神通与坠星正站立在无铭的制高点上,俯瞰着整个婚礼现场。而叶寒酥直辖的战斗组“黑环罂”也已经在基地外围驻扎。即使是一只鸽子,也得有躲过三千发子弹和无数幻想爆炸、空降雷击的本事才能安全飞过基地的上空。

而此时,婚礼的主角萦岚则正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精致的妆容。她身边的一众女仆正为她将头发慢慢编盘起来,而叶寒酥和凌寒则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她。

“这是她一生中最漂亮的时候了。”叶寒酥垂下眼去,轻轻地揉了揉眼睛。

“她每天都很漂亮。”凌寒的眼中写满了欣慰和不舍,他的脑海中无数次演绎着这个场景,他觉得今天带走萦岚的不管是怀特·克罗还是顾忘川,对他来说都是二十几年的使命的结束。

“我竟然比萦岚嫁的还晚,”叶寒酥无奈地笑起来,“婚礼结束了我就要去打爆黑骑的脑袋。”

“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娶你也不是不行。”忽然,黑骑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你怎么来了?”看着身穿西装、打理得一尘不染的黑骑,叶寒酥竟一时难以适应,“我爸没让你看着现场么?”

黑骑耸了耸肩:“你的‘女大佬俱乐部’现在就驻扎在基地周围,坠星和慕清正站在瞭望点上,你觉得还需要我多此一举么?”

叶寒酥皱了皱眉头:“你说谁?慕清?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亲近了?”对于任何潜在的黑骑的爱慕者,叶寒酥都会保持高度的警惕和冷漠但明显的醋意。

黑骑尴尬地笑了笑:“你认真的?”

叶寒酥瞪了他一眼:“不跟你计较。”

“不过啊凌寒,”逗完了叶寒酥,黑骑话锋一转,看向凌寒,“你不担心特战组的人再来坏事么?”

觉得这话背后有话,凌寒看了看黑骑:“他们不会来的——除非他们活够了。”

“哦,这样啊,”点了点头,黑骑装作若无其事地扶了扶帽子,“想来你这次应该不会手下留情了吧。”

“上一次我也没有留手。”

凌寒看着黑骑,虽然他知道黑骑对他向来没有恶意,但他从黑骑的眼神中明白了一件事:黑骑应该已经推测出他将婚礼信息交予顾忘川的事情了。

两人对视着,令叶寒酥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俩在这儿发什么神经,”完全搞不明白状况的叶寒酥皱皱眉头,伸手捏住两人的肩膀,“今天可是我妹妹结婚的日子,你们俩谁敢动手我就阉了谁。”

“啊哈哈哈,怎么会呢,”黑骑忽然笑着打破了这不愉快的气氛,“这不是在跟凌寒开玩笑嘛!”

话一说完,更衣间的帷幕忽然缓缓张开来,三人只顾着侃大山,却完全没有看见萦岚刚刚已经走进了更衣室——身穿婚纱的她被女仆搀扶着,一步步走了出来。刹那间,三人的目光都同时被那一片洁白她吸引了过去。

“有些重,”萦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婚纱,“我的胸是不是太小了?”

三人同时摇头:“怎么会,很合适。”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轻便些的,”萦岚有些难为情地冲叶寒酥笑笑,脸上显出了娇羞的神色,“之前都没有试过,第一次穿。”

摇了摇头,叶寒酥走上前,她想再好好看看萦岚。

“这婚纱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怎么会不合适呢,”叶寒酥看着她,都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你漂亮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黑骑抬眼看了看墙上,时间已是9:50。

“刚刚好。”

……

9月13日,10:00。

“来了。”在众人的目光下,萦岚在嘉宾与早已入场的怀特·克罗的注视下走了出来。

默默地走在长得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白地毯上,萦岚的心思却并不在此。左手边是自己的姐姐,右手边是自己的父亲,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是父亲在中间,左边牵着叶寒酥、右边牵着自己。

“哇,二小姐今天也太漂亮了吧!”站在现场一角的诡焰看着萦岚不禁惊叹起来。

“对啊对啊,”虽然还守在制高点上,坠星与周神通却正好可以将婚礼现场一览无余,“我们俩刚刚还在说,看见二小姐这么漂亮,我们都等不及想要嫁出去了。”

“你们几个,能不能认真站岗。”加入了“六芒”专属联络频道的黑骑提醒着自己没正形的同事们。

“是是是!今儿个结婚的是二姑爷,那必然是比不过你这个大姑爷的。”诡焰笑着打趣道。

“白刃先生为什么不说话?”坠星虽然为人不着调,但似乎很关心老年人。

“我压根没给白刃先生联络仪,”耳机里传来冷云的声音,此刻,他正站在白刃身边,“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会吵个没完。”

说完,他看了看白刃。虽然年事已高,但老人精神矍铄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萦岚对于白刃来说仿佛孙女一般的重要,在这种场合,他自然也是满脸带笑、点头不住的。

怀特·克罗看着萦岚缓步走来,他能看到每一位宾客都起立向萦岚致以目光,

也能听到每一位宾客都为萦岚的美丽而赞叹不已。他的表情只是如以往一般,微笑中透露着平静与深邃。

终于,萦岚走到了婚礼台前。

叶审为萦岚揭开面纱,看着眼前美丽动人的女儿,他微闭着眼睛,点头微笑。如若不闭上眼睛,他只怕会流下泪来。

“去吧。”说着,他将萦岚引至婚礼台上,而怀特·克罗则恰到好处地迎了上去。

身穿纯白婚纱的萦岚和身穿黑色西装的怀特·克罗对视一眼。

“你今天可真漂亮。”怀特·克罗称赞道。

萦岚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么……”看着眼前的二人,神父开始履行他的职责,“怀特·克罗先生,你愿意娶叶萦岚小姐为你的妻子么?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怀特·克罗点了点头:“我愿意。”

清了清嗓子,神父转向萦岚:“叶萦岚小姐,你愿意嫁给怀特·克罗先生作他的妻子么?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我……”

萦岚的目光游离了一下。明明是那样清楚明了的答案,此刻在她眼前却又模糊了起来。

我愿意。

我愿意么?

事到如今,我应该如何?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的决意、我的信念啊,你们要将我指引到何处呢?我是该缅怀着生活,还是该骄傲地燃烧?

妈妈,如果你还在,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忘川,你又希望我如何!

忘川!

忘川!

萦岚闭上眼睛,她觉得好像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是忘川么?是自己残留在忘川身上的如发丝般纤微的力量在传达他的呼声吗?

如果忘不了,如果不想忘,我又该如何呢!

神啊,你去吧,你去让月光之城的紫光熄灭,让罗马夜晚的时间倒流,让暖黄光下的相拥不再,让金字塔下的呼喊消失——让我与忘川在一起的时光都泯灭了吧!如果能做到,如果能让这些都没发生过,我便不爱顾忘川!我便不想顾忘川!

猛地睁开眼睛,萦岚看向怀特·克罗。

“我不愿意。”

“你说……什么?”怀特·克罗歪歪脑袋,他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于是萦岚向后退了一步,深呼吸。她需要勇气。

接着,她开口了:“对不起,我终究还是不爱你。”

说完,她看向叶审。

“所以,我不愿意。”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红瞳白鸦

“所以,我不愿意。”

萦岚看着怀特·克罗。她的语气平静而决绝,没有丝毫的动摇、没有丝毫的退缩。而怀特·克罗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那笑却分明是僵硬地挂在他的脸上。令他没有生机的脸更添几分死气。

伴随着萦岚掷地有声的话语,婚礼现场一片哗然。

“嘿!她还真敢这么说啊!”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同在婚礼现场的李游书用胳膊肘戳了戳站在自己旁边的浮士德,又冲与他同站一排的制裁队员们疯狂挤眉弄眼。

“呵呵,”笑着摇了摇头,鬼牌低声地自言自语,“二小姐就是二小姐,永远都不会变的。”

站在二人面前的神父早已经目瞪口呆,干了一辈子、给人证婚无数,见过有来宾反对的、见过有闯入婚礼现场反对的,却还真没见过新娘亲口反对的。

且不说神父,就是叶审也早已经目瞪口呆了。

“她刚刚说什么?”紧皱眉头看着婚礼台上的萦岚,叶审难以置信地问了问旁边的叶寒酥。

而叶寒酥,则只能无奈地露出微笑来:“这不就是萦岚么?”

“爸。”就在此时,萦岚转向了婚礼台下的叶审:“人应该遵从自己的心,否则一生都不能快乐。您当年不也是这样娶到母亲的么?如若我今天嫁给了怀特,我这辈子都不会过您希望的‘我想要的生活’。”

说着,眼泪划过了萦岚的脸颊,可她分明在毫无畏惧地笑着:“对不起。我违背了誓言,所以您也可以违背您的承诺。但这次我一定会冲出这里,找到顾忘川,到那个时候,即使是与公司为敌,即使最后被凌寒杀死、被姐姐杀死,我也不会有半分的退缩。”

叶审沉默地看着台上的萦岚,和煦的阳光洒下来,照在她白皙剔透的脸颊上,让他的眼前回闪着难以言说的光景。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你说什么?”身着短披肩的女学生诧异地看着叶审,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叶审看向旁边,逃避着女人的目光,“我想早点告诉你的。可是我觉得你会害怕,毕竟不是什么人家里都干这种行当。”

女生扶了扶自己的圆眼镜,笑盈盈地看着叶审。

叶审用食指挠了挠脸颊:“要是你觉得害怕的话,就走吧。”

但他得到的是女人的拥抱。

“那又怎样呢?”女人的脸上十分的平静,就好像没听到叶审的话一般,“你就在我的眼前,在呼吸、在说话、在陪着我,这就够了。”

年轻的叶审看着眼前的女人,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片桐……”

忽然,一声枪响,使婚礼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感觉到腹部一热,叶审低头看去,一片阴影正在自己的西装上扩散开来。

他抬起头来,看向婚礼台——站在萦岚对面的怀特·克罗,正举着冒出硝烟的手枪,微笑地看着自己。

“先生!”

听到第一声枪响,黑骑便以最快的速度向叶审那边奔去。但他的距离终究不如婚礼台与叶审的距离更近。

无视奔来的黑骑和其他无铭的成员,也几乎没有停顿地,怀特·克罗连续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黑骑的腿踢在怀特·克罗的头上,那脑袋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像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没有理会死相惨烈的怀特·克罗,黑骑紧忙看向叶审。

子弹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叶寒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她赶上了,在听到第一声枪响后,她的能力便开始发动,从第二枪开始的所有的子弹都被她停止在了叶审的面前。但这没有丝毫准备的突然动用能力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爸!”见叶审中弹,萦岚也扭身欲向叶审那边奔去。

但紧接着,一只手搭住了她的肩膀。

紧皱眉头看向婚礼台,叶审忽然大喊一声:“黑骑!”

紧接着,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黑骑人便已经飞了出去,落在了不知距这里有多远的一座钟楼上。随着灰尘与砖石的迸溅,钟楼因为黑骑的冲击而拦腰折断,倒坍的轰鸣声自远处传来。黑骑的身影消失在一阵扬尘之中。

是神父——或者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神父位置上的怀特·克罗,正一边搭住萦岚,一边放下了将黑骑踢飞的腿。

“呵呵呵呵,”看着眼前的萦岚,怀特·克罗笑起来,“作为妻子,你可是最让我惊喜的一个了。”

“放手!”猛地握拳,萦岚向着怀特·克罗那张苍白的脸上打过去。

耳边传来“嗡”的一声,萦岚的拳头还未碰到怀特便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倒在了怀特的脚下。

“No,no,no,no,”怀特·克罗俯下身来看着萦岚,“穿着婚纱可不方便打人。”

说完,他直起身来。

一瞬间,紫色的火焰长刀、幻想而出的巨炮、冷云的枪口全都出现在了他的周身。只要他稍微一动,就会瞬间变成一坨辨不明本来面目的烂肉。

“动作还是很快的嘛。”看着将自己包围的六芒,怀特·克罗的脸上却完全没有紧张的神色。

“你要是敢动一下试试。”诡焰转了转刀口,火焰燎着怀特的下颌。

此时,台下的来宾早就乱作一团、四散奔逃。只有捂住伤口的叶审、陪在叶审身边的叶寒酥以及赶上前来的制裁佣兵团,与被压制的怀特·克罗对视着。

“怀特……!”盯着眼前毫无惊慌的怀特,叶审的额头鬓角流下了汗水。

“你放心叶先生,”怀特·克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一动也不会动。因为……”

话未说完,嗖的一声,怀特·克罗消失在了诡焰、坠星和冷云的眼前。

“保护先生!”猛地扭头看向叶审,诡焰知道怀特的目标是他。

但他的眼中,没有叶审,只有一片赤红色的天空和漆黑的大地。远处似乎有一些低矮的房屋,同样漆黑一片,看不分明。

于是他扭头看向坠星和冷云。

“是空间传送。”瞬间便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冷云扭头看向坠星,“带我们回去。”

可是坠星却耸了耸肩:“你以为我还没有尝试么?”

“什么意思?”诡焰看着她。

“这片空间的力量,”抬头看了看头顶赤红的天空,坠星露出了一丝棘手的表情,“远在我的想象力之上!”

“因为我根本不需要动。”怀特·克罗挠了挠被火焰微微烧伤的下颚,那灼伤便消失了。

“怎么回事?!”凌寒吃惊地看着怀特·克罗——就在众人眼前,诡焰、坠星和冷云消失了。

“叶先生,您没想到我会来这一出吧?”怀特·克罗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审,此刻,他的脸上写满胜利者的微笑。

“你这是在找死。”盯着怀特·克罗,叶审冷冷地说道。

可是他得到的是怀特·克罗的嘲讽:“亏您还是一位领导者,您觉得我没有万全的准备就敢这样放肆么?”

话音一落,叶寒酥耳边的联络仪传来惊呼。

“大小姐,有入侵者!”那是驻扎在基地外围的黑环罂战队。

“你说什么?”

“是入侵者!是……黑……机器……”

通讯在一阵尖锐刺耳的干扰中中断了。

“该死!”摘掉了耳边的联络仪,叶寒酥低低地骂了一声。

“外面的战斗力已经瘫痪了吧,”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般,怀特·克罗笑着对叶寒酥说道,“这不过是开始。”

随即,天色阴沉下来,阴云遮住了阳光。怀特·克罗慢慢摘掉了自己的角膜镜。阴暗之中,他的一对赤红色的双眸散发出冰冷的微光。

“叶先生,好戏开场了。”

怀特·克罗的脚下,浓重的阴影如同洪水一般向四周散去,将整个基地裹挟在了黑暗之中,在基地的边缘处,黑暗开始攀援而上,向怀特的上空聚拢,最终将无铭的基地包裹在了黑暗的半球之中。紧接着,嗤笑声、哀嚎声从阴影深处传来,无数的黑色身影自黑暗中倾巢而出,霎时间便布满了整个会场,将叶审和制裁佣兵团一众包围了起来。

“是你!”看到将众人围困起来的黑色怪物,又看到那双赤红的双眼,萦岚的脑海中不由分说地便出现了金字塔下的那个黑衣人。

怀特看了看萦岚:“咱们的事儿,待会儿再聊。”

“嗯……还真是非常事态啊。”看着黑压压的怪物们,白刃虽然表情严肃,步调却依旧从容。当下,他的拇指抵住刀镡,露出一截刀刃,慢慢地踱步到了叶审身边。

“确实是非常事态啊老人家,”怀特谦和地回应着白刃的发言,“用不了多久,你们基地外的所有战斗部队都会被PRDC的下辖战斗组给消灭。而你们,将会被我消灭。”

拔掉了扎在腿上的治疗药剂,叶审没有取出弹头便开始让伤口愈合,子弹可以战后再取,但现在他不能让疼痛影响自己的思考:“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么?借着婚礼吞并无铭。”

怀特·克罗摇了摇头:“我太失望了——您竟然觉得我是如此庸俗的人么?”

捏了捏袖扣,他继续说道:“无铭,是我许诺给PRDC作为援助的回报,毕竟与你的兵力相比,我的黑影们虽然可以自行繁殖,但还是太少。”

“至于我,我想要的,确实是您的女儿。”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绝刀出鞘

“至于我,我想要的,确实是您的女儿。”

说完,怀特身边的黑暗中升起了一个长而方的东西。包裹那东西的黑影慢慢退却,露出了内里所在——黄金棺。

“叶先生,人活在世,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怀特·克罗伸手摸了摸黄金棺,那棺盖和棺身上面布满了奇异的浮雕花纹,似乎是暗喻着什么的象形文字,“有些人——比如你们——尚且觉得活着很痛苦。而我,是为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而觉得痛苦。”

“当你是已经有了永生不灭的‘神格’,却依然没有将整个世界改变的‘神力’时,不会觉得遗憾吗?”抬眼瞧了瞧叶审的表情,怀特·克罗继续说道,“你明明是这世界的唯一,却不能让这个世界变成如你所愿的样子……我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叶审一言不发地看着怀特。

见叶审没有表情,失去了兴致的怀特·克罗撇了撇嘴,垂下手来:“好吧好吧。看样子你们这些凡人是不能理解我了。说简单点吧——虽然您是个很普通的人类,但您的女儿却是被神选中的钥匙。”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叶审开口了。

“看来还是女儿的事情能刺激到你,”怀特·克罗蹲下身来,轻轻摸了摸还倒在一边的萦岚的肩膀,“我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黄金棺里,而这黄金棺的棺盖,只有您女儿的双手可以推开。”

“就是为了这个?”叶审愤恨地看着怀特·克罗,“你的计划也太冗余累赘了。”

“哈哈哈哈,”怀特·克罗笑起来,“毕竟这世上无铭和特战组是最有可能阻止我的力量,顺手歼灭你们也是很合理的。”

随后,他站起身来,看着已至穷途末路的叶审。

“叶先生,你太小看我了,”怀特·克罗摇着头,似乎是在对叶审表达自己的遗憾,“你确实正确地分析了我玩弄权术、阴奉阳违的小动作,也正确分析了无铭、白鸦和PRDC的实力。可惜的是……”

说着,他耸了耸肩:“你错误地分析了我自身的实力,妄图凭你那低位的所有去劝诱一位神明。”

说完,那一众黑影,波浪般争先恐后地、连绵不绝地向被包围在中央的叶审众人扑了过去。

“爸!寒酥!”眼看着众人被拥有压倒性数量的黑影吞没进去,不能动弹的萦岚只能苦苦叫喊而无力起身。

“啧啧啧啧,”摇着头,怀特·克罗看着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叶审一众,“真是不费吹……”

话未说完,一道白光忽然从黑色的洪流中斜切而出。紧接着,白光荡开一众黑影,在包围之中开辟出大片的空地,使无铭一众的身影再次显露出来。

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怀特·克罗对着萦岚低语一声:“你老爸的手下还挺厉害的嘛,比超人类基金会那些草包强多了。”

空气中划过刀刃进入刀鞘的顺畅声音:“唉,人心歹,狗不吃啊。”

喃喃自语着,白刃将刀收回鞘中:“怎么样叶审,我的刀还没有变钝吧?”

“自然没有,”被制裁佣兵团的众人拥在中间,叶审扶了扶眼镜,小腹上的枪伤已经愈合,“婚礼上闹出这种事情,让您见笑了。”

说着,叶审锐利的眼神射向怀特·克罗:“寒酥,待在我身边。李游书,带着其他人给我把那些东西杀个干净。凌寒……”

“是。”没有等叶审下达多余的命令,凌寒上前一步,冰霜早已弥漫上来——他要直捣黄龙。

“啧,”怀特眯着眼睛,很不爽地看着叶审,“到底是无铭的总指挥,死到临头了还要负隅顽抗。”

霎时间,制裁佣兵团的众人从不同的的方向向外攻出去,黑影瞬间便被他们的一阵猛攻打得节节败退。以叶审为中心的无铭的阵地开始慢慢变大起来。

“哼。”远远地看着婚礼台上的怀特·克罗,凌寒一挥手,冰棱荡开黑影的包围向着怀特·克罗一路冲去。

“喂喂喂,你的敌人不是我啊。”见冰棱袭来,怀特·克罗抬起右手,白色的长刀自虚空落入他的手中。

挥刀之间,冰棱被光刃打散,一阵冰冷的水雾从冰棱中爆裂开,将怀特·克罗包裹起来。

未等怀特·克罗多做动作,冰雾再次凝结,无数的冰针向着他的身体刺去。与此同时,凌寒已经出现在了萦岚身边。

“没事吧?”凌寒抱住萦岚,想要将她带离怀特·克罗身边。

没想到,无视了冰针的密集攻击,被扎得如同刺猬一般的怀特·克罗径直冲到了凌寒面前:“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一面冰盾出现在了怀特与凌寒中间。

冷笑一声,怀特踢在厚厚的冰盾上,没有丝毫迟滞地将冰盾踢了个粉碎并直直地踢在了凌寒的胳膊上。

凌寒的身体撞开一堵堵升起在他身后的冰壁,最终停在了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而萦岚,已经再一次被怀特·克罗挟持在了身边。

看了看已经不成形状的左臂,凌寒咬了咬牙。

“嗯嗯,”冲着凌寒肯定地点了点头,怀特身上的冰针簌簌地掉落下来,“你小子虽然年轻,但还是值得鼓励的——在我踢在冰壁上的时候瞬间便能察觉到我的力道并抬起手臂防御,虽然赔了一条胳膊,但好歹是没被我把脑袋踢下来。”

说着,他又看了看萦岚:“选择从身后竖起冰壁来阻挡自己的冲击,就为了与你保持最近的距离。看来他真的非常在乎你啊。”

“凌寒!”远远地看见臂骨折成不知几段的凌寒,萦岚心疼地喊着他。

“我没事!”紧锁眉头,凌寒死盯着怀特,他不知道从哪里攻入才比较明智。他明白与金字塔下那一次不同,今天怀特·克罗不打算保留实力。

“别考虑了,”说着,怀特·克罗打了一下响指,“我都说了,你的敌人不是我。”

话一说完,一阵微风从凌寒背后吹过。

察觉到了危险,凌寒下意识地在背后支起了一道冰幕,迅速地向后闪身。不出所料,一阵浓重的灰雾涌了过来,瞬间便将他生成的壁障侵蚀出了无数孔洞。

“该死!”侧身闪躲透过孔洞涌过来的丝丝灰雾,凌寒看见斗篷的一角在碰触到那灰雾的瞬间便湮灭殆尽了——绝对不能碰到那团灰雾!

再抬头看时,灰雾涌出的那个黑色虫洞中,慢慢走出了四名黑衣人。为首的便是曾与星辰、白狐过招的金发女子。她的身后跟随着曾经在郊外阻击星辰的百里白帜、陈义以及在哈桑·谢里夫的战场上与顾忘川联手的强尼·布鲁斯。只是那高壮而神秘的蒙面巨人不在此列。

“是你。”看着慢慢踱步而出的黑衣女子,凌寒瞬间便认出了她,在执行哈桑·谢里夫的任务时,他曾让阿莹远距离地用斩击攻击过她。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她一如既往地蒙着面:“没想到制裁佣兵团的团长也会有如此落魄的时候。”

见那一队人都走了出来,怀特·克罗关闭了他的传送门,并远远地向金发女子喊话:“外面怎么样了——?”

冷冷地看了看怀特,金发女子没有理会他。于是布鲁斯回应了他:“战斗装甲正在与黑环罂以及其他部队战斗,攻占只是时间问题。”

“好嘞好嘞,辛苦你们了,”怀特·克罗满意地闲了点头,又冲背对着自己的凌寒说道:“你的对手到了,加油哦!”

“切!”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虎视视眈眈的黑衣一众,凌寒用冰将左臂冻结了起来,“PRDC都开始和白鸦同流合污了么?”

“任务就是任务,与谁合作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看着脚下升起一道道冰柱的凌寒,黑衣女子径直向他走去。

“不知道特战组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会作何感想。”凌寒冷笑一声,虽然损了一只手臂,他的能力却没有因此而有丝毫减损。

“没有人会告诉特战组,”黑衣女子挥动手臂,烟雾便以可见的速度向凌寒流去,“今天无铭的所有人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成群的冰锥与大片的灰雾撞在一起。虽然质量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冰锥却无论怎样都不能突破那片看起来惨淡而绵薄的雾气,只是徒劳地与灰雾僵持消耗着,仿佛撞进了别的空间一般。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行——就在二人僵持的时候,余下的三个黑衣人已经向他这边冲了过来。

“就凭你也想以一敌四,未免有些太自信了。”蒙面的黑衣人亮出匕首,听声音可以知道那是曾经被韩楸澍推下悬崖的陈义。

没错,以一敌四确实不太可能。虽然身处险境,凌寒却并不慌张,因为他还没打算动用更低的温度。

忽然,向着凌寒袭去的三人忽然都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三人想要挪动步伐,却发现自己的腿根本不受控制。

“凌寒自己一个人的话,确实会有些吃力,不过也绝对不会输,”四人的背后传来高跟鞋的“嗒嗒”声。黑色的背景下,叶寒酥的一头白发显得异常刺眼,“无铭的地盘上,轮不到PRDC来嚣张!”

紧接着,一道凄厉的剑气从远处飞来,如同洪水一般将叶寒酥定住的三人一发吞没了进去。

见叶寒酥走来,黑衣女子向后撤了几步。而凌寒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你没事吧?”将医疗药剂丢给凌寒,叶寒酥向他问道。

“没事。”用嘴把咬下盖子,凌寒将治疗剂扎在胳膊上。

强忍着疼痛,凌寒操纵着左臂内的水分自肩窝出开始向下冻结,硬生生用凝结的血液将折成数段的左臂骨捋直。紧接着,药剂开始发挥作用,断裂处开始慢慢接合。

“这样一来,我也算不辱使命了,”远远地看了看凌寒,白刃点点头,又扭头看向距自己十步之遥的怀特·克罗,“你说呢?”

但怀特·克罗的脸色却并不如老人那般的镇静:“喂喂喂,老人家,您确定也要亲自参战吗?您刚刚不是已经出刀了么?你看,那三个人可能都被你的剑气轰成渣渣了。”

这个老人不妙啊,相当不妙啊。

“没办法,既然黑骑不在,我就只能先代劳了,”白刃挥了挥刀,地面便“唰”地留下了一道剑痕,“只要我还在喘气、在挥剑,就还是无铭的白刃啊。”

看着气场在慢慢变强的白刃,怀特·克罗露出了一丝狞笑。

叶审……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八章 虚假的曙光

白色的剑气如同洪流一般流淌而过,伤痕累累的三人的身形慢慢显露了出来。

“咳咳咳!”剧烈地咳嗽着,陈义感觉自己的面罩里已经被咳上了鲜血,“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剑气吗!”

难以遏制地穿着粗气,百里白帜的恐惧从他的眼睛里逸散出来:“没错,那是剑气!不是刀锋的延伸,而是气本身的延伸!”

他能感觉到,老人的剑气看似柔和似水,实则暗藏无数的凌厉细密的斩击在其中,若不是布鲁斯的防御手段,他们三个恐怕已经是三堆肉泥。

“喂喂,现在可不是夸赞敌人的时候,”远远地看向另一边,陈义伸手把百里白帜扯了起来,“零号输了吧!”

就在那边,金发蒙面的黑衣女子已经被凌寒冻结在了寒冰之中。

“你弄清楚她的能力了么?”扭头看了看凌寒,叶寒酥问道。

点了点头,凌寒的手中凝结出一杆冰枪:“她能操纵灰色的雾气,被雾碰到的东西会消失……不,应该是被剥蚀,就像风化一样。”

说着,他向远处猛地一掷,那冰枪准准扎在了即将咬住李游书的怪物的头上。

冲他点了点头,李游书继续向那黑影们冲过去。

“那你的冰也困不住她多久,”察觉到那三人没有被砍死,叶寒酥向他们走过去,“等她出来赶紧完事儿,我去会会那三个人。”

“你行么?”抬眼看了看叶寒酥,凌寒不确定地问道。

“哼,你以为我跟萦岚一样需要你保护么?”回头看了一眼凌寒,叶寒酥伸手扯下碍事的礼服,露出她穿在内里的紧身衣,“我可是黑环罂小队的队长、无铭的继承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点了点头,凌寒回头,金发女子的灰雾已经从他的冰结中流淌出来。

“那么,我也得加把劲儿了。”说着,晃动了一下已经无碍的左胳膊,凌寒紧盯着从冰中走出来的女人。

……

站在浮士德构筑的防御之中,叶审审视着战局,一丝不安从他的眼中掠过。虽然现在还是势均力敌的境况,但这并不是什么喜讯——纵然抵御住了黑影的攻击,但制裁现在深陷战局无法抽身;凌寒与寒酥在对付PRDC的增援,二对四的局面也并不乐观;白刃正在与怀特·克罗对阵,但他终究是老了,即使剑技愈发精深,体力也不如从前,而怀特·克罗到底还有多少手段却还是未知数。

更不妙的是,六芒其三不知道被怀特送去了哪里、黑骑生死未卜、周神通又联络不上。外面的战局似乎也并不明朗,如果再拖下去,只怕失去指挥的作战部队会被PRDC装甲的闪击给全数歼灭!

现在,时间简直就是叶审的敌人!

正当他思考着的时候,白刃那边有的动静。

怀特·克罗从婚礼台跌落了下去,他的左臂、右腿已被斩下,侧腹处的巨大切口则咕噜噜地冒着血。

“啊……”怀特·克罗仰面躺在地上,张望黑色穹顶的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怎么会……”

话没说完,他的口中涌出鲜血,将他的喉头给堵了起来。

白刃看着倒在地上的怀特·克罗,点了点头。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怀特·克罗以为只要抵住刀的一斩或者一刺便能与老人拉近距离,随后不管是拳也好踢也罢,老人必然是挨不住自己的一击的。

只可惜他连一击都没有机会打出便倒下了——老人确实只是一挥,但那一挥却分明在同一时间砍出了数不清的斩击,细密的剑气如同渔网一般将怀特给推了出去。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脚和侧腹已经被斩的事实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萦岚,你怎么样了?”收起刀来,白刃快步走到萦岚面前,俯身问道。

此时的萦岚的大脑依然被强烈的眩晕给占据着,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抱歉,白刃先生,”萦岚勉强地回应着白刃,额头上的汗珠已经说明了她不乐观的情况,“如果我能参战的话……”

“别说那么多了,我先扶你起来。”

说着,白刃伸手搀住萦岚的胳膊。

“白刃先生。”忽然,躺在地上的怀特·克罗讲话了。

白刃回头看了看那具躺在地上的残破躯体:“怎么?你还没什么?好惊人的生命力。”

“我很好奇,”怀特·克罗的声音很低,“是什么让您一介凡人可以挥刀斩断神明的身躯呢?”

此时,远远地传来了李游书的声音。

“干得好啊鬼牌!这样的话那些怪物就任我们处置了!”

“阿莹,动手!”

“还是用这个吧。”

“喂喂喂!莱克斯你不要乱丢生化武器啊!哦——!真的好厉害啊!真的死了一大片!”

被婚礼台挡住了视线,怀特·克罗根本无法看到那边发生了什么。

“嗯,看来是我们赢了。”远远地张望着,白刃冲半死不活的怀特·克罗说道,“你刚刚问我什么?斩断神明?我可没那个本事,如果非要说的话……”

说着,白刃回头扶起萦岚:“大概是因为你是个虚假的神。”

在那边,被鬼牌的毒沼所压制的黑影们正在莱克斯的生化武器的影响下接二连三地化作脓液。

“你还要打么?”听到最大战局传来的李游书的声音,凌寒质问着金发女子,“怀特·克罗似乎已经输了。”

零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后退一步,将灰雾收了回去。

“啊呀呀,太草率了吧!”而另一边,陈义正挠着脑袋,一脸困扰的样子,“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这边还没怎么打呢。”

说着,他看向一身伤痕的叶寒酥。

“你的能力可真卑鄙。”虽然用“静止”的能力暂停了身体的痛觉传达和伤口处的血液外溢,但身体的迟滞感是不会骗人的——她的身体伤得很重,而那些伤全部都来自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把一身的伤痛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别怪我,毕竟我们是敌人啊——我是指刚才,现在我们就不是了,我和同事们要撤退了。”远远地看着慢慢消失的黑影们,陈义在寻找怀特·克罗的身影。

他只是觉得奇怪,如果怀特·克罗输了,那头顶的黑色穹顶为什么还没有消失。

就连叶审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白刃斩杀了怀特、制裁又剿灭了怀特的兵力。现在独木难支的PRDC一定会选择撤退。

“我输了么,呵呵呵呵……”怀特·克罗的眼中失去了活力,他用仅剩的一口气发出了几声干笑。

“白刃先生终究还是前辈,远不是我能比的。”叹了口气,凌寒看向白刃那边。

顾忘川会来么?叶审会让他带走萦岚么?

这么想着,一个白色的光点像雪一般悠悠地飘到了他的面前。

凌寒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看见了倒在自己身边的鬼牌和叶审。

“先生……!”

他感到身体剧痛无比,但他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令凌寒瞠目结舌。

一道白色光柱出现在距离婚礼台不远处,似乎是被白刃砍倒的怀特·克罗倒下的地方。

视觉被白色的强光给袭夺,凌寒感觉到一阵眩晕。他努力抬起头来,战衣的自适应护目镜恰到好处地出现。

即使透过护目镜依然被那光照得难受。凌寒勉强地观察着那道光柱,只是一片纯白,看不清其他。

于是他又向其他方向望去,那些黑影们已经在白光的照耀下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有无铭的众人以及那几个PRDC的成员,都或近或远地倒在地上。

“萦岚!”忽然,想到了萦岚的凌寒一边用手遮住强光一边寻找着萦岚的踪迹。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看见了将萦岚护在怀中的已经晕倒在地的白刃。

与此同时,萦岚也清醒了过来。她首先发现的是倒在自己身边的白刃。

“白刃先生!”

“萦岚!”看见萦岚醒过来,凌寒挣扎着站起身。

就在这时,光柱慢慢消散了。

随即,是凌寒的狂吼。

“萦岚,闪开——!!”

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萦岚只是看见向自己奔来的凌寒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自己挥了一下手。紧接着,她的身后炸开一道刺骨的寒气,劲风将她整个人推到了凌寒的身边。

当他倒在凌寒怀中,面朝着刚刚的背后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二人面前,悬浮着已经变了模样的怀特·克罗。

那是怎样的景象呢,萦岚觉得自己很难描述的清楚,她只是觉得眼前的怀特·克罗的模样非常诡异。他的通身都是洁白一片,头发、西装,本不应该是白色的地方全部都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只有双眼依旧是令人厌恶的赤红。他的身后有一对因为强光而看不清形状的翅膀。虽然模样令人联想到天使,但那副模样却散发着及其邪恶阴险的气场,令人觉得浑身上下都在起鸡皮疙瘩。

看了看被冻住的手臂,怀特·克罗满不在意地甩了甩,“咔嚓”一声,那胳膊脆生生地断裂开来,掉在了地上。

“这才是你真正的力量么,凌寒?”怀特低头看着凌寒,一阵光芒过后,他的胳膊重新出现在了截面上。

看着眼前的怀特·克罗,凌寒浑身上下都因为愤怒和震惊而颤抖着。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赤红婚约 第一百三十九章 顾忘川,参战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怀特·克罗,凌寒死死地揽住萦岚,他不能再用那绝低温的能力了——刚刚他因为情况紧急才得以如此精准地使出来而没有伤到萦岚,现在他扶着萦岚,身边又倒着队友,为了不波及到他们,他绝对不能再铤而走险。

但他依旧紧紧地揽住萦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手!

“唉,”怀特·克罗叹了口气,“你比顾忘川表现得到差太多了。”

说完,怀特的身影轰然消散。

紧接着,凌寒飞了出去。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萦岚甚至在听到凌寒吐血的声音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飞到了远处。

“咳啊!”爬起身来,凌寒发现自己的右侧腹已经被打了个稀烂,血从他的伤口和口中不住地涌出来。

“太弱了,”近在咫尺的怀特·克罗在萦岚耳边轻声说道,“你的好朋友实在是太弱了。”

猛地转身,萦岚想要与怀特拉开距离,却不提防直直地与他的双眼对视。那双赤红色的双眸,仿佛荡开红色的涟漪,猛烈地冲击着她的精神。

“还记得上一次你要为我推开黄金棺吗?”直视着萦岚,怀特微笑着,“我要你再为我做一次。”

眼前一黑,萦岚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要被抽离。但这一次她咬紧牙关,反抗着怀特·克罗的控制:“你做梦!”

“不错,我就是在做梦,”怀特·克罗笑起来,“不过我的梦快要醒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这世间的一切都会成为梦的现实。”

紧接着,难以抗拒的力量迅速地侵占了萦岚的精神。

黑暗如同扭曲的触手,在萦岚的视野中快速地蔓延——终于,她还是失去了意识。

满意地点了点头,怀特·克罗拍拍手,那黄金棺又骤然升起在他与萦岚之间。

身穿婚纱的萦岚慢慢抬起手来,上帝之手的暖光覆盖在她的双手之上。

“萦岚……”此时,叶审也醒了过来。

“哦,叶先生,你醒了。”看见醒来的叶审,怀特·克罗收起双翼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从容地踱步至叶审身边,慢慢蹲下了身子。

“你这个混蛋!”叶审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只是徒劳。

怀特·克罗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气息,成功已经近在咫尺:“我都告诉你了,你是在与一位神明作对,可惜您就是不听劝告。”

叶审抬眼看着怀特·克罗,他右眼的眼镜片已经碎裂,怀特·克罗在他眼前都化作了断裂的形象:“刚刚那些……是炸弹么?”

“那些是我的血,让神流血的人自然会遭受惩罚。嗯……如果您非要我解释的话,您可以把它们当做是炸弹,”怀特·克罗点了点头,“这还多亏了那老人家,因为他斩断了我的身体,我的血才能流淌挥发、化作那些爆炸的光点。”

“我不得不承认,白刃先生强的令我害怕。只可惜他终究还是一介凡人,只要我显露真身,凡人的刀剑就伤不到我。”

说完,他指向萦岚:“不说这些了。你瞧,你的女儿多漂亮。”

就在他们二人的眼前,萦岚将手抵在了黄金棺的棺盖上。

“萦岚!”叶审呼喊着萦岚的名字,希望能够唤醒她。可是萦岚无动于衷,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黄金棺盖上的神秘花纹。

“你有个了不起的女儿叶先生,很勇敢,也很坚强,”怀特·克罗拍了拍叶审的肩膀,“我打算把她养在我的实验室里,尽可能多地研究她的能力。不过,那是你死后的事情了。”

叶审闭上了眼睛,他承认,他输了。怀特·克罗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个神,一位邪神、一位凶神。而他叶审不过是一介凡人,他是不可能战胜神明的。

在他的耳边,响起了奇怪的鼓点声。

“咚,咚咚,咚咚咚。”

是为邪神击鼓的随从么?是奏响死亡的乐师么?那些黑暗蒙昧中的无形的存在,就连你们都在为怀特·克罗的胜利庆祝么!

叶审没有看到,听到声音的怀特·克罗不安地抬起头来,他的额头青筋暴露,眉头几乎拧成一团,一双赤红的双眸眯成了两条细缝——他的神情中,写满了怀疑与慌张。

“咚咚咚咚咚咚!”

那不是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拳头击打在黑色穹顶上的声音!

龟裂,出现在穹顶之上,接连不断,伴随着无数碎屑的抖落。

“喂喂喂!”怀特·克罗站起身来,他的笑容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不会是在现在吧?!”

“咔咔咔咔咔咔!”

“不要在这种时候!!!”

在怀特·克罗咬牙切齿的嘶吼声中,包围无铭基地的黑色穹顶轰然碎裂。无数的碎片劈了啪啦地落下来,化作灰尘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阳光倾泻而下,随着那光明一同落下的,是身穿黑色战衣的顾忘川的身影。

“顾!忘!川——!!!”狂吼着,怀特·克罗的双翼轰然展开,他向着下落的顾忘川飞去。

但他并没有得到顾忘川的回应,因为顾忘川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所喊出的,是另一个名字。

“萦岚!”

随即,在怀特·克罗惊讶的神色中,与他擦身而过的顾忘川径直向萦岚落下去。

“终于,来了么……”尽力地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呼吸的紊乱与剧烈的痛苦已经让凌寒失去了使用低温的能力。但他还是听到了顾忘川的呼喊声,以及他闪耀的左眼划过的恍若流星般的轨迹。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嘴唇微微颤动着,凌寒晕了过去。

“他在搞什么……”看着顾忘川离去的身影,怀特·克罗呆住了。他自然没有看见,头顶的天空闪耀着一个微弱的光点,另有两人正向他这边落下来。

“!!”当怀特想要追上顾忘川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个黑色的“叉叉”给禁锢在了空间上。

他抬头看去。

“是你!”

“啊哈哈哈!是我!”第二波登场的,是黑骑与周慕清,“surprisemotherfucker!!”

此时,怀特·克罗终于看见了那个光点,不过已经太晚了。随着周慕清的一挥,伴随震耳雷鸣的灼目闪电将那洁白的身影给吞没了进去。

叶审抬了抬眼镜,透过碎裂而模糊的镜片,他看向那耀眼的闪电。忽然,他的耳边传来“嗖”的一声。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黑骑带到了身受重伤的凌寒的身边。

“先生,您没事吧?”关切地查看着叶审的情况,黑骑向他询问道。

摇了摇头,叶审早已经看到失血过多晕倒在旁边的凌寒:“我没事,先救凌寒!先救凌寒!”

话音一落,周神通也已经将白刃扶了过来。

“白刃先生!”看见白刃,叶审脸上更露出了惊慌的神色——白刃是距离怀特最近的那个,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怀特重伤。

“不打紧,”摆了摆手,白刃只是手上略有些擦伤,甚至连一点眩晕感都没有,“我用剑气抵掉了爆炸,没有受伤。”

点了点头,黑骑与周神通回身看向闪电已经熄灭的空中。黑色的穹顶被顾忘川硬生生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阳光照进这里,仿佛地狱中终于透进的曙光。

“诡焰、冷云和坠星都被他不知道传送到了什么地方,”白刃站在一边,对他们二人说道,“我的剑技很难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你们俩务必小心。”

老人说的不错,刀剑的极致也许能断金石、斩邪祟,但终究还是有无法斩断的东西,比如流水、比如微风。

还有悬浮在天空的虚白的伪神。

“不必担心,白刃先生,”看着闪电过后再次显露身形的怀特·克罗,黑骑的眼神充满杀意,“想杀他的不只我们。”

烟尘散尽,怀特·克罗回身看向黑骑与周神通。刚刚的闪电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回身看去,他的翅膀被灼伤了大半。

“哼,雕虫小技。”

话音一落,那灼伤开始复原。

“喂。”忽然,他的头顶响起了第四个声音,“你是不是没看到我。”

随着声音抬头看去,金黄的发色出现在了怀特·克罗的视线中。

而将那发色照得鲜亮的,是耀眼的火光。

“嘿咻!”顾忘川稳稳地落在了萦岚的身后。

看着身穿婚纱的萦岚,顾忘川虽然知道这婚纱不是穿给他的,但依旧为如此美丽的她而觉得高兴。

虽然落地的震动很大,但背对着自己的萦岚却理都没理他。

银瞳撇了撇嘴,向顾忘出提醒道:“肯定又是那个王八蛋搞的鬼,上一次我就是这么被他给阴的。”

听他说着,顾忘川伸手拍了一下萦岚的肩膀。

银色的闪光瞬间驱散了萦岚脑海中的怀特的控制,使她再次清醒过来。

恢复了知觉的萦岚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到了眼前的黄金棺——她的双手放在棺盖上,已经将其推动了一点,只是尚且没有露出内里来。于是她赶紧将手抬了起来。

随后,她的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萦岚?”

听到了熟悉的呼唤,萦岚猛地转身。

没有丝毫的虚假,亦非捏造的幻想,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顾忘川。

萦岚想要说话,却发觉自己的喉咙早已经因为激动而变得不受控制的哽咽。于是她往前一扑,用尽全力地抱住了顾忘川。

赤红婚约 第一百四十章 特战组的援助

“哎哎哎,才一个周没见,不用这样吧。”虽然被抱住觉得很爽,但顾忘川还是恰到好处地提醒着萦岚——四下里,制裁佣兵团的队员们也已经纷纷醒来。

于是萦岚松开他,抬眼观瞧着顾忘川,故作生气地问他:“你来干什么?我不是不让你来么?”

顾忘川撇了撇嘴,眼睛滴溜溜打转:“你要结婚,我当然得来。”

“你不觉得来就是找死么?”萦岚伸手捏住顾忘川的脸颊,“还是说你早就知道怀特·克罗想要做这些?”

顾忘川笑起来,他温柔地摸了摸萦岚的头:“一命换一命,我的命是你从凌寒手里抢出来的,我自然也得救你。”

说完,他抬头看向天空:“不过,玩笑待会儿再开,我得去帮星辰。”

“那我也要去,”萦岚抬眼看着怀特·克罗的身影,“我要把他杀了。”

“你就别去了吧,”顾忘川征求意见一样地对她说道,“你瞧,你的婚纱……”

低头看了看婚纱,萦岚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真碍事。”

“……”远远地瞧着二人,早已经醒过来的金发女子皱了皱眉头。但她没有丝毫动作,爬将起来聚到她身边的一众黑衣人也没有轻举妄动。

夺目的火光在众人头顶闪烁,伴随热浪与劲风的呼啸,星辰接二连三的猛攻让怀特·克罗不住地后退却。

“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你头都被我轰散了依然能活过来,”用火焰阻断了怀特·克罗的退路,星辰说道,“你的生命力和恢复力确实强的离谱,就像重生一样,毕竟是自诩为神的东西。”

怀特·克罗虽然在后退,但他在闪躲的同时也在瞅准机会反击,白色的大盾挡住了火焰的间隙,数杆兵刃便向星辰袭去。

挥动手臂,高温将光刃烧得扭曲变形,消散不见。

“不过,就算是神也绝非没有弱点,”与怀特一样站立在虚空之上的星辰继续说着,火焰越来越少,周遭的温度却开始骤升,“这次我要把你烧得失去再生的基底。”

“喂,特战组的,”星辰的身后,黑骑走了过来,他的脚下荡开黑色的涟漪,仿佛踩在空气的屏障之上,“我们来帮你。”言毕,周神通的身影也出现在怀特·克罗身后。

二十分钟前。

钟楼倒塌的废墟之中,伸出了黑骑的一只脚。

“噗!”紧接着猛地将身子探出废墟,黑骑满脸满头都是脏兮兮的灰尘。

“呸!呸呸呸!”用力将嘴里的土吐出来,黑骑从废墟中摸出帽子扣在头上,“小王八,没想到还真敢在婚礼上动手。”

说着,黑骑正了正领带,抬眼观瞧着不远处那巨大的黑色半球。

“我得赶紧赶过去,”伸了个懒腰,黑骑的脸上露出苦哈哈的表情,“唉,为什么结个婚都不能让我休息休息呢。”

话音刚落,一架爆炸的机甲落在了黑骑旁边。

“嗯?”抬眼看向另一处的天空,黑骑发现了空中密密麻麻的机甲群。

“黑骑!你没死吧!黑骑!”忽然,耳边的联络仪传来了周慕清的声音。

“啊?”拍了拍通讯仪,黑骑回答着,“我没事,你在哪啊?其他人呢?”

话音一落,天空中传来阵阵雷鸣与闪电,将机甲击落在地。

“哦,你在那里。”看着闪电坠落的方向,黑骑左手一摆,用黑色的墨迹划开空间,走了进去。

“慕清小姐,这边我们能应付得来,请您赶紧去帮助大小姐!”站在周慕清的身后,已经负伤的黑环罂的副队长请求着周慕清。

“给我安静一点,”回头看了那副队长一眼,周慕清的眼神中带着强烈的威压,“你身为副队长在大小姐不在的时候竟然第一个受伤,这个样子怎么指挥作战。要不是我在这儿,恐怕黑环罂早就全军覆没了!”

说完,落雷再次降下,将向这边袭来的装甲击落。

看着眼前的周慕清,副队长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想被就地处决的话,”转过身去,周慕清继续说道,“就安静地待在那里别再逞能。”

忽然,身边划开一道墨迹,黑骑从她旁边走了出来。

“战况如何?”黑骑抬眼看了看,四下里作战部队、黑环罂小队与那些机甲兵战作一团,场面十分混乱。

“不怎么样,”周慕清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赶紧去把怀特·克罗拿下。”

黑骑虽然赞同她的想法,但却不无担忧地观望着:“只是没人坐镇这里,怕很快就要全军覆没了。”

“那个……黑骑先生?”

黑骑的耳边,响起了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声音。

“嗯?!”扭头看向那边,黑骑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出现在他和周慕清眼前的,是手里正抓着一个机甲头颅的顾忘川和星辰。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接萦岚回去。”顾忘川并不畏惧地与黑骑攀谈着。

“嗯嗯,勇气可嘉,”说着,黑骑向身后指了指,“不过你来晚了,这边已经……”

“那是怀特·克罗干的吧。”顾忘川打断了黑骑的话。

黑骑瞪了瞪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站在黑骑旁边,周慕清已经揣摩得八九不离十,眼前与黑骑交谈的小伙子一定就是二小姐朝思暮想、甘愿寻死觅活的顾忘川。

“安德烈和木易会在这边作战,那些机甲想必他们完全应付得来,”顾忘川看着黑骑,他好像早就已经制定好了计划,“怀特·克罗那个家伙已经不是人了,要想打败他,需要您的力量!”

抬手挡掉了射来的一道激光,黑骑点了点头。

……

看着与自己对峙的三人,怀特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就算你们三个一起反抗我,也只是徒劳。”说着,怀特的手用力一挥,无数的黑色空间门张开,黑影们再一次如潮水般涌出来,向着地面上的众人冲过去。

“不过是来了两个侥幸捡回性命的蝼蚁,以为局势就会有质的改变么?”轻蔑地看着星辰,怀特·克罗继续说道,“赢的人依然是我。”

听着怀特·克罗的话,星辰冷笑了一声。随即,穹顶的空洞之外传来一阵阵的爆炸声,如同远方传来的阵阵雷鸣。

“什么?”听着这不祥的声音,怀特·克罗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已经开始了。”不由分说地闪身至怀特的眼前,星辰一双好似燃烧成空灵气体的双眼看着怀特·克罗,他的身姿比怀特略矮半分,右拳的方向直对着他的胸口。怀特看的分明,如若这一拳得中,那拳中所含的热度可以瞬间轰散自己的上半身!

怀特的想法快,星辰的拳头更快。“唰”地化作了点点的白色碎屑,怀特的身影消失在了星辰的面前。随即,星辰所对的黑色壁障在一瞬间被灼热的拳风化开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

看着露出空洞外的天空,星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身后——遥远的另一端,失去了一侧臂膀和光翼的怀特·克罗正紧盯着自己。

这个小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强!

怀特·克罗看着自己消散的臂膀——如若不是在星辰出拳的瞬间瞬移出去,现在自己估计就只剩下两条腿了。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被拳风带走了半边的身子。

“难道这才是他的真实实力……”嗫嚅着,怀特·克罗的光翼轰然展开,手臂也在瞬间恢复过来。他的身前,白色的圆环接连张开,在他的面前形成一个个同心圆环。

扶了扶帽子,站在星辰身侧的黑骑扭头看向周神通。与他对视一眼,周神通看着星辰因周遭空气的扭曲而一同波动着的背影,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坠星说的没错,他确实强到夸张的地步。

“你听到了吧!”抬高了嗓门,星辰远远地冲怀特·克罗说道,“那是机甲爆炸的声音!”

冲外面张望了一下,怀特·克罗皱皱眉头。

“虽然外部设计和武器都很陌生,但只要稍微过过手就能发现那些机甲的内部构造和科技开发局的机甲完全一致。”

说话间,木易扣动扳机,子弹打在那些机甲的缝隙中,机甲便没有意外地接二连三地爆炸落地。

“不错,”安德烈坐在驾驶座,冲蹲在舱口开枪的木易点了点头,“跟我想的一样,这些机甲的外部设计虽然有变化,但内里构造仍然是第十三号。”

拉动枪栓,弹壳掉了出来。木易露出痛快的笑容:“多亏你早就发现了十三号机甲的弱点,不然还没这么轻松。”

“毕竟科技开发局的人都像极了草包,送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检查出纰漏了。”驾驶着战机,与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机甲对射着,安德烈答道。

说完,他扭头看了看那巨大的黑色壁障,半球形的模样仿佛恶魔的巢穴

“希望星辰和顾忘川顺利吧。”

话音一落,战机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

“什么东西落在了战机上!”说着,木易没有犹豫地朝着战机舱顶连开数枪。但并没有什么动静。相反,有亮光透过那几个枪眼渗了进来。

“哦吼,该走了!”看着愈发明亮的光,顿感不妙的木易扯住安德烈,两人一同向舱外扑了出去。

两人刚一飞出,战机便被一道强烈的激光轰然击碎。爆炸的热浪将二人往更远的地方推了出去。

打开降落伞,木易透过那一阵阵的硝烟和火光看清了向他们攻击的东西——那是一个更为巨大的机甲,背后喷射着蓝色的火焰,沉稳地悬浮在空中。

“什么啊,”落在地上,木易抬眼看着那个巨大的机甲,“还以为咱们的任务只是清理杂兵呢。”

似乎也已经看见了木易他们,巨大的机甲俯视着二人。随即,一众十三号机甲也跟随它飞了过来,在木易的面前聚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来吧,”冲木易努努嘴,安德烈表现出难得的兴奋,“咱们很多年没合作过了吧?”

“哼哼,”冲安德烈笑了笑,木易举了举手中的狙击炮,“别托我后腿就行。”

赤红婚约 第141章 God,bud,blood

悬浮在空中,那台巨大的机甲似乎并没有急着攻击木易和安德烈。

“它在干什么?”木易冲安德烈问道。

“可能死机了。”摆弄着手里的电脑,安德烈回答着。

忽然,二人身后传来女声:“是特战组的成员么?”

他们回头看了看,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留着沙宣发型的皮肤略黑的姑娘。

点了点头,安德烈继续低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电脑:“你就是黑环罂的副队长吧?任务收到了没有?”

点了点头,副队长身后已经聚集了众多的无铭的战斗员:“受黑骑先生和周神通先生的命令,我们会全力协助你们。”

“很好,”安德烈往副队长身后一指,“拜托你们,先牵制住那些杂兵。刚刚我们也清理了不少,现在估计也只余下不到两百台。”

点了点头,副队长看着安德烈:“您还有别的吩咐么?”

“哦,对了,”点了点头,安德烈抬头看着她,“攻击它们左侧第三块扰流板下的空隙,那地方安装了非常重要的SOP。击中就能百分百打下来。”

“还有,”说着,安德烈上前,把手里的电脑交到了她的手里,“抱着这个,这里面有重要资料,千万别弄坏了。”

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副队长转身施令:“全员!”

看着匆匆散开的众人,木易笑着跟安德烈说道:“机甲的弱点根本就不在那里,你为什么要骗她?”

安德烈摇了摇头:“能相信扰流板下面安装着重要集成电路,这姑娘也是傻的可爱。”

“不过,让她走开是也是为了方便咱们处理家务事。”二人抬头看着天空中那台巨大的机甲。此时,它仍然悬浮在那,低头俯视着他们。

“是谁命令你来的呢,秦洪教授?”看着那巨大的机甲,木易不紧不慢地问道。

终于,那台机甲发出了声音。

“你们果然发现是我了。”

透过扫描仪,坐在办公室操纵着机甲的秦洪眯起眼睛看向木易、安德烈二人。他的面前,满墙的屏幕皆是控制着机甲的画面,当然,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屏幕显示出“连接中断”的字样,那是被破坏掉的机甲的数量。

“这么烂的机甲,除了你们技术开发局还能有谁做的出来。”安德烈无奈地耸了耸肩。

“顾忘川初来乍到时十三号机甲的失控、哈桑·谢里夫任务时陪同黑衣女子的巨人,都是你吧?”举起枪来对准机甲的头颅,木易不爽地问道。

“哈哈哈哈!”机甲发出僵硬的笑声,“不错,都是我。”

“这样一来,‘有第二个特战组’的猜想也就成立了。”说着,安德烈一抬胳膊,外骨骼装甲从他的背后延展出来,包裹在他的双臂和双腿上。

“知道又怎样,”秦洪狂妄地笑着,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输入指令,“有这台十五号装甲在,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才怪!”

秦洪话音一落,高爆弹便“轰”地在机甲脑袋上炸裂开来。

“你话太多了。”拉动枪栓,木易瞄着那脑袋说道。

忽然,硝烟中亮起了赤红色的光。

“是镭射!”扯住木易,安德烈的外骨骼装甲猛然点火。

透过硝烟,红色的镭射斜射入天空。

“可怕诶,”藏在了一个破损的建筑后面,木易侧目看着那台机甲,“咱们能打得过那个东西么?”

“放心,”在外骨骼机甲的帮助下,安德烈在空中迅速地移动着,三台微型的浮游炮从他背后的机甲包内脱离出来,“你只管佯攻干扰,等我找到弱点你来给它致命一击。”

“好嘞!”

“第三小队,往那边!”指挥着手下的战斗员,副队长抬眼看向十五号机甲那边,喃喃自语。

“没想到,无铭有一天竟然也会和特战组联手。”

……

“呼——!”

长长地出了口气,怀特·克罗那虚白的微光好像慢慢剥落的薄膜一样簌簌地抖落下来,露出他内里黑色的西装。

“我还以为你整个人都变了,原来只是淡施粉黛而已。”站立于虚空上的黑骑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西装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很不牢靠地披在他的肩上。站在黑骑身边的周神通看上去倒是好一些,只是旗袍被扯开一道。

“没错,”怀特·克罗干脆不再保持那白色的模样,将那层将消散的光都全部遣散,“我不过是调动了内里的些许力量覆盖在体表而已。”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让我们感到棘手。”说着,星辰从不远处走了出来。

怀特·克罗阴着脸看向星辰:“零距离吃了我一击竟然没死,你到底是什么人。”

星辰歪着头看了看他:“你不是也零距离吃了我一拳而没死么?我没死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能一样么……怀特·克罗心中暗想着。

能够防御一切攻击的神装,因为星辰的一招而大面积剥落。而吃下自己神之威光一击的星辰——那怎么看都不过是一具肉身而已——却只是飞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你已经输了。”黑骑默默地将烟蒂扔下去,那烟蒂落在了黑影的尸体上。地面之上,怀特·克罗所释放出来的黑影们又一次被制裁佣兵团打退。

“你不是要上去帮那个黄毛么?”与顾忘川背靠背撞在一起,李游书有些不爽地问他,“为什么还在这儿帮我们?”

“他们在上面应付得来,”伸手将一只黑影撕成两半,顾忘川笑着回答,“我这也是在帮你们减轻负担。”

听着他的话,李游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哼,我没看错你。”

说完,他又冲进了黑影之中。

天空之上,星辰、黑骑与周神通三人将怀特·克罗围在了中间。

“你的黑影现在溃不成军,外面你借来的机甲部队也已经所剩无几,”黑骑抬起手来,他的周身皆是浓稠流动的黑色液体,“你看,就连PRDC的那几个人都已经在按兵不动,看你自生自灭了。”

确实,怀特·克罗用眼角瞥了一下,在金发女子的带领下,黑衣人众早就已经停止了进攻,默默地观望在战场的最边缘,时不时地消灭几个不分青红皂白冲过来的黑影。

怀特·克罗咬了咬牙。他低头看向自己愈来愈少的黑色军队之中,顾忘川银色的光芒正和萦岚橙色的微光交互闪烁着,将大片大片的黑影击倒在地。

似乎是感觉到了怀特·克罗的目光,顾忘川抬眼看向他。

见顾忘出停下动作,萦岚抬起头来。此刻,二人与怀特·克罗对视着,那坚定无比的目光,令怀特·克罗更加的不悦。但最让他愤怒的不是萦岚选择与顾忘川站在一起。而是顾忘川的目光令他的内心升起了一丝已经消失在他心中的情感。

那就是恐惧。

顾忘川!

顾忘川!!!

他的脑中不停地呼喊着这个名字。他咒骂这个名字——本应该是我盘上的棋子,本应是我脚下的蝼蚁,为什么可以干扰我,为什么可以反抗我。

为什么想要阻止我!为什么想要我失败!

让我失败!

猛地抬起头来,怀特·克罗看向黑骑:“你说我败了?”

说着,空气中传来震动。一开始只是微弱的震动,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那震动便成为了一种肉眼可见的状态。

“怎么回事!”即使是在地面上,制裁佣兵团的众人也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剧变。

“你们这些无能的人,以为这就是我的所有么?这就是我的全部吗?!”

怀特·克罗高声喊着,他那赤红的双眼猛地翻了上去。紧接着,血液一般的红色光芒从他的双眸中流淌而下,在他的脸上留下两道令人恐惧的痕迹。

没有说话,浓黑的墨色、炽烈的火焰、耀眼的闪电同时从三个方向射向怀特·克罗。

出乎所有人意料,白色的光芒从怀特·克罗身体内爆发出来,将所有的攻击都阻隔在外。

三人聚拢在一处,看着已经将怀特·克罗的身体完全吞没的白色光芒。那光似乎在慢慢凝固,变为硬质的圆壳,像茧一样将怀特·克罗包裹在其中。

“不行,那玩意儿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黑骑伏下身子,黑色的粘液从他身后向那个白色的球体奔流而去。

肌肉撕裂的声音,在三人中间响了起来。

没有丝毫征兆地,黑骑的左手消失在了他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整齐圆滑的切口,血液断断续续地喷出来。紧接着,来不及阻挡,三道白色的光线穿透了黑骑的身体,在他的肩膀、侧腹和心窝留下碗口大小的空洞。

“黑骑……!”看着瞬间支离破碎的黑骑的躯体,周神通露出恐惧的神色。

用右臂擦了擦嘴角淌下的血,黑骑不爽地说了一声:“靠!还好提前……”

说未说完,失去意识的黑骑从空中追落了下去。

“时间到了。”怀特·克罗的声音,朦胧地回响在空中,又仿佛是直接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中。

随着“咔咔”的声响,那白色的光球出现龟裂,露出了内里的怀特·克罗。

但见了那东西的人,心里都不免问一句:那真的是怀特·克罗么?

众人视线所汇集的地方,悬浮着一个没有形状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个不停变化着形状的东西——来回地扭动着,时而膨胀时而皱缩,发出如同心脏一般的律动。有的时候又会显露出转瞬即逝的怀特·克罗的脸来。

忽然,一道裂隙出现在那东西上。

豁然张开的,是巨大的眼睛。赤红色、竖直的独目。

紧接着,更为巨大、更为耀眼的光翼轰然展开在那不可名状的团块之后。

“你这个混蛋!”丝毫不为那混沌无形的形体所震慑,此刻的周慕清已经彻底地陷入了愤怒。她的双目迸发出耀眼的雷光,天空中的闪电击碎那黑色的屏障往她背后聚集。

“你都对黑骑做了什么!!”

如同集束的离子炮,所有的闪电都笔直地向着那白色的团块射去。

团块没有丝毫的动作,便将袭去的闪电通通化解在了自己的面前。就好像那些闪电击打在了一个无形的、绝不会被通过的屏障之上。

“女人,好碍事。”

那团块发出怀特·克罗的声音。

双翼一振,白色的光线划过圆滑的弧度向周神通射过去。

忽然,星辰闪到了周神通的身边,用手掌抵在了她的肩上:“快走。”

说完,星辰猛地发力,周神通以极快的速度被星辰推了出去,径直从星辰拳风留下的那大洞中飞到了屏障之外。

似乎可以追踪,见周神通向后退去,光线扭着怪异的轨迹向她追去。

“轰”的一声,炽热而剧烈的波动从星辰的周身迸发而出,将那些向周神通追去的光线震散开来。

“嗯?”赤红的独目看向星辰,“你竟然还敢反抗?”

没有搭话,星辰眼神低沉地看着眼前已经不能用“生物”来形容的东西。

“也好,”不知道是不是怀特·克罗的团块的话语中暗含着笑意,“就让你灰飞烟灭了吧,胆敢以凡人躯触摸神明的不敬者。”

赤红婚约 第142章 终末&降临

“怎么会这样!”秦洪的十五号机甲在天空中轰鸣着,激光、导弹、光刃,接连不断地攻击着向他飞去的十三号机甲。

一百余台十三号机甲,此时已经将矛头指向十五号机甲,将所有的火力倾泻到那巨大的身体上。弹药用尽的,就开足马力直直地撞过去。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秦洪的屏幕上显示着机甲所遭受的损伤——弹药用尽、激光器过载、外壳损坏程度达到73%、推进加速器损坏、扫描仪故障。

但他的愤怒并没有感染到那些没有感情的十三号机甲,攻击依旧接连不断地向十五号机甲袭去。

“这是……”就连黑环罂的副队长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哦,你来了。”见副队长走上前来,早已经褪去外骨骼装甲、和木易一起看着十五号机甲成为众矢之的的安德烈向她招招手。

“您、您的电脑。”见安德烈冲她招手,副队长连忙走上前去,将电脑递给了安德烈。

“你做的不错。”点了点头,安德烈看着电脑的屏幕。

“您是怎么……”副队长指了指机甲们混战成一团的场面,向安德烈问道。

安德烈笑了笑:“是你帮了我大忙。”

“我?”副队长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让木易忍不住想笑。

“扰流板的下方其实不是十三号机甲致命所在,但恰恰是这点才帮了我。”

就在怀特·克罗剧变的其间,屏障之外的安德烈和木易也陷入了苦战。十五号机甲凭借其巨大的体型和凶猛的攻势一度压制二人,将他们逼至绝境。

但就在秦洪想要给予他们最后一击的时候,与无铭战作一团的十三号机甲们忽然纷纷调转方向,朝着十五号机甲冲了过去。

“扰流板下方所在的位置,受到攻击后不会有对机甲产生什么大的影响,但是剧烈的冲击和热能有几率将位于该位置内部三公分处的加密芯片给破坏掉。早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就已经解析了机甲的权限,只是加班加点地处理事务,懒得破解加密,干脆让无铭的人帮我破坏掉。”

安德烈看着在围攻之下难以招架的十五号机甲,向他解释着自己到底是如何扭转战局的。

“所以我把电脑交给她,跟木易一起拖延你的时间。将破解加密和控制权限两件事同时进行。也不过是十分钟的事儿,你的机甲,就通通是特战组的私有财产了。”

“不可能!不可能!”

疯狂地敲击着键盘,秦洪想要夺回机甲的控制权,但这一切也只是徒劳。

“不过是一介秘书,龙敖的一条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才能!怎么可能破解我的机甲权限!一定是龙敖在帮助你!一定是这样!”

“省省吧!”忽然,木易抬手一枪,打爆了机甲的脑袋。那发声的位置也一同失去了功能,将十五号机甲变成了一台哑巴机器。

“如果你非觉得安德烈能力平庸、资历浅薄、碌碌无为的话,你就这么认为去吧,毕竟我们没办法改变蠢猪的固执想法。”

说着,木易一伸手,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子弹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迅速地将子弹装入枪膛,木易瞄准机甲的身体。

“只不过,你得承认,你这个蠢猪比这样的安德烈都要差十万八千里。”

说着,木易空洞扳机,翠绿色的子弹带着强烈的气旋飞向十五号机甲。

耀眼的翠绿光芒,将十五号机甲以及围拢在它四周的十三号机甲通通笼罩进去。随即,一阵强烈的翠色风暴席卷了战场。

风暴过后,十五号机甲的碎片夹杂着十三号机甲的残骸纷纷落了下来。

“好!战斗结束!辛苦了——!”扛起枪,木易拍了拍副队长的肩膀。

“您,您才是辛苦了!”紧张不安地冲安德烈和木易鞠了一躬,副队长此刻已经被他们的表现所震慑。

安德烈只是径直地跟上了木易,并没有刻意地想要劝慰紧张的副队长。不过,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安德烈还是摇了摇头。

“行了,作战结束了,我们就不再是你的指挥。别那么拘束,我们特战组内部最讨厌拘束的气氛。”

话音一落,周神通仿佛流星一般坠落而来的身体“轰”地砸在了地上。

“嗯?”被巨响吸引着回头看去,木易挑挑眉毛,“这女人不是和忘川在一起作战么?”

站起身来,周神通并无大碍,缠绕在她身体四周的闪电此时也安静地熄灭了。

“你怎么出来了?”刚想要休息休息的安德烈走上前问道。

“嘁,”周神通拍打了拍打身上的尘土,此时她的神情完全不是平日与黑骑在一起时的大大咧咧,而是令人畏惧的冷漠和凶狠,“你们的黄毛队友把我推出来了。”

“那他人呢?”木易也凑上前问道。

“还在里面,”无奈地回头看去,周神通才发现自己被推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咱们得赶紧回去,不然顾忘川和黄毛都会死的!”

话音一落,无数的白色光线穿透那黑色的屏障爆射而出,强烈的光芒令安德烈和木易忍不住遮住眼睛,异口同声地喊道。

“星辰到底在跟什么东西战斗啊!”

穿过细密的白色光线的攻击,火焰的长矛接连不断地向那白色的团块射去。白色的光芒再次迸发出来,将火焰通通地排斥出去。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该如何称呼,但星辰可以确认那是怀特·克罗。因为它的说话方式和怀特·克罗同样的令人厌恶。

“别再挣扎了,”那团块用着怀特·克罗的嗓音,发出悠长的回声,“能够被神的威光扫荡是你的荣幸。”

“估计只有你的家系才会把凝胶尊为神明。”闪躲着光线的攻击,星辰将火焰凝聚于手掌,猛地向那团块冲了过去。

“所以我才说你们不过是些凡人,”见星辰袭来,团块并没有闪躲,也许它已经失去了闪躲的能力,“纵使触摸到了神明的衣襟,也不过是些庸俗之众。”

说着,它背后的双翼猛地一振。

星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看向四周,他发现并非是自己被束缚,而是整个空间都被怀特·克罗不知用什么办法给牢牢固定了下来。

“塞墨勒要求宙斯显露真身,便被闪电烧成了灰烬;目睹了邪神真容的人类,纵使逃离了拉莱耶也从此陷入疯癫——神明从来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美丽端庄,那不过是你们为了欺骗自己而想象出的虚假而已。”

赤红色的大眼珠毫无神色地盯着星辰。

“现在出现在你眼前的才是神的真容,才是真正的纯洁与无瑕。”

“别放屁了,”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星辰的眼睛却在与那个红彤彤的眼睛对视着,“我不信神。”

话音一落,一道赤红色的射线从星辰的右眼射出去,瞬间将那巨大的眼珠贯穿!

“唔!”攻击似乎奏效,团块震颤了一下。随即,束缚着星辰的凝固空间恢复了正常。

瞅准了时机,星辰纵身上前,对着那令人厌恶的白色囊肿挥出自己炽热的一击。手刀所夹带的极上的温度轰地一下扫过怀特·克罗,将那白色的恐怖映象化作了简明的两半,同时将包裹着无铭基地、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半球屏障彻底地烧成了灰烬。

“好……好强大的力量!”怀特·克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那残缺的团块中传来。

星辰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白色而模糊的形象,在他炽热的一击之下开始慢慢向四周化散。

“只可惜……只可惜!”红色的眼珠忽然震颤起来,在那巨大的眼白中飞速乱转。

见异象再起,星辰猛地后退。但他的心中升起疑团——明明已经开始化为灰烬,为什么那怪物还在挣扎。

“只可惜在你出手的瞬间,‘蛹’已经孵……”

声音还没有说完那话,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下一秒,巨响迸发自星辰的身后,连带着音爆和气浪,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

猛地回头,挡在自己面前的是黑骑与顾忘川。此刻,他们二人正双双抵御着一把巨大无比的白色巨剑,那音爆与气浪,正是二人发动能力挡住巨剑劈斩的碰撞所导致的。

“你们!”星辰看着顾忘川和黑骑,惊讶地说道。

“别惊讶了,”黑骑扭头看了看星辰,“还不快来帮忙!”

“哦?”巨剑的背后,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你还没死啊?”

紧接着,白色的链锤从侧面飞出,将顾忘川和黑骑砸了出去。

终于,怀特·克罗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还是那个怀特·克罗,同样的眉目、同样的身形、同样的白色光翼。

只是此时,他的白色头发比刚刚要长了不少,他的那双眸子也已经变了模样——他的眼白已然化为了赤红,而眼珠却变成了虚无的白色。那双眼睛似乎在告诉众人,藏身于那无形的白色囊肿中的怀特·克罗经历了漫长的进化,那双眸子昭示着他已经完成了内外的翻转,成为了真正的神明。

“真是漫长的等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想到,我最终的模样还是如此的庸碌,也许这就是以人的基底化神的弊端吧。”

说完,他抬起头来,看向星辰:“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总不能将你战胜。”

此时,黑骑和顾忘川已经闪身到了星辰身边。

“来吧,”怀特·克罗露出喜悦的神色,“刀劈斧砍、烈焰侵蚀,就算是直面恒星,也不能再伤害我分毫。”

“而你们的下场,就像这样。”

说着,怀特·克罗低头看向地面的制裁佣兵团,他的手猛地一抬,飓风便如同汹涌的波涛向众人袭去。

“该死的!”纵步上前,叶寒酥咬紧牙关发动能力,但是处理了一波又一波的黑影,此时的她已经力不从心,“给我停下!!”

不起作用,气浪强行突破了她的停滞能力,将早已经筋疲力尽的制裁佣兵团连带叶审与白刃掀翻在地、吞没进去。

闪身躲在了黄金棺背后,萦岚抬眼观瞧着半空中的顾忘川。

一种绝望的感觉,重重地从天空中砸了下来。

赤红婚约 第143章 渎神者们

刚刚的那一锤,若不是黑骑使出能力挡下自己可能已经受伤了。

顾忘川看着眼前的怀特·克罗。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的不祥。

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却可以让人清楚地描述出来。那就是:现在的怀特·克罗是更加高次元的存在。

也许这种模样只应该存在于神话中、存在于传说中、存在于史诗中。

也许只是更加高等的生物、也许是超越生灵的存在,但都足以被称为神。而且是超越盗取月华而化作至高存在的月玲的神。

“哦?”怀特·克罗看见了黑骑,“你没死啊?”

“怎么说我也是‘六芒’之一诶,”黑骑耸了耸肩,对于怀特低看了自己这件事表示无奈,“如果被你那么一下就给杀了的话,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说着,他阴森的目光直射向怀特·克罗:“DARKFETTERS.”

黑色的交叉出现在怀特·克罗的胸前。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给自己勇气接下这一击,”黑骑伸出双手,比出一个拔枪射击的手势,“毕竟你是个自诩为神的男人,没理由需要闪躲。”

说完,黑骑的指尖凝聚出一个黑色的圆球。

垂眼观瞧着胸前这个似乎将自己给固定住的黑叉,怀特·克罗露出一丝笑容。他觉得黑骑说的很有道理,值得听取。

用帽檐目测着怀特的眉心,黑骑咋着舌边发出“啧啧”的声音后轻轻开口:“BLACKMISSILE.”

黑色的液态球“咻”地一下飞了出去,没有丝毫偏差,正中怀特眉心。巨大的冲击力令怀特的脑袋猛地仰了起来,紧接着,蕴藏在那黑球中的液体以极高的压力从怀特·克罗的眉心间爆发出来。黑色的水雾随爆裂而弥漫四散。

“估计也只能拖延一下时间,”黑骑小声向顾忘川及星辰问道,“两位有什么计划么?”

摇了摇头,星辰和顾忘川都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黑骑插着腰看了看地面:“嗯……大家应该都没事。你看,萦岚和寒酥正在扶先生起来。其他人也都还活着,大概吧。”

“最重要的是需要能给他造成可观的损伤。”星辰看向怀特·克罗那边。

水雾消散,怀特·克罗正伸手扯下胸前那黑色的叉叉。

“哪有什么办法,”黑骑撇了撇嘴,“我们现在可是在和神仙打架诶。”

顾忘川皱皱眉头:“死马当活马医,现在能打则打。”

“别再浪费时间了,”怀特·克罗悬浮在那里,微笑着冲顾忘川说道,“就算再来更多的人,对我来说也无非是多挥几下手而已。”

话一说完,六道闪电从天而降,将怀特·克罗困在了牢笼之中。

“黑骑——!”远远地,周神通一边向这边赶来一边冲黑骑挥手,“原来你没事儿啊!”

“是替身啦!”黑骑朝她挥了挥手,脸上挂着疲惫的笑。

“黑骑,你能不能不要在作战的时候还打情骂俏。”

“哎呀,这不是打情骂俏,只是客套嘛,寒酥你总是多心……嗯?”黑骑扭头看了看,发现叶寒酥正站在自己的旁边。

“你怎么……”看着稳稳当当站在自己面前的叶寒酥,黑骑眨眨眼睛。

“只要让脚下的空气停止流动就可以了。”叶寒酥拽了拽紧身衣,这衣服是穿在礼服中的,所以看起来完全就是露背的连体泳衣。

“所以让碰触到鞋子的空气凝固也就一样啦!”说着,萦岚也一蹦一跳地走到了顾忘川旁边。

顾忘川看了看赶来的三位女士:“没问题么……”

“别小看了我们啊,”萦岚嘟起嘴戳了一下顾忘川的鼻子,“他不是想要我么?那战斗就是最好的自保啦!”

“而且不止是她们哦,”忽然,顾忘川和星辰耳边的联络仪传来木易的声音,“我也会援护你们的,就跟以前一样。”

瘫坐在一处断壁边的叶审抬眼看着天空之中那一众与怀特·克罗对峙的年轻人们的身影,扶着眼镜喃喃自语。

“大概,时代已经不能为我把控了。”

“那就这样,”顾忘川握了握拳,他的左眼审视着闪电中的怀特·克罗,“木易和萦岚负责侧面援护,叶寒酥尽量控制他的移动,黑骑先生和周小姐合作从远处给予攻击和干扰,我和星辰就近距离跟他周旋。”

说话间,怀特·克罗的手搭在了一道闪电上,那闪电便如同白纸一般被他缓缓撕扯开来。

“你们计划完了么?别让我等太久,”怀特·克罗眨眨眼睛,那赤红的眼白和虚白的眼珠使他看上去好像没有丝毫感情,“我都说了,不过是多挥几下手而已。”

说着,闪耀白光的光弹自怀特身后,如同满天的星辰一般闪烁着向顾忘川他们飞去。

“休想!”见光弹飞来,萦岚与叶寒酥纵身上前,同时发动能力。一瞬间,有了上帝之手的加护,被加强到极致的叶寒酥的能力将数不清的光弹连同怀特·克罗本身都禁锢在了空气之中。

没有给他丝毫的喘息,浓黑色的洪流将怀特·克罗卷了进去。

“走你!”见黑骑得手,周神通紧接着挥下手臂,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闪电朝着黑色的旋涡连带怀特·克罗一同劈下,将停滞的光球一并消灭殆尽。

“忘川,我们上!”

看了一眼顾忘川,星辰与他冲了上去。

硝烟之中,怀特·克罗双眼中的红白相间的光芒闪烁了一下。迎接他的是穿透硝烟冲到他面前的顾忘川和星辰。

“最好有些效果啊!”心中默念着,顾忘川右拳紧紧一握,空间似乎都被握得皱缩了起来。出拳的速度快到极致,怀特·克罗似乎也并没打算躲闪。眨眼间,两人拳头同时击穿了怀特·克罗的腹部,撕裂的空洞将他的身体硬生生地截成了两段。紧接着,拳头所对的方向,天空中的云层都轰然绽开。

“成了!”看着被顾忘川和星辰轰成两段的怀特·克罗,萦岚脸上露出喜色。

杀人这种事,永远都是当局者清——将怀特轰成两段不假,但顾忘川与星辰都觉得危险将接踵而至。二人紧忙向后撤身,怀特的手却没有丝毫停顿地拽住了他们。

“确实是不错的战术,”虽然只剩胸口以上的部分残存,怀特·克罗却依然在行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虽然只是轮番出击,但是分工明确,威力也确实有所提升,如果是平时的我,可能已经输掉了。”

说话间,光线凝聚,恢复了下半身的怀特·克罗将二人紧紧拽住。闪光的大剑已经对准了二人脖颈。

“砰”的一声,怀特·克罗的脑袋消失了。

拉动枪栓,退出弹壳,木易瞄着已经不能用常识来揣测的怀特:“后撤。”

趁着怀特双手松动的刹那,二人猛地拽脱,退了回去。

失去头颅的身子将双手捧在胸前,光线凝聚便出现了怀特·克罗的脑袋。

“这要怎么打……”看着将脑袋慢慢放在脖子上的怀特,黑骑皱起眉头,面露难色。

失去了黑色屏障的掩护,怀特·克罗略略偏过头去便瞧见了远在千米之外的木易。

“吼?”怀特抬起手来,向着木易的方向伸出食指,“那位狙击手还在待命么?”

他的指尖凝聚出一个十字的光架。

“喂喂喂!”远远瞧见了那微微闪光的所在,安德烈一把扯住了木易,“他要攻过来了!你想死吗!”

“不想,”说着,木易一伸手,又一颗翠绿的子弹出现在他手中,“等我打完这一枪,咱们就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贪那一枪干什么呀!”

没有听进安德烈的劝阻,木易以快到令人难以看清的速度将子弹装入枪中。随后,子弹在枪响声中向着怀特·克罗飞去。与此同时,那闪光的十字炸裂开来,一道纯白的光线向着木易这边射来。

翠绿的子弹与纯白的光线撞在一起,绽放出炫目的混乱光芒。

“走!”此时,木易放才站起身来,“这么强烈的光应该能遮住他的视野,他不会看见……”

话未说完,又是一道光线从木易的左肩射入,穿透肩膀飞向了远处。随即,远方爆炸的火光照亮了木易惊讶的神色。

“哼,”怀特·克罗挑挑眉毛,“以为强光下我就看不到你了么?”

“靠……”不忿地皱起眉头,木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有浪费木易制造的机会,顾忘川、星辰又同时向着怀特·克罗的两肋间攻过去。

早已经察觉到了二人,怀特·克罗无聊地翻了翻白眼,他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单纯的受击:“真是浪费时间。”说着,他的周身传来剧烈的震动,轰鸣之中将顾忘川和星辰弹向两边。

未等二人飞远,怀特伸长的双手便扯住了二人的衣襟,将他们再一次拽到了自己面前。

“放手!”脚下猛地喷出烈焰包裹全身,星辰的怒气似乎也在随着火焰飙升。

看着被自己压制的星辰,怀特·克罗那张仿佛带着微笑面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更加阴沉的笑容。

“好,放手。”说着,怀特用力一拽,星辰的身体被非常的力道扯得向右一倾,那缠绕身躯的火焰被拽起的劲风吹散开来。就在星辰失去了平衡的一瞬间,怀特的翅膀“砰”地一下将他拍向草坪。穿透空气留下连续的音爆,星辰的身影消失在了被掀起的厚重扬尘之中。

“啧。”见星辰败下阵来,黑骑与周神通同时闪身上前。

一只手掐住顾忘川的脖子,怀特·克罗从容地等着黑骑和周神通出招。

“喂!你怎么样了!”上前扶起木易,安德烈看着他肩膀上那个焦黑冒烟的洞,那道光线似乎一瞬间便将周遭的组织和神经给烧焦了。

“没事,”木易摆了摆手,“疼。”

说话间,远方传来雷鸣。

“那家伙,到底该怎么办好啊。”木易的双眸,清楚地映着远处的战况。

即使只用一手,怀特·克罗也从容地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闪电并将它引向了黑骑。黑色液体升起屏障抵挡闪电的瞬间,怀特·克罗将顾忘川扔了出去。顾忘川撞碎那硬化的屏障径直砸在了黑骑的身上。

随后,怀特的身影消散又凝聚在了周慕清的身后。

闪电在周神通回头的同时从她指向怀特的食指上射出,穿透了怀特·克罗的眼睛。不出所料,那道闪电仿佛只是穿过了虚像一般空无一用。周神通下意识地向后撤身,成功地躲过了怀特向前的一挥。

但即使是这样,她的小腹还是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血液随即飙出。

借着空档绕到怀特身后的黑骑伸手抵住他的后背。怀特的脑袋“咔”地一下向后扭转一百八十度,就在黑骑惊讶的片刻,发光的双翼嵌住了黑骑,黑色液体还没有来得及从黑骑周身漫出便被怀特“轰”地一声震散开来。

“你们的能力我都看厌了。”脑袋固定,怀特的身体扭转过来。那对并不连接在他背上的双翼很合适地向后移动了一下,使黑骑的脸离怀特更近了一些。

“我猜还没有。”黑骑笑了笑,怀特的双翼十分有力,他觉得自己的肋骨和臂骨快要被挤断了。

“火焰、闪电、停滞,”怀特·克罗伸手数着他们的能力,又看向黑骑,“你的能力应该是在空间中的复数平面上施墨吧,用‘打叉’的方式把我困在紧贴我脊背的空间平面上,简直是小孩子才能想到的办法。”

用帽檐挡住怀特的视线,黑骑笑着回答他:“你很讨厌吗?我还觉得挺有趣的。”不得不说,怀特·克罗那对异变的双眼令他感到不适。

黑骑的笑容使怀特产生一丝不快,伸手在黑骑的胸口一弹,强烈的冲击便将黑骑的胸口完全洞穿。

“咳啊!”黑骑喷洒出的鲜血滴在了怀特脸上。

“脏死了。”伸手擦去血液,怀特阴沉沉地望着黑骑。他同样讨厌黑骑,顾忘川像一盏灯,怀特虽然讨厌,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黑骑像潜伏在黑暗中的乌鸦,纵然讨厌却让怀特有一种无迹可寻的感觉。

“嘿嘿,怎么会脏呢,都只是些墨而已。”微微一笑,怀特的身体“唰”的一下溃散成一滩浓墨泼洒在怀特的身上。

紧接着,怀特的身体向前一震。

低头看去,一把缠绕着银色脉络的紫色长矛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口。

“顾忘川……”回头看向地面,怀特看见了右臂还冒着汗水蒸汽的顾忘川,他的身边正站着微笑的黑骑以及蹲坐的浮士德。

“用幻灵的长矛缠绕自己的力量来攻击么?”怀特眯起眼睛看着顾忘川。

他的眼中,还有站在顾忘川旁边,将手一握的萦岚。

怀特胸前的长矛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将他猛地向后折去。随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将怀特·克罗的身体掩盖进去。

赤红婚约 第144章 Pseudo-gods

“你觉得这样能行么?”看着天空中接连绽放的爆炸,浮士德向顾忘川问道。

摇了摇头,顾忘川的眼中也充满了迟疑与警惕:“不知道,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摸索着进攻。”

浮士德看向另一边,李游书与阿莹护卫着受伤的凌寒与鬼牌,白刃陪同叶审,莱克斯则没有肉搏的战斗力——制裁佣兵团内已经没有人能跟这个怪物作战了。

“要是坠星在的话,战斗会变得轻松不少啊。”摘下帽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黑骑皱起眉头,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开始想念那个疯女人了。

“呼”的一声,怀特的翅膀掀起狂风将烟雾吹散,显露出他被洞穿的躯体。

低头看了看叶寒酥,怀特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用的,就算你再怎么拼尽全力,也不可能阻碍我恢复的进程。”

说完,他胸前炸裂的空洞已经恢复如初。

“嘁!”叶寒酥向后退了一步,过度地使用力量已经使她疲惫不堪,想要用能力阻止怀特恢复的想法也并不能实现。

“我得称赞你们,”看着地上的众人,怀特微笑着举起右手,“你们的能力都十分出众,若不是我已经不需要部下,真想把你们也做成黑影。”

右手慢慢画了个圈,纯白的光线开始从四面八方凝聚过来,在怀特的头顶变成一个巨大的球体。

“你们的攻击并非没有效果,”球体所散发的光芒照耀着怀特的脸,“只是你们所对抗的我,是更加高位的权能。这只是位阶的差距而已。”

那光球仿佛心脏一般律动着,慢慢膨胀起来。

“这是我给你们践行的礼物,”怀特·克罗俯视着众人,虚白的瞳孔盯住顾忘川和萦岚,“光球爆裂的时候,整个无铭的基地将会变成一个漂亮的环形山,而你们,将成为微不足道的尘埃。”

“不过。”顿了一下,怀特的身影消散在光球之下。

紧接着,他的一只手抓住了萦岚的胳膊,身体凝聚出现在众人咫尺之间:“萦岚除外,她是我的。”

“给我滚开!”顾忘川飞起一脚踢向怀特的脑袋。

“抱歉,那是不可能的。”说着,怀特将抓在手中的萦岚向上一提,萦岚的脖子挡在了顾忘川踢向怀特的轨道上。

唯恐伤到萦岚,顾忘川急忙摆动身体,右腿擦着萦岚的肩膀踢在地上。不提防怀特纵身上前,呈爪的右手向他小腹推来。

顾忘川猛地侧过身去,接连空翻拉开与怀特的距离。

“很敏捷嘛,”怀特笑了笑,“只是发挥到这个程度就能躲开我的攻击了。”

鬓角流下冷汗,顾忘川伸手捂住侧腹——那里被怀特的攻击剜去了一块肉。如果怀特出手的时候自己没有侧身躲过,恐怕小腹就会瞬间被洞穿,小肠就跟脊柱将一同化作灰尘散去。

看出顾忘川受伤,叶寒酥紧忙将他伤口的血液凝固起来。

墨色的锁链从黑骑的袖中飞出,向怀特袭去。

一手钳制萦岚,怀特伸手抓住了锁链,将黑骑猛地拉向自己身前。

“该死!”染墨的速度甚至赶不上黑骑的反应。下一秒,他的左臂连同左肋结结实实地挨了怀特一脚,整个人“轰”地撞在了地上。

左臂和左肋全断了。黑骑感觉到了半身的剧痛,这次不是替身。

“放手!!”上帝之手猛地抓住怀特的手腕,萦岚已经顾不得爆炸可能会波及到自己。

用另一只手抓住被萦岚触及过的手腕,闷响过后,爆炸竟然被硬生生地遏制在了怀特的手中:“新娘子就不要做这种高危险行为了。”

在萦岚惊讶的神色中,怀特拽着萦岚升上半空。众人的上空,那白色的光球似乎已经到达了爆裂的临界点。

“叶先生,容我向你报以最后的敬意,”怀特低头看着叶审,“我的兵卒全军覆没,向PRDC借来的机甲也消耗殆尽,我的计划似乎并不完美。当然了,顾忘川的出现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在这个层面上,您是胜利的。但终究还是我赢了。”

抬眼看着耀眼的怀特·克罗,叶审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眼神中却满含着不甘的愤恨。

“喂!”

忽然,怀特的耳边传来呼喊,低头看去,向他招手的是陈义。

“我们怎么办!”陈义向怀特高声叫道,“我们可没有为你牺牲的义务!至少要等我们撤离才对!”

“哼,”冷笑一声,怀特·克罗再没有多看陈义一眼,“出工不出力、见风使舵的东西就别在这儿讨价还价了。你们在他眼里尚且算一群狗,在我这儿连狗都不如。”

抬头看着那爆发出耀眼光芒的光球,黑衣女子似乎也已经束手无策。

“好了好了,”怀特又扭头看看萦岚,“跟他们说再见吧,你所有的亲人、朋友都要消失了,不是有句话说‘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么?我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你给我住手啊!”伸手扯着怀特的胳膊,萦岚喊叫着却无能为力。

半跪在地上的顾忘川艰难地抬头看向她:“萦岚……”

随后,进入了万象皆静的状态,只有怀特的嗓音传来低吟。

“神之裁决。”

“轰”的一声,光球爆裂开来。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光芒向四面八方闪耀、没有飓风掀起草皮、没有音爆将众人吞没。

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顾忘川看见了,只有在极光亮环境下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切的银瞳看见了。并非是光球能量溢满自行的爆裂,而是一道漆黑的挥斩将那个光球拦腰斩断!

“怎么……”回头望去,怀特什么都没有看见。随即,感觉到臂膀一震,他抓着萦岚的手失去了知觉。

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怀特发现他的手消失了。

感觉到强光消失不见,萦岚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仿佛浓烟一般的黑雾包裹着便衣。

“真是的,才离开了一周不到,就发生这种事情,”她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们一个两个的,连萦岚都保护不了,我怎么能安心离开呢。”

抬起头来,萦岚看清了将自己揽住的人——即使黑色的如烟般的气体环绕着他,即使双眼跟怀特·克罗一样发生异变,但那样貌没有丝毫的改变、那头发也依旧散发着银色的微光。

是白狐。

“白孤……”看着背对自己的白狐,怀特·克罗的眼微微眯起,显露出一丝迟疑——他看见白狐的右手握着那柄大剑。

没有回应他,“唰”的一下,白狐的身影消失在怀特的面前。

“忘——川——!”下一秒,他出现在了顾忘川身后,冲着他的耳朵大叫起来。

“哎呀别喊啦!我的耳朵!”捂住耳朵躲开白狐的吼叫攻击,顾忘川抬眼看着他。不过,顾忘川的表情出卖了他心里的想法。

此时的白狐,双目也与怀特·克罗一样发生了异变——本应该是白色的眼白,变成了空洞洞的黑色,而眼珠却散发着紫幽幽的光。同样的,类似怀特的虚白微光,此时的白狐周身缠绕着漆黑的烟气。

“你……”

摆了摆手,白狐将萦岚松开:“好好保护萦岚,别再把她弄丢了。休息好了就赶紧来帮我。”

说完,他的身影又“唰”地消失在了顾忘川眼前,留下一小撮带起的尘土。

紧接着,白狐走到了星辰旁边。

“喂,你死了么?”抬腿轻轻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星辰,白狐问道。

摇了摇头,星辰坐起身来。

“你怎么来了?”

“都说了处理些事情,处理完就会回来。”说着,白狐扭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木易受伤了啊。”

说完,他又低下头看着星辰:“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是不肯出全力。”

“这么多人,会被波及的。”

“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摇了摇头,白狐向星辰伸出手去,“辛苦你了,休息会儿吧,我去把那个王八蛋砍死。”

看了一眼白狐手中的大剑,星辰伸手,让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你来了啊,白孤。”默默地等待着白狐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怀特·克罗开口道。

“君阳。”看着怀特·克罗,白狐撇了撇嘴。

“哼,你还是固执地叫这个名字。”怀特笑了一下。

“你不是也一样。”

“看样子,你也完全接受了那个东西啊,”看着白狐的双眸,怀特·克罗露出了嘲讽般的笑容,“你是打算跟我一起改变这个世界么?”

摇了摇头,白狐不知是拒绝他的提议还是觉得怀特已经无可救药。也可能二者兼有。

怀特的眼神中闪过片刻的悲哀。旋即,白光的双翼展开,狂风席卷、空气震颤:“那就只能把话刻在你的墓碑上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和简都说过了么,”没有多余的准备动作,一对漆黑如夜、升腾着浓重黑雾的双翼展开在白狐的身后,“我的墓碑上,什么都不要写。”

天空之中,浓重的云层投下一道道光芒,翻滚如波涛的云海染上了昏黄的凄厉色彩,一黑一白的身影就这样对峙在云层之下。

抬眼看着着仿佛走向世界终点的景象,顾忘川口中喃喃自语。

“权能于水天相接处升起……”

“天便成了黑,水便成了白……”

“原来是这样……”

在众人的仰望之下,无数的白色光弹与黑色的箭雨,从二人身后飞出。

天空传来轰鸣、地面震颤。白与黑的光轮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音爆与狂风自天空压下。

云层慢慢消散,地上的青草枯萎化作灰烬。

“当它的两个半身再次相会的时候,哪怕只是共鸣就足以让世界出现裂痕。”远远地看着天空,韩楸澍与亦双站在一处钟楼上。

“他们既是在战斗,也是在重逢。”看着黑白交错的光芒闪耀在天空之中,韩楸澍仿佛看见了来自远古的光芒照射刺穿天空。

白色的巨镰与白狐手中的大剑斩在一起,气浪吹动白狐缠绕黑气的银发与怀特·克罗化作虚白的鬓边。

“哈哈哈哈哈!”发出不可遏制的狂笑,怀特·克罗高声叫喊着,“这一刻,我们都等了太久吧!”说着,他挥动双翼逼向白狐。

“不错,”伸手嵌住怀特的肩膀,白狐的身后忽然射来黑色的长矛,将自己连同怀特一同射穿,但他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深邃,“我确实等待很久了。”

“咳!”怀特后退着,嘴角留下一丝血迹。攻击竟然起效了,那个火焰不能燃尽、银光不能洞穿、闪电亦不能烧灼的身躯,竟然涌出了鲜血。

抬手斩断长矛,黑色的长杆消散,白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恢复着。

“哼,用这种无聊的手段进行自杀式袭击么。”伸手捂住胸前的空洞,白色的光芒凝聚过来修复着怀特的伤口。

“我倒是很享受这次重逢,”白狐挥舞着手中的大剑,竟如同挥舞双刀一般轻盈而迅捷,“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耳边,传来过去的声响。是他们二人欢快的吟唱,夹带着姑娘的笑声。

“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弄人!哈哈!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弄人……”

话音一落,二人同时向后退去,他们的头顶上,一黑一白两张近千米长的光弓慢慢拉起弓弦。天空之中,云层之下,拉满的弓弦爆发出夺目的光芒,仿佛黑夜与白昼抢夺着天空。光与暗的边界从未如此的分明,空间挤压磨灭化作罅隙,几乎撕裂已经难分昼夜的天空。

狂风呼啸,黑色与白色的光芒四散,擦过怀特与白狐的身躯与脸颊。

在顾忘川的注视下,两位伪神即将迎来最后的一击。

赤红婚约 第145章 kill my friend

“这是怎样壮烈的景象啊。”抬眼观瞧着天空之中拉开的两张光弓,由叶寒酥搀扶着站起身来的黑骑咋舌道。

“忘川,白狐他……”萦岚想要询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更不知该如何发问。她只是知道,天空中的两人,也许早已经跨过了重重叠叠的时间,无数次地企图将对方送入地狱。

“多么漫长的岁月啊,”白狐远远地看着怀特·克罗,“是时候结束了。”

“我还是会为你写墓志铭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怀特说道。

天空中传来“砰”的一声,那是同时离弦的利箭所爆发出的重叠巨响。

两支规模超越了常识的光箭,朝着各自的目标射去。而白狐与怀特·克罗似乎都没打算躲开这一箭。相反,他们二人站在原地,心照不宣地领受这一击。

白色的光球与黑色的螺旋十分对称地爆发自天空之中。巨大的风压将地面上的众人都狠狠地按到在地,无数的光与暗的碎屑坠落下来。

透过银瞳,顾忘川观瞧着已经不成模样的天空。在那一片混沌与螺旋之中,他瞧见了跌落云端的两个身影。

“白狐!”

就在顾忘川说出那个名字的瞬间,其中一个身影在他眼前消失了。

“我没事。”紧接着,白狐的声音出现在顾忘川的身后。

回身看去,顾忘川眼中的白狐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没有了黑雾的缠绕、没有了异变的双眸,眯眼微笑的他依然那样的随和而使人想要亲近。

“你没事呀!”见白狐毫发未伤,萦岚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没事我没事,”白狐抬眼看着顾忘川,“辛苦你了。”

摇了摇头,顾忘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还没结束。”站在一边的星辰抬眼看向天空。

天空之中,失去了边界的黑白如同浸入了墨滴的清水,盘旋交互、混沌无形。好像梵高笔下那片螺旋的星空,只是构成画面的只有单纯的白与黑。

而在那黑白之中,白色的光芒凝聚出了展翼的怀特·克罗的身影。

“他跟那个东西融合的时间太久,”走上前去看着怀特·克罗,白狐手中依然握着那把大剑,“我能做的也只是将他的实力降低到最初的模样。”

而这么做已经让你不能再变成与他势均力敌的状态了。看着白狐的背影,顾忘川的心里默默地补充着白狐的话。他看的出来,此时的白狐与平日里别无二致,虽然身手了得、善出奇谋、拥有惊人的肉体复原能力,但这些都不足以伤害到现在的怀特·克罗,哪怕他已经退化到了最初的形态。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怀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退化。

“白孤——!”远远地俯视着白狐,怀特的语气早已经失去了从容与诡谲。此刻的他,赤红的瞳孔中充满了愤怒与恨意。

“这么做值得么!”慢慢地降落下来,怀特停在了略高的位置上,“你本来应该与我同为世界的神明!而你却自甘与这些东西为伍!”

说着,无数的白光在怀特背后构筑起数不清的武器,指向地面的众人。

“省省吧,”白狐冷冷地看着他,将大剑扛在肩上,“欲壑难填,你早就不是原来的玄君阳了。”

“你说什么?”怀特·克罗皱起眉头看向白狐。

白狐抬眼观瞧着怀特,那对变回赤红的瞳孔就是退化的最好证明:“我说,现在的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怪物。别说神,你连人都不算。”

白狐的话,令怀特·克罗愣了一下。他似乎陷入了停滞,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大概几秒之后,他“哼哼哼”地笑了起来。

随后,那笑容慢慢变得狂放,从低微的冷笑转而变成大笑,最后成为仰天的狂笑。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飘荡在已经化为废土的空地之上,缥缈地回响着。

“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了,”轻蔑地看着他,怀特对着白狐一招手,“死吧。”

随即,剑雨落下。

顾忘川纵身上前——既然之前能够用能力将那刀剑悉数阻挡,那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慢着忘川,”阻止了顾忘川的前进,白狐举起了手中的大剑,“这有更好用的办法。”

“你想干什么?只身赴死么!!”看见白狐从容不迫地举起剑来,怀特讥讽地探身冲他笑道,“就凭你手里那把剑!那把根本什么用都没……”

重剑挥下,怀特·克罗便失去了声音。

随即,一道裂隙出现在他身体的中线上。那白色的身影,如同升起的烟雾一般从中间分开,随后消散在了空气中。

无数的白光剑戟,也随着怀特的消失而一同消散不见了。

“怎么会!”看着眼前的景象,顾忘川和星辰都万分诧异。之前用尽全力都无法战胜的虚白神明,竟在白狐的一击之下被劈成两半!

白色的光芒再次凝聚,这一次,怀特·克罗连白光的加护都无法继续维持。此刻的他身上挂着几乎破成布条的西装,用手捂住脸上留下的竖直的伤痕。

“那是……什么东西!”失去了光芒的红色眼珠死死地盯住白狐手中的大剑,血液漫过怀特·克罗的指缝中流淌出来。

“咔”的一声,白狐将这把大剑立在地上。

“你还记得,简家的阁楼么?”

听到这话,怀特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是因为没有亲眼得见所以印象不深吗,”白狐耸了耸肩,冷冷地看着怀特,“但你一定记得简说过,她的家中有着一个不同寻常的藏品。”

说着,白狐举起剑来,剑尖直指怀特·克罗。

“《未识之神》第三卷第三节。”

惊惧地看着这把剑,怀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权能消失,银光自天空坠落。”

听着这话,顾忘川也一同喃喃自语。

“银光落于天柱之上。”

“天柱倾颓,人们于废墟寻得那剑。”

“人将剑插在神的尸体之上。”

“那尸首化作了光芒,散入四方。”

怀特·克罗看着那剑,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简没有骗我,”白狐迈步向着怀特走去,“这把剑确实能够将类神的权能一斩而断、散入四方。”

“虽然已经太过久远,连名字都无从考证,但似乎留下过一些传闻或者使用者的名字——比如,朗基努斯。”

圣枪,Longinus。

“喂喂喂,那不应该是一杆枪么!”怀特一边笑着一边后退,但从他满脸的汗水可以看出来,他的心里已经乱作了一团,“我看你就是在唬人罢了!”

“我可是神,是权能!你也知道,在遥远的史前,这力量是怎样陨落众神、又是怎样毁灭世界的!”说着,怀特·克罗的背后展开双翼,但白光却没能出现包裹他的身体。

“谁知道呢,毕竟是传说,”白狐歪了歪脑袋,摆开了架势,“何况,你不觉得这把剑,就是一个大得离谱的枪头么?”

话音一落,白狐冲了过去。

“不要靠近我!”说着,怀特·克罗扇动光翼,无数的白光向着白狐袭去。

白狐挥动巨剑挡在自己面前,所有的光芒在碰到那剑身的瞬间,都如同打在屋檐上的雨点一般迸溅出去。

刹那间,白狐便已经闪身到了怀特·克罗胸前。

“等!等等!”怀特呼喊着,想要白狐停下,但那不过是徒劳。

“噗”的一声,怀特的身躯被宽厚的剑刃贯穿,鲜血喷洒出来。

“咳啊!!”剧烈地咳着,怀特·克罗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剑刃。而白狐,则只是默默地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缓慢而颤抖地伸出手去,怀特紧紧地握住了白狐握剑的手。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阻挡……神的……伟业。”

抬眼对视着怀特·克罗,白狐摇了摇头。

“别误会,我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我想要的只是复仇,为了简和我——这不过是私人恩怨。”

“那……就好。”听到了答案,怀特垂下头去。

“那我就可以没有丝毫顾虑地杀死你了。”

听到这话,白狐心中一惊,想要拔剑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牢牢地缠住——被朗基努斯刺穿的根本不是什么怀特·克罗,而是一个怪笑着的黑影!

“白狐!”顾忘川与星辰纵身上前——他们远远地看见,白光正凝聚在白狐身后。

“嘁!”猛地侧身,白狐的右臂被挥来白色的光剑斩断,而那柄大剑也因为光剑挥舞的碰撞而飞到了远处。

“多亏了你啰里啰嗦的解说啊,白孤!!”歇斯底里地狂叫着,怀特·克罗虚白的身影比顾忘川出现的更加迅速,“不然,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来恢复力量!!”

说话间,顾忘川与星辰的拳头已经打在了怀特·克罗的背上,剧烈的冲击令怀特·克罗口中再次喷出鲜血。

“竟然奏效了!”看着喷血的怀特,顾忘川心中说道。也许是力量的大量消散使他已经无力抵御这许多的攻击了。

“哼。”虽然嘴边满是鲜血,怀特却冷笑了一声——他瞥见那把大剑已经不在白狐手中。

“剑!”虽然右手已经开始复原,白狐却因为朗基努斯飞离手中而感到不妙。

“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在怀特的呼喊声中,燃烧的星辰、出拳的顾忘川、撤身的白狐,还有怀特·克罗本人,都消失在了焦土之上。

“忘川!”见顾忘川忽然不见了踪影,萦岚奔上前去,却发现四人都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踪迹。

“忘川——!”

……

又是这个世界。

顾忘川和星辰抬眼看着,赤红的天空、漆黑的远景,还是怀特·克罗的那个令人作呕的危险空间。

“欢迎各位啊,你们又来了!”

抬眼望去,怀特·克罗的身影漂浮在天空中,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你以为把我们拉进来就能打赢我们么?”星辰抬眼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毕竟,他的杀手锏已经被安布罗修斯耗尽,短时间内无法再次使用了。

“哈哈哈哈,”一边笑着,怀特低头看着白狐,“你的朋友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见白狐没有理他,他继续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我手底下那些黑影吧?”

“那又怎样。”顾忘川看着怀特·克罗,他已经准备好腾身去打烂他那张虚伪的脸了。

“那些黑影,是我用超人类基金会的成员做成的。虽然大多数是废物,但偶尔也有几个可用之才,”说着,怀特侧目看着三人,“比如,有一位可以增强别人能力的成员。”

话音一落,整个空间中的黑色楼宇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重筑起来。

“该死!”看向四周,白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啊哈哈哈哈——!”怀特·克罗高声笑着,“有了这种能力的帮助,原本需要两个月才能重新铸造的世界,现在只要两天就能复原!而现在,就是它竣工的最后三分钟!”

“白孤,没有了那把剑,你就没有丝毫办法了对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危机啊。”看着四周林立的高楼,顾忘川不甘地皱起眉头。

“虽然很舍不得,但我还是得说……”阴森森地看着白狐,怀特·克罗张开手臂,“永别了,我的朋友。”

赤红婚约 第146章 all in

“永别了,我的朋友。”

就在怀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头顶的天空,那片血红的天幕,豁地绽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展露出更外侧的漆黑宇宙与璀璨群星。

血红色的碎片剥落下来,掉在怀特的面前。

“怎么……”回头看向那个破碎的地方,怀特的表情已然凝固——他从来没有定义过这个世界外侧的模样,如同鸡蛋的最外侧只是蛋壳,这个世界的最外一层只应该是那血红的天空。

紧接着,数不清的紫色搭钩从四面八方飞来,将悬浮在天空之上的怀特·克罗紧紧地捆了起来。

“该死!这种东西!”想要挣脱束缚的怀特用尽全力去摆动身体,但他所消耗的力量已经太多——与白狐对垒、被朗基努斯削斩、将顾忘川三人拖入空间,如今他连消散自己的身形都做不到了。

况且,那些困住他的并非是真生的绳索,而是火焰。

“啊哈!”就在顾忘川三人诧异的时候,从另一边传来了清爽快意的声音。

“感谢你的合理解释,怀特先生。”走上前来的,是诡焰、坠星与冷云,他们在战斗打响的时候便被怀特·克罗困在了这个地方。

走上前来,诡焰将半截烧焦的东西扔到了众人面前:“我还以为冷云搞错了,原来这玩意儿确实是关键所在。”

看着地上已经焦糊的黑影,怀特不安地皱起眉头:“怎么可能,我明明把他藏在你们绝对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啊,你是说最不起眼的小黑屋的地下室里么?”诡焰摘下墨镜来看着怀特,“换了别人确实找不到,但是你错就错在没有查清楚我们六芒的能力。”

“你说什么……”

站在诡焰身后的冷云背手而立,一言不发。

向后指了指,诡焰笑起来:“你知道左右战局的‘平衡点’所在吧?抽离一个木桩,万丈高的楼房就能崩溃;在一个点上施力,高墙就可能被推倒。如果说的通俗点的话,那就是‘弱点’。”

“冷云的能力就是这样哦!”接了诡焰的话,坠星继续说道,“他可以准确而迅速地寻找到一切事物的弱点,根本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就可以将对手摧毁。”

点了点头,冷云站在黑骑与坠星身后答道:“我本身并不怎么擅长战斗,但只要给我一把枪,我就可以打赢百分之九十的战斗。有的时候,信息才是决胜的关键。”

叹了口气,诡焰将束缚着怀特的火焰绳索收紧了一些:“本来以为冷云直接找到了出口,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怪东西。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能把顾忘川给救下来。”

诡焰话音一落,坠星的身体轻盈地落在了捆绑怀特的火焰之上,仿佛落在电线上的麻雀:“现在,失去了能力增幅的你的世界,大概还需要一个月才能重新建成。而我,却能感受到你在战斗中遭到了严重的削弱。如今我已经可以将想象力凌驾在你之上。”

抬眼看着坠星,怀特惊讶于这个看上去天真烂漫的姑娘,此刻竟然露出了野兽玩弄猎物时的享受的神色。

“你的世界正在被我一点点剥蚀,很快那片天幕就会化为灰烬,”站起身来,坠星指向天空忘我地陶醉着,“而天幕外的宇宙,正是铸造出的世界包裹你这凄惨世界的证明!”

“你应该知道她为什么被称为坠星,”冷云上前一步,他的语气中带着协商的意味,令人难以拒绝,“如果你不希望她重现毁灭塞洛斯基地的事件,还是解除了这个结界比较好。”

看着天空中被控制住的怀特,白狐闭上眼睛。他不想再多看了,当怀特在天空中与他对射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结局——当一个满是阴谋诡计、步步为营的人选择了不假思索的战斗,他就已经因为狂妄而输了大半。

还是输了?

怀特的心里,唰地闪过了这句话。

他看着白狐,看着星辰,看着坠星、诡焰与冷云。

他看着顾忘川。

他们的表情,或冷漠、或嘲讽、或毫无恶意。

为什么,区区人类。

为什么,区区人类!

他的耳边,回想着那个女人的话。

“正是因为有限,所以才有延续,才有传承,才会熠熠生辉。”

“呃——啊!!”仰天长啸一声,怀特·克罗不顾火焰的猛烈烧灼,用尽全力拽出了自己的右臂。

“不许动。”从锁链上一跃而下,说话间,坠星想象而出的枷锁将怀特的腾出来的胳膊再一次牢牢嵌住。

“就凭这种东西……”眼睛盯着控制住自己的枷锁,怀特扭动着身体,鲜血从他的口中洒出来,被火焰烧灼成血红的蒸汽四散升腾。

“就凭这种东西!也想要困住我吗!想要困住身为神明的我!”

“咔嚓”一声,凭借着怪力,怀特挣开了坠星的枷锁。

冷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在众人眼前,怀特将他的右手插进了自己的腹腔。

“呃啊!”怀特避过了肋骨和胸骨的阻碍,插入体内的右手向上摸索着。

“他是要自杀么……”看着一副惨象的怀特,星辰向白狐问道。

摇了摇头,白狐没有说话。

终于,怀特的手拿了出来。白色的光线从他破开的腹腔中喷射而出,在那光线的萦绕之下,众人看清了怀特手中的东西。

是心脏。

也许是人性尚存的证明。

“我不会输的,白孤,”低头看着惊讶的白狐,怀特此时已经陷入了癫狂的境地,他的眼中只有无神的陶醉,“当年为了得到这力量我舍弃了一切,现在是时候舍弃所有了。”

“君阳!”看着怀特·克罗,白狐能做的也只有高呼他的名字。

怀特的心脏,被他“咔”地一下捏爆开来。随即,血液涌动,白光四溢。四下里,黑色的建筑与红色的天幕碎裂,就连坠星塑造的宇宙空间也一同开始崩塌。

红色的眼珠向外扩散占据了眼白,将怀特的双目化为了单一的赤红。仿佛失去了意识般的,怀特·克罗喃喃道。

“我为神明。”

……

“谢啦萦岚。”晃动着肩膀,黑骑冲萦岚点了点头。在他们消失的这段时间,萦岚抓紧时间为黑骑恢复了伤势。她能做的只有这个。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婚纱早已经被尘土和硝烟染上了灰蒙蒙的颜色,萦岚此刻却并不怎么在意,现在她唯一在乎的是顾忘川他们。

借助着疗伤药剂和萦岚的帮助,凌寒的伤势也有了好转。此刻,他正靠坐在一处矮墙边,百无聊赖地张望着黑白散尽、慢慢恢复正常的天空。

“你早就知道他会来吗?”在他愣神的时候,白刃慢慢坐了过来。

“谁?”被白刃问住的凌寒扭头问道。

“顾忘川啊。”白刃笑了笑,他的眼中也倒映着同样的天空。

点了点头,凌寒并不打算隐瞒:“是我将婚礼的信息告诉他的,比起怀特·克罗,我更相信顾忘川。”

白刃没有责怪凌寒的意思:“那个年轻人,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的恶意。即使是在战斗中,他的眼中能倒映出来的也只有愤怒、警惕,还有悲哀。”

凌寒点了点头,他似乎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顾忘川的眼中没有恶意,所以与他战斗总是让人觉得像在沟通而不是搏杀。

扭头看着白刃,凌寒似懂非懂地问他:“为什么会没有恶意地去战斗呢。”

白刃看向远处的萦岚。微风吹过,婚纱的长摆飘动着。她站在风中,等待着顾忘川再次出现。

“可能因为顾忘川想的从来不是杀死谁,他的心里只有萦岚罢了。”

话音一落,顾忘川的身影跌倒在萦岚的面前。与他一同被甩出来的还有星辰和白狐,以及早被困在那边的诡焰三人。

“忘川!”萦岚上前扶起顾忘川,“没事儿吧?”

摇了摇头,顾忘川伸手抹掉萦岚脸上的一丝灰尘:“当然没事儿。”

“哟,他们也出来了。”看见诡焰向着自己这边招手,黑骑点了点头。

“喂,别高兴的太早了。”伸手拍了一下黑骑的屁股,叶寒酥冲着远处扬了扬下巴。

顺着叶寒酥指示的方向,黑骑看见了不同寻常的东西——那是胸口留下的空洞的怀特·克罗。

他悬浮在那里,疯狂地扭动着。一双完全鲜红、毫无界限之分的眼睛空洞洞地睁着。透过那胸口的空洞,可以直接望见远处的天空。

“君阳!”远远地喊了一声怀特·克罗,白狐咬牙切齿地攥紧双拳。

听到了白狐的呼喊,怀特·克罗的脑袋以极其扭曲的方式朝向白狐,不顾血液的喷涌,他在狂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孤——!!!”

“他那是什么鬼样子?”看着那诡谲的模样,观察着战局的木易惴惴不安地说道,“简直就像蟑螂一样,怎么都杀不死。”

“你做了什么!”面色阴沉地看着已经疯狂的怀特,白狐厉声问道。

“呵哈哈哈,没什么,不过是一颗心脏而已,那是我唯一的人性所在,我唯一的弱点,也是我唯一的防线——只要心脏尚在,我就不会被那力量反噬,”低头看着自己还在迸溅鲜血的空洞,怀特·克罗笑着,“但为了杀死你,白孤,为了杀死你,我宁可让这力量把我吞噬殆尽!”

怀特·克罗的身后,白色光芒构筑的圆环慢慢张开。

“在被这力量完全磨灭之前,我将永不停歇地战斗,”一边说着,怀特·克罗身后的圆环膨胀起来,倒映出一张安详的人脸,“当然,只要在被磨灭之前杀了你们所有人,推开黄金棺,我就赢了!到时候即使是这种力量也不过是儿戏、是玩具!”

“我绝对不会为你推开黄金棺的。”看着怀特·克罗,萦岚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关系,亲爱的萦岚,”怀特攥了攥手掌,那双无神的红色眼睛看着萦岚,“我现在的这个模样,可以将杀死的人的力量完全夺取——本来我还是很希望留你一条性命,不过现在,我只要杀了你就可以了。”

话音一落,怀特背后的圆环之中,那张安详的女人的面孔,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张人脸睁开眼睛,血液从眼中喷涌而出。紧接着,人脸向着同一个方向扭曲,慢慢变成一个惨白的螺旋。

低头观瞧着,黑骑看见了向前飘起的尘埃。

紧接着,巨大的吸力将众人扯向那扭曲的螺旋。

“寒酥,”用黑色锁链将自己与寒酥固定在地面上,黑骑向她问道,“不能让它停下来么!”

用手擦掉流出的鼻血,叶寒酥咬紧牙关:“你以为……我……没有在尝试么……”

她的能力已经透支了。

扭头看着那巨大的仿佛黑洞般的圆环,黑骑明白,如果被吸到里面,结局将不只是被吸进去那么简单。

狂风、扬尘、混乱之中,怀特·克罗的血液向后飘去,飞入螺旋。

随后,他看见了互相扶持的顾忘川与萦岚,

赤红婚约 第147章 golden secret

“萦岚!”伸手拦住收不住脚的萦岚,顾忘川紧盯着怀特身后那个巨大的圆环。看上去它的运作机制就是用白光将吸入的物质完全地粉碎。他后悔让怀特·克罗出了先手,现在他们被巨大的吸力所压制着,稍有差池就会被吸到那螺旋之中,完全没办法自由发挥实力。

星辰尝试着用火焰射线去攻击怀特·克罗,却发现连笔直射向怀特的火焰都被强行扯入了那诡异的螺旋。

“把你的能力给我——!萦岚——!”在挣扎的人群中发现了萦岚的身影,怀特·克罗怪叫一声,展开光翼向她飞了过去,无数的光剑一同追随怀特而去。

不行,不能让他伤到萦岚。

这样想着,猛地转身面朝萦岚,顾忘川挡住了萦岚面前的强大风压。

“忘川!”

“激光剑,萦岚。”看着自己的腰带,顾忘川说道。

瞬间领会了顾忘川的意思,萦岚伸手从他的腰间取出激光剑,将上帝之手的力量注入进去。没有了吸力的阻碍,她可以顺利地瞄准飞来的怀特·克罗,并且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激光剑投向那个令人厌恶的怪物!

而此时的顾忘川,因为面向众人,才得以看见那具正躺在所有人身后的黄金棺。

“为什么是这样的一具黄金棺呢?”顾忘川的心里问着自己,“那里面到底有什么让怀特·克罗如此苦苦准寻不惜大动干戈至此?这东西真的只是需要萦岚的双手推开这么简单吗?”

这样想着,他听到背后传来“轰”的一声——那是激光剑爆炸的声音。

也许这样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抱紧了萦岚,顾忘川双腿发力,猛地用力向前一蹬。他的身体如同尽力挣脱地心引力的火箭般艰难而缓慢地向着黄金棺奔去。

“星辰!白狐!”扭头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帮我拖延一会儿!”

相视一眼,白狐和星辰向着怀特·克罗奔去。

同时,黑色的浓墨在黑骑的操纵下也向着那个螺旋飞去。

“你难道就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么?”用巨大的念力挤压着那个螺旋,坠星向冷云问道。

摇了摇头,冷云看着那个圆环:“不行,我觉得在怀特死去之前,它是不会停下来的。”

“那我就用东西填满它!”说着,坠星的身后,无数的废墟、海水、岩浆以及各色物质向着那个巨大的圆环飞去。

“别想阻止我!!”见无铭的众人都在想办法停下那个螺旋,怀特·克罗歇斯底里地呼喊着,挥手射出无数的白色光线向众人袭去。那是他用尽最后的权能创造的无底空洞,那是他内心的映射,绝对不会、也绝对不能被他们阻止!

说话间,火焰洪流已经将他吞没了进去。

挥手驱散火焰,怀特·克罗完全赤红的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一边怒吼着,血液从他的口中和胸口喷出来:“给我滚开!!”

“既然顾忘川拜托了,”顶住吸力站在他面前的,是燃烧的星辰和白狐,“那我们就绝对不会让你过去!”

不该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该恐惧我。

所有人都该崇拜我。

所有人都该信仰我。

向着二人射出无数的光矛,怀特·克罗的内心平静地诉说着。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在抗拒我。

为什么他们在阻止我。

难道我不是唯一的神。

难道我不配作唯一神。

不可能。瞧瞧他们吧——如此的平庸,被七情六欲所控制,为虚无缥缈的羁绊而牵肠。他们的眼中闪烁着不净的光芒,那正是灵魂倒映的光,那是最大的弱点所在,那是不配成为真神的证明。

低头闪过白狐零距离的枪击,怀特掐住他的脖子,用尽全力回身一掷。

至少,要杀了你,白孤。

失去了着力点,白狐没有丝毫阻碍地飞进了那个圆环之中。

“白狐!”就在星辰的眼前,被卷入白色螺旋的白狐消失了。

“你在看哪里!!”没有丝毫的停滞,怀特右手延伸出的光刺“噗”地一下穿透了星辰的心窝。

你们这些废物,你们不配站在我的面前,你们不配生存在我创造的新世界里!

“看样子,白狐所含的能量非常充裕啊,”感觉到身后的螺旋不再吸附吞噬,怀特·克罗怪笑着,“就连那个不该被填满的洞都不得不被填满了!”

狂吼着,怀特·克罗的反应出现了一丝空档。星辰抓住机会,双手嵌住了白狐的脖子。

“去死。”

烈焰将怀特的脑袋裹挟着冲向天空,隐约间似乎可以看见烧灼而出的颅骨。

他们的背后,将白狐吞入其中的白色光环停滞了旋转,强大的吸力停止了。

向后退了一步,星辰看着怀特熊熊燃烧的头颅。

忽然,怀特的右手猛地伸出去,将猝不及防的星辰提了起来。

“咳!咳哈哈哈!!”狂笑声中,怀特·克罗脑袋上的火焰渐渐熄灭,浓烟之中显现出了他烧去半张脸颊、露出颅骨的脑袋,“我说过了,在被这力量反噬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嗖”的一声,出现在星辰面前的顾忘川将腿踢向怀特·克罗。

虽然失去了半张脸,怀特·克罗的动作却依然敏捷。闪过了顾忘川的踢击,他伸手抓住顾忘川的小腿,将他猛地甩了出去。

下一秒,黑骑、坠星、诡焰一齐攻了上来。

“哎哟喂!”尘土之中,顾忘川猛地坐起身来四下张望着,“我这是在哪?白狐跑哪去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面色沉重的叶审。

“我们又见面了。”站起身来,顾忘川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不远处,战况胶着。纵使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地向怀特进攻,但那个已经残破不堪、泛着惨白光芒的怪物依然不肯倒下。就在顾忘川开口的时候,怀特再一次打飞了坠星。

点了点头,叶审没有看顾忘川的脸:“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要接萦岚回去。”顾忘川看着叶审,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可能,”叶审扶了扶眼镜,“就算今天怀特·克罗被杀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带萦岚离开。”

老家伙还挺固执的。心里不满地抱怨着,顾忘川开口问道:“您为什么要为萦岚安排这样一桩婚事?且不说萦岚是否喜欢,包办婚姻这种事,早就已经不提倡了吧。”

死小子还挺会挑刺。心里同样不满地抱怨着,叶审瞪了顾忘川一眼:“你了解萦岚么?”

顾忘川没有回答他。他撇着嘴向叶审作了个“您请”的手势,他想听听叶审眼中的萦岚是怎样的萦岚。

“你应该知道,萦岚的母亲身体虚弱,生下她就去世了。弥留之际,她拜托我一定要萦岚远离公司的生活。她心里也一定知道,萦岚会是一个温柔而难以伤害别人的人。”

叶审看着顾忘川,一副“你根本就不了解萦岚”的表情:“我的两个女儿,寒酥刚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一切。而萦岚温柔,像她的母亲,就算是想要以死相逼保住你性命的时候,眼中也没有半分的威逼之色——她就是这样,根本不想伤害别人。所以她不懂得战斗的含义,也永远不会为了杀死一个人而下定决心。”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怀特·克罗:“一个生而被赋予了杀戮天赋的人应该是寒酥的模样,而不是萦岚的模样——我只是为她安排了最适合她的生活。”

“你错了。”

顾忘川的话打断了叶审的思绪。他扭头看向顾忘川,从他的神情中,叶审看到的是完完全全的否定。

“也许您比我更了解萦岚,”左眼闪动着银色的微光,顾忘川看着星辰一次又一次地将火焰打入怀特·克罗的体内,“但您只是了解她的性格、了解她的想法。”

“我该如何做?我会如何做?这些,不过是您根据她的想法推断出来的,”扭头看着叶审,顾忘川似乎早就看透了叶审的想法,“您根本就不知道面对阻碍的萦岚会怎么做。因为从她生下您就没有对她施加过阻碍——直到她逃婚的那一天。她到底适合什么样的生活、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您根本就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是只有萦岚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轻蔑地哼了一声,叶审看着顾忘川:“那也不过是小孩子的赌气而已。她终究会明白我的用心。”

“确实,萦岚像极了小孩子,”顾忘川点了点头,“她很任性,很容易满足。这却让您误以为她很脆弱。但您得知道,她同样会为了守护本来拥有的、她本该拥有的东西而坚定。这就是她之所以没有那份凶狠与残忍,却依然战斗的原因。”

顾忘川平静的话语,在叶审的心上划开一道裂隙。

“那您就看着吧。”顾忘川走上前去,回头看了一眼叶审。

轰然之间,一道金色的光柱从远处迸发而出,冲向天空。一时间,大地震颤,天空中的白色余光向着那道光柱飞去。金色的光芒映照着顾忘川的剪影和他闪耀着光芒的银瞳。

“你!”看着顾忘川的神情,叶审一时语塞。他不知道顾忘川打算为他展示什么。

“您就好好看看吧,看看您的女儿为了守护家人,为了守护这个公司还有她的朋友们,是怎样的坚强而决绝。”说完,顾忘川握紧拳头,身影“嗖”的一下消失在了叶审面前。

于是叶审终于看清,在金色光芒闪耀的起始之处,在冲天光柱爆发的源流之地,身穿洁白婚纱、被光芒包围仿佛女神般的萦岚,正双手抵住那该死的黄金棺盖,用尽全力地推动着它!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紧抱着萦岚,顾忘川“唰”地一下停在了黄金棺的侧面。借着它的阻挡,顾忘川和萦岚都逃离了螺旋的吸附。

“希望白狐和星辰能多帮我挡一会儿。”

说着,顾忘川伸手摸着黄金棺侧面的浮雕花纹。因为几次见面都才过于唐突,顾忘川甚至没有仔细观察过这具黄金棺。此刻,他从父亲身上遗传来的对于古代文字和器物的极高认知,迫使他将目光落在了这具黄金棺上——至少,他要找到怀特·克罗不惜性命也要推开它的原因!

触摸着那些花纹,顾忘川口中喃喃自语。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也许是古埃及文的前身。虽然年代久远到让人难以确认,但顾忘川推测这些花纹是经历了极长的时间间隔后才被雕刻在黄金棺上。

“神之棺木内▇▇▇高神明。”

“▇要神祇,▇▇夺取。”

“▇▇之主啊,怀▇人心。将▇▇▇▇▇,右目的光辉。”

有许多的文字顾忘川难以确认,只恨他平日对历史只是无心插柳,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但他也来不及将黄金棺上的问题全部破译——感觉到风压消失,他支起身来看向那边,白狐的身影不见了。

“该死该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让我看个透彻。”摇晃着脑袋,顾忘川开始将目光转到黄金棺的棺盖上。

紧接着,他愣了一下。

焦急地站在顾忘川身边,萦岚张望着星辰与怀特的战斗。

“萦岚,”忽然,顾忘川拉住萦岚与她对视着,“你相信我吗?”

星辰的小腹被怀特刺穿。

点了点头,萦岚回答他:“当然了,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好,”顾忘川伸手摸着黄金棺盖上的那些花纹,他似乎读懂了上面的文字,“那个家伙机关算尽,就是想让你推开这个黄金棺。”

怀特·克罗的狂笑声传来。

扭头看去,银色的能量穿梭于顾忘川的血管。

“那你就推开给他看看。”

赤红婚约 第148章 学者的反击

并不痛苦。

并不痛苦。

被金黄璀璨的光辉包围着,萦岚却并没有觉得身体的什么地方被伤害或者侵蚀。那冲向天空的光芒就像是流水包裹着她,她能够感受光芒的流动,能够感受光芒的温度,能够感受光芒与她上帝之手在产生共鸣。

黄金棺的棺盖很沉重,比她想的更加沉重。

但萦岚还是在慢慢推动着它。

“萦岚,你疯了么!快住手!”远远地看见萦岚开始推动那个黄金棺,叶寒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特·克罗想要的就是这黄金棺中的东西,无铭和特战组拼劲全力去阻止他而且即将成功,可如今身为打开黄金棺唯一钥匙的萦岚竟然要亲自去打开它!

听见了叶寒酥的叫喊,但萦岚不为所动。

既然忘川在离开前要我推开它,那我就推开!忘川永远都不会骗我!

“完了完了,”听见了叶寒酥的叫喊声,黑骑连续闪身逃出了怀特的攻击范围,“这下二小姐是打算自杀了。”

僵硬地把头扭向萦岚那边,怀特·克罗残破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只是那喜色因为出现在一张扭曲、残破的脸上而显得十分骇人。

“没错!没错!”尽全力张开双翼,怀特·克罗攀升入那片混沌的天空,“就是这样!推开它!萦岚!推开它!”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同看向那个仿佛长矛一般插入天空的灿然光柱。

“萦岚……”看着光芒洪流之中晃动着婚纱裙摆的萦岚,星辰轻声喃喃道。从萦岚的眼中,他看见了绝对不会动摇的决心。

于是闭上眼睛,星辰泄力般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太累了。他知道萦岚能有此决心,一定是顾忘川的请求。如果是顾忘川的话,一定有他的理由。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命运会降下怎样的结果。

没有人看见,黑白交错的混沌天空之中,所有的白色光芒都被丝毫不差地抽离、吸收进入了那金色的光柱之中,徒留黑色的微光在天空之上盘旋。

也没有人看见,一只残破的手,将躺在远处的大剑朗基努斯捡了起来。

“小子,你这么做也太草率了吧。”抬眼瞥了瞥走到自己身边的顾忘川,黑骑苦笑着问他。他不明白,这番辛苦所为何。

但顾忘川却没有丝毫的轻松神色:“怀特·克罗是错的。”

“嗯?”

……

低头看着黄金棺盖上的纹路,顾忘川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上面的文字,他能一字一句完全不错地复述!要说为什么,他答不上来。好像牛马生下来就能站立、婴儿离开母体便要哭泣一般,他对那文字有着仿佛天赋般的解读能力。

“左目,永不闭合。”

“右目,永不睁开。”

“向我献祭者,向我许愿者。”

“将棺盖推开,便取走你的苦痛。”

“将棺盖推开,便取走你的圣洁。”

震惊地看着黄金棺盖上的文字,顾忘川紧皱眉头。

难道,这个黄金棺!

……

“我要去帮助萦岚了。”说着,顾忘川上前奔去,探身进入了那光芒四射的金色洪流之中。

看着顾忘川的背影,黑骑点上一支烟。

“这就是所谓勇气吧。”

天空之中,怀特·克罗狂笑不已,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真正的至高存在只有一步之遥,只有一步之遥!虽然不知道萦岚为什么忽然主动帮助了自己,但无所谓,因为自己很快就能成为全知全能的神明,到时候所有的事情他都能查明,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做到!

没错,推开吧!把它推开吧!

萦岚——!

用力地推动着黄金棺盖,萦岚能感觉到随着那棺木在一点点地敞开,光芒的流动愈发的强烈,那光芒在激励着自己的上帝之手发挥越来越强的力量。

光芒愈发强烈,光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着。

“萦岚!快停下!”

“二小姐!你疯了吗!”

“萦岚!不要……”

光芒之外传来每个人的阻止声。但萦岚咬紧牙关丝毫不为所动,因为她的耳边,只有顾忘川一个人的话。

“那你就推开给他看看。”

这样想着,萦岚尽力地推动着沉重的棺盖,但它移动的是那样缓慢,每一秒都仿佛是百年般漫长。

忽然,一只手从萦岚身后伸过来,抵在了黄金棺盖上。

另一只手揽住萦岚的肩膀,顾忘川的身影出现在萦岚身边。

“忘川!”萦岚回头张望着,她看见被光芒吹动着头发的顾忘川在冲她笑。

左眼的银光在金色的洪流中愈发的强烈,顾忘川笑着对萦岚开口道:“我怎么会让你独自一人呢。”

没有离开。

没有离开。

萦岚的心里,黑色的空洞仿佛在被什么东西慢慢地填补了起来。

顾忘川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微微闭眼,一滴眼泪顺着萦岚的眼角与金色的光芒一同升上了天空。

二人的脚下,银色的光点与橙色的光点慢慢升腾,将二人围拢起来。

“萦岚!加把劲儿哦!”顾忘川鼓励着萦岚,银光顺着他揽住萦岚的手流入了萦岚的臂膀。

“好!”

说着,萦岚猛地发力,沉重的棺盖发出“隆隆”的响声,它在向前推进。

“哈哈哈哈!没错,就这样!就这……”

怀特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终于看见,升上天空的金色光芒,正将天幕中白色的光芒吸入其中。

“怎么回事!”低头看去,地面之上,斜插在地的自己所有的白光剑戟,也都化作了如烟如雾的白色光点被吸入了黄金棺中。就连那个将白狐粉碎的白色光环,都开始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土崩瓦解!

“呃!”紧随着眼中事物消散的,是怀特·克罗背后的双翼。

“怎么可能!”低头看向黄金棺,怀特紧咬牙齿嗫嚅着,“难道!”

没有丝毫的迟疑,怀特挥动着变得残缺的光翼,向着顾忘川与萦岚飞去:“给我住手!给我住手——!”

黑色的液弹与火焰的射线一同向他射去,企图将他的身影阻拦下来。

没有理会那些攻击,怀特任由无数的攻击将自己的身体射穿。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死去,所以也根本不比理会那些攻击,除了让自己的痛觉神经起反应之外,那些攻击别无它用。

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组织那两个人!

难道《未识之神》是错的!

难道那里面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黄金棺!

黄金棺啊!

“给我住手啊!!”看着已经推开一般的棺盖,怀特·克罗一挥手,白光的大剑一边慢慢被金色光芒侵蚀吸收着一边向顾忘川与萦岚劈斩过去。

而萦岚与顾忘川,完全没有看那斩来的大剑。

“给我打开啊——!”在萦岚拼劲全力的呐喊声中,棺盖“轰”的一声被推下了那具黄金棺。

紧接着,金色的光流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射向天空。

怀特·克罗“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回头看去,自己的光翼已经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看着自己的双手,怀特能够感觉到,自己支配万物、吞噬天空的威能,正在慢慢地流失。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啊!”在他的呐喊声中,白色的如同牛奶般的能量从他胸口的空洞中逸散出来,飞入了黄金棺中。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双臂用力地捂住自己胸口的空洞,怀特·克罗歇斯底里地怪叫着。

“别挣扎了。”从光柱中走出来,顾忘川看着一脸惨象的怀特。

“你……你做了什么……”此时的怀特·克罗的双目只剩些许残存的红光。

“我什么也没做,”顾忘川看着他,回答道,“只是你错了而已。”

抬头看着顾忘川,怀特·克罗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虽然我不知道你哪来的那本书,但你一定研究过《未识之神》吧,”顾忘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的神色,“那本书确实不是在骗人,从见到你白色光翼的一瞬间,我就确认了,你的姿态在那本书中出现过。”

“你一定是遵循着那本书,才得到这种力量的吧。虽然并不完全,只是一半,”说着,顾忘川扭头四处张望着,“第三卷第二节里写道,‘权能于水天相接处升起。天便成了黑,水便成了白。’”

“你的力量代表的是那‘白’,而白狐所拥有的,应该就是权能的另一半‘黑’。”

怀特·克罗看着顾忘川,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研究过那本无论什么人都不会相信的书籍。

“你寻找黄金棺,也是因为书里所写的吧。”顾忘川指着背后的黄金棺,那冲天的金光依然炫目刺眼。

“第十五卷第八节记载着黄金棺内埋葬了至高神的真实,能够打开它的人就能够掌握世界的奥秘。而能够推开黄金棺的人,只有能够支配万物、篡夺神权之人,是这样吧?”叹了口气,顾忘川继续说道,“所以你找到了萦岚,因为她的能力可以操纵触摸的事物,确实是‘支配万物’、‘篡夺神权’。”

“可是,你找错了‘黄金棺’。”

听到这话,怀特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找错了‘黄金棺’!”顾忘川走上前去,光柱所裹挟的巨大风压令周围一片轰鸣,他要让怀特听清楚自己的话,“你没有看第九节吗?埋葬至高神之真实的黄金棺被送入了空洞虚无的裂隙。”

“没错!我就是在裂谷之中找到它的!怎么可能会错!”怀特不死心地反驳着顾忘川。

“所以才是错的!”顾忘川打断了怀特的话,“空洞虚无的裂隙,你以为是地球的裂谷吗?那应该是空间的裂隙!”

“空间的……”

“没错!”顾忘川继续说着,“《未识之神》第四卷里清楚地写过,类似于亚特兰蒂斯的国度矗立于深海的裂谷中。‘裂谷’这种词,书里并不会隐晦地描述——只有常人难以认知的事物,才会用到奇怪的词汇和描写手法,知道吗!所以!你想找的那个黄金棺,也许根本就不在地球上!或者可以说根本就不在这个宇宙之中!”

此时的怀特·克罗已经没有了言语的能力,只能呆愣愣地看着顾忘川。

“我的眼睛可以看清时间的流动。黄金棺侧面的文字,是其成形大概千年后才篆刻上去的,但棺盖上的文字——虽然我不知为何能够看懂——却是与黄金棺同时出现,”顾忘川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所以我可以断定,只有棺盖上的文字才可以准确地描述它的功能,而侧面那些文字,只是后来的人们臆想出来的虚假崇拜而已。”

萦岚微笑地看着顾忘川的背影,她此时只觉得为那骄傲的背影而倾心不已。

“我猜就算是你也没有在意过黄金棺上面的文字吧,毕竟隐匿于花纹之间,比《未识之神》里的文字更难读懂。那我就告诉你吧——推开棺盖,向它许愿的人,黄金棺会带走他的苦痛与圣洁,”说着,顾忘川略有些同情地看着怀特,“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你对那黄金棺有着非常的执念,所以它现在要带走这个让你痛苦的能力。”

话音一落,顾忘川猛地侧身,怀特的光剑将他的侧脸划出一道细而浅的伤口。

“嘁!”紧皱眉头向后闪身,顾忘川没有想到虽然正在被抽离,却依然有这样大的力量残留在怀特·克罗身上。

“放屁!”怀特·克罗怒吼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顾忘川,“我是不会错的!就凭你这区区凡人,以为自己已经摸透了神的思虑吗!”

“那种东西,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书中啊——!”怀特·克罗叫嚷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微弱了。

“没错,”顾忘川点了点头,“这具棺木并没有出现在《未识之神》中,可是这世上并非只有《未识之神》一本记载世间神明的书籍,也不是所有的怪异与神圣都能被《未识之神》收录。”

抬眼看着顾忘川,怀特·克罗直到现在才发觉了这个他并未放入眼中的年轻人真正的恐怖。

“如果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作者在第一卷的卷首就写过了:‘我们寻找,我们追寻,但我们不干涉,更不盗取。’”顾忘川摇摇头,他背光的脸上,银色光芒闪耀在阴影中,“你到底把这些知识和前人的教诲当成什么了?”

绕过顾忘川,怀特·克罗看到了他身后的萦岚。

“既然你自以为通晓神明,”站直身子,怀特的脸上露出了怪笑,“那你试着就从神明手里去保护你爱的人吧。”

赤红婚约 第149章 never stop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我才是神明!

我才是神明!

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光芒要远胜于我!为什么!那道银光!那道银光!

紧紧握住手中的白光大剑,怀特·克罗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光辉、他的计谋、他的宏图伟业、包括他自身,都在顾忘川的面前分崩离析。

我要毁了他!!

“既然你自以为通晓神明,那你试着就从神明手里去保护你爱的人吧!”

“轰”的一声,挥舞着早已经残破如蝉翼的翅膀,怀特·克罗跌跌撞撞地纵身向萦岚飞去。掀起的狂风吹得顾忘川后退一步,借着硝烟与扬尘的掩映,怀特·克罗的剑直指萦岚。

“停。”

嗡的一声,周围的一切都伴随着色彩的消失而停了下来。

慢慢踱步到怀特·克罗面前,顾忘川自没有时间的世界中伸腿踢断了怀特手中的剑,伸手抓住了他的脑袋。

“什!”忽然挡住了自己视野的顾忘川的手令怀特·克罗一惊。下一秒,他已经被顾忘川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那家伙是怎么……!!”

直视着怀特·克罗的双眼,顾忘川毫无畏惧地厉声道:“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不管是你、是无铭,任何人都别想阻止我保护萦岚!!”

紧接着,松开抓住怀特的手,顾忘川的拳头紧接着砸在了怀特的脸上。

银色的涟漪接连不断地绽开在怀特的脑袋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个家伙,这么强么!

怀特的视野在顾忘川的拳头下起起落落,回弹不止。

没道理啊!没道理啊!!

鼻梁被打断了、左眼被打到失明、就连被星辰烧掉皮肤而露出的那半边颅骨都被打出了裂痕!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看不到这个年轻人有丝毫的恶意。他的每一拳都打得那样用力、却又都仿佛不是在打我。为什么他的眼神如此的悲伤,仿佛下一秒就即将哭泣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左眼的银色光芒,让我那样恐惧。

“消失吧。”顾忘川紧握右拳,空间出现了褶皱。

我要逃!

“轰”的一声,顾忘川打在了空地上。怀特·克罗的身影消失了。

回头看去,不出顾忘川所料,残破的怀特正向着萦岚挥舞起光剑。

“怎么可能逃走!”怀特看着萦岚,他的表情令人恐惧,仿佛行走的诡异雕塑,“我可是神明!我可是神明!!”

“切,还可以消散身形么?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透过银瞳看着那具行尸走肉般的皮囊,顾忘川开口道。

只要再次停下时间,他就可以走到怀特·克罗身后,从容不迫地打穿他的身体,将那个混蛋扔进黄金棺的光柱之中,任其被碾压磨蚀化作齑粉,然后被黄金棺吸收殆尽。

但他没有这样做。

有更应该这么做的人。

“萦岚!给我去……”看着面无表情、毫无惊慌的萦岚,怀特呼喊着。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搭住了他的肩膀。

不由分说地一扯,怀特的身体转了个圈,于是那人便能够完整地展露在怀特的眼前。

“白孤!”

“噗嗤”一声,朗基努斯大剑穿透了怀特·克罗的身体。

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拍了拍怀特的肩膀,白狐凑到怀特的耳边:“你看,到头来我还是说到做到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你……为什么……”

“为什么没死么?”赤裸着上身的白狐挑挑眉毛,回答着怀特的问题,“我与你的力量本就是同源,就你那种半吊子的搅碎机顶多只能把我的皮肤搅碎而已,但我缺有充足的时间从内部破坏它——不是它被我的力量填满了,而是我把它搞停了。”

怀特艰难地站定身子,这把大剑太重,如果白狐稍稍泄力,它就会往下一沉将怀特·克罗开膛破腹。

“还是说你问我为什么还能保持这种力量?”见怀特还在看着自己胸口的紫色花纹,白狐无奈地笑了笑,“你当年只选择了圣洁的部分,将污浊丢在了那里,我才得以活命。现在看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没有听顾忘川说么——那个黄金棺,只会接纳圣洁。何况只有你会向那种鬼东西施以强烈的愿望。”

“咔嚓”一声,白色的光刀斜切入白狐的左肩,直没入他的心窝里。

“喂,你这么恨我么?”白狐摇了摇怀特的肩膀,“我都没有这样恨过你。”

“我当然恨你……”抬眼看着白狐,怀特·克罗说道,“我就恨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被上天眷顾!无论什么时候!不管是简!还是那个该死的埃文·罗伯特!还有这些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帮助你——!”

说着,怀特松开了握剑的手。旋即,白色的长矛再次凝聚在他手中,猛地刺向白狐的肩窝,怀特将他狠狠地捅了出去,朗基努斯也随即被抽出了他的身体。

飞出去的白狐将手中抓着的剑柄猛地向后一抽。从那把剑中,“砰”地弹出了长长的柄。

“你不是纳闷,朗基努斯为什么是把剑么?”白狐向后倒下,但嘴里却依然在对怀特·克罗说着,“因为剑刃只是枪的外壳而已。”

从那大剑的剑刃中弹出的长矛,末端正是重剑的握手和剑格所构成的十字。而长矛前端,之前一直隐藏在重剑剑刃中的,是一束看不清轮廓的银色光芒。

“书里说的。‘忽然银光闪耀,一切又消失不见。’”倒在了地上,白狐扯下扎在肩上的光矛,冲怀特·克罗说着,“今天就是终结!”

话音一落,越过白狐倒下的身体。顾忘川于半空中接住了那把散发着耀眼光芒的长矛。

“你们以为那种东西就能杀死我吗——!”嘶哑着、怒吼着,怀特·克罗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无数的手臂从他身后破体而出,向顾忘川冲去。

忽然,于无形之中受到了巨大的阻碍,那些手臂停滞了数秒。紧接着,闪电、冰川、火焰的射线、黑色的弹丸、闪耀着橙色光芒的锁链、想象而出的铡刀、紫色的幻灵——更多更多的力量,将那些数不清的白色手臂尽皆消灭殆尽。

惊惶之中,怀特侧目看向远处,特战组、制裁佣兵团、六芒,所有的成员都在发动自己的能力,将怀特·克罗最后的攻击抵挡了下来。

穿过层层黑烟、越过重重阻碍,顾忘川的身影于硝烟之中一跃出现在了怀特·克罗的眼前。

怀特·克罗向后退却着,嗓音早已不成人声:“区区人类!为什么阻止我!混蛋啊!!!”

“就因为是人类!”瞄准了怀特,顾忘川大声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就因为是人类,才要阻止你!就因为是人类,所以我们绝不会停下!”

“你们应该相信神明!”

“那么神明就不该创造我们!!”紧握住手中的朗基努斯圣枪,顾忘川体内的银光透过右手流过枪杆流入矛头,银光的十字向四方散射而去,“即使化为无形,我们也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说完,向着那虚白的伪神,顾忘川刺出最后的一击。

看着顾忘川闪耀的左眼,怀特喃喃自语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还以为那银光是圣枪……”

“原来是你啊。”

轰鸣声中,穿透怀特·克罗的长矛带着他的身躯,带起层层音爆飞进了黄金棺冲天的金色光柱之中,留下他最后一声吼叫。

“顾——忘——川——!!”

紧接着,那身影在洪流的冲击中开始化作点点尘埃与齑粉,向着天空飘去。

冲着那消失于金色光芒中的身影,白狐闭上眼睛微微说道:“永别了,朋友。”

仿佛被填满了虚无的内里,在怀特·克罗的身体消失在光芒后,一道强烈的脉冲从光柱中逸散而出,将天空中的云层与黑光一并冲散。众人皆压低身姿向后撤身。能量的峰值并没有持续很久,脉冲过后,光柱慢慢地收缩、收缩,最后消散在了天空之中。

见风沙偃息,顾忘川向那边看去——空地之上,黄金棺已经消失不见,地面只剩那沉重的棺身压过的一丝痕迹,并无其他。

“忘川!”

听到萦岚的呼喊,顾忘川以为萦岚看见了什么东西。

于是他扭头看着身边的萦岚,映入眼帘的只有她明媚的笑靥。

“我们成功啦!”

说完,萦岚轻轻一跳,抱住了顾忘川。

“顾忘川……”被李游书扶着站起身来的凌寒微笑着,“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哎呀哎呀,”远远地看着相拥的二人,黑骑扶着帽子,为叶寒酥点上了一支烟,“你妹妹真是艺高人胆大,含蓄又明了。”

“怎么?你是嫌我直接睡你太凶残了么?”叶寒酥凶巴巴地瞪了一眼黑骑。

“啊,我去看看先生。”说完,黑骑笑嘻嘻地溜走了。

“萦岚真是了不起啊,已经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小姑娘了,”白刃双手交叠在袖中走到叶审身边,笑眯眯地冲他说道,“不过,那个年轻人更是难得。”

叹了口气,叶审扶了扶眼镜:“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

“你还在摇摆吗?”白刃看着叶审,微笑道。

摇了摇头,叶审扭头看了看向他这边聚拢过来的六芒和制裁的成员:“不,我觉得,应该让萦岚自己去选择了。”

说完,他看着在硝烟中身穿残破婚纱的萦岚和身穿纯黑战衣的顾忘川。被高高举起的萦岚欢快的笑容,使得叶审在心里默念道。

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

“对不起老公,没有早点告诉你。”

女人挡在叶审面前,挡在了他与数不清的枪口的面前。

“你疯了么!快……”

想要阻止妻子的叶审愣住了——就在半空中,无数射来的子弹尽皆停滞在那里,仿佛它们的时间就那样停止了。

女人摘掉眼镜走上前去,冲着为首的那个与叶审长相略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厉声喝道:“叶省,你的计划绝对不会成功!”

“给我让开!”

“不!”片桐扬起脑袋,她的眼神中有着无法言说的骄傲与矜持,“在黑骑赶来之前,我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说着,她回头看向叶审:“叶审,我绝不会让你止步于此。”

……

她确实很像你,只怪我忘记了你的坚强。

扶了扶眼镜,叶审微笑起来。

赤红婚约 第150章 父辈的妥协

“你瞧,他们又成功了。”站在钟楼塔尖,韩楸澍远远地看着取得了胜利的人们雀跃相拥的姿态,松了口气。伴随怀特·克罗的消失,空气之中残存的令人震颤的伪神气息终于也一并散去、无影无踪了。

站在他的侧后,亦双面无表情地回应着他:“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样高兴。”

“亦双,人是很容易满足的。”回头解释着,韩楸澍对着空气画了个圈,闪着金色光点的空间门缓缓张开,“在认识你之前,能活着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很让人满足的事情了。”

“满足么……只有和少爷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这种情绪。”说着,亦双冲韩楸澍笑了笑。她是极少笑的,那笑容好像冬日的朝阳,清浅淡薄,并不会让人觉得有多么快乐的情绪夹带在其中,但那双眼睛却又分明诉说着依赖。

看着亦双的笑容,韩楸澍愣了一下。随后,他伸手捏了一把亦双的脸:“走吧。”

……

“你们俩乐一乐差不多就得了,”提醒了一下抱在一起的顾忘川和萦岚,黑骑一边笑着一边将目光转向了还据守在侧的黑衣人一行——远远地目睹了怀特·克罗的彻底泯灭,此时他们终于还是引起了无铭的注意。

将萦岚放下来,顾忘川也扭头看向他们。

“不妙不妙,”陈义小声嘀咕着,紧随自己的队伍慢慢后退,“我们要被包围了。”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在特战组和无铭的围拢之下一点点地向后退着。她在寻找逃走的机会——虽然被诸多的高手包围,但她知道此刻他们无心剿灭自己带领的队伍,所以只要稍微拼拼命,自己一定可以离开。

没有丝毫的愤怒,也没有丝毫的敌意。顾忘川直视着为首的黑衣女子,迈步向她走了过去。

看着顾忘川慢慢走来的身影,站在黑衣女子身后的布鲁斯低声提醒道:“现在不走还等什么,你应该不想跟他交手吧。”

确实,自己并不想跟这个男人交手,自己的立场并不支持“战斗”和“杀死”这两个选项。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就是PRDC豢养的‘第二支特战组’吧。”看着黑衣女子,顾忘川开口说道,“好久不见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衣女子警惕地看着走上前来的顾忘川。

“专门在暗处执行监视我们的任务,帮助PRDC的高层暗中破坏其他组织——就因为龙敖组长不愿意向PRDC妥协对么?”

“别再往前了。”看着顾忘川,黑衣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警告着他。

“蒙着面又有什么用呢,”顾忘川加快了脚步,随着黑衣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心竟然开始悸动起来,“自打在哈桑的基地时我就已经起疑心了,你……”

“轰”的一声,灰色的烟雾从地下升起,将顾忘川与黑衣女子隔断开来。

“我说了,别再往前!”黑衣女子厉声呵斥着顾忘川,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紧接着,蓝色的光芒从黑衣人脚下升起来——又是那种传送装置,帮助她逃离星辰和白狐围攻的工具。

看着打算转身撤走的黑衣众,黑骑与诡焰同时发动能力向那一片灰雾的壁障攻过去。

望着黑衣女子的背影,顾忘川大喊一声:“等一下!”

灰雾涌动和火焰喷射而来的轰鸣声掩盖住了顾忘川的声音,但黑衣女子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即使听不到顾忘川的声音,她依然能从顾忘川的嘴型中读出他的话语。

刹那间,顾忘川看见了黑衣女子在离去时露出的短短一瞬的悲哀眼神。他想要上前阻拦,紫焰与黑墨却抢在他前面飞了过去。熊熊烈焰挡住了顾忘川的视线,也掩住了黑衣人们的身影。

等到烟雾散去,他们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看着那一片消散的云烟,顾忘川沉默着。

“诶,没毛病吧你,竟然没有任何防备就敢往上硬凑!”从后面踢了一下顾忘川的屁股,白狐不解地向他问道。

“抱歉。”垂下头去,顾忘川紧皱眉头看着地上飘散的一层灰烬。他的目光中暗含着一种言说不尽的怀疑。只是背对着所有人的他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那个神情。

“喂。”

循着呼声回头看去,顾忘川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叶审。他的身边陪同着六芒与制裁佣兵团的众人。

“叶先生还有什么事情么?”看着叶审不苟言笑的脸,顾忘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毕竟虽然在跟他的女儿交往,这个男人却毫无犹豫地派人追杀并几乎将他杀死。

没有说话,叶审及其不爽地看着顾忘川。

白狐与星辰慢慢走到了顾忘川身边。

剑拔弩张的气氛。

“嘁,”将头扭向一边,叶审将眼镜摘下来,用另一只捏这自己的鼻梁,“萦岚!!”

听到叶审的呼喊,萦岚从远处走上前来,站到了顾忘川旁边。

“你执意要跟着这小子吗?”叶审撇着嘴,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二人,“就算我坚决反对,甚至会动用武力让你留下?!”

点了点头,萦岚毫无恐惧地直视着叶审的目光:“没错。我绝对不会退缩了。”

看着自己的女儿,叶审皱皱眉头。

“顾忘川,”叶审指了指他,“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嗯?”听到叶审的问题,顾忘川愣了一下。

“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啊,他是个研究地质和历史的学者。”顾忘川看着叶审。

“你母亲呢?”

“去世了,走了好多年了。”

点了点头,叶审小声嘀咕了一句:“倒是挺巧……没婆婆也挺好。”

“您说什么?”没听清叶审的话,顾忘川问了一句。

戴上眼镜,叶审走上前去,伸手捏住了顾忘川的脸。

“嗯?”被叶审用力地捏住脸颊,顾忘川的嘴都被捏的噘了起来。

这个小混蛋……

这么一看倒也不那么讨厌。

就是骚话多了一点。

这么想着,叶审高声对顾忘川嚷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以后我在萦岚身上看见一点点疤痕,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啊……是。”看着叶审忽然变得丰富起来的表情,顾忘川心里一阵窃喜。大概这就是所谓“有戏”吧。

“还有,不准让她做饭,就算是油花都不准溅在她身上!”

“是!”

“她要买什么就让她买,半点抱怨都不许有,听到没有!”

“是!”

看着顾忘川贱兮兮的眼神,叶审眯起眼睛:为什么这么想揍他一顿呢……

将捏住顾忘川的手松开,叶审扭头看了看残破的基地。

“黑骑,安排战机送他们回去。”

说完,他向着基地走去。

看着众人簇拥之下离去的叶审的背影,顾忘川问道:“叶先生,那萦岚……我可就要带走啦!”

“带走带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叶审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么不省心的女儿留在这儿我也管不了,你带走吧!最好再也别送回来了!”

萦岚看了看顾忘川,又看向叶审。

“爸!”

听到了萦岚的声音,叶审终于又回头看了一眼。

“干什么?”

萦岚擦了擦眼泪,撒娇一般地冲叶审说道:“我真走啦!”

点了点头,叶审冲她挥手:“快走吧!再不走我让黑骑把他们全杀了啊!”

说完,在萦岚的注视下,叶审走进了基地。

“您想通了?”叶寒酥追上叶审,一脸坏笑问道。

“我能怎么办?难道再找下一个怀特·克罗吗!”叶审没好气地回答着女儿的问题,“何况那小子救了我们,我总不好一扭头就让你们把他杀了吧!”

“不过先生啊,我觉得顾忘川那小子还不错啊,”李游书插嘴道,“你不觉得他很有涵养么?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而且很温柔,”鬼牌也为顾忘川辩护道,“跟他对战一次就能感觉出来。”

“很聪明,有天赋,”坠星接过鬼牌的话,“我觉得他是能杀死我的可能性之一哦。”

摇了摇头,叶审太高声调压过手下的呼声:“好啦我知道啦!我也承认顾忘川是个很不错的小子!真是的,他是不是在罗马请你们吃过饭啊,你们都这么护着他。”

听着叶审虽然生气却异常轻松的话语,黑骑微笑着。

先生,顾忘川确实有这样的魔力。李游书、凌寒,包括我,所有与他交手的或并肩作战的人都能感受的到,他有着一种超绝的魅力,让人们赏识他、靠近他、拥护他——这个年轻人注定不会度过平凡的一生。

……

在黄昏斜照的光芒下,无铭的战机在天空中飞行着。

“终——于——结——束——啦——!”高呼着,白狐一个鲤鱼打挺从座椅上腾身而起。

但其他人并没有他这样的充沛活力——木易的肩头被贯穿、顾忘川的侧腹被剜去一块、星辰的小腹被捅伤,萦岚与安德烈正在为他们疗伤。

“你给我安静一点!”冲白狐竖起中指,安德烈骂道,“这么长时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伦敦啊。”

“你去伦敦干什么?”

“回家取东西不可以啊?”

“你家住在伦敦?”

“对啊,”白狐点了点头,“从伦敦回来,就发现基地已经被攻占了,你们啊你们,一帮草包!我不在竟然连基地都守不住。”

“你不要打岔,”虽然左肩被打穿连同左臂都不能动弹,木易却十分好奇地用右手指了指白狐,“你为什么家在伦敦?”

停止了手舞足蹈,白狐看着看了看木易,又看着注视着他的朋友们。

终于,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都很好奇,我是哪来的?”

众人对视了一下,纷纷点头。

看了看战机外的日光,白狐摸摸脑后勺。

“那就讲给你们听吧。”

狐与鸦之墓 第151章 白孤

期望、渴求、寄托,都是些令人恐惧的情感。越是逃离、越是挣扎,就越觉得那种情感仿佛丝线,将自己勒得几乎窒息。

——《予父、兄书》

1925年,整个世界仿佛一块漂浮在热水上的饼干。愈发膨胀的同时开始碎裂、碰撞、动荡,然后局部地沉没下去。虽然大多数人仍然在安静地生活,但似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已经做好了逃离生活的准备。

在这个动荡不止的国度里,时常有罢工与游行,时常有暗杀和混战——那是一个青年人和知识分子有着高昂兴味的年代,也是一个军阀和革命党人有着高昂兴味的年代。

不过故事的舞台并不在这个地方,不在这个因为长期坏死导致内部细胞互相吞噬、自我净化的国家。要问为何,无非是因为故事中的人的命运也随着时代的动荡而一同漂泊着,纵使咬紧牙关抓住某样依凭,也依旧无法做到绝对的岿然不动。

白孤常常有这种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毫无根基的浮萍,拖着行将破碎的身躯漂浮在水中。窗外的景色仿佛来自异邦的画卷,令他的双眼感到极不适应。但又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来到这里三年之久,心里不禁生出许多的悲哀来。桌子上放着两周前从家中寄来的电报,如今家里如何,又是另一种未知的境况了。

三年前,身为次子的白孤违抗父亲的命令,为逃避仕途逃到了伦敦。白家是商界巨擘,大哥白庆文当之无愧地应当继承父亲衣钵。自己在父亲的规划之下则该成为替家族开路架桥的政客,相互扶持才好成事。

白孤不喜欢这些。他不具备从商从政的智慧。他只是个出生在商贾之家的普通年轻人,他爱的是读书,爱的是研究。

逃家之后,大哥不仅没有责怪他,还每月寄送费用,要他爱惜身体,好好读书。虽非一母生,白庆文和白孤的关系却十分要好。可见父亲并非只是一味的古板而无教子头脑。

“父亲近来火气渐消,又被诸多杂事绊住,想来不会再生你气。此去不列颠当好生钻研读书,注意身体,莫因吝惜钱财委屈自己。”白庆文发来的第一封电报里是这样讲的。

白狐喜欢这样的日子,除了有一种漂萍无依的感觉之外,其他的都很好。很快自己将考取学校的职务,成为教师,这在当时是极少有的。这是个很糟糕的时代,又是个很美好的时代——读书总是有用的。

“哇!可恶可恶,下雨天一点征兆都没有!”

正当白孤看着窗外走神之际,身后的房门“呼”地一下被打开来,一个年轻人怪叫着冲了进来,令白孤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怎么这样烦人?不去上课,又回来干什么?”不急不恼地转过身去,白孤望着躺倒在沙发上的年轻人。

甩了甩沾了雨珠的漆黑的头发,玄君阳翘着腿,优哉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没拿伞,下起雨来了。跑回来避避雨,课嘛,少上两节又不会死。”

三年前,与他同来求学的还有挚友玄君阳。玄家与白家是世交,本来白孤是要娶玄君阳的妹妹为妻子的,但不管是白孤、玄君阳还是玄君阳妹妹本人都觉得这根本就是扯淡。婚事自然也因为白孤逃家而告吹,落得两方家长装模作样地相互赔不是。

白孤主修的是哲学,玄君阳则是历史系的学生。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都天资聪颖,在各自学科内都颇有建树。只是白狐性格天生低调,玄君阳则异常张扬,经常惹得教师同学与他大吵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出去,”白孤走到玄君阳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这可是我的房间,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冲白孤摇了摇食指,玄君阳回答道:“这小楼是你我共同出资购买的,属于你我的共有物——这里的每一处空间、每一口空气,都是你我共有。所以我可以在你的房间里躺着,你也可以去我的房间。”

“那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白孤并不熟知法律,他知道玄君阳这些不要脸的说辞一定又是从最近交往的修习法律的女学生那儿学来的,就像他之前在跟修习艺术的女生交往时嚷着要改装壁炉一样,“那你的女友们从踏进咱们这屋子的时间起,也就算咱们共有了?”

话音一落,楼梯的拐角处真的传来了皮鞋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咚咚”声。

“哟,”玄君阳笑起来,伸手去够茶几上摆着的葡萄,“这恐怕不是咱们共有的女友,只是咱们共有的朋友罢了。”

白孤扭头瞧过去,正好看见了走进屋来的简·格雷。

“你们在说什么?”见玄君阳一个人占着整张沙发,简便坐到了白孤的旁边,“我可听不懂中文。”

“没什么,只是在闲谈而已,”玄君阳好不容易摘到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白孤,还需要你的同意嘛!”说着,简冲玄君阳做了个鬼脸儿。

“啧啧啧,”玄君阳看着白孤撇撇嘴,“真好,真是好极了。”

住在隔壁的简·格雷双亲去世,独自生活。跟玄君阳一样,她也是一个修习历史的学生。开学的第一天,她就在教授“滚出去,米斯特玄!”的喊叫声中见识了玄君阳的厉害。后来她发现那个中国学生竟然出现在自己回家的路上,就很高兴地上去搭讪。

极少有学生愿意主动来跟白孤还有玄君阳攀谈,不知道是因为异国的学生总是受排挤还是因为玄君阳乖张的性格容易引发冲突。但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对二人的态度都还尊敬——毕竟在学术的造诣上,二人还是有着极强话语权的。

白孤很喜欢这个姑娘,大方而得体、无拘无束,让他觉得放松。倒是玄君阳嫌她总来蹭饭,还跟他在学术观点上产生激烈冲突,搅扰他每天的好心情。

“你这样顶撞他,他待会儿要记恨你的。”白孤冲简笑道。

“我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一边说着,玄君阳又伸手去摘茶几上的葡萄,不提防简一伸手将整盘的葡萄都端到了离白孤更近的一侧。

白孤坐在一边,微笑着看两人你争我抢,却并不再说话。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玄君阳看到白孤今天似乎并没有闲谈的兴致,便问他道,“家里有坏消息么?”

摇了摇头,白孤垂下眼去:“坏消息倒是没有,只是一想我们来伦敦都已经三年,不知道回到家里是不是已经变了模样。”

“估计你也没有回去的想法吧?”看着白孤的模样,玄君阳向他问道。

这白孤倒是答不上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若是平常人总还是想要回到故乡的,况且近来祖国动荡,此时更应当回去尽绵薄之力。但他和玄君阳却并不是贪恋故土之人。虽然漂泊在外的感觉让人你觉得孤独,但这世上有谁不是孤独的呢——人在第一次产生自我意识的时候,就注定他的精神开始了终生的漂泊,开始了永远的孤独——但他与玄君阳也确实是两个凉薄的人,对于家族的维系和友情的维持是尤其不擅长也不热衷的。他们俩视彼此为挚友,是因为自幼相识、阅历相当,这是上天赐予的唯一的友谊。

想到这里,白孤冲玄君阳笑了笑:“毕竟已经拥有了继续留下来做研究的资格,只是希望以后能够继续深造,在这里做一个老师也足够了。”

“这样的话,我倒是不介意继续和你作伴,反正现在局势动荡,留在这里总能多消停几年吧?”这样说着,玄君阳伸了个懒腰,“等到动荡过去,当家做主的人定下来,再回去看祖国大好河山。”

“你呢?”扭头看了看简·格雷,白孤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是想要继续做研究。也许你已经找到好去处了?”

尴尬地笑了笑,简摊摊手:“我还没有想好呢,也许以后可以给玄君阳做个助教?”

“打住,打住,”听到这话,玄君阳赶紧伸手制止了简的想法,“你的主意可比我大,你要是来给我做助教,我得先吐血死在讲台上。”

顿了顿,玄君阳继续说道:“在我们中国,女人到了你这个年纪大多数就都要相夫教子了。我看你年纪也已经不小,况且据我观察,你们的人种过了一个限定年龄之后就开始加速衰老、青春不再了——你看看史密斯夫人那张鬼见愁的脸,过年贴在门口,别说小小年兽,就是尉迟敬德和秦琼都能免了一整年站岗的辛苦差事——现在不嫁,更待何时?”

狠狠地瞪了白孤一眼,简生气地说道:“那你说我该嫁给谁?嫁给你吗?还是嫁给白孤?”简虽然长得漂亮,但人精力过于旺盛,而且与白孤、玄君阳走得又近,不免让同学们以为她也是什么怪人。

玄君阳转过身去,将脸朝向沙发靠背,摆手道:“我就算了,你长得虽然好看,但我家里是必定不肯我取洋女人的。白孤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他家老爷子行将退台,他大哥又是个新派的人物,必定能接受你这样的弟妹。如果你嫁到了白家去,吃穿不愁、享用不尽~!”

玄君阳一通添油加醋的描述,倒好像简·格雷真的要嫁给白孤一般。

“你还是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了。”说着,白孤看见了简·格雷抱在手里的东西。

“你给我带礼物了?”看着简手里的书,白孤开起玩笑来。

听到白孤的话,简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哦,对了,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说着,她将手里的书放到了茶几上。

并不是一本书,更像是资料的装订集。厚厚的一摞,有些歪斜的书页已经有了剥蚀和虫蛀的迹象。

“这是什么书?”坐起身来,玄君阳皱着眉头问道。

“这可是咱们毕业庆祝比不可少的指南哦!”自信地伸手拍了拍桌上厚重的装订集,简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狐与鸦之墓 第152章 玄君阳

我们构造神明、我们畏惧神明、我们信仰神明,只因我们看不见神明。

——怀特·克罗

“你认真的?”隔着桌子探身过去,玄君阳伸手摸了摸简·格雷的额头,“你竟然信这个?”

“哎哟,”用力推掉玄君阳的手,简·格雷气鼓鼓地指着桌上的书,“这可是我们家历代研究翻译才得以留下的译本,怎么会是假的呢!”

低头看着译本发黄的封面,白孤跟着读了出来。

“《AGNOSTOSTHEOS》”

摇了摇头,玄君阳站起身往书桌边走去。

“为什么会起这样一个名字?”白孤扭头向简·格雷问道。

简·格雷坐了下来:“那是未被人们所知晓的神明之名,但我的祖父认为未识之神绝非特定而唯一,他们一定是真正超越了人们的认知、超越了那些形而上的猜测的存在。”

白孤点了点,他无法断言世上是否真的存在神灵,哲学的基本任务可不是探讨世上是否真的有神明。

“那一定是骗人的,”站在桌边的玄君阳似看非看地翻着手里的书,“连世上是否有神都无从考证,就已经开始研究未曾被发现的神明……这种书简直荒谬!”

“他怎么变得这么激动?”看着玄君阳微微发颤的捻书的手,简·格雷不解地看着白孤。

白孤没有说话,当玄君阳变得激动的时候,他是从来不多加询问与干涉的。

玄君阳没有搭腔,只是合上了手里的书,快步走到了茶几这边:“我应该问问你书里写的是什么再下论断。”

简翻开有些松散的装订集:“是针对原书内容的译文以及批注。”

随意地翻看了几页,玄君阳继续问道:“那跟我们的毕业有什么关系?”

“亏你还是个学历史的,”撅了噘嘴,简扭头看向白孤,“难道你们就不希望去考证一下么?”

白孤苦笑了一下,他并怎样的喜爱探险。

“难道玄君阳你也不想吗?”见白孤似乎没有高昂的兴致,简又看向玄君阳,“依我看,你这种人是必然不信神的,难道你就不想考证一下这本书的内容是否属实么?如果真是假的,你便可以来尽情批判我,我全然接受。”

玄君阳粗略地看着装订集上的文字。

“时间的另一侧,矗立着观测之人。”

“环洋之神luphanes,于想象中诞生的虚无胚胎。hicsuntdragones,翻腾着畸形的龙之衍生。”

“什么乱七八糟的,”皱了皱眉头,玄君阳抬眼看着简·格雷,“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来推翻这不切实际的臆想,你确定你的祖上没有精神病病例?”

简·格雷冲着玄君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只不过,到时候如果证明这书绝非真实,岂不是葬送了你们格雷家族几百年来的苦苦研究?”抬眼看了看简·格雷,脸上露出戏谑的神色,“你们家除了这书,还有别的拿得出手的研究吧?”

“这你自然不用担心,”骄傲地扬起脑袋,简·格雷笑了笑,“别看我并不醉心于研究,我的家族可世世代代都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我们家族研究炼金术的时候,你们的祖先可能还在一心想着考取功名而不中呢!”

“那你就是想说你的家族研究颇丰,被推翻其中这小小的译本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呗。”看着简·格雷的样子,玄君阳又坐回到沙发上。

“但是这译本却是最为珍贵的研究,”简看了看坐在一边沉默的白孤,“我一定要嫁给位出色的学者,把家族的成果继续传承下去。”

“那也得先证明这书所言非虚才行,”说着,玄君阳看了看白孤背后的大窗,“雨好像停了一些,我先走了。”

“你去哪啊?”看着玄君阳往门外走去,白孤向他问道。

“跟克劳福特小姐约会,早就定下的,”说着,走到门边的玄君阳回头看了看白孤,“当然了,如果雨不停,我也就不会去了。”

说完,伴随着楼梯发出的“踢踢踏踏”的声音,玄君阳走了出去。

摇着头笑了笑,白孤站起身来:“看样子今晚不用给他准备晚饭了。”

“那我可以在这儿吃晚饭吗?”傻乎乎地冲白孤笑起来,简·格雷恳求道。

“当然可以。”

看着白孤走到桌边的背影,简·格雷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你这样的大少爷,怎么会做饭呢?”

“我父亲常年不在家,偷着学的,”说着,白孤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第一次见我做饭的时候就问过这问题了,怎么又问?”

“我问过吗?”眨了眨眼睛,简·格雷躺到沙发上,“可能是忘了吧!”

背对着简,白孤微微一笑。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就这样娶了简·格雷也未尝不可,毕竟他也很喜欢这姑娘。有一间屋子,有一样工作,有喜欢的事情,有一个这样好的妻子,还有什么别的好求呢——只是不知道简对自己又是揣着怎样的情感了。

“白孤,”白孤身后的简继续问着他,“刚才玄君阳为什么生气呢?”

听见简的问题,白孤沉默了。

他从窗边瞥见了玄君阳的身影。

许久之后,他伸手揉了揉自己因为少白头导致的灰白而杂乱的头发:“谁知道呢。”

……

不相信神明,永远都不会相信神明。

这是玄君阳留在心底的话语。

若问为何,并无其他原因——玄家人丁绝非兴旺,仿佛诅咒一般。玄君阳的母亲因体弱积病而死;玄君阳最小的妹妹死于风寒不治,学医的二弟不仅不能救治家人,更无法自医——他死在了街上,被人开枪打死的。

玄君阳看惯了死亡,看惯了死亡的模样、死亡的形式,也看惯了人们面对死亡时最后的表情。他的母亲,天生那样秀丽端庄的一位夫人,死时却双目凹陷、神情恐惧非常;他的二弟,那样无畏的一个人,死的时候竟尿了裤子。

玄君阳绝不会相信世间有神明,至少不会相信有善神。若真有救苦救难之人、真有普度众生之客,至少他的家里能少死几个人。为家操持的妇道人家、天真烂漫的无辜孩童、势争真理的爱国青年,没有一个是该死的。

至于因果,更是狗屁不通的道理。天晓得是哪个世纪、哪个朝代、哪位白家先人做的如此勾当要报应到这代子孙身上,又凭什么报应到这代子孙身上。若这种残忍的循环也是神明的规矩,那玄君阳就更能确信人们信仰的东西绝非善类。

玄君阳不想死,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感受让每一个死去的人都面露惊惶,但死亡的到来绝对不是令人喜悦的事情。况且,一想到死后可能要去向的是那样令人作呕的虚假崇拜创造的世界,他就更加不希望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样想着,加快脚步的他踩起地上的积水,溅到了自己的鞋子与裤腿上。他并不在意,只是一味地加快脚步,希望甩脱记忆中家人留给自己的难以抹除的记忆。

“玄君阳那样的痛恨神明,是因为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幸运降临过吧。”

……

“你那本书,我很喜欢。”夜晚转眼降临,白孤坐在餐桌一边,冲简·格雷说道。

“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白孤,简太过于专注于盘子里的食物而没有听清他的话。她很惊讶,中国的烹饪技巧、对食材的利用、对味道的把控都高超得令人咋舌,她不知道是该赞美白孤还是赞美中国,或者二者皆是。

“我说,我很喜欢你的那本书。”白孤吃东西快,吃的也少。所以此时他只是干坐在简·格雷的对面,什么都没动。

“哦,”点了点头,简擦擦嘴巴,“那你可比玄君阳有品味多了。从他对待神秘未知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他一定是个缺乏浪漫情调的人。”

垂眼笑了笑,白孤回答着她:“玄君阳的人生也艰难的。”

“她父母也死掉了么?”

“哦,抱歉。”虽然是简·格雷主动提起,但白孤还是很不好意思向她皱了皱眉。

“这没什么,人总是要死的,”耸了耸肩,简·格雷吃完了,“只不过他们已经消失在我的记忆中长达十年之久了。”

“他们是……”

“因为那个书,”指了指茶几,简·格雷说着,“他们认为错过了时机就再也无法追回,所以冒着毒气和枪炮的威胁往大陆上去,就失踪了。”

点了点头,白孤看着简·格雷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很难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怎样度过这十年的。

“要喝茶么?”见简·格雷吃完了饭,白狐问道。

“可以,不过我还是喜欢加奶。”就喝茶是否要加牛奶这个问题,玄君阳也跟格雷女士发生过激烈的争辩。简认为喝茶加牛奶是英国的传统,茶来到英国就应该因地制宜;而玄君阳则认为在茶里加牛奶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的行为,不光破坏了茶原有的或浓淡或浓郁的香气,还会增出新的令人烦恼的味道。

白孤点了点头:“好啊。”他并不在意加奶还是不加奶的问题,他从小就是这样,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尽可能地满足每个人对他的需要。

“那太好了,”简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沙发上,像小猫一样蜷了起来,“如果你肯迁就我,我就多给你讲讲这书里有趣的故事。”

灯光并不怎样的明亮,但简的面容却正因为灯光的明灭而变得柔和朦胧,令人忍不住想要亲吻。

白孤笑了起来。

“希望玄君阳晚些回来。”

狐与鸦之墓 第153章 冰岛

因为嫉妒,所以伤害。

因为恐惧,所以伤害。

因为贪婪,所以伤害。

因为是你,所以伤害。

——首语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靠在甲板护栏边的白孤看着向后流淌着的海水,心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如果孔子在川流不息的水中看见了时间的流逝,那么白孤此刻张望海面所见到的也许是整个宇宙的生发与消亡。那是一种苦痛的幻觉——漂泊在无尽深蓝的表层,想象着黑暗与深邃的下方也许正有无数的生命凝视着、跟随着船体,随着海水的奔流而一同游曳、一同衰老下去。

白孤一直觉得,人类之所以衰老,是因为遭到了惩罚。他们妄图使用流沙、使用滴水、使用机械的方法来计量无影无形的流淌,所以在获得了精确时间的同时,人也丧失了永远年轻、永远充满趣味的生命。

龙骨仿佛锋利的刀片划开深蓝的肌肤,蓝绿色的波涛卷着白色的浮沫。这让白孤萌生出一种“如果身体液化,就可以避开刀刃的劈斩”的想法。

时间到了1926年的冬季。家里的电报发的急切,希望自己能够在不列颠待下去。

“战事急切得令人忧心,父亲也愁眉不展,打仗总是影响生意的。只望你在不列颠安心生活,不要急着回来。家中尚且安好,勿要挂念。”

“北伐军拿下了武昌,想必局势会开始好转。”

“南昌被攻占,吴佩孚如今已经失了势力。看上去要变天了,只是我的心中总也不安定,虽然想念你,但还是劝你不要萌生回来的念头。”

战事打响,白孤的心也跟着家里紧了起来。他也时常向玄君阳询问他家的情况,只是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自己的家与他的家不在同一个世界上似的。

“嘿!”忽然,简·格雷重重地拍了白孤的肩膀一下,“再走神,被鲸鱼吃掉了!”

白孤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玄君阳和简·格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玄君阳叹了一下,白色的气从口中飘出来,散在风里:“又在想家里的事情?”

点了点头,白孤将视线移到了紧随轮船的海鸥身上。它们正为了图个温暖紧跟在船尾,似乎温热的气流可以让它们省一些滑翔的气力。但白孤不喜欢它们,因为它们会一边肆无忌惮地拉屎一边发出“哦哦”的喋喋不休的声音,充满险恶的意味。

“放心吧,年关将近,不管是他张大帅还是蒋司令都是要过年的,”拍了拍白孤的肩膀,玄君阳安慰道,“你家里不也说没事么?国难再凶,离不了工商的。”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白孤愈发理解了随铁达尼一同沉下去的那些人是怀揣着怎样一种恐惧而孤独的心态。

“你不觉得越来越冷了么?”玄君阳耸了耸肩,“我们已经越来越北了。”

伸手拽住白孤的胳膊,简·格雷笑起来:“不要愁眉不展的,回船舱吧!”

白孤和玄君阳取得了留在学校的资格,简·格雷则因为结束学业无事可做而选择为一些报刊、杂志撰写专栏文章。现在,他们正坐在去往冰岛的轮船上。

……

“就这里。”指着那本破旧的装订集,简对白孤和玄君阳说道。

“冰岛?”

“嗯,”点了点头,她看着两人不解的目光,“这是离咱们最近的一个地方了。要是你们舍得破费,去更远的地方也可以。”

看着书上的文字,玄君阳将它读了出来。

“曾有权能,自天外来,坠落冠海中。权能于水天相接处升起。天便成了黑,水便成了白……”

读完,他皱起眉头看向白孤:“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哼哼,就说你一点都不浪漫,”简朝玄君阳吐了吐舌头,“‘冠海’就是北冰洋咯!”

白孤哑然失笑:“是因为它像帽子一样罩在最北边么?”

“你看,还是白孤聪明一些!”

玄君阳撇了撇嘴:“这种虚伪不实、哄小孩儿入睡的故事书,我才不屑得仔细揣摩,还不如上厕所看的报纸上面的谜语专栏有趣。”

“根据我祖父的推算,‘权能’消失的地方也许就在冰岛,至少与冰岛有密切的联系。”说着,简将目光投向白孤。

“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陪你们一起去转一转。”说着,白孤将头扭向玄君阳。

“那就冰岛吧,”玄君阳整理着自己桌上的文件和材料,“就近取材,就近推翻,方便快捷!”

听着玄君阳的话,简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

“你穿这么少,不冷么?”白孤看着拉自己回屋去的简。

“当然不冷!我是驯鹿、是棕熊,反正你快跟我回屋去!”

看着你推我搡嬉闹着走进船舱的二人,玄君阳漫不经心的神情中,慢慢流露出一丝冷漠的意味。

白孤和简似乎很登对啊,吵闹不休的简正好可以跟安静的白孤互补一下。

白孤……永远沉默、永远低调、永远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没有立场、没有原则、永远都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态度。

玄君阳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层有些厚重,却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看着天空,他伸手揉搓自己的头发。

很鄙视白孤的生活态度,却也很羡慕白孤的生活方式。

并不刻意彰显,也不刻意隐瞒。只是淡然地生活在人群中,却可以将不喜欢的人自然而然地排开出去。

为什么他永远都是一副恬淡的模样,即使是烦恼的时候也不会展露过多的愁容。要说家境富裕,自己与白孤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快乐地生活,为什么自己就总是这样的愤怒、悲哀!

“先生,好像要下雨了,请您赶紧回舱吧。”退散的人群中,船员走到玄君阳身边说道。

“喂,”玄君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来,“你帮我个我忙。”

“您要买什么东西吗?”船员看着白孤手里面额出奇大的纸币,不解地问道。

玄君阳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一只海鸥身上——通体洁白,无半点杂色,淡红色的喙,卓尔不群的样子。它并没有与其他海鸥飞在一起,而是孤单地徘徊在甲板上方。

“我很讨厌那只纯白色的鸟,”抬手指了指那只海鸥,“你去把它给我射下来。”

“诶?”

十分钟之后,玄君阳走进了白孤和他的船舱里。

简坐在白孤的床上看着面色阴沉的玄君阳:“你去哪了?”

“哦,没什么,”听到了格雷的询问,玄君阳脸上的阴沉仿佛忽然被灯光照射而骤然退散了,“好像看见了鲸鱼,等了一会儿又不见踪影。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看见好多人都在回舱,要下雨了么?”白孤看着外面,他不喜欢颠簸,如果下起雨来,那就更难受了。

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玄君阳回答着白孤:“不会下雨的。”

说着,闭上眼睛的他仿佛睡去一般,不再说话了。

……

“白孤,我好恨你。”躲在白孤身后,简·格雷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

“你怪我作什么?”听到这话白孤哭笑不得地回头看着简。

“如果你拒绝我的提议,我一定会好好地接受。”

玄君阳从白孤右侧超过了他:“如果她放弃这次旅行,我们就不会在这儿受罪了。”

“这,这!”看着玄君阳向前走去留下的背影,再看看身后简的幽怨眼神,白孤抬起头来看向天空,“这根本就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啊!我……咳咳!”

话未说完,硕大的一片雪花直挺挺地飞进了他的嗓子里。

刚刚到达冰岛的时候,一切都还那么闲适温馨。他们租借到了一间有着温暖壁炉和松软床榻的屋子,可以在夜晚观瞧外面的美丽景致。但紧接着在简·格雷的催促下他们开始向北跋涉,只是他们并没有预料到在进入了山石地带之后,天空忽然开始落雪。

紧随落雪而来的是狂风,一片苍白将他们的视野困在了二十米之内。这对于三人来说还是很危险的,毕竟他们并没有办法在遇难时寻找支援。

“想想徐霞客!想想李时珍!”顶着狂风,玄君阳回头对二人说道,“这才是做研究应该有的态度!”

躲在白孤后面,简·格雷大声呼喊着,可惜那声音在狂风中并不能听得十分清楚:“你说的什么鲨鱼,什么简啊?!我才是简!!”

“不是‘shark’!是‘Xia-ke’!不是‘jean’!是‘Shen-zhen’!!”

“哎呀我不管!我不想走啦!”

“不行!”回头看了一眼简,玄君阳眼神坚毅地呼喊着,“我是绝对不会停下脚步的!”

两分钟后,他们躲在了一块岩石后面。

中间夹着白孤,简·格雷与玄君阳掐起架来。

“不是不会停下脚步嘛!怎么退缩了!”

“我看你叽叽歪歪吵得白孤心烦!”

“那你走呀,你过来做什么!”

“我怕你变成熊把白孤吃了!”

被夹在中间的白孤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飞雪:“总觉得来这里是人生一大错误决定。”

狐与鸦之墓 第154章 下落

相互伤害、相互原谅,然后在错误的循环中加深着对彼此的失望,这就是人。

——首语

“白孤,”蜷缩在白孤右侧,简·格雷哆哆嗦嗦地说道,“要是咱们冻死、饿死在这儿,谁给咱们收尸呢?”

摇了摇头,白孤看着天空中疯狂舞动着的飞雪:“不会的,我们不会冻死的。不过是一场大雪而已,就算摸索着我们也可以回去。”

“而且就算死,我们也不会让你先死的。”隔着白孤,玄君阳对简·格雷说道。

“你们俩需要我来为你们刻墓志铭么?”简笑起来,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却并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玄君阳张开嘴,白色的水汽从他嘴里飘出来。他很喜欢这种气体的固化,迷离奇幻,好像将自己满带着疲惫与不甘的灵魂也一并吐出来一样。

伴着风声想了一会儿,玄君阳说道:“我的墓志铭就写;‘来吧,你们这些无用人,我来接引。’”

“我才你死后一定会被撒旦接走的。”简·格雷撇了撇嘴,死者留下这样的墓志铭,简直就是活着的时间留下了一道诅咒。

“那也太黑暗了,”白孤说道,“你这么痛恨这个世界么?”

听着白孤的疑问,玄君阳没有回答。因为太冷了,不想多给口舌来解释,而且他确实很不喜欢这个世界。

“那你呢?”说着,简将头埋到白孤的臂弯里。她觉得冷,想要暖和一点。

白孤看了看依偎着自己的简,又看了看玄君阳:“能活过真令人感到幸福。”

三人都不曾注意到,天空中的雪慢慢安静了下来,上下翻飞的疯态渐渐成为了缓慢轻盈的垂落。

人说冰岛的天气迷人,迷人之处在于多变,这话不假。不到半个小时,狂风与飞雪便完全停了下来,天空变得一片清明。守在岩石后的三人站起身来。

“啧,这鬼天气。”玄君阳伸了个懒腰,久坐让他觉得肌肉僵硬。四下里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稀稀落落的白。能感觉到气温比刚刚降了一些,但不碍事。

白孤张望着天空,他觉得欢喜。这样的天空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家乡的天空在记忆中总是像时局一样灰蒙蒙看不分明;伦敦的天空又因为总下雨而看上去很薄,好像一捅就会破开个窟窿一样。如果可以,他希望以后能住到这里。

忽然,他的背后传来呼喊声:“白孤!快看!”

“嗯?”听见简·格雷的呼唤,白孤回头看过去,一坨雪球打在了他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

冷冰冰的,有些硬,有些沙沙的触感。

用手抹掉脸上的雪,白孤感念自己似乎还活得真实,在一瞬间便能生出如此多的体验,只是这雪的触感和记忆中的存在些许出入。

“哎呦,你反应也太慢了!”双手插着腰,简·格雷不满地抱怨道,“简直像个树懒一样,我祖父的反应都比你快。”看起来,她想要的是一个迅速躲过、或者被击中后紧接着反击的白孤。

玄君阳摇了摇头:“简,你得知道白孤从小就不爱这种打来打去的活动——在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总是被所有的孩子用雪球追着打。”他也不是很明白,白孤宁可被四面八方的雪球埋得像个小雪人一样也不肯反击到底是因为什么。

“哦……”看着慢吞吞抹掉积雪,然后用袖子擦脸的白孤,简皱皱眉头,脸上闪过歉意的神色。

“简,”白孤看了看化在手中的积雪,他明白为什么那雪的触感会有不同了,“你这雪球攒得不干净,有泥。”

“啊!抱歉!”

“白孤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从后面轻轻推了简一下,玄君阳看着前方,“快些走吧,就算白昼长得出奇,我们也不应当耽误太多时间——尤其是在这种阴冷诡谲的山地。”

他说的没错,循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看过去,不出百米便是如同被刀刃竖直劈而形成的断崖。在那前方,虚空的道路绵延向远处依然被风雪萦绕而看不分明的群山,澄清的天幕之下是摆脱了风雪阻隔而变得开阔的景致。

从远方吹来的山风中夹杂着仿佛伸手便可以扯出的丝丝的冷气,应当是青色的,抓在手中冷而冰,不消半刻便会消散在手中。

“咱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看着远方的山峦,玄君阳对简·格雷问道。那是格雷家的书,研究最透彻的自然是格雷家的人。

“权能消失,银光自天空坠落。”

“银光落于天柱之上。”

“天柱倾颓,人们于废墟寻得那剑。”

简·格雷背诵着书稿中的文字,一步步走向断崖的尽头。

“曾经的山峦被银光削斩,权能的气息伴随银光留下。如果山峦被削斩,那么群山前的断崖就是遗迹。只是不知道地貌活动如此频繁的地带,新的地貌会不会已经将曾经的踪迹掩盖下去了。”

站到了断崖的边缘,简·格雷展开手臂感受着对面群山送来的清凉的风。白孤看着她,那副自由的样子仿佛纵身一跃便可直上青云。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白孤和玄君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就在下面,我们要沿着断崖下去。”

……

“也许只有我们三个来做这件事,真的不明智,”看了看嵌入地中的钢柱,又看了看连接自己与钢柱的绳索,白孤小声对玄君阳说道,“我宁可多花些钱让别人来冒这个险。”

点了点头,玄君阳同意了白孤的看法——两个富家公子、一个愣头姑娘,虽然设备齐全,危险的等级却并没有显著降低。

“我觉得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白孤看着玄君阳,央告一般地对他说道,“不过是一时的计较,要是把命都搭进去就不值当的了。”

玄君阳一边坏笑一边看着白孤:“你要是害怕,就不要下去了。”

“嘿你这人,不识好歹。”撇了撇嘴,白孤又看向简·格雷。

显然简·格雷并没有白孤与玄君阳那样的担忧,也许神经大条的人就算是死亡近在咫尺也只会觉得那是头顶飞过的鸟儿,绝对不会撞入自己的怀中。

“你真的要一起下去?”白孤看着一脸兴奋的姑娘,自己的脸上却不掩担忧的神色。

点了点头,简·格雷的眼中似乎要闪出光来:“有这种好事情,当然要一探究竟啦!我要让玄君阳知道,不要轻视了神话的历史价值!”

“也许……你可以帮我们看着这该死的钢柱,别让它松动了。”白孤想找借口留下简·格雷,但他同样也是真的不信任冰岛稀松的冻土和看上去并不坚实的钢柱。

坚决地摇了摇头,简·格雷踢着自己面前的钢柱:“你看,多结实,绝对没问题的。”

看着简·格雷若无其事地踢着自己的钢柱,玄君阳沉默了。

“可是,如果真的出了事,我跟玄君阳可遭不住的。”

“哎哟,我不会怪你们的。”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简·格雷的豁达让白孤觉得捏一把汗,“本来就是孑然一身的人,就算死掉也不会有人难过的。”

听着简满不在意的话语,白孤正色道:“我和玄君阳会难过。”

“我来吧,”打断了二人的争吵,玄君阳解开了自己腰上的绳子,“简就算留在这儿也没办法拉住你或我的体重,不如让我留下来,你和简下去。”

“这样的话你不就没办法亲自考证了么?”白孤看着玄君阳,同样露出了坏笑,“难不成你才是真的害怕了?”

“得了吧,”玄君阳耸了耸肩,“我是怕你的臂力不行,拉不住我。”

因为天生虚弱,白孤像吸血鬼一样,除了课程基本不怎样出门,也不爱活动身体。玄君阳则擅长各种运动,所以体力和爆发力都比白孤要强很多。

点了点头,白孤不得不承认,玄君阳的思虑是完全正确的。

虽然从顶部看上去恐怖而阴森,仿佛无尽黑暗的承装容器,但真正下入到内部,便会发现这个断崖并没有多么的令人恐惧——没有想象中那样深,也没有那样黑,只是脚下时不时会传来冷风穿梭于林间的呜咽声。

“白孤!”距白孤不远处,同样拴着绳子一点点向下垂着的简大声呼喊道,“我们的运气不错哦!”

循着简·格雷的手指,白孤向下张望。隐约之间,似乎有什么光源闪烁在林间。那是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光芒,因为就算被描述为波动也可以——只是引得周围的景色发生波动扭曲,却没有什么明显的颜色明灭其间。

坐在两个钢柱之间,玄君阳听到了简·格雷的呼声,也不由得好奇地伸头张望,只是虽然相隔不过几十米的差距,从他的眼中却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我一定可以说服玄君阳的!”简·格雷兴奋地说着,她的语速似乎都加快了不少,“没准儿这样就可以实现家族的夙愿,将几个世纪的研究彻底证明!”

白孤看着她兴奋不已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因为他们二人还吊在半程上,根本是上不顶天、下不着地的状态。

忽然,白孤的眉头皱了一下。他加速下降了一段,随后用力蹬了蹬左脚边的石头,确保它不会脱落。

“没准儿我可以凭着这个发现成为历史学家呢!”简还在做着她的美梦,“到时候也可以让玄君阳知道自己到底是多么浅薄!哼!”

说完,她看向白孤,却发现紧皱眉头的白孤正如同钟摆一般飞速向自己这边荡过来。

随后,简的视野瞬间模糊,恍惚之间有着石壁的灰白和脚下林海的深绿两种颜色的交错旋转。也许她正在掉落下去——她应该看到因为忘乎所以地摆动,自己腰上的绳子与凸起的碎石产生了摩擦。

摩擦意味着损耗,损耗意味着断裂。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单词在脑海中轰鸣:DIE。

狐与鸦之墓 第155章 期许

你能看穿一切虚假,能洞察所有真实。却不能承认自己的心。

却不愿承认自己的心。

——首语

“为什么!”

烛光将简的侧脸勾勒出来,那是美丽的弧度。

没有说话,白孤靠在桌子边。背光的脸上,难言的表情躲在黑暗之中,不愿被简·格雷看到。

“为什么!”

见白孤沉默不语,简·格雷用手拽住他的袖子,又问了一遍。

垂眼看着地板,白孤嗫嚅着回答了她。

“太突然了……虽然我也有这种想法,但你的主张实在是太突然了。”

说着,他侧过脸来看着格雷被烛光映照着的脸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在何处,又如何保证‘我们的未来’呢?”

他的心在咚咚地跳动,他看着眼前的简·格雷。她的这种冲动,在中国会被形容为“想一出是一出”,但从她的双眼中,白孤却能看见“真实不虚”的情感。

“我不管!”简·格雷似乎是铁了心,“我就是要嫁给你,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要是不同意,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和玄君阳眼前!”

说着,她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留下一串连贯的靴子撞击木质楼梯的“噔噔”声。

叹了口气,白孤回身看着烛台摇动的火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慢慢从门边探头进来,玄君阳笑了笑:“你们聊完了?”

“啊,”点了点头,白孤的神色却完全不在回应玄君阳上面,“你听到了吧?”

“那当然了,”走进白孤的房间,玄君阳说道,“她说的那么大声,就算是隔壁的耳背老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叹了口气,白孤看向玄君阳:“你觉得我该如何呢?”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摆了摆手,玄君阳拒绝了白孤的求助,“我是玄君阳,又不是白庆文。婚姻大事,自己做主。”

说完,玄君阳扭头回屋,留下白孤一人站在桌边静默。

此刻,回到家中的简·格雷也跟白孤一样,靠在自己的桌子边,脸上还挂着恼羞的红晕。

她不明白白孤为什么退缩。她明明感觉到,白孤抱住自己的时候抱得那样用力,看自己的眼神又是那样关切。她甚至能从白孤的神情中看出他无二的内心——他就是爱自己的。

可若真是这样,他又为什么退缩。

……

“你是个笨蛋吗!!”

天旋地转之间,简·格雷听到了白孤近乎怒吼的声音。

眼前旋转的景色慢慢平复下来,出现在简眼前的旋转的绿色是脚下蓊郁的森林。随后,她感觉到腰间被比绳索更加有力的东西给紧紧地箍住。

“啊……”她抬起脸来,看见了白孤愤怒的眼神——此刻的她,正被白孤抱在怀中。只是这拥抱来的粗鲁而用力,所以让她感觉有些疼痛。但这也是迫不得已,她腰上的绳子已然断裂,若不是白孤纵身一跃将她抱住,此时的简·格雷已经魂归天国,跟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做伴了。

“抱住我!”白孤继续大声呵斥着简·格雷。在自己臂弯中的简的腰肢十分细软,且她的重量经白孤掂量也必不过九十斤,即使如此,他还是要小心谨慎地箍住她,不可有丝毫懈怠。

顺从地伸手圈住白孤的脖子,简·格雷的神情中带着感激与一丝委屈。她从没见过白孤表现出如此的愤怒。

“喂喂喂!”断崖顶端传来玄君阳的声音,“你们搞什么!”声音空旷而悠远,可见白孤与简已经下到了相当的深度。

看了看抱着自己脖子、将脑袋埋到自己胸膛的简,白孤思忖起来。

现在深度已经过半,要抱着简重新上去未免太不实际。最经济的办法就是继续下去。只要简·格雷乖乖挂在自己身上就绝不会有意外发生。

“没事——!”白孤回应着玄君阳的询问,“我们继续下去,待会儿你从简的钢柱上再垂下一节绳子来!”

说完,白孤又对简说道:“你没事儿吧?”

摇了摇头,简甚至不敢抬头看白孤:“没事,谢谢你。”

“我要抱着你继续往下了,”白孤低头看了看脚下,“你就这样抱着我,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底了。”

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于是一手拽住绳子,一手抱着简的腰,白孤生疏而谨慎地往下降着。

刚刚是怎么回事呢?白孤这样问着自己。

我是怎么纵身一跃抱住简的呢?刚刚的情况别说是自己,就是玄君阳都未必敢纵身一跃。

自己肯定是疯了。

这样想着,白孤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白孤,”忽然,怀中的简·格雷开口了,“对不起哦。”

白孤皱皱眉头,他看着简。他能感受到,简说话间没有一丝的颤抖。她根本就没有恐惧,连一点点的害怕都没有。即使是将要从几十米的高空坠落下去、以扭曲的姿势落地、脑浆溅出几米之外这样的事情,都没有让简感到恐惧。她只是单纯的愧疚,她只是愧疚于自己让白孤大动肝火。

“你不害怕么?”白孤问道,“刚刚你可差点要死了。”

简·格雷没有回答他。

“我说过了,我和玄君阳会难过。”白孤知道她为什么对于死亡不会感到丝毫恐惧。死亡的恐惧无非便是“未知”与“挂念”——仿佛从彼方与现世伸来的两根绳索,将两手拴住,往相反的方向撕扯着弥留的人。

简·格雷没有未知的恐惧,也没有必须的挂念,所以她对于死亡以及可能引发死亡的事情并不感到恐惧。也可能只是因为她体内激素的分泌有障碍。

简·格雷抬头看了看白孤的脸。他紧皱眉头的模样令人觉得悲伤。

“至少我会难过。”

点了点头,简安静地继续将脸贴在白孤的胸膛上,表现出了难得的顺从。

就这样,白孤顺利地带着简·格雷降落到了断崖的最低端。

双脚触地的感觉令人安心。白孤松开了简,伸手将自己腰上的绳子也解开来。

“我们待会儿怎么办呢?”抬头看了看断崖,简向白孤问道。

“爬上去,”白孤说着,苦笑了一下,“不过,我会让玄君阳把你拽上去。”

撇了撇嘴,简不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体力不如你!”

白孤摇了摇头,扭头看向森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二人目光转向森林。他们俩可以明确地感受到,自森林深处,仿佛有未知的生命在向他们招手一般,发出盛情的邀请和悠长绵软的低吟。

“这么明显的异动,竟然都没有人察觉到么?”感受着自森林深处传来的招引,简·格雷问道。

“也许是没有人愿意住在这种丛林里。”说着,白孤警惕地张望着。

二人并肩向森林深处走去。

……

回到自己的房间,玄君阳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想到刚刚简·格雷和白孤的争吵,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那两个人,简直就像两个小孩子一样,一个紧追不舍、一个则报以沉默。

也许白孤的结局就是跟他的名字一样,孤独终老也说不定。这样想着,玄君阳将脑袋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他只是作出合理的判断,断没有诅咒白孤的意思。白孤是一个不愿意吐露心思的男人,以他的面貌、他的风度、他的学识,主动向他凑近的女人也绝不会少,只是白孤并不喜欢与人亲密地接触,也不愿意向他人敞开心扉,久而久之,女人们便离开了他。

忽然,玄君阳听到房间传来微微的低吟声,深沉舒缓,像是一种邀约。

于是他坐起身子,看向正对着沙发的书桌。

那书桌上摆放着白孤与简深入裂谷断崖、从密林之中取出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小而拙的雕塑,不管是材质还是技艺,都像是小孩子的作品。在刚被白孤取出的时候,雕塑上还沾满了苔藓和泥土,现在经过一番擦洗倒有了那么点样子。面目变得清晰就更让玄君阳觉得是那种恶作剧一样的产物了。

虽然证实了格雷家那本怪诞的“童话书注解”所言不虚,但这依然不能证明这雕塑就跟那本破书里记载的东西能严丝合缝地吻合起来。

但据白孤和简所言,这雕塑确实在他们二人的眼中出现过类似生命一般的呼吸与波动,并指引着二人在密林之中寻得了这几乎不可能被找到的所在。

撇了撇嘴,玄君阳不屑一顾地看着那个雕塑。圆柱的基底上雕出的似乎是一个类人的生物,有着翅膀一般的东西护住它的双肋,它的双手也畏缩地藏在翅膀之下。最让玄君阳讨厌的是它的脸——只有眼睛,没有其他的器官,因为雕刻手法的低劣导致那双眼睛看上去大而无神地盯着玄君阳。在没有旁人、灯火又摇摆不定的房间中,那面无表情的凝视不禁令玄君阳打了一个冷战。

玄君阳讨厌恐惧的感觉。他是个史学家,并不是神学家,没有必要感到恐惧。这样想着,玄君阳站起身来,向那个雕像走过去。

该死的雕塑,仿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让人觉得那双眼睛是在看着自己。玄君阳的脑海中依然回荡着也许并不存在于空间中的悠悠低鸣,他将脸凑近雕像,仔细地观察着上面的纹路。

还是没有察觉到什么端倪。

于是玄君阳低声地念叨着古老译本上的文字。

“曾有权能,自天外来,坠落冠海中……”

白孤伏在书桌上,迅速而简捷地书写着。他想依靠这种方式来放空自己杂乱的思绪。纵使他对绝大多数的哲学观念都了然于胸,真正到了自己的处境之上,脑子又成了古今中外哲学家抡王八拳的擂台。

“本以为逃脱了父亲的安排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实现了自由。来到伦敦后才知晓,柴米油盐、为人处世、学问研究、生老病死,哪有什么自由可言。人生下来就不得自由,所谓的内心之自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麻醉罢了。”

奋笔疾书,白孤的纸上中文与英文交杂在一起,笔迹也快得潦草。这并不是什么日记,只是写完随即便要被丢进纸篓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简的期待,因为我本就不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过多的期待,只是有的时候想到能与这样一位女子共度……”

尚未写完,隔壁玄君阳的房间忽然传来非常沉闷而剧烈的“咕咚”一声,绝对是玄君阳摔倒在地。

“君阳!”停下笔来,白孤冲门外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玄君阳?”

依然没有回应。

“搞什么呢?”丢下笔,白孤快速起身。

他的心里已然焦急起来。

狐与鸦之墓 第156章 心愿

我们有多渴望永恒,就有多惧怕消逝。

——首语

那是什么感觉……

仿佛被抛上天空,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在撞击下化为一摊血水,连骨的碎屑都吸收殆尽。即使是这样的感触,却并不痛苦、也不觉得恐惧,好像被蚊子吸食血液时会被麻醉,事后产生的瘙痒。

那是一片漆黑的虚无。

身后传来低沉的喘息,令玄君阳忍不住回头看去。

因为是一片漆黑,因为自身已经化为了碎屑,他并不知晓那隐身于黑暗中的所在是什么,只是有一对翅膀在黑暗中扇动着,有时候会因为眼睛的片刻适应而展露一丝踪迹,更多的是感觉到吹向自己脸颊的丝丝流风。

那是什么?

玄君阳皱紧眉头,感受着眼前的不明所以的事物。

并没有感到什么威胁,只是觉得那东西在向自己传达着什么。

不知道,不理解。

忽然,黑暗中睁开了一双眼睛。一只红得如同雨后玫瑰的花瓣般鲜红艳丽,一只紫得却像腐坏囊肿内的脓液般令人厌恶。

随着那双眼睛一同醒来的,是玄君阳的情感。

仿佛已隔多年,但再次被感受、被察觉时,却依然鲜明得好似重现昨日的情形——那是恐惧,令玄君阳的心好像被无形的魔爪紧紧握住,令他的心好像被无形的铜柱猛烈撞击。

巨大的眼睛仿佛俯视苍蝇一般看着玄君阳,令他再次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小妹。他们死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么?面对着未知的死亡,他们也有这种被命运、被疾病、被自己内心的神明所蔑视、所戏弄的感觉么?

好像面对着一片阴云密布的宽阔海域,站在沙滩上的玄君阳眼睁睁地看着那对眼睛如同自地平线而来的黑色波涛般向自己眼前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君阳!”

“呃!”

被呼声与摇晃所惊醒,玄君阳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白孤正蹲在自己身边。

“啊……”扭头看了看周围,玄君阳才意识到自己正像个醉汉一样倒在书桌边。而白孤一定是因为自己撞在了桌子上才循声而来。

“你没事儿吧?”将玄君阳扶起来,白孤向他问道。

摇了摇头,玄君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倒在地上,只记得自己正盯着那丑陋的雕像,端详之际忽然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随即自己便被浸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昏倒在了桌边的事实。

重新坐回沙发,玄君阳尴尬地笑了笑:“也许是还没有从那次旅行的疲惫里缓过来吧。”

白孤皱了皱眉头,从冰岛会到伦敦已经三天,玄君阳没有道理还如此虚弱。何况他本来就不是这么容易疲惫的人,要说虚弱,倒是白孤更应该倒在桌子边才对。只是他现在因为简·格雷的表白而思虑重重,大脑陷入高度的清醒运作,完全没有昏沉和眩晕的机会。

“没事儿就好,”白孤看了看摆在书桌上的那个雕塑,“你要是讨厌那个东西,就摆在我屋子里吧。”

玄君阳抬头看了看白孤,他惊讶于白孤为何一眼就看出了他对那个雕塑的厌恶,也许是因为回英国的船上自己有意无意地提起过,也可能是白孤本就能够这样简单而清楚地洞察人心。

“没关系,”玄君阳扭头看着桌上的雕塑,“直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这东西的信息,我实在不想就这样罢手。”

“再说,这东西摆在一个哲学家屋里也没什么用吧?”接着,玄君阳看向白孤,“你现在不应该专注于更加棘手的事情么?”

听到玄君阳的话,白孤挠了挠头发:“你别说,这事儿还真的棘手。我得再回屋好好想想。”

说着,白孤转身往外走出去。

看着白孤转身的背影,玄君阳忽然又补了一句。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总是这样犹豫。”

没有回头,白孤耸了耸肩,就当作是对玄君阳的回应了。

待白孤走出房间,玄君阳又重新将目光聚集在了那个该死的雕像上。他感觉自己的内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生转变,就好像常年虚弱的人从清晨的一个喷嚏里就能察觉到感冒的到来,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真是讨厌。”说着,他搬起椅子坐到了雕像面前,又伸手取来桌子上的厚厚的历史资料。

“怎么回事……”

……

玄君阳是怎么了?

白孤走在通往自己房间的走廊里。这条走廊本不过几步,但却仿佛因为白孤的思虑而拉长了起来。

脚步慢慢停下,白孤站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

其实他也能感受到,自从与简·格雷带来那个雕像之后,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了味道。且不说现在伦敦的家中,就是早在木屋休憩的几日、在海上的归途中,他都能感觉到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异样。如果硬要描述,大概就是老家的大宅邸闹鬼时,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着,也依然能够感觉到阴影之中、烛影之下时时流窜着令人心神不安的流亡的精怪。就是这样的感觉。

想到这儿,白孤不禁打了个冷战。但随后又想到,自己与玄君阳已经离乡三年有余,即使是从家中带来的鬼,估计也早就被伦敦教徒们日夜的祷告给度走了。若是来自不列颠的什么鬼怪,那实在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倒不如开膛手杰克更摄人心魂。

这样想着,白孤笑了笑,迈步走进自己的屋里。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蓦地出现在白孤眼中,令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是英国的鬼魂!是英国的鬼魂!

这样想着,白孤急促地喘了几下,但随即又借着那边的烛光看清了那白色的身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没有什么鬼魂会有闲暇将自己的头发盘在脑后,也没有什么鬼魂会兴味十足地站在一个哲学研究者的桌边翻阅他厚得令人生畏的书籍。

“简……”

叹了口气,白孤冲那个穿着白色睡衣的身影说道。

听到了白孤的声音,简·格雷回头,冲他调皮地笑了笑。

“你怎么又回来了?”说着,松弛下来的白孤向她走过去,他感觉到身上因为瞬间的恐惧发热而出了一层薄汗,“你这样子,吓到了我的心脏。”

“我怕你生我的气,所以又来看看你。”简有白孤家的钥匙,所以蹑足潜踪地溜进来,只要不把那个木质楼梯踩得吱扭作响,白孤跟玄君阳是绝对不会察觉的。

“要说生气,倒是你看上去更生气才是,”白孤走到她的面前,尴尬地笑了笑,“看样子不管哪个国家的姑娘都不会把仇留到明天的。”

“我不是来报仇的!”听到白孤的话,简踮起脚来反驳道。

“我知道,”白孤微笑了一下,示意简去沙发那边坐,“坐吧,站着多累。”

“你刚刚去玄君阳房间干什么?”

“没事,他夜以继日地研究,困得睡倒在桌子边了。”

“这一点也不像玄君阳,”简撇了撇嘴,“他竟然会为了研究一个雕像而茶饭不想。”

“毕竟那是最喜欢和他拌嘴的简·格雷家的传世研究,如果能推翻,那就能好好地压你一头。”白孤笑了笑,他的微笑在不明亮的光的笼罩里仿佛抹上一丝虚弱的感觉。

“哼,”简·格雷抱起肩膀,“我还要嫌他占用我的雕像,影响我的研究呢!”

“不过啊,简,”听着简·格雷赌气一样的发言,白孤忽然想到了玄君阳的话,“你今天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听到白孤毫无铺垫地就转到了这个话题,简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那个……”

低下头去,简看着桌面,嗫嚅起来。

“如果你是因为我救了你,想要还我的人情,就还是算了,”白孤摆了摆手,“就算在中国,这种方式也已经很愚蠢了。”

“怎么可能,”简·格雷争辩道,“我才不会因为什么人救了我的命就用身体去报答他,那跟娼妓有什么区别。”

看着简·格雷焦急辩解的模样,白孤倒是忽然松了口气。至少他不需要为了救人而背上过重的恩情。

“那你是为了什么呢?”虽然松了口气,这倒是更让白孤产生了不解,“你明明应该找一个更加有理想有抱负的英国小伙。而不是我,我身在异国他乡、没有什么权势地位,除了这样一间房子和即将得到的工作之外一无所有……”

“这还不够么?”

简打断了白孤的话:“我不过就是简简单单地喜欢你,想要跟你一起生活——有一个容身之处、有一个简单的工作,还要如何呢?”

白孤看着简。

如果是这样,他自然也无话可说。他并不想问简·格雷喜欢自己什么,那是白痴才会问的问题。

“我只是在你救下我的那个刹那,知道你也是在意我的,”简·格雷看着白孤,“你自己也许并不知道那是怎样危险的处境,但你还是愿意为了救我而纵身一跃。这是我可以勇敢地向你表露想法的依据。”

“他们都说你人很阴沉,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可是我就是喜欢你低沉专注的模样,这说明你在思考而不是简单地度日。”白孤好像简的眼睛里看见了亮晶晶的光点。

说着,简低下头去:“如果喜欢这样的你也是错误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仿佛撒娇一般的抱怨,令白孤心里涌上一股罪恶感来。

“难道白孤你讨厌我么?”说着,简再次瞪大眼睛询问着白孤,她自认为长得并不难看,而且与白孤也绝非没有共同语言。

摇了摇头,白孤笑起来:“我并不讨厌你,相反,我很喜欢你。”

忽然,意识到自己如此直白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情感,白孤又猛地缩了一下:“抱歉,我不擅长这样……这让我不太舒服。我有的时候不擅长直言直语,所以只能用拖延和拒绝来逃避而已。”

“我知道。”简·格雷的声音出现在了白孤的耳边。

“所以你就更需要像我这样的女人陪你。”

好像到了不能再看下去的阶段,玄君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一脸坏笑地趴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他并不认同白孤的生活方式和他的处事态度,但他还是由衷地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忽然,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他还是感觉到有液体滴在了地板上。

是血。

狐与鸦之墓 第157章 死的真实

你的勇气也许并非真实,但你的恐惧定无半份虚假。

——首语

伦敦的居民似乎并不怎样地惧怕冬天的寒冷,所以就连西风女神都无兴趣常驻于此。很快,冰雪消融,风里就有了春天的味道。

春天的味道玄君阳并不清楚,但医院的味道他很明了,因为消毒水的刺激会无端地让人萌生恐惧的情绪。大多数人害怕医生,想必是因为这个职业自然而然地就与死亡有了关联。

“总之,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眼圈发紫的医生表情严肃至极,如若是精神脆弱的患者估计还没有知晓病情就已经被那副模样吓得失却了一魂二魄。

前面冗长的陈述,玄君阳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因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他只要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

“还有救么?”他看着地面,向医生询问道。

没有得到回应,因为直视着地面砖的他根本看不见医生摇头的模样。

从医院里走出来,玄君阳觉得有些头晕。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阳光过于刺眼还是因为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在压迫神经。

“真他妈的……”眼神迷茫地盯着街上的人,玄君阳自然而然地就骂了出来,“晚上还有约呢。”

一开始只是流鼻血——就是白孤与简·格雷“互诉衷肠”的那晚出现的症状——后来开始头晕、头痛,当他开始难以忍受这经常打断他思绪的病症之后,才不得已去了医院。只是他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短短不到三个月的功夫,脑袋里的东西就已经发展壮大成了令医生都束手无策的异物。

他没想到,自己离开了硝烟滚滚的故土、离开了动荡不安的家乡,却还是没能逃离死亡的千里相随——如果这个医生非是“蒙古大夫”,自己的性命终究要终结在两年年的某个清晨或者傍晚。

走在回家的路上,玄君阳能清楚的听见周围的人在夸赞这难得的好天气。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他讨厌被设限的人生:几点起床、几点睡去,今天作甚、明天作甚,他很讨厌。自然,他也讨厌自己的寿命被早早下了论断,而且还是如此的早。

玄君阳在心里暗暗地想着,自己迎来这样的结局,大概是被母亲生下的必然。也许作那女人的孩子,没有一个能得到善终。

不知道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也许是要窒息,也许是会聋哑。自己这一脑子的思虑会怎样?是要去往另一个地方,还是就此化为虚无,连自己存在的本身都干干净净地消散?

根本想象不到。

玄君阳想象不出自己死后会去向何处,他只能想象到自己的意识随着身体一同消散,也许是颗粒状的、也许是絮状的,但终究是要消失。

感受着幻想出的自己死去时的感觉,玄君阳的身体开始发冷。

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不管如何去推测、去想象、却观察,都不可能得出结论,因为有资格感受死亡的人没有能重新醒过来的。

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从肠胃里顶上来。

“呕!”扶住手边的墙壁,玄君阳没能压抑住这份因为恐惧而生发出的身体的排斥。胃部剧烈地抽动,身体自然地俯身,他的早饭就这样从胃里冲了出来。

好痛苦。还没有死亡,就已经开始被这份恐惧折磨了。

“先生,您没事吧?”看见玄君阳毫无征兆的反应,就连路过的陌生人都忍不住要询问一下。

摆了摆手,玄君阳擦去眼泪。他还说不出话来,嘴里有一股酸腐而辛辣的味道,还有残留在口腔中的呕吐物,让他一时间难以张口。

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个路人的言语与关心。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他自己的呼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

终于,精疲力尽的玄君阳缓缓走上楼梯。

“你怎么了?”从他踩上楼梯那一刻起,白孤就从脚步声中听出了异样。现在看见转入自己视野的玄君阳的样子,白孤就更能确信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没事。”玄君阳抬眼看了看白孤,他还跟往常一样,虽然看上去十分虚弱疲惫,却依然活得很不错。也许是因为坐在他旁边的简·格雷给了他更多关于生活的乐趣。

“你是不是被甩了?”简看着玄君阳的脸,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自信满满甚至有些不可一世的玄君阳竟然也有如此憔悴的时候。

玄君阳撇了撇嘴:“从来只有我抛弃别人,没有别人抛弃我。”

“可是你的模样确实看上去不太好。”

“如果你也通宵熬夜做研究,你的模样只会比我更差。”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孤的房门前,尽量表现得像往常一样,言语直接而令人难以接茬。

摇了摇头,简无话可说。她感觉还是那个玄君阳,只是今天状态不太好而已。

回到屋里,玄君阳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隔壁传来简·格雷的吵闹,一定是白孤又一脸平和地开着她的玩笑。白孤那人,虽然对不重要的人丝毫提不起兴趣,但对于关心的人却总能发挥出超常的耐心与爱心。

“吵死人了。”一边说着,玄君阳看到书桌上与书柜里层层叠叠的资料,一时间又觉得沮丧无比。自己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变得精彩、变得光明。

白孤也是,简也是。他们都是。明明一切都要开始变好,自己却只能在这里停下。这种像是被抛下的感觉总是会使人心里产生落寞。

于是刚刚才接受了死亡事实的那份平静,此刻又开始酿出更多的不甘。

此刻,就连那个丑陋的雕塑,看上去都仿佛是在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嘲笑玄君阳——虽然经历一个冬天,玄君阳却依然不能找到丝毫的细节来论证这东西所处的年代和代表的文化系统。难道它真如格雷家的《未识之神》译本所言,是来自空洞渺远的过去的产物么?

但此刻玄君阳无暇多想,他只想睡一会儿,缓解自己的疲惫。当然,他也希望自己一睡就再也不要醒来,毕竟睡眠的感觉他是熟悉的,并非那样令他恐惧,若是能在睡梦中死去,也是一种幸福。

……

等玄君阳再醒过来,已然日落西山。下午的睡眠让他的精神有了些好转,身体也不似之前那样沉重。

而白孤此刻恰到好处地走进屋来,要他去吃饭。

扭头看了看窗外,玄君阳盘算着时间。现在赶去赴约应该还来得及,但考虑到自己今天的状态,他决定还是待在家里。等过几日再去跟那无关紧要的女人解释一下。

晚饭一如既往地由白孤承包了,是很传统的中国菜式。

“所以,”玄君阳靠着椅背,冲坐在自己对面的白孤和简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与简对视了一眼,白孤笑了笑。

“等明年吧。”说着,白孤停下筷子,要在英国找到一双筷子绝非易事,好在逃离白家的时候他早有准备。

“为什么要明年?”玄君阳皱眉问道,“难道1927年不是个适合结婚的年份么?”

“因为今年我们还要去探险啊,”简·格雷插嘴道:“既然能找到那个雕像,就说明研究的方向不是错的,我们可以继续去寻找雕像的线索。如果今年结婚,就会延误研究的进度。”

“啧,你掉一次不够,还想第二次么?”玄君阳没好气地冲简·格雷说道。

“哎呀,上一次是我不小心!”

“对了,君阳。”伸手摸了摸简·格雷的肩膀,白孤示意她安静一下,他有事要问,“那个雕像,你研究出什么东西了么?”

玄君阳摇了摇头:“那个玩意儿真的难住我了。现在对那个东西我是一筹莫展。”

“你觉得它会是什么?”白孤继续问道。

“只是个雕塑而已,还能是什么?”

“嗯……”白孤点了点头,他清楚玄君阳向来不信鬼神,但他还是开口说道,“只是我怀疑,也许它真的是神的信物呢?”

玄君阳愣了一下,他似乎是考虑到了什么。

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径直站起身来:“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说着,他往茶几走过去。

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白孤皱起眉头。他断定自己没有猜错,玄君阳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却足以击垮他心神的事情。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知晓、去安慰他。从来只有玄君阳劝慰软弱的白孤,却没有白孤帮助劝慰玄君阳——因为玄君阳不需要。

“白孤,”忽然,简·格雷神秘兮兮地凑到了白孤身边,“你要不要去我家看一眼?”

简·格雷这么一说,白孤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伦敦这几年从来没有去过隔壁的格雷家。

“合适么?”白孤为难地笑了笑,虽然简·格雷家只有她一人住,但毕竟是别人家,擅入还是很失礼的。

“我家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哦,”说着,简扭头看向玄君阳,“你也一起来吧。”

“不去,”玄君阳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简,“白孤去一趟吧,毕竟你是她未婚夫,以后那个小楼也许就是你们俩养老送终的地方。”

见玄君阳那么冷漠,白孤只好打趣道:“那可得烦劳玄君阳你镇守家宅了。”

挥了挥手,玄君阳示意白孤赶紧带简·格雷出去,他想要一会儿难得的安静。

而且,他想趁着白孤和简·格雷离开的这段时间,及时地打消心里那份已然成型的心绪。

也许它真的是神的信物呢?

狐与鸦之墓 第158章 他未曾见

白孤环视着这间暗室,他不理解是什么样的惊世之作要被保存在这样一间隐秘、阴暗,绝不为世人知晓的房间中。即使是最为珍奇的能被奉为国宝的旷世奇物也有被见于天日的必要,除非如玄君阳所言,格雷一家自研究《未识之神》译本之后就开始陷入一种自行与世界相隔离的、臆想的疯狂之中。

“很奇怪吧?毕竟一般人怎么会在家里开辟一个暗室出来呢。”简·格雷站在白狐身边,将隐藏机关的书重新放回了书架,那本莎士比亚的戏剧集是简最喜欢的书,因为闲暇之余她会跟白孤、玄君阳扮演故事中的角色以相互调侃。

白孤挠了挠脸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相信我,等你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就会有新的体悟了。”说着,简从后面轻轻推了一把白孤,像是一种无言地鼓励,又像是证明自己并非怪胎的略有畏缩的举动。

暗室里光线不足,但打扫得很干净,没有灰尘在光线中飞扬,想必简平日在家经常光顾这个房间。

“难道你的祖先跟蓝胡子有什么关系么?”环顾着这间暗室,白孤笑问道。在暗室中杀害妻子的蓝胡子,是简讲给他的童话人物,原型则是杀害孩童研究炼金术的吉尔·德雷。简总是满带着阴谋地认为那位法国元帅是因为贞德之死而企图从纯洁的血中寻得新神。

“呵呵呵呵,”听到白孤的话,简忍不住笑起来,“那你找找看,没准角落里就有我前夫的骸骨。”

“难道你的家族除了《未识之神》的译本之外,还有更不能被世界认同的研究么?”白孤本想继续阐述着自己的猜测,但当简掌上灯,周围的环境在烛光的照耀之下慢慢变得明晰起来后,他的目光便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横在白孤面前的是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散乱地堆放着一些文件、书籍以及羊皮纸所写的不知名的卷轴,一看这杂乱无章的摆放就知道是简的所作所为。

但真正吸引白孤的并不是桌子或者桌子上的任何书籍、卷轴,而是桌子后的那面墙上所悬挂的东西。

那是一柄非常古旧的剑。漆黑,却泛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相反于温暖烛光的凛冽光泽。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绝早的东西,但具体年代又说不明确,毕竟即使是中世纪以及更早的欧洲都没有人愿意挥舞这种宽得像门板一样的大剑。

“这是……”指着墙上的剑,白孤回头向简问道。

“这就是我要让你看的东西啊。”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亮的牙来,十分好看,“如果你问我这是什么的话,我还真的说不上。但我从祖父的文本里找到了关于这把剑的记录。”说着,她走到桌边,伸手去取那张蜷曲的羊皮纸和另一个笔记。

白孤没有再说话,只是端详着那造型不似剑的剑。

也许可以被称为“宽刃剑”吧。白孤在心里默念着,伸手接过简递来的羊皮纸和笔记。那剑想必不是什么祥瑞之物,因为白孤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与那怪异雕塑极为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扭曲气息。不知道是不是简过于粗心所以都没有察觉到这剑所透露出来的感觉。

“自译本第三卷第三节所录:‘银光落于天柱之上。天柱倾颓,人们于废墟寻得那剑。人将剑插在神的尸体之上。那尸首化作了光芒,散入四方。’”嘀嘀咕咕地读着笔记上的文字,白孤挑了挑眉毛,又拿眼去仔细观瞧羊皮纸上所绘的图像。

耶稣受难。那枪自斜里刺入他的肋下,只是除了持枪的朗基努斯之外,他的身边还站着另一抱剑之人。剑无柄、无剑萼,像是……

抬起头来,白孤重新看向那把大剑:“像一个外套!”

不错,这把剑不需要挥砍——有人能将其挥舞如风那另当别论——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用来战斗的东西。那剑是为弑神的武装所打造的外套,为的是将其恐怖神秘隐藏起来。真正不祥的是那剑内所藏的、以剑萼与剑柄为尾部装饰的朗基努斯。

但这样又难以说通,难道在人们发觉这剑时——想必是在耶稣降世之前的许久罢,毕竟按照译本记录,那时神依然在尘世横行——这剑便已经是内藏玄机的奇异构造了么?那还真是令人感到惊异。

还是说,弑神的枪只留下断裂的枪头于世,便已是这般尺寸。而后人,则是以那柄武装为原型,将其重筑、组装而形成了这新的构造呢?

白孤却也说不上来,只是低头感叹不已: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么他却不知自己学的那些哲学到底还能指导世人做些什么。

“白孤?”见白孤沉默不语,简连忙凑近去看他。

“嗯?”

“你好像不太开心啊,”简皱起眉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不该把这东西给你看么?你一定觉得我的祖父、我的父亲,还有我,都不过是些疯子吧?”

白孤笑起来,不再去看那剑,摇头向简解释:“你当然不是疯子,我只是在想,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这个世界的内核恐怕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人类文明都要为之颤抖了。”

简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担忧:“你可算是说对了。这也是我的家族从未公开过这些研究的原因。因为越是研究,我们就越是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本质和内核并不是我们生来了解的那样。如果我们真的向世界展示这些,轻则会被嘲笑为疯子,重则会引发不必要的恐惧和混乱。”

“还好我并非是研究历史的人,”白孤看着简的脸庞,“不然恐怕早就因为精神崩溃变成疯子了。”

“我这儿还有一些其他的文献,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看哦。”

摇了摇头,白孤似乎有难言之隐一般:“虽说你这儿的东西我都十分感兴趣,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怎么了?”简皱皱眉头,她能感觉到,白孤今天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有没有觉得……”白孤凑近了简一些,轻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玄君阳今天脸色不太好。”

“他不是说自己没睡觉所以脸色难看么?”

“不对,”白孤伸手戳了一下简的鼻子,“我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们,可我又说不出。”

“那可就是你多虑了,”简耸耸肩,“我觉得他状态挺好,还能骂我几句。”

白孤点点头,没再反驳。但他的眉目之间却依然残存着挥之不去的疑惑。

……

又是这个梦。

玄君阳抬起头来,这一次,他直视了那双恐怖的巨眼。

空气中传来潮湿的气息和轰鸣的律动,仿佛是生物的呼吸。

那双眼睛毫无情感地注视着自己。

玄君阳想要呼喊。但他张不开嘴,他的胸口仿佛压着巨石,仅仅是呼吸就已经十分困难。

那不知名的事物却也只是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没有丝毫的动作。也许他跟玄君阳一样在思考着。

这一次,玄君阳看清了那东西的轮廓,通天般的身姿,仿佛有四千英尺,也许更加巨大。混沌与模糊之间,展现出的是人体的曲线,是纤瘦细长的双臂和宽阔的肩膀,只是那样的比例实在不能被称为是人体。根据那双眼睛与自己的距离,玄君阳断定自己只是停留在它腹部的前面,也就是说,这四千英尺的高度,只是它不包括双腿在内的身长。这样想着,玄君阳倒吸了口气。如若能看清那背后的一对翅膀和那双腿,只怕他会因为见其全貌而惊恐到失去意识。

还未再多考虑什么,那双眼睛又一次凑近了自己。仿佛两颗坠落而至的陨石一般,带着令世界碎裂的恐怖压迫,径直地砸了下来。

强烈的压迫感令玄君阳在一声惊叫后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那雕塑便从他的胸口骨碌碌掉到了沙发下面。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玄君阳的喘息渐渐平息。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倒在自己脚边的雕塑身上。

一瞬间,他的大脑闪过空白。

那个雕塑,他一直放在屋里。刚刚吃完晚饭,白孤与简去了她家,自己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为什么醒过来的时候雕塑会在自己胸口上!

又一阵冷汗沁了出来——他发现,那雕塑的一双眼睛,大而无神的,与梦中所见的那双眼睛几乎无二。

“该死的。”

他弯下腰,伸手去捡那个雕塑。

他的手在发颤,并非是因为寒冷或是病症。是恐惧。

随即,他笑了出来,带着嘲讽与不屑。直起腰来,他伸腿踢了一脚那雕塑,直把它从茶几下踢到了餐桌旁边。

“如果你真是什么狗屁神的信物,那你想必也能救我一救吧。”

话一说完,房间的窗户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将窗户猛地吹开,不由分说便灌进了白孤的房间。那风之剧烈,仿佛他们在冰岛所经历的风雪一般,却不是此时的伦敦所应该有的天气。

玄君阳抬起胳膊,挡住狂风的肆虐,想要一点点挪向窗户那般将它关上。但这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未等玄君阳有所行动便已经慢慢止息,只留下一屋子吹得到处都是的书稿和资料。

“该死,该死,”看着一屋狼藉,玄君阳又不由得骂起来,“怎么就平白无故刮来一阵怪风,这下我又得给白孤打扫房间了!”

说着,他往窗户边走过去,余光却瞥见了留在茶几上的《未识之神》译本。因为狂风刮过,那译本被吹得翻开来,不知道停在了哪一页上。

就这一个刹那,改变了一切。

直到被黄金棺碾碎化作齑粉之前,玄君阳都不能解释那天自己为什么愿意花费时间去看一眼那本怪书。他只觉得仿佛有只手扯住了自己的臂膀,令他无法再往传遍挪动半步。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命运所昭示的一般,指向了那译本翻开的篇章。

而就是那个夜晚,成为了悲剧的开始,开启了不为人知的神秘重现天日的新的纪元。

狐与鸦之墓 第159章 立场

他一言不发,却已经暗中篡改了结局。

——首语

等到白孤踏进卧室的时候,玄君阳刚好将手中最后一摞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怎么了?”当发现玄君阳站在自己的桌前,非常细心地将一本《理想国》压在自己的手稿上时,白孤发出了疑问。玄君阳对他所研究的哲学是不怎么喜欢的,他认为那是懦弱者麻痹自己、企图将世人都拉低到自己水准的荼毒言论。

对于这个,白孤倒也不在意。这就是玄君阳讨厌他的地方,他不像玄君阳一样高傲而计较。

“哦,”玄君阳回头看了一眼白孤,但他的眼神明显有些畏缩和飘忽,只是在明暗不定的灯光下没有被白孤察觉到,“那个……刚刚刮起一阵大风,把你的手稿和书都吹飞了,我帮你整理一下。”

“没关系的,本来那些手稿也没有固定的顺序。”说着,白孤走到了沙发边坐下来,跟在白孤身后的简·格雷也一同坐了下来。

看见简又回来,玄君阳问道:“你又回来干什么?没看到都很晚了。”

“你看!”简抱起双臂向白孤埋怨起来,“我就说他没事儿吧!说话这么难听!”

说完,她看向玄君阳,好像故意激他一样大声嚷道:“我今晚不走了!”

玄君阳冷笑了一声:“你是走是留,我本就说了不算。你跟我嚷嚷又有什么用。”

说完,他走到白孤与简的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忽然变得很微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他们起身不得,亦开口不能,只得像三具雕像一样冷在那里,任谁都无法打破这样的局面。

睁着大眼睛的雕塑压在合上的《未识之神》译本上,孤独而寂寞地坐在白孤与玄君阳之间,那模样好像是在抉择该投向哪一边。

还没有完全关严的窗户因为一阵微风拂过而极其缓慢地打开了一下,发出非常难听的“嘎吱”声。

再没有人说话,只怕一呼一吸都会变得难熬。

“白孤,”终于,还是玄君阳先打破了这毫无征兆却挥之不去的尴尬气氛,“我问你,为救一人而死两人,可否?”

“嗯?”白孤挑了挑眉毛,他很好奇玄君阳为何忽然问这样的问题,但现在三人所坐的位置令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玄君阳此刻是在问他“牺牲你和简来让我活命,你愿意吗”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简·格雷见玄君阳忽然说起中文,本想大声表示抗议,可是当她看到白孤略有错愕的神情时,声音却不自觉地变小了许多。

“我说,死两人而救一人,可否?”

白孤挠了挠头,坚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可。”

“那死两人而救一神,可否?”

白孤仍然摇头:“不可。”

玄君阳的脸色阴沉下来,但他依然没有放弃追问。

“为何不可?难道神都不如两个凡人重要么?”

白孤低下头,他觉得玄君阳的眼神有些锐利,令他感到不适:“我觉得,莫说两个人,一个人都不行。”

“为什么?”

“性命不是附加在上面的价值决定的,”白孤摇了摇头,他不想用自己的学识来给玄君阳解释,他只想用自己的标准来回答玄君阳,“在我眼里,性命就是性命,就算是神明也没有拿人命来交换的理由。”

玄君阳摸了摸下巴:“那白孤,你每天吃的那些鸡鸭鱼,它们的性命不是性命么?你每日吃它们,有想过珍惜它们的性命么?”

白孤摇了摇头:“我确实不曾珍惜过它们的性命。如果你想说人之于神,不过鸡鸭于人,我无话可说。但我所在的只是我的立场、人的立场,我也只能为我的立场而发言而已。毕竟“道理”极少与“现实”相重合,所以我也不能违背事物本身的模样。”

简在旁边听着,却根本听不懂他们俩在说些什么。只是从二人的神情上来看,白孤似乎在严肃地阐述着什么。

“我吃鸡鸭,鸡鸭可以反抗。只是它们失败了,所以要任人宰割。所以,当神明非要以人的血肉为食的时候,我们自然也不会任神宰割,”白孤看着玄君阳,他的眼神中有着光,“即便是神,也没有随意定夺的权利,何况是人。死两人而救一人,不可。”

“嗯,”听着白孤的侃侃而谈,玄君阳点了点头,放下翘起的腿,将身子慢慢探向白孤,开口问道,“如果是我的命呢?如果是死两人而救我命呢?”

“……”

面对这个问题,白孤终于还是沉默了。当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命被放置在天平上时,他是毫无恻隐、没有丝毫迟疑的。但当这个人是玄君阳时,他却不得不重新作出考量。他的心里鄙夷自己对于立场的游离,但他又不得不认同,这就是他。他是不可能愿意眼睁睁看着玄君阳去死的。

“不行,”白孤笑了笑,这笑容表示接下来的对话他将放弃严谨的立场,只作为闲谈,同时,他转用了英文,“如果是你的话,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那你该怎么办呢?”玄君阳也笑起来,伸手去抓住那雕塑的脑袋。

“我没有办法,”白孤摇摇头,“不过,既然你说要牺牲两个人救你的命,你看我这条命怎么样?至于另一个,你还是另外去寻吧!”

“喂!你说什么呢!”听到这话,将简·格雷一把揪住白孤的胳膊,好像他真的要被献给玄君阳一样。

玄君阳垂下头去,发出“哼”的一声笑来,他似乎已经预见到白孤的选择,像他这样温柔待人的人,也许真的能做出牺牲自己的事来。

“你这人还真是,”将雕塑抓在手里,玄君阳有气无力地笑着,“你放一万的心吧!我还有一万年好活,也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说完,他站起身来,手里依然捏着那雕塑:“乏了,我要去睡觉了。你们俩也早休息吧。”

看着玄君阳的侧脸,简·格雷没说话,眉头却已经皱作一团。

“对了,”玄君阳低头指了指茶几上的译本,“简,这译本能借我么?我最近的研究有了进展,如果研究顺利。我们在夏天就可以进行探险,今年下半年你们俩可以顺利结婚,两不耽误。”

“嗯……嗯,好,”简看了看白孤,应答着,“你拿去吧。”

微笑了一下,玄君阳弯腰从茶几上拿起译本,快步走出了白孤的房间。

“白孤!”待玄君阳消失在走廊拐角后,简才慢慢伸手揪住白孤的袖子,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子,“你说的不错,我真的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了?”白孤笑了笑,伸手摸摸简的脑袋。

“玄君阳啊!”简皱起眉头,“我觉得他刚刚问你的问题好可怕!”

“只是开玩笑而已,你别当真。”

“可是你看他的模样,哪里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再说,哪有拿朋友的性命开玩笑的!”

白孤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扭头看向那扇被风吹动左右摇晃着、喑哑不止的窗户,任凭简将自己的衣袖拽得更紧了一些。

……

“局势似乎又突变。先前能够看见的微弱的曙光此时又被猛地盖上去,使四周变得愈发黑暗起来。我看,你当长居伦敦,十年之内都勿动回国之念,若有心仪女子,谈婚论嫁,自然最好。”

“父亲近来身体欠佳,家中产业已由我全权操持,只是时局动荡,只怕要被征去多半。却不知这样的世界什么时候有个尽头。”

白孤推开窗子,外面没有什么风,不是闷热的天气,却只让他觉得发昏。

现在是七月,1927年的七月。

白孤回头看了看沙发上,简正躺在那里,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鲜亮的光块儿落在她的身上。她睡着了,伴随着均匀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闭着的眼睛偶尔地抖动一下,可能是在梦里看见了什么。

白孤悄悄走到简的面前去,端详了一会儿,又怕打扰了她睡觉。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站在走廊里,靠着楼梯的扶手往楼下的客厅张望。

楼下的空间其实也并不宽敞,但因为厨房所在而时常被清理,幸而没有落上灰尘。

“你在外面站着干嘛?”走廊的那头传来玄君阳的询问。

白孤扭头看过去,眉头又不由得紧皱了一下——不到半年的时间,玄君阳的状态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他的发色倒是一如既往的黑,只是那种黑色少了原有的光泽,变成一种哑光的、仿佛假的一般的黑。而与之相反的是他的肤色,白孤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好像死去的人一样,没有血色、白得令人心悸。同样淡去的还有他原本黑亮的眼睛,好像被风沙剥蚀的黑色岩石露出内里棕色的本质,玄君阳的双瞳不知为何开始慢慢变成棕色,甚至在白孤不经意间的观察时会露出一丝红光。

白孤曾多次要求他去医院看一看,却总是被玄君阳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只是见他的身形依旧挺拔而笔直,跟以前无二,白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每日些微的变化,竟让玄君阳不知不觉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简睡着了,不想打扰她。”白孤舒展眉头,不想让玄君阳看出自己的担心。

“你对她也太好了,”说着,玄君阳一步步走过来,“你最近难道没有课程么?看你一直很悠闲的样子。”

这年将是白孤与玄君阳最后的学年,等这一年度结束,他们二人就将以教师的身份留在学校了。

“我的课程早就结束了,”白孤耸耸肩,“难道你还有很多课要去么?”

玄君阳笑了笑:“我是去找书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四个多月的时间玄君阳完全没闲着,他终于找到了关于那怪异雕塑的线索。虽然出于对简的嘲讽而没有透露研究的过程,但最终他的矛头指向了格陵兰岛。

“既然是银光坠落的所在,恐怕冰岛不过是银光坠落削斩大陆留下的碎屑罢了。不过,我倒是觉得书中记录的不过是一次陨石的坠落,根本不是什么神明坠落天空。”这是玄君阳得出的结论。

伸了个懒腰,白孤看着玄君阳:“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

玄君阳笑了笑,扭头朝向楼下的客厅,一双眼睛无神地睁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说得对,希望不虚此行。”

狐与鸦之墓 第160章 极光

在这里,荒废的乐园。在这里,虚伪的殿堂。在这里,扭曲、狂舞。

——首语

白孤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没有形体、没有质量,是一团意识,飘飘摇摇。

他看见玄君阳在向自己招手。玄君阳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一双血红色的双眼散发着诡谲的光芒。恐怖的身影矗立在他的身后,隐约可见的是一双遮天蔽日的翅膀。抬头望去,空洞的目光令白孤想起那尊雕像,那尊丑陋的雕像。

白孤感觉到自己在流逝,就像破洞的面口袋。

“啊哈!我知道了!”

他听到简·格雷兴奋的呼喊,于是梦中的世界平地起了一阵旋风,将他轻盈虚幻的思绪托起,促使他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简·格雷坐在椅子边,高声嚷道,“那把剑就是这样贯穿着那个虚伪的权能一同从‘冠海’上空坠落下去的!”

玄君阳坐在另外一张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简·格雷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背影。

“银光坠落,巨大的岛屿被消灭了一半,破碎的残骸有的沉入海底,有的漂在海上!”说着,她心满意足地举起了《未识之神》的译本,“剑失落在了破碎的岛屿上,而权能坠落在未被摧垮的岛屿另一端!”

“朗基努斯”与被它杀灭的怪异权能被分隔在了冰岛与格陵兰岛的两端,目睹了神迹的遗民将权能遥远的模样雕刻在了石头上,那就是他们寻得的雕塑由来。至于那把剑是怎么从冰岛消失,又怎么流落到了格雷家,恐怕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白孤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他好像能理解简·格雷的话。但玄君阳能否理解就不可得知了,毕竟那个夜晚他以为白孤与简只是去肌肤相亲,却不知道他们观赏了那把神奇的不知是剑还是枪的武器。

“你最近怎么嗜睡?”玄君阳瞥了一眼白孤,开口问道。他的笑容不怀好意,好像一种讽刺。

“船开到哪了?”白孤笑了笑,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他们又一次坐在了向北的船上,目的地是格陵兰岛。八月的最后一周,玄君阳得出了结论,格陵兰岛就是作为唯一线索的雕塑所指向的目的地。

“我总是太专注于历史方面的考察,忘记了从其他角度来思考。既然本就是虚幻缥缈的东西,那就直接从格雷家不切实际的各色文稿中寻找线索就好了。”

这话从固执的玄君阳嘴里说出来,白孤与简·格雷都感到挺意外。不过但凡是玄君阳寻得的方法,绝对不会出错——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在简·格雷的帮助下,玄君阳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他成功地从成堆的文稿和资料中找到了线索。说实话,白孤对于玄君阳的结论并不满意,他觉得这样十分草率,完全不是玄君阳的作风。他本想延迟这个计划,先与简结婚。可是玄君阳催促的语气与神情中又仿佛带着一种急切的渴望,令白孤无法拒绝。于是他们就这样登上了去往格陵兰岛的船。

“已经过了半程,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喽!”说着,玄君阳苦笑了一下。

听着玄君阳无奈的话,简·格雷合上手里的译本,向玄君阳问道:“玄君阳,你之前明明对我的提议一点也不支持甚至有些反感,为什么这一次你这么迫切的想要去格陵兰呢?”

玄君阳挑了挑眉:“我?我看上去很迫切么?”

简·格雷冷笑一声,神情中带着一丝丝的防备和嘲讽:“那你真应该找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

听到这话,白孤赶紧走到简面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他怕玄君阳认为简厌恶他身上的变化,即使简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玄君阳似乎表现出了难得的宽容与豁达,他并没有反驳简·格雷,甚至连一丝愠怒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眼中:“啊,事实上,对于我的变化我自己也感到了困扰。”

说着,他用手指揩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不瞒你们,最近我对温度的反应变得迟钝了许多。眼睛反而变得敏锐,我甚至可以在白孤睡着的时候数清楚他一分钟身体起伏了几次。”

白孤看着他,就像看着忒修斯之船。他不知道玄君阳到底还是不是玄君阳。

抬头看着天花板,玄君阳慢慢躺了下来:“不过,这些变化倒也没有影响我的健康——胃口很好,体重没有下降,也没有什么地方痛痒。”

他似乎并没有理会白孤与简·格雷的注视,只是那样地自说自话:“难道我是被你所谓上帝所选中的人么?”

“上帝可不会把使命推给一个吸血鬼。”用力扒开白孤捂着自己的手,简·格雷大声说道。

“说的也是,”玄君阳坐起身来,阴森森地看了简·格雷一眼,“我还是希望做自己的神。”

那眼神令简·格雷浑身颤抖了一下,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只想躲到白孤身后,离玄君阳越远越好。她的想法是对的,自从那一夜自己与白孤短暂离开之后玄君阳就开始变了,直到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深渊似的人——深邃、黑暗、潜藏着长满触手的怪物。

“你别吓她了,”白孤牵着简·格雷坐下来,“这么久了,家里情况如何了?我听大哥说现在起义四起,局势之混乱比大革命时候更甚。你一点不担心家里么?”

“嗯,这些我也有所耳闻,”玄君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像懒得去想似的,“消息自然是收到了,只是都是些败人兴致的事情,不说也罢。”

看着玄君阳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白孤便知道他家里无甚大事,于是也放下心来。只是默念这一次旅行最好能快些到达、快些结束,并不是为了与简结婚,只是希望心中不知何缘由而来的慌乱与担忧能早些伴随着这次旅行的结束而一同结束,让他的心重归平静。

……

格陵兰岛亦是个风景独到的好去处。只是想到上一次的风雪之困,就连简·格雷都一改冒进的风格,建议先找地方安歇。但一路找寻,三人竟然没有找到能够歇脚的地方,无奈只得在目的地所指之处的山麓搭起帐篷,等待格陵兰岛此时节短暂的夜晚。

“没想到,这里的晚上也这么好看。”白孤与玄君阳二人围坐在帐篷外的篝火边,白孤抬头看着满天星河随天幕落入远山,喃喃自语。

“你倒是在哪里都欢喜。”玄君阳拨弄着篝火,对白孤说道。

“我当然欢喜,”白孤对着篝火搓手,灰白的头发被火光映成了暖黄色,“我想到咱们三人以后都可以这样生活,永远不分开,还有什么不开心呢。”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就不讨老婆,只立业不成家似的,”玄君阳微笑着,长长地出了口气,又转而向白孤问道,“白孤,你很看重简吗。”

白孤笑起来,似乎是觉得这问题可笑:“必然,不然我与她结婚?”

玄君阳点了点头:“那简如果死了,你怎么办呢。”

“你这是什么话,”白孤瞪起眼睛,“好端端的,咒人死?”

“我不是要她死,虽然我觉得她确实傻得不成样子,但我并非讨厌她、咒她死,”玄君阳解释着,将拨弄篝火的木棍抽出来,那木棍染上了火焰,尖端燃烧着,在黑暗中照出一个边界模糊的光球,“毕竟,人都是要死的,我是怕你没法接受意外。毕竟你心地太好。”

白孤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我不知道,我只想活着的简,不想死了的简。”

玄君阳又点头,一双眼睛盯着木棍上的火苗,却不再说话。

“你又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盘算怎么祸害简么?”白孤见他不说话,伸手戳了玄君阳一下。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得去想。不知道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早些做还是晚些做,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做。”

白孤皱皱眉头:“这么一看,倒是你更像哲学家。”

玄君阳晃了晃木棍,那团本不旺盛的火焰就彻底地熄灭,只留下一点未灭的炭在黑暗中画着红亮的线。

忽然,周围的景色变得微微亮堂了些,四下里莫名其妙地发散出绿色的微光。

“怎么回事?”看了看自己变绿的手,白孤意识到这光自天上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的绿色波痕——绵延陡峭的群山之后,绿色的光带好像滴入水中的墨一般刷拉拉地渲染开来,波动的翠绿光芒将夜空下的山麓与平原笼罩,也将白孤与玄君阳惊讶的神情照亮起来。

“这……就是极光?”白孤站起身来,他想要去帐篷里叫醒简。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他觉得如若明日就要死,眼前的翠色光河便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光景。

猛然间,他的身体震了一下。不知为何,玄君阳伸手拽住了他,令他不能迈出前往敞篷的脚步。

“怎么……”白孤低头看向玄君阳,却只能从那张脸上看见紧张与恐惧。

于是顺着玄君阳的目光,白孤看过去。

一瞬间,白孤便明白了为何玄君阳不动。

就在篝火的对面、据他们不过三步之遥的地方,一个硕大的、漆黑的、咧着一张大嘴的怪形头颅,正惨笑着朝向他们二人。

狐与鸦之墓 第161章 疯狂之夜

向前奔跑,也许是追,也许是逃。

——首语

白孤的腿颤抖起来。虽然漫天的极光绚烂非常,现在却成为照亮了那漆黑诡异身影的恐怖之光。

与他同样感到惶恐的还有玄君阳。虽然二人都不曾见过什么活物,但至少马牛羊鸡狗猪还是晓得的。眼前的这个东西,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大得不成比例的嘴巴,向后咧着,露出一个诡秘恐怖的笑容。

那怪物扭动着脑袋,一点点凑近篝火,似乎是感觉到了温暖与光亮。

借着极光,白孤勉强地看清楚了那怪物的全身——这是个有一人大小的怪物,体型臃肿肥胖且四肢极短,像爬虫类一样匍匐在地上。它的皮肤没有毛发覆盖,也没有光泽,只是呈现着一片漆黑。

那绝对不是什么动物。

“玄君阳……”压低了声音,白孤提了提袖子,想要把坐在地上的玄君阳拉起来。那个怪东西没有嘴巴之外的器官,白孤便想当然地认为它不存在视觉、听觉和嗅觉。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压低着声音,生怕被那生物察觉到。

玄君阳也拉着白孤,小心翼翼地向后挪着,从坐姿转为了蹲姿。

怪物似乎确实没有察觉到玄君阳的移动,也可能是觉得眼前的两个移动极其缓慢的生物根本构不成为威胁。

一边拖着玄君阳站起身来,白孤的余光瞥向更遥远的地方。他很想大声惊叫,但他没有那个胆量——放眼四周,自连绵群山而下,山麓及平原之上,到处都存在着那样的怪异生物。只是它们形色各异,有些用粗壮的手臂拖着残缺干瘪的躯体、有些则用细长的双腿蹒跚而行,只是所有的怪物们都只有向后咧着的大嘴,仿佛黑夜里干笑不止的幽灵。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玄君阳站起身来了,他们只需要慢慢地向后挪动,然后退到帐篷里把简·格雷悄悄唤醒,三人再以同样缓慢的速度逃走。至于这些怪物是真是假、他们三人能否接受眼前的事实,都是安全之后的事情了。

不幸的是,一声呼喊让白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喂!你们干什么呢!”

站在篝火旁的二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睡眼惺忪的简·格雷半个身子探出帐篷,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向他们。

“那是什么啊?”

视力极佳的她先是注意到了火堆旁的二人以及在他们面前匍匐的黑色怪物。随后,她抬眼看向了翠绿的极光。借着那幽绿的色泽,漫山遍野的黑色鬼影,仿佛趴在墙壁上的蟑螂一样密密麻麻、簌簌蠕动着。

白孤能清楚地看到,绿光照耀下的简·格雷的神情,从一种惊异转向了怀疑。在那猜疑随着瞳孔扩张、光线涌入、视野变得更加清晰而转为确定之后,恐惧开始在她的脸上积攒,直到最后,“呀”的一声尖叫划破了静谧山麓的夜空。

在那声尖叫过后,旷野之中留下了短暂的寂静。随后,所有微笑着的黑色头颅都转向了这边。

“咔!”趴在火堆前的怪物猛地抬起头来,从它嘴里,发出一声好像咳嗽一样的声音。

“快跑!”玄君阳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般地大喊了一声,扯住白孤转身便向着简·格雷跑去,“简!跑!跑跑跑跑跑!快——跑!”

一时间,山麓之下,成群的黑影们纷纷发出怪异的吼叫声,一齐向着火堆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是……那是什么东西啊!”简·格雷一边拼尽全身的力气奔跑,一边还不忘带着哭腔向玄君阳询问。她能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的怪异声响,那是成群的生物所散发出的极具规模的响动,但仔细倾听,仿佛能听到来自不同声色的男人与女人的低笑声。仿佛在他们身后追逐的不是一群怪物,而是一群陷入了疯狂的人类。

“别说话!跑!”玄君阳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他的手因为紧张还依然僵硬地拽着白孤的袖子,几次狂奔险些要将体力不济的白孤拽倒在地。

而白孤,虽然在奔逃,但还是几次回头张望。

他看见,身后的怪物们扭动着形态各异的躯体追逐着他们。同一的黑色、同一的巨大嘴巴、同一的低声怪笑,不断地刺激着他们三人的鼓膜与神经。

天空中的极光发生了异变,斑斓的光带疯狂地扭曲,散发出比之前更加诡异、更加恐怖的绿色光芒,将承载奔逃的三人的旷野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光景之中。

山麓地区的冲积扇地形没有丝毫的起伏,一览无余的大地之上,三人没头苍蝇一样地奔逃,举目皆是一样的旷野,根本看不见任何的希望。而此时,简·格雷的速度似乎一点点地放慢下来,她的体力已经支持不住了。

追逐着三人的怪物们,似乎从简·格雷逐渐急促的呼吸声中闻到了恐惧的味道。忽然,一声尖锐的怪笑从黑色的狂潮中响起,随后如同传染病一般地扩散开来。不用几秒钟的时间,所有的低笑声便都化作了大声的狂笑,搅扰着本宁静的绿光笼罩下的旷野。怪物们裂开的大嘴里流下黏涎,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三人被它们碾压挤碎的事实。

被玄君阳紧紧扯住的白孤看见简与他们的距离似乎越拉越大,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那些恐怖的怪物追上、围拢、撕碎。

“玄君阳!”冲着玄君阳大喊了一声,白孤却并不敢放慢脚步,“简不行了!”

玄君阳没有理会白孤的话语,只是继续撕扯着白孤的袖子,头也不回地狂奔着。后面的怪笑声疯狂地撕扯着他的心绪,令他不能做出更加冷静的思考,此刻他只能顾全白孤,却已经没有余力去管简·格雷。

再说,要不是她那一声不合时宜的尖叫,他们三个又怎么可能会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就算简被它们吃了,也是死有余辜!

“啊!”

忽然,简传来已经惊叫,“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她的小腿被追赶而上的黑色怪物给咬了一下,伤口虽然很轻,却将本已经没多少力气的她绊倒在地。

听见了简的叫声,白孤用尽全力扯住了玄君阳。

“你干什么!”被白孤拽住的玄君阳有些恼怒地回头叫到。

此时,简已经被追上的怪物们团团围住。它们一边讥笑着一边用耷拉着舌头的大嘴去凑近她。

“啊!别过来!白孤!白孤!”此时,简·格雷终于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开始大声地呼喊起白孤的名字。曾经一无所有的她没有丝毫的牵挂,而此时她却因为白孤而不敢去面对死亡了。

“嘻嘻嘻嘻!”怪物们一边笑着一边咬向她。

“啊!滚开!”简踢蹬着腿,做出无力的挣扎。

这些,玄君阳自然也看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也不想死。即使他已经罹患绝症,他也依然有着求生的本能。简又如何呢,不过是他们英国生活的过客,死了就死了。也许她真的会嫁给白孤,可是谁又能保证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呢,也许过不了几个周他们就会大吵一架然后不欢而散!不过是不重要的人,牺牲掉就牺牲掉吧,只要我们能活!

所以白孤,逃吧!不要管简·格雷了,逃吧!我们得活下来!我们得活下来!

这样想着,他感觉到白孤将他紧紧攥住的手硬生生地掰开来。他的眼神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决绝。没有一丝的愠怒,也看不到埋怨,白孤的神色平静得仿佛冬天结冰的湖。

“你先走,我去救她。”

说完,白孤义无反顾地扭过头,向着已经被怪物们围拢的简奔去。

在那样的一个夜晚,白孤转身奔去的背影俨然成为了他的死兆。

向着那层层围拢的黑影奔去,白孤用尽全身力气,将挡在自己面前的怪物一脚踢开。前方的黑影构成漆黑的屏障,他只能用尽一切办法,踹也好、扯也罢,他要把这层层叠叠的黑扒开,他要把简从里面救出来!

那些异形的东西似乎没有感觉到白孤似的,更加肆无忌惮地向简·格雷那边拱着,让白孤难以靠近她。

“简!简!”白孤用手扯住一个黑影的身体,那冰冷粘腻的手感让白孤觉得自己是在撕扯一坨烂泥。

听见了白孤的呼喊声,简更加努力地挣扎着。事出突然,在帐篷里熟睡的她本就穿得单薄,此时那件薄外套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失去了保护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自己挣扎和怪物啃咬留下的伤痕。

“白孤!我在这边!”

看着不顾生死的白孤,玄君阳心里竟然犹豫了。

他想要逃,可是那是白孤!他不能就这样走!

“呃嘿嘿嘿嘿——!”忽然,一声尖叫自玄君阳身侧传来,巨大的黑影爬了过来,“噗通”一声将他扑倒在地。

“滚开……!”双手掐住那怪物的脖子,玄君阳奋力抵抗着。怪物传来令人厌恶的笑声,咧开的大嘴里渗出血腥味。

“给我滚开!!”暴怒的玄君阳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红光。

怪物的笑容消失了。它猛地向后缩了一下,从玄君阳身上退了下来。趁着这个机会,玄君阳赶紧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同样被为了个水泄不通。

只是与白孤的状况不同,这些怪物们围绕着自己,却似乎有所忌惮一般环绕着自己,周旋了起来。

此时,玄君阳才感觉到来自口袋中的异动。伸手掏了掏,那个被他随身携带的雕塑,此时竟然与夜空一样,散发出恐怖的、幽绿的光来。

狐与鸦之墓 第162章 趋近

我们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是想要发狂。

——首语

夜空中的极光仿佛破碎湖面荡起的波澜,翠绿色的波光不时地泛进漆黑一片的洞穴。

背着满天的极光,三个人影缓慢地挪了进来,因为时隐时现的极光而明灭不已的细长影子好像互相猜忌一般地躲闪着。

“呼……呼……”天气寒冷,汗水却布满白孤的额头。粗重的喘息化作惨白的汽散入空气中,不时的几声强忍的痛苦哼声从他的齿间挤出来,夹带着简·格雷的啜泣声,好像已经预兆了悲剧的发生。

“坐下,坐下。”黑暗中传来玄君阳的声音,洞外还有怪物们的低笑声,却不见身影探进洞来。

白孤有气无力地靠到洞壁上,一点点地滑了下去。光芒一闪,照亮了他断裂的右臂以及从洞口一直绵延进来的血迹。

“你要是疼的话就喊出来吧。”玄君阳蹲到白孤面前咬住自己的袖子,“刺啦”一声扯出细长的布条来,搭在白孤的胳膊上。跪坐在白孤身边的简·格雷,此时早已经泣不成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而此时的白孤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玄君阳扯紧箍住白孤伤口的布条,又被简的哭声搞得心烦意乱,于是难以控制地扭头吼了一声:“你烦不烦!”

“我、我……”简无法反驳,只能结结巴巴地哽咽着,用双手揉搓着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你什么你,”玄君阳瞪着她,“要不是你那一声吆喝,白孤他能变成现在这样么!真他妈的混蛋!”

虽然玄君阳总是训斥她,但简·格雷从来没有见他如此暴怒。

瞪着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玄君阳继续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嗯?平时不是说不完的快乐故事么?啊哈对了,你还想嫁给白孤,我告诉你,要是白孤挺不过今晚,我就把你也给杀了!”

白孤伸出尚还完好的左手拍了拍玄君阳的肩膀,缓缓张开嘴来:“她无心的,别生气。”

玄君阳一时悲愤交加,便又不再言语,只用力扯着布条为白孤止血。

听到这话,简·格雷却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哭声:“可是白孤!你的手!都怪我!都怪我!”

白孤勉强笑了笑:“可能以后得用左手写字了。”

……

玄君阳看着手里的雕塑,惊异的目光难以从它身上离开。雕塑上那一双呆滞空洞的双目,从中逸散而出的绿光与天空中扭曲的极光几乎无二。

怪物们围绕着玄君阳,怪笑着却不敢上前。

于是玄君阳打定主意,将那雕塑举到自己面前,往前迈了一步,嘴里还壮胆似的大声呵斥着:“哈!滚!滚!”

果然与他想的一样,怪物们确实恐惧着那尊雕塑,见玄君阳手持雕塑走上前来都纷纷向后瑟缩着,但又不舍这样的好猎物逃走,便远远地将玄君阳围拢在一个圈子中紧紧跟随。

“怎么会这样?”玄君阳看着手里的雕塑,喃喃道。

“玄君阳!玄君阳——!”忽然,他听见了简·格雷的呼唤声。那几近哀号的声音,令玄君阳心里咯噔一下。

简·格雷无所谓,白孤不能出事。

死死攥着手里的雕像,玄君阳向着黑影簇拥的所在狂奔过去。

“玄君阳!玄君阳!”

简·格雷的声音愈发凄厉起来,令玄君阳心里紧张不已。

将雕像举在面前,玄君阳冲到黑色怪物们团团围拢的地方:“滚开!给我滚开!”一时间,那些漆黑的恐惧物种纷纷向四周逃窜而去,好像被磁力给推出去的磁铁碎屑。

一层层的黑色散尽,终于露出了白孤灰白的头发。

“白孤!”玄君阳一手举着雕像,一手去揽白孤的肩膀。黑影簇拥着,天空的光线被阻挡在外令玄君阳看不分明。他只觉得手中握到了湿黏的东西,有一股铁锈的味道。当他发现几次伸手都抓不到白孤的手时,一阵冷汗好像发了病似的从玄君阳身上窜了下来。

黑影们渐渐退开,借着光亮看清白孤的玄君阳险些坐倒在地上——扑在简·格雷身上、用身躯挡住怪物们的白孤,他的右臂已经不知所踪,应该是被黑影咬断、扯掉了。

“白孤!”玄君阳揽着白孤的腰将他抱起来,简·格雷也赶紧从白孤身下爬起来,二人合力扶住摇摇欲坠的白孤。

“白孤!白孤你怎么样!”简·格雷伸手去捂白孤断裂的伤口,只是鲜血跟她的眼泪一样,根本止不住。

白孤眼神恍惚着,勉强还可以从嗓子里哼出几个音节。

“玄君阳!我们怎么办!”简·格雷哀求着看向玄君阳,她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白孤快不行了!”

玄君阳咬着牙,环视着将他们围拢在中央的黑影们,他发现只要自己举起雕像面前的怪物们就会向后退却,身后的怪物却又开始试探着想要扑将上来。

“山……洞……”

正当玄君阳心急如焚之际,一声呢喃在玄君阳耳边飘过,令他惊讶地扭头看了看。几近昏迷的白孤、早已乱了阵脚的简·格雷,似乎都不是说出那话的人。

确实,背靠群山就不会腹背受敌,但却会将他们逼入了死路。

“呀——!”一直怪物咬住了简的靴子,又被她接连的踢蹬给踢开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玄君阳扭头向简·格雷说道:“往山上走!”

说完,他架住白孤,加快脚步向山上走去。只是白孤此时浑身无力无法配合玄君阳的搀扶,身后又有数不尽的黑影虎视眈眈,一边护着白孤一边还要用雕像逼退黑影的他们用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才爬上山去。

上了山,怪物们的步调明显慢了许多。也许蠢笨的它们只能在平原上驰骋却无法在崎岖陡峭的山地上横行。

但这样依旧不是办法,他们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白孤会是因失血过多休克而死。而且简·格雷单薄的衣物根本不能御寒,她也只是强忍着腿脚的麻木,不想让事态看上去更加糟糕而已。

玄君阳自然也明白,他回忆着那启示般的呢喃声,寻找着飘忽话语所提及的“洞”。

猛然间,扭曲的翠绿极光扫过的山间,果真出现了一个山洞。就仿佛有人早已料到他们的危机,刻意凿出以供避难。

“玄君阳!”简·格雷自然也发现了那个山洞,“洞!那里有一个洞!”

忽然,他们身后再次传来怪笑声,那些穷追不舍的黑色鬼影又一次逼近。

“走!”玄君阳扯住白孤,几乎力竭的三人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山洞走过去。

……

“那些怪物呢?”白孤伸头瞅了瞅洞口,似乎没有黑影进来。

“谁知道,”玄君阳面色凝重地说道,“把我们逼到这个山洞里,就没有动静了。”

“真有你的,能找到这样的好地方。”白孤笑了笑,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玄君阳心虚地看着手里的布条,又不敢将那暗夜的呢喃说讲出来,只能简短地回应一句:“侥幸而已。”

简·格雷又惊又累,此时竟蜷在白孤旁边,几乎要睡过去。好在白孤穿得厚一些,敞开衣服将她揽到怀里,勉强能起到保暖作用。

“可能我们今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白孤笑起来,“你还记得自己的墓志铭么?”

玄君阳摇了摇头:“不会的,等天一亮,那些怪物自然就不见了。”

“只怕……”白孤扭头看向洞口,一阵惨绿色的极光照了进来,“这个恐怖的夜晚永远也没有尽头。”

话音一落,玄君阳的脚边忽然传来一声极其恐怖的尖叫声,令三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什么东西?!”放眼看过去,玄君阳脚边也只是摆放着那个保命的雕塑。刚刚的声响也一定是从它的嘴里发出来的。

“你随身带着它?”白孤皱眉看着玄君阳,虽然他半死状态下隐约能看见玄君阳用这个雕像逼退那些怪物,但他还是觉得这东西极其不祥。

“啊,嗯……”玄君阳支吾着,“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用,所以就放在身边了。”

“它,它怎么说话了?”简·格雷紧紧抱住白孤的左臂,颤巍巍地问道。

这时,雕像的双眼之中,忽然射出两道绿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的内壁。

三人伸手挡住忽然的强光,待到慢慢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后,他们被眼前的事象惊呆了。

绿色光芒的照耀之下,洞穴的内壁之上画满了图像。无数的图案交织着,一路绵延进入光芒难以企及的山洞更加纵深黑暗的部分中去。

伸手拿起那个雕塑,玄君阳借着它照射出的光芒仔细端详着壁画。他无法判断这是什么年代的产物,因为绘制壁画的手法与技艺不曾出现在他记忆中的任何时代里。但其精细程度和对于山洞空间的巧妙运用又甚至远超当代。这令他感到一阵疑惑。

“这是……”从白孤的怀里爬了出来,简·格雷同玄君阳一同看着那些壁画。一边看着,她揪住玄君阳的袖子,将雕像射出的光线照射到山洞的顶部。

白孤与玄君阳,似乎是同时地“啊”了一声——那山洞的顶部所绘的图案,巨大的双翼、空洞的双目、诡异难以言说的身影,正是出现在二人梦中的那个不知是何的存在。

狐与鸦之墓 第163章 神的图腾

它在等待。

——首语

石壁上的曲线,在绿光的照耀下构成形色各异的图案,向被困山洞的三人诉说着亘古之时天外神明降临的恐怖——异形的身躯、畸形的双翼、在睡梦中显露身形的恐怖存在,在白孤与玄君阳的脑海中愈发的明晰起来。

几乎是同时,古老的记载、无理据的话语从三人的口中脱出。

“曾有权能,自天外来,坠落冠海中。”

“权能于水天相接处升起。天便成了黑,水便成了白。一切怪物都苏醒,一切恶魔都爬出。旧有的神明燃烧着从云端坠落,流星布满天空。”

白孤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失去右臂的他除了疼痛与虚弱外,还失去了往日的平衡感,险些跌坐在地上,多亏简上前一步将他搀住。

“根本不敢想象,我费尽辛苦想要去推翻的种种……”玄君阳举着手里的雕像,看着石壁上流星一般向洞内延伸的线条,喃喃自语道,“也许都是真的。”

而白孤,则将注意力放在了壁画的内容上。他想要看看,跨越更迭无穷的岁月,曾经的文明想要向他们展现的,是怎样的故事。

简在一边担忧地看着他:“白孤,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白孤摇了摇头,简便慢慢松开了搀扶他的手,好让他更近一些地端详壁画。

遗憾的是,虽然图画已极尽写实,白孤依然不能理解其上的内涵。只是能简单地看到坠落的星辰、发光的十字和黑色的怪物。

“嗯……”不得要领的白孤伸出染血的手触摸了壁画。

一瞬间,仿佛打开了连接的通路,白孤的眼前闪烁起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景象。

是天空,北方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海散发出阵阵的寒气。远远的,一道耀眼的光芒坠落下来。

天空之中显出一对模糊的空洞,一红一紫,仿佛无神的双目注视着安详平宁的大地。

耀眼的十字光芒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光芒交错之处,背生双翼的巨大身影睁开了双眼。刹那间,天空化作了一片虚白,黑暗如同墨色一般从远方渗透大海。惨白的天空之下,黑色的潮涌裹挟着无数的狂笑声席卷过来,怪物们瘟疫一般向着大陆肆虐而去。哀嚎声四起,人类撕扯脸颊、戳瞎双眼,从嘴中吐出黑色的粘液,最终发出同样恐怖的狂笑。

远方的钟楼倒坍,尘土和着血雾升腾。

天空之中,不计其数的燃烧的人影仿佛流星一般坠落而下,消失在虚白天空与黑色潮涌的交界之处。

而那恐怖的外来之神,只是悬浮在尸山血海之上,瞪着那双异色的空洞双眼,一言不发地见证着末日的降临。

“啊!”惊叫了一声,白孤后退一步,将手从那壁画上拿开。那些回闪的恐怖画面也随即消散不见。简赶忙上前,搀住了他。

“怎么了?”听见白孤的呼声,玄君阳转身紧张地问道。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白孤惶恐地看向玄君阳,“刚才,把手放到墙上的时候,我产生了恐怖的幻觉。那些东西……一定跟这雕塑、跟它……”说着,白孤伸手指向洞顶那恐怖的形象,“跟它有关系。”

玄君阳皱皱眉头,他不确定现在白孤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也许是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不行,”白孤摇了摇头,坚决地拒绝了玄君阳的提议,“我们得查清楚,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们一定得查清楚。”

说着,白孤伸手指向洞的深处:“君阳,你看那些壁画,它们远还没有结束!”

玄君阳看着白孤,他发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迟疑。

“既然你坚持,那我们就往里看看吧,”说着,玄君阳拿起发光的雕塑,照向更加幽深的洞内,“简,你扶好他,跟在我后面。”

三人动身之际,白孤回头看了一眼洞口。无边的黑夜之下,漫天的极光更加疯狂地扭动着,却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个噩梦。

绿色的光照射在石壁上,三人顺着壁画的内容一路向内探寻着。

“太不可思议了。”玄君阳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面对着四面八方仿佛要将他们包裹入整个世界的壁画,一时间竟不知该看向哪里才好。

简一边小心地扶着白孤,一边向四下里观瞧。

“这里所描绘的恐怕是比我们能想象的更加古早的时代,”白孤端详着壁画,对玄君阳与简说道,“那时的人类拥有更加先进的科技、更加完善的制度、更加文明的精神。”

玄君阳向右侧看去,壁画中所描绘的建筑,确实有别于他所见识过的各种建筑风格,呈现出更加一体式的、向天空以及地下扩展的结构,这种结构大大增加了空间的利用效率,但也存在相当的技术难度以及对私有制经济的挑战。

不光是建筑,玄君阳发现壁画中的世界,其城市规模、交通技术甚至于对天外空间的探索都远超当前他们所处的时代。也许,人类文明真的经历过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才不得已地开始了从无到有的重建。

“所以,一切的毁灭就是因为它么?”

循着白孤的话语,简·格雷向上一指,三人的视线一同落在了石窟的顶上。蓝白色的颜料描绘的恐怕便是“冠海”——极北之地的海域。在那水天相接之处,最初出现在三人眼中的那恐怖形象,此时又一次跨越水域展露出来。

“就是它,”白孤仰着头,心怀恐惧地瞪视着那怪物,“自天外而来的‘神明’。”

与译本所描述的一致,自山洞的顶部而下,壁画中的建筑出现了崩塌、倒坍的迹象,本以岩石为底色的天空也被白色的颜料所涂满。三人继续往前,水蓝的颜料转而变黑,无数的嘴隐藏在黑色的海流之中,看那模样,与他们在外所遇的怪物完全一样——那邪神,搅扰了本来的世界,使这高度的文明毁于一旦。

“所以说,《AGNOSTOSTHEOS》的记载都是真的!”虽然壁画描绘的景象可以说达到了恐怖的境地,但简·格雷此时却露出了笑容:“研究都是真的,那么格雷家费尽几代的心血就没有白费,我父母也就不是为了那些不真实的臆想而白白送命!”

白孤点了点头,回头张望了一下。来路已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每向前踏进一步,身后的道路就随即化作齑粉散入黑暗,将他们逼向难以逃脱的结局。

“继续往前吧,”玄君阳拿雕像放出的光芒晃了晃简与白孤,“估计这个山洞就是记载那段历史的地方,我们继续向前,也许就可以找到真相。”

话音一落,玄君阳手中的雕塑,忽然“唰”的一下熄灭了眼中的光芒,整个洞穴瞬间便被笼罩在了浓烈的黑暗之中。

“啊!”简·格雷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伸手揽住白孤的胳膊。

没等白孤与玄君阳有所反应。三人的眼前,忽然有亮光闪烁起来。

那是光影交织的图像——诡异的邪神在血海之中狂舞,白色的天空空无一物,连日月星辰都尽皆散去身影。有的只是断肢残臂、倒塌的废墟以及在大地上行走的黑色鬼影。

忽然,天空闪过一道银色的光芒,仿佛利刃、仿佛流星,向着那邪神刺去。无数的黑影向着银光涌去,企图以粘稠可憎的身躯阻挡它的轨迹。所有碰触那银光的存在都尽皆化作了虚无,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阻止银光的前进。就连邪神自己,都不能。最终银色的光芒突破了层层阻碍,在邪神的胸前炸裂成一团耀眼的光辉。紧接着,邪神倒了下去,倒在了那巨大的岛上,岛屿便被邪神的撞击以及银色的光辉一斩为二。光芒过后,邪神消失了,天空依然湛蓝、大海依然深邃,残存的人类在崩塌的山峦之间寻得了一柱图腾——邪神以其硕大的恐惧形象保护着内里真实的模样,被那银光封印在了图腾之中。

人们恐惧邪神,恐惧惨白的天空与漆黑的海水,以及那些怪笑的恶魔。于是人们用刀刃剜凿,将那形象一分为二。邪神恐怖虚假的外在被人们永远地封存在了洞中,而那真实的内里,则被人们带向了破碎岛屿的另一端。

那一日,极光漫天。将邪神外壳的图腾封存的人们选择与这秘密一同死在洞里。他们的精神消散,腐烂的尸体却日复一日地化作了漆黑的怪——纵使被化为了图腾,邪神也依然是邪神,即使端坐在那里,便足以让脆弱的生物化作它的眷属。由此,每一个极光漫天的漫长黑夜,都是黑影们为呼唤曾经的天外权能而奔走呼号的日子。

邪神等待着,它等待着自己真实的内里再度归来。

闪烁的光影消散殆尽,玄君阳手中的雕塑再度发出光芒。这一次,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正是一柱巨大的图腾。它的外形,描绘着扭曲、诡异、恐怖的邪神的外形,而那不过是邪神虚假的外化,那双手所守护的空缺之处,才是邪神所拥有的真实,也是玄君阳手中所握紧的那一尊真实。

白孤看的出来,玄君阳在颤抖,因为此刻,他的手中似乎已经嵌住了这个世界的咽喉。

狐与鸦之墓 第164章 狂乱

“君阳,那东西,你手里的!”

玄君阳看着手中的雕塑,就算是在昏暗的环境中,他也能完全能看得出来,巨大图腾所缺失的那一部分,正是手里诡异雕像的轮廓。

白孤与简·格雷听到玄君阳的呼吸声变重了。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玄君阳忽然呢喃:“来自异星的神,在每一个邪光璀璨的夜晚呼唤着它的半身……如果能这样……如果这样……”

“你说什么?”听到他的话,简·格雷忽然瞪大了双眼,因为玄君阳那几句话语,她根本没有在译本中见到过。

同样惊讶的还有白孤,他从玄君阳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鬼魅的意味。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向玄君阳:“你说什么?”

将手中的雕像更加用力地握了握,玄君阳冲白孤与简一笑:“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么?”

“什么好机会?”

二人看着玄君阳,他的双眼在散发赤红色的微光。

白孤向前迈了一步,紧张地问道:“君阳,你怎么了?你……你没事儿吧?”

“白孤!你听我说!”玄君阳上前一步推开简·格雷,伸手搭住白孤的肩膀,他的表情充满着一种发癫的喜悦,令白孤感到忌惮,“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东西——这个没有名字的邪神——我们恢复它的完整,取走它的那些神秘,这样,我们就可以!”

白孤看着玄君阳,他知道玄君阳是什么样的人,任何的一点机遇对他都是可以巩固自身的力量,任何的一点漏洞对他都是击倒对手的机会。这就是玄君阳,不管是实力还是运气都平等视之,觉不会因为道义的谴责而放弃任何的利益。

果不其然,玄君阳抬高了声调:“白孤,你难道不失望么?”

“为什么问我这个?”

玄君阳继续说道:“你难道不感到失望么?对这样一个无趣、肮脏、冷漠又自私的世界!充满了欺骗、谎言和战争的世界!你自己不也担忧着么?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你的家。”

被玄君阳推开的简·格雷有些怯懦地站在一边,却无时不警惕着玄君阳的一举一动。

紧紧盯着白孤,玄君阳继续说道:“我敢断言,不用多久,战火就会沿着大陆、沿着洋流,一路烧到中亚、烧到北非、烧到欧洲!很快,不列颠也将难逃战乱的折磨!我们不管逃到哪里,不管逃到什么时候,终究要被波及。”

听着玄君阳的话,白孤沉默起来——他说的一点没错。他同样有着这样的预感,纵使现在尚且还平静着,战火总有一天会烧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就是人类的自我选择,不可避免的选择。

“有了这个!”玄君阳举起手中的雕塑,又向后一指那石壁的图腾,“有了它!我们就拥有掌控这个世界的机会!”

“你想要作世界的神么?”听着玄君阳的豪言壮语,白孤冷静地看着他。他虽知晓玄君阳的性格,却并不知晓玄君阳的野心。

“白孤,我已经受够了自己的人生。”玄君继续劝说着白孤,“我的母亲、我的小妹、我的二弟,他们全都死了。你以为我就那样不在乎么?难道我就真的逆来顺受么……我相信你是理解我的。”

说着,他握了握白孤的肩膀:“有了那个东西,至少我们不被这个世界左右,我们可以把在意的都留在身边。比如那简简单单的一栋房子,比如能和你共度余生的简,比如尚且还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我玄君阳。”

白孤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见白孤依然沉默,玄君阳继续说道:“凭什么我们就要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凭什么我们不能改变这个该死的时代、这个该死的文明!”

简·格雷皱起眉头。因为她同意玄君阳的说法,但她也深知玄君阳话语中的偏激,如果世界落入他的手中,却不知道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玄君阳越说越激动,那一对红色的眸子愈发地闪耀起光亮来:“现在这个机会就在我们眼前,就在我们手里!至少,至少我们可以将你的断臂,将现在眼前的危机给解决掉!难道你还……”

话未说完,他看见白孤简单而干脆地摇了摇头,伸手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给放了下来。

“白孤……”白孤的举动换来了玄君阳错愕的神情,“你什么意思?”

白孤微笑着,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君阳,很遗憾我们只是凡人。”

“你说什么?”

“你说的很对,我们对这个世界失望,我们想要逃离它,我们想要改变它,”白孤扭头看了看简,“但是我们只是人,我们本就该在这个世间生存、繁衍,比起诱人的权能,我更想体会凡人的幸福。”

听到白孤的话,站在一边的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定也生怕白孤听从了玄君阳的劝告而加入他的行列。

玄君阳难以理解地皱起眉头:“白孤,难道你不渴望永恒么?”

“我不知道永恒的感觉,”白孤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可是我知道:人生五十载,如梦而似幻。一生享尽,岂有不灭之理。”

进而,他上前一步,笃定地看着玄君阳:“君阳,逝去的便逝去,你自然知晓它的道理。那个外来的神明,它过于恐怖、过于邪恶,也许它毁灭我们的文明,就像我们捣毁一个蚁穴,并无什么善恶之分。可是这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掌握这样的力量,不如就让它被困在这里、永远都不要被世人知晓。”

玄君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雕像,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了与白孤的童年。

“君阳,我们不要这样吧!”

“没关系的,你看,多可爱。”

“可是母猫找不见孩子,该哭了。”

“猫怎会哭?你就安心看着边是。”

那一夜,母猫果真就哭了一夜,叫的人心烦。

被玄君阳洗了个澡的小猫死了。

自那时起,玄君阳便不喜欢白孤劝他。因为白孤总是逆着他的心愿,而白孤又往往是对的。

他泛红的眼中沁出泪来。

“白孤,你总是对的,”看了那雕像一会儿,玄君阳还是开口了,“从咱们俩认识起,二十多年了,你总是对的。”

说完,他抽泣了一下。

“君阳……”见玄君阳似乎流泪,白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

忽然,玄君阳上前一步,猛地抱住了他。随着玄君阳的激烈动作,他手中的雕塑一阵晃动,自那双眼散发出来的幽绿的光芒也回闪起来,令站在一边的简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简听到了,在二人拥抱的刹那,白孤发出了“呃”的一声。

很快,剧烈的颤抖便停了下来。玄君阳镇定地向后退了几步。他的双眼发出炽烈的红光,仿佛黑夜中窥探猎物的野兽。

而白孤,正用他仅剩的左手捂住自己的小腹。殷红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涌出来,很快便浸湿了伤口四周的衣料。

泄了气一样地,白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他与简·格雷此时才发觉,异常镇静的玄君阳的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刀。

“白孤!”察觉到玄君阳惊人的举动,简·格雷惊叫一声,向着白孤那边冲过去。

玄君阳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拦下了她。

“你做什么!”被玄君阳阻遏下来的简·格雷怒不可遏地伸手撕打着玄君阳,但她一个女子,又因为之前的奔逃而耗尽体力,自然不能将玄君阳撼动分毫。

“君阳……!”白孤的话音都颤抖起来。他感到疼痛与寒冷同时爬上他的身躯。那一刀刺得非常深,可见玄君阳对于这一刺早有预谋、且在下手之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简捶打着玄君阳,而玄君阳则一边用不握刀的手阻拦者她一边闪过她可能抓到自己脸颊的手。

忽然,在简·格雷大声的斥责中,玄君阳缓缓开口了:“简,你太碍事了。”

简·格雷听到这话,抬头看着玄君阳。他的面孔,显示出冷漠。一双眼睛即使在黑暗的山洞中也倒映出尖锐的红色的光来。

“你要做什么……”与这样冰冷的眼神对视,简的身体难以控制地想要退却,她感觉玄君阳下一个要动手的对象就是自己。

而此时,失去一臂、腹部中刀的白孤根本没有丝毫保护简的力量。他只能瘫坐在地上,用尽全力地呼喊着玄君阳的名字。

在白孤的嘶哑呼声中,玄君阳上前一步,反手在简的脸上重重地挥出一拳。昏暗中简根本来不及躲闪便结结实实地挨了玄君阳一拳,向后倒去。

简踉踉跄跄地扶住身后的石壁,感觉脑袋一片眩晕。那一拳力道非常,打得她几乎要昏过去。

“玄君阳!”白孤见状,也不顾身上的刀伤便要起身。没提防玄君阳转身便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上,毫无还手之力的白孤一下便扑在了地上。

“待着别动。”看着白孤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玄君阳撇了撇嘴,又扭头往简那边走去。

简晕得翻白眼,一手撑住身体一手去揉自己的脑袋。她感觉到嘴里发腥,一定是嘴唇被玄君阳打破了。

就在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玄君阳便扯住了她的头发。

狐与鸦之墓 第165章 相残

玄君阳疯了。

在被玄君阳扯住头发的时候,半昏死的简·格雷这样告诉自己。

不光是嘴唇和口腔被打破,她能感觉到自己鼻腔里传来迟延的酸楚,鼻血顺着人中,从唇尖滴落下去。现在,她的脸已经从刚刚的疼痛变成了麻木与肿胀感。

玄君阳揪住简的头发,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满脸的挫伤,回头冲趴在地上的白孤喊道:“她为什么总是这么碍事?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此时,白孤正趴在地上抽搐着,发出阵阵的闷哼声——他已经没有丝毫挣扎的力量了。

见白孤奄奄一息的样子实在可怜,玄君阳便提着简的头发一步步走到了白孤面前,任由昏昏沉沉的简踉跄地跟在旁边。

“呼……”白孤勉强地抬起头来,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孤。

玄君阳随手一丢,简便扑通一声跌倒在白孤面前。

“你看看她,”玄君阳蹲下身来,又扯住简的头发,将她的头强行拉起来,“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什么呢?”

白孤喘着气,没有力气回答她的问题。

玄君阳见白孤无法说话,便叹了口气,松开攥着简的头发的手站起身来。

“白孤,其实我不想这样的,”一边说着,他往那矗立的巨大图腾走去,“我总是尊重你的意愿、你的想法。因为你眼光独到,总是能将事情做对。”

此时,简·格雷终于从那阵头晕目眩之中彻底情形过来。她坐起身,用力将拉住白孤,让他能够翻身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白孤不想说话,他现在还没有从被玄君阳袭击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你知道吗,”玄君阳端详着手里的雕塑,“如果你今天同意了我的看法,我们还有一起携手共进的机会。而你,选择了拒绝。”

玄君阳背对着二人,笑容阴森恐怖:“哦,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你的天性,士可杀不可辱,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简低头看着白孤的脸,伸手揩了揩他脸上的血迹。

“你知道么?”玄君阳继续说道,“就在我们从冰岛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开始头痛、流鼻血。后来我去医院检查过后才发现,我的脑袋里——我装着无数奇思妙想的脑袋里——竟然长了一个肉瘤!”

冷笑了一声,玄君阳终于走到了图腾的面前。

“白孤,我不想死。可是面对死亡,就算是你也帮不了我……就在你与简缠绵在她家的那个夜晚,我求助于它。”

此时,白孤勉强地张开了嘴:“你说的它……是那个该死的雕塑么?”

“哈,你还真是睿智!”玄君阳干笑了一声,“是它让我暂时得以跟平常人一样行动,虽然我现在变得像一个抽大烟的废人。”

白孤继续问道:“代价呢?就是所谓的救一人而死两人吧?”

“没办法,必须是你和简,这就是它告诉我的。”玄君阳耸了耸肩,将手里的雕塑慢慢放进了那巨大的图腾之中,“你应该知道,你我情同手足,我是舍不得你死的。简是你未来的妻子,我就算烦她也不能动她。所以我只能转而求另一种办法。”

“就是来到这个鬼地方么!”简恶狠狠地瞪着玄君阳,她的右脸此时有些胀痛,下眼睑不时地跳动着,“让你的兄弟被咬掉一条胳膊!”

“对啊,”玄君阳后退了几步,从远一些的地方端详着补全的图腾,“如果能得到它的力量,我同样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还能得到掌握世界的机会。治好白孤的伤自然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白孤感觉到,简·格雷慢慢将自己的脑袋放了下来。

“可是你不许啊,白孤,”玄君阳耸了耸肩,“我是真的不想你死,可是你却不要我活。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放心吧白孤,等我得到了它的权能,我一定把这个世……”

噗嗤一声,当玄君阳转身想要对白孤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凝固了——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简·格雷令他措手不及。待到他有所反应将简·格雷推倒在地的时候,他的心窝处被深深地扎进了一柄匕首。

“啊!啊——!”看着胸口的匕首,玄君阳凄厉地呼喊着,想要拔出它的手几次犹豫地停在那里,不住地颤抖着。

“哼,”爬起身来,简冷笑一声,“玄君阳,女人很记仇的!”

她当然看的出来玄君阳的端倪。早在她第一次领白孤去她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对玄君阳的变化有所怀疑,虽然关于人命交换的那次争论因说了中国语她听不分明,但从玄君阳的表情里她就能看出他的险恶一丝恶意。

何况,本极蔑视她家族研究的玄君阳忽然一转态度,那急不可待的模样又则能不让她生疑。

于是,在准备去往格陵兰岛的物资时,她悄悄地把一把匕首带在了身上。

只是她没有料到,在经历了生死追逃之后与真相的探寻、在白孤语重心长地相劝之后,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把刀子刺入了白孤的肚子!

玄君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虽然用手捂着嘴,但还是有大量的血从他嘴里咳了出来。他没想到简·格雷竟然对自己早就有所提防,反倒是他只顾着搭理白孤小瞧了这个女人!

看着玄君阳的惨象,撑起身子努力观察着情况的白孤终于精疲力尽地躺了下来,悲伤地喃喃起来。

“君阳,别了。”

翻了个身,玄君阳仰面朝上躺了下来,身体抽动了几下。黑暗中传来他长长的呼气声,却再听不到吸气的声音。没一会儿,他便不再动弹了。

见玄君阳不再动弹,简·格雷长长地松了口气,重新跪到了白孤面前。而此时的白孤,也因为大量的出血和深夜的寒冷而奄奄一息、几近死亡了。

“白孤……”简凑近了白孤,抚摸着他的脸颊。被放归图腾的雕塑所射出的绿光围拢着二人。

“唔?”此时的白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但听到简的声音,他还是睁开眼睛,勉强地回应着她。

“对不起。”

白孤感觉到简的眼泪滴到了自己的眉间。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提议,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白孤笑了笑,摇了摇头:“都已经这样了,没什么可怪的。君阳他……就算不在今天,总有一天也许也会杀了我吧。”

顿了一下,白孤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说道:“不过,这一切都结束了。你得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而我,”说到这儿,白孤笑起来:“哈,我就在这儿陪着君阳吧。希望我们俩是最后两个守护这秘密的人。”

简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地问白孤:“你告诉我,墓志铭要些什么?”

白孤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用写。”

“好。”

说完,简捧起白孤的脸,俯下身去想要给他最后一吻。

忽然,那绿色的幽光又“呼”的一下熄灭了。

紧接着,一阵耀眼的白光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穴,使白孤险些晕过去。那白光之中,白孤似乎看见了那外来之神的身影,张开了自己的恐怖双翼。

“啊!”

待到再次睁开眼睛时,白孤看见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景象——是玄君阳,被白光笼罩的玄君阳。他的周身散发出洁白的光芒,包括他的衣装、他的黑发,此刻都是单一的白。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闪烁着比先前更加耀眼、更加炽烈、更加令人恐惧的红光。

玄君阳用手嵌着简·格雷的后颈,将她提离了地面。而简则只能因为后颈的疼痛而踢蹬着双腿,痛苦不堪地叫着。

“啧,我小看你了,简,”白孤微笑着,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白孤,“瞧,白孤,我成功了。虽然她捅死了我,但我终究还是以神的姿态再次降临了。”

白孤挣扎着,像蛆一样地扭动着身体:“君阳……放了她……”

他无法想象,玄君阳竟然真的化作了神的模样。

“呵,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玄君阳笑着,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抵在简的脖子上。而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的简,只能以极其凄惨的目光看向白孤,迎接即将到来的结局。

“不行!君阳!我求你!不要这样!”

说着,白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只可惜他向前迈了几步,脚下不稳又摔在了地上,一番挣扎都不能再起身了。最终,他只能乞求般地呼喊着好友的名字,希望用这种方式使他不要伤害简。

“玄君阳,玄君阳!!”

而玄君阳,只是谈笑一般地对手中的简说道:“简,祝你身体健康。”

说完,玄君阳的食指轻轻划过了简的喉咙。一瞬间,鲜血如同烟花一般喷洒出来,溅在洞穴的石壁与白孤的身上。

看着在玄君阳手中抽搐的简·格雷,白孤终于陷入了崩溃。他发出了凄厉的嘶吼与痛苦的哀号,如同中箭的野兽一般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任凭小腹的伤口更加剧烈地喷出血来。

看着嘴与颈都淌着滚烫鲜血的简,玄君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干什么呢,不说遗言吗?你未婚夫会伤透心的。”

而简抽搐着,虽然生命流失,但她的眼神却仿佛火焰一般地燃烧着玄君阳。那眼神仿佛是对他的回击。

玄君阳,你永远都不会成为神。

随即,那燃火的眼神便静静地熄灭了下去。独留下沉默的玄君阳与趴在地上痛哭的白孤。文学度

狐与鸦之墓 第166章 拜别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送别》

简·格雷死了。

对于白孤来说,简·格雷已经是背井离乡的他所留在世间的唯一的希望。他希望简从这个恐怖洞穴之中逃出去,带着“天外之神”的秘密、带着自己对她的生的祝福,好好地活下去。

而他,他与玄君阳将永远留在这个洞穴之中,也许他们的尸体腐烂发臭、归为尘土,也许也成为极光之夜茫无目的的游走黑影,但这些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只要简好好活下去。

“呃啊——!”一声绝望的哀嚎声从白孤的嗓中发出,拖着长长的嘶哑的声线,在静谧的洞中回荡着。

“哼……

玄君阳事不关己一样地站在旁边,像扔垃圾一样将简·格雷的尸体丢在了白孤旁边。随后,他轻轻甩手,便将简的鲜血毫无粘粘地甩了出去。

“你看白孤,”玄君阳蹲下身来,将自己的手展示给白孤,“一点血都没有。”

他当然听得到,趴在地上的白孤因为恨意而发出的咬牙切齿、声嘶力竭的声音。他就是要听到这种声音,这样他才有一种从人生意义的层面上战胜了白孤的感觉,这样他才能证明自己的态度才是对待这个荒谬世界该有的态度。而白孤那种不温不火的态度、那种轻松写意的活法,只能成为废料。

“玄君阳……”白孤用左臂撑起身体,慢慢地跪坐起来,“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这话倒是令玄君阳愣了一下。

对啊,我是为了什么呢?

当他追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发现已经难以回答了。

但他还是不在乎地笑了笑:“不为了什么。”

他的衣领被白孤猛地揪住:“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杀简!为什么!”

“咳!”话未说完,气急攻心的白孤又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白孤,”玄君阳伸手捏住白孤的手腕,“说实话,就在刚才,我已经记不起我的乐趣了。每过一秒,我都要比上一秒更加的无人性——大概这就是神的思考方式。”

随后,他微微用力,白孤的左臂如同树枝一般被“咔嚓”一声掰了个对折。

洞穴中瞬间又回荡起白孤的惨叫。

玄君阳站起身来,冲洞口张望:“你说,那些怪物们现在是不是也得听从我的命令?”

白孤痛得冷汗直流,根本无暇说话。

“白孤,真希望我们没有遇见过简,”此时,玄君阳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严肃,他的话语中似乎还留着对于白孤的不舍与愧疚。“希望我没得奇怪的病。也希望你没有阻拦我。”

说完,玄君阳打了个响指,他的身前凝聚出一个发光的白球,为他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再见,白孤,”玄君阳回头看了看他,他已经残破的身躯趴在那里,身边倒着死去的简·格雷,“我会用这邪神的力量把世界给改造的更好。”

“哼,狗屁。这个世界……绝不会因为有你而变好的。”白孤颤抖的嗓音中满带着嘲弄,他希望玄君阳现在就把他弄死,这样能让他痛快一些。

玄君阳耸了耸肩:“我无法决定谁善谁恶,但至少要决定谁生谁死。”

“那你就先把我杀了吧,”白孤冷笑着,“只要我还有一丝生的可能。我就一定追到你,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杀了你。让你后悔现在没有揪下我的脑袋!”

“到那个时候,你尽管来就是了。如果你真的想杀我,至少要先从我为你和简砌的墓里爬出来再说。”

说完,玄君阳向着洞口走去,留下规律而平和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洞中。

“呵。”白孤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慢慢挪到了简的身边。他的左臂被玄君阳折断了,现在的他想为简的遗体合上双眼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口哨声。

“哼,倒是贴心,”听着那哨声,白孤感到好笑,“这算是留给我最后的友谊么?”

山洞传来隆隆的声响,头顶的岩壁落下石子灰尘——玄君阳正不知用什么办法,企图将这山洞连带着洞中的秘密和他唯一的朋友永远地封闭起来。

洞口处传来石壁倒塌的声音,却难以掩盖玄君阳的口哨声。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似乎白孤与玄君阳从中学毕业时候就是唱的这歌。他当时只觉得好听,并不觉得怎样的悲伤。而现在,他倒是一下便迎来了两个最为重要的人的告别,忽然也就理解了歌中的悲戚之处。

只可惜落得这样的结局。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就在白孤哼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做好了结束这一生的准备。

“简,别了。”

“你要死了。”

盖过了落石与歌声的巨大声响,将白孤本已陷入沉寂的思绪又猛地缓醒过来。

“谁……”将眼睛微微睁开,白孤问道。

“拜你们所赐,我等待了不知道多久才重新聚合了身体,不到几秒钟功夫便又被你那个朋友拆分开来了。”

昏沉之间,白孤意识到与他对话的就是引起这一切不幸的“天外之神”。

“是么,”听到这个消息,白孤又不知怎的心里感到爽快,“玄君阳还真是心思缜密,这样至少不会再迎来文明终结的下场了。”

黑暗中的声音冷笑了一声:“蠢得够呛。你那个朋友,心思之险恶恐怕比我更甚。你们的文明我瞧不上。我本欲驱赶那些愚蠢的旧神,建立至高的新文明。”

“那也不关我的事了,”一颗碎石掉落下来,砸在了白孤眼前,“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这世界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恐怕全凭玄君阳心意。”

“你不想报仇么?”

听到这话,白孤又猛地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想要取回那半身,而你想要报仇……”声音似乎在作着利益的衡量,“那不如我们合作一下。”

“你想跟菟丝子一样寄生在我身上么?”

“你应该庆幸,我的那‘白’的半身可是时刻想着侵蚀玄君阳的。至少自愿寄生在你身上的我不会折磨你一分一毫。”

“听上去对你可是很不公平的,”白孤撇了撇嘴,“你肯定另有企图。”

“信不信随便你,我只是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而已。”

又一颗落石砸下来,将简的腰部以下完全地掩埋了起来。

看着即将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简,白孤沉默了。本已经接受了这结局的他,此刻心中又产生了一丝不甘,且这情绪仿佛滴入清水的墨滴一般很快地便渲染开来,扩大成一片漆黑的、浓烈的复仇心。

玄君阳,既然你成为了神,那么也就只有神能杀了你。

“再不定夺可来不及了。”

“……成交。”

玄君阳悬浮在天空之上,一双扭曲的双翼在他背后扇动着。数不清的白色光弹击打在山峦之间,尘土、落石、破碎的林木将那本就不起眼的山洞彻底地掩埋了起来。

头顶漫天的极光,脚下是成群的黑影,此刻,玄君阳成为了新的权能。黑色的怪物们仰望着玄君阳,向他伸出手去,渴求着它们的新神。

“白孤与简死在这里,我得为他们建一座坟墓。”玄君阳似乎还不放心,虽然断定白孤必死,但他临死前的话语仍然令玄君阳觉得心有芥蒂。

说完,他张开双臂,山峦之上便凭空出现了白色的巨大光圈。光圈发出炽烈的光芒,山峰仿佛遭受了无形的碾压,以极快的速度矮了下去。伴随着侵蚀,遮天蔽日的扬尘几乎隔断了诡异极光的笼罩。

待到尘土平息下去,山峰已经消失,出现在玄君阳面前的是一个被高耸石壁四面包围的坑地。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玄君阳喃喃自语:“我要在他们的坟墓上圈养我的眷族,我要在他们的坟墓上开始我的计划。”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虚白的身影。

“竟然是一身白……是要我纪念他么?还是对我背信弃义的惩罚?”

说完,他的身影烟雾一般地化散在了夜空之下。

他自然没有看见,那深深的坑中忽然探出一具手的骨骼,扒住了深坑的边缘。

似乎听见了不和谐的声响,黑色的怪物们扭头看向那里。

白孤的身影,慢慢地爬了上来。他的双目射出诡异的紫色光芒。

“你不是有翅膀么?怎么不能飞!”白孤对着空气大声问道。因为岩石的挤压与磨损,他的上衣已经成了破布,索性被他一发扯了下来。昏暗之中,闪着紫色光亮的花纹如同触手一般从他的胸口伸出来,向着背部延展而去。

“我与你才刚刚融合,自然不及玄君阳与那半身早已连通半年有余,”白孤的脑内传来邪神的回答,“另外得告诉你,我最恨那些恶心的眷属,它们听从‘白’的命令。”

“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让你不死不灭——看看你的右手就知道了。”

白孤伸出右手。果然如它所说,刚刚还只是长出骨骼的右臂,此时已经缠绕上了丝丝的肌肉纤维。此外,他的左臂断骨早已接续完好,小腹上的刀伤也恢复如初。

“但你记住了,我以痛苦为食。你的所受到的一切伤,虽然都可以迅速恢复,痛苦却要两倍地奉还在你的身上。”

“随便,”说着,白孤恼怒地看向那些黑色的怪物们,“我现在只想杀了它们。”

狐与鸦之墓 第167章 得偿所愿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白孤的身体上。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岩石上,四周尽是被他杀死的黑色怪物在阳光之下慢慢地化为烟雾、消散殆尽。

白孤低头看着蜿蜒在自己胸口的蜿蜒图腾,那紫色的纹样呼吸一般地闪着光。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截骨骼、每一处组织都散发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呼吸对他而言都成为了对肺与肋的折磨。而这些痛苦,正是他不死之身的食粮,是他选择了成为“伪神”追杀玄君阳的代价。

他开始理解那邪神附着自己的意义。这不是恩惠,这是诅咒——从今天开始,自己将永远地沉沦在人世间,僵尸一样地行走在大地上,受尽一切苦痛折磨而不得解脱。

……

“我把那些黑影杀光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白狐喝着酒,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坐在一边的特战组队员们听着他的故事,一时都沉默无语。

“简的遗体被埋在了那个深坑里,我根本找不到,也挖不出,”白狐扭头看了看窗外的风景,云海翻腾,染着暖暖的余晖,好像烧起来一般,“等到我冷静下来,又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神明竟然不是虚假、天外竟然有着更加恐怖的存在、而我最好的朋友为了成为其中的一员而杀了我的未婚妻。”

说到这,他伸了个懒腰,几乎要将肚子里的气全都呼出去。

“我浑浑噩噩地在格陵兰岛生活了十年。那里很安静,经常会有极光降临,但我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些黑色的怪物、也没有等到玄君阳。我能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那么我也不需要再人类的名字自称,倒是畜生的名字更加合适一些。”

“之后呢?”木易插嘴道,就在白狐讲述他的故事的时候,萦岚已经几乎医好了他的肩伤,“战争爆发了,你去了哪里?”

“我能去哪呢?”白狐耸了耸肩,“我先是回到了家乡。我的家早已是破败不堪的样子——父亲病逝;大哥寻不得我的下落,只当我是死了;日本人来了,家产被霸占;大哥也杳无音讯了。”

“那么……怀特·克罗呢?”

“没找到,”白狐摇摇头,似乎对于那一段记忆有些模糊,“我也试图去玄家探查,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早在北伐的时候,他家便已经分崩离析了。也就是说,在我们前往格陵兰岛之前他已经没有家了。而这些他一点都没有跟我说。”

顿了顿,白狐举起空杯来示意星辰帮他再倒一些。

“我没有在国内久留,那里已经没有了我值得留恋的东西。我去了欧洲,上了战场。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埃文——就是那个大头兵。”

“说起那个人来,他为什么那么恨你,以至于宁可追随那个魔鬼也要与你作对呢?”萦岚追问道。

白狐苦笑了一下:“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见他不肯多说,萦岚也没有再问下去。经历了这次战斗,所有人都已经身心俱疲。况且战场那种人间地狱,自然有不想让人去回忆的理由。

“等到战争结束,我回到英国。房子竟然没有被德国人炸成废墟,也许是因为那里地处偏僻,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炸掉的东西,”讲到这里,白狐似乎又有了兴致,“我重新装修了简的房子,一边研究残存的资料一边找寻玄君阳的踪迹。就这样又百无聊赖地过了许多年。”

这时候,星辰端着白狐的酒走了进来,接上了话茬:“直到我找到你。”

“对,”白狐伸手接过酒,“直到有一天黄毛找到我,要我加入特战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我觉得待在这样的组织里总可以掌握更多关于玄君阳的消息,所以就加入了。”

说到这儿,白狐已经将他所有的故事都讲述完了。看得出他现在异常的轻松,端过那酒去痛饮。

“哼哼,现在怀特·克罗死了,你总安心了吧!”萦岚拿腿踢了踢白狐,笑着问他。

被萦岚一晃,白狐险些将酒洒出来:“你慢点儿,溅我一身。”

萦岚嘻嘻一笑,躲到了顾忘川身边。

“在特战组这个‘相亲相爱一家人’主题团队里待得太久,我都差点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了。直到那天埃文出现在我面前,金字塔下的那些黑影又再次让我想起了玄君阳。没想到啊没想到,玄君阳这个混蛋竟然给自己起了个怀特·克罗的名字。是为了纪念我才姓怀特么?白白白,白他个妹啊。”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白孤又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这时,一直在旁边听着故事的顾忘川终于开口了:“既然玄君阳死了,那个邪神的力量岂不是……可以重新合二为一?”

话音一落,机舱里便沉默起来。众人自然也不希望刚刚解决了玄君阳就要再面对曾经让人类文明彻底崩溃过的外来之神,那简直是要他们的命。

好在白狐摆了摆手,打消了大家的疑虑:“没问题的。虽然这半身仍然附着在我的身上,但是另一部分已经随着玄君阳一起被吸进那个‘黄金马桶’里了。除非又有人找到它、还得能把它推开,否则另一半力量估计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说到这儿,白狐忽然发出爽快的笑声:“哈哈哈哈!我还想着如果有一天杀了玄君阳,这邪神的力量重新合一该怎么办。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的!顾忘川,我还真是得谢谢你啊!”

笑了一会儿,白狐不笑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忽然扭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众人只能看见他的身体忽然发出颤抖,似乎是在尽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诶诶,”远远地用枪口捅了捅白狐的背,木易笑起来:“你不会是在哭吧。”

顾忘川有些同情地看着白狐剧烈颤抖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安慰。毕竟,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理解他:一个被朋友背叛、在举目无亲的世界流离百年的孤独灵魂,一次又一次地目睹着生命的流转、目睹世间数不尽的奸恶与背叛,终于在今日得以解脱。他本可以拥有一段虽跌宕却美丽的人生:在英国教书、与简相濡以沫,一起走过二战的艰难并享受着余生平静的时光,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满足地合上双眼;或者他又可以在山洞倒塌、几近死亡的时候选择放下这个世界,与自己的爱人一起埋入尘埃。

但他都没有。也许他觉得自己知晓了真相便背负了责任,他应当为了这个世界而与玄君阳斗;或者他只是恨,他恨玄君阳背叛、恨玄君阳杀死他的希望。

无论为何,白狐他都走过了相当长的一段孤独、痛苦的时光。最后那种突如其来的轻松与数不尽的委屈,自然是他们不能理解的。

白狐伸手擦了擦眼睛,又转过身来:“唉。”刚说了声“唉”,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害得他赶紧低头去用袖子擦拭。

众人默不作声地看着,等待他平复下来。

抽泣慢慢停止,白狐摇了摇头,感慨万千:“我民国元年与玄君阳相识,1927年遭他出卖,至今已经差不多一百年了。我在这世上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为的就是向他复仇。如今他死了,也算是了了自己百年来的执念。顾忘川,我得谢谢你。没有你们,我恐怕还要继续在这世上游荡不知道多久。”

顾忘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摇着手:“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追回萦岚。再说既然遇见了你,做这些也并不是什么值得被夸耀的事情。”

白狐点了点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过。他看着眼前的队友们,曾经在桌边、在阁楼与简和玄君阳戏耍的时光好像幻影一样在自己眼前回闪着。

“我的目的达成了,虽然依旧没法用死亡来为我的人生画上句号,但我终于能给简一个交代,也终于不再是只想着复仇的怪物,”说着,白狐笑起来,“从今往后,你们叫我本来的名字吧。”

事情到这儿,本应该令机舱内充满着温馨的气氛。却不提防白孤冷不丁地露出一个极猥琐而坏心肠的表情。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聚焦了萦岚。

“你不说说?”看着在众人目光下错愕的萦岚,白孤怪里怪气地问道。

萦岚感觉到自己将面临一个令自己百口莫辩的难题,于是看向其他地方以躲避白孤的目光:“说什么?”

“你跟玄君阳,还有那个头发发青的小伙子,怎么回事?”白孤摇头晃脑的,完全看不出刚刚还是一副流泪的模样。

萦岚一怔,扭头看向顾忘川。

顾忘川闭上眼睛,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下。他本身也很好奇,凌寒为什么对萦岚那么好,而萦岚又为什么选择嫁给怀特·克罗。

见顾忘川不帮自己说话,萦岚嘴巴一撅,露出委屈的样子来:“这还没离公司多远呢,就把我爸的话忘在屁股后面了!”

见萦岚那副样子,顾忘川又憋不住笑起来:“你还说,我差点被凌寒给杀了。要不是你的能力救了我一命,现在你可就真成了克罗家的寡妇了。”

“我那也是为了救你嘛!”萦岚伸手捏住顾忘川的腮帮子,前后左右地大力拽着,“我爸说要杀了你,我也是急了没办法。你以为我说嫁给他我就高兴啊,我还拿枪指着自己下巴要我爸发誓只要我嫁给怀特他就不杀你呢!”

听到萦岚的话,顾忘川本想道声辛苦,又被萦岚揪着脸没法说话,只能嘴里发出些“呜里哇啦”的含糊音节。

“至于凌寒,那他从小就跟我一起长大,是我的贴身保镖而已!”

说完,萦岚松开手,又伸手摸着顾忘川被捏红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你总算明白了吧!顾、大、醋、坛、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萦岚小姐,”顾忘川皱着眉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不过,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被他这样一说,萦岚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低下头去,红着脸摆弄起刚换好的衣服来。

狐与鸦之墓 第168章 PRDC

“以上就是我的报告。”

全新的环境。宽敞的大厅虽然空旷却采用了暖光与冷光相叠加的灯管布局,令室内看上去既不阴冷也不因过分的暖而使人产生倦意。没有过多的装饰,别说是什么书柜与字画,连一颗绿植都看不见。

安德烈站在龙敖旁边,他极少见龙敖这般严肃与认真。于是他的余光不老实地看向四周:巨大的办公桌拼成一个椭圆,龙敖正站在椭圆的长轴顶点,而环绕椭圆所坐的七人虽然神态各异、年龄也相差甚远,但却十分一致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那危险并非来自于他们西装革履的外形,而是他们不苟言笑的神情中所透露出来的逼视,来自权力的逼视。

“好了,事情都已经知晓了。谢谢你的陈述。”

龙敖看着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胖男人,他看上去好像瘦了一些,大概是计划未能如愿又损失了许多资源让他感到焦虑。倒是那脑袋的发量较上一次又有所减少。

安德烈站在龙敖旁边不动声色。他给龙敖做了这么多年的秘书,已经习惯了憋笑,但看着胖男人窘迫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颤了一下。在这里,就算是平日呼风唤雨、指东骂西,和技术开发局串通一气的部长大人也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气势。

因为这里是PRDC的会议室。

PRDC,全称最高决策会议,是为应对全球性超自然灾难而设立的秘密机构。下辖常规行动部队、特别战斗力行动组、科学技术研发局、超自然勘探局、会议秘密执行组以及会议安全保障组。

PRDC由七位高层组成,实行一人一票决策制。七位高层在平时各有职务,在重要决策时期才会聚集并进行商讨。而先前多次与龙敖接触的胖子部长,就是七位高层中的其中一位,负责各个部门之间资源协调和信息共享的宋诚部长。

“首先我得表达我的歉意,龙敖。因为错误的信息传递,我将埃及任务的失败误当作了你们的反叛行为,才会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

龙敖没说话,看他还有什么可解释。

这时,七人中最为年轻的男人开口了:“我说宋部长,我总听说您与科学技术研发局串通一气,排挤特战组的龙组长。这一次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是不是更难以洗清自己的嫌疑了?”

听到这话,宋诚恶狠狠地笑了一下:“高公子,您初入特战组资历不深,恐怕还不晓得我宋诚的为人吧?”

“我从来不从人品判断行为,”年轻人推了推眼镜,“越是貌似忠良的人,背地里越是喜欢搞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宋诚恼怒地吼道。

见二人似乎要争吵起来,坐得稍远一些的女子忽然开口了:“诶呀,别吵了,你们有心情吵,不如听听会议长怎么说。”

这个女人龙敖倒是认识——她叫殷茜,27岁便被任命为超自然勘探局的第二任局长,在任期间曾勘测到塞洛斯基地毁灭事件并观察到坠星的存在,一年后又证明了月光之城的真实性并在技术开发局的帮助下测得了月华碎片所放出的波长,使得萦岚得以成功寻得那个老鼠怪物。近期升迁进入了最高决策会议,应该是这七个人中第二年轻的人,也是整个会议组织中唯一的女性。

听到她的提议,宋诚与那位“高公子”便都停了下来,众人纷纷将头扭向与龙敖相对的椭圆桌的另一端。

在那里,一位枯瘦的老人正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龙敖。

在场的诸多人龙敖都并不在意,唯独这位老人令他有些不快。

老头虽然长得凶,开口的声音倒是沧桑而和善:“这一次,特战组的行动虽然没有得到批准……但却很好地处理了白鸦一直以来的威胁,查明了哈桑·谢里夫的叛乱原因,同时缓和了我们与无铭的紧张关系。总之,做的很好。”

听到老人如此评价,龙敖微微一挑眉:“只要上层感到满意,我也就安心了。我们特战组一直以来都是坚决遵守并执行PRDC的命令,只是此事突然,如果我不率先行动,恐怕就失去了辩解的机会。”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做的没错。维修设施的基金很快就会下发到特战组基地,你去吧。”

“是。”冲老人微微欠身,龙敖转身走了出去。

转身离去之前,安德烈向着圆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七人端坐不动,但每个人的眼神都似乎怀着一丝忌惮与恶意。也许对于他们来说,下属中有龙敖这样一个坐拥足以颠覆政权的战力却一直克己慎行的人,才是比怀特的白鸦、叶审的无铭更加恐怖的事情。

待到龙敖走出大厅,那年轻人又有些不愉快地发声了:“我说,这件事就这么结了?”

“怎么?”坐在老人右侧的一个中年男人声若洪钟地问道,“你还不肯罢休?”他的右脸有一条穿过眼角的长长的伤疤,使他看上去略有些骇人。

年轻人摘下眼镜来,那镜框里压根没有镜片:“我的执行组死了那么多人,我也想要一笔补偿金。”

高公子口中的会议秘密执行组,是当PRDC下辖组织中出现叛乱行为时负责铲除叛乱组织的处决小组。历任执行组的组长都是最高决策会议的一员,这样才能更好地捆绑驾驭住这支组织。

当然,战斗力能与特战组媲美的秘密执行组之所以能够听从PRDC的指令,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会议安全保障组的存在——负责保证最高会议机构安全的保障组,并不是为了保护单一成员设立,而是为了保障整个组织能够正常运行而存在的机构。也就是说,一切威胁到最高会议的个体或组织——即使是会议的组成人员——都会被安全保障组毫不犹豫地抹杀掉。这两方组织相互制约,倒是维持了组织中战斗力间的平衡。

“哼,小高少爷,你的执行组不听指挥擅自行动,死几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别在这儿哭惨了。”老人笑着调侃道。

埃及行动失败,众人回到基地时占领基地的便是会议秘密执行组的成员,只可惜那些人又被迟归的白孤一个不剩地干掉了。

年轻人没要到钱,倒也并不气馁,只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既然邢老爷子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只能认栽了。”随即,他话锋一转,不怀好意地看向宋诚,“不过,下一次我可绝对不会信宋部长的话了。”

听到这话,坐在殷茜旁边的另一位老人冷笑了一声:“有些人啊,做事情不要太招摇。我们老了不想蹚浑水,不代表我们耳聋眼瞎。”

宋诚坐在一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会议。

……

“呼,”出了门,龙敖长出了口气,“吓死了。这老头,每次见他都害怕。”

安德烈之前并没有参与过这种会议,当时在场的七人他只认识与他们作对的宋诚和之前以超自然局长身份去串门儿侃大山的殷茜:“那位老人是什么人?”

“那老头是最高会议的会议长,”龙敖点上烟,“当年是PRDC的创始人之一,通过一些非常手段清洗了整个高层,最后坐上了那个位子。”

安德烈回忆老人的脸:“不过,看上去似乎并不是难以接近的人。”

龙敖笑了一下:“不能用常识去判断那种人。虽然看上去平易近人,实际上却是个很阴险很卑鄙的老头。”

“您为什么没对他们提技术开发局的事情?”安德烈继续问道,因为险些因为秦洪的机甲而吃瘪,所以很想报复他。

龙敖摇了摇头:“我不提,他们心里也清楚。没必要。”

忽然,龙敖话头一转,又问向安德烈:“你们是不是已经回来有三四天了?”

“是啊,已经三天了。”

龙敖点了点头:“反正现在基地里也破败不堪亟待重修,你们想去哪里玩就赶紧去吧。”

“我猜他们估计哪也不想去。”安德烈撇了撇嘴,冲龙敖说道。

“怎么?”

见龙敖似乎没理解他的话,安德烈忽然坏笑了一下。

顾忘川睁开眼睛,拉着厚厚窗帘的房间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时间。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时间显示已经是上午十点半。

“睡了这么久……”

一边嘟哝着,顾忘川想要起身,却忽然发觉自己似乎被什么滑溜溜的东西给纠缠住,一动都不能动。到这时,他似乎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扭头亲了亲睡在自己旁边的萦岚。

“萦岚,你这样缠着我,我起不来。”

萦岚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也许她也已经醒了,却不想起床。

“我也起不来,”萦岚的脸上忽然露出笑意,她更加用力地搂住顾忘川,用自己长长的腿去挟住顾忘川的腰,“你就这样起床吧,我可以像考拉一样挂在你身上。”

“那我就这样起来,去拉开窗帘,”说着,顾忘川扭头看向天花板,“不过,你一丝不挂的身子可就会直接出现在咱们的落地窗前面了。你确定要让阳光直接晒在自己的屁股上么?”

听到这话,萦岚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脸上露出一副“失算了”的表情,随后脑袋“嗖”地缩进了被窝里。

见萦岚整个人又钻进了被窝,顾忘川忽然紧张了起来:“萦岚,你干什么?”

被子里传来萦岚朦朦胧胧的声音:“你觉得我要干什么呢?”

“不行我刚起床!等一下,等一下!”

“腰!腰……”

狐与鸦之墓 第169章 变动的涟漪

天气很冷,湖面上结了薄薄的冰,将已经枯萎发黑的荷花的茎都冻在了里面。湖心有一个略显破败的亭子,里面传来“滋滋”的油脂发散出来的声音。

“呼——呼——!”白孤用力地吹了吹夹在筷子里的肉,又往自己的小酒盅里倒了一点酒,嘴里还不忘嘟哝着,“这俗话说得好,烤肉就酒,越喝越有。”

坐在他右手边的木易托着腮,表情很是愁苦:“这是哪门子的俗话,不是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么?”

白孤摆了摆手:“哈哈哈,一回事,一回事。你不能跟一个百岁老人计较太多,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比你更年轻的百岁老人。”

“那,这就是你把我跟星辰叫出来的原因么?”木易看了看坐在白孤左手边、正在为烤炉加火的星辰,冲白孤说道,“就为了陪你吃烤肉?还在这样一个冷风四窜的地方。”

白孤笑了笑,用自己的小酒壶为木易斟上一杯:“别抱怨那么多了,我可是准备了不少好羊肉,你不吃可浪费了。”

星辰不动声色地喝着杯子里的酒,伸筷把自己面前半熟的肉翻了个面。看上去他很愿意参与这种自己动手的餐饮活动,而且丝毫不为周围陌生而破败的环境所影响。

而且白孤没有骗他们,这确实很好的羊肉。肉质软嫩、汁水丰盈、几乎没有膻味,非常适合炭烤。如果多带一个锅子,用来切片涮火锅也极好。

“再说,我也没有说来这里就是单纯为了消遣,”说着,白孤抬眼看了看自己对面,“这不就有客来了么?”

话音一落,三缺一的桌子边忽然缓缓地拉开了一个通向其他空间的门。

见此情形,坐在白孤两边的星辰与木易都抬眼观瞧过去。

韩楸澍的脑袋试探般地伸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三人。

“哟,都在呢?”见到三人,韩楸澍丝毫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桌子空缺的位置。

“你不给卡洛尔也找个位置么?”见亦双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白孤一边问一边递给韩楸澍筷子。

“亦双又不稀罕参与这种饭局,”说着,韩楸澍夹起一片生肉放到烤炉上,那羊肉随即冒出一阵烟气与“滋滋”声,“要不是她寸步不离,她都不屑地来呢。”

对于韩楸澍,星辰倒是已经很熟悉了。而木易也见过一次——就是怀特·克罗第一次亲自出手的时候。至于白孤什么时候见过他,恐怕只会比星辰与白孤更早一些。

此时,站在一边的女管家卡洛尔·伊特诺(也就是亦双)开口了:“白孤先生,少爷找您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谈。您把事情带进用餐时间,未免有些太失礼了。”

白孤不生气,一仰头将杯子里的就喝干后对她说道:“卡洛尔小姐,餐桌上才是说正事儿的地方。”

“请不要将您的文化传统套用在我们身上。”说完,亦双不屑地扭头看向远处冻结的湖面,不再争论了。

韩楸澍悄悄地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然后开口说道:“现在怀特·克罗死了,不管是白孤先生还是我都已经去了一块心病。”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木易插嘴问道,几人里面似乎只有他与韩楸澍见面最少似的。

“很早很早,”韩楸澍回答着木易的问题,“在怀特·克罗第一次开始大规模进行行动的时候,我与白孤同时赶到了现场。可惜我们都晚了一步。”

白孤接过话来,探身去给韩楸澍倒酒:“我呢,以为他是玄君阳的帮凶。他呢,以为我是玄君阳的帮凶。为此我们还打了一架。”

“哈哈哈,不分胜负的事情不提也罢。”

星辰坐在中间,不声不响地将肉夹起来。

“那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呢?”虽然气氛轻快,但木易还是能感觉到他们俩是在进行无意义的客套。等到严肃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反倒是这种气氛的忽然消失让人更加难受。

“嘿嘿,”韩楸澍很实在地笑了一下,“木易先生还真是直来直去,不愧是狙击手作风。”

说着,他将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开口了:“其实这次来,是想跟各位商讨一下更加重要的事情……不瞒各位,我是这个世界的观测者——观察、记录这个世界的事象,这是我的职业。之前,我一直都是处于默默关注各位的状态。”

亦双站在一边,观察着水中的死莲。

“当然,我并不比在座的各位要更加厉害。观察这个世界的异动只是我的工作,并不代表我有能力左右这个世界的动向。比如这一次怀特·克罗的事件,没有各位的帮助,我是完全不能解决的。”

这时,亦双忽然插嘴打断了韩楸澍的话:“少爷的行为其实已经越过了他的职权。作为世界的‘观测者’,是不允许与这个世界中的人接触的,更不允许参与其中。上一次他从怀特·克罗手中救下各位的行为其实已经超越了他的权限,”说着,亦双白了韩楸澍一眼,“而且少爷也是众多‘观测者’中唯一一个总是越权行为的!”

韩楸澍无奈地笑了笑:“这里不光是我的职业区域,也是我的故乡。所以我总是喜欢尝试着保护它。”

“怎么?除了怀特·克罗之外,难道还有更大的威胁?”话说到这儿,一直默默无言的星辰开口了。

“您还真好意思说,”韩楸澍看着星辰,“您在我工作账簿里面的威胁程度可是高于怀特·克罗的。好在您比他更富人性,所以我一直将您视为朋友。”

星辰挑了挑眉。

韩楸澍环视了一下三人:“这一次怀特·克罗事件,不光把那个天外之神的半身成功封印,同时也导致了另外一个更加恐怖的存在的苏醒。”

木易撇了撇嘴:“什么意思?”

“你们难道没有意识到将怀特·克罗逼入死境的那位么?”韩楸澍说着,用闪烁的光粒画出一个人影,“那位的力量如果得不到有效控制的话,将会成为超越至今所遇所有等级的威胁。”

见韩楸澍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一开始漫不经心的木易也不再歪歪扭扭地瘫在那边,转而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他的威胁真的有那么大么?”星辰抬眼看了看韩楸澍,“我觉得要说人性的话,他比我更加健全一些。至少他曾经拥有过一个完满的家庭。”

韩楸澍摇了摇头:“这不一样。虽然您的力量也是超规格的等级,但是那位的力量如果完全觉醒,将会使其直接成为超越神明的存在。在那样的力量面前,就算是怀特,”说着,他又指了指白孤,“加上白孤的力量——就算那个邪神再临,面对那个力量也只有沦为灰烬的下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白孤低头看了看炉子里烧的深红的炭块,“恐怕我们真的有必要提前动手。”

“等——一——下——!”

忽然,木易举手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说着,木易站了起来,略有不满地看着自顾自讨论的三人,“虽然我的能力很没用,我本人也没什么发言权。但是对于顾忘川的为人我还是深有体会的!我觉得,他绝对不会出现韩楸澍你说的那种情况!”

听到他的话,白孤与星辰也点了点头。木易说的不错,顾忘川虽然拥有着无限的潜力,但是以他温柔的性格,他们确信顾忘川不会被那力量所侵蚀,更不会成为毁灭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

但是,面对他们一致的确认,韩楸澍却忽然露出了一个迷惑的微笑。

……

“您明天就要走么?”

“嗯。”

黑骑与白刃站在阳台上,他们身后是冷云的酒吧,经历了生死一战,此刻六芒与制裁的众人都在放松自己。

“难得回基地第一次,先生可能有很多事情都想向您请教,我也是。”黑骑看着站在身边的白刃,虽然已年过七十,但他的身板挺立、目光如炬,恐怕再有个七十年也能活。

白刃伸手拍了拍黑骑的肩膀:“我年轻时跟随叶审的父亲东奔西走、披荆斩棘,后来又目睹他们俩兄弟相残、叶审只身撑起公司,后来萦岚出生、片桐去世……”

黑骑默默地听着,似乎预感到了这一刻的到来。

“我已经跟叶审商量过了,”白刃低头,将系在腰间的长刀解了下来,“以后,你就是六芒最尖锐的一角。”

黑骑双手接过白刃递来的刀。纯白色的刀鞘上雕刻着金色的松纹,古朴而内敛。

“我不会用刀啊……”黑骑冲白刃笑了笑。

“我知道,我没打算给你用啊,”白刃揣起袖子说道,“你把刀给阿莹,她会知道怎么好好用这把刀的。”

黑骑点了点头,又连忙向白刃询问道:“您一去,谁能填补您的空缺呢。无铭六芒,从来不少。”

在无铭所有人的心里,白刃既是先代创立者之一,也是代表了六芒战斗力的顶尖水准,可谓“技”之巅峰。

面对黑骑的疑问,白刃眯起眼睛,低头思索起来。

“凌寒是不行的,”见白刃沉吟,黑骑率先拿出了不可选项,“且不说他尚且年轻,制裁佣兵团离不了他。”

“嗯,”白刃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但我有更好的人选。”

黑骑回头看了看屋里。

“他行么?虽然六芒里的人除您之外其他的几个确实都性格都不太正常,但我很怀疑他的冲动会产生影响。”

白刃笑了笑:“六芒极少在一起行动。我倒是觉得自由散漫、独来独往比团队协作更适合他。”

“而且,他对于‘技艺’的钻研要远胜于我——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尚且不及他的一半。他的前途无可限量。”

“嗯……”黑骑扶了扶帽子,“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想必也自然经过了先生的同意。想来他也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说着,屋里传来周慕清的声音:“白刃先生!黑骑!你们在干什么呢?快进来啊!李游书要给咱们表演枣核碎酒瓶!”

海的女儿 第170章 白兰地姑娘

少女做了个梦。

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下,城镇燃烧起来,空气被火焰炙烤得丧失了水分,令人觉得焦渴。如果能够向前迈进,她就可以更加清楚地看见少年失望的神情。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被火焰围绕着的女人。女人凄厉地嘶叫着,少年却仿佛耳聋一样地看着她,眼中一丝怜悯都不见,直到那女人被烧成一坨乌黑的焦炭。

随后,少年推开尸体,望向四周。

大腿边传来震动的触感,少女从梦中惊醒了。

她似乎不想接通,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接通的开关。

“……喂?”有些迟疑着,她应答道。

那头传来有些厌烦的询问:“怎么这么久才接?”

“对不起,”少女慌乱地解释着,“我、我睡着了,所以……”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声音顿了顿,抬高了声调,“你最好不是在说谎。我警告你,要是敢背地里谋划什么的话,就把你的腿给废掉。”

少女一边听一边伸手遮掩了一下大腿上的淤青:“对不起,对不起。”

“你可别忘了是谁给了你这条贱命。你不知道报恩不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完完全全的废物。想你姐姐一样,不折不扣的婊子。”

“是,是,”听到这刺痛人心的话语,少女却并没有反驳,只是闭上眼睛,任凭眼泪顺着眼角内侧流到了她的鼻翼上,“您的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真的很抱歉。以后我一定第一时间接您的电话,请您不要再生气了。”

看她的反应,这样的情况似乎经常发生。

“哼,”联络仪那头似乎听出了少女微弱的啜泣,“行了,我也不是故意责备你,只是最近烦心事太多,一时有些失控。你要知道,我还是很在意你的,明白么?”

听到这话,少女紧张的心略有缓和,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是,我明白。我的命是您给的,我是您的所有物,如果您有不顺心的事情,怎样骂我都无所谓。”

“过几天我会去看你的,那些混账东西怎样了?”

“情况很稳定,没有发狂的迹象。”

“很好,这才是我的乖孩子,过几日我会好好奖赏你的。”

少女回应着,空闲的手捏住自己的衣领,往上提了一下。

“是,是,祝您一切顺利。”

挂掉联络仪,少女长长地出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般。随后,她望向天空,那里悬挂着散发耀眼白光的太阳,照耀着天穹下的城池。

少女躺了下来。她的身边矗立着一堵仿佛幕障一般的透明帷帐,将少女与外界隔断开来,将城池与外界隔断开来。

躺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起来。

他又要来看我了。

“哒……哒……哒……”少女哼唱起无名的小调,歌声飘荡在空旷的城池之中,越过街道、穿过楼宇、消失在漆黑的小巷。

一只巨大的抹香鲸游过城市上空。

在这里,孤独的少女守着孤独的城池。

……

“喂,你要死了?”说着,白孤伸手拍了拍顾忘川的腰,“怎么脸色像得了绝症一样?”

“别别别,”顾忘川紧皱眉头赶忙制止了白孤的拍打,“你不能再这样锤炼我了。”

木易与星辰向前张望了一下,见萦岚正与一个短发女人聊得火热,便悄声询问起来:“我说忘川,三日不见,你消瘦了许多啊!难道萦岚的爱太过热烈,让你几乎窒息?”

顾忘川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请不要说得如此诗意。”

说着,他伸头观瞧着与那女人试穿着衣服的萦岚,又对白孤与木易说道:“还好。还好咱们特战组有了新的女队员,好歹可以将萦岚对自由生活的热情从我这里分散一些出去。”

“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安德烈刚介绍过我就不记得了。”白孤抓着自己的头发,向星辰问道。

星辰低头看了看联络仪中的联系人名单:“白兰地。”

“这么烈?”木易摇了摇头,“恐怕无福消受。”

因为新队员加入,众人应龙敖的要求与其进行接洽。虽然大老爷们儿们对于这个新的女队员还不怎么适应,但萦岚却很快地就与她成为了好朋友。

打第一眼见这女人起,白孤就觉得这女人不一般——“白兰地姑娘”剪着一头短发,个头恐怕在一米八上下。漆黑的皮衣、漆黑的长裤、漆黑的马丁靴,整个就像从石油田里捞上来的一样。那一身打扮跟特战组作战的战衣也无甚很大的分别了。再从她那身段上看,虽然腰细臀宽腿又长,衣服遮盖住了肌肉线条,但白孤觉得她飞起一脚的力道绝对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整个踹飞出去。

这样的女人,恐怕更招女人喜欢。

“我敢说,她绝对是个格斗高手,”说着白孤伸手捏了捏星辰的胳膊,“你瞅瞅你瞅瞅,有没有一种比你还坚实的感觉?”

“你要是不加把劲儿的话,萦岚可能要把男朋友换成女朋友了,”木易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又扭头看向冰激凌店,“竟然会有冰激凌店开在商场里面而不是沿街门房?难道我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说着,他扯着顾忘川,又叫上白孤与星辰,四个大男人快乐地走进了冰激凌店。

“诶?她们去哪了?”回头看了一眼,萦岚寻不见顾忘川的踪影,便皱起眉来。

“可能去冰激凌店了吧?”白兰地回头张望了一下,她个子高、又剪着短发,恐怕凭背影会被很多人认成男人。

“对了,你要吃冰激凌吗?”

面对萦岚的询问,白兰地摆了摆手:“算了,我不是很喜欢吃甜品。”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反倒是跟她整个人的形象十分契合。若是这样一位女子有着嗲嗲的声线,恐怕才真的会让人觉得突兀。

抬眼看了看白兰地,萦岚忽然“噗嗤”一声乐了:“我猜,他们肯定因为你看上去凶巴巴的所以逃走了。”

“我看上去很凶么?”白兰地无奈地笑了一下。

“是气场的问题,”萦岚耸了耸肩,“我就不会觉得你凶。”

说着,萦岚伸手摸了摸白兰地的腿:“不过,你看上去不像是喜欢穿裙子的人呢。”

白兰地往后一退,脸微微红了起来:“因……因为我本身就不怎么喜欢穿裙子,而且……而且腿上肌肉太……太多了,穿裙子很丑。”

“哦……”萦岚点了点头,“没关系,你这种酷酷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这话说完,四个大男人各自端着色彩粉嫩的冰激凌出现在她们视野里,白孤甚至很不要脸地向店员要了一张“小仙女”贴纸贴在了星辰的脸上。

“喏,”顾忘川将一个纯白色的甜筒递给了萦岚,“给你带了一个原味儿的,给白兰地带了一个抹茶口味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原味的?”萦岚眼里冒着星星接过了顾忘川的甜筒。而白兰地虽然迟疑了一会儿,最终也把那个抹茶味的接了过去,并有些僵硬地回了一声“谢谢”。

“我们也知道你之前是独来独往的,”白孤舔了一口木易的冰激凌,对白兰地说道,“但是既然你进了特战组,希望你能慢慢适应。”

“团队协作么?”白兰地舔了舔甜筒的尖尖,觉得抹茶口味有一种说不上的腥味儿和苦味儿,“我没什么问题……”

“不是团队协作啦,”木易摇了摇头,用勺子从白孤的冰激凌里?了一大勺作为报复,“是希望你能适应跟白孤这种神经病作队友的痛苦!”

“放屁!跟你这个绿毛头作队友才痛苦!”

“绿毛怎么了?白毛就好看吗!”

“总比头上带点绿要吉利一些!”

见二人争吵起来,顾忘川无奈地向萦岚问道:“衣服挑的怎么样了?”

萦岚摇了摇头:“你不要急嘛,女生挑选衣服都是很麻烦的,何况待会儿还要去挑泳衣呢。”

“我觉得龙组长太客气了些,”白兰地看了看顾忘川,她觉得相比不爱说话的星辰和争吵不休的白孤、木易,还是顾忘川最容易沟通,“难道每次有新队员加入都会有这样的‘团建’么?”

“哈哈……”股忘川尴尬地干笑着,“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长话段说呗。”白兰地似乎执意要听解释。

顾忘川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说道:“前段时间萦岚被家里人挟持回家了,白孤嫌我无能,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地离了队,老大遭人陷害,刚回到基地我们就被包围。之后我们突围,砸坏了基地。执行局的人守株待兔,结果等到的不是我们是白孤,白孤又不认识他们,就把他们都杀了,就这样又砸烂了一次基地。”

白兰地听着顾忘川的解释挑了挑眉:“所以龙组长其实是借着修整基地的功夫给大家放了个假呗?这样的话,我心里就没那么别扭了。”

“那个,”顾忘川见白兰地没啥疑惑了,便又向她问道,“我还有事情想问问你。”

“什么?”

“你是因为什么进组的?”

海的女儿 第171章 整活

“你看,”白孤走到星辰身边,用力掰回自己已经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脑袋,“我就说她绝对可以一脚把我的脑袋踢飞。”

那扭转的动作异常凶猛,使得他的脖子发出“咔嚓”的声音。

星辰没有贸然进攻,她在观察顾忘川与白兰地的动作。

“有没有搞错啊,”虽然面对队友、还是一个女人,顾忘川自然有所留手,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惊叹起来,“就算我没有出全力,也不至于一拳都打不中吧!”

……

“你是因为什么进组的?”

面对顾忘川的问题,白兰地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想知道啊?可以啊,”说着,她走上前去用手敲了敲顾忘川的胸膛,“待会儿去基地,咱们在地下格斗场过两招。”

地下格斗场是基地里唯一没有损坏的设施,因为那里本来就是以“抵御导弹”的标准而建造起来的,毕竟是特战组的怪物们对战训练的地方。

“还有你们三个啊,”说着,白兰地伸手指了指星辰、木易和白孤,“都去,一个都不许少。”

“完了,”白孤凑到星辰旁边,轻声说道,“本来只觉得她是个不易亲近的女人。现在看,还是个喜欢打架的疯女人。”

星辰点了点头:“我也很想知道她有什么本事。”

……

“笨蛋啊你,横竖都打不到她一拳吗?”虽然每秒钟出拳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十次,但顾忘川的攻击依然被白兰地以及其简单的方式给阻拦、躲避和化解开来,以至于银瞳都忍不住嘲笑起来。

“你别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顾忘川侧身闪过了白兰地的侧踢,“这女人长着前后眼!”

言毕,顾忘川顺势抓住白兰地的脚踝,对着白兰地飞起一脚。白兰地向后一仰,又一次成功地躲过了顾忘川的攻击。

“你看,又来了!”顾忘川对银瞳说着,松开了抓住白兰地的手,“就是这种异样的感觉,她甚至能用这种诡异的姿势闪过我的攻击。”

正说话间,白兰地上前一步,双手抓住顾忘川的胳膊,腾身一起双腿嵌住顾忘川的脖子。

“哦吼!”见此情形,白孤与木易都忍不住喝彩起来。

“糟糕。”顾忘川想要撤身,奈何身体已经被白兰地死死地扯住,又不想用银瞳的力量将她震伤,所以只能乖乖地被她压倒在地板上用十字固锁了起来。

“哎呦,”看见顾忘川被锁在了地上,萦岚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额头,“忘川怎么会输呢。”

话音一落,木易蜿蜿蜒蜒从萦岚左侧冒出来:“要说忘川怎么会输啊。”

白孤又蜿蜿蜒蜒从萦岚右侧冒出来:“那还得问问萦岚你啊。”

“我?”萦岚看看左边的木易,又看看右边的白孤。

“对啊对啊,”木易继续蜿蜒着,“想想你这三天跟忘川晚上干了些啥啊?”

“对啊对啊,”白孤也跟着蜿蜒,“想想你这三天跟忘川白天干了些啥啊?”

“能干什么呢?我跟他还不是吃饭睡觉……”说到这儿,萦岚终于才有所反应,害羞地一捂脸,不再看那两个人耍宝了。

“喂,”顾忘川躺在地上,用空闲的那只手拍打着地面,“规则不是这样的吗?我记得电视节目里都是拍拍地面就算认输啊,你怎么还不放开。”

“你是不是没出全力?”白兰地抓着顾忘川的胳膊问道,“我听说你可是手刃了怀特·克罗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厉害,总之你肯定是留手了。”

“我不擅长打自己人,”顾忘川笑了笑,“而且你能不能松开一点,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腿上有多大劲儿啊,不等胳膊被你撅折我就已经被你腿给勒死了。”

“嘁。”白兰地白了顾忘川一眼,解开了十字固。

“你知道么,”顾忘川站起身来,“跟你对战,让我想起一个叫李游书的人。你的做派跟他很像。”

“怎么,”白兰地冲看台上的萦岚挥了挥手,“他也习武么?”

顾忘川回忆着,点了点头。

“那有机会我一定得……”

话未说完,白兰地忽然猛一转身,将顾忘川扑倒在地。紧接着,一阵热浪从白兰地背后略过,消散在格斗场中。

“哦吼吼吼,”银瞳发出怪笑,“忘川,这个女人身材极好,比萦岚有料!”

“你给我闭嘴……”顾忘川冷不丁被白兰地胸部糊脸,早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干什么!”白兰地站起身,冲着站在一边的星辰怒吼起来。

星辰熄灭了手中的火焰:“跟我想的一样,你拥有全视野。”

“嗯?”听到这话,白兰地转怒为喜,“你怎么知道?”

“是个人就能知道啦,”说着,木易纵身跳到格斗场上,“你的战斗方式非常有特点,”说着,木易扭头看了看顾忘川,“跟李游书很像。”

“那是一种将‘技’发挥到极致的战斗方式,抓住时机便可以一瞬化解敌人全部攻击,一击定下胜负。”

“但是想要以一技而化解顾忘川十余次的攻击,不做准确的预判是不行的,”星辰指了指白兰地,“刚刚我从背后袭击你,你却能躲避的同时还顾及忘川,恐怕你的视野不限于自己的眼睛。”

白兰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之前是我小看你们了。”

说完,她伸了个懒腰:“我的能力就是这么鸡肋——全视野,我是这么叫它的。以我为轴的十米范围内,我可以以任何角度观察范围内的事物。”

“这能力我从五岁开始就察觉到了,所以才可以熟练地用于预判。你们每一次进攻,我都可以从你们背后和身侧观察肌肉收缩和出招姿势,预判你们的下一招,再以合适的方法予以反击。”

说完,她又有些不甘心地“嘁”了一声:“这臭能力,还不如我自己学的格斗有用,真羡慕你们这些家伙,随随便便挥手就惊天动地的。”

“你当特战组是什么啊,拆迁队吗?”白孤保持着蜿蜒扭曲的身子走了过来,“我告诉你哦,像你这样的对人类特化的战斗力,正是特战组相当稀缺的人才。”

看见白孤还扭来扭去的,萦岚白了他一眼。

“是么?”白兰地眨眨眼睛,“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好受一些。”

“喂——!”

忽然,看台处传来了安德烈的呼声:“让你们出去玩玩,你们竟然又回基地来了,是在嘲笑我工作太多没法出去玩吗!”

众人抬头看了看安德烈,不约而同地推着白兰地,小声说道:“快走快走,要是安德烈生气了给咱们忽然安排好多任务,假期可就没有了,快走快走。”

……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咚咚咚!”

洪亮的男声应答着敲门的声音:“进。”

推开门,年轻人探头进来:“忙着呢?”

“不忙,”男人笔耕不辍头都不抬一下,“高公子不好好训练你的执行组队员,又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诶,我高篱人微言轻的,自然得常来看望郭先生。”

“哼,”中年人冷笑一声,整个办公室似乎都在发出震颤,“我郭仁杰何德何能,受不起。”

“行了,您就别谦虚了,”高篱摘下他的镜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郭仁杰对面坐了下来,“她说最近情况很稳定,也许我们可以考虑进一步的计划了。”

听到这话,男人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与那双鹰眼一同出现的还有那条纵贯脸颊的疤痕。

最高会议的副议长郭仁杰,拥有安全保障组部分指挥权,可以说是最高会议议长邢国谭之下第一人。相对于邢国谭的战友、现今特战组作战计划部门的部长李明哲来说,郭仁杰具有更高的话语权。

“这种事没必要特地来告诉我,”郭仁杰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看着高篱,“这件事情由你全权负责。”

高篱撇了撇嘴:“您可真会甩锅,上次要不是邢老爷子不追究,我可能就要挨罚了。”

“放心,”郭仁杰摆了摆手,“邢老爷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追查到底的。”

“不过,本以为这次可以把龙敖一举拿下了,结果只是让宋诚那个猪头挨了李明哲老先生一句骂,害得我损失了不少炮灰队员。”高篱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

“也不完全是件坏事,”郭仁杰伸手敲打了一下键盘,电脑屏幕亮了起来,“至少宋诚那个笨蛋的老底已经被揭了。”

“他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手下,”高篱探身观瞧着屏幕上的信息,上面显示着百里白帜、强尼·布鲁斯、陈义以及黑衣女子的头像,“加上秦洪,都可以凑齐第二个特战组了。”

“没必要,”郭仁杰指了指那个黑衣女子,“那几个人里面最需要担心的就是这个女人。”

随着他的一指,女子的信息框展开来,显示出她操纵灰雾战斗的影像。

“这个女人能力惊人,又没有丝毫的信息暴露,”说着,郭仁杰抬眼看了看高篱,“连我都好奇宋诚从什么地方能招募到这样的队员。”

“也许只是被骗去的呢,”高篱笑了笑,“听说金发女郎普遍智商较低。”

“你能这么说,恐怕是你的智商更低一些,”郭仁杰关闭电脑,冲高篱挥了挥手,“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办好你自己的事情。”

“得,来了一趟,您连杯茶都不给,”高篱起身,戴上自己的眼镜框,“那我就走了,希望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高篱,”见高篱转身离去,郭仁杰又冲他的背影高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高篱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郭仁杰一眼。袖子往下一滑,高篱露出了手腕,一条环绕手臂的机械接痕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属的光芒。

“我只想要刺激。”

海的女儿 第172章 闲谈

“我告诉你,如果这样的话我是得不到休息的。”顾忘川盘腿坐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之中,有些不满地盯着同样盘腿坐在自己对面的银瞳。

“怎么会呢,你只需要肉体得到休息就可以了,”银瞳手一挥,一张茶桌横在了二人中间,“精神方面,自然要多多地跟你的人生导师——我好好聊聊。”

顾忘川叹了口气,伸手去拿那精神层面上的茶杯:“好吧,正好近来对付怀特·克罗精疲力尽,几乎没怎么跟你聊过天。”

“不过,你们能合力杀死那个狗东西的半身,我还真是对你们这帮散兵游勇刮目相看。”银瞳看着顾忘川,难得地给予了他赞美。

“我记得你认识它对吧?”顾忘川想起他第一次用银瞳看见附着在白孤身上的“邪神”的时候,银瞳便警告他不要多掺和。

银瞳挑了挑眉:“我认识它,但也只是一面之缘。毕竟清理那种想要寄生在这颗星球上的外来货色曾经是我的工作。”

“哈?”这还是顾忘川第一次听银瞳说起这个,“你原来竟然还保护过地球?”

“啊,这都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银瞳摆了摆手,“年轻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些使命感,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种热情了。”

“你能告诉我那个邪神的名字么?”这样好的机会,顾忘川自然是要问的,这可以帮助他扩充关于《未识之神》的知识。

可惜,银瞳耸了耸肩:“做不到的,那不是人类的身体构造能够承受的东西,就算我发出它名字的音节,你的耳朵也听不到。”

“那真是太遗憾了。”

“忘川啊,我发现自从遇见了萦岚之后,你近乎停滞不前的人生似乎又重新焕发生机了,”银瞳一边说着一边为顾忘川斟茶,“也许你就是需要一个像萦岚这样的好女人。”

“你是在说丽塔不好么?”

“那倒不是,如果硬要比喻的话,丽塔这样的女人就像狗一样,热情、忠诚、不管你作什么都不舍得离开你,这样的女人也许会使你产生自发的上进——但很可惜,跟你二十多年的老伙计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个会自发上进的人。而萦岚呢,是像猫一样的女人,虽然同样能够黏在你身边,但是需要你付出很多的心血,并且她那种若即若离的气质会促使你不断做出努力和改变。那是一种外在的逼迫力,会倒推式地促进你的进步。”

“哼,”顾忘川冷笑了一声,略有戏谑地看着银瞳,“看不出来,你不光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说起女人来也头头是道。”

“那是,”银瞳扬起下巴,露出一副很骄傲的神情来,“要不是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早就已经扬名立万了。”

说完,他又拿起茶杯来,换了一副样子:“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改变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顾忘川砸了咂嘴,惊讶于为何精神世界里的茶也有如此滋味。

“不得不说,我本以为自己的力量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你身体里,和你一起度过一生,”银瞳指了指顾忘川的左眼,“现在看来,这力量只是在将你推向越来越多的神秘之中。而你越是改变、越是做好迎接这些变动的准备,这些隐藏在平静背后的波澜就越是迅速、越是凶猛地向你涌过来。”

银瞳的一番话令顾忘川沉默起来。确如银瞳所说,自从他与萦岚相遇、加入特战组后,意想不到的事件接二连三地洗刷着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知,光是一颗小小的行星便已藏匿着如此纷繁的秘密,更不知道这个宇宙之中到底还漂浮着什么样的存在。

“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见顾忘川的眼中闪过担忧,银瞳又安慰他道,“如果我代你出手的话,就算是怀特·克罗也只是被我蹂躏的级别。”

“你有这么厉害么?”顾忘川觉得银瞳在吹牛——他对于银瞳力量的运用只是停留在侦查、身体强化和微妙的时间控制上,再多的功能还当真没有发现。至于对付邪神的半身,如果没有白孤奇兵支援的话,恐怕还真的要人死灯灭了。

“自然是因为你这副人身局限了我力量的发挥。而且你这个人虽然做事很有计划,但是缺乏想象力,”白孤指了指脑袋,露出一个阴险而嚣张的笑容,“如果你能跟小时候那样充满奇思妙想,我保证就算是星辰那样的层次都不是你的对手。”

顾忘川将信将疑地端起茶杯,点了点头。

“你好,”萦岚伸手示意,金发的空姐便走了过来,“请问我们到哪里了?”

“我们已经越过了地中海,很快便能到达目的地。”

坐在她身边的白兰地惊讶不已:“你会说法语?”

“一点点,”萦岚笑了笑,“因为我父亲接触的人比较多,所以我也学习了很多语言。”

“不得了不得了,”白兰地好像对萦岚有了改观似的,“我最佩服博学多才的人,总觉得自己那几年大学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嘿嘿,”听到萦岚跟白兰地的话,白孤不怀好意地转过身来,“要说法语的话,金毛可不比你差。”

“是么?”萦岚惊喜地看了看坐在白孤旁边的星辰,“你会说法语?”

星辰没说话,摇了摇头。

“难不成你是法国人?”萦岚戳了星辰一下,用法语问他。

“我不记得了,”星辰很平静地用中文回答着萦岚的问题,“你不要听白孤胡说,他甚至是个无国籍人。”

听到这话,白孤撇了撇嘴。

“白孤会说法语么?”萦岚又问白孤,“既然你二战的时候上过战场,那应该会说法语才对吧?”

白兰地更加惊讶地指着白孤:“他参加过二战?”

“不会,”白孤摇了摇头,“要说德语还会一些,法语是完全不会的。”

“喂,”这时,木易也凑了过来,“你们看,忘川是不是死了?”

“哈?”

众人将目光移到顾忘川身上,此时的他正安详地睡着,微微起伏的胸膛表明木易是在扯淡,但那平静的神色倒确实有些过于安静了。

“从上了飞机就开始睡,现在咱们都快到了,”木易皱着眉头说道,“一般人在飞机上能睡上三个多小时?”

“也许是他太累了,”萦岚看着顾忘川的睡容微笑道,“让他多睡会儿吧,不然哪有精力逛街呢?”

萦岚话音一落,顾忘川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便从放平的椅子上坐了起来。

“不不不不!不去!”

“醒了!醒了!”看着顾忘川一脸惶恐的表情,白孤看热闹一样地晃了晃星辰,“你看,忘川很可怜啊,在梦里都会被萦岚逛街的恐惧支配。”

看见顾忘川惊醒的模样,星辰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如果这就是爱情的话,我宁可自焚。”

听到在一边说风凉话的白孤和星辰,萦岚一嘟嘴,不满地瞪着顾忘川。

“啊……”顾忘川挠了挠脑袋,“不去……不去……不去干别的也得陪萦岚逛街啊。”

听到忘川的话,白兰地在萦岚背后做了一个干呕的表情,好像是在嘲笑顾忘川为了萦岚已经放弃了男人尊严。

见他圆的还算不错,萦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忘川啊,”见顾忘川可以如此迅速而圆滑地搪塞过去,白孤与星辰、木易都忍不住投去了可怜的目光,“辛苦你了。”

“哈哈哈哈哈,”而此时,精神世界中的银瞳正挥手遣散被顾忘川暴起而打翻的茶桌茶具,几乎笑得岔过气去,“真是怂的可以。”

……

飞机停在了马赛,特战组队员的假期就要在这个城市开始了。虽然是为了庆祝新队员白兰地的加入,但安德烈依然因为繁重的工作而丧失了度假的机会,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也丝毫不觉得难过了。

“萦岚,”刚到酒店,白孤就露出一脸讪笑地跑去找萦岚,“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

“我要把忘川借几个晚上。”

“借几个晚上?”一听到顾忘川的名字,萦岚好像被激活了什么防御功能一样,“你借我男朋友干什么?你喜欢男人啊?”

“啥?不是,”白孤瞪起眼来,“当然不是了,我怎么会……”

“哎呀没关系,都什么社会了,不用不好意思,”没等白孤解释,萦岚便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强行把他拉到跟自己同样的高度,“你要是喜欢,那不是还有星辰跟木易么?何必来跟我抢呢,对吧?”

“不是,我是觉得……”

白孤还想解释,结果却听见萦岚阴森而强硬的低语。

“你是觉得忘川最近跟我待得太久,想拉着他出去换换口味?”

“哈?”听到萦岚此种推测,白孤忽然对热恋中的女人有了新的认识。

“告诉你哦,”萦岚微笑着,表情却比不笑时更加可怕一些,“我好不容易才光明正大地跟忘川在一起,没有个把月我是不会放忘川夜不归宿的。明、白、了、吗?”

看着萦岚那不像是开玩笑的神情,白孤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了看顾忘川,那眼神分明在说:“抱歉了哥们儿,我也帮不了你了。”

而顾忘川,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对白孤致意。

你已经尽力了。

海的女儿 第173章 刺痛梦境的身影

遵循着萦岚的旧传统,出行的她是绝对不会带任何不便行李的。另外,多亏萦岚的资助,虽然感觉有些奢侈,除却了萦岚与顾忘川之外每个人都得以拥有单独的复式套房。所以就算当萦岚提出“外出购物”的建议时,众人也只能表示赞同。

更多的原因,是白兰地本就不介意逛街,而“好男儿”们将这个艰巨的任务赐予了本就不能脱身的顾忘川。

于是,在秋高气爽、气温一天天降低的时节,顾忘川跟在两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后面,重温了罗马假日的购物时光。而白孤与木易则选择潜入当地的黑市寻找刺激。只有星辰待在酒店,面朝着天空与港湾,半卧在阳台边看书。

“你看这个。”眼尖的白孤很迅速地便在黑市中叫住了木易。

“什么?”被他拽住的木易回头张望,同样被白孤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白孤手里正拿着一把出鞘的日本刀,在房间灯光的照耀下,刀刃反射出的光有些晃眼。

白孤端详着刀身,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你看,八云肌,中直刃纹。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买这个干什么,”木易自然也看得出这是好货,但他选择理性地劝导白孤,“刀确实不错,但你有心情打理么?你有爱心保护么?想想你一年下来要砍坏多少把刀?再说,这刀就算好,它比得过制裁那个小姑娘的刀么?它比得过白刃的刀么?到时候你拿出去,刀一出鞘,还没打,先矮他们一头。”

面对木易的夺命质疑,白孤琢磨起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走吧,”扯了扯白孤的袖子,木易远远地看见了一个枪摊,“咱们去看看枪,不比看这些刀来的实在?”

“不行,”砸吧砸吧嘴,白孤还是做出了决定,“我怎么看怎么喜欢,买!”

看白孤进退两难后又咬牙跺脚的样子,木易笑起来:“随便你,反正花你自己的钱我又不心疼。”

“我告诉你,我这种心情你是可以理解的,”白孤回头对木易说道,“这就好像你发现了安德烈没有涉猎过的黑科技一样,那是一种又新奇又惊喜的感觉。如果在此放弃了,可能它会在未来的好几个夜晚连续搔抓你的内心。”

面对白孤这种有些奇妙的描述,木易只觉得背后起了鸡皮疙瘩:“咦!我断定我不会那么不冷静地花钱买一把枪。”

……

好刺眼的光芒,隐约之间似乎听见了“咕噜噜”的气泡声响。

一只手向前伸去,触碰到无形的壁障。

前方是被光芒照亮的荒原,沉船的残骸、鲸落的遗骨、摇曳的藻类,还有退避到光芒所及之外的目光与身影。

头顶的光芒忽然歪斜了一下,透明的壁障倒映出一个女人的模样。那是一个披散着金色长发的女子——那是一种基因中、血液中所携带的的、充满着温暖色泽的高贵金色。

倒影中的女色美丽非常,令人联想到因美貌而沦为战利品的绝世女子海伦。如果说萦岚外虽柔弱、犹可从她的眼眸中一窥其冰冷决绝,那么眼前的女子就是完完全全的柔弱。“不会伤害别人、不忍伤害别人,亦无法反抗别人的伤害”,这就是那女子所生的透露着可怜的美貌带给人们的感觉。

四周传来泥泞的声响,脚步声逐渐变得沉重。看不清面貌、散发着腐臭鱼腥的气息,越来越多的身影向少女聚集,将她团团围拢。

少女在微笑。

眼前的景象像是镜中的倒影,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伴随着缝隙,梦境突然崩塌碎裂,化作了无数的碎片。

紧接着,仿佛被刺中了胸膛一般,星辰猛地坐起身来,盖在他脸上的书“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又是噩梦。

星辰扭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港口闪烁着繁星般的灯火,海面回应着天空与城市的光亮,游人又似乎比白天更添了几分。

收回目光,星辰弯腰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看外面的盛况,购物小分队似乎不会很早归来,而白孤和木易更是鬼混二人组。这样一想,星辰似乎又因为选择留在酒店而感到一丝轻松。

星辰睡得很少,因为总会有恐怖的梦境将他纠缠。即使是药物也不能缓解这种症状,像诅咒一样如影随形。

腹中传来空虚的感觉,星辰的内里如他的能力一样是一个燃烧的熔炉,容易饿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众人都感到诧异的是这样一个热烈的能力为何会附着在一个冷冰冰的人身上。星辰倒不这么觉得,他认为自己已经算是一个能与人正常交流的人了。

是他们太过闹腾,一定是这样。

这样想着,星辰推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长而阴暗,为了营造出一种温馨的环境,酒店在走廊里铺设踩着完全没有声响的地毯、装上暖得令人打盹儿的灯泡。

星辰回忆着自己的梦,那少女的模样又渐渐变得明晰。

深海的少女么。

“啊。”

在拐角处,星辰与归来的白孤撞在了一起。

“你怎么出来了?”见到了星辰,白孤有些惊奇地问道。

“想出去看看,”星辰看了看白孤,注意到了他手里的刀,“纪念品么?”

“什么纪念品,”白孤对于星辰这样贬低自己的目光而感到不满,于是“噌”地一下拔刀出鞘,“你来试试看。”

于是星辰接过白孤的刀来。

刚一握上,星辰便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自己与刀连接了起来。紧接着,红色的火光顺着刀镡一路向上,将刀身的云纹地肌迅速地染成了一片暗淡的橙色。

“等等等等,”见刀身被星辰的力量渲染起来,白孤赶紧向他说道,“别再继续了,如果再连同下去,刀就要冒火了。”

星辰注意到了走廊天花板的烟雾报警装置。于是他将刀递给了白孤:“这是什么原理?”

“好刀就是要这样呼应主人的好魂灵,”白孤一握刀,那云纹又散发出了紫色的诡异光路来。看来比起星辰那静静燃烧的灵魂,白孤的灵魂显然要更加阴险诡谲,“在普通人眼里这就是把普通的刀,可能连刀匠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能打造出这种好刀吧。木易那小子,还说这刀比不上那个戴刀姑娘的刀,要我说,绝对不会差。”白孤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看起来他对自己淘到的货非常满意。

“木易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话音一落,木易端着一把枪从他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那小子,说什么绝对不会冲动消费,结果买了好几把枪,”白孤阴阳怪气地嘲笑着木易,“如果走正门,怕是会被以为是抢劫的吧。”

木易有些不好意思地吹着口哨,想了一会儿又解释道:“没办法,太喜欢了。再说,我买了大家一起用,防身。”

“狗屁,”白孤将刀插回鞘里,“咱们是在度假,防什么身?再说,对付个地痞流氓犯罪团伙什么的,用得着狙击步枪么?”

“你废话真多,”被白孤问的没有了狡辩的余地,木易又耍起赖来,“我就买了,怎么样?我自己的钱,要你管。”

星辰站在中间,思索着自己应不应该买点东西。

“诶,”见星辰似乎又在走神,白孤用刀柄顶了他一下,“你吃饭了么?等我把刀放回房间一起出去喝一杯。”

星辰点了点头:“好啊。”

就在三人说话功夫,从走廊的另一端忽然跌跌撞撞地奔来一个身影,不由分说地便撞在了星辰的怀里。一时间,白孤拔刀、木易瞄准,星辰更是一手扣住那身影的肩膀一手做好了随时用火焰将其贯穿的准备。

但当看清那身影的时候,白孤与木易便放下了警惕。从那一头长发和娇弱的身形就能看出,来者不过是个弱女子。

虽然白孤与木易放松了下来,星辰的脸色却出乎意料的因为看清了那人而更加地紧张起来,而他的紧张也被白孤看在了眼里——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星辰的脸上存在过那样困惑、惊讶甚至有一些慌乱的神色了。

星辰松开手,扶住了那个剧烈喘息的身影。

身影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了她的脸。

在更加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孔时,星辰甚至想要退开。

那张脸,正是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少女,被深海与壁障所阻隔的、被一众不知何物所围绕的少女。

更重要的是,那面容不光刺痛了他的梦境。

未等星辰多说什么,少女忽然伸手揪住了他。她的眼中依然闪烁着慌乱,即使从喘息中平复了下来,星辰也可以从她的指尖感觉到颤抖。

“请……请帮帮我。”

出乎意料的,少女虽然长着一副异邦的容颜,却流利地用中文求助道。

“救救我。”

话音刚落,少女的身体忽然开始散发出淡蓝色的光亮。但她的手依然死死地拽着星辰不肯松开。

“喂,你干什么,”素昧平生的少女忽然拽住了自己的朋友,而且还表现出“自爆”的迹象,白孤十分果决地便对着少女的双臂挥下刀去,“给老子松手。”

“等等!”出乎白孤的意料,星辰叫停了他。

白孤看见星辰在摇头,他的目光似乎告诉白孤,他决定帮她。

随后,就在白孤与木易眼前,星辰与少女的身影“唰”的一下化作了蓝色的光点,消失在了酒店的走廊之中。

海的女儿 第174章 塞壬

“我他妈真不敢相信,你就这么把她放走了?!”木易焦急地来回走着,生气地指责着白孤。

“那我能怎么办?”白孤抱着刀靠墙坐着,一脸委屈的表情,“他不让我砍,我就只能收刀喽。而且你在他背后你没看到他的那个眼神,如果我真的砍了那女人的手,估计他能直接把我火葬了。”

“你这人平日不是最有主意吗?怎么这一次这么听星辰的话?”说着,木易指了指二人消失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星辰与少女消失留下的蓝色光点,“现在好了,就剩下这么些个光斑,也不知道是不是星辰的骨灰。”

“少他妈放屁。”

白孤话还没说完,萦岚、白兰地和抱着成堆货物的顾忘川从拐角处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咦?你们回来了?”见二人像两个要饭的一样一蹲一站地守在这里,萦岚笑着问道,“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呢?星辰呢?”

看了看萦岚,白孤与木易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答道。

“星辰被坏女人骗走啦!”

“哈?”

……

一阵耀眼的光芒闪过,星辰落在了地上,此时少女依然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开。

是类似于空间传送的装置。星辰观察着脚下,有别于科技开发局的传送装置,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技术设备。

于是他看向四周。

自己似乎被传送到了一间十分古旧的房子里。屋子类似于教堂的建筑构造,因为传送的缘故,一阵强烈的气流吹得屋里灰尘漫天,让本就阴暗的房间能见度更低了几分。

“喂,”星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已经没事了。”

“啊,”少女抬起头来看了看星辰,又看了看周遭,“您也被传送来了吗?”

“是你一直拽着我,我才不得已被传送来的。”星辰看着少女,毫不避讳地说道。

“是、是这样吗!”听到星辰的抱怨,少女羞愧地松开了手,“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把您也传送来的!对不起!”

“没事。”星辰看着这件阴暗的屋子,双眼开启了热感应,“待会儿送我回去就好。”

房间里除了少女和自己,没有其他的生命迹象。

“可是,”听到星辰的话,少女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我不知道怎么送您回去。”

“你说什么?”

“这个装置……我也是毛手毛脚、误打误撞才接通的,”少女指了指脚下的装置,“具体的用法,我也不知道。”

星辰轻声叹了口气,从装置上走了下来。

“您要去哪?”少女跟在星辰后面,生怕一转眼星辰便消失不见了。

“先去看看周围的情况,”说着,星辰向着房间的大门走去,“有了准确定位才能离开这里。”

“等等,”少女追到了星辰身边,“这个地方我熟悉。”

“你要是真熟悉的话,就不会连怎么送我回去都不知道了。”星辰看了看少女,拉开了屋子的大门。一阵强烈的白光照了进来,星辰微微闭眼,端详着门外的世界。

当他窥见其全貌后,便再难掩惊异之情。

此时星辰正站立在一处极高建筑的观望台前,稍微向前一迈步便可站上。而展现在星辰眼前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城市。房屋、街道、建筑群,还有悬挂在城市上空的散发着耀眼白光的太阳。

“这里是……”

星辰看着眼前的城市,慢慢走上观望台。最先抓住他眼球的便是建筑——这些建筑的风格他从来没有在人类的城市中见到过:呈现着十分方正的矩形构造,被无数的柱子予以定型,环柱式结构有着浓浓的古希腊神庙风格。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所有的建筑都经过了细致的雕刻,每一面墙都是能够为人称道的艺术珍品。

“这里是我的家。”少女站在星辰旁边嘻嘻地笑着,二人的头发都在白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

星辰抬头看了看那个太阳——虽然散发的光亮已足够照亮城市,但能够照亮的范围也就仅限于城市而已,况且温度上完全达不到。

虚假的太阳。

“这座城市叫什么?”

“不知道。”

星辰扭头看了看这个有些天然呆的少女:“你连自己的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人给它起名字。”

“你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

星辰点了点头,向着更远的地方看去:“我也没有父母。”

忽然,星辰察觉到了。城市的边缘应该是被人为地用圆弧割裂开来,并被阻隔在了透明的壁障之中。外面是一片荒漠,横亘着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残骸,还有叫不上名字的草在柔和地摇曳着。

正当星辰怀疑这是一个被困于沙漠中的城市时,一只巨大的鲸从城市上空缓缓地游了过去。

“这里是水下?”星辰向少女问道,“你家住在水下?”

少女耸了耸肩:“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至于之前的事情一概不记得。”

星辰闭上眼睛,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自己现在,正身处一个海底城市。这座城市被巨大的半球形屏障所笼罩,与外界的海水隔绝开来。另外,这座城市拥有相当独立的资源供给系统,可以提供充足光照和合适温度,令人不至于因长期处于海底阴暗冰冷的环境中而患病。另外,这座城市似乎是一座荒城,放眼望去,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你叫什么?”星辰向少女问道。

打从少女第一次出现在星辰面前时,他就已经想问了。

“塞壬,”少女对着星辰说道,“我叫塞壬。”

“外号么?”

“塞壬就是塞壬,”少女有些生气地一嘟嘴,“哥哥给我起的名字,说我的声音好听。”

星辰转身往屋里走去。有了光亮,星辰很简单地找到了通向地面的楼梯:“那你哥哥呢?”

“哥哥很忙,”少女跟上星辰,解释道,“他有的时候一个周来看我一次,有的时候一个月都不会来。”

“你还有其他亲人么——我是说在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

“姐姐还在这个城市里,可惜你也见不到她。”

楼梯很陡,星辰一边往下走着,一边还要扶着塞壬。

“为什么?”

“她死了,”塞壬看着星辰的头发,又看看自己的头发,“哥哥说她犯了错,所以就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恨姐姐。”

星辰没再说话,心里觉得这不是个道理。

见星辰没话,少女又问道:“大叔你叫什么?”

“我叫星辰……”星辰答完,又扭头看了她一眼,“我长得很老么?”

“不老啊。”塞壬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你叫我大叔?”

“因为你不苟言笑的,像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一样,”说着,塞壬伸出两只手的食指抵住星辰的嘴角往上一顶,“人要常笑一笑才能忘掉烦恼嘛!”

星辰也没反驳,任由她比划着自己的脸:“那我也可以等你哥哥回来,把我送回去。”

听到这话,塞壬却忽然慌张了起来,就好像星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不行不行!如果哥哥见到你的话,一定会杀了你的!”

说着,她催促着星辰:“走走走,咱们快下去,我跟你去找其他离开的办法。如果被哥哥发现的话……”

“你哥哥这么歹毒么?”星辰直接了当地问道,作为兄长能让妹妹说出“会杀了别人”这种话,可见其暴戾的程度。

“哥哥他……他就是脾气有些暴躁,然后……对我……”说起自己的哥哥,塞壬好像忽然就丧失了话语权似的,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说到这儿,塞壬的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在了星辰的背上。

“呀!”

这么陡峭的楼梯,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两人便一路滚下去了。好在星辰重心往后一挪,只滑下去两三个台阶便停了下来。

“没事吧?”星辰回头问了问。

“没事,”塞壬可怜巴巴地看着星辰,“星辰,你好厉害啊。”

“还好,”说着,星辰弓了弓腰,“我背你。这么陡峭的地方,再来一次我也保不齐要摔死。”

走在黑黢黢一片的楼道里,星辰默不作声,塞壬也一言不发地趴在他背上,只觉得星辰的身体好像火炉一样暖暖的。

“我以前也有个妹妹。”星辰透过热感应看着脚下的楼梯,开口说道。

“作你妹妹一定开心死了。”塞壬说着,换一边儿脸贴在星辰背上。

星辰摇了摇头:“他们总说我们两个是怪物,欺负我们。所以作我的妹妹一点都不好。”

“那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对不起。”

“没事。人总是要死的,她只是早一些解脱了而已。”

二人聊着天,没过多久便到了最底层。

塞壬从星辰背上下来,看着星辰面无表情的侧脸,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星辰看看她,忽然发现塞壬不光跟自己一样是金色的头发,就连那双眸子,都是与自己一样的金色,这是何等的巧合。

“我觉得你人真好,”塞壬说着,跑到星辰前面去开门,“体贴,又温柔,就是话太少。”

星辰挑了挑眉,没接话。

海的女儿 第175章 追寻星辰

“所以,星辰就跟那个姑娘一起消失了?”

顾忘川蹲在星辰消失的地方看着地上的光粒,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木易一边瞪着白孤一边说道,“都怪白孤不肯制止那个女人,害得星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好啦,不要说了。”见白孤又要反驳,萦岚赶紧制止了无谓的争吵走到顾忘川旁边:“忘川,你觉得呢?”

顾忘川透过银瞳看着那些光粒。没有星辰的气息,四周又没有任何与那些光粒有能量联系的事物,星辰与那少女在这样的情况下凭空消失,那么答案也就只有一个。

“我觉得,星辰应该是跟那个姑娘一起被传送走了。”

“传送去哪了?”白兰地插嘴道。

顾忘川为难地笑了笑:“这我哪知道呢。”

听到这话,萦岚皱起眉来:“就算知道是传送走了,不知道目的地也是白搭啊。不然,还能让黑骑来帮帮忙。”

“萦岚你这么厉害,就不能用上帝之手开个空间传送什么的吗?还非得去找黑骑?”白孤忽然抬眼看了看萦岚。

“我从来没想过上帝之手能干这种事情,”萦岚低头看着蹲在一边的白孤,“倒是你,你不是有邪神半身么!你怎么不想想办法?”

“哼哼,”白孤得意地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你终于想到我了啊。”

于是,其余四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哪知,白孤也只是耸了耸肩:“可惜,没有目的地,我就算有那个本事也是白搭。”

白兰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儿:“我可是刚来,你不要给我留下这样一个糟糕印象好不好。”

“各位,”就在众人一度陷入困境之时,木易却开口了,“我倒是有个办法。”

于是,四人的目光又投向了木易。

“你们相信灵魂么?”说着,木易抬起右手,一束闪着幽幽绿光的仿佛火焰般的东西从他手中升腾起来。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纷纷点头。

“我曾经学习过提取灵魂用于加工的技艺,”木易手一捏,手中的灵魂团块凝聚成了一颗子弹的形状,“人虽然不在此处,但灵魂留下的灵魂的残渣可以遥相呼应。”

“哦!”听到他的话,顾忘川站起身来,“如果凭借灵魂的联系,也许我可以用眼睛‘看见’星辰的位置。”

木易点了点头:“用萦岚和我的能力来加强对灵魂的感知,也许忘川就可以找到星辰的踪迹了。”

“只要有了他的踪迹,把位置抽象地倒映给我,”白孤抽出刀来,“我就可以劈开一个空间的门,送我们找到他。”

……

街道异常的宽阔,不属于人类文明的这座城市曾经拥有着形体巨大的交通工具也说不定。可是,越是这样宽阔而平整的街道,一旦变得空旷起来也就越发的诡异。

星辰走在街上,无时无刻不在触发着的热感应直到现在也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的活人,哪怕活物。而塞壬则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只是从那蹦跳着的身姿中不难发现她心情很好。

“你刚刚,”星辰缓步走着,想到暂时没有离开的办法,他便想要悠闲地丈量一下这个城市的尺寸,“为什么说让我救你?你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嗯?”冷不丁被星辰提问,塞壬眨着金色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很害怕,毕竟我是第一次去地上,也是第一次用那个‘嗖’一下就把人送走的东西。”

“你从小就住在这里?”星辰停下脚步,对于塞壬所言“第一次”感到有些怀疑。而且,之前塞壬说“从醒来就一直住在这里”,更让星辰觉得她经历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我也不清楚,”塞壬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穹,蹦跳着从星辰身边走过去,“当我睁开眼睛,自己已经是这个模样——脑中只还存留着对这个城市的本能一般的熟悉。至于儿时的记忆、幼年的经历,甚至连我的亲人们,都全然不记得了。”

星辰看着面前的少女,先前的慌乱与屋中的阴暗一并散去,此时他得以完全地观察塞壬——与梦中没有丝毫差别的容貌,仿佛金色旗帜一般随着她蹦跳而飘扬的长发。修长的身段与挂脖露肩的白色上衣很是相称,只是已经不适合此时地上减低的温度了。

“哥哥跟我说地上很危险,所以不许我外出……虽然也不许我在城里乱转就是了,”见星辰没有说话,塞壬便打开了话匣子,“可是我很无聊嘛,就在城里乱转,结果就毛手毛脚地触发了那个机器。”

“也许那是一个可以定时传送的高级装置,”星辰回想着塞壬抓住自己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普通的传送装置只能完成两点间的定点的传送,但这里的传送设备不光实现了一点传送,还拥有定时的功能。”

虽然是类似于夸赞的话语,但塞壬完美没有从星辰脸上看见丝毫表示惊讶或者赞许的神情。

“星辰,我第一次去到地上的世界就遇见了你,实在是太好了。”

“为什么?”

“因为我确实看见了星星,”塞壬看着星辰,她的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客套或夸张,所能看见的只有真诚,“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样的名字。如果你叫沙漠啊雪山啊什么的,我就完全不知道是在描述什么了。”

“既然你不知道是什么,你又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词汇的呢?”

“书库里,”塞壬指向远处的一栋建筑,“所有和地上有关的信息,我都是在那里知晓的。”

说着,她又抬头看向天空:“唉,这里的人造太阳永远都不会落下。如果这里也有星星闪耀的夜空,该有多好。”

星辰看着她,淡然地说道。

“夜空中的群星之所以美丽,是因为距我们太远,”说着,星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当凑近时你就会发现它们散发出来的炽热光芒对我们来说只是灾难一样的存在。”

“我不管,”塞壬走到星辰面前抓住他的手,“那我也要凑近了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温度、什么样的光芒。”

她的手有些冰凉,与星辰截然相反。

星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里,星辰你就收留我吧,”塞壬笑嘻嘻地看着星辰,“你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星辰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清浅的微笑来:“你会遇见更多朋友的。”

话音刚落,星辰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紧接着,周围的气温开始飙升,灼热的气息令塞壬诧异不已。

“诶?”未等塞壬反应过来,星辰已经一把将她揽到了身边。紧接着,对准了远远的街角,星辰射出了三发火焰射线。

伴随着灼热的破空声,街角后传来凄厉的怪叫声。

“从刚才我就纳闷,偌大的一个城市,怎么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

说着,星辰冷冷地盯着怪叫传来的方向。

“虽然不想怀疑你,可是我很好奇……”

塞壬抬起头来,发现星辰是在询问自己。他的燃烧着的金色双目散发的目光一改之前的平静,化作了完全的冷漠与杀意。

随着他的话语,一个巨大的身影从街角爬了过来。随即,腐臭与鱼腥味伴随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一直跟这些怪物生活在一起么?”

巨大的身影在白光的照耀下露出了全貌——那是一个被海藻覆盖的巨大生物,海藻下所覆盖的是披鳞的身躯,有绿色的黏液挂着长线不断从它身体上低落下来,发出水汲汲的声响。

是尸体么?星辰盯着那巨大的身影,心中问道。

没有温度,或者说跟周遭的温度相近,所以热感应才不那么灵敏。也许是因为藏在某个房屋之中才没有因为巨大的腥味儿而暴露,也可能跟塞壬聊得太投入而放松了警惕。

这样想着,星辰一手搂住塞壬,一手燃起了烈焰,周身的热风迅速地吹开了怪物散发出的臭气。

“你说你哥哥看见的话会杀了我,”星辰振臂,手中的火焰烧得更烈了一些,“你见过你哥哥杀人么?或者杀这些东西。”

塞壬点了点头。

“好,”火焰照亮着星辰的金发和他的双眼,“那我就不用遮住你的眼睛了。”

……

阴暗的房间里,刀刃伴随紫色的光亮于虚空中伸出。刀刃向下劈斩,在空间中划下一道泛着紫色痕迹的口子。紧接着,划痕张裂开来,顾忘川的身影探了进来。

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顾忘川跨过空间的孔洞回身说道:“进来吧,安全。”

于是萦岚、白兰地、木易接连迈了过来,最后是得意洋洋的白孤一边将刀插回刀鞘一边迈着方步走过来。

“怎么样,”白孤趾高气扬地看着木易,“我这刀,好吧!”随着他收刀入鞘,被割裂的空间重新闭合起来,房间又恢复了刚才的阴冷与昏暗。

“好好好,”木易端着枪,敷衍地夸赞着白孤,“只是没想到,咱们这黑市算是逛对了。谁能想到出来度假还会遇到这种事情呢?”

顾忘川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他发现了被打开的大门和积灰的地面留下的脚印。

海的女儿 第176章 僵硬军团

“星辰呢?”白孤扭头冲木易问道,“怎么没看见他?”

“灵魂余留的残渣跟个体停留的时间有关,”木易低头看着地面,在他墨绿色的双眼中,些许的火星正熄灭在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装置上,“想必传送完成后星辰在这里停留的最久。”

“这个东西应该就是传送装置了吧,”白孤好奇地凑到那台机械旁边,用脚踢了踢,“没见过啊,跟科技研发局的不一样。”

在两个男人对机械产生兴趣的同时,萦岚向着顾忘川投去了目光。

此时,顾忘川已经顺着洞开的大门照进的光路,走到了观望台前。

“忘川?”看着顾忘川的背影,萦岚一步步走到他身边,“你怎么了?”

顾忘川没有看她。他的神情,与星辰初见这座城市时的神情相差无几。

“萦岚,”顾忘川向前一指,“我觉得……这里可能是‘亚特兰蒂斯’。当然了,不是柏拉图说的亚特兰蒂斯——水下的都市、淹没的国度、深海的城池……总之,这里……”

“忘川,”面对顾忘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受,同样震惊的萦岚表示了理解,“我明白你的意思。”眼前的城市,也许并不是真正的亚特兰蒂斯,但它一定是不知何原因沦为了深海荒城的与那《对话录》之记载惊人吻合的所在。

虽然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但顾忘川没有忘记正事:“还是找星辰要紧。”

“偌大的一个城市,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找到星辰呢?”

“嘻嘻,”顾忘川露出得意的笑,“不得不说这个能够眺望全城的位置选的真好,我只需要用能力粗略一瞅……”

话未说完,城市之中突然传来爆裂的巨响,火焰突破建筑群的高度向上攀升,紧接着一阵热风夹杂着燃烧的碎屑扑面而来。

“忘川,看来不需要你瞅了,”萦岚看向火焰潮涌之处,眼神中却带着紧张,“星辰已经把自己的位置告诉我们了。”

星辰出手,是危险的信号。

……

烟雾弥漫之处,焦黑碳化的怪物扑倒在地上。虽然已经丧失了肌肉的运动能力,但那怪物的嘴里依然散发着呼吼的声音,甚至有着爬起身来的势头。

不死身?

因为对方的威胁过小,星辰甚至没有后撤的打算。

不,并不是白孤那样的不死身。只是单纯的没有理智,如果用更强的火力予以打击是绝对可以抹杀的。

这样想着,星辰瞄准那怪物的脑袋,比划着手枪的手势。

“嘭!”

就在星辰打算用火焰射线击穿那怪物脑颅的时候,他的头顶忽然发出一声爆炸声,紧接着一具失去头颅的尸体摔落下来,跌烂在了离星辰不远的地方。

“嗯?”回身瞅了一眼,星辰的热感应察觉到了顾忘川一行人,“是木易。”

“怎么样?”听到了命中的声音,顾忘川赶紧问道。

木易回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你要试试吗?这种改装大大减少了后坐力,感觉一级棒!”

“我不是说枪啊,”顾忘川尴尬地笑了笑,“我说的是星辰。”

“哦哦,”木易指了指那里,“不知道是不是星辰的热量吸引了他们,越来越多那样的怪物在靠近他。”

“我们要去帮忙么?”白兰地问道,没想到第一次远行就会遇上这样的奇遇,这比她之前作雇佣杀手的时候要有趣得多。

顾忘川点了点头:“就算星辰用不上咱们,至少要去和他汇合。”

“这里应该是城市的制高点,我留在这里,”木易一边拉着枪栓一边扭头看向顾忘川,“你们去帮星辰。”

“白孤,”顾忘川扭头对白孤喊道,“刚刚的时空门……”

“噗嗤”一声,一串污血向着顾忘川这边喷过来。顾忘川撤身闪过,定睛观瞧着白孤那边。

“各位,别管星辰了,”白孤擦了擦脸上的血,“我觉得咱们得先关注一下眼前比较好。”

他的脚边,倒着一个失去头颅的漆黑身影。与此同时,这间阴暗房屋的房顶处传来了无数喑哑的嘶吼声响。众人抬头观望,在无数横梁交叠的天顶处,无数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它们。

“咦,”闻到了浓烈的鱼腥味,萦岚皱起眉头,“好恶心。”

“唉,”顾忘川叹了口气,“抱歉了星辰。”

与此同时,星辰已经察觉到了——四面八方、从街道到屋顶,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更加剧烈的腐臭味儿与鱼腥味也一同扑面而来。

跟梦里的场景已经相差无几了。

星辰看了看被自己护在身边的塞壬。如果单独行动的话再多的数量也不是问题,但是保护着塞壬,一边要防止她被怪物袭击、一边还要避免被自己的火焰烧伤,就有些束手束脚。

况且……

星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穹。

如果选择以猛烈的火力进行压制的话,过高的温度和极高的波及范围难保这个屏障不会被破坏掉,到时海水漫灌、整个城市会被瞬间压垮,怀揣度假心情的特战组一行人就要成为海底怪鱼的大便。

第一只怪物进入了星辰的视野,紧随其后越来越多的怪物一同从街道边涌了出,向着处于街道中央的星辰和塞壬扑来。

星辰抬脚踏地,一道旋转着的火焰屏障环绕着他升腾而起,将他与塞壬护在其中。怪物们面对突如其来的火焰诧异不已,尽皆向后退却。

透过火焰,星辰观察着那些生物。虽然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但看那密集的鳞片基本上都脱不开与“鱼类”的关系。与之前的那只怪物一样,眼前的怪物们似乎也处于生与死的边缘状态——虽然肉体已经死亡,但脑部的机能尚且还算完整,所以面对火焰也会本能地躲避。

可惜,理智已经不复存在,就不要奢求语言上的理解了。

“星辰……”就在这时,躲在星辰怀中的少女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星辰低头看了看塞壬,发现她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

“我们不要打了好不好,”塞壬恳求般地看着星辰,“我们走吧,让它们自生自灭就好了。”

虽然本来也打算直接撤退,但塞壬的话还是勾起了星辰的些许怀疑。如果说少女仅仅是因为害怕而要求离开,那她至少应该处于一种惊慌失措甚至哭嚎的状态,但星辰根本感觉不到塞壬的恐惧,她是以一种十分冷静的态度在与星辰进行商讨。

但至少目标一致,之后的事情再慢慢思索。

“走。”将塞壬横抱起来,星辰纵身一跃便跳到了仿佛神庙一般的建筑的顶上。怪物们于火光中见二人跃去,便又紧追不舍地攀附着支撑建筑的圆柱与凹凸的浮雕,向星辰爬去。

见怪物们依旧穷追不舍,星辰放下塞壬:“稍等我一下。”

说着,他将手放在了屋檐上。

塞壬看见,星辰的手触摸的石料屋顶开始散发出红色的暗光。紧接着,仿佛瀑布一般的岩浆状的灼热胶质物仿佛瀑布一般宣泄而下,将企图爬上房屋的一众怪物尽皆淹没了进去——只需一触,星辰便熔融了石质的圆柱,并使其喷发产生岩浆一般的杀伤力。喷溅的高温熔融物令怪物们四散逃来,没能幸免的则被倾倒而下的熔浆吞没进去、烧灼殆尽。

“走吧。”

制造了不小的骚乱,星辰满意地再次抱起塞壬纵身一跃,两三步便消失在了重叠的楼宇与建筑之间。

……

“他跑了,不过很安全。”木易依然端坐在眺望台上,回头对顾忘川说道。

“那就好,”顾忘川脚下踩着一个依然蠕动不停的怪物,用力一跺将它的脑袋彻底粉碎,随后张望着其他队员,“你们没事吧?”

“没事,”白孤将刀上的血甩走,“就是太腥气。”

“这些怪物的存在跟这个城市的文明显得格格不入,”萦岚观望着远处建筑群中的华丽浮雕,“到底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集体退化,”白孤笑着说道,“因为沉没到了海底与世隔绝,于是连大脑都退化成了原始状态。”

白兰地用脚踢了踢倒在一边的尸体:“这些怪物让我想起了《印斯茅斯的阴霾》,也许里面的深潜者就是这样恶心又腥气的模样。”

白孤扭头看了看白兰地:“你还喜欢那玩意?”

“不行吗?”白兰地白了他一眼,“喜欢看小说是错么?”

“不,我是想说很好,”白孤似乎找到了可以与白兰地共同讨论的话题,“如果你真的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讲讲我这些年找到的跟那些‘神秘’相关的蛛丝马迹。像什么深潜者、古老者我都见多了。”

萦岚捏着鼻子走到顾忘川旁边:“你闻闻我是不是臭的?”

顾忘川笑了笑,凑近萦岚的脑袋闻了一下。

“是香的。”

木易拿眼角瞥着顾忘川和萦岚腻腻歪歪的样子,不屑地眺望着街道上慢慢变得安静下来的怪物们。失去了猎物的它们此刻彻底地平静了下来,迈着机械的步伐一点点地向四周散去,潜入到了狭窄的小巷和无人的建筑中去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机械笨重、杀伤力低下,连怀特·克罗的黑影都不如,”木易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些不知名的生物,“就叫它们僵硬军团吧。”

海的女儿 第177章 牵扯

“搞什么啊,搞什么啊……”

走廊里传来焦躁的脚步声和烦躁的自言自语,高篱探着高挑的身子一路往前快步走着。路过一盏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灯管时,他猛地甩了一下手,看不见轨迹的手影便将那灯管击碎下来。

无视了落在身后的玻璃渣,高篱继续向前走着。

“搞什么啊,那些家伙。不是已经去休假了么?怎么会在那里呢?还是说我又被摆了一道?没道理啊,没道理啊……”高篱嘴边细细碎碎地念叨着些话语,就像佛堂里的和尚语速极快地念经。

“高公子。”

忽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嗯?”高篱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叫他的是宋诚。

“宋部长?”高篱挑起右眉,推了推眼镜框,“有事儿么?总不能是因为我打碎了个灯管就叫住我吧?”

宋诚笑了笑,他的右臂夹着一个公文包,肥胖的身子正迈着有些笨拙的步伐向这边走过来。

“看您一路走得飞快,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高篱摇了摇头:“我这人一向走得快。”

“那您还真是惜时,”宋诚不怀好意地笑着,谢顶的额头油油地反射着走廊里的冷光,“可是我觉得,您是又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吧?”

高篱个子比宋诚高不少,眼光也很自然的充满居高临下的气氛:“我觉得要说棘手,倒是您的情况更棘手一些——私下豢养超能力者作为战斗力、勾结怀特·克罗攻击最高会议下属机构,单是这两样也够您死一次了。”

宋诚看着别处冷笑了一声,又扭头对高篱说道:“你可别忘了,当时包围特战组基地的可是你的秘密执行组,如果邢国谭怀疑我你也逃不开干系。”

高篱看着这个一脸奸相的胖子,慢慢将眼镜框摘了下来。

“我说宋部长啊。”

高篱一边说着一边将镜框插到西装上衣的口袋里,忽然猛地伸手掐住宋诚的胖脸,径直将他提了起来。

“唔!”被抓住脸颊的宋诚无法说话,只能一边发出含混的呼救声一边踢蹬着自己的一双短腿,满眼恐惧地看着高篱。

而高篱则瞪视着宋诚,额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着:“您是不是以为我高篱作了最高会议的一员就不得不收敛起来了?”

宋诚看着怪笑的高篱,在他的眼里,那瘦高的身影慢慢化作了一个疯子的模样。

“我告诉你,老子根本不怕你胡说八道,”高篱将宋诚举得更高了一点,“想搞我?你也得有那个本事。顺便说一下,作为秘密执行组的组长,如果发现你还敢胡乱搞事,我不介意直接把你手底下那个杂鱼团全数歼灭。”

说到这儿,他又重新戴上了自己的眼镜:“你大可以试一下。”

说完,他松开了手。宋诚仿佛一坨从案上跌落的肥肉,“咕咚”一下堆在了地上,面带愠怒与恐惧地看着他。

“宋诚,看你跟我是平级我不揍你,你可别自己找麻烦。”

看着高篱转身快步离开的身影,宋诚恼怒的胖脸气成了阻塞的红。他没料到高篱敢在走廊里对他动手,毕竟走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监控录像,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在向最高会议的其他成员暴露他的嚣张。

“奶奶的,就凭这个其他人也会想办法搞你一手了。”一边说着,宋诚抬眼看了看,却发现不远处的几个摄像头已经烂作一团——就在高篱将他举起的那个瞬间,他另一只闲着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将那几个摄像头尽数破坏掉了。

宋诚呆愣愣看着那几个坏掉的摄像头,忽然发现自己与高篱真正的差距不光在于高篱比他能打。

……

“气死我了!”高篱“嗵”地一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随手将门重重地摔上,“气死我了!”

郭仁杰抬眼看了看他:“不是说了,不要经常来我这里。”

“不光是你,除了那个猪头宋诚,其他几个人的办公室我也经常闲逛,不会怀疑到你的。”高篱没好气地坐到了茶几旁的沙发上。

“怎么?”郭仁杰看着面色不善的高篱,合上手里的文件向他问道,“有气跑到我这里来发么?”

“那个宋诚,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敢威胁我?”见郭仁杰问起,高篱便憋不住一股脑地将刚刚的情况告诉了他。

郭仁杰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

“这没什么,犯不着跟他生气,”郭仁杰往后一仰,将双腿搭在办公桌上,“那家伙估计知道现在都还搞不明白为什么怀特·克罗会跟他合作吧。”

高篱冷笑了一声,走到饮水机旁边:“我最恨没本事还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水桶里接连浮上泡泡,饮水机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

“但是我们就是需要这样的蠢蛋来掩盖行踪,”郭仁杰看着天花板,冷静地说着,“现在邢国谭估计已经盯住了他,咱们就方便行事了。”

“让怀特·克罗联络宋诚,你倒是想的周到,”高篱回忆着宋诚那张胖脸,“一来让我们摸清怀特·克罗的底细;二来暴露宋诚图谋不轨,也能让那个蠢胖子尽早滚蛋。”

说完,高篱喝了口水,站在饮水机旁边看着郭仁杰:“我有的时候真是搞不懂你——位高权重、应有尽有,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作这样的事情?”

“呵呵,没想到你这种单细胞生物也会问我这么严肃的问题,”郭仁杰放下腿来坐直身子,“难道经过怀特·克罗那件事,你还没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么?”

高篱皱皱眉头:“你说。”

“这个世界,早就不是曾经的世界了,”郭仁杰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军事、科技、甚至超能力者……这些都不如,一窥神权。”

面对着郭仁杰高深的言论,高篱摊了摊手:“我可是无神论者,你跟我说一窥神权,我实在不懂。”

“你没有亲眼所见,自然不理解,”郭仁杰没有理会高篱的打岔,“但是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漫步神明。而我要做的,就是防止这些‘神明’肆意妄为。”

他确实地看见过,那是他尚还年轻时所见。

他看见了怀特·克罗,那个看似寻常却仿佛鬼魅一样的身影。面对着几百名荷枪实弹的队员,他只是微笑着挥了挥手,便将他们尽数歼灭。而领导任务的郭仁杰只看见了铺天盖地的白色光辉和在光芒中转身离去的怀特·克罗的背影。

那是惨白色的背影,带着畸形的双翼和赤红的双瞳,是伪装成神使的魔鬼。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的面前只剩下成堆的白骨,干燥、白净,好像从来没有肌肉附着在上面一样。

“那你要怎么做呢?”高篱不解地看着郭仁杰,“就算如你所说,怀特·克罗是个神,你也要成为神么?你不还是只能安安分分地当好你的副会议长么?”

郭仁杰看着高篱,他的目光虽然落在高篱身上,可那眼神却仿佛在看别的东西。

“既然我不能成为神明,那我就要创造神明。”

高篱撇了撇嘴,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差点把正事忘了。”

“什么正事?”

“特战组的人,不知道怎么的跑到那里去了。”

听到这话,郭仁杰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我也纳闷儿啊,”高篱见郭仁杰变了表情,便知道事情不好应付,“城里忽然传来警报,有数个‘牺牲品’死亡。我就调了一下监控,发现特战组的人竟然在那里。”

郭仁杰摇了摇头:“龙敖就算再深谋远虑也不可能知晓这件事,一定是他们误打误撞触动了什么。”

说着,他冲高篱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追求刺激么?刺激来了。”

“哼,”高篱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联络仪,“既然你同意,我可就要自由行动了。”

郭仁杰冲他挥了挥手:“随便你怎么闹腾,反正不要让特战组活着回来就行。”

“给他们一个深海坟墓,是不是太奢侈了点。”小声嘟哝着,高篱转身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紧闭的办公室门忽然传来敲门声。

高篱回头看了看郭仁杰。

郭仁杰伸手示意高篱继续往前走,同时嘴里喊道:“进。”

门被推开,探头进来的殷茜正好与高篱打了照面。

“哟,高组长。”殷茜笑嘻嘻地与高篱打招呼。

“这不是殷局长么?”高篱表现出惊喜的神色,“怎么?来找郭副议长有事儿啊?”

殷茜摆了摆手:“我已经不是勘探局的局长啦。我来是问副议长下一次会议的具体时间的,之前的消息让我不小心给删掉了。”

“你还真是粗心哈哈哈哈,”高篱拍了拍殷茜的肩膀,“您这肩膀够僵的啊。”

“唉,坐办公室、搞科研的人,哪有个肩膀不僵呢。”

“回头我给您推荐一家好的按摩店。”

“得嘞。”

“你们俩,”郭仁杰看着站在门口唠嗑的两人,“别聊了,走廊里冷风都灌进来了,我这关节毛病可经不起风吹。”

关了门离开办公室,高篱拿手掰了掰脖子:“该动工了。”

说着,他抬头回想了一下。

“该从那个开始动手呢……”

“就最高战力吧。”

海的女儿 第178章 云青青

“好不好的,他又跑到您这边儿来做什么?”待高篱走后,殷茜笑眯眯地看着郭仁杰问道。

郭仁杰摇了摇头:“他向来喜欢乱跑你又不是不知道,秘密执行组本来事务就不算多,他无聊了东家走走西转转转的,也就是邢老爷子的房间他不敢乱闯罢了。”

殷茜点了点头。

郭仁杰坐在办公桌后,那眼去观瞧着殷茜:“你刚刚说来找我要什么?”

便这一句话,殷茜的脸上显出一丝错愕的神情来。但那神情刹那间便被她更加具有迷惑性的笑容给掩盖了过去。

“今天会议的议程,”殷茜扭头看着郭仁杰的书柜,“因为我一时粗心给忘记了,电脑里我又不留备份,所以来问问您。”

郭仁杰笑了笑,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文件:“我这个脑子也不太好用,给你找一找。”

“我记得你平日里喜欢练习格斗对吧?”郭仁杰虽然翻开了手里的文件,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殷茜的脸,“你的那位私人教练不是还被聘用到特战组去了么?”

“你说白兰地么?”虽然扭头看着书柜,殷茜自然也瞥见了郭仁杰逼人的目光,索性迈步往书柜那边去,不与他有视觉接触,“她不过是雇佣来的,先前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不过依我看,她那种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天性里就不服管教,跟着龙组长倒比只教我这一个笨木头强。”

挺着殷茜的话,郭仁杰合上了文件。

“今天下午三点有一个小会议。”

殷茜扭头看向郭仁杰:“是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视情况翘掉这个会啊?”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可就不方便掺和了。”说着,郭仁杰收回目光,伸手去启动电脑,不再说话。

“那我就走啦。”殷茜点了点头,扭头便去打开了郭仁杰办公室的门,迈步走了出去。

看着殷茜离去的背影,郭仁杰却冷笑了一下,心里暗暗想到:“且看特记战力行动组和秘密执行组,到底哪一个更强。”

出了郭仁杰办公室,殷茜忙伸手轻拍着自己的胸膛,奈何那颗心只是不听使唤地狂跳着,恨不能从她喉咙里直跳出来似的。

“刚路过他办公室就听见那两个混账东西不知道在商议什么,”心里说着,殷茜从外套里取出联络仪,“郭仁杰果然私下里不会安分。”

多亏自己急中生智编了那么个“忘记议程”的理由来搪塞过去,虽然不见得有多高明,至少看得过去。郭仁杰那句话倒是说得直白,自己自从升了职务、不再管理勘探局的事务之后,成天的闲散,哪来的肩膀脖子僵呢?只是刚刚紧张的很,所以下意识地僵硬罢了。

该告诉邢国谭么?

就在拿出联络仪的时候,她迟疑了起来。

不行,如今邢国谭年事已高,恐怕不能照管这许多事情。若到时会议决议,让高篱的秘密执行组去查办郭仁杰,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事情不能平息不说,白白把自己暴露出来,更是危险。

这样想着,殷茜按动联络仪,转到了另一个名字上。

告诉他,反倒齐全周正。

……

海水下的孤城之中,星辰将塞壬缓缓放下。环顾四周,自己似乎已经转移到了一处僻静之处,并没有发现那些怪物的踪迹。

“你好厉害啊星辰,”塞壬刚从星辰怀里跳下便憋不住满腔的话要说,“你教教我,那些火是怎么放出来的?还有那些热热的黏黏东西,那是岩浆吗?要是我碰一碰是不是会化成灰了?”

“你说这个?”星辰一招手,一簇火焰在阴暗的巷子里留下闪亮的轨迹后消散殆尽。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塞壬上前摸了摸星辰的手,“你是怎么弄出来的?你的手不会痛吗?”

星辰摇了摇头。

“你若喜欢,我倒是真心想送你,”说着星辰苦笑了一下,“可惜我与这火是再也分不开的了。”

塞壬看着星辰那般模样,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沉默了片刻后,星辰方才发现自己似乎耽误了问正事。

“虽然我很相信你,”星辰看着塞壬的眼睛,“但是你得告诉我,那些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星辰的询问,塞壬有些为难地看着星辰身后的墙壁,皱眉答道:“我不知道。”显然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星辰叹了口气:“你得明白,我对待你比一般人更有耐心一些。我希望你不要再浪费这样的机会了。”

塞壬也明白,以星辰这般冷漠的性格,能这样向她耐心询问已属不易。非闹得他动用恶劣手段反倒不好看。事实如此,白孤虽然为人乖张暴戾,拷问时却会先以语言进行劝导,待确定对方的态度后再做定夺;而到星辰则必先用火焰枪贯穿对方的一条腿然后再开口提问。

“那些怪物,是哥哥养的。”在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塞壬终于开口了,“哥哥跟我说,这些怪物是很重要的‘食物’,让我好好看着它们,不许它们乱跑,也不许它们互相打架。”

星辰歪歪脑袋打量着塞壬:“你不怕它们么?”

塞壬摇了摇头:“它们从来不会伤害我。”

于是星辰用更加好奇的目光看着塞壬。

“喂!你想什么呢,”塞壬明白星辰的疑惑,便将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了自己光洁的手臂,“我可没有长着鳞片,也不会突然就发烂发臭的!”

“你刚才说它们是‘食物’,”星辰继续问道,“你哥哥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食物?”他实在想象不出谁会吃这样的东西。

看起来,塞壬对于其他的也一概不知了:“不知道,哥哥很少跟我提及他做的事情。”

星辰点了点头,能从一个姑娘嘴里问出这些信息已属不易。

“星辰,”塞壬揪了揪他的袖子,“我们现在干什么啊?”

星辰看了看她,又扭头看了看远处:“等我的朋友来。”

“他们会来么?”听到这话,塞壬有些惊喜地睁大眼睛。

“已经来了。”

“那!那我岂不是可以……”

话说到一半,塞壬忽然吐了吐舌头:“惨了惨了,那我岂不是会被哥哥狠狠打一顿。”

星辰觉得她刚刚可能是想说“那我岂不是可以认识你的朋友”之类的话。

“星辰,”塞壬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头发白白的和头发绿绿的哥哥,也是你的朋友么?”

星辰有些意外地看着塞壬:“为什么他们俩就是哥哥,我就是大叔?”

“啊嚏!”

“怎么,你感冒了?弱鸡。”木易扭头看了看白孤,问道。

话刚说完,他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你呢?”白孤揉着鼻子,得意洋洋地反问道,“你也感冒了?弱鸡。”

“你们俩真是够烦的,”白兰地看着他们俩撇嘴说道,“屁大点事儿都要争个口舌上的输赢,我都好奇萦岚是怎么能够忍受跟你们俩一起做任务的。”

萦岚笑了笑:“他们只是做做样子,别被他们不正经的模样给骗了。”

站在窗边的顾忘川则机警地观望着窗外,不时扭头看看屋里:“看样子,那些怪物已经回去了。”

“如果出去的话,保不齐还是会被围攻,”白兰地双手环抱于胸前,有些为难地应答着,“只是……一味守在此处,只怕被活活困死。”

“虽然那些怪物比怀特的黑影是不如,但我也实在不想在度假的时候还干着上班的活计啊,”木易一边抱怨着一边扛着枪走到顾忘川身边,“替了我也有半个多小时了,休息休息吧。”

“你没问题么?”顾忘川看着木易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我这双眼睛可能不如你的那么慑人,但要说敏锐度我还是很自信的,瞄准镜对我来说只是墙上的装饰品而已。”

说完,木易坐到顾忘川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的假期,又遇上这种麻烦事,只怕你和萦岚才是真委屈。”

顾忘川嘻嘻一笑,刚想打趣,却见木易的神色一变。

“怎么了?”

“怎么是他?”木易架住枪,远远地不知道在瞄着什么。

听见木易的话语,众人都围了上来:“是谁?”

木易撇了撇嘴:“是高篱。”

……

“这个鬼地方,不管来几次我都觉得不舒服。”

身穿西装的高篱背后紧跟着十几名戴面罩的随从,与特战组的战衣不同,高篱手下的战衣肩部都白森森印着S.E的字样,那是秘密执行组的标志。

“组长,已经追踪到她的位置了。”高篱身后,头戴面罩的随从瓮声瓮气地报告着。

“嗯,”高篱从怀里掏出一片口香糖来放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四下观望,“她身边有谁?”

“好像是星辰。”

“别好像!”高篱没好气地回头瞅了副官一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副官被一喝,便弱了气势,更显得卑躬屈膝起来:“金色的头发,是星辰,是星辰没错了。”

高篱挑了挑眉毛,又问道:“其他人呢?”

“在那边,”副官凑近高篱,微微地指了指,“就在最高的那处。”

那动作自然也被木易看在了眼里。

“哦?”顺着副官所指的方向,高篱饶有兴趣地观望起来。

“混小子想干什么?”木易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高篱这人他自然见过,做过的事也略有耳闻,如今他出现在此,必然有不对头的地方。所以就算是兄弟部门的人木易也不能掉以轻心。

高篱扶扶镜框,眯着眼睛观瞧着特战组众人所在的方向。距离较远,虽然木易看的见他,他却瞧不见木易,只是观瞧着他们藏身的那栋建筑而已。

海的女儿 第179章 出手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高篱眯着眼望向顾忘川一行人藏身之处,而顾忘川他们则早已在木易的指挥下侧身藏在了窗后。

“跟我说说有什么有效打击的手段。”

高篱身侧的副官说道:“这个距离,用电子制导火箭弹就可以。”

高篱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他是不是在看这边?”闪身入窗后的顾忘川向木易问道。

“是。”趴下身子的木易瞄准了高篱的脑袋。

“他能看见咱们么?”

“距离很远,他看不到咱们的。”

白孤探出脑袋来催促道:“打死他!木易打死他!”

紧接着,白兰地伸出胳膊锁住他的脖子,将他拽了回来:“你安静一会儿!”

“别锁喉,别锁喉!”

背后众人叽叽喳喳,木易却已经思索明白:高篱与这海底城必然脱不开干系,他来这里的可能三成是办事,七成却是要杀人灭口。但不可确凿之事又不能贸然出手,他只等高篱向这边出一招他便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也免了以后夜长梦多。

“算了,我们走。”哪知,看了片刻之后的高篱却没什么行动,只将嘴里的糖吐出来便领着众人扭头走去。

看着离去的高篱,木易摇了摇头:“可惜了,不然就能杀了他。”

“组长,我们……”副官跟在高篱身后问道,如此的良机却就此放过,他不明白高篱在考虑什么。

高篱看着前面,低声说道:“你不知道木易么?”

“那个狙击手?”

“是啊,”高篱转过身来,伸手比在自己的下巴上,“敌在暗我在明,我若贸然出手——Biang!”

说着,他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只怕脑袋早开花了。”

“那怎么办?”

高篱笑了一下:“转过街角去,A小队跟了我,你留下B、C小队对付他们。记住,不要全尸,只要死透!就算是叶萦岚也给我杀个干干净净!”

“您只带A小队去?”副官不误担忧地看着高篱,“星辰可是被标记为威胁最高的单位了。”

“哼,”高篱冷笑一声,“听说星辰是特战组最强战斗力,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跟我秘密执行组的组长哪一个更厉害些。”

看着渐渐远去的高篱一队,木易坐起身冲藏在屋里的众人吆喝着:“好了,他们走了。”

于是众人松了口气,都四下里活动起来。

“奇怪了,高篱为什么会来呢?”白孤看看萦岚,又看看木易。

“你问我我问谁去呢?”萦岚耸耸肩。

顾忘川轻轻拍了一下萦岚的肩膀:“高篱是谁?”

萦岚回头对顾忘川答道:“你知道PRDC吧?咱们的上司会议。”

顾忘川点了点头:“也只是知道而已。”

“你来得晚,跟他们接触的还少,”木易抱着枪走过来,“最高会议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高篱是PRDC七位议员之一,也是秘密执行组的组长,”萦岚伸出指头,冲着顾忘川数起来:“另外几个成员,是会议长邢国谭、副议长郭仁杰、作战计划部门部长李明哲、科研总部部长殷茜、特殊事件应对部部长韩舍以及资源信息部部长宋诚。”

“听说宋诚最不喜欢龙敖组长,”白兰地扭头看了看白孤跟木易,“是不是真的?”

白孤笑了笑:“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确实是这样。”

“那个胖子比老大差了可不止十万八千里,”木易冷笑了一下,“当年若不是一一那事儿,估计老大就是会议组的一员了。”

“一一?”萦岚与顾忘川扭头看了看木易。

“是龙组长的养女么?”白兰地提了一嘴,“就是你们失败的那次任务?”

白兰地话音一落,白孤与木易都有些尴尬地挡了挡脸,似乎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萦岚走到白孤身边推了推他:“白孤,跟我说说。”

“唉……没什么可说的,”白孤回头看了看木易,又扭头看着萦岚,“老大的养女叫龙一一,在你没来之前是咱们队里唯一的女队员。”

……

“星辰。”短发少女虽然腹部被洞穿、眼神也已经暗淡,却依然冷静而沉着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别说话了。”星辰伸手捂住她腹部的洞,他紧皱眉头,却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稳。

“说不说的,都要死了。”少女伸手摸了摸星辰的脸,“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只要你一凑近,我就能闻到你的味道。”

“什么样的味道?”

“暖的味道。”

洞穿的腹部漏出血来,穿过星辰的手流淌下去。

看着那渐渐苍白的脸,星辰伸手摸摸少女的头:“你有什么话要对组长说?”

“我也没什么要对爸爸说的,”少女笑了笑,失去视力的眼睛呆愣愣地望向天空,“让他趁年轻再跟我妈养一个吧。”

星辰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好冷。”少女忽然伸手抱住星辰。

星辰没说话,松开了捂着创口的手,将少女抱紧在怀里。

“现在呢?”

“好多了。”

星辰扭头张望四下,越来越多的人影在往他这边靠拢。

怀中的少女愈发地变得冷起来。

“他们在靠近么?”

“不用担心,我能应付。”

“星辰,”少女伸手摸了摸星辰的脸,染血的手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我其实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可惜了。”

星辰的呼吸颤抖了一下,但依然抱着少女没有松手。

“要是,要是……”

话未说完,少女忽然猛烈地喘了两下,紧接着双手死死拽住了星辰的战衣。

“一一,没事。”

没有丝毫的慌乱,星辰探身过去,用自己的脸颊贴住少女的脸颊,抚摸着少女的后背。

“没事的,没事的。”

不多时,少女颤抖的身体慢慢地松弛了下去,扯住星辰战衣的手也松开垂下、不再动弹了。

“星辰?”

星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做了梦。

“你睡着了吗?”塞壬好奇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星辰点了点头:“犯困。”

“你梦见什么了?”塞壬坐到星辰旁边,仰头看着天空。

“一个好朋友,”星辰看了看塞壬,“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可能就不只是朋友了。”

“你还真是,”塞壬同情地看着星辰,伸手摸了摸他的金发,“你这是命犯……命犯……什么来着?”

“命犯天煞孤星。”星辰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他从白孤嘴里也听见过,当时任务失败,白孤疯了一样地骂着自己,最后甩下这句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所以他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刻。

“嗯嗯,”塞壬点了点头,“命犯天煞孤星。”

星辰点了点头:“说的没错。”

“不过,我也是这样的人,”说着,塞壬挎住星辰的胳膊,“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也死掉了。”

星辰没反抗。虽然与塞壬只认识了极短的一段时间,他却不知为何对她放下了戒备。就好像他认定这个女人天生便不会欺骗自己一样。

“不过,你的好朋友喜欢上你也是正常的,”塞壬看着星辰,一双眼睛好似在闪烁着星星般,“你看,你长得好看、性格沉稳,又那么厉害,再高傲的姑娘也会喜欢上你的。”

星辰站起身来。

“怎么了?”

“没事。”

星辰刚一说完,便猛地拉起塞壬闪入了身边的小巷子中。

“嗯?!”看着瞄准镜里消失的星辰,高篱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看手下,“我刚刚出声了么?”

队员摇了摇头。

“那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自言自语着,高篱扛起枪来,大手一挥:“走。”

在他的指挥下,十余人的小队搭载着勾爪纷纷从房顶荡了下来。而高篱则向前一跳,直接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在地上。

“星——辰——!”高篱冲着星辰闪身而入的那个小巷叫嚷道,“是我,高篱!你见我的吧?”

“是哥哥!”星辰身边的塞壬听到了高篱的声音,便冲星辰叫到,“你认识哥哥?”

星辰看了一眼塞壬。

高篱他认识。高篱的父亲是前一任秘密执行组的组长,那个时候高篱还是执行组里的一个队员。虽然年轻,但那时候的高篱就已经相当有名——虽然秘密执行组的任务很少,但几次PRDC下设组织叛乱都被秘密执行组很好地平定了下来,高篱又因为在数次任务中的卓越表现而被PRDC注意。

行事果决、出手很辣、不计成本。这就是龙敖给高篱的评价。

“你应该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高篱盯着小巷的拐角,用轻松明快的语气阐述者他的诉求,“你误闯了科研总部的实验基地,没有找到传送装置是吧?我是来领你回去的。”

星辰挑挑眉毛,慢慢脱下自己的外套。

“还有啊,你能不能把那个女的先送出来,”高篱见星辰不肯轻信自己,便又说道,“她对我来说很重要。你那么危险的能力,可不要伤了她。”

塞壬眨眨眼睛,似乎因为高篱这句话而觉得有些高兴。

“好,”星辰微微凑近拐角,“我倒也纳闷,怎么莫名其妙就到了这么个地方,你来的倒正是时候。”

说着,星辰的身影探了出来。

“砰”的一声响后,星辰将手缩了回来,看了看自己被打穿的外套。

高篱放下枪,脸色阴沉下来。

“你也太好客了。”星辰说着,手里慢慢地凝出一个弹珠大小的火球来。

而高篱显然因为失手有些恼怒:“你也太狡猾了。”

“塞壬,”星辰看了看身边的姑娘,“要是你哥哥死了,别怪我。”

塞壬抬眼看着星辰,看着他静静燃烧的金色双眼。

塞壬确信他没有开玩笑。

海的女儿 第180章 反杀

“看样子你哥哥是铆足了劲儿要杀我。”星辰扔掉留下两个焦黑大洞的外套看了看塞壬,语气中丝毫没有被包围的焦灼感,就好像身后并非是荷枪实弹的敌人而只是一群搞了恶作剧的小孩子。

“你倒是有防人之心,”高篱摸了摸下巴,早已经摘掉了眼镜的脸露出感到棘手的神色,“刚刚是我不小心扣动扳机了,你再出来。”

“少放屁,”星辰抬头看了看小巷的上空,“想杀我,不如直接动手。”

见星辰不肯就范,高篱为难地搓揉着头发:“真是的……”

“组长,实验体怎么办?”身边的手下小声问道。

高篱想了片刻,冲小巷里喊道:“对不住了,上头的命令,我也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高篱往后退了一步,十人的小队便一拥而上、一字排开将他护在身后,开始了无休止的射击。

塞壬虽然被星辰护在身侧,却也听得见子弹打在墙壁上的噼啪声、看得见崩坏飞散的墙壁。她自然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既然相识,哥哥为什么刚见面就要杀了星辰呢?难道是仇人?

“要是你哥哥死了,别怨我。”

说完,星辰用指头夹住凝出的那玻璃珠大小的火球向外一丢。片刻过后,伴随着高篱“散开”的喊声,一阵巨响连带着热风呼啸而过。

“啊!”塞壬一手挡住肆虐的热风,一手拽住星辰。

而星辰则一脸淡漠地扭头观察热风席卷的街道,找寻着高篱的身影。

忽然,一个想法出现在星辰脑海中。

……

“哎哎哎!你们听见没有!”

爆炸自然吸引了特战组一行人的注意。

顾忘川往窗外一望,剧烈的火光与浓烟便映入眼帘。

“是星辰。”

“是就是了,”木易猛地一侧身闪过一颗子弹,又往窗外开枪喊道:“还是白孤那句话——先应付好手头的事情吧!”

萦岚也在一边抱怨:“我就知道那个高篱没安好心!多亏木易早有察觉一枪打下了那发火箭弹!”

窗外的火力压制非常猛烈,顾忘川他们几乎没法露出头来。而副官所指挥的另一支队伍则已经开始慢慢从楼下攻上来。好在这建筑的楼梯道窄,白兰地与白孤把守,一个人都杀不进来。

“不行,这样硬抗不是办法!”白孤朝着楼下胡乱开枪,高声喊道,“且不说他们之中可能有超能力者,单就人数和装备上咱们已经不占优势了!”

话音刚落,一发子弹从斜里飞过来,“砰”的打在了白孤的太阳穴上。白孤中弹的身体一下便摔在了地上。

“白孤!”

“我没事,”爬起身来,白孤拍拍脑袋让子弹从脑袋里掉出来,冲顾忘川招了招手,“我觉得咱们该分散开行动,就像月光之城那次一样。”

顾忘川点了点头,嘈杂的枪声让他不得不提高嗓门:“你说的不错!”

说着,他环顾了一下众人。

“我跟木易、萦岚留在这里,白孤你跟白兰地去找星辰!”

白孤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迟疑地扯住白兰地肆无忌惮地走到窗边。

“目标出现,白狐,一级威胁。”守在楼下的一众秘密执行组队员看见白孤的身影,仿佛终于找到了目标一般开始对他疯狂扫射。而白孤则丝毫不在意地背对着窗口,任凭自己后背瞬间便被弹雨打得血雾弥漫,只是一味地对白兰地说道。

“你听着啊,待会儿我要先冲下去,开出一条道路来。”

白兰地惊讶地看着白孤,虽然早知道他拥有再生的能力,但亲眼所见的时候还是会感到诧异,还有些许恶心。

“他们看见是我,肯定会想方设法限制我的行动,毕竟都知道我死不了”白孤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刀来,“你趁我跟他们周旋的时候赶紧藏起来,等我假装被他们抓住的时候,你就跳出来把他们那个领头的给捶死,听到了吗?”

说完,不等白兰地答应,白孤便按住窗沿“嗖”一下跳了下去。

“哇呀呀呀!白孤来也!”

看着白孤一落而下随后便被包围了起来的身影,白兰地砸了咂嘴:“好烦啊这人。”

“快点!他们的防守松懈了,快上去!”被拦在楼道中的副官感觉到楼上防守的射击变少,只道是他们子弹打完了,便高声指挥着要往上冲。

不提防,顾忘川的身影猛地落了下来。

“那个人!”副官看着顾忘川一落而下站在楼道上的身影,率先端起了枪,“是顾忘川!是顾忘川!射击!射击!”

顾忘川抬起双臂,银光贯通血管肌肉,将射来的子弹通通弹了出去。

“增强火力!增强火力!”副官自然也看得见子弹的效果,便一边开枪一边冲身后的队员呼喊,“用火箭弹!”

身后随行的一位技术人员不安地回应着他的要求:“不行副官!这里环境太过逼仄,如果在这里用火箭弹,会波及到我们的!”

“该死的!”说着,副官扔到了手里的枪,似乎要从腰里摸出什么东西来。而顾忘川则以更快的速度冲了下去。猛地一瞪眼睛,银色的光芒瞬间充斥了阴暗的楼道,令秘密执行组的一行人都为之一怔。借着这短暂的时机,顾忘川的拳头已经抵在了副官的小腹上。

“对不住了!”

轰的一声,几个身影连滚带爬地跌在了楼底。

看着横七竖八的执行组队员,顾忘川掸了掸衣上的灰尘。

另一边,白孤果然“如计划好的”一样,被无数电击枪和鱼叉类武器给穿透了手脚、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哎呀不行不行要死要死要死!”

白孤夸张的反应倒是让秘密执行组的人起了疑心,一时将他团团围住却不敢上前去。

“你们在干什么!”打头的一行人虽然在用火力压制着木易,可是同时也在被木易用火力压制着无法继续向前,此时见身后的多余兵力竟然畏缩着不敢向白孤动手,便气急地嚷了起来,“他已经动不了了,赶紧来帮我们!”

忽然,从不远处的阴影之中蓦地冲出一个身影,只一顶肘便将前排向着楼上开枪的众人“嗵”地一声尽皆撞倒在地。

“可算是来了。”观望着楼下情况的木易看见了白兰地的身影。

倒在地上的一人还想着向白兰地开枪,却被白兰地以更快的速度踢在脸上,伴随头骨碎裂的声音飞了出去。

“射击!射击!”

枪声四起,白兰地向前一冲,只几个腾挪便躲掉了所有的子弹,无法躲闪的也被她尽数击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伴随着急速的滑步,白兰地向着打完子弹的敌人们展开了攻击。而此时,血肉模糊的白孤早已经撕扯着自己的身体摆脱了束缚,将围拢着他的一众人给砍倒在地了。

短短几分钟,无甚装备的特战组对边便将秘密执行组的围剿反打了回去。

“副官!我们遭遇了袭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副官!”

对着联络仪一通喊的队员没有收到回应,却收到了一个从大门里飞出来的已经昏厥的副官。

“别喊了。”

白兰地走上前,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位执行组队员:“就剩你一个了。”

听到这话,队员向四周望去,方才发现前排进行火力压制的队伍被白兰地打乱了阵脚后,已经被她在木易的掩护下打得尽皆昏死过去;而包围白孤的那一批人则被白孤一人歼灭;至于率领众人攻上去的副官一行——不用说,看走到大门处的顾忘川便已可知,输的一败涂地。

“怎么会这样!”长叹一声,那队员一下瘫在地上。

顾忘川抬头看看守在窗边的木易和萦岚,挥了挥手。

“不过我倒是挺纳闷儿的,”白兰地话锋一转,迈步走近那个队员,“我记得刚刚给了你一脚的,你为什么没倒下?”

“那还用说么?”那队员的身后,白孤也已经擎刀走了过来,“肯定是有诈,现在不动手还等什么?”

果不其然,那坐在地上的队员嘿嘿笑了一声。

于是,二人同时向着他发出了攻击。

“唰”的一下,那人的身影干净利落地消失在了白孤与白兰地的攻击下。

“哈哈哈哈,”紧接着,距二人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颇为爽朗的笑声,“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嗯?”萦岚皱了皱眉头,“这个声音……听起来……”

于是那蹲坐在一处台阶上的队员便站起身,将脸上的面罩摘了下来:“是我哟。”

看见那张脸的之后,白孤便松弛了下来,顺带地“切”了一声。

“喂喂喂,”摘掉面罩的人一歪头闪过木易的一枪,脸色颇为尴尬,“看见是我,你也不好这么失望吧?咱们咱们,咱们已经好久没见了吧?”

“你——以——为——我——们——很——想——见——你——吗——?”此时还在瞭望台上的木易读懂了他刚刚的唇语,便冲那人大声呼喊、高高地竖起了自己的中指,站在他身边的萦岚也向着那身影投去了略带嫌弃的眼色。

顾忘川看着走下台阶的那人:体型健硕、表情满带杀气、短辫扎在脑后。不是别人,正是在罗马时与他们相遇、只凭着拳法便让众人大吃苦头的李游书。

看着特扎组的众人,李游书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久不见呀!”

海的女儿 第181章 高篱

“你为什么在这儿?”白孤将刀插回鞘里,冲李游书问道。他现在越发地疑惑起来——腐臭的怪物、秘密执行组的袭击,现在又加上了李游书,这个城市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是来玩的。”李游书抬头张望着上空的透明穹顶,人造太阳散发的光芒照耀着宛如荒漠的海底,将黑暗连带着黑暗中隐匿的生物们一同驱散到了光芒慢慢消散的边际之外。

此时,萦岚与木易也已经从高耸的楼上走了下来。

“玩?”萦岚皱起眉头看着李游书,大有兴师问罪之状,“公司里那么多的事情,哪里少得了你呢?没有你凌寒很多事都不好办的。”

李游书悠闲地摆了摆手:“二小姐,我现在不归凌寒管了。”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话,萦岚眼神一变,态度显然已经从简单的问责变成了对待叛徒,“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阵暖风从萦岚周身轰然掀了起来,萦岚的双手开始发光。

“凌静一点,”李游书一变笑着一边从腰后摸出酒壶来,“我说自己不归凌寒管,因为我升职了。”

“你升什么职?”萦岚撇嘴瞪着他,“你还有什么职可以升?你现在已经是制裁佣兵团的队员,队长自然是凌寒也永远得是凌寒,难不成你……”

话说到这儿,凌寒的语调放慢了下来。她的目光慢慢离开了这里,虚虚地望向了李游书背后那栋硕大建筑上层层叠叠仿佛永无止境的台阶上。

“难不成……你……”

“萦岚?”见萦岚的神情慢慢变得呆滞,顾忘川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一声,又不想惊动了她。

只片刻功夫,萦岚便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迈步走到李游书面前。

“嗯?”李游书显然并不惧怕萦岚——萦岚的近身格斗是他教的,虽然她会些超能力,但这个距离他完全可以在她出手之前就将她打晕过去。

萦岚抬眼观瞧着李游书:“白刃先生交代的?”

“对啊,”李游书点点头,“白刃先生似乎很欣赏我,不过我一介草莽能让白刃先生看上也是三生有幸了。”

说完,他又发出一阵舒心的笑容,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

“唉,”萦岚摇了摇头,伸手捶了一下李游书的肩膀,“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做好‘六芒’的工作,又跑到这里干什么?为什么穿着秘密执行组的衣服?”

“我是来调查这里的,这是先生给我的任务。”

“调查?”

“对啊,来调查这个水下城市,”说着,李游书脱下了执行组的战衣,“至于我怎么当上秘密执行组的队员——咱们公司也有很多秘密执行组的情报,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并不难办。”

萦岚点了点头,又转而向他问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李游书扬了扬下巴:“并没有。”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萦岚无奈地笑了笑。

“但是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刚刚跟你们作战的可不是秘密执行组的主力,”李游书扭头看了看横七竖八躺一地的秘密执行组队员,“现在的秘密执行组,恐怕已经与你们所理解的那个秘密执行组相差甚远了。”

木易与白孤对视一眼,同声问到:“什么意思?”

李游书喝了口酒,对众人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么?早在很久之前,PRDC就已经将机械军事应用于人体之中了。而这项技术的最成功产物就是现在的秘密执行组。”

顿了一下,李游书继续说道:“在高篱的主导下,现在的秘密执行组主力部队已经变成了一支机械化队伍——以基础战斗力极高、经受过特殊训练的人体为基底,进行90%的机械化改造形成的一支没有独立思想、只由高篱一人统帅的人形机械部队。如今的高篱既是秘密执行组的组长,也是秘密执行组本身。”

“人数大概在多少?”顾忘川追问道。

“大概三百至五百人。”

顾忘川低头暗想道:若真如此,恐怕难以对付。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放倒了他的先遣杂鱼部队之后,他的直属部队没有来呢?”木易看了看四周,并没有敌性反应。

李游书扭头看了看远处,慢慢答道。

“可能因为你们的最高战力,让高篱连召来他部队的闲暇都没有了。”

……

星辰扭头观望着烟雾弥漫的街道,没有枪声传来。

“秘密执行组的实力应该不止于此,”星辰心里暗暗想着,“也许这并不是主力部队。”

他身边的塞壬不安地拽着他:“星辰,怎么样了?我哥哥。”

星辰摇了摇头:“没事,直到现在,我还没找到他的死尸。”

话音刚落,敏锐的星辰听到了头顶传来的机械的响动。

“闪开。”说着,星辰将塞壬一把拽到自己身后。

几乎是同时,一个金属的手掌以极快的速度从二人上空飞来,抓在了星辰的肩头上。紧接着,强烈的电流从那手掌中发出,电光缠绕星辰发出剧烈的光芒。

剧烈的电流在体内乱窜,麻痹、眩晕与疼痛使星辰单膝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二人的头顶传来高篱的笑声,“你是不是傻?不知道看看头顶么?”

“我当然看得见。那里不光是你的突破点,还是唯一的突破点。”星辰低语着,抬头看向高篱扒住的墙沿儿。

星辰射来的眼神令高篱一愣。随即,他看向左侧——在那里,无数火红的圆正愈发剧烈地散发着热光,一条火线蔓延而下,归于星辰抵在墙上的手上。

“你早已经做好陷阱了吗!”

“砰”的一声,火焰瞬间贯通小巷上空的狭长空间,洒下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屑。

星辰伸手拽下那只机械手,将它丢在了地上。

“星辰!”见星辰安然无恙地站了起来,塞壬赶紧跑了过去,“你没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己的哥哥此时生死未卜,她的目光却总是落在星辰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挪开。

星辰摇了摇头:“没事。”

此时,那只机械手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飞向了二人头顶那片烟雾之中。

烟雾与碎屑之中,高篱的身影飞速跃下,落在了二人面前。

“大意了,大意了。”高篱将身上被炸烂的西装撕扯了下来,露出里面已经染上焦色的白色衬衣。

“哥哥!”见高篱没事,塞壬自然也感到高兴。

“把她给我!”说话间,高篱已经将那只金属的手掌收回到自己的手腕上。紧接着,手掌急速地形变,化作了一个炮口。

星辰摇了摇头。

“星辰,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已经吃过了,也不怎么样。”

“不得不说,你确实厉害,”说着,高篱的炮口开始发出蓝色光芒,“不过,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些有超能力的人到底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星辰懒得奉承他,只护着塞壬一点点从小巷退到大街上,并顺手用火焰枪击毙了一个还想爬起来的执行组队员。

“在这儿站着别动。”面对那愈发膨胀起来的光芒,星辰对塞壬嘱托道。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塞壬眼前。

下一秒,星辰的腿踢在了高篱的胳膊上。

“唔!”高篱的胳膊一偏,那炮所对的方向便从塞壬转到了她头顶的建筑上。一道蓝色的光线从那炮口中射出,扫落了神庙的一角。

瞬间便被星辰拉近距离,高篱自然也有些慌张。当下他紧忙将炮口变回手掌,脚下同时向后撤身。星辰早知他慌张便要后撤,更无废话地对着高篱猛一跺脚,火焰的壁障便将二人困在了圈中。

“该死!”

“你刚刚那招不错,”说着,星辰上前一步扯住高篱的肩膀,“我也来还你一招。”

说完,星辰振臂一挥,烈焰便从他手中炸开,将高篱的身体吞没了进去。

“呃啊——!”火焰中的高篱的身影开始扭曲起来,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大声地呼喊着。

“好烫!啊——!好烫——!该死的!星辰!星辰——!”

而星辰则不答片语地观瞧着高篱那燃火的身躯在地上不停地扭曲、翻滚,最后慢慢停止了动作。

塞壬站在星辰身后,她不敢说话,此时她有些惧怕星辰了。

“星……”虽然惧怕,但她还是尝试着轻轻开口,想要呼唤他的名字。

“嗯?”还未等塞壬说完,星辰便十分敏锐地回头看向她。塞壬惊讶地发现星辰看她的眼神依然沉静而温柔,没有丝毫的戾气。

火焰熊熊燃烧着,成为了照耀星辰的背景。

忽然,塞壬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她似乎看见了并非眼前的事物。紧接着,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星辰走到了塞壬面前,想去伸手擦擦她的眼泪。

“对不起。”

听到这话,塞壬努力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当听到星辰的“对不起”时,她的心竟然剧烈地揪了一下,这比他当面烧死了她的哥哥更让她难过。

见塞壬处于还可以沟通的状态,星辰继续说道:“还有件事,我一直想说。”

“你说。”塞壬擦擦眼泪,囊着鼻子说道。

“高篱他……”

话未说完,星辰停了下来。

“怎么了?”见星辰停了下来,塞壬不解地歪了歪头。紧接着,她的眼睛因为见到了某些事物而恐惧地一瞪。

她看见星辰的背后,高篱的身影在火中慢慢站了起来。

而此时她也终于明白星辰为何停了下来——二人同时低头看去,一根尖刺状的武器从后刺穿了星辰的心窝,距塞壬的胸口也只有一拳之近。

“咳!”血从星辰的喉中涌出来,染红了他的下巴。

“星辰——!”

海的女儿 第182章 海妖

失算了。

星辰感觉到心窝中的那杆尖刺被抽了出来。他捂住心口,艰难地回身看了一眼。火焰之中,高篱的身影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哼,真是费了一番周折。”将尖刺收到手上,高篱握了握变回手掌的机械,那关节之间传来清脆而恐怖的“咔咔”声。

“星辰!星辰你怎么样!”塞壬感觉到星辰即将摔倒在地,便用力扶住了他脱力的身体。

星辰摇了摇头,对于他而言只要不是“心脏刺穿”和“头部分离”,其他的损伤都在“没事”的范围内。

高篱从火焰中走了出来:“你真的没事么?我才不信呢。”

星辰没说话,现在他的情况并不好。

“你是不是很纳闷,”高篱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我没被活活烧死。”

说完,他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不只是他的手,他的整条胳膊都已经被改造成为了机械的模样,在火光中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这是一种尚未被广泛应用的熔点极高的金属,是技术研发局从外太空的陨石中发现的,”高篱向着星辰一伸手,他的手掌飞过去猛地掐住了星辰的脖子,“所以就算你再怎么烧也不可能烧死我的。”

星辰没反抗,被那只手高高提了起来。

“星辰!”见星辰被高篱举了起来,塞壬便扭头向高篱央告,“哥哥,你住手!你快住手啊!”

“你给我闭嘴!”高篱冲塞壬猛的一吼,把塞壬的恳求通通吼了回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见高篱这副模样,塞壬又失去了为星辰求情的勇气,只得瑟缩着站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高篱慢慢走近星辰,笑着对他说道:“不光是这条胳膊,另一条胳膊、我的双腿、躯干——”

当高篱走近的时候,星辰才发现就连他被烧坏的皮下都露出了金属的色泽。

“我身体的98%都已经被改造成了机械!别以为你的能力能把我怎样,刚刚我只是稍微地提升了不到10%的性能在跟你作战,如果我将性能提升到30%,你早就已经被我活活打死了!”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星辰冷冷地看着高篱,任凭心窝的伤口涓涓地流下血来。

高篱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无力的星辰,继续说道:“本来我还想着,你是特战组的头号战力,在PRDC的档案里也属于一级威胁,如果我的先遣小队败了,就召来主力部队对付你,现在看来完全没那个必要啊。”

说完,他抬起了另一只手。

“讲道理,我还挺喜欢你的,只可惜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哥哥!”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塞壬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了高篱,“我求你!我求你不要杀了他!”

高篱皱起眉头看着塞壬,之前从来没有她敢违背自己的情况发生:“怎么了?你被他灌了迷魂汤?”

“不是!”塞壬撕扯着高篱的袖子,大声呼喊着,“我只是求你,不要杀他!”

高篱抬眼看了看星辰,又低头看了看塞壬。

“行。”高篱点点头,将手里的星辰丢在了地上。

“星辰!”

见星辰摔在了地上,塞壬便想去扶他,不提防高篱一把从后面揪住了她的头发:“来,你过来。”

“呃!”塞壬吃痛,发出呻吟声来。

而高篱则全无犹豫地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自己面前:“来,塞壬,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倒在地上的星辰慢慢伸出手指,将自己的伤口烫合起来。

他看见,因为火光和爆炸的吸引,此时四面八方的街道与小巷里,慢慢地走来了那些恐怖的身影。

“没有为什么……”塞壬呻吟着回答高篱的问题,她也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就是不希望星辰受伤,她就是不希望星辰死。

“万事总得有个因果,”高篱对这个回答明显很不满意,他掐住塞壬的脖子,凑到她的耳边问道,“我知道,你肯定是看上他了。”

塞壬睁大眼睛,对于高篱的话,她心里是无法否定的。

“呵,”高篱冷笑一声,掐住塞壬脖子的手更紧了一些,“你跟你姐姐还真是一样,见一个就爱一个,见一个就爱一个。”

四周的怪物越来越多地向这边聚集而来,但它们全没有之前的凶猛,只是像丧尸一样“哦哦呃呃”地低声走着,慢慢向这边靠拢。

“不……不……”塞壬被高篱高高地掐起来,难受地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说的一点都没错,”高篱轻蔑地看着玩物般的塞壬,“如果你姐姐不是那么轻薄的女人,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啦!”

高篱疯狂地喊着,掐住塞壬的手愈发地用力起来。

“哥……不是……”塞壬还在挣扎,却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她的双腿用力踢蹬着,嘴角留下涎液,慢慢充血的眼中溢出泪水来。

“你做什么!”星辰勉强地站起身来,数十只火矛环绕着瞄准了高篱。

“哼,你还能动啊。”见星辰站了起来,塞壬也已经不成人样,高篱便笑着松开了手,将塞壬丢在了地上。

塞壬剧烈地咳嗽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星辰看着高篱,此时他与塞壬距离太近,一时不好出手。

而高篱则肆无忌惮地蹲下身来,摸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塞壬的脑袋。

“我这个妹妹就是这个样子,”高篱用一种满带虚假的目光看着还在颤抖不已的塞壬,“太容易相信别人。是失忆的原因么?我看不像。”

说着,他从后面扯住塞壬的领子:“大概是因为她天生就是这么下贱!”

话音一落,他猛地用力一甩,已无还手之力的塞壬又被他猛地丢了出去。

瞅准这个时机,星辰的火矛向着高篱一齐射去,火光与爆炸瞬间将高篱的身影吞没进去。而星辰则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塞壬身边,成功在她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咳咳咳!星辰……!我不是……!咳咳咳!”倒在星辰怀里的塞壬依旧不住地咳嗽着,此时的她除了呼吸和流泪以外已经没有别的事能做。

星辰一句话都不说,只用袖子把塞壬流出的口水擦了擦,任凭她在自己怀里抖着。

他还是个人么?

忽然,星辰发现刚刚塞壬因为领子被揪断而露出的脖颈来——在那里,一条伤疤醒目地环绕塞壬的脖子,就像天然的项圈一般。

然而,看着那条伤疤,星辰却愣住了。

“怎么会……”

他的脑子,仿佛被针头狠狠地刺了一下。

此时,怪物们已经从四面八方将这里环绕了起来,却不知道在等什么。

“嘁!”高篱挥手驱散了周身的火焰与烟雾,“你只会用这些小把戏吗?!”

话音刚落,他的背后响起了星辰的声音。

“喂。”

跟之前毫无感情的话语不同,此时的星辰话语中已经抹上了逼人的杀意。那阵刺骨的杀气令高篱的大脑产生了机械身躯本不该有的寒意。

高篱想要转身踢过去,却感觉脚下猛然一滞,低头看去,他脚下的土地已经不知何时被星辰熔化、将他的双腿给禁锢了进去。

就在他再抬起头的刹那,星辰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高篱的视野从星辰变成了天穹。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了地上,如果是普通人的脑袋,此时恐怕已经裂得跟碎西瓜一样了。

尽管脑袋没碎,但高篱能感觉出来,颧骨已经形变了。

星辰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了食指。

“你干什么!”

“她到底是谁?”

“什么谁是谁!你放什么屁呢!”

星辰也没多说什么,那燃火的手指便戳进了高篱的眼中。

“呃——啊!”

这次不再是虚假的呼喊,星辰直接戳瞎了高篱的左眼。

“你不需要吹牛逼,少了一只眼睛,你的机械化程度可以提升到99%了。”星辰皱了皱鼻子,看得出来此时他的感情波动十分剧烈,那双燃烧发亮的双眼此时已经从金黄色变成了暗红色。

“我再问你一遍!”

话音一落,星辰的脚下开始急速升温,土地发出暗红的光芒,化作粘稠的熔融物质,冒起了“咕噜咕噜”的翻滚气泡。

就连高篱本人也惊讶的发现,他的机械身躯产生了熔化的迹象。

“我再问你一遍,”星辰瞪视着高篱,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她、到、底、是、谁。”

话音一落,星辰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歌声。

星辰回头看去——那火焰中、白光中、黑影中所站立着的,是塞壬的身姿。此时的她正站立在那群恐怖可怕的怪物中间,微闭双眼、昂首高歌。她的歌声没有任何的词曲,只是单纯地发出声音,那声音便已是一种能够令人为之沉醉的歌。那是一种高昂的、柔和的、却充满野性的歌声,能够激起人心中的欲望,使人逃离人类文明的魅惑之音。只是,那声音中能明显地使人听出阵阵刺痛心扉的哀伤。

是海妖的歌,是塞壬的歌。

所有的怪物们都跪在了塞壬的面前,它们在拜谒它们的神。

“塞壬……”

星辰感觉自己的双眼恍惚了一下。

“这就是你的……名字么……”

那是星辰眼中最后的情景,在这之后,他倒了下去。

海的女儿 第183章 静观其变

“找到了么?”龙敖站在安德烈身后,盯着屏幕问道。

安德烈摇了摇头,手底下忙不迭地敲击着键盘:“不行,完全追踪不到他们的位置。”

“放假反而放出事端来了。”龙敖为难地摸了摸脑后勺。

“喂,我好心来通知你,你可千万别把我出卖了啊。”坐在龙敖身后的殷茜手里端着茶水,冲龙敖嚷道。

“知道了,”龙敖回头看了看殷茜,“倒是难为你来告诉我。”

“反正啊,我已经想明白了,”殷茜放下茶水往椅子上一趟,“邢老爷子现在人老力衰,管不了那么多事务;宋诚心不老实却没多少本事;李明哲一向只扫门前雪;郭仁杰和高篱那两个人背地里嘁嘁喳喳不知道盘算些什么——想来想去,反倒是只有你龙敖这儿最安全。”

龙敖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现在的PRDC,跟你我初到任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说,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野心么?”殷茜直起身板,严肃地盯着龙敖,“虽然我知道你这个人没什么心气去争去抢,可是你就眼睁睁看着PRDC落到郭仁杰那种人手里么?”

“郭仁杰不是挺好的么?”龙敖离开正匆忙找寻队员位置的安德烈旁边,坐到了殷茜对面,“我倒是心很欣赏他的为人办事,果断、严谨、不留隐患。”

“你说的不错,郭仁杰确实胆识过人,但是他有更严重的问题,”殷茜看着龙敖,一字一句地说道,“依我所见,郭仁杰是个不守规矩、不遵秩序的人,而且这人看似忠义实则欲望膨胀——这种人在混乱局面中当然可以有大作为,但在现在难得平衡稳定的格局下就是个祸根。”

龙敖点了点头,让殷茜说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郭仁杰跟高篱两个人在谋划什么狗屁事情,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刚刚我偷听到,真正与怀特·克罗接触的并不是宋诚——是郭仁杰暗中指示怀特与宋诚接触,以宋诚那种性格,肯定按捺不住便会出手的。”

龙敖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宋诚那种急功近利、轻慢浮躁的性格,恐怕确实会禁不住怀特·克罗的诱惑铤而走险。但这恰好暴露了他的真正实力:一个小小的战斗组,虽然却有出彩之处、与特战组的几位交手还能全身而退,但恐怕未必能真正与秘密执行组以及安全保障组相抗衡。

“邢老爷子尚且还在主事,郭仁杰就已经敢背着众人开始操纵局势,我真是不知道如若将来邢老爷子把会议长之位交给他的话,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殷茜摇着头,眼中充满担忧的神色。

“近几年我们刚刚稳下了局势,与无铭那边也因为萦岚的加入而有所缓和,如果这一次郭仁杰真的搞出什么大动静来,恐怕我们难得的闲日子就又到头了。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去争取上层会议的席位,能在邢老爷子退居后成为新的会议长。至少你知晓其中利害,不会做出郭仁杰和高篱那些人会做的疯狂之事。”

龙敖笑起来,他看着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殷茜,感慨她竟思虑如此之多:“我不过是特战组的组长,哪里会去参与这么多大事呢?”

“你还在这儿酸起来了!”殷茜听不出龙敖是在逗她,只是大声嚷了起来,“且不说特战组这几年来出生入死成功完成了那么多任务,单是前不久歼灭怀特·克罗就是头功一件!要我说,你就应该把宋诚那个胖子的位置给挤下来,再不然的话,把我挤下来也好!”

龙敖伸手示意殷茜小些声:“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就算我不去争这个位置,自然也会有人去争的。”

“可是眼见的就是郭仁杰要成功了,”殷茜皱起眉头看着龙敖,“难道要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么?谁?高篱?那个疯子?李明哲?他年纪好像比邢老爷子还大呢!”

龙敖拿起殷茜的水杯去为她添水:“你说来说去,却忘了一个。”

“谁?”殷茜抬眼想了想。

“你说韩舍?”

龙敖回头看了看殷茜。

“就算韩舍不想,邢老头也不会让你说的那种事情发生的。”

……

“家里还好吧?”

年轻人拿起杯来,让老人为自己倒茶:“家里……一如既往,很安静。韩裘成天的不着家,房子都空出灰来了。”

“韩裘身为安全保障组的组长,忙是难免的。”

“是,”年轻人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老态龙钟的邢国谭,“说实话,当时您让他做了安全保障组的组长,我还是很诧异的。”

邢国谭抬眼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怎么?你觉得我会怕你跟你弟弟串通一气祸害我?”

“您可真会开玩笑,”年轻人笑了笑,“如果您怕我不老实,恐怕也不会让我当这特殊事件应对部的部长了。”

“嗯。”邢国谭点了点头,看着灯下的韩舍,他年纪比殷茜和高篱稍大一些,却也不过三十岁的光景。比起高篱要靠眼镜来掩盖自己的戾气,韩舍才是真正的可以用“文弱”来形容的人:话不多,有问方答;瓜子脸、细长眉,不说话时总是垂着眼观瞧杯中的茶水;面色白皙,找不到半点的瑕疵,就算被认成女人也不奇怪。

“我看的出来,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过是装出来的——且不说宋诚那种把欲望挂在脸上的人,郭仁杰、高篱之流都心怀鬼胎;殷茜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她的能力做科研刚好,也没有统领组织的本事;至于明哲,跟我一样,老了,没有什么心力了。”

说到这,邢国谭提醒韩舍:“喝呀,别光听我说,凉了就不好了。”

“哦,哦。”韩舍应着,喝掉了杯中的茶。

老人又探身为他斟茶:“我经了这么多事,看了这么多人,还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时下天气渐冷,韩舍拢了拢脖子上的亚麻围巾,双眼透过圆框眼镜看向邢国谭:“哪样的?”

“无欲。”透过氤氲的茶汽,邢国谭一双浑浊的老眼盯住了韩舍。

韩舍抿了抿嘴:“也没您说的那么厉害。”

“韩舍,你想要什么?”邢国谭看着韩舍,慢慢问道。

韩舍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邢国谭坐回去,点了点头:“你们兄弟俩真的很像:总是很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除此之外的事一点都不过问……这样很好。”

韩舍推了推眼镜:“您满意就好。”

说完,他思考了一小会儿,又开口说道。

“议长,您想要什么呢?”

听到这话,邢国谭笑起来。

“做好准备,”邢国谭身后的小壶水开,咕噜噜冒出蒸汽来,“凡事要有预料才不慌张。”

话音一落,敲门声传来。

邢国谭将水壶提到自己面前,随口一应:“进。”

一位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推门而入,迈步走到了邢国谭对面。

“哈哈,你看,这人还真是经不起念叨,”看着走进来的年轻人,邢国谭笑呵呵地说道,“刚刚我还跟你哥哥说起你,你就来了。”

站在邢国谭面前的年轻人与韩舍长相无二,只是不戴眼镜、身穿西装的他比韩舍更少了些随性与文气。

“议长,韩部长。”韩裘冲邢国谭和韩舍微微躬身道。

“坐吧,坐吧。”邢国谭招了招手,示意韩裘坐下来。

于是韩裘便坐在了韩舍旁边,这下两个人就更加难以分清彼此、只能靠身上的衣服和眼镜来区分了。

韩舍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弟弟:“你最近很忙啊。”

韩裘点了点头,刚刚还冷冰冰一丝不苟的脸上此时已经露出了笑容来:“最近有些武器装备的事情要去查验,所以没怎么回家。”

韩舍拍了拍他的肩膀:“忙点好,忙点好。”

邢国谭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脸上露出“看孙子”的慈祥模样来:“你说说,得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生出你们一对儿这么好的儿子来。”

韩舍和韩裘扭头看向邢国谭,异口同声地答道:“您过奖了。”

“可惜,你们俩虽然是孪生兄弟,却只有韩裘生来天赋异禀。要是韩舍你也有这样奇异能力的话,安全保障组的组长我还真不知道该让谁来做才好。”说着,邢国谭用竹夹夹住一个空杯来放到韩裘面前。

“当然是让韩舍来做了。”韩裘笑起来,他的性格似乎比韩舍要更开朗些。

听到这话,韩舍赶紧摆了摆手:“打架杀人的事,我不在行。这应急部的工作就很好,还能多给我些空闲,千金不换。”

“呵呵呵,”邢国谭笑起来,又看向韩裘,“说正事吧。”

听到这话,韩裘的表情又恢复了刚刚的严肃。他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一个文件递向邢国谭。

“议长,您猜的果然没错。”

邢国谭伸手接过文件,敞开来细细查阅着。

“议长您找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么?”韩舍看着面戴老花镜仔细查阅文件的邢国谭,开口问道。

邢国谭点了点头:“他跟随我一场,大大小小的任务做了无数、伤也负了不少。我本是想他来继承我的……”

说罢,邢国谭放下老花镜来,呆呆望向茶桌的一角。

“议长,还有件事,”韩裘继续说道,“高篱早些时候忽然组织了队员,但是却没有离开基地,再没了动静。”

“嗯?”邢国谭看了看韩舍,“你觉得呢?”

韩舍看了看邢国谭,又看了看韩裘。

“静观其变吧”

海的女儿 第184章 挣扎

“哟,你醒了?”

星辰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任凭怎么挣扎,身体都不能回应他的命令。

“你刚醒过来,身体不能动弹也是正常的。”年轻人抻过头来,好让自己出现在星辰的视野里。

“……”星辰张开嘴巴,发现自己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啊,这也是正常的。

“科学技术开发局的人都测算不出你已经躺了多久了,”说着,那年轻人指了指手中的显示仪,“你瞧,他们是在这个地方找到你的——说你是个化石也不为过。”

星辰觉得眼睛很痛、喉咙也很痛。

“虽然你醒过来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是我还是得如实告诉你,”年轻人将仪对准星辰,将他的脸倒映在了屏幕上,“你的脸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是一副破败的面相——失去了一只眼睛、血肉模糊的脸颊,甚至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

“好在他们说可以帮你重新塑形,只是不能跟你原来的脸一样了,”说着,年轻人翻找着仪器里的信息,“我们是在法国境内发现你的,但是你究竟是不是法国人有待考量,看你的反应,说法语你是听得懂的——你想要一张什么样的脸呢?”

星辰看着屏幕中的一张张面孔。

过了许久,他慢慢地抬起了手。

年轻人有些惊讶地看着星辰,他没有料到星辰竟然如此迅速地便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我不想再看见那样的脸了。

这样想着,星辰将手放在了一副亚洲面孔上。

“那既然你选好了,可不要反悔了,”年轻人收回了仪器,拍了拍星辰的肩膀,“对了,嗓子也可以帮你恢复。你先在这儿好好躺着吧,我去去就来。”

年轻人离开了星辰的视线。

没一会儿功夫,他又走了回来。

“忘记告诉你了,我叫龙敖。今后可能会跟你相处很长时间了。”

星辰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看着年轻的龙敖,点了点头。

龙敖么……法语讲的还不错。

这么想着,星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燃烧生、喊叫声、女孩儿的哀嚎声,以及那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孔都一发涌上了脑海。

一股热息吹到星辰的脸上,令他忽地睁开了眼睛。

“啊!”见星辰醒了过来,塞壬高兴地几乎要哭出来,“你醒了!”

看着眼泪包眼珠的塞壬,星辰一下坐了起来。他伸手抓住塞壬的肩膀,眼中充满了一种怀疑、惊喜、恐惧甚至悲哀相互交缠的复杂感情。

“星辰……?”见星辰抓住自己却不说话,塞壬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你不记得我了么?”星辰看着塞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记得啊,你是星辰啊,”塞壬笑了笑,用手捏了捏星辰脸,“我虽然失忆了,但还不至于连你都不认识了。”

“不是!”星辰摇头否定了塞壬的话,“是我啊!埃斯特尔!我是埃斯特尔!你都不记得了么?”

“啊?”塞壬听着星辰莫名其妙的话,一时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是我啊!赛琳!是我啊!”星辰急切地看着塞壬,手抓得更紧了一下,“你都不记得了吗?你不记得那些事情了吗!”

被星辰的模样吓到,塞壬难受地扭动着肩膀:“星辰,好痛!”

星辰没有放弃,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塞壬,大声地呼喊着:“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村庄!修道院!克洛伊修女!火!!”

当那声“火”出口之时,一阵疼痛袭过塞壬的心脏。

那是一阵揪心的疼痛,让塞壬止不住流下泪来。

星辰瞪着眼睛,眉头早已拧成一团。他看着眼前的塞壬,她的面容、她的发色、她脖颈上的伤痕。他希望塞壬能张开嘴巴,将曾经的一切都讲述给他。

可惜,他得到的只是塞壬的眼泪。

“星辰……我……我不知道……”

塞壬迷茫地看着星辰,他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他粗重的喘息、指尖的颤抖都被塞壬感受着。星辰在流泪,而塞壬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的呼喊。

“你都不记得了。”看着流下眼泪的塞壬,星辰松开了手,无力地缩了回去,扭头不再看她。只是他的嘴里却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你都不记得了。”

塞壬为难地看着星辰的背影。对于星辰所说的事物,她一概都记不起来,那是从来不曾发生的事情,她又该如何记起来。

可若不曾发生,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仿佛本能一般地回应了他的呼喊,令我的心脏疼痛不已。

这是为什么呢。

塞壬怔怔地看着星辰,片刻之后,星辰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

说完,他扭过头去,自顾自地思索了起来。

塞壬慢慢挪到星辰旁边,抱膝坐着。

“你把我认成谁了?”

“别人。”

“不肯说啊,”见星辰不答,塞壬失望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说道,“难道我长得像你死掉的朋友?”

“不,”星辰摇了摇头,“她跟你完全不一样。”

“那你跟我讲一讲她好不好?”

“没什么可讲的。”星辰抬头看了看,穹顶外的世界里游动着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生物,巨大的鱼、多足的虾、还有像面巾纸一样的软体动物,长而巨大的藻类仿佛参天巨树一般微微晃动,构成了一个难得显露于光下的荒诞世界。

“当然有的讲啊——她的长相啊、爱好啊、你跟她的经历啊什么的,”塞壬看着星辰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什么都装不进去的空白,“我倒向看看我跟她比差在哪里。”

星辰扭头看了看塞壬:“我也没说你比她差,别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塞壬的头。

“有机会,我给你讲。”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烦死啦!你给我——”

白兰地一边说着,一边从后挟住白孤的脑袋。

“安静一点啦!”

“噼啪”一声,白孤的脑袋硬生生被扭转九十度,横在了脖子上。自从领教了白孤的不死身,白兰地对他犯浑时候的制止手段就愈发的残暴了起来。

顾忘川和萦岚走在他们俩身后,劝解着白兰地:“你让他叫一叫吧,不叫出来他恐怕会憋死。”

“不行,”白兰地撇撇嘴,回头说道,“如果把那些怪物招来怎么办?”

“好无聊诶,”白孤打了个哈欠,用手把脑袋扭了回来,“我们这么一路安安静静地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金毛呢。”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恐怕他早就离开那个爆炸的地方了,”李游书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白兰地,“不过没想到啊,竟然在这里遇见徒弟了。”

“什么徒弟啊,”白兰地回头瞪了一眼李游书,“不过是教过我一招半式的,少在那儿自吹自擂了。”

“你可真是开玩笑,”听到这话,李游书笑了起来,“我教你的那叫一招半式吗?你赖在我家三个月,吃我的喝我的也就算了,现在还不认我,我这心真是凉透了。”

话音一落,白孤似乎从中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好事的脑袋圆滑地扭了过来:“你说——她在你家住了三个月?”

李游书无奈地耸了耸肩:“是啊,我当年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遇见她,哪知道她的任务目标跟我竟然一样——要我说啊,你们这些非正规的个体雇佣杀手就应该赶紧退出市场,省的我们误伤了你们还那么多怨言——她见我先一步把人杀了就气不过,非要跟我打,结果就被我打伤了。”

白兰地红着脸打断了李游书:“后面他就说很抱歉要给我治疗,说如果我不同意就自断一臂谢罪!是这样的对吧!对!就是这样!”

听到白兰地匆忙打断李游书的话,木易翻着白眼儿撇了撇嘴:“谁信呢。”

“我可没这么说!”李游书异常耿直地否定了白兰地,“是她死皮赖脸地要我收留她,还要我教她格斗术。我看她一个姑娘家的为了学个东西这么死气白咧怪寒碜的,就答应了。”

话音一落,特战组的诸位都发出了“原来如此”的声音:“哦~!”

白兰地双手捂住脸,心里想着已经没脸见人了。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她在打拳这方面还是很有天分的,”李游书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况且她本身就很努力,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是她的对手了。”

“我话先说在前头,”萦岚看了看李游书,“你现在身为‘六芒’一角,如果打不过白兰地的话,干脆自裁好了。依我看,凌寒可比你更适合六芒这个位置。”

“哎呦二小姐呀,你以为我就那么想坐这个位置吗……”

李游书话未说完,忽然猛地伸手到萦岚面前,不知接住了什么东西。

待到萦岚定睛看明,李游书已将手中的微型手雷丢了回去。那球状的装置闪着银光飞进了众人左侧一个阴暗的大门之中。紧接着,神庙样的建筑内传来了爆鸣声。

“只是先生也同意,说我更适合单独行动。”

说完,李游书摆开架势,一种危险的“气”环绕着李游书扩散开来。

“你们应该都很好奇,秘密执行组的正规军是什么样子吧?”

伴随着李游书的呼声,冒着浓烟的房间里闪烁起了红色的光点。

众人警惕地看向那建筑,红色的光点愈发的多了起来。

最后,从浓烟之中走出、显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群他们从未见过的人——虽然脸长得不同,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毫无表情、双眼闪烁着红色的光芒,他们的身体都同样的健硕而高壮,自他们的衣着之下,传来各种机械运作发出的金属的摩擦与撞击声。

“这就是了,”李游书攥了攥拳,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真正的秘密执行组。”

海的女儿 第185章 Cyber Legion

“组、组长……!”

焦黑变形、浓烟滚滚的土地上,高篱影影绰绰地站在那里。他的身边跪着一个幸存的执行组队员,正拿手拽着高篱的裤腿,苦苦哀求着。

“好啦好啦,”高篱将手从左眼上拿了下来,那个被星辰戳瞎的窟窿如今已经被一只机械的眼睛所代替,“你别在哭哭啼啼的了。”

“我虽然是下级队员,但秘密执行组的规矩我是知道的,”那队员扯下自己的面罩,露出恐惧的脸来,“如果任务失败的话……”

高篱的颅腔内响动着机械眼珠适应身体而转动摩擦产生的“嗡嗡”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如果任务失败的话,队员要自裁的。这可是我父亲那时就定下的规矩,你应该是知道的。”

“啊!”队员抬起头来看着高篱,他很难想象平日里虽然暴戾却对队员和善非常的高篱如今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难道没听过书么?我记得有一句是这么说的,”高篱低头看着那队员,背光的脸的阴影中闪烁着机械眼的红光,“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

队员还想要张嘴求饶,只可惜那嘴刚刚张开便随着脑袋一起飞上了半空。队员看着自己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在高篱面前噗通栽倒,眼前随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废话真多。”高篱甩掉手上的血,抱怨道。

说罢,走到一处墙边,将手掌对准墙壁,地图的影像从他的手掌发出投射在墙壁上。高篱仔细瞅了瞅,地图之中一个红点闪烁着。

“哼,确实是我小看了他,”高篱咬着牙,恨恨地说着,“这次就动用两百人,我要把他砍得渣都不剩!”

说完,他关闭了投影,猛地扯掉了已经被星辰烧烂的衬衫。这下,他精密的机械身躯便完整地展现了出来。

双腿微曲,高篱的身体传来齿轮、活塞与电机急速运作的声响。紧接着,伴随脚下土地的碎裂,高篱跃上半空,向着之前所见红点的方向飞去。

被星辰气昏了头的高篱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执行组机械部队此时正因为遭遇顾忘川一行人而开启了自律性的攻击。

低头闪过背后的长刀,李游书扭身用左腿夹住机械人的手臂,右拳早已轰在对手的脸上。因为被李游书挟住,那赛博人的脑袋以及其诡异的弧度向后倒了一下,脖子发出剧烈而清脆的“咔嚓”声。

如果是常人的话,恐怕已经死了。

然而,那已经急剧扭曲的脑袋,在片刻后便又纠正了回来。

李游书松开腿,向后几步跳远了一些,观察着应该已经被他击杀的赛博人:“机械化改造之后连能够一击必杀的薄弱之处都不留下么?”

对手并不搭话,只面无表情地用自己通红的眼睛观察着李游书。

与此同时,顾忘川与萦岚、白孤与白兰地早已经与机械部队缠斗了起来。

顾忘川自然也已经瞥见李游书的攻击手法似乎并不能对赛博人起作用,于是他将萦岚护在身后,自己则用肉身去抵挡住机械部队的攻击。

本应是棘手的情况,李游书的脸上露出了狂气的笑容。

“正合我意。”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嗖”地一下闪到了刚架起枪来的赛博人面前。

“砰”的一声巨响,李游书的左脚踏在地上,地面随即碎裂凹陷、空气涟漪荡开、巨大的浅坑瞬间出现在李游书与那赛博人的脚下。威力如此巨大的震脚令赛博人反应不迭,脚下一崴身体不由自主地斜了一下。

就在这短短的间隙之中,李游书的拳头已经打在了赛博人的胸口。顾忘川的银瞳清楚地看见,一股气流从李游书的拳中涌动而出,打入了对手的胸膛之中。与此同时,那机械胸腔中的种种零件便如同子弹一般从赛博人的背部尽皆飞了出去。

赛博人中了李游书一拳的身体若有若无地在空中滞留了一下,便带着一层音爆飞了出去。其余的机械部队尽皆闪身躲开了那飞来的同伴,任他一路翻滚着化作了一团不知是什么的裹着血肉的废铁。

李游书的眼中闪着凶光:“既然巧劲不能用,那就直接用蛮力轰散他们!”

“话是这么说没错,”白孤慢悠悠小跑着从李游书背后经过,“但是还是请你尽量躲避——激光~~~!”

话音一落,机械部队全体尽皆举起了化为炮口的手臂,将蓄能的光芒对准了顾忘川一行人。

激光炮掀起的层层烟尘与爆炸一起漫过街道涌向透明天穹。

“怎么了?”看静坐的星辰忽然抬头,塞壬问道。

“找到他们了。”说着,星辰站了起来。因为心窝的伤只进行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的处理,此时他还不能恢复过来。再加上之前他失去理智地向高篱攻击,导致伤口略有撕裂,此时能站起来已经十分勉强了。

“不行!”塞壬上前一步扶住踉跄的星辰,“你不能再走动了!”

星辰摇了摇头:“这是汇合的最佳时机,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要拖多久。”

话虽如此,他体内的伤口却又开始出血了。

“不行,”塞壬倔强地抱住星辰不让他再走动,“要是你再乱动的话,真的会死的!”

星辰扭了扭身体,发现塞壬抱得十分紧竟让他有些难以挣脱。

“我不会死的,”星辰看着前方对塞壬说道,“倒是你,不要再用你的能力放倒我了。”

听到这话,塞壬松开了手,委屈地说道:“我也是为你好嘛。”

“难道他是因此给你起的这名字么?”星辰扭头问她,“塞壬……用歌声迷惑船员的海妖。”

塞壬点了点头:“因为我的声音可以操控人的心智,所以那些怪物们不会伤害我——这也是哥哥让我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就像一位‘牧羊人’。”

星辰眨了眨眼睛,心里暗想:那些东西也能被称为人么。

看着眼前眼神楚楚的塞壬,星辰叹了口气:“算了,带着你的话,一定会波及到你的。”

“你要把我丢在这儿么!”听到这话,塞壬又一把抱住了星辰,“那我就更不让你走了!”

就在二人扯在一起纠缠不开的时候,一道耀眼的蓝色光芒闪烁起来。星辰没有多废话,直接挣开塞壬反手将她抱起,火焰的壁障随即升起在二人面前。几乎是同时,高篱的激光炮发出剧烈的轰鸣声降临。

“星辰——!”

“砰”的一声,高篱重重地落在地上,刚刚装载的机械左眼透过烟尘看向对面。在那里,星辰正抱着塞壬,目光如炬。

“还有塞壬——!”

高篱还在呼啸着,子弹已经透过硝烟咻咻地射了过来。

星辰放下塞壬:“往后跑,躲到墙后面。”

说完,他蹲下身将手触地,几条火线蛇一般地从他的手指上蜿蜒而去,没一会儿功夫便在高篱那边爆裂开来。

“没用没用没用!”

烟雾中传来高篱的狂叫:“本来我还想着给你个痛快,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透过烟雾,星辰看见高篱的背上慢慢伸出了四只手臂。

“我要把你活活打成肉酱,作为你拐走我可爱的妹妹的处罚!!”

“开什么玩笑。”星辰嘴里嘟哝着站起身来,熊熊的烈焰从他脚底升腾起来,将周围模糊一切的烟雾激荡开来。

“她绝对不是你妹妹。”

……

“快走啊!!”

郭仁杰呼喊着从自己的躺椅上坐了起来,汗水布满了他的额头,顺着他紧皱的眉头和瞪大的眼睛周围流淌下来。

“您做噩梦了。”他的耳边传来平静的女声。

郭仁杰扭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秘书。

“是啊。”

“又想起曾经的事情了?”秘书一边问一边将水杯递给他。

郭仁杰接过杯喝着水,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咕咚”声。

待到他将水喝完,将杯子递给了秘书,方才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梦见曾经的战友们。”

秘书接过杯子,看着郭仁杰。

“他们的死相又出现在梦里,”说着,郭仁杰闭上眼睛,“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已经近二十年了。怀特·克罗的身影,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距今不久的那次,他只身踏入自郭仁杰的办公室,诉说着想要与他合作的想法。虽然将怀特引向了宋诚,但郭仁杰额上的汗水却被怀特·克罗看在了眼里。

怀特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

“您把宋诚推荐给我确实合适——只有一无所知的蠢蛋才会肆无忌惮地显露獠牙。知晓神明恐怖之人,怎么敢以其卑贱的身份而与神明合作呢。”

即使他现在已经死了,他带来的恐惧,依然萦绕在郭仁杰的心头。

“您就快要做到了。”秘书说着,她的话语与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感情,就像在例行公事一样。

“高篱那边怎么样?”郭仁杰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边。

“还没有消息。”

“那家伙总不能连特战组的人都搞不定吧。”郭仁杰的手指敲打着桌子,连续的“咚咚”声显示出他心里的焦躁。

“我觉得您不该那么相信高篱,”秘书站在郭仁杰背后提醒道,“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偏执的疯子。”

郭仁杰停下了敲打桌面的手。

“您是有宏大计划的人,您的理想、您的悲愿、您的希望,不应该完全地寄托在那样一个人手里,”秘书垂眼看着郭仁杰脚下的地面砖,继续说道,“邢国谭估计已经知道了您的动作。就算高篱这次成功了,特战组队员的忽然消失也难免令人生疑——除了高篱,您应该另有准备。”

郭仁杰扭头看了看他的秘书,似乎是在思索。

片刻后,他对秘书说:“你去帮我把宋诚叫来。”

海的女儿 第186章 各自的战斗

“怎么啦怎么啦!你的战斗力都到哪里去了?如果特战组的头号战斗力只有这种程度,龙敖怕是夜里睡觉都会哭吧!!”

高篱的六只手臂接连不断地捶打在星辰护住头颅的双臂上,雨点般密集的拳击发出连续的闷响,拳风将周围残存的烟雾与灰尘尽皆吹散。而星辰只是站在那里,双手护住头颅一味地防守着,在巨大的冲击下一点点向后滑行。

躲在墙后的塞壬紧张地看着二人的战斗,她明白星辰为什么不出手——他后背的伤口在流血,想必前胸的贯穿伤也一样崩裂了,在这种情况下剧烈运动与自杀无异。

自己的身体,星辰自己最清楚。

“如何如何如何?为什么不反击?难道刚刚被我捅的那一刀还没好利索吗?”高篱嗤笑着星辰,他感觉到星辰的防御变的薄弱了,他的拳头偶尔可以穿透星辰双臂的空隙打在他的脸上。

拳拳到肉的实感刺激着高篱的神经,令他更加疯狂地向星辰发起进攻。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们这些超能力者的卓越表现吗?不过如此嘛!你不是会放火吗?快点烧啊,不然留着烧自己的纸钱吗!”

星辰的额角被高篱打破流下血来,令他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睛。而这细微的变化也被高篱看在了眼里——只要再这样打下去,不用三分钟,星辰就会被自己的攻势完全突破,到那时自己就可以拽着他的头发将他提起来尽情殴打。

当然,事情不会向高篱所想的那样发展。因为他面对的是星辰。

“你似乎对我们这样的人有很深的成见啊。”星辰从双臂的缝隙中观瞧着高篱,开口说道。

“是啊,你们这些怪物,本质上跟长着三条腿的狗、五只脚的猫是没有区别的,是残次品!是败类!应该将你们完完全全地清理掉!”在哄闹的拳风中听见了星辰的询问,处于优势的高篱自然忘乎所以地骂了起来。

“不过,”星辰笑了笑,眼中露出一丝嘲讽,“我听说你父亲就是被超能力者给杀死的,真是给面子啊。”

语言的作用奏效了。听到这话,高篱的神情出现了刹那的呆滞,但紧接着,他的表情中就染上了更加剧烈的暴怒。

“你小子,给我闭嘴!!”

“哼。”冷笑了一声,星辰感觉到了——高篱想要加速,但在这加速之前必然会出现片刻的停滞。

只见星辰双臂一开,便将高篱六只手臂的攻势给彻底地打乱了。

“呃!”在战斗中处于维稳一侧的高篱被这突如其来的挣扎给打乱了阵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便这一刹那,星辰猛地睁开了之前闭上的眼睛。自那只眼中,一道火焰的射线“咻”地刺破了空气,向着高篱射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高篱吃了一惊,但凭借着高效而迅速的机械分析他扭转脑袋闪过了那道射线。

星辰探身向前,撞进高篱的怀中。无视了心口涌出的热血,星辰将全身的烈焰集中到了手指之上,此刻他的手指便是燃烧的刀剑,那是能将高楼瞬间泯灭、将怀特的黑暗劈开的利刃。

高篱也不示弱——也许他并不知晓那指尖到底能带来怎样的破灭——见星辰冲来,他扭转身体,六只机械臂中尽皆伸出了尖刀,向着星辰劈斩而去。

刀刃的破空声与爆燃声同时响起。下一秒,星辰的身体摔到了塞壬的脚边。

“星辰!”塞壬叫了一声,上前将星辰扶了起来。

星辰坐起身来,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势。除了心窝的贯穿伤,现在他的侧腹又多了一处割裂,好在不深。

“还好。”说完,星辰与塞壬一同抬头看向远远站在对面的高篱。

显然,高篱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击中缓过神来。当试图挪动自己手臂的时候,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低头看了看。

左侧身体的三只手臂连带肩膀都尽皆消失、左耳也失去了大半。他应该感谢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六只手中不知道哪一只伤到了星辰使他的身体产生了扭动,星辰的指尖本可以从高篱的右侧腰斜向上划过他的整个身体,将他的上半身尽皆轰散。

怀着恐惧的眼神,高篱回头看了看——他的身后,地面留下的深深灼痕一直蔓延到了百米开外,处于那条直线上的建筑的部分也如同被消抹一样硬生生地消失在它们的整体之中。

当高篱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星辰与塞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咳……”高篱咬着牙,他的嘴里传来哽咽在嗓中的低吼,那是一种满带着不甘的声响。受损的肩膀剧烈地窜出火花,高篱的动作却并未因此而产生丝毫的滞碍。他猛地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

“星——辰——!!”

……

闪烁着紫色光芒的长刀划过半机械队员的身体,白孤快速地穿梭在敌人的身影中。抽身而出,白孤回头看了看。机械部队们似乎并没有受很大的损伤。

“啧……”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白孤自言自语道,“受制于武器,到底是有限啊。”

说着,他冲顾忘川吆喝了一声:“忘川,带各位往后撤!”

“啊?”顾忘川扭头看了看白孤,“现在?为什么?”

白孤笑了笑,睁开了自己的眯眯眼——他的双瞳闪耀着紫色光芒,眼白已经变成了完全的黑色。紧接着,自脚下开始,他的周身开始弥漫漆黑的雾气。

顾忘川愣了一下:“你你你,你要在这里用吗?”

顾忘川自然是知道,白孤打算动用与怀特·克罗相抗衡的那邪神的半身了。

白孤点了点头:“等不及了,快点走快点走!”

于是顾忘川点了点头,一边拉着萦岚一边大声呼喊着:“各位,快往后撤,白孤要出招啦!”

就在顾忘川喊话功夫,白孤的身后已经张开了漆黑的不可名状的双翼。

察觉到能量波动的秘密执行组停了下来,扭头看向白孤。

“我可是很讲道理的,”用那泛着紫光的黑洞洞的双眼看着自己的敌人,白孤挥动双翼,慢慢升上半空,“你们趁现在跑还来得及。”

他得到的回应是百十门激光炮的齐射。

“哇!”一边后撤一边回头观望着遭到集火的白孤的身影,木易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不愧是邪神的半身啊。”

射击完毕,秘密执行组的队员们机械地抬头看着毫发无损的白孤。

“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们啊。”

冲着脚下的半机械生物们笑了笑,白孤抬起手来。自他的头顶,漆黑的刀剑缠绕着雾气排列出了整齐的阵仗。

虽然是机械人,但秘密执行组的队员也并非只是一股脑向前的傻子——此刻,面对着白孤铺天盖地的攻势,他们所有人的眼前都已经验算出了自己的胜算概率。

“能量规模,无法计算”。

“胜率,零。”

于是,不约而同地,所有的队员都扭头逃去,再没有了攻击的欲望。

“没感情的动物就是这个样子,”白孤失望地撇了撇嘴,“打不过就要跑,一点激情都没有。”

说完,随着他的挥手,黑暗的剑雨挥洒而下,将转身奔逃的执行组队员们吞没了进去。攻击引起的震动向着四面八方传去,震颤着这座城池中的每一栋建筑。

与此同时,因为那剧烈震动而引起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丝蠕动的声音,被白孤的攻击声一同掩盖了下去。

悬浮于空的白孤回头看了看朋友们,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我还行吧?”

剧烈的震动惊动了咬牙切齿的高篱、惊动了四散游走着的怪物们,同样也惊动了逃离中的星辰与塞壬。

“你领我……来这里做什么……”奄奄一息的星辰在塞壬的搀扶下踉跄地向前走着。他的身后,一路斑斑点点的血迹被他甩了在身后。刚刚的剧烈运动撕裂了他的伤口,现在的情况恐怕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境地。

“我不知道,”塞壬擦了擦眼泪和头上的汗水,用力撑住星辰沉重的身躯,“我的直觉告诉我要这样走……你放心,不管怎样,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的目光落在了距这里几步之遥的巨大神庙——干云蔽日的庙宇,是这座荒城的中心,也是所有高堂广厦中最为醒目的存在。

朦胧的视野中,星辰看见他们的周围正慢慢走来许多的怪物,它们站在街道两侧,目睹着塞壬搀扶星辰向着前方走去。

下意识地,星辰的指尖燃起了丝丝的火焰。

“不用,”塞壬将额头抵在星辰发热的脸上,轻声安慰着他,“没关系的,它们不会伤害我们。”

星辰半睁的眼睛恍惚地看着四周,如塞壬所说,那些怪物确实没有扑上来的意图。相反,它们向着塞壬匍匐下来,好像封建王朝时臣子的跪拜。

“之前,都是星辰在保护我,”塞壬搀扶着星辰,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着,“现在就让我来保护星辰吧。”

眼神落在塞壬的伤疤和头发上,星辰的脸上微微地笑了一下。

如果是真的该多好……

心里这么想着,在塞壬的搀扶下,星辰一步步向前走去。远远看去,在怪物们的朝拜与低吼声中慢慢走向神庙的二人,仿佛走向了一场荒诞恐怖、诡谲非常的加冕。

海的女儿 第187章 钓饵

“呵,呵呵……”

宋诚干笑了两声,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水,企图缓解自己的不安。

郭仁杰坐在他对面并不言语,只是用凌厉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胖子。

“副议长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么?”终于,在郭仁杰和女秘书的双重审视下,宋诚有些坐不住了:若是在平日,郭仁杰不会让别人在他办公室逗留太久。如今他主动来请,安排茶水点心,必然有诈。

“哦,也没什么事,”郭仁杰好像被宋诚提醒了一下才知道说话似的,抬了抬眉头,将点心盒子往前递了递,“宋部长尝尝吧,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我很喜欢吃。”

宋诚点了点头,检出一颗椰枣来放进嘴里嚼着。

“虽然同为会议成员,平日却疏于问候,我也是挺过意不去的。”郭仁杰看着宋诚咀嚼鼓动的胖脸,开口说道。

“嗯嗯,”宋诚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紧忙回应道,“副议长太客气了。”

郭仁杰点了点头,又话锋一转:“刚刚殷茜来我办公室,说看见高篱打了你,是真的么?那臭小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听到这话,宋诚脸一红,又辩解道:“不是不是,那是闹着玩的。高藩组长舍身捐躯,高公子继承遗志统领秘密执行组是合情合理的。毕竟是年轻人,慢慢来,慢慢来。”

郭仁杰听着宋诚的话,却知道他是在抱怨高篱子承父业、又仗着老子有功劳乖张跋扈,不把他宋诚放在眼里。

“你说的是,”郭仁杰看着宋诚,“年轻人,总是需要经历些事情才能有转变的。只是……”

宋诚听郭仁杰话未说完,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郭仁杰看着紧张不安的宋诚,带疤的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神色。

“只是,如果老来依旧固执己见、不懂变通,该怎么办呢?”

宋诚的心里咯噔一声,他看着眼前的郭仁杰,心里却早已盘算起来。

莫非他是在暗指邢国谭老迈昏聩,已经无力统帅最高会议?

进一步说,莫非郭仁杰这家伙有意抢在老头子前面下手,抢过PRDC其他几位成员的投靠,倒逼老头子退位?

还是说,他甚至不想走这些弯弯绕,打算直接硬抢甚至跟邢国谭当年一样清洗最高会议!

“宋部长,”站在郭仁杰背后的女秘书干硬地叫了他一声,“您没事吧。”

“啊……没事。”回过神来的宋诚看着似乎在向他寻求答案的郭仁杰,心里愈发的七上八下。

不对,这家伙本就是副议长,议长之下第一人,本就已经胜券在握。如果他肯的话,议长之位早晚会是他的,他又怎么会如此急不可待。必是他来试探我,为邢国谭清理门户!

这样想着,宋诚脸上堆起笑来:“瞧您这话说的,谁还没个老的时候了。”

说着,他端起小巧的茶杯来。

“再说,老人自然有老人的道理,跟老的一比,我们也还是年轻人。”说完,自以为答得圆顺的宋诚吹了吹茶,凑去喝茶的嘴巴发出“苏苏”的声音。

听到宋诚的答案,郭仁杰冷笑了一声,那笑令宋诚忍不住抖了一下。

“宋诚部长说的倒是好听,”说着,郭仁杰将电脑扭过去对着宋诚,“只是背地里办的事情跟嘴上说的不一样啊。”

宋诚扶了扶眼镜定睛观瞧过去,不由得大惊失色——那屏幕上闪烁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秘密组建的黑衣人部队的信息。

“我看看啊,”郭仁杰扭过电脑屏幕自己瞅了瞅,“强尼·布鲁克,原超自然勘探局成员,因违规操作而遭到革职,被殷茜开除。估计现在还在您的保护下吧?”屏幕中,身穿战衣的强尼·布鲁克正在沙漠之中与白孤相互缠斗着,那是哈桑·谢里夫任务时出面干扰顾忘川一行的时候。

“陈义,资源信息部的普通职员——还是你的下属啊——曾参与科技研发局的某项特殊项目导致身体异变。”

“百里白帜,原雇佣兵团成员。这个到还像那么回事。”

“还有这位,秦洪。现任科技研发局的副局长。您面子真大,连他都请的动。”

“我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位,”说着,郭仁杰又将屏幕扭向宋诚,“来路不明、信息全无的女人你都敢收?”

画面中出现了那位黑衣女子——统领着这支阴暗之处的队伍,出现在哈桑的沙漠中,在天台与白孤、星辰、木易对战全身而退,与怀特·克罗合作袭击萦岚的婚礼,拥有着侵蚀万物的超能力,却连长相都没有被人之效果的神秘女人。唯一能被人们观测的,恐怕只有她那一头泛着干冷色泽的金发。与星辰的头发一比,那发色又显得毫无活力、仿佛假发一样了。

宋诚局促不安地喘息着,虽然在尽力平静呼吸以掩饰自己的紧张,但他的反应还是被郭仁杰看在了眼里。

“所以,您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宋部长。”郭仁杰笑着,拿起公道杯为宋诚那小小的茶杯斟茶。

宋诚的视线落在郭仁杰的办公桌面上,心里叫苦不迭。

郭仁杰这个家伙,果然是邢国谭派来拷问自己的!现在还不能承认,如果直接承认了,恐怕自己就要灰飞烟灭、万劫不复了!

未等宋诚思忖明白,郭仁杰又继续说道:“宋诚部长其实也不需要感到紧张。您身为资源信息部的部长,掌握着盈余的资料与信息,空闲之余组建一支自己的队伍保卫自己的安全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啊?”从郭仁杰的话中听出了转折,宋诚的心里又多了一层疑惑。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郭仁杰直视着宋诚诧异的脸,心里却对他的愚钝产生了一丝反感。看样子,不跟他挑明了说,他是不能明白了。

“我也知道,宋诚部长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只做一个小小的资源信息部部长实在是看轻了您。”

听到这话,宋诚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哪里哪里,在其位谋其政而已,这样一个职位我已经很满意了。”

郭仁杰看着宋诚装模作样地推却着,心里又感到好笑。

“其实,您也是有识之士,您应该能感觉出来,世界已经变了。”

“确实,”宋诚点了点头,郭仁杰这句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曾经的实力,都在经济、军事武器上,哪里像现在超能力者横行,甚至连国际上都出现了超人类基金会这样的组织——好在他们已经尽皆化为灰烬了。”

“这还得多谢怀特·克罗不是么?”

听到这话,宋诚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将超人类基金会覆灭的事情,怀特·克罗只说与自己听过。自己与怀特·克罗合作,又何时告诉过别人?就算自己有私下豢养的部队袭击了无铭,也只是凑巧在萦岚的婚礼上而已,自己跟怀特·克罗的关系很容易就可以撇清,如今郭仁杰又怎么会发现呢!

“啊……谢他?”宋诚僵硬地笑着,“谢他做什么?”

“宋部长,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终于,郭仁杰明白宋诚已经装不下去了,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怀特·克罗之所以会去找您合作,就是我推荐的。”

说是推荐,只是祸水东引而已。郭仁杰这样想着,却并不表现出来。

“啊!”听到这话,宋诚好像受了电击一般地颤了起来,“竟然是您!”

郭仁杰满意地看着宋诚的反应,点头应着:“不错,正是我。我见您才高志广又兵精粮足,所以干脆将与我谈合作的怀特引向了您——事实证明,要不是特战组从中作梗,您已经和怀特·克罗实现双赢了。”

宋诚听完,心里却觉得郭仁杰说的不错。怀特几十年的盘算,又身负超人的能力,没有不成功的道理。若到时成功,自己只是往这雪崩之中撒了几片雪花却可以分得莫大的好处,与坐享其成简直无异。这么一想,宋诚便愈发痛恨起特战组与龙敖起来。

“我就是欣赏宋程部长您的能力,所以才跟您说这些。”郭仁杰说着,从身边的秘书手里接过一个文件夹,放在了宋诚面前。

宋诚看着眼前的文件,知道如果敢打开,恐怕就已经上了贼船。但有郭仁杰前面一番话铺垫着,宋诚好像莫名其妙多了几分胆量一样。颤颤巍巍地便伸手去翻开了文件。

宋诚到底是个行政位上的部长,对于文件中的多数数据都看不懂。但其中的意思,还是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就是我的计划,”郭仁杰看着面露惊惶的宋诚,笑着说道,“您感兴趣么?”

宋诚闭上眼睛,似乎是想要冷静一下,但他的嘴里却回应着郭仁杰的问题:“您这么做,不怕被会议长知道么?”

郭仁杰大笑起来。笑完,他换了一副气愤的表情:“宋部长,您刚刚也说了,这个世界早就不是曾经的样子了!”

宋诚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恶狠狠的郭仁杰。

“邢国谭那个老东西,一心只图个平安喜乐,全没有一点危机意识!”郭仁杰说着,右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如今这个世界,内有龙敖这样的危险人物、外有无铭尚未铲除,数不清的势力接二连三地升出现,他却不知居安思危,只晓得如何颐养天年!”

说完,郭仁杰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面。

“早在几年前,我就向他提出过扩张战斗力规模,他却说我思想危险,让我谨言慎行!”郭仁杰说着,脸上的表情因为那条疤痕显得更加吓人,“他也不看看,这次怀特·克罗的事件若不是发生在无铭、而是发生在PRDC,只怕有三个PRDC也不够怀特·克罗去毁!”

此刻,就算是迟钝的宋诚,也已经发觉机遇的到来。

海的女儿 第188章 决战在即

“宋诚部长比我想象中的要天真善良。”秘书收拾着办公桌留下的水渍和点心残渣,对郭仁杰说道。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郭仁杰看着手里的文件,“也许是我们太过于奸诈了。”

“这样一来,您就又多了一位合作者。”

郭仁杰看了一眼秘书,摇了摇头:“他只能算是个牺牲品,不能算是个合作者。”

“您打算在取得胜利后处理他么?”

郭仁杰揉了揉眼睛,扭头看向窗外:“如果高篱处理了特战组,我会把宋诚的事情告诉邢国谭,那老头子忙着处理宋诚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我将计划实现。如果高篱这次失败了,我会趁邢国谭警醒之前动用职权调动会议安全保障组的部分兵力,借助宋诚的那支部队将邢国谭的势力一举拿下……之后再慢慢进行计划就是了。”

秘书将手里厚厚的一摞文件抱起来:“好在不管高篱是死是活,您的计划都不会因此而走向覆灭——他们能影响的只是计划实现的早晚而已。”

郭仁杰点了点头,将目光收回办公室内。沉默了片刻,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毕竟没有几个人会真正相信人类能够创造神明啊。”

宋诚走在走廊里,一阵过堂风吹得他有些冷,于是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没想到,连郭仁杰都包藏祸心。自己的家底已经漏了,倒不如跟他合作来的舒服。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怀特·克罗死了,新的合作伙伴便是郭仁杰了。

想到这儿,宋诚又皱了皱眉头。

不行,照布鲁克所说,怀特·克罗的下场并不好、可以说是很惨,郭仁杰并不如怀特,没准下场会更惨。现在只求他时运好一些,不要像怀特一样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宋诚忽然笑了起来。

他也清楚,最高会议的成员们似乎都有些瞧不起他,因为当年他是因为龙敖的一次失误才意外得了这部长之位。等着吧,等自己借助郭仁杰一点点壮大了实力,再把这个凶巴巴的家伙给推下去。还有那个高篱,以为自己能打就了不起么?到时候,所有人都得乖乖听我宋诚的话。

又一阵风吹过来,宋诚抖了一下,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

“忘川,你好歹快一些。”抱着枪站在墙根处,木易抬头冲顾忘川喊道。

“就好了!”顾忘川闭着眼睛,坐禅一样地坐在房顶上。他的精神俯瞰海底城池,顺从城市环状的构造一层层地递进着找寻星辰的身影。

忽然,细若游丝的气息被顾忘川捕捉到了。

“在那里!”顾忘川站了起来,指向那最为雄伟而高大的神庙,“我感觉到了!只是星辰的气息很微弱,他可能有麻烦了。”

“唉,他能有什么麻烦呢,”白孤摇了摇头,“顶多就是受点儿伤,死不了人的。事不宜迟,咱们快点过去吧,去晚了,只怕他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萦岚踢了他屁股一下:“你还说,赶紧再开一个捷径啊,咱们也好快点过去。”

白孤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刚刚反击的时候有点用力过度,现在使不上力了,见谅。”

萦岚失望地撇了撇嘴,看着白孤狡猾的脸反驳道:“那为什么怀特就可以一直保持那种样子,你用一小会儿就变成死狗了?”

“因为怀特依赖他的力量,我不一样,”说着,白孤握了握手里的刀,“你没发现我很少主动使用我的力量么?可能就是因为我不依赖这种力量,所以我用起来才这么吃力。”

顾忘川庆幸地看了一眼白孤,暗想如若白孤也跟会怀特一样不加节制地滥用那份力量,恐怕就会创造出第二个祸及世界的伪神了。

于是顾忘川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众人——萦岚、白孤、木易、白兰地,还有半路上车的李游书。

“以我们的速度,很快也就能赶到那里,”顾忘川指了指那座巨大的神庙,“只是,可能秘密执行组也会赶到那里。我们也许面临的是奔袭作战,所以我们得先说好。”

“说好什么?”白兰地攥了攥拳头,“说好给不给高篱留一条性命么?”

顾忘川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虽然还不知道他攻击我们的意图,但是这座城市肯定跟高篱脱不开关系,我觉得还是问明白比较好。我当然也想直接一枪打死他,但是看我们现在的局面,信息是很重要的。也许这对于我们后续的工作也有极大的好处。”

面对顾忘川的忧虑,木易跟白孤却露出了笑容。

“忘川,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这个,”白孤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个高篱脑子不太正常,只要一兴奋,就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哈?”

……

“废物!废物!”

被出离的愤怒支配着,高篱极其败坏地殴打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部下们。

“我让你们来二百人!为什么站在我面前的只有一百三十五个!”

说着,高篱快步走到一个部下面前,拽起他的胳膊:“你的手呢?手呢!”

“还有你!”头一扭,高篱又发现了一个更离谱的,“你怎么半边脑袋都没了?你这个废料一样的状态是特地跑来气我的么?啊?!”

面对着高篱的辱骂,他的部下们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前面,却半句话都不说。

“草!”高篱失望地扭身骂着,“妈的半机械技术什么时候才能改进的人性化一点!我确实想要高效一体的绝对指挥,但是好歹让他们能自己说句话呀!”

说完,高篱回头喊了一声:“战斗数据!”

紧接着,他的脑中便映出了秘密执行组在白孤的攻击下仓皇逃窜的画面。

“特战组特战组,又是特、战、组!”

高篱回身一拳打在墙壁上,石质的墙壁便“轰”的一声倒了下去,没有给高篱打第二拳的机会。好在他的火气似乎现在也挥洒完了,深呼吸了几下,高篱回头看了看那个只剩半边脑袋的部下。

“你!把你的胳膊卸下来给我。”

……

“是锁着的!”塞壬抬头看着眼前神庙的大门,眼神中露出一丝失望来——终于蹒跚踉跄着来到了这里,却被两扇紧逼的大门给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星辰抬头看着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大门,心中起疑:这门的结构,明显是地上的铸造技术,钢铁的材质又与完全由石料建成的神庙格格不入。恐怕是有人怕里面的秘密暴露而故意将原本敞开的神庙完全地封闭起来的。如此一来,就更有进入的价值了。

“星辰……”塞壬扭头看着星辰,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进去。”星辰说着,将手臂从塞壬肩上拿了下来,慢慢走到大门前。

不知道以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用高温将大门熔开。星辰心里盘算着,将手抵在了大门上。

忽然,他的身边传来了白孤的声音。

“可算找到你啦——!!”

星辰扭头看去,顾忘川一行人正快步往这边走来。

一个人都不少,甚至还跟着多余的一个人。

“哼。”看着向自己招手的白孤,星辰难得地笑了出来,“怎么现在才来。”

说完,终于放下心来的星辰闭上眼睛,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哎哎哎!”远远地看见星辰扑倒在地,众人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将抱着星辰的塞壬团团围了起来。

“就是她就是她,”白孤走上前,恶狠狠地抽出刀来,“就是她把星辰拐到这里来的。”

“等一下,”见白孤二话不说就要动刀,萦岚连忙拉住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砍人,你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不行,”白孤摇了摇头,“星辰一定被这个女人给迷惑了,我得给他断了祸根,了却凡心。”

听着白孤不着调的胡话,萦岚有些生气地扭头看向白孤:“白孤,今天你要是敢在星辰醒过来之前动她一下,”说着,萦岚抓住白孤的手晶晶地闪起了光来,“我绝对不会跟你罢休!”

白孤用眯起的眼睛盯着萦岚。忽然,他察觉到萦岚的眼角“滋”地窜过了一丝金色的电流。

于是他难得地听从了萦岚的意见,将刀慢吞吞地收了回去:“好吧,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尊重一下金毛的意见。”

萦岚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抱着星辰的姑娘。

塞壬抬起头来,有些胆怯地环顾着将自己围起来的一行人。

李游书拍了拍顾忘川的肩膀:“去吧,你这么面善,最适合跟别人沟通了。”

于是众人散开,顾忘川走上前去蹲下身来:“你别怕……”

顾忘川话还没说完,塞壬便开口打断了他:“救救星辰!”

“你说什么?”

“他受伤了!”塞壬看了看顾忘川,又抬头看着星辰的朋友们,似乎在寻找那位能够为星辰疗伤的人,“他受伤了,救救他!”

于是萦岚连忙蹲下身来,从塞壬手里接过星辰,用能力检查星辰的伤势。

“伤的很重,”萦岚加大了上帝之手的力度,“没有治疗药剂的辅助,恐怕得需要很长时间!”

“不行啊……”木易站在一边,一双翠绿的眼睛观望着远处咋舌道,“他们已经来了。”

他的眼中倒映着在高篱带领下向这边奔袭而来的秘密执行组的身影。

海的女儿 第189章 乱战

“看样子,只能先退到那个神庙里面了,”白孤看了看为星辰疗伤的萦岚,扭头对顾忘川说道,“咱们几个守在外面,给萦岚争取时间。”

顾忘川点了点头。

说话间,木易已经端着枪离开了这里,寻找制高点去了。

白兰地走到萦岚身边:“我守着萦岚。”

“姑爷,我呢?”见特战组的诸位已经明确地分工,李游书慢悠悠走到顾忘川旁边问道。

冲李游书笑了笑,顾忘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李游书的肩膀:“拜托你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门是锁着的。”塞壬看着迅速整装的一行人,提醒道。

“这不是什么难事,”李游书嘻嘻一笑,走到了那两扇十几米高的钢质大门前,将拳头抵在了上面,“既然二小姐要在里面治疗伤员,那这两扇门就留在铰链上吧。”

说完,李游书的拳头微微先前顶了一下。众人的耳边传来一阵悠悠的风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着李游书的拳上凝聚。

“好了。”李游书说完将拳头拿了下来。

紧接着,那两扇大门便好像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一般“轰”地大敞开、狠狠撞在里面的墙上又弹了回来,几十根断裂的门闩尽皆叮叮当当地落了下来。人造太阳的白光随着大门的猛然敞开而涌进常年阴暗的神庙,灰尘伴随着劲风涌动而出,将神庙中的情况藏进了一片朦胧之中。

白兰地和萦岚将星辰扶起来,一同走进了神庙之中。塞壬明白自己待在外面也是作死,所以干脆跟在了萦岚身后。

“忘川,”萦岚回头看了看顾忘川,“别受伤啊。”

顾忘川微笑一下,冲萦岚比了一个剪刀手:“不会的。”

看着顾忘川笑嘻嘻的模样,萦岚点了点头,放心地走进了神庙中。

“那么,咱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战术呢,”白孤抻了抻胳膊,刚刚解放了邪神力量的他看上去还有些余兴未尽,“还是说我们直接杀将出去,在他们的阵仗里进出几回?”

说话间,秘密执行组起伏奔走的身影已经进入了众人的眼帘。

“也没什么战术可讲究,”顾忘川看了看白孤,“除开掩护的木易,你是咱们三个里面唯一一位能发射能量的人。”

“嘿嘿?”白孤看着顾忘川的眼睛,坏笑了一下。

“慢点,慢点。”萦岚将星辰放下,让他慢慢平躺。此时星辰还在昏迷当中,但是萦岚还是尽量要使他少出些血——在外面的时候,萦岚已经瞥见星辰一路的血迹,可见他伤的不轻。

上帝之手的力量进入星辰的身体,萦岚开始从最里面的伤口修复起来。白兰地站在一边,环视着这座巨大的神庙。尽管光亮照射进来,神庙之中依然有许多地方隐匿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塞壬跪坐在星辰的另一边,紧张地看着星辰的状况。

“现在,我们总算有时间来认识了,”萦岚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她很惊讶,因为塞壬长得过于美丽、而她的金色头发和金色的双瞳又与星辰是那样的类似,若不是她长了一副异邦的面孔而星辰是与自己一样的亚洲模样,她恐怕真的会以为塞壬是星辰的亲戚,“我叫萦岚,你呢?”

“塞壬……”塞壬虽然回应着萦岚问题,眼神却没有从星辰身上挪开。

“是你把星辰带到这里来的么?”萦岚看着塞壬,继续问道。

塞壬点了点头:“是意外。”

“那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么?”萦岚问到了当下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遗憾的是塞壬并不知道。

当萦岚还想继续询问下去的时候,她听见了星辰低低的声音。

“好黑啊。”

“星辰!”萦岚见星辰醒了过来,又加大了上帝之手的力度,她能感觉到星辰的身体在回应她的力量加速地修补着伤口,“你醒了!”

“啊,”星辰看着面前漆黑而空洞的黑暗,“塞壬呢?”

“我在这,”听见星辰喊自己,塞壬赶紧凑了上去,“你这就醒了?”

“是啊,”星辰点了点头,身体还有些沉重迟滞的感觉,“不能睡太久,会做噩梦。”

见星辰有心情开起玩笑,塞壬破涕为笑:“吓死我了。”

“萦岚,其他人呢?”星辰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来。一团火球从他手里升起来,慢慢化散成无数的光点飘向四周。

“在等高篱。”萦岚抬眼看了看周围,光点散发出的光亮慢慢逼退了黑暗,将整个神庙都笼罩在了光亮之中。

“那看来得拜托白孤再多死几次了,”说着,星辰攥了攥拳头,“要想完全恢复,可能还需要十几分钟。”

“还不是你自己作死,”萦岚观察着星辰的伤势,“撕裂伤比贯穿伤还严重,一定是你自己乱动导致的。”

星辰微微笑了笑,没再说话。

此时,大门上传来了子弹打在上面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萦岚扭头看了看半掩的两扇大门:“开始了!”

在高篱的指挥下,到达了神庙前的秘密执行组以弹雨作为与特战组初次交战的见面礼。而那些子弹并没有威胁到顾忘川和李游书,也没有威胁到他们身后固若金汤的两扇大门。

“终于见面了啊!”高篱嚣张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二人,“为什么只有两个人?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顾忘川与李游书都没有出声。

“不出声我也知道,”高篱的左眼,已经扫描二人的脸显示出了他们的信息,只是当他看到这信息的时候,又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顾忘川和……搞什么啊,为什么会有一个无铭的人在这里!”

“怎么了?我来观光不可以吗?”李游书竖起中指挑衅道。

“可以,当然可以,”高篱恢复了那副嚣张的面孔,“星辰在哪里?在你们身后的神庙里吗?”说着,他抬眼观瞧了一下他们身后的门,“那是谁打开的?!这门可是能够抵御导弹攻击的强度,就算是激光切割也得用上几个小时,你们是怎么打开的!”

“开个门而已,有那么难么?”李游书向前摊了摊手,“只需要守规矩地敲敲门,门就自然开了。”

“哼,”高篱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制裁佣兵团队员,嚣张的有些过分吧!”

话音刚落,李游书的脸“唰”地一下出现在了高篱面前。

“呃!”被李游书离奇的速度吓了一跳,高篱冲着那身影打出一拳。

“你难道不知道么?”拳头打在了残影上,李游书的声音从高篱脚下传来。低头看去,李游书早已经蹲在了地上,“我已经升职了。”

一手撑地,李游书冲着高篱的下巴飞起一脚。高篱向后闪身,李游书的踢击扫过他的下颌,“噌”的一下刮破了他仅剩不多的皮肤。

同一时间,秘密执行组的队尾处传来了爆炸声。

“怎么回事!”刚从李游书的攻击中脱开的高篱回头张望。

他的脑中共享着后方的状况。白孤与木易的偷袭已经开始。紫色的光轮、耀眼的爆炸和执行组反击的激光交互出现着,好一幅热闹景象。

“可恶!”

“嘿,高先生,”高篱不过分神了几秒的功夫,顾忘川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惊喜吗?”

话音一落,顾忘川重重的一拳打在了高篱的腹部。就在高篱向后猛退的同时,顾忘川弯腰挺背,李游书按住他的后背,飞起一脚踢在高篱的胸口。两次攻击直接令高篱向后飞出了十几米的距离。

“哼!”脚下略一用力,高篱猛地停了下来,看着顾忘川与李游书冷笑了一下,“配合得倒是不错。”

话音一落,白孤的刀从后刺来。

数名队员冲上前去拦住了白孤的长刀,即使自己的身躯被洞穿,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指挥官高篱率先受伤。

“真讨厌。”白孤想要后撤,不提防自己连刀带人都被那些半机械的队员狠狠拽住脱不开身。还没等白孤唤起刀刃,他的右侧已经射来了数道激光,将他的身躯射穿过去。

“哎呀。”失去了左臂的白孤跌倒在地,立马被将他团团围住的敌人用长刀钉在了地上。

见白孤吃瘪,木易拉动枪栓连续开枪,将那几个包围他的敌人尽皆击倒在地。只是子弹的威力终究有限,那些半机械的赛博人即使只剩了半截身子也绝对不会放弃进攻。

“情况很不妙,很不妙啊。”木易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连续开枪射击。敌人的数量终究是数十倍于我方,何况还是“武装到牙齿”的半机械人,一旦有个闪失就要出大乱子。

忽然,警觉的木易将枪一横向右滚入掩体之后,一阵弹雨劈了啪啦地打在了他的左侧——仅仅几次开枪,木易的位置便被准确地察觉到了。

此时,顾忘川挡下高篱的一拳,向后滑行了一段。

“你们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高篱攥了攥冒烟的拳头,恶狠狠地说道,“都别太自以为是了。”

说完,高篱身体上的空洞传来“嗤嗤”的声响,蓝色的火焰喷射而出,将他金属的身躯染上了淡淡的蓝色。

“诶?”李游书用手搭起天棚观望着高篱,“他在喷火。”

刚一说完,高篱的身体“轰”地掀起一阵风暴撞向李游书,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李游书的身体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砸进了他身后的巨大门扉之上。

顾忘川话还没说出来,高篱的身体喷射着烈焰以及其恐怖的速度旋转着向他踢来。向后撤身闪过了高篱的扫腿,顾忘川定睛观瞧着此时的高篱。

“啊哈哈哈哈哈!”高篱舒畅地笑着,看了看被镶在了门上的李游书,又将满是杀意的目光射向顾忘川,“将身体的性能提升到90%,把你们通通杀干净!”

海的女儿 第190章 单挑

充满了恨意。

充满了恨意。

我对你们,充满了恨意。

高篱看着眼前的顾忘川,机械的身躯发出嘈杂的轰鸣。之前星辰的攻击已经令他的机能出现了瑕疵,虽然有所修补,也只是强差人意而已。

但即使是这样,高篱也要战斗下去。

因为那恨意每时每刻都煎熬着他的心肺,令他不得安宁。

我要用人类的力量,击败你们这些被神眷顾的混蛋们!

“将身体的性能提升到90%,把你们通通杀干净!”高篱瞪起双眼朝顾忘川吼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顾忘川直视着高篱那只尚且完好却已经满布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仇视我们呢?”

透过银瞳,顾忘川清楚地看见了高篱心中那团扭曲、膨胀、燃烧的恨意。那是对跟顾忘川一样天赋异禀的能力者们的恨意,并非是嫉妒、也不是恐惧,只有恨意,纯粹的恨意。

“哪有为什么!”高篱一挥手,激光刃从他的腕间伸了出来,“我就是这样痛恨你们这些能力者!不管是怀特·克罗那样的人还是你们这些龙敖的狗!总有一天我要用这具身躯,把你们通通剁碎!”

说完,高篱笑了一下:“顾忘川,你的信息我也了解一些,你不要以为靠这样拖延时间就能想到歪点子。那个无铭的人已经死定了,你们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谁说我已经死了啊?”

李游书的声音出现在高篱的身侧,令他的机械身躯身体有反应地挥舞光刃斩向声音的来源。电光火石之间,李游书扭转身体躲过了光刃,鞭腿紧跟着挥到了高篱的脸上。

一声闷响,高篱的脑袋深深地扎进了坚硬的地面之中。

尚且没有被白孤木易牵制住的执行组队员们见高篱被击倒在地,尽皆向这边射击过来。李游书一手背于身后,一手舞于身前,速度快得令顾忘川都难以捕捉其痕迹。

射击声慢慢平息下来,执行组的队员们看着眼前的李游书,陷入了沉默。他们的机械大脑陷入了混乱,因为他们看见子弹从李游书的手里纷纷落下——人类的肉体,是不可能抓得住子弹的。

此时,高篱的身体爬了起来,用力从地里将自己的脑袋拔了出来。

“咔咔”地扭转着自己的脖子,高篱眯起眼睛盯着李游书。

“看什么看,”李游书冷笑一声,将指尖仅剩的子弹一丢,那子弹便飞速地射穿了离他最近的敌人的头颅,“没见过活人啊?”

高篱看着眼前的李游书,从刚才他就已经在纳闷了:能跻身制裁佣兵团,几次攻击都使自己的机体受损严重,对付自己的机械部队更是手到擒来。为什么不展现自己的能力?难道已经使用了只是他没有发现么?

“顾忘川,”李游书看着高篱嗤嗤喷着蓝焰的机械身躯,忽然露出笑来,“你去帮你的队友去吧。”

“那你怎么办?”对于李游书的提议顾忘川并不反对,因为让白孤与木易两人对付一百多人的精英部队确实有些过分。

李游书握紧拳头,指间的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我要跟他单挑。”

“真敢说啊。”见李游书口出狂言,高篱猛地一抖,将右侧身躯的那两只胳膊展露了出来。虽然不对称,但高篱此刻的手臂数量是李游书的两倍。

“哦?”见到高篱的变形,李游书更加兴奋了起来,“好啊,还有什么神通,一起来啊!”

顾忘川看着李游书狂气四溢的脸,点了点头向着机械的洪流中奔去。

这下,李游书心满意足地摆开了架势。

“你为什么不用能力?”高篱看着李游书,在他眼里李游书的架势看起来就跟杂技一样可笑,“还是说你的能力只是强化肌体?”

面对高篱的询问,李游书有些迷惑地皱了皱眉头:“你犯病呢?”

说完,他脚下一蹬,向着高篱奔去。

算了,总能试出来。

高篱心中暗想着,右侧的一只手臂向左移动,使自己的手臂得以平均分配。随后,他的四只手臂伸出了湛蓝的光刃。

“去死吧!”高篱的四只光刃挥舞成了细密的刀网,向着奔来的李游书斩去。

李游书狂笑起来,几个腾挪便闪开了数不尽的斩击,跳舞一般径直转到了高篱的一拳之间。

“你使剑、我空手,是不是不太公平啊。”说着,李游书双手一展,嵌住了高篱的手腕,坚硬的膝盖“砰”地顶在了高篱的脸上。

虽然脸在往后仰,高篱机械的身躯却紧接着便做出了反应——另外两只空闲的手紧握光刃向着李游书的脑袋斩去。

以为手比我多一倍就能打赢我么?

冷笑着,李游书扭动被自己掐住高篱的双手,那两只手的光刃恰到好处地刺穿了向他袭来的机械双臂。继续扭动双手,李游书十分顺畅的用高篱的剑斩下了高篱的臂。

“可恶!”短短的一次交手便被毁掉了额外的双臂,高篱咬牙切齿地放出电流,逼迫李游书松手。若是还被他压制着,只怕另外两只更坚固的手也会被一并毁了!李游书自然也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当下他松开双手,抬脚蹬住高篱的胸口,一个后空翻跳出了高篱的攻击范围。

“你到底是什么能力!”高篱瞪着眼向李游书吼道,即使已经将身体性能绝大提升,他却依然被这个扎着辫子的混混一样的小子给压制着,不管怎样都不能取胜!

不!能!取!胜!

“为什么我不能探明!你到底使用了什么样的能力!为什么你的反射神经比机械更快!为什么你的肉体比机械更强韧!为什么!”高篱狂吼着,双肋张开,无数的飞弹向李游书飞去。

没有作用,李游书的身影又从那阵阵浓烟中一闪而出,向着高篱大踏步走去。

“去死啊——!”

高篱的肩部伸出了机枪口,火舌闪烁,弹雨挥洒而去。

李游书甩着脑袋,随便地扭转着身子,又一次躲过了所有子弹。面对已经见识过一次的攻击,他似乎连用手去接的乐趣都没有了。

“为什么!”高篱瞪着自己迷惑的眼睛,数据明明告诉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肉身,没有一处机械的强化、没有一处科技的改造,却有着堪比电子的反应速度,能够闪避密集的光刃、躲过机枪的扫射,连飞弹的爆炸都不放在眼里。

“啊,”李游书挑了挑眉毛,“这样的躲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第六感么?战斗的直觉?也可能是所谓的‘心眼’吧。”

“该死该死该死!到底是什么!是神经敏锐化么!是综合实力提升么!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高篱施展浑身解数,飞弹、电击、枪械、激光,尽皆向着李游书抛洒过去。他已经疯了,只要能将眼前这个扎着小辫子的家伙击倒,就算是引爆他的整支部队他也在所不惜!

“你问我能力是什么,”终于,面对着高篱接连不断的进攻,李游书开口了,“你是指跟顾忘川、二小姐或者白孤那样的超乎寻常的奇异能力么?”

高篱盯着李游书的双唇,他要得到答案,只要有答案,他的机械部队就能在几秒间计算出应对策略,他就可以将眼前这个该死的家伙大卸八块!

“我没有那种能力。”李游书深深吸气、缓缓吐出,一阵微风从他脚下升了起来——对于高篱来说,那是一阵不明的能量反应。而对李游书来说,那不过就是“气”而已。

“你说什么?”高篱愣住了,“你,只是个普通人?”

“啊,”李游书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对话,“如果硬要说的话……”

“我只是一介武夫。”

说完,李游书的身影骤然消失在了高篱面前,高篱的攻击无一例外地打在了空地之上。

下一秒,通天的一拳击打在了高篱的小腹上,将他沉重的机械身躯高高地顶了起来。

高篱能感觉到,那不是仅仅击打在外壳上的一拳。澎湃的劲力,顺着那拳头被注入了他的机械身躯中,他体内的每一个零件、每一条管道、每一个元件都在颤抖。李游书的拳头在注能,只要他的拳头还在高篱身上,他周身不断、调动无穷的“气”便将一直向那凶拳凝聚,而时机得当、功德圆满之时——

“现在你知道了么?”李游书的眼中,露出了野兽的凶光,“这只是纯粹的‘武’。”

话音一落,高篱的身躯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炸裂的空气将高篱的身躯推上了半空。高篱的脑海中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他那坚如磐石、无坚不摧的全能之躯,在李游书的一拳下轰然解体。

此时,所有的秘密执行组队员们都停下了攻击。

“啊哈,”抬头观望的白孤,摇晃着顾忘川喊道,“看烟花。”

与此同时,木易也自然瞧见了战况。他坐起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让他做自己的战友还真是令人安心。”

他们看见,高篱的身体随着逐渐的升高而碎裂着,外壳剥落、零件抛洒,仿佛半空中爆裂开的钢铁的烟花。

终于,带着残破躯体的高篱落了下来,掉在了李游书的面前。

李游书看着高篱,仰起脖子将壶中本不多的酒一饮而尽,喃喃说道:“现在知道我是什么能力了?”

海的女儿 第191章 机械神明

必须要杀了你们。

不能被原谅,不可被原谅。

能力者,被上天眷顾之人。因为你们,母亲死了。因为你们,老师死了。因为你们,我最痛恨的父亲也死了。

不能被原谅,不可被原谅!

高篱呆愣愣地望向天空,他想要支起双腿、想要扭转腰肢、想要摆动手臂,但这些部位没有一处响应他——它们都碎裂了,尽管细微的零件本身似乎没有过大的扭曲、形变、破碎,但他们的连接之处、他们最为薄弱的环节,无一例外地被毁灭了。那是李游书的拳头作用在他超硬度金属做构成的金属身躯上的结果,换做了普通金属,也逃不了被打得粉粉碎的下场。

“他死了么?”他听到白孤仿佛嘲讽的疑问。

“不会的,”是木易的声音,顺带着还有枪管碰触自己机械身躯发出的清脆声响,“半机械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他还听见顾忘川的声音:“李游书,谢谢你了。”

“客气了,能跟机械化的人对战,也算是一种新体验。”

“感觉如何?”

“很一般。”

很一般?

“感觉像是跟木偶打架。”

木偶?

“也许改造让他们已经丧失了灵魂,他们的一招一式都使我感觉不到乐趣。”

灵魂?乐趣?

那个男人,把战斗当成什么了?

所谓战斗,是应该充满乐趣的事情么?

把厮杀的痛苦、把夺走别人生命的行凶、把使别人失去亲人的暴力,都当成了自己的乐趣么?

高篱的脑中轰鸣着,失去了核心驱动、只剩胸以上还完好的躯体却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我们要把它丢在这里么?”白孤看着高篱大瞪双眼的脸,脸上还有一丝不快,“也许他还有继续操控部下的余力。”

顾忘川扭头看向神庙之中:“我留在这里看着他,你们先去里……”

话未说完,那神庙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喊令顾忘川四人都尽皆愕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人发出那样撕裂心扉的哀嚎。

“是那个女人。”白孤瞪着眼睛,对顾忘川说道。

顾忘川点了点头,萦岚和白兰地的声音他都熟悉。就算是惨叫,也必然能从中判断出声音的主人。

于是顾忘川催促众人:“你们赶紧去看看。”

就在此时,他们的背后传来了机械运作的隆隆声。

李游书率先回身飞起一脚,恰好将第一位奔跑而来的执行组队员踹飞了出去,但紧接而来的是更多的敌人向这边涌来。

“就知道你不会束手就擒。”白孤说着,抽刀刺向躺在地上的高篱的脑袋。但向这边飞来的巨型勾爪令白孤不得不扭身去防御,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白孤还是在心里承认,他已经失去了杀死高篱的最好机会。因为在他被勾爪撞开的刹那,机动性极高的执行组大部队已经冲了上来,用激光炮强行压制了四人的补刀。

“抱歉,”白孤撇了撇嘴,“失手了。”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李游书扭转肩膀说道,“他的死是早晚的事情。”

此时,两位执行组的队员走到高篱身边,将他已经失去了四肢的残破躯体给架了起来。另外的几名队员则已经开始拆解自己的肢体,为高篱补充已经丧失的手脚以及一些相对重要的零件。

木易抬枪射击,想要打断这场复生的拆卸重装,但他的子弹又被更多的执行组队员组成的人墙给全数挡住,根本不能碰到高篱分毫。

眨眼间,一个四肢健全的高篱又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呼……”似乎慢慢地恢复了行动力,高篱长长地呼吸了一番,抬起阴沉的双眼看向对面的四人。

“你们还真的够可以的。”

顾忘川、白孤、木易与李游书前后观望着,一边是背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是面前重整旗鼓的秘密执行组。

出乎意料的,高篱竟然一边站直身子一边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情况:“放心吧,刚刚那个扎辫子的已经将我最强的机体给打坏了。现在的我,不过是勉强保持着完整能动的状态而已。要说战斗,估计已经是不行了。”

“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顾忘川眯着眼睛观瞧高篱,他不认为高篱是一个会主动选择后退的人。

“因为啊,”忽然,高篱的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笑容,“这样当我把你们杀死的时候,你们就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弱了!”

“哈?”听到高篱的发言,李游书满是不屑地问道,“你是真的脑子被打坏了吗?如果你真的还想再被打散的话,多少次我都奉陪!”

“哼哼哼,”高篱冷笑着展开了双手,“我知道我知道,如果只靠着个体,不管是怎样的演算、什么样的人数都不可能打赢你们。”

随着高篱的动作,所有的执行组队员都发出了电流流窜的“滋滋”声。

高篱笑着,他的肢体断裂了——并非是受到外力而损坏断裂,那是在电磁的引导下发生的自行拆解。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执行组队员们也发生着与高篱相同的变化,他们的四肢、躯干、甚至是躯干内的钢铁器官都在电流下迅速而有序地拆分着,化作简单的零件单位。

最终,只剩脑袋的高篱慢慢升上天空,鬼魂一般俯瞰着顾忘川一行人:“但是各位,我很好奇你们在对待‘怪物’这件事上,有着怎样的经验!”

话音一落,遮天蔽日的零件向着高篱的脑袋下汇聚而去,巨大的机械轰鸣声震颤着大地。

“我从来没听说过半机械人也能发生这样的合体变形,”白孤的语气中有着阴暗的愠怒,他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那些肉体部分就直接丢弃掉了么?”

如白孤所言,在四人眼前,巨大的机械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四肢、睁开眼睛——那是他们前所未见的巨大规模,如果用楼宇去形容的话尚不足够,恐怕其高度已经超出了建筑的规模。但与此同时,数不清的人体组成物:眼珠、牙齿、下颌骨还有一些分辨不出的组织、器官从那成形的巨型身躯上被抖落了下来。

伴随着一阵肉雨,矗立与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流动的巨人。之所以称之流动,是因为所有的零件都仿佛呼吸着一般起伏移动着,随时为着有利于攻击、防御或闪避而改变自己的位置。现在,众人所要对战的,可以真正被称为“钢铁洪流。”

四人的头顶传来轰鸣声,是高篱的声音。

“啊哈哈哈哈哈!”是尖声的狂笑,令大地都微微抖动的声浪。

“没想到你们竟然把我逼到这个份儿上,”巨像用高篱的声音呼喊着,“太棒了,太棒了,这个形态我都还从未用过!这一次,我要向世界证明,你们这些超人类,终究是要被抹除的生物!”

木易瞪起自己的双眼,小声嘀咕着:“恐怕你的心比我们的超能力还要变态。”并非是不敢大声呼喊,只是他早就理解了,现在的高篱已经是不能沟通的生物。

好像听见了木易的话似的,高篱继续说着:“不过是牺牲百十人的肉体而已,只要能杀了你们,就算牺牲整个秘密执行组我也不心疼!”

何况,只要成为了秘密执行组的正规军,就已经是没有个人意识的傀儡:身体化为钢铁、意识归于统一、名字变成了编号,与工具、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看着将人造太阳的光亮都遮掩起来的巨像,李游书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下还真有些棘手了。”就如同白刃无法斩杀怀特·克罗一样,“武”的极限、“技”的顶尖,有着难以触摸的存在,并非是“不能斩杀”,而是“难以斩杀”,因为相性不合。

“你就先休息休息吧。”冲李游书说着,顾忘川与白孤从李游书两侧走上前去。二人的表情截然相反——周身缠绕着银色光芒的顾忘川表情凝重,而脚下踩踏黑色烟雾的白孤则兴奋异常。

“正好让我们俩也活动活动。”

话刚说完,他们四人身后的神庙之中,一个拖着闪亮光弧的身影“嗖”地一下奔到了顾忘川与白孤背后,将他们二人猛地推了出去。

借助这凶猛的推力,顾忘川与白孤向着那巨大的身影奔去。二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将他们推出去的是萦岚。此时她的上帝之手正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能量将她的身体包围,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处于一种飘逸的状态。而与此相反,她的脸上却显示出难以平息的暴怒,那是顾忘川从来不曾见过的表情,他甚至不能想象因为看见了什么让那样冰霜般的清冷面容掀起了炽烈的热浪。

“你们俩被加强了!快上!”萦岚冲着奔驰的顾忘川与白孤高声喊道,“给我狠狠地打!把那个王八蛋给活活打死!把那个没有人性的东西,给打得稀巴烂——!!”

于是,在萦岚的呼喊声中,掀起音爆的顾忘川与白孤向着那巨大的身躯冲了过去。

海的女儿 第192章 日升

那是难以想象的光景。

从地面仰望几乎看不见其头颅的巨像,高大到令人无以面对——其遮住人造太阳抛下的阴影遮蔽着萦岚身后的神庙,其庞然大手挥过的掌风将石质的建筑吹得微微发颤,其愤怒的咆哮令听其声之人的腹脏随之共鸣。那是以机械的力量、以金属的身躯复苏的地母盖娅的子嗣。

但即使是这样,即使面对着这种规模、这种质量的敌人,也无法阻止二人的脚步。橙色的光芒缠绕着顾忘川与白孤的身躯,那闪烁银光与萦绕黑雾的身影以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地面一跃而起,闪过巨像的陨石坠落般的拳击,兵分两路沿着他的手臂拾级而上、直捣黄龙。

“螳臂趟车!”巨像用高篱的声音叫嚣着,挥动手臂相互拍击着,企图阻断顾忘川与白孤的进攻路线。

“怎么可能让你的得逞!”看见那巨大的手掌降下,顾忘川握起拳头。

银色的光芒冲破掌心,将那巨大的手掌给生生推了回去。

“呃啊!”钢铁的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然而,绿色的风暴在它的身体上爆裂开来——地面上,木易正架枪射击,翠色的灵魂子弹连续不断地向着那巨大的身躯飞去。

“萦岚,你这样真的不要紧么?”木易一边拉动枪栓一边扭头向强化着自己的萦岚问道,“虽然我能提取的灵魂能量得以增加,你能撑得住么?”

“我没问题,”萦岚紧皱眉头,抬头怒视着高篱的身影,“你只管开枪!”

站在一边的李游书叉腰看着愤怒萦岚,他想象不出萦岚看见了什么才会产生这样的怒火。

“呀吼!”拖着黑烟的斩击斜刺里斩下巨像的肩头。以此同时,金属的巨大手掌从旁挥舞而来,将白孤的身影拍进了地里。

“不堪一击!”嘲笑着白孤的败落,高篱将目光转向了顾忘川。

瞄准了顾忘川的位置,陨石般的拳头轰然砸下。

看着那慢慢降临的阴影,顾忘川的左眼骤然一亮,缠绕着上帝之手与银色闪光的身躯向着脚下巨人的手肘猛地砸下重拳。

银色的光辉穿透巨人金属的身躯,如同电流一般窜过巨人的手臂。令其身躯难以遏制地晃动起来。

“喝啊!”借此时机,顾忘川俯下身体脚下用力,瞄准巨像的脑袋猛地冲了过去。稳住身体的巨像定睛看时,顾忘川的身影已经跃到了巨像头部的高度。

银光闪耀,顾忘川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巨像的头上,巨像的脑袋伴随爆裂的冲击猛地后仰了一下。

还不够。

劲风呼啸不止,顾忘川在空中旋转着,又一阵银光喷射而出,推动顾忘川的身躯向着那将倒的身躯施以更加猛烈的一击。

“倒下!”以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踏住那后仰的脑袋,顾忘川拼尽全力地踢出一脚。巨大的身影终于在银光的冲击下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粘液般的黑雾从白孤落入的深坑中汹涌而出。

“我的刀!”从深坑中爬出来的白孤看着手里断作两截的刀心疼不已,“早知道我就不用刀去挡了!”

说完,白孤一抬手,天空之中忽然落下一把漆黑的大剑,插进了巨像的小腹,将巨大的身躯死死钉在了地上。

“再——来——一——下——!”白孤高喊着,又一把大剑斜刺里挥舞而出,斩在了巨像的脖颈之上。

被穿刺了胸腹、斩下了头颅的巨像忽然化散开来,金属零件的洪流向着空中聚集,“簌簌”的钢铁声中,巨像的身影又一次矗立在了众人眼前。

“哎呀哎呀!”驱手挥散了漫烟的巨剑,白孤远远冲顾忘川喊道,“怎么办呢!没有实体的敌人,该怎么杀死?”

说话间,萦岚纵身上前加入了战斗,双手挥舞之处,两道巨大的风刃交错斩开了巨像的腰肢。但紧接着,巨像向萦岚伸出手去,那手臂便化作了洪水一般的狂流向着萦岚奔涌而去。

李游书闪身至萦岚面前,对着奔涌而来的钢铁洪流拍出一掌,流动的金属瞬间被他的掌风给击溃化散。又一阵攻击紧接着涌来,萦岚抬手控制,流动的风墙抵挡了攻击。

“投降吧……”巨像俯视着萦岚,微笑着说道,“看你是个女人,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你给我闭嘴!”萦岚一手操纵风墙防御接连不断的金属冲击,另一只手催动着坚硬的地面升起了无数巨大的尖刺将那巨像刺穿,大声喝道,“我不需要你这种变态的怜悯!”

与此同时,白孤与顾忘川的身影接连地撞在了萦岚旁边的地上。

“啧……”

“又回到起点了啊。”

两人一边自嘲着一边从坑里爬了出来,五人再次齐聚在了神庙的门前。

巨像向后走了几步,流动的身体从尖刺的禁锢中脱出身来。

“我说过了,”高篱轻蔑地笑着,“我今天一定把你们杀光!星辰是第一个,叶萦岚,你就是第二个!”

话音一落,一阵热风从众人的背后涌出,将神庙的两扇大门掀翻在地。紧接着,巨大的火焰螺旋如同扭转的长矛一般掀翻神庙的屋顶直插入了巨像的胸口。

“呃!”高篱发出一声闷哼,巨像向后倒去。

“别以为我那么容易死。”星辰的声音从中空的火焰螺旋中传来。此时,他正沿着火焰向巨像被刺穿的胸口奔去。

火焰螺旋消散开来,星辰的身影一跃而上,燃火的拳头冲着巨像的胸口打去。轰鸣声中,熔化的金属从巨像洞穿的胸口中挥洒出来,降下一阵火雨。

“呃啊!”高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能够熔化金属的星辰是自己的克星,星辰越是战斗,熔化的金属就越多,高篱能够操纵的金属躯体就越少,这样下去,自己的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但问题比高篱想的还要严重,因为星辰压根不想再拖时间。

“就在这里吧。”此时,站立在巨像胸口的大洞之中,星辰向四周望了望。紧接着,他对着脚下数不尽的金属零件挥下了手臂。

“呼”的一声,刺鼻的味道夹杂着炽烈的风扑面而来。众人定睛看去:自胸口而下,巨像的躯干身体被星辰的一击化为两半,其中间狭长的缝隙,是汽化的金属留下的空缺。

巨像的行动停止了。

于是星辰的身影从巨像上一跃而下,在高大的建筑间跳跃着,落在了顾忘川面前。

与此同时,矗立不动的巨像仿佛烈日下的雪人一般溃散了,所有的零件再也无法凝聚成形、不受控制地抖落下去。一时间,金属瀑布掀起的气流吹动着街道,震颤着城市。

“辛苦你们了。”星辰看着面前的队友,笑了笑。

白孤指了指那轰然倒坍的庞然身躯,向星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一齐看去,溃散的金属零件堆成了高高的小山,似乎终于不再动弹了。

“很简单,”星辰回身看了看那堆叠成山的金属零件,“等他爬出来你问他就好了。”话说完,那金属堆中忽然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摇摇晃晃的机械身躯从那里面挣扎着趴了出来。

是高篱。

“怎么可能……”奄奄一息的高篱趴在地上,他的钢铁头颅被削去了一半,仅剩的机械左眼死死盯住星辰,“我可以在那里面随意移动,你怎么可能找到我的身体……”

“你逃得还挺快,”星辰面无表情地看着高篱,“我可是本着杀死你的心出手的。”

“我在问你话……”高篱勉强撑起身体,狂吼到,“我问你是怎么找到我本体的——!!!”

星辰指了指自己的右眼:“热感。”

“热感!”高篱恍然大悟地重复了星辰的话。

“你自己说的,你的身体机械化程度高达98%,”星辰又伸手指了指高篱,“既然你被我戳瞎的左眼是肉眼,那右眼没有理由不是。我就是凭借着你的右眼找到你的。”

高篱怒视着星辰,咬牙切齿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高篱缺失了右半边的愤怒表情,星辰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话:“高篱,半机械部队是走不通的。”

“放屁!”高篱恶狠狠地回应着星辰的话。

星辰当然不会生气,他就像没听到高篱的回应一般继续说道:“我收回我的话,是“你的”半机械部队走不通——因为打他们变成半机械人之后,你就已经不把他们当人了。”

说着,星辰的目光落在了金属零件中掺杂着的令人作呕的零碎器官:“何况,剥夺队员的思考、夺取队员的性命,只有变态才会干出这种事。”

“哼,”高篱冷笑一声,“只要能杀了你们,让这个世界恢复原样,就算再死三倍的人我也愿意。”

“高篱。”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神庙中传来。

高篱定睛看去,从那阴影之中慢慢走出来的,是塞壬的身影。虽然身体没有变化,但众人能够明显感觉出,她的眼神和气场已经完全变做了另一个人。

“你叫我什么!下贱东西!”高篱仰望着塞壬的目光,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他们已经赢了么!你以为现在就可以对我颐指气使了么!啊?!”

哪知,塞壬并没有感到害怕。她看着眼前已经可以用“可怜”来形容的高篱,平静地答道:“我都记起来了。”

面对塞壬的回答,高篱愣住了。

海的女儿 第193章 塞壬的记忆

“高篱,我都记起来了。”塞壬平静地看着高篱,她的眼中毫无波澜,好像已经洞穿了眼前高篱的暴戾中潜藏的卑劣。

“你说……什么?”高篱愣住了,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慌。

但是随即,他笑了起来。

“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很快,那笑便化为了放肆的癫狂。

“啊哈哈哈哈!你都记起来了?”高篱嘲笑着眼前的塞壬,他看着眼前美丽动人的姑娘,那眼神却分明是在看牲畜一般,“快乐吗?高兴吗!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塞壬闭上眼睛,眼泪静静地从她眼角滑落下去。

“你看看这座城!看看那个死尸!再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高篱继续说着,他的机械身躯蹿出火花、身上的零件也在“簌簌”地脱落着,“哈哈哈哈,我一想到你对我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就他妈的觉得好笑啊!”

“走吧。”星辰扶住摇摇欲坠的塞壬,他觉得那个“会说话的玩具”已经没有再管的必要了,“我们离开这里。”

众人也似乎不想再看高篱发疯,于是都尽皆转身打算离去。

哪知,高篱又一次开口了。

“慢着,”这一次他说的不是疯话,“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么?”

星辰回头看了他一眼,起了杀心。

高篱举起手来指向塞壬:“你们以为,这偌大的一座城池,就是为了装下她一个人的么?就是为了养着那些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怪物么?”

“你们这群蠢蛋,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好戏啊哈哈哈哈!”

让我们将时间倒退。

“嗯?”听见神庙外的哄闹声平息了下来,萦岚扭头张望过去,“他们打完了?”

星辰坐了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感觉到星辰坐起身来,萦岚将手拿开向他问道。

星辰点了点头:“没问题,辛苦你了。”

“别这么见外好么?”

“啊!”塞壬向萦岚投去感激的目光,“萦岚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萦岚见塞壬终于愿意主动开口说话,心里也觉得舒坦了不少:“看起来,你是真的很关心星辰啊。”

星辰垂眼看着塞壬,笑了一下。

“各位,”此时,在旁的白兰地走了过来,“我觉得你们应该往那儿看一眼。”她的手指向星辰的身后。

于是,星辰和萦岚向白兰地指着的方向看去。

在巨大神庙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之上描绘着异样的花纹,似乎记录了一个事件。祭坛的下面歪斜着一具骸骨,看那骨骼的粗细以及骨架的大小,应该是一个相当高壮的成年人的遗骨。

四人走到那祭坛下。

“看起来跟月光之城的那座祭坛好像啊。”萦岚看着眼前的祭坛,脑中忽然浮现出了沙漠之中的月光之城的传送祭坛。

星辰点了点头:“而且这座祭坛比月光之城的那个更完好。”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回去了?”白兰地站在一边,抱着膀子问道。

“也说不好,”萦岚伸手摸着那祭坛,“也许……可以用上帝之手来触发传送也说不定。”

没有参与三人的讨论,塞壬却被倒在祭坛边的骸骨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回事……

看着骸骨空洞的眼窝,塞壬慢慢蹲下身去。

为什么,我觉得这么熟悉……

这样想着,塞壬发现了骸骨项上的挂坠,为了看清,塞壬凑得更近了一些。

当看到那挂坠的图案时,塞壬呆住了。

那是一个圆形的挂坠,面向塞壬的一面,印着塞壬自己的脸。

“啊……!”

塞壬惊惶起来。

怎么回事?

震惊着,塞壬伸出颤抖的手,将那圆形的挂坠翻了个面。

挂坠的另一面印着另一张女人的脸。

“啊……!”看着那根本不认识的女人的脸,塞壬的身体颤抖起来。

一瞬间,好像开闸的洪水般,无数的画面涌进了塞壬的脑中,将她迄今为止记忆的空白尽皆填补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令塞壬的大脑传来阵阵剧痛,她发出了难以控制的尖叫声。

“啊——!”

忽然尖叫的塞壬令星辰、萦岚和白兰地都吓了一跳,于是三人赶紧蹲下身来观瞧。

“塞壬!你怎么了!塞壬!”

可是这询问丝毫没有减轻塞壬的疼痛。相反,众人越是询问,越多的记忆就疯狂地生发出来。这下,伴随着回忆的难以言说的痛苦也紧随着一同涌了进来。

塞壬发现,这不是一个人的记忆。

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混乱的旋涡,旋涡之中有着燃烧的烈火、有着深邃的海底,有着金发的少年、有着死去的女人,有着挥舞的铡刀、还有上膛的枪械。记忆的旋涡撕扯着塞壬的脑海,强逼着她将这些记忆纳入脑中,强逼着她将这些记忆拆分开来。

“怎么会这样!”一边说着,萦岚伸手触在塞壬的额头上。上帝之手的光芒慢慢沁入塞壬的脑海之中,她的尖叫慢慢平息了下来。

也因为萦岚的帮助,塞壬将那双倍于常人的记忆全部地装了下来。然而,拼尽全力的她已经无力保持清醒,晕了过去。

“她怎么样?”星辰看着萦岚,焦急地询问道。

萦岚摇了摇头:“她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损伤,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许……我试试。”

说着,萦岚闭上眼睛,更加深层地探入了塞壬的脑中。

站立于塞壬的记忆之海,萦岚缓步向前走着。探寻他人记忆这种情况是很少的,她只在顾忘川睡着的时候偷偷用上帝之手读取过他的记忆,结果因为顾忘川与丽塔·戴维斯曾经的幸福日子引得她吃了好几天的醋。在这片记忆之海中,时间流动的及其缓慢,也许萦岚走马观花溜达个三个小时,外面也不过刚过三秒钟。

萦岚发现不同于顾忘川十分平静的记忆,此时塞壬的脑中波涛汹涌、阴云密布,雷声轰鸣、闪电照耀、飓风呼啸,在水天相接之处掀起惊涛骇浪。

“嗯?”萦岚看着翻涌浮现的一个个片段,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那记忆之中不光有塞壬的模样,似乎还有着另一个少女的身姿,而且那素未谋面的少女出现在记忆中的次数甚至比塞壬本人还要多。

于是,怀揣着好奇与解开塞壬险境的觉悟,萦岚走上前去,发动能力将那少女的记忆片段给抽了出来。

“这是谁呢?”萦岚走上前端详着接连起来的片段,喃喃自语着。出现在萦岚面前的是一位十分端庄的少女,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与稳重。

萦岚看着身穿海蓝色长裙、坐于窗边的少女,觉得她那一身服饰与房间的装饰都十分古典,仿佛是从希腊时期被保留下来后、又经历了长时间独立的演化而产生的二叉中的一支。

少女一定是在思念某人,否则她的眼中不会产生那样的落寞。

萦岚嘿嘿一笑:“是在思念自己的爱人么?”

说着,萦岚将手一摆,那记忆继续向前追溯,出现在萦岚面前的是一个形容伟岸、勇武非常的男人。男子怀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笑逐颜开。

“所以,这就是你的身世么?”

说着,萦岚双手一摆,将整个片段扩展在了记忆之海中。于是那片段便向外张开,化作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萦岚行走在记忆之中,向窗外张望,终于恍然:窗外的正是此时众人被困的海底城池,只是此刻的它显然繁盛非常。

“哦——!”萦岚发出惊讶的感叹,抬头张望着天空。

没有天穹。

“我想好了!”忽然,男人低沉雄浑的声音传来,使得萦岚回过头去。

“我的孩子,要永远自由、永远爱着这片海,”男人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与他那高壮的身材相比,手中的婴儿显得更小了些,“伊多瑞斯!你的名字是伊多瑞斯!”

随着男人的高喊,室内窗外,整座城市都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回应着男人的喜悦。

“那么……这个姑娘与塞壬又有什么关系呢?”萦岚叹了口气,不知所谓地加速了记忆的流转,一声爆炸忽然出现在萦岚背后。

被吓了一跳的萦岚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身影已经到了神庙之中。光芒透过无数的圆柱照射进来,阴影将神庙中的景象割裂在光与影中。萦岚看见,那位怀抱婴儿的男人此时倒在了祭坛边,他的脸上多了许多皱纹,胡须的根部也渐变灰白。此刻,男人粗喘着,用力拔掉了插进腹部的长刀。

“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啊——!”背对着萦岚的男人发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你这个混蛋!!”

说着,男人扭头向萦岚这边走来,借着照进神庙的微光,萦岚看清了来人——是高篱,更年轻一些,但没什么过多的变化。要说最大的不同,就是比现在要更瘦一些,也许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接受那么多的机械改造。

高篱经过萦岚,继续走着。引得萦岚向后张望。

萦岚呆住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望无尽的黑色战衣。也许这是秘密执行组的全员,除却了五百人的正规部队,还有着数不清的荷枪实弹的普通作战人员。

萦岚看见,高篱走到了被挟持的少女面前,拽住了她的头发。将她一路拖行着,拽到了祭坛边。

“你要做什么……”已经受了致命伤的中年人问道。

高篱将脚踩在了少女的头上,咬牙切齿地说着:“所谓父债子还,我要让你的女儿为你的行为永远地付出代价,我要让你即使死了也要不停地哀叹着自己反抗的行为给自己的女儿带来怎样的痛苦……!”

说着,他用力地碾了碾脚下的少女。

而听到这话的萦岚,在片刻的沉默后阴着脸驱散了这些记忆,转身离去了。

海的女儿 第194章 神之胚胎

萦岚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了?”白兰地从后凑过来问道。

“她没事了,”萦岚说着,看向星辰,“我们这次一定要把高篱给杀了!”

星辰挑挑眉,有些疑惑地看着萦岚:“你怎么了?”在他眼里,萦岚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时竟然就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忽然,门外传来了剧烈的轰鸣声,地面震颤、神庙的屋顶抖落灰尘。

“你再休息一下,”萦岚站起身来,转身对着神庙的大门,“我先去帮他们一把。”

话音一落,她的身影划过一道闪亮的光弧冲了出去。随后,星辰听见了萦岚在门外的怒吼。

“把那个王八蛋给活活打死!把那个没有人性的东西,给打得稀巴烂——!!”

“我要出去么?”白兰地看看星辰,开口问道,“还是说我留在这里?”

忽然,他怀里的塞壬睁开了眼睛。

“塞壬。”星辰察觉到塞壬的醒来,想要将她扶起来。但是塞壬拒绝了星辰的搀扶,她躺在星辰怀里,伸手摸了摸星辰的脸,却不说话。

星辰见塞壬一反常态,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

而在一边的白兰地察觉到塞壬脸上的表情不对,扭头离开了祭坛,向另外的地方探寻而去。嘴里还不忘嘀咕着:“啊……队友太厉害,我都失去出场机会了。”

“星辰,”塞壬看着星辰,眼中满带着不舍的目光。但是随即,她的眼中流下泪来,“或者,我该叫你埃斯特尔么……”

听到这话,星辰好像受到了重击一般震颤了。

“你说……什么……”

塞壬笑了笑,眼泪却更加难以遏制地流淌下来:“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赛琳……”星辰微微开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塞壬的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塞壬,也不是他所谓的“赛琳”。

“你发现了吧?”塞壬躺在星辰怀里,“我谁都不是……”

“我只是个怪物。”

星辰看着怀中的少女,他似乎慢慢理解了她的话。

随后,一阵剧烈的震动从外面传来。

星辰轻轻松开了塞壬。

“去吧,”塞壬用力撑起身子看着星辰,“你应该去帮他们。”

星辰扭头冲白兰地说道:“帮我照顾她一下。”

说完,他向前走出一段距离,烈焰环绕着他燃烧起来。

星辰抬起头,透过神殿的屋顶、透过神殿外张牙舞爪的巨像,直接瞄准了高篱的本身。

“我马上就解决。”

烈焰冲破房顶、刮起汹涌的焚风,星辰在塞壬的注视下向着高篱冲去。

……

高篱不甘地盯着即将离开的特战组一行人,尤其盯住星辰。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尤其不远承认自己败在了星辰手中。

这群自以为是的人,连杀死自己的兴致都没有么。

就这样瞧不起自己么?

所以我才讨厌你们。

我不需要你们怜悯!

“你们这群蠢蛋,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好戏啊哈哈哈哈!”

高篱用嘶哑的嗓音高喊着,发出了最后的呼啸。

“你说什么?”听见他的话,顾忘川看向败局已定的高篱。白孤的话他记得很清楚,高篱的脑子不正常,在某些情况下他会把他知道的情况一股脑的吐露出来。

现在就是“特殊情况”,是高篱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失败。

“哈哈哈哈!”高篱慢慢支起身子看着发问的顾忘川,“你们以为,这座城池只有半球么?”说着,他抬起手,向上指了指。

这句话令顾忘川与星辰心中一惊,二人同时低头看去——在顾忘川的银瞳与星辰的热感的眼中,海底城地下的事物慢慢地显露出来。当看清之时,星辰与顾忘川都为之震颤。

他们的脚下的土地下,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生物。

“那是……什么东西!”看着不断蠕动着的肉块,顾忘川震惊地说道。他不能分辨那是什么生物,因为那生物太大了,大到已经脱离了生物的范畴。就算是刚刚与他们战斗的高篱的巨像,与这个海底城下隐藏的生物相比也只是轻量级。

星辰对着举起手对准高篱,他要在高篱做出任何可疑举动之前将他彻底歼灭。

“劳你费心了,”高篱明白星辰的想法,“不过很可惜,在我被你打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将它激活的准备了,现在你就算杀了我也是徒劳……”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啦——!”

在高篱忘乎所以的呼喊声中,整座海底城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震动。就连海底城之外的海底荒漠都因为那颤抖而海沙飞扬,将海水搅成一片浊色。

顾忘川脚下用力,跃上几乎能碰触到人造太阳的高度。这下,他得以俯瞰整座城池的地下。这一次,他的银瞳终于看清了潜藏在海底城下的所在。

那是一个胚胎。尚且分辨不出是什么生物的幼体,但可以断定那是一个生物的胚胎。此刻,这阵剧烈的震动正是胚胎异动产生的摇晃,但以胚胎此刻的状态,绝对达不到成为独立个体行动的程度。

一块碎石掉落下来,砸在了高篱的腿上。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继续向震惊的众人解说着。

“你们以为,这天穹只是个扣住海底城的罩子么?”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地下,“错了,这个天穹是一个巨大的球体,以这城市的地面为隔断,以上是城市空间。以下,确实海底城真正的功能!!”

顾忘川落了下来。

“是什么东西?”萦岚站在他身边问道。

顾忘川紧皱眉头,说道:“是一个胚胎。”

“胚胎?”听到顾忘川的回答,白孤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

“如果真的是合法的项目,特战组不会不知道,”木易看着高篱,拧眉问道,“背地里搞出这么大动静,不是你高篱的风格,也不是你高篱的能耐。”

高篱用力一挣,将自己的腿拉断坐了起来,顺便靠在将自己腿压住的巨石上:“你们是必死无疑了,还问那么多干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时,众人背后的神庙中传来了一个熟悉却令人惊讶的声音,“是郭仁杰吧!”

众人循声回身望去——站在众人身后的是一身装备的安德烈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白兰地。

于是众人齐声惊问:“安德烈?”

就连高篱都忍不住惊叹起来:“怎么是你?!”

“哼,”安德烈冷笑一声,“就凭科技研发局那些破联络仪,信号强度跟小灵通有的一比,我怎么可能安心。”

说着,他高傲地扬起了头:“但是有我在,特战组的诸位怎么会失联呢——经过了我的技术加强,就算是深在海底也会基地给找到的!”

“所以哦,”说着,白兰地掏出了腰后插着的联络仪,“各位,就算外出度假,也一定要代号联络仪,保持跟安德烈小秘书的联系哦。”

“没错!”听到这话,安德烈十分生气地瞪着另外的几名队员,“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

安德烈刚抒发完自己的不满,离众人不远的地方,地面忽然开裂凸起,探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巨型头颅。

“哈哈哈哈——!”高篱笑得更加猖狂起来,“辛苦你千里来送死,现在你们特战组的到齐,都来给我陪葬也不错!”

说着,高篱高高昂其头颅,他的喉中似乎还有着完好的扩音功能。

似乎是在故意吸引着那怪物的注意般,高篱的嗓中发出巨大的声响:“来啊!来啊——!”

那粉红的不知什么生物听到了高篱的叫喊,向着高篱那边爬了过去,随着它的爬行,粉红色的身子从地下探了出来,蛇一样蜿蜒着。所过之处,尘埃漫天、房屋坍塌,只留下一片狼藉废墟。

“哈哈哈哈!”高篱抬头看着将自己笼罩起来的巨大阴影却并不畏惧,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来吧!吃了我!”

“只要吃了我,你就完整了!我将成……”

为等高篱把画说完,那怪物张开大嘴,猛地探下身去。虽然是对着高篱下嘴,但高篱的体型对它来说却只能算是身上抖落的皮屑。

剧烈的冲击掀起猛烈的气浪与地震,好在神庙规模尚且宏达,抵御住了这惊天动地的摇晃。就在那怪物吞下高篱及周围钢铁零件的时间,众人的身影纷纷落在了神庙的顶部。

“嘿咻!”白孤定睛观瞧着那怪物,没有眼皮、仿佛鱼类的一双无神大眼,没有皮肤、没有鳞片的粉嫩皮肤,长长探出、却明显还有着更长的部分尚且藏匿在地下的身体。怎么看,都让他觉得熟悉却厌恶。

“那是什么鬼东西啊!”木易烦躁地喊着,据他的估计,这个怪物如若从地下爬出来,整个海底城都未必能装下其长无尽头的身躯。

但看着那粉嫩到令人觉得恶心的身躯,顾忘川却与白孤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AGNOSTOSTHEOS》第7卷:“环洋之神luphanes,于想象中诞生的虚无胚胎。hicsuntdragones,翻腾着畸形的龙之衍生。”

与此同时,被星辰横抱的塞壬远眺着那怪物,表情异常严肃。

“就是为了那样的东西么……”

塞壬喃喃着,将手里的衣服紧紧攥住。

“那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神明!”

海的女儿 第195章 王女的执着

众人以十分危险的距离观瞧着那庞然大物,一时间默然无语。

“忘川,”萦岚看了一眼忘川,她刚刚看见了他与白孤的对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顾忘川点了点头:“如果我跟白孤没猜错的话,那个生物——不,那个怪物,应该是神的胚胎。”

“神的胚胎?”李游书吐了吐舌头,表示有些恶心,“二姑爷,你平日都研究些什么猎奇东西啊?”

萦岚瞪了李游书一眼,于是李游书乖乖闭上了嘴,让顾忘川继续讲下去。

顾忘川看着在吞噬了高篱与他身边成堆的机械零件之后陷入短暂沉寂的恐怖怪物,平静地说道:“各位应该知道‘中庭之蛇’吧?巨蟒耶梦加得,其首尾相衔、环绕尘世。”

见众人点头,顾忘川继续说道:“那就是环洋之神的文化衍生。环洋之神luphanes,以胚胎的形式诞生,随着进食而不断增长、不断进化、不断学习的丑陋神明。虽然其形似蛇、似龙,但那样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龙蛇,那只是人们套用在它身上的文化概念,只是一种衍生。而那丑陋不通人性的神明,其长度绝非地球之周长——以头衔尾,是谓无穷。”

说着,顾忘川扭头对众人说道:“虽然看上去是被高篱唤醒、强行冲出了胚胎,但这并不会影响它的成长。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个无穷无尽的东西继续吞噬下去。否则到了我们无法控制的境地,就回天乏术了!”

“他会怎样?”星辰低沉着声音向顾忘川问道。

“它会凿食这个星球,彻底使其毁灭。”顾忘川一字一句地答道。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撤离比较妥当,”安德烈抬头看着出现龟裂的天穹,不安地对众人说道,“且不说咱们头顶的保护层即将破裂,就算我们在这里杀死了它,这种规模的战斗势必保不住神庙——传送门就在我们的脚下哦。”

众人看向安德烈:“你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对啊,”安德烈点了点头,“上一次月光之城任务完成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解析那个祭坛进行时空传送的原理了,不过是相对古早、技术却更加高级的传送装置,刚刚联络到白兰地的时候我就已经用基地里的传送装置成功连接到那个祭坛了。”

“真有你的啊。”白孤说着,上前抱住安德烈的脖子。

此时,那暂且沉寂下来的巨型粉嫩肉条,忽然又扭动了起来。

“噢噢噢噢!”剧烈的震动令众人脚下不稳,使得他们尽皆前摇后晃地稳住身体。

“忘川!不是我固执!”安德烈在晃动中对顾忘川大声说道,“我觉得要与这个怪物对战,就算以这座城市为战场也有些太小。我们当前应该保证全员撤离,然后再想办法,这样剧烈的海底运动,一定可以追踪到的!”

顾忘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哪知,就在众人商议的时候,塞壬却借着剧烈的晃动忽然将星辰揽住自己的手给拨开,向前纵身一跃。

“塞壬!”星辰见塞壬向前跃起,伸手去抓却只碰了下塞壬的衣角,眼睁睁看着塞壬落了下去。

星辰没能拦住塞壬,打算也纵身跳下去,却被白孤从后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干什么啊,”白孤嚷嚷道,“你能不能乖乖站好,之前我就是因为没拦下你才害得大家一起来找你,这一次我无论如何得拦住你。”

星辰探头张望,出乎他的意料,从那样的高度自由落体,塞壬竟然毫发无伤地轻盈落地,一反柔弱无助的常态。

于是星辰向前迈步,打算跟上塞壬。

见星辰还要走,白孤又扯住了他:“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面对白孤的阻拦,星辰的眼中闪起了凶狠的光来:“闪开。”

“怎么?你要内讧啊?”白孤也不让步,上前一步质问道。

“白孤,我从来没跟你发过火对吧,”众人看着星辰,他们能感觉到气温的上升,“但是这一次你要是拦着我,我真的要发火了。”

看着星辰难得的情绪波动,白孤瞪了他片刻,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至少,让我跟你一起。要是你真缺了胳膊少了腿,我也好把你带回来。”

“咱们也下去,”顾忘川回头对其他队员说道,“守住神庙,等星辰把塞壬给找回来,我们就……”

忽然,远处那扭曲的粉红肉龙忽然呼啸了起来,它张开大嘴,从中喷涌出浓重的血雾,将其头顶的天穹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紧接着,眼尖的木易发现,那怪物硕大无朋的头颅上,慢慢地突出一张高篱的脸。

“搞什么啊。”木易说着,抬枪瞄准了那张高篱的脸。

但是,随着木易的瞄准,他惊悚地发现一个问题——就在他抬起枪来的这段时间,高篱的脸仿佛雨后春笋一样密密麻麻、迅速非常地长满了那个粉嫩嫩、肉乎乎的怪物的身体。

“呃啊——!”与此同时,环洋之神的怒吼声中,掺入了高篱的声线。

见此情景,星辰更加焦急地扒住屋檐,“嗖”地向着地面冲了下去。而白孤自然也边嚷着着边跟了上去。

“怎么会这样?”顾忘川观察着走向异变的环洋之神的幼体,陷入了疑问。

神明之躯,是不会因为吞食人类而产生变异的,那么到底是什么让那巨大的身躯上出现了高篱的印记?

顾忘川沉吟之隙,怪物已经扭转了脑袋看向这边。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是高篱的笑声。

“原来如此,”寄生在怪物身上所有的高篱的脸都在扭曲发笑,“这就是人造的神明吗!郭仁杰那个混蛋,还真的成功了啊!”

话音一落,环洋之神的身躯向顾忘川这边猛地冲来。

“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高篱的声音扭曲咆哮着,“把神庙毁掉,让你们一个都不剩地死在这里!哈哈哈哈哈!”

“萦岚!”见怪物大到无法形容的身躯向这边扭曲而来,顾忘川大喊一声,银瞳的力量在一瞬间便打开到了最大的程度。

不知道能不能顶住!

虽然未能马上寻找到塞壬的身影,降落在地的星辰与白孤也在瞬间做好了抵挡那恐怖身躯的准备——以那种质量的躯体压上来,恐怕他们三人的任何一个都无法只身抗衡。

“高篱——!”

忽然,一声怒喝令环洋之神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那畸形的头颅扭动看向声音的来源,所有的高篱的脸都显示出一丝疑惑。

“塞壬!”

站在远处呼唤那人造之神的,是塞壬。

“嗯?”怪物扭动头颅,好让自己头上的人脸都能看到那柔弱的身躯,“这不是我的宠物么?”

塞壬怒视着高篱,敞开了自己的歌喉。一时间,空灵而悠长的声音遍布城池。

随着塞壬的呼唤,瓦砾之中、街道之间、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黑色身影向她身后聚集起来。

塞壬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她看见了高篱的怪脸、看见了从那怪物的嘴里弥漫出的血气、也看见了想要奔向自己却明白已经来不及的星辰。

“呼——!”面对那恐怖异常的邪祟,塞壬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是她的父亲教导她的,无论面对怎样的恐惧,都不要后退半步。

而父亲的另一个教导是。

“吾名,伊多瑞斯,亚特兰蒂斯王阿特拉斯之女!”塞壬站立在高高的废墟之上,她的脚下、她的身边,围绕她的无数漆黑恐怖的怪物们发出低吼,“在此,以吾等神明波塞冬起誓……”

将生命献予海、献予城池、献予神明。

“与亚特兰蒂斯共存!”

塞壬话音一落,所有的怪物们都发出了怒吼。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理性、甚至失去了生物特征的它们,此刻竟在塞壬的话语之下奔向了共同的敌人,奔向了那个它们明知不可战胜但却还是要与之一战的恐怖神明。

伴随山呼海啸般的轰然怒吼,塞壬站在原地远远观望着。

是啊,不可能战胜。那样的怪物,即使是吾等英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斩杀美杜莎的珀尔修斯、拥有不破之身的阿喀琉斯也难以战胜,即使是吾等侍奉之神明亲临,也会为之可怖身姿而震颤惊惶。

但即使是这样。

即使是这样。

眨眼间,冲向环洋之神巨大身躯的怪物们便在其扭转、摆动之间被压成了肉酱、碾成了齑粉。

“这就是你的所有了?”已经不知是高篱还是环洋之神的怪物发出嘲讽的声音,“未免有些太弱了,就像你的国家、你的死鬼老爹、你本人一样,太弱啦!”

星辰发出了呐喊,他想要冲上前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下一秒,从那粉色的肉身之上,无数的触手刺了出去,将塞壬瘦弱的身躯彻底洞穿。

“嘿……”似乎看见了星辰的动容,寄生在怪物身上的高篱的脸们露出了舒畅的神情。

触手似乎想要撕扯塞壬,但尚未来得及动手便被赶去的星辰与白孤将其斩断,尽管这一切都显得迟延。

与此同时,环洋之神探身而出之处,它的身体终于全部地从亚特兰蒂斯的地下钻了出来。粉红色的肉体盘绕城池数圈,它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高篱的面庞,都在发出尖声的怪笑,嘲讽着星辰迟来的救援。

此时,此处,于星辰而言便是地狱。

海的女儿 第196章 后撤!后撤!

父亲,我失败了。

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悲伤。

塞壬睁开了眼睛,她的眼前是星辰的脸。

“你怎么了?”塞壬笑了起来,却发现只要一笑,血就会从嘴角溢出来,顺着脸庞滑到星辰的身上,于是她收起了笑容,“是因为我么?”

星辰点了点头。

“是因为名为伊多瑞斯的我,还是名为赛琳的我……”塞壬用满含神情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星辰,“还是说,是因为名为塞壬的我?”

星辰将塞壬抱起来,用脸贴着她的额头,不再说话。因为此刻,眼泪早已从他的内眼角无声地淌了下来。

与此同时,顾忘川、白孤、李游书与白兰地已经展开了阻拦环洋之神攻击神庙的战斗。虽然有着萦岚的增强与木易的援护,但他们还是感受到了那巨大的身躯所蕴含的难以战胜的力量。

不仅如此,他们也体会到了顾忘川所说的“吞噬、进化、学习”——吞下了高篱的环洋之神,其精神似乎与高篱合二为一、难分彼此,其身体也因为高篱而发生了变化。高篱机械身躯的流动金属的特性似乎被环洋之神的身体完全地学了过去。坚硬的表皮使攻击的效果微乎其微,而其肉体表面却流动形变产生着各种难以形容的器官对顾忘川一行人进行攻击。除此之外,还有那些高篱的脸在发出怪叫干扰他们,换作普通人恐怕早已经被眼前精神污染的场景逼得发疯昏死过去。

“啊!好烦啊这个东西!”白孤一边抱怨着一边向后撤身,“为什么这玩意儿这么难杀!”

“没用的,”高篱的脸发出声音,嗤笑着特战组一行人的徒劳,“现在这怪物的身躯已经不可能从外部被击破!”

顾忘川向后闪退着,他认为高篱的那些脸似乎还可以沟通:“难道你不觉得把话说完才能让我们死的安心么?”

“哼,”怪物扭转头颅,将额头上那张最大的脸对着顾忘川,“我说了,你别想拖延时间。”

言毕,那巨大的爪子轰然落下,将顾忘川的身影给埋没在了烟尘与碎屑之中。

“我带你离开这里!”星辰抱着塞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要离开这里,就能把你治好!”

说着,他抬头寻找着萦岚的身影:“萦岚!萦岚——!”

“别费心了,”塞壬将星辰的脑袋扳回来看着自己,“你应该知道,这样的伤,治不好了。”

星辰摇着头:“不,我一定要治好你,我现在就带你走。”

说着,他用力扶起塞壬,但塞壬又一次拒绝了。

“恕难从命啊,”塞壬虚弱地笑着,她的脸上显示出了高傲而温和的矜持,“我是亚特兰蒂斯的公主,是亚特兰蒂斯最后的王。除了被俘,我绝不会离开我的国家。”

星辰咬了咬牙,他明白这份坚持的重量。他的头顶闪耀着顾忘川的银光,被击飞到他身侧的李游书与白孤再次冲了上去。他抬起头,无数的碎石和烟尘被环洋之神的身躯掀起,阵雨般地抛洒过来。

“去吧,”塞壬轻轻推了推星辰的身体,“你应该去帮他们。”

星辰动摇着,他在抉择。

“你应该也知道,”塞壬继续说着,“这里没有你的赛琳,她只在你的记忆里,在那场火里。”

又是震耳欲聋的爆炸,这一次,落下来的是顾忘川。

星辰抬眼看去,顾忘川的上衣已经摔得破破烂烂,脸上也因为撞击而留下了几处擦伤。但是令星辰感到惊讶的是,顾忘川没有抱怨、甚至没有说话,他只是扭头看了一眼星辰,笑了笑,便又飞身向那怪物冲了过去。

“我知道了,”星辰说着,慢慢将塞壬的身体放平下来,“那我就留在这里。”

说完,他向着那巨大高耸、盘绕城市的恐怖身躯走去。

“啊哈哈哈哈!早在两年前,这个项目就已经启动了,你们这些蠢蛋!”高篱的声音狂妄地呼啸着,“本来,那些没用的鱼人才是这怪长虫的第一口食物!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会受到首次吞入的物质的影响,那何不让我亲自来操控这个怪物呢?!”

无数的触手从那长无尽头的身躯中伸出,向着特战组的众人刺去。

“不光是你们!PRDC!无铭!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我要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超能力者都消失!!”

众人一边回击一边后退,终于还是被那无数的触手给逼到了神庙的入口。但他们不能再后退了,神庙如果被高篱摧毁,那么他们恐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他们即将走向绝路之时,一道火焰环绕着众人升腾而起,瞬间燃尽了伸来的触手。感觉到了烧灼的疼痛,环洋之神巨大的身躯向后倒退着,口中发出怪叫。

终于,特战组的首级战斗力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白孤瞧着那熊熊燃烧的身影,长长地出了口气。

“忘川,白孤,”星辰回头说道,“你们俩帮我拦截它,其他人赶紧进神庙撤回基地。”

白孤与顾忘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看着星辰发出光芒的双眼,高篱的人脸扭曲着、怪叫着,环洋之神的身躯高高耸起,张开了它深渊一般的嘴巴。

“星——辰——!!!”

伴随恶灵的哀嚎,成千上万的触手从那张嘴里涌出,向着神庙压下去。这种规模的攻击,足以将整个城市的中心地带瞬间化为一片废墟。

黑色的光芒闪过,刹那间,数以万计的触手被手握黑剑的白孤斩断。紧接着,烈焰攀援而上,眨眼便将还未落在地上的触手尽皆燃烧殆尽。顾忘川挥动手臂,呼啸的拳风吹散灰烬。

“喂!”

悬浮于空中的白孤低头看着星辰背后的众人:“现在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们都撑不住的时候吗!”

于是,在安德烈的指挥下,众人向神庙内退去。

“星辰!”萦岚冲星辰喊了一声,她的目光在询问星辰,要不要把塞壬带走。

星辰回头看了看萦岚,又看了看靠在废墟上坐起身来的塞壬,摇了摇头。

于是萦岚看着他,轻声说道:“别死了啊。”

在轰鸣与震撼声中,萦岚的话并不能被星辰听见,但看那嘴唇的变化,星辰可以理解萦岚的意思。

顾忘川走到星辰身边,白孤也慢悠悠落了下来。

“难得啊,难得啊,”白孤看了看身边的星辰,又看了看星辰旁边的顾忘川,“难得咱们三个合作一次,真是让人兴奋不已。”

星辰推了推白孤:“你站远一些,感觉你的黑烟都要染在我身上了。”

“哎呦只是一些能量而已,”白孤委屈地拿手去挥散那些黑烟,“并不是烟啊。”

环洋之神俯视着面前三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敌人,发出了鄙夷的嗤笑声。

“绝不会让你们走落一个!!”

“那你就试试看啊!!”

最后撤离的白兰地回头张望,透过神庙被星辰的火焰螺旋烧开的大洞,她看见了此前从未见识到的场景。

在烟尘与血雾的遮蔽下,陷入一片黑红交错的城市之中,无鳞的畸形之龙咆哮挥舞,倾尽一切武器——尖牙、利爪、咆哮、变形的皮肤——向着空中几乎看不见的三个身影进行着攻击。同时,火球、岩浆、黑烟、银色的闪电,与那一望无际、盘绕城市的无鳞之龙相对峙着,一次次将那逼近神庙的毁灭之影打退回去。白兰地心里清楚,不管哪一方取得了胜利,对这个城池而言都只会带来不可避免的消亡。

“父亲……”依靠在巨石旁边的塞壬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悲喜交加、喃喃自语,“神谕是真的,救赎之人真的到了。”

“星辰!他们都撤进去了!”透过银瞳,顾忘川回头看向祭坛,“我们也撤吧!”

“好。”说着,星辰迈步到顾忘川身边,冲着他的脑后恰到好处地劈了一下。

这恰到好处的一劈传递着星辰恰到好处的力量,恰到好处地使顾忘川晕了过去。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顾忘川眼前一黑向前扑去,被星辰伸手扶住。

“你干嘛,”白孤嗖的落到地上,天空之中,无数的黑色锁链从四面八方射出缠绕着高高探起的环洋之神的身躯,“你把忘川打晕干什么?”

星辰看着疑惑的白孤:“拜托你把忘川带回去。”

“哈?”白孤一面用力保持着锁链的束缚一面疑惑不解地看着星辰平静的脸,“现在?你疯了?现在这种时候……”

“如果是忘川,绝不会同意丢下我不管,但是你可以,”星辰伸手拍了拍白孤的肩膀,“带着忘川离开。”

“那你呢?”

一阵剧烈的挣扎,环洋之神摆动巨大的身躯扯开了第一条锁链。

“你不是问我在月光之城的时候为什么不用全力么?”星辰望着白孤,“如果用全力,所有人都会被波及,但这一次没有需要顾及的人,我就可以尽情发挥了。”

说着,星辰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无鳞之龙:“那个东西太过危险,绝对不能让它活着浮上海面。”

“可是,”白孤抬头观瞧着,漆黑的锁链接二连三地断裂着,“可是这样你会死的!就算你能杀死那个怪物,你也会被海水压死!”

星辰点了点头:“也许吧,但这是杀死它唯一的办法。去吧,带着忘川回去,把传送门关掉。”

白孤沉默起来,他并不想这样做。

“当年,我就是以任务优先才害死了那么多战友,”最终,白孤扛起了昏过去的顾忘川,转身往神庙中走去,“这大概就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吧。”

黑色的锁链被尽数扯断,环洋之神的身躯再一次向他们扑来。

这一次,星辰抬起了手臂。

一声巨响过后,烟尘散尽、热风呼啸,那巨大的身躯被星辰只手阻拦了下来。

“喂!金毛,”白孤往前走着,他感受到了背后的热风,也能感觉到周遭的温度随着他一步步走向传送门而飙升着,“活着回来见我们。”

星辰也没有回头,他用力攥住手中质感绵软的粉红肉体,应答道——

“好。”

海的女儿 第197章 行将燃烧

巨大的身影连续撞击着火焰的墙壁,炽热的气浪随着撞击一次次荡开,席卷着城市的每个角落。

“你们……不准……”看着慢慢转身离去、愈来愈远的白孤与顾忘川的身影,高篱的脸几乎被愤怒折磨得变形,“不准走!一个都不准走——!!”

但事实是,在众人的战斗之下,如今只有星辰依旧站在他的面前。

“他们已经走了。”星辰抬头直视着环洋之神额头上最大的那张高篱的脸。

“砰”的一声,不知是在何处,一张高篱的脸炸裂开来。

星辰面无表情地嘲笑着他:“你气炸了?”

高篱的脸咬牙切齿地凝视着星辰,似乎被星辰的羞辱气地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砰砰”声传来,环洋之神身躯之上接连爆开的高篱的脸颊好像气泡膜上爆开的一个个气珠。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巨大的身躯向中央蜷曲,环绕城池的神明收紧了它的身躯。震颤之下,城市由外而内地倒塌着。

“星辰——!!!”

星辰抬眼看着面前无能而狂怒的高篱,转身往身后走去。

“吼?”看着转身走去的星辰,环洋之神停止了怪叫,终于换上了一丝冷静的言语,“事到如今,你还在挂念她么?”

星辰走到塞壬身边。此时塞壬似乎已经流干了鲜血,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虚弱,但一息尚存,还能感觉到星辰将自己慢慢抱起的感觉。

“我……喜欢……”塞壬微微张开嘴,气若游丝地诉说着什么。

星辰垂眼看着塞壬。

“喜欢……这样……”塞壬蜷缩在星辰怀中,她觉得星辰散发出了十分温暖的气息,将自己团团包围着,使自己即使即将陷入黑暗也不再恐惧,“你……”

星辰低头,亲吻着慢慢冰冷、僵硬下去的少女的额头。

少女感受到了星辰的亲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留下了微笑。

她还有许多的话没能说出来。

“虽然我是一个怪物,但星辰却接纳了我,善待了我。我喜欢上了星辰,可我却占据着这世上唯一一具不能爱上星辰的人的身体。”

“所以,拜托星辰,将我这已死的身躯和满含着仇恨的心神,连同这座腐烂的、恐怖的空城一起,消灭了吧。”

星辰默不作声地看着塞壬微笑的脸庞,他的双手在温暖塞壬的身体。怀中少女的身体慢慢变得轻盈、慢慢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然后,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中,少女化作了星光、化作了粒子、化作了轻盈的魂灵,慢慢消散在了星辰的手中。

怪物的头颅猛地向前探去,冲进了神庙之中。霎时间,巨大的神庙轰然倒塌,象征着这座城市最后一座建筑的毁灭、象征着这座城池迎来了消亡。

“切,跑了啊。”似乎没有发现白孤与顾忘川的身影,高篱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随后,他的脸看向呆立在原地的星辰。

“不过是个弗兰肯斯坦一样的怪物,”高篱将自己的脸凑近星辰,狰狞地问着他,“有必要这么在意么?”

星辰抬眼看着高篱扭曲变形的脸。

“你曾经经历过什么让你崩溃的事情么?”

“嗯?”

……

最后从传送梦中走出来的是扛着顾忘川的白孤。

“忘川!”萦岚上前扶住忘川,没想到连顾忘川都会晕过去,真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他们三个在那边经历了什么样的战斗。

“慢着,”向他们身后看去,白兰地率先发问道,“星辰呢?”

于是,萦岚也抬头看去。

站在传送装置前的白孤,伸手关闭了传送门。“咻”的一声,连接着两处的通道骤然关闭。

“白孤!”尖叫着的萦岚冲上前去,将白孤一脚踹倒在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在干什么!!”萦岚愤怒地瞪着白孤,“你到底在干什么!星辰怎么办!星辰怎么办!!”

此时,安德烈冲上操作台,找寻着之前的坐标。只要坐标还在,回复传送门并不是什么难事。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然而。

“连接不上……”说着,安德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那个坐标,消失了!”

听见安德烈的话,萦岚更加愤怒地将白孤揪了起来。

而白孤一言不发,只是任由萦岚将自己踹倒在地又用力拽起。

“白孤,你简直就是个混蛋,”萦岚恶狠狠地瞪着白孤,上帝之手的力量附着在了她的手上,“为什么不让星辰回来!你说啊——!”

白孤冲萦岚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萦岚对准白孤的脸,狠狠地打了过去。

“慢着,”木易伸手拦住了萦岚的拳头,“白孤不会把星辰一个人丢在那里的。你知道他的性格,他不会做出卖朋友的事情。”

萦岚一扭头,凶狠的目光射向木易:“那星辰在哪?你找得到么?”

木易摇了摇头:“我觉得,是星辰自愿留在那里。”

“放屁!”萦岚一挥手,一道劲风呼啸着划过基地,将桌上的文件吹得四散飞舞起来,“那里是海底,如果天穹破裂,星辰必死无疑!”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松手,”木易冷静地看着萦岚,“在事态不明了之前,我不会允许你伤害队友的。”

白兰地站在一边,帮萦岚不是、帮木易也不是。而龙敖站在更远的地方,也全然插不上手。

“木易,让开,”萦岚一字一句地说着,一双眸子唰唰地射出寒光来,“我不想伤到你。”说着,萦岚将白孤向前一推,刚刚被她揪住的衣领处忽然“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将白孤的身影包围在滚滚烟雾中。

于是,木易的手中幻化出翠绿的匕首,向着萦岚刺去。而萦岚也不示弱,上帝之手凝出流动的风刃向木易挥去。

就在这紧张的关头,一道银光闪现在二人中间——醒来的顾忘川出手将二人挡了下来。

“别打了。”剧烈地喘着,顾忘川紧张不安地看着被自己分在两边的萦岚与木易。

“忘川!”见顾忘川醒来,萦岚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忘川,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星辰去哪里了?”

顾忘川为难地看着萦岚:“我被星辰打晕了。”

“为什么!”萦岚难以置信,大难当头,打晕顾忘川的竟然是星辰本人。

“是他这么要求的,”这时,被炸掉半张脸的白孤一边恢复着一边坐起身来,“是星辰要我带忘川回来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觉得一定跟那个女人有关系。”

“什么女人?”龙敖闻言,循声问去。

“是个小姑娘,”白孤坐在地上,向后比划着塞壬那长长的头发,“瀑布一样的金色长发,大眼睛、高鼻梁,大胸细腰大长腿。金色眼睛,脖子上有道项圈一样的疤。”

听到这话,龙敖的身体震了一下,但因为站得太远没有被众人发现。

“白孤,星辰虽然话少,但他对大家的态度可是有目共睹的,”此时,萦岚终于从愤怒中取回了理智,“你怎么可以就那样把他丢下!”

白孤耸了耸肩:“那是星辰自己的要求,我当然得尊重。”

“算了,”萦岚自然也明白那是星辰的意愿,就算白孤骗她,忘川也不会骗她,“希望星辰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说着,她拉住顾忘川,面带愠怒地转身往外走去:“如果星辰再也回不来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看着萦岚远去的背影,木易挑了挑眉:“怎么会有事,那可是星辰啊。”

而白孤,则失落地看着地面,无力地笑了一下:“不用萦岚说,如果金毛没回来,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

“你说什么?”高篱的脸看着星辰,脸下面的环洋之神的脑袋发出缓慢的喘息,吹动着地上厚厚的尘埃。

“你性格乖张暴戾、为人残忍,又尤其轻视女性,性格缺陷很严重。我在想,如果不是在过去的人生中遭受过巨大的变故或者畸形的教育,很少有人会在成年之后还显现出这样的状态,”星辰语速极快口齿却异常的清晰地说着,“何况,你三番五次地想要杀死我,却一次次失手。当着众人的面夸下‘无一生还’的海口,到头来只剩我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想必你早就已经气急败坏了吧。”

说着,星辰慢慢往前走着,仿佛清晨在林间漫步一般悠然:“虽然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但对你这种极其脆弱却又异常膨胀的自尊心,我报以嘲笑。”

说着,星辰抬起头来,对着高篱那张已经震惊的脸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呃啊——!!!”

效果显著,环洋之神的身躯更加剧烈的向里压缩起来。将星辰包围在了更加紧凑的圈中。

“你以为你说这种屁话我就会被你激到么!”环洋之神的身体十分剧烈地抖动着,眼镜蛇一般将身体竖了起来,犬牙呲互的嘴稳瞄准已经被它包围的星辰,“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把你的手脚都扯下来,我要把你同化在我的身体上,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亲人全都被我撕扯成碎块!!”

“原来如此,”星辰抬起头来,“看样子,是亲人的死让你变成现在这副脆弱的样子啊,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去找六芒报仇呢?”

“闭嘴吧!”

巨大的头颅轰然降下,伴随着剧烈的地震,穹顶的龟裂愈发的细密起来。想必这样的冲击再来一次,这海底的城池便会被从天空降下的海水压成碎屑,化为海底残骸的一部分了。

但是更加惊人的事情发生了——那肉色的无鳞的头颅之中,忽然透出暗红的光芒,随后在一阵热浪与闪光中轰然碎裂、化作了尘埃。

“可惜,你不能如愿,”此时的星辰,通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化作了黑暗海底的晨星,“我早就没有亲人了。”

海的女儿 第198章 远星(一)

1634年,伽利略被罗马教廷以煽动罪判为终身监禁的第二年,神父于尔班·格兰第在法国小镇卢丹被处以极刑,他的遗骨被现场的观众视若珍宝、疯狂抢夺。

同样是那一年,少年埃斯特尔在第2752次仰望星空时,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在此之前,他并不理解妹妹赛琳为何总是蹲在墙角自言自语,也不理解为何每天清晨都会有毛色艳丽的鸟儿在他们的窗前跳跃啼鸣。

十五年前,风雨交加的夜晚传来婴儿的哭声。二十岁的克洛伊修女在修道院的门口发现了他们。修女没有找到他们的父母,大雨冲刷了来人的一切痕迹,只留下了写在襁褓里的名字:埃斯特尔与赛琳——星与月。

两个孩子很自然地被安排在了修道院下的孤儿院里,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克洛伊修女在照料他们,因为克洛伊修女爱他们胜过爱自己,她觉得这两个孩子是上帝的赠予。

他们在修女的照料下慢慢长大。当他们八岁的时候,人们渐渐惊叹。因为那以星与月为名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显露出了如同天使般的面容;他们耀眼的金色头发,拥有胜过一切颜色的华丽光泽;最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双眼竟然也闪耀着同样惊人的金色。

这下,人们更加确信,克洛伊修女是被上帝选中的人。

“好心的克洛伊修女,她必上天堂,”镇上的人们赞美年轻的修女,“她养育了两位天使。”

于是,两个孩子在这个偏远而无名的小镇上平静地生活了十五年。

直到火焰燃起的那一天——

“院长!院长!”修道院的清晨在一位年轻修女的惊叫声中开始了,“您的好儿子埃斯特尔,他又发起疯来了!”

克洛伊修女闻言,推门走了出来。

“在哪里?”

“就在门前,就在门前!”

于是,被众人紧紧跟随着,克洛伊修女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果然如人所言,一头金发的少年此刻正揪住另一个小子的衣领,将他高高举起,面无表情地抽着他的耳光。响亮的耳光声即使站在修道院外的街道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而就站在少年旁边,他的妹妹正用力拉扯着他,但是起不到丝毫阻止的作用。

“埃斯特尔!”克洛伊呼喊着走上前去,“快住手!”

听见了修女的声音,埃斯特尔扭过头来,同时松开了手,任由那个小子摔在地上,半死不活地抽搐着。

“你在做什么?!”修女走上前一把拽住了埃斯特尔的衣袖,“为什么要打人!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这样做么!”说着,修女低头看着那个两颊肿得老高的男孩,“哦我的天呐,你要把他打死了!”

“死不了的,”埃斯特尔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回家之后要晕上好几天。”

克洛伊修女听着少年毫无人情味的发言,心里感到十分难过。于是她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打他?”

“因为他欺负赛琳,”埃斯特尔扭头看了看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妹妹,“还揪了她的头发,我不予许别人伤害她。”

修女的身后传来异样的嘈杂。

“瞧瞧他做的!哦天哪,真是太残忍了。”

“院长,不能让他这样放肆。”

“要关起来,关他的禁闭!”

克洛伊修女为难地看着埃斯特尔。

“我明白,”埃斯特尔点了点头,“我会回房间反省的,修女。”说着,星辰冲赛琳笑了笑,径直向着修道院内走去。

“瞧瞧他的样子。”

“他恐怕一点忏悔都没有。”

克洛伊修女看着星辰的背影,心中平添了几丝愁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埃斯特尔不再像以前那样可爱听话,他变得冷静、变得沉默,甚至变得不再那样与人的魂灵贴近了。

“他根本不信神。”

旁边一位年轻修女的话引起了克洛伊修女的注意。

“你说什么?”克洛伊有些生气地看着那位年轻的修女。如今她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得上帝垂怜,她的脸上还没有出现许多的皱纹,但看着那年轻的容貌她心中还是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刚刚抱起埃斯特尔和赛琳的二十岁。

那修女自知失言,于是垂下头去,小声地回答道:“他的眼里,闪着别的光。”

不着边际的话语,却深深地触动了克洛伊修女的心。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里翻腾起来。

“修女,”这时,赛琳走了过去,“不要生气,埃斯特尔不是个狠心的人,他只是……不善于言辞。”

赛琳的话安慰了修女,于是她欣慰地点着头,遣散了围观的修女们。

但这注定是不正常的一天——一位商人来到了城镇。

说是商人,也不确切。年轻的男子穿着怪异的衣装,看不出是什么国家的居民。他缓缓地行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一位同样年轻的女子。年轻商人偶尔吆喝两声,但镇上的居民因为厌恶可能带来令上帝不悦之物的商人、更讨厌异邦人,所以都不去理会他。

终于,在领受了一路冷眼后,商人走到了修道院前。此时,无事的赛琳正打算去为埃斯特尔送饭,因为她的哥哥被罚禁足一天。

“哦,”从修道院的大门外望见了赛琳的身影,商人高声呼喊起来,“美丽漂亮的姑娘,您是修女吗?”

赛琳扭头看着衣装怪异的商人,摇了摇头。

“那就请您看看我的货物吧,保证有您喜欢的。”说着,商人走上前去。

赛琳拒绝了:“我没有钱,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太可惜了,”商人有些伤感地看着眼前的赛琳,“那么,我只好祝愿上帝保佑您。”

“谢谢,”赛琳微笑了一下,她的金色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金色的双眼散发着柔和的光,“也祝您愉快。”

“对了,美丽的姑娘,”商人似乎打算转身离去,却又忽然扭转身来向赛琳说道,“请问,您的哥哥身体好吗?”

赛琳诧异地看着商人:“好。很好。”

“他最近……有什么不正常的变化么?”商人继续询问着赛琳。

少女摇了摇头:“您为什么这样问?”

“啊,没什么,”商人说着,脸上却消失了之前的那种和善的笑容,“希望您这几天……能多陪伴他。兄妹能互相陪伴的日子,很少……很难得。”

商人离开的时候,赛琳听到他身边的女人叫了一声“安布罗修斯”,那不是这里常有的名字,而且与自己一样没有姓氏,这很少见。

看着商人离去的身影,塞壬有些后悔,也许商人的行囊中真的有她想要的东西。

夜晚,埃斯特尔一如既往地坐在修道院的屋顶上,百无聊赖地张望着星空。他睡得很少,他感觉自己的内里无时无刻地不在燃烧,他不知道那热从何而来,也许这就是修女告诉他的灵魂。虔心信了上帝,灵魂便在死的时候上天堂。

他的身后传来蹑手蹑脚却还是触动了瓦片的声响。

“你又睡不着啦?”见暴露了行踪,赛琳便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坐在了埃斯特尔旁边。

“是。”埃斯特尔抬头看着夜空,他在思考。他脑中的细胞,此时正与夜空中那些燃烧着的微粒尘埃一样,为了解答他的疑惑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赛琳,”埃斯特尔扭头看着妹妹,“你说,我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赛琳笑起来:“我怎么知道呢,难道你昏头了?我们是被遗弃的孩子。”

艾斯特瑞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你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就是为了在这里看星星吗?”赛琳指着天空,指着埃斯特尔眼里那些燃烧着的微尘,向他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与其说是为了看星星,不如说是只能看星星……你不觉得星星很漂亮么?”

“我觉得太阳更漂亮,”赛琳嘟着嘴反驳哥哥,“它更大、更亮、更温暖。”

“在我眼里,它们是一样的,”埃斯特尔看着赛琳笑了笑,“我觉得它们就是太阳。也许是因为它们太遥远,远到我们的灵魂到达不了的地方,所以它们的光才那样渺小、那样微弱。”

“就像你在那边的山上,我就只能看见蚂蚁一样的你?”赛琳眨着眼睛问道。

埃斯特尔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相信有一天,我的疑问会得到解答。”

“你还有什么奇怪的问题吗?”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喃喃道。

“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上帝真的能解救我们么?”

话音一落,埃斯特尔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体内的声音咆哮了起来。不安与躁动使得埃斯特尔颤抖起来,这令他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喂,你怎么了!”哥哥的异样被看在眼里,赛琳惊慌地摇着埃斯特尔,“你怎么了!”

“没事。”埃斯特尔勉强睁开眼睛回应着赛琳,但紧接着他的脑中又陷入了一片疯狂的呐喊之中。那是无理性的嘶吼,是被常年压抑着的疑问无处宣泄的爆发。他越是想要平静下来,脑海中的呐喊声就越是震耳欲聋。

忽然,在紧闭双眼的黑暗中,埃斯特尔看见了。

他看见自己的面前,闪耀着一颗发光的星星。它在燃烧、在呼啸。它的表层翻滚着汹涌的烈焰,它的光、它的热,吸引着惊奇的少年。

于是埃斯特尔向着那星星伸出手去。

当他睁开眼睛时,他的手中,一团火焰熊熊升起。

面对着手中升腾飞舞的火焰,兄妹俩都惊呆了。

埃斯特尔并没有因为燃烧而感到恐惧——火焰在他手中,却并没有烧灼他的皮肤,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

而赛琳的沉默,却显得十分异常。

“你看,你看啊。”埃斯特尔一边说一边挥舞着自己的手,火焰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映照着他惊喜的面庞。

“没想到,竟然连你也……”赛琳看着哥哥的反应,皱起眉头说道。

这句话刺激到了埃斯特尔的神经,他意识到了赛琳话语的深意。于是他扭头看向赛琳:“这么说,你早就已经发现了?”

赛琳微笑着,对着月亮伸出手去。

没一会儿功夫,一只猫头鹰从不远处扑啦啦飞过来,落在了赛琳的胳膊上。

“嘻嘻,”赛琳俏皮地笑起来,“我可以跟动物说话。”

“这就是你为什么喜欢蹲在墙角的原因吗!”惊喜地看着赛琳,埃斯特尔驱散了手上的火焰,“所以,你是喜欢听蚂蚁聊天?”

“对呀。”

1634年,少年埃斯特尔在第2752次仰望星空时,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海的女儿 第199章 远星(二)

“你听说了吗?那位格兰第神父被烧死了。”

“啊!终于还是死了。是什么罪名?”

“与诸多邪灵签订契约,并胁迫修女集体淫乱!”

“这太荒谬了。”

“这是正确的作法,应该惩戒那些亵渎上帝的人!何况他还是一名神父!”

埃斯特尔与赛琳走在街上,今天是他们被克洛伊修女发现在雨夜的日子,这一天也被认作了他们的生日。他们现在正在漫无目的地散步,虽然在克洛伊修女心里这是值得庆贺的一天,但对他们两个人来说跟普通的一天没有区别。

“勒戈夫大叔,”路过的埃斯特尔听见了人们的闲谈,于是走上前去询问道,“您在谈论什么?”

“哦,是埃斯特尔,”大肚子的男人看见埃斯特尔,打量着兄妹二人,“瞧瞧瞧瞧,你们俩以后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说完,男人长叹了口气:“我在跟弗兰克说那个神父的事情。你知道吗,真不知道现在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一位前途无量的好神父,竟然背地里与恶魔签订契约,还去祸害修女!”

站在他身后的弗兰克比勒戈夫年轻一些,但埃斯特尔觉得他瘦削的脸到老的时候一定看上去更加刻薄。

“谁说不是,那样的妖魔,就应该化为灰烬。”弗兰克随声附和着。

“所以,他被烧死了么?”赛琳问道。

“是的,不光如此,他的尸骨也被瓜分了干净。”

“既然是恶魔的朋友,人们要他的尸骨做什么呢。”埃斯特尔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不解地问道。

“这谁知道,”勒戈夫和弗兰克对视了一眼,“反正,他已经死了。上帝是不会收留他的。”

这时,一位路过的老太太操起她母鸡一样的嗓音咯咯咯地插嘴道:“要我说,我们的克洛伊修女就是真正好!”

“不错,不错,”两个男人看向兄妹,“克洛伊修女就是真正好——品行端正、虔诚信奉,还抚养了两位天使!”

埃斯特尔与赛琳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好孩子,你们为什么来这里?”老太太走到兄妹俩面前问道,“难道是克洛伊修女让你们来买东西?”

赛琳摇了摇头:“今天是生日,我们出来散步。”

“哦,你听到了吗弗兰克!”勒戈夫用他粗犷的声音喊道,“今天是他们的生日!我们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站在货摊后的弗兰克点了点头:“对,是应该做点什么。”

埃斯特尔和赛琳对视了一眼,他们意识到如果再这样吵嚷下去,安静闲适的下午就将会化为乌有了。但是当他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弗兰克和勒戈夫,还有那个像母鸡的马尼翁太太,他们三人的高声交谈胜过了一切的宣传,集市上的人们很快便听到了兄妹们生日的消息。

虽然克洛伊修女教导埃斯特尔作人不能贪得无厌,但面对人们的好意,不善言辞的少年拒绝不得。最终,兄妹俩捧着他们几乎抱不下的赠礼回到了修道院。

“哦看看,”克洛伊修女知道好心的镇民一定会为兄妹俩庆生,所以也没有责怪他们竟然拿回了那样多的东西,“你们俩可真受欢迎。”

埃斯特尔将那些礼物放到桌子上,回头向克洛伊修女笑了笑:“他们对我们好,不是因为他们爱我们,是因为他们爱克洛伊修女。”

克洛伊修女笑起来,走上前去拥抱自己的两个孩子:“大概,这就是上帝的旨意吧。”她的心里很受触动,因为十五年前的雨夜,年轻的她也是这样怀抱着两个孩子的,如今再次将他们拥抱在怀中,他们竟已经这样高了。

两个孩子也伸手抱住克洛伊修女。

然而,这是他们自发现了自身特异之处后的三个月,也是他们生命中最美好、也是最后的三个月——

第二天清晨,埃斯特尔与往常一样很早便睁开了眼睛。因为前一天是所谓的“生日”,他在克洛伊修女的注视下进了房间去睡觉,便不能跑到屋顶上去了。

窗外的天气很好,埃斯特尔站在窗户边,默默无言地看着天空。一只说不上名字的长尾鸟儿在天空中划过了一道蓝色的弧线从他的眼前飞过。埃斯特尔知道那鸟儿是去找寻赛琳的,每天都有这样好看的鸟飞去赛琳的房间,途径他的窗边。赛琳喜欢亲近生命,那是与埃斯特尔相反的品性。

时间应该还早。埃斯特尔这样想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早上的事务有些繁忙,总让人觉得时间不够用,就在埃斯特尔听见那蓝色鸟儿啾啾啼叫的时候,打水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少年用力一抖,想象着火焰从自己手里燃烧起来的画面。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虽然那天夜里他的手确实地升起了火焰,但埃斯特尔并不能很好地控制它,有时想要它燃烧却无用,有时无事却会意外地点燃起来。好在直到现在这意外的能力都还没有被赛琳外的第三个人知道。埃斯特尔明白,如果众人看见他烧起来,估计会引发不小的骚乱。

那是火焰将将减弱了一些的年岁。在此之前,火焰是无休止的。到处都在打仗——那离埃斯特尔似乎是远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到处都在打击“上帝的敌人”——人们说因为宗教裁判所的努力,女巫终于越来越少了。但在埃斯特尔看来,宗教裁判所的努力到底是指“辨别”还是指“屠杀”,倒是令他思索了许多次。虽然这偏远无名的小镇没有发生过一起女巫审判,但听着远方时常传来的消息,埃斯特尔也常常疑问上帝的威光下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多与恶魔结盟的人。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向修女提问,即使是保持自己平日的态度就已经被人冠上“冷漠”、“不敬神”、“没人情味”这样的他不想再因为那些问题而让修女觉得为难。

在看似紧凑的时间里,埃斯特尔的脑海进行着快速而漫长的遐想,而那些思索最终都会慢慢向着同一个问题靠近,那就是他与赛琳到底从何而来。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个有些突兀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

埃斯特尔不确定其他人是否能看到那个身影,但是已经在院子里的修女们依旧与往日一样沉默而快速地走着,甚至与那近在咫尺的身影擦身而过。

那是一个身披长袍的人,因为袍子的遮掩,既看不出它的性别,也看不见它的模样。它的身下骑着一匹颜色深青、好像已经死掉的马,那马走的极为缓慢沉稳,坐在马身上的人看不见一点颠簸,那身影就这样缓缓地踱步在修道院的院子里,好像在自家花园里遛马的领主似的。

埃斯特尔看了看修道院紧闭的大门,他断定那是一位不速之客。

忽然,似乎发现了有人在窥视它,骑在马上的身影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星辰所站立的窗口。

看见那张脸的时候,一股寒冷的恐惧令星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不能被称为脸的,因为没有一丝一毫的皮肉在上面。那只是一具骷髅,用它空洞洞的眼窝空妄却准确地注视着埃斯特尔。

骷髅抬着头看埃斯特尔,埃斯特尔低着头看骷髅。

片刻之后,骷髅向埃斯特尔招了招手。

那动作的意思很明了:你来。

那时候,埃斯特尔不知怎的,好像凭空里升起了一股气力。他看着那众人皆不可视的骷髅,他觉得如果不去回应他的呼唤,修道院的下场一定不祥,而他们的上帝将会对这不祥无动于衷。

就在埃斯特尔跑到楼下,直视着那与他只有几步之遥的身影时,他的身后响起了赛琳的呼声。

“埃斯特尔!”

埃斯特尔循声回望,赛琳站在他身后。她的脸上同样写着恐惧与惊讶。即使获得了超乎常人的天赋,她也依然不能相信骸骨能够骑在马上肆意行走。

骷髅再次向他们招手,并且拽了拽马的缰绳。那翻着白眼的死马便摆着头调转了方向,拖着死气沉沉的青色身躯向门外走去。

兄妹俩看得见,那马和身披长袍的骷髅仿佛虚假的幻想一般径直穿过了巨大的铁门走了出去。

埃斯特尔走上前去,赛琳却从后拽住了他。

“别去,”赛琳感觉得到,那骷髅要的是埃斯特尔,“我觉得它不正常。”

“嘿,”一位长相刻薄的修女走上前来看着兄妹俩,虽然年纪比克洛伊修女稍微大了些,但她的面相比修女老得可不止一星半点,“你们要去哪里?待会儿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可不能让你们就这样走了!”

埃斯特尔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修女:“不好意思艾玛修女,可能我们要晚些回来了。”

说完,他向着大门走去。门外,骑马的骷髅十分礼貌地等待着二人。

“你……”修女想要阻拦,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看着埃斯特尔与艾琳两人脚步匆匆地跑出去。

埃斯特尔与赛琳跟上了那匹青灰色的马,不知道骷髅想要干些什么。那马走的极慢,骷髅看上去也很悠闲,好像并不是急着干什么事情。

“哦!”

就在二人跟随那身影行至离教堂不远的集市时,马尼翁老太太的声音从他们前方传来。

“埃斯特尔,还有赛琳,”马尼翁女士一边叫着他们的名字一边向这边赶来,正正地穿过了那虚幻的马,走到他们面前,“你们起的真早啊,瞧瞧,周围还没人呢,人老了睡得也少了,所以我才总是起的这么早……”

就在她跟二人寒暄之际,那身披长袍的骷髅的阴影忽然从后笼罩了一无所知的老太太。那青色的马不知哪里来了活力,将前蹄高高扬起,而那骷髅跨在马上,向着马尼翁太太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海的女儿 第200章 远星(三)

那一切发生的太快,埃斯特尔甚至没有上前扑倒老人的机会。他的眼中只看见镰刀尖锐的锋芒从老人的项上一闪而过,随后一团透明的东西从老人的头顶窜了出来,在空中断成两截消散殆尽。随后那老人便晕倒在地,没有了意识。

埃斯特尔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不知是因为担心马尼翁太太的安危还是受巨大的恐惧所驱使,他金色的双瞳似乎无意识地使用了他的天赋,他看见老人的身体一点点冷了下去——她死了。

虽然已是风烛残年,可是看着一个生命如此脆弱而无声地倒了下去,埃斯特尔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悲哀。

“马尼翁奶奶!”赛琳尖叫一声。她想上前去,但被埃斯特尔给拦下了。

那马将前蹄落了下来,原地踢踏着。那身披长袍的骷髅左右晃动着身躯,长袍下传来骨骼摩擦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哦,也许我不应该当着你们的面取走她的性命。”此时,那骷髅看着兄妹俩,竟然开口说话了。虽然不知道哪里在发生、那嘴巴也没有张合,但那骷髅确实发出了低沉而沙哑的男人的声音。

埃斯特尔紧张不安地看着面前的骷髅。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骷髅一边说着一边从马上走了下来,他一沾地,那匹马便像雾一样散开在了晨光之中,“难道你们在惧怕我么?星星的孩子们。”

“你在说什么?”埃斯特尔看着慢慢走来的骷髅,警惕地向后退着。他要保护赛琳,即使他不知道能不能从这具骷髅的手中逃离。

“唔?”骷髅的语气中有着疑惑与理解,“这也难怪,未婚先孕的女人怎么敢抚养两个孩子呢,她没把你们俩杀死就已经很有勇气了。”

“先生,”赛琳想要用更加温和的态度来换取她在意的事情,那也是埃斯特尔在意的事情,“您刚才说,我们是星星的孩子?”

骷髅将脑袋轻轻转动了一下,赛琳感觉到了骷髅空洞黑暗眼窝里的视线,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是的姑娘,”骷髅将手里的镰刀扛到肩上,用另一只闲出来的手指了指埃斯特尔与赛琳,“我猜你们的母亲一定是能与不可交流之物沟通的人,所以才能召来非人之物诞下子嗣。是神官么?那样的异教徒在这片土地上可活不下来啊。”

埃斯特尔皱起眉头,他觉得与他们交谈着的骷髅的话虽然荒诞却并非不可信——能与不可交流之物沟通,那不正是赛琳所能做到的?也许赛琳就是因为流淌着母亲的血液才可以与鸟兽对话交流。

“但是,我觉得还是你更危险啊先生,”骷髅又对埃斯特尔说道,那声音中掺杂着一丝笑意,“我能看得见,你的体内确确实实地流淌着星星的血液。就算你打个哈欠,都有烧毁这个小镇的可能啊。”

埃斯特尔又向后退了一步,虽然他心里有了些许的明了,但是还不是松懈的时候:“那么,请告诉我你来到这里的理由。还有,把马尼翁太太恢复原样!”

“哦?”骷髅用手里长长的镰刀杆戳了戳老人已经冰冷的身体,“很遗憾,她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至于我来这个小镇的理由,哼哼哼……”

“就是把刚刚做的事情再重复几遍而已。”

听到这话,埃斯特尔与赛琳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这个骷髅,打算将整个小镇屠戮干净。

一边说着,骷髅举起手中的镰刀空挥起来:“因为市集上还没有人,所以我打算从修道院开始。可是我看见了你,你是不同的存在,没有与这些生物同生共死的必要,带着你身后的姑娘离开这里吧。”

很难想象,一具没有肌肉的身体是怎样单手将那巨大沉重的镰刀挥舞半空,使其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的。

听到这话,赛琳用力攥了攥埃斯特尔的袖子。就在刚才,骷髅的话令她有了一些醒悟:埃斯特尔之所以那样冷漠、淡泊、无欲无求,也许就是因为他的体内流淌着的血更多部分来自他们未知的父亲。非人之物的儿子,即使被人类养大恐怕也不会对尘世和凡人又什么留恋。

好在,埃斯特尔的回答令赛琳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安慰。

“不行,”埃斯特尔摇了摇头,不容置疑地盯着骷髅答道,“我不能离开小镇,也不允许你伤害小镇的居民。”

“为什么呢?”骷髅歪了歪脑袋表示不解,“难道是因为不了解这个时代么?你应该已经产生怀疑了。虚假的信奉者就像撒入杯子里的糖,寻不见踪迹却无处不在。与其让他们缓慢地从内部侵蚀、自相残杀,不如让我亲自动手来的更快捷。这也是我的乐趣所在。”

埃斯特尔继续摇头:“不行,这座小镇有养育我们的修女,也有心地善良的村民,它没有被毁灭的理由,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他们。”

“你会的,孩子,”骷髅笑了起来,那笑声绵软悠长,似乎已经胜券在握、胸有成竹,“你会让我动手的,你甚至比我还要急不可待。”

说完,骷髅吹了个口哨。那匹青灰色的马便再一次嘶喘着跳了出来。

话音一落,巨大的镰刀向着埃斯特尔和他身后的赛琳横扫过去。

眼疾手快的埃斯特尔回身抱住妹妹,二人扑倒在地。巨大的镰刀斩过二人头顶的空气,一阵刺骨的冷风呼啸而过。

“或者说,这就是命运啊。”

说着,骷髅踩住马镫跨到马上,高高举起手中的镰刀向趴在地上的兄妹俩冲了过去。

“哦天呐!院长,哦天呐!”被埃斯特尔与赛琳忽视了的艾玛修女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挑战,于是便跑到了克洛伊修女的面前,“你真该看看你的那对好儿女,他们竟然这样的不守规矩,不守规矩!”

“哦艾玛修女,你由他们去吧,”克洛伊修女笑了笑,她也深知艾玛修女的尖酸,“他们会长大的,只是时间更长一些而已。”

“如果人人都像他们那样不守规矩的话,上帝要降下惩罚的!”艾玛修女抖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这样的场面招来了其他修女的议论。思想异常保守的她们自然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兄妹俩——尤其是埃斯特尔——常常做出那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但只要还有着半点私心,她们就明白修女的想法。克洛伊修女,她并非是懂得变通、常怀平常心的人,只是她对埃斯特尔与赛琳更加偏爱而已。

“我也觉得,这是不对的。”

“最近他们两个尤其过分了。”

“难道连克洛伊修女也要袒护不信神的人了吗?”

于是,在气氛的酝酿下,似乎一场口角是在所难免的。克洛伊修女的心此时似乎也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而变得动摇——在上帝面前,在全能的天父面前,她真的有胆量袒护自己的“子女”们么?

然而,就在这时,修道院外传来了呼喊声。

“克洛伊修女!克洛伊修女!上帝保佑!克洛伊修女!!”那是已经因恐惧而几乎不能辨识出的镇民的声音。

“天呐,”被几乎因恐惧而变得离奇的声音给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克洛伊修女摇着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一次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修女!你的孩子!他不是天使!”那位镇民冲上前去,一把扯住了修女的袖子,几乎要把修女的袖子扯个粉碎,“他不是天使!他是魔鬼!是魔鬼!”

……

“哦,跟我说的如出一辙,”伴随着马匹的嘶喘,骷髅在火中摇晃着,“或许你比我想的更加可怕。”

整个集市此刻都燃起了熊熊烈焰。大火包围着骷髅,烧灼着它的长袍与镰刀,烧灼着它坐下的青灰马。而埃斯特尔将妹妹护在身后,挥手将自己周边的火焰去散开来。

“这样你就不能再威胁到城镇的。”埃斯特尔看着骷髅,定定地说道。情急之下,他的手中烧起了火焰,但是他太过于急切地想要保护赛琳,以至于火焰烧得剧烈,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骷髅点了点头,随即又抬手指向埃斯特尔:“少年啊,我已经说过了。这个城镇已经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它的毁灭是必然的。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如果再回来,我还是会像这样对待你。”

“呵呵,”骷髅笑着转过身去,走入了熊熊烈焰之中,“孩子,我只是来收割生命之人。屠戮生命之人,不是我。”

说完,那黑色的长袍随着熊熊烈焰掀起的风摆动起来,很快便在火焰的掩映下消失不见了。

屏住呼吸的埃斯特尔似乎是在等待那身影的彻底消失。待到他终于感觉不到那股阴冷而恐怖的死亡之气后,他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埃斯特尔!”赛琳上前去扶住他,虽然兄长驱手挥散了他们周围的火焰,但炽烈的温度还是令她汗水直流。

“我没事。”一口气释放如此多的火焰还是第一次,现在埃斯特尔已经完全的脱力了。

而就在此时,伴随着燃烧的集市,长嚎声远远地响了起来。

“看啊——!你们看啊——!”

埃斯特尔与赛琳扭头看去。

在镇民凄厉的哀嚎声中,克洛伊修女此时几乎要晕倒过去了。

“埃斯特尔,他不是天使!他是魔鬼!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地狱的火焰!地狱的火焰!他杀死了无辜的马尼翁太太——!”

此时的埃斯特尔,在赛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火光之中,他的金发、他的金色双眼,无不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而距离他们不远处,马尼翁太太的尸体已经在火焰中烧得面目全非。

海的女儿 第201章 远星(四)

“他是魔鬼——!”

众人自然也看得见已经被火焰烧成焦炭的马尼翁太太。此时,所有人都畏怯了,他们用异样的眼神远远望着兄妹二人,似乎是怕那燃烧的少年祸及他们。

“啊……”埃斯特尔有气无力地看着众人。他能看见,八成的镇民都赶了过来。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农具与武器,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当然,即使透过熊熊烈焰,他还是一下便看到了克洛伊修女。

“修女。”埃斯特尔挪着疲乏的步伐,一点点往克洛伊修女那里走去。他此时觉得十分疲惫,他听不见赛琳在他背后的呼喊,也听不见村民们成群结队的怒吼,他只能听见燃烧的声音。

修女,你说人要为善。虽然我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感觉不到你们的快乐和悲伤,但我努力地保护了城镇。那个骷髅不会再来了,不会有人死了。修女、赛琳,勒戈夫大叔还有弗兰克先生,还有那些送给我们礼物的人们,你们都安全了。

修女啊,你终于不用为了感到难过了。

以后,我还会继续保护小镇的。

一阵猛烈的敲击令埃斯特尔往前扑去。在视野完全地陷入黑暗之前,他终于听见了赛琳的哭叫声,也终于看清了克洛伊修女的表情。

修女,你在害怕么?

……

当埃斯特尔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被牢牢地捆在了木桩上。众人警惕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只稀有而危险的野兽。一个瘦长脸的男人站在最前面瞪着好像死鱼似的眼睛看着他。

埃斯特尔动了动胳膊,发现绳子捆的很牢。他想要升起一点点火焰来将绳索烧断,但是很遗憾,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战斗(也称不上战斗,只是挣扎而已)使他消耗的太多,此时他已经没有一丝丝火焰可以燃烧起来了。

“先生,”埃斯特尔有些厌烦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请您离我远一些。”

“看吧,我就说他是埃斯特尔!哪里会是什么魔鬼呢!”人群中响起了勒戈夫极具标示性的嗓音。

“裁判官,请您告诉我们吧,”此时,克洛伊修女啜泣的声音传来,令埃斯特尔完全的清醒了过来,“请您告诉我,我的孩子,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人也许是宗教裁判所来的吧。埃斯特尔心里想着。自己为了保护小镇放出那样的大火,就算被这样捆起来也不为过,只要修女能够向大家辩明,一切就会跟以前一样了。

“哦?”裁判官僵硬地将脑袋扭向勒戈夫的方向,他的眼睛大而无神,却令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你说他是埃斯特尔?你怎么知道呢?”

“不……不是埃斯特尔又是谁呢!”勒戈夫被那眼睛一瞪,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我们都知道,只有埃斯特尔才会是那样的语气、那样的声音!”

周围随即也有了赞同的声音。

“是啊,埃斯特尔怎么会被恶魔给附身呢。”

“赛琳不是还好好的吗?如果真的是魔鬼附身,赛琳恐怕也已经被杀了吧。”

“愚蠢!”裁判官大喝一声,他声音有些扭曲的意味,好像在嗓子里放了一只章鱼,“恶魔是最擅长伪装的!现在少年的灵魂啊,一定被恶魔所囚禁着!而恶魔模仿他的口吻,迷惑着你们。”

说着,裁判官伸手指了指勒戈夫:“还是说,你已经被恶魔迷惑,成为他的仆从了呢!”

这样的指责着实令勒戈夫吓了一下,他的肚子和他脸上的肉一起抖动起来,不敢再说话了。

“喂先生,”埃斯特尔被困在裁判官身后,开口说道,“您应该是宗教裁判所的裁判官吧。我是埃斯特尔,修女在十五年前将我和我的妹妹赛琳收养,我们一起长大,三天前我们还……”

话未说完,瘦高的僧侣审判官忽然回身重重地扇了埃斯特尔一个耳光:“住嘴!你这邪魔!别想再伪装下去!”

这一耳光着实厉害,而且似乎是故意朝着埃斯特尔的耳边扇过去,令他耳鸣不止,嘴角也流下血来。站在一边的克洛伊修女以手掩面,轻声啜泣起来。

“铁证如山,难道你仅仅像凭借一套说辞就逃脱神的审判吗!”

审判官说着,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于是手下的几位僧侣便将将马尼翁太太被烧焦的尸体扔了上来。

“镇民们都看得见!都瞧的着——!”说着,那裁判官上前一步扯住埃斯特尔的头发,狠狠地揪了起来,“看看你做的一切,你放火烧坏集市、杀死了无辜的老人。哦,看着那遗体,我都要哭泣了。这是怎么样的畜生才会对一直关怀着自己的老人痛下杀手!”

听着裁判官怪异声音下的呼号,众人不知怎的好像都忽然振奋了起来。因为证据被摆了出来,再加上他们回想马尼翁太太的和蔼可亲,都升起一股悲愤的心情来,心里好像便认定了是埃斯特尔这可恶的凶手。

“好了,快点承认吧!”见众人似乎都有了呼应的情感,裁判官再接再厉地呵斥着埃斯特尔,“快说,你这恶魔,为什么要附身在无辜的少年身上!为什么要烧坏这个美丽的小镇!为什么杀死无辜的老妇人!”

到现在,埃斯特尔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眼前这个蠢驴一样的男人势必是要让自己背上“被恶魔附身”的罪名,屈打成招也好、死咬牙也罢,自己已经都逃不了与恶魔的联系了。

想到这儿,埃斯特尔看向了克洛伊修女。如果是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人、对自己关怀备至的人,单凭一个眼神,也可以立刻将自己认出。她会站出来,以她高洁的姿态和不容置疑的身份向所有人宣告,眼前的少年就是被自己抚养了十五年之久的埃斯特尔。

但是,他看到的是克洛伊修女恐惧的目光。

“修女……”修女眼中的不是怀疑、不是猜测,是可以被埃斯特尔直接辨认出的恐惧。此刻,埃斯特尔在她眼中已经是烧损小镇、屠杀老人的怪物,从她的目光里,埃斯特尔只能看见想要审判、想要逃离的冲动。

埃斯特尔垂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毕竟能够放出火焰来的,必定不是人类。修女因为自己的未知而感到恐惧,是很正常的情感。

真的是很正常的情感么?

“裁判官大人,”克洛伊修女走上前去,她的余光瞥着埃斯特尔,“请您、请您务必救救这个孩子……”

“这是自然,我一定会让这恶魔彻底离开少年身体的!”裁判官说着,按住埃斯特尔的身体用力向着他脑后的木桩撞过去。

砰的一声,埃斯特尔的脑袋撞在木桩上,发出一声闷响并回弹,令他再次无力地垂下头去。

“好了,恶魔,”裁判官漫步后退,好让埃斯特尔被捆住的身体能够完全被所有参观的镇民们都看见,“面对着上帝的子民们,我要你承认自己的恶行!”

埃斯特尔将嘴里被裁判官扇耳光打出的血吐在了地上,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个令他厌恶的瘦长脸的男人。从他闪亮而金黄的双眼中爆发出一阵摄人的气魄,令那虚张声势的男人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克洛伊修女都为之僵住了身体。

“神父,你说我被恶魔附身了,”埃斯特尔瞪着双眼,怒视那个满脸惶恐的男人,“将马尼翁太太的尸体如此对待,令死去之人不能安息,这就是虔信上帝之人所做的事情么?”

裁判官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冷气,扭头看向被丢在地上的老人的遗体时,那大张着嘴巴的枯槁面容又着实戳中了他心中最为担忧恐惧的部分。

“给、给我闭嘴!”

“您根本就不会驱逐邪魔吧!”埃斯特尔继续说道,“虽然不会,却只能硬着头皮折磨别人,让受到迫害的人自愿承认自己的罪名。想必宗教裁判所就是这样一个杀人的好去处。”

围观的镇民们尽皆哗然,一众修女与裁判所的人员更是吓得在胸前画起了十字。但最受这番话触动的还是那位审判官,他的身体在一阵羞愤之中颤抖着,本就大而圆的眼睛此刻瞪得满是血丝,冷汗顺着满是纹路的长脸唰唰地躺了下来。

“不!不!”裁判官慌张,险些撞到站在他身后的克洛伊修女。

“这个孩子,他没有被恶魔附身,”裁判官将脸转向了惶惑的群众,“他就是恶魔!他就是恶魔!各位看看他的模样!他的发色,他的双眼,根本就不是人类,没错,没错。可怜的克洛伊修女啊,你虽然爱他深沉,却不知自己在十五年前的雨夜里,就已经收养了一个魔鬼!!”

“已经够了。”埃斯特尔打断了裁判官的狡辩,他感觉自己的气力恢复了一些。指尖骤然升起的火焰烧断了他的绳索、身后的木桩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脚下的石砖传来炽热的气息,埃斯特尔向着那个裁判官坐过去。

“我就是我,没有被魔鬼附身,更不是什么魔鬼。希望你能安安静……!”

刺痛打断了埃斯特尔的话。

一把尖锐的干草叉刺穿了埃斯特尔的侧腹,而执掌那凶器的人,却是双手颤抖,满脸惧色的弗兰克先生。

草叉抽出来的时候,火焰熄灭了,埃斯特尔坐在了地上,裁判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地笑容,克洛伊修女发出哭喊。

“去死吧!你这个恶魔!!”

海的女儿 第202章 远星(五)

埃斯特尔捂住伤口,一点点挪到木桩边靠住。好在伤口不深,也许弗兰克袭击他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胆量,但他确实做到了。虽然血液里流淌的是异于常人的血液,但埃斯特尔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弗兰克喘着粗气,看得出来他的眼中还有着无数的纠结。

站在一边的裁判官此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各位啊——!”裁判官用悲哀的声音面向镇民呼喊道,“恶魔漏了马脚!他见我指出他的真身,便要杀人灭口!”

接着,他上前冲弗兰克张开双臂:“感谢您啊,好心的人,你救了我的性命!你擒住了凶残的魔鬼!”

听到这话,弗兰克脸上的紧张消失了,眼中的纠结也化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相当满足的自豪感。

裁判官再接再厉,迅速地将身后已经奄奄一息的埃斯特尔踢昏了过去

“埃斯特尔!”克洛伊修女冲上前去,却被裁判官拦了下来。

“克洛伊修女,我知道你深爱着这个孩子,”裁判官瞪着无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克洛伊修女,“但是事实就是如——他是魔鬼,你刚才也看见了,他的火焰烧断了绳索、烧黑了木桩,他不光杀了那位可怜的女士,还打算杀我。”

“可是……”

“莫非您想要跟恶魔串通一气吗!”裁判官大喝一声,打断了克洛伊修女的话,“即使您德高望重、心地纯良,也难保不被恶魔迷惑啊……”

从那意味深长的话语中,克洛伊修女听出了一丝阴险的威胁。

“可是,他从小……”克洛伊修女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当她将头扭向人群时,看到的只有决绝。看上去,在场的每一位镇民都已经下了消灭埃斯特尔的决心。因为他会燃烧、因为他有伤害别人的可能,因为他有杀害马尼翁太太的嫌疑,虽然这一切还未有结论,这不重要,人们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埃斯特尔是魔鬼,他非死不可。

面对着那一双双失常的双眼,修女退缩了。

此后,埃斯特尔的双手手腕被铁环刺穿,身体被吊在了修道院门口更加高大、更加坚实的铁桩上。宗教裁判所的来人对他施以酷刑,企图让他承认自己便是魔鬼,但他们什么都不能得到。

于是第二天,那位裁判官宣称“恶魔的视线会让人失去理智”,在群众的呼声中,埃斯特尔的一只眼睛被挖掉了——是的,他们硬生生地挖掉了少年的眼睛。

在埃斯特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裁判官率领民众们高声呼喊着他们的神。于是,自那一天开始,“审判恶魔”成为了这个小镇最为重要的活动。人们向宗教裁判所的来人施以钱财与优待,乞求着他们能够早日将恶魔的罪行揭露,让这个金发金瞳的怪物化为灰烬。同时,人们感到兴奋,因为他们终于也参与了这样一件神圣的事情,这将为他们毫无波澜的生命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与此同时,赛琳被关在了一个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人们说她被身为恶魔的兄长给迷惑了。或者说,也许赛琳本身也是与恶魔串通一气的女巫。

短短不到三天的功夫,克洛伊修女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威信。但她什么都不敢做,因为她害怕。“自己的孩子是魔鬼”、“自己养育了杀人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使她只能选择更加虔诚地向上帝祷告,祈求天父赦免她的罪。她要与那对兄妹切断关系,这样才不会让她的灵魂被玷污好在在死的时候被天使接走。

在第二天的夜晚,埃斯特尔抬起头来望向夜空。

曾经,他总是觉得夜晚太过短暂,尚且有许多的问题还没有想通,时间就匆匆流逝而过。如今,他被捆在修道院的大门之外,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张望星空,只是手腕与眼睛的疼痛令他的思考常常中断。

埃斯特尔垂下头,他想放下双臂,可是那一双手被铁环刺穿了手腕,高高地钉在身后的木桩上,令他根本无法得到片刻的休息。

他很担心赛琳。

他也想念克洛伊修女,他知道修女有她的难处。想到自己可能快要死了却还不能报答修女的养育恩情,这让他觉得有些难过。

到了第三天,埃斯特尔依然选择了辩解。他想要村民看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许他真的异于常人,但至少他选择尊重并遵守了他们的习俗,更选择尊重所有的生命。那样充满理性的发言很容易就能使人判断出埃斯特尔到底是不是一个狡猾的、巧言善辩的恶魔。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失败了,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即使人们相信埃斯特尔的善良、相信埃斯特尔没有罪,也绝对不会选择放弃审判——埃斯特尔是能操纵火焰之人,我们因为他的惊人天赋和自己的无知而选择了迫害他,倘若他怀恨在心呢?他会报复我们吧,他会不会因为一点点的不顺心就杀了我们呢?

不能让他活下去。既然已经错了,就错下去吧。

于是为了让埃斯特尔闭嘴,镇民们弄哑了他的嗓子。

这样一来,埃斯特尔就真的失去了所有能够保命的机会,他成为了任由人们折磨和施暴的对象,不光是宗教裁判所,就连平日里和善的镇民、友爱的邻居、朝夕相处的几位修女,此时都好像平添了几分戾气一样地咒骂、殴打着自己。

人们都盼着一件事,那就是让这个看似公正的程序能够尽快地进行下去。也就是让埃斯特尔认罪,或者让他死在审讯的过程中。

但是人们不能如愿,因为埃斯特尔有着他们不能理解的血统。虽然身体承受着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但他是不会那样轻易死亡的。

到第四天的拷问过后,埃斯特尔已经形销骨立。

“尊敬的裁判官,”终于,村民们开始担心起来,“您见多识广、您博学多识,请您想想办法,把那个恶魔杀死吧!能够忍受这样的酷刑而不死,已经能够证明他是个恶魔了!”

年迈的老翁、尖酸的妇女、默默无闻的小贩,这座小镇的所有人现在无不表达着他们一致的愿望。就连克洛伊修女,也选择了毁灭他。

“上帝保佑,裁判官啊,请您让他没有痛苦的死去吧。”

听到镇民们的请愿,裁判官此刻却陷入了为难。

恶魔?哪有什么恶魔呢。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的癔病,糊弄一下,威慑一下,总能搪塞过去。可是他却亲眼得见了,那个孩子能够燃起熊熊烈火,双目散发慑人的金色光芒。他真的是个恶魔么?未必,恐怕他是位年幼的神明也不无可能。

但是他与镇民们的心思不谋而合了——如果埃斯特尔是圣洁的神子,是无垢的天使,那么身为宗教裁判官的他将犯下此生最大的罪。他的生涯将就此画上一个不圆满的句号。他的生命将被那些政敌审判、他的遗骨将不能得到埋葬、他的名字每每被人念起时就会被予以咒骂。

与其这样,就让他死了吧。让这里的事情与那个少年的尸体一起沉默下去,再也无人知晓就好了。

想到这儿,裁判官的心里升起了更加恶毒的念头。

“哦,修女哦,”裁判官说着走到克洛伊修女面前,“我听说,那个恶魔有一位妹妹吧!”

克洛伊修女支吾着:“是……是的,她很好,她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虽然已经心生恐惧,但克洛伊修女心中依然是不愿舍弃赛琳的,至少在她眼里,赛琳比埃斯特尔更像个人。

“不不不不不!”裁判官装腔作势地嚎叫起来,并伸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大力撕扯着,“我真是做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愚蠢至极的事情!!”

这番话引起了镇民们新的恐慌,他们喧哗着向裁判官询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样的歇斯底里。

“恶魔是不会死的,”裁判官扭头看向镇民们,他发现这些愚蠢的乡巴佬比他想的更容易欺骗,而克洛伊修女虽然受过良好教育,但终究也只位修女罢了,“因为他把性命寄存在了女巫的身上……”

此时,镇民们已经没有任何的顾虑了。没有了顾虑、没有了良心的谴责,他们的脑筋就会转的更快、更邪:“您的意思,只要赛琳死了,埃斯特尔那个恶魔也就死了吧!”

说的非常好,说的非常非常好。

裁判官将脑袋转向了克洛伊修女。

可怜的女人,本就已经失去了威信与尊严,如今便成为了任人摆布的工具了。她抽泣了片刻,当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眼中已经无光:“裁判官说得对,女巫是应该被处死的,应该与恶魔一同化为灰烬。”

“哦——!”

于是,在修女大公无私的确认下,镇民们发出了团结一致、不容撼动的呼声,仿佛明天就是他们迎来最终胜利的时刻。当这对恶魔兄妹化为灰烬之时,整个小镇都将迎来洗礼,在上帝散发的光芒下生出新的希望。

只是他们看不到自己,看不到自己脸上那微妙的笑容、看不到自己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也看不见那眼中发散出来的想要毁灭别人的兽性的渴望。

海的女儿 第203章 远星(六)

“哦,先生,你还好么?”

昏迷过去的埃斯特尔在一阵充满礼节的呼唤声中清醒过来,他的头发上挂着晨露,关节因为连夜的寒气侵蚀而酸痛无比,更不用说双手被贯穿、失去了一只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哦……您看起来不太好。”

埃斯特尔感觉到凉飕飕的硬质物触摸到了自己的脖子,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他尽力地抬眼看过去,才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个身披黑袍的骷髅。他的马就站在一边,好像在低头舔地上的血。

骷髅摸索着埃斯特尔的脖子:“镇民们似乎下手很重啊,恐怕您以后再也没办法说话了。”

埃斯特尔没有任何的回应,因为他已经失望了。虽然镇民们不可能知道自己是为了拯救他们的性命而放了那把火、也不可能知道杀死马尼翁老太太的凶手是眼前这个骷髅,但至少他们不该对自己施以这样残酷的行为。

“您应该很恨我吧,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人发现、被人虐待、变成现在的模样。”骷髅说着,四下里张望。太阳已经出来,不用过多久,吃过了早饭的镇民们就会成群结队地赶赴这里,等待裁判所的僧侣裁判官对这个少年恶魔进行拷问。

埃斯特尔微微摇了摇头。这一点他心里还是清楚的,即使不是这一次,总有一天自己依然会被发现。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小镇上尚且如此遭到如此对待,如果真的离开了故乡去往其他的地方,恐怕下场只会比这个更惨。

骷髅看着眼前的埃斯特尔,几天前他还是生气勃勃的样子,将自己的妹妹紧紧保护在身后,如今却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模样。似乎是对眼前的少年产生了怜悯之情,骷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可怜的孩子,”只是微微地摩挲了一下,骷髅应该也知道自己的手不是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同情,“也许你还不知道,真正的地狱是在今天。”

说完,他摸了摸马的脖子,转身往街道上走去。那匹死马便转身跟上他,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远方街道的薄雾之中。

埃斯特尔垂下头去,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气力去揣度那个骷髅话中的含义了,饥饿、干咳、苦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

“你去。”

“不,还是你去吧。”

“我觉得裁判官上前才好。”

赛琳听见了门外的响动。当被镇民给关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小屋里时,她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了。她只是挂念埃斯特尔——对于小镇的居民来说,一个流淌着非人之物血液之人,一个将他们保护于不可见之物的少年,是能够引发他们对于未知的恐惧的存在。

虽然这几天看管自己的镇民对自己态度还不是很恶劣,但从他们的眼神中赛琳还是可以察觉到事态的恶化。

门被打开了,地道里的烛光顺着门缝刺进来,让阴暗的小房间里有了些微光亮。率先走进来的是克洛伊修女,赛琳猜得到,必然得是克洛伊修女,估计其他人已经没有胆量敢接近自己了。

随后,一个头发稀疏、样貌可憎、双眼突兀的男人更在修女身后走了进来。

歪在一堆枯草边的赛琳站起身来,冲着克洛伊修女微微行礼:“修女。”

裁判官躲在修女身后,侧目观瞧着赛琳。虽然几日的囚禁令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头发也因为不能梳理而毛毛躁躁,但是那双金色的双眼与埃斯特尔一样的闪亮,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金色的微光。

“咦!咦——!”

裁判官瞪大眼睛向后退却着,这恐惧不是演给镇民们看的,那是非常真实的恐惧,因为从那双眼睛里裁判官看见了埃斯特尔向他走来的样子。

赛琳没有理睬那个男人,径直走到修女面前。

“埃斯特尔呢?”赛琳面无表情地看着修女,“他死了吗?”

修女摇了摇头。

“他没有死?”赛琳又上前一步,她以为是修女保住了埃斯特尔的性命。

但是当她纤长的手指触碰到修女的手腕时,她感觉到修女的胳膊颤抖了一下,随即她的指尖感受到了鸡皮疙瘩的粗糙感——修女在害怕,好像触摸它的不是少女的手,而是一只昆虫、一只野兽、一个邪魔的手。

于是赛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边将手缩回来一边后退着,又对着克洛伊修女深深行礼:“我唐突地靠近了你,请原谅。”

这时,裁判官好像才鼓起了十足的勇气,迈着步子从修女身后走了出来:“赛琳,对于你兄长的罪行,你能够指认?”

赛琳摇了摇头:“埃斯特尔什么也没做,马尼翁太太不是他杀死的。他在保护你们。”

镇民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埃斯特尔保护了他们什么。

“不对,”裁判官摇着头,赛琳没有说出满意的答案,“你的兄长是恶魔,他杀死了马尼翁太太,所有人都看见了。”

听到这话,赛琳眉头一拧,呼地走上前去瞪住那个死鱼模样的男人:“上帝保佑,连你这样冤枉好人的人也配作裁判官!上帝看见你的行径都要流下泪来!”

经历了埃斯特尔的反抗,审判官似乎已经对这样的话熟视无睹了:“那个恶魔一定把他的心脏藏在了你这里!你这个和恶魔缔结了盟约的女巫!把她带走!!”

众人一拥而上,为赛琳带上了镣铐。

赛琳冷笑了一下,伸手将自己金色的长发捋顺后便让她们为自己戴上了镣铐。她觉得如果激烈反抗势必会迎来更加残酷的对待。

……

埃斯特尔看见了。黑暗中一颗黄金的巨大光球冉冉升起,它翻滚着熊熊的烈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几乎将埃斯特尔眼中的黑暗完全地驱散开来。

随后,自那个光球之中,人形的光芒慢慢走到了埃斯特尔面前。

埃斯特尔说不出话来,只能惊讶地看着这个人影。不知为何,看着那个人影,他的心忽然泛起一阵酸楚,仅剩的一只眼睛似乎要流下泪来。

“仇恨。”

人影说话了。

“仇恨吧,你没有任何的错,”人影伸出手去,对着埃斯特尔的心脏点了一下,“保持人性,那是比神性更难以取得的珍宝。”

随后,埃斯特尔被一桶冷水给泼醒过来。

埃斯特尔看了一眼将自己泼醒的男人,他曾经负责驱车为修道院运送各种货物,他给埃斯特尔尝过啤酒。

“看什么!”发觉埃斯特尔在盯着自己,那个男人吼了一句,随后扭头看向街道。

顺着他的目光,埃斯特尔看见一群人正从街道的拐角走过来。他们高声叫嚷着,内容嘈杂难以辨明。埃斯特尔从围拢的人群中看见了那个裁判官,以及被他拖拽着蹒跚前行的赛琳。

埃斯特尔不知从哪里来了精神,他颤抖着握紧双手,刺穿他的铁环与铁链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他在用力,他在尝试挣脱铁环。

镇民们没一会儿便拽着赛琳走到了埃斯特尔面前。当再次见到埃斯特尔时,赛琳几乎要发疯了。

“你们做了什么!”赛琳双手用力一挣,甩脱了裁判官的控制,径直跑到了埃斯特尔面前。

眼前的哥哥,遍体鳞伤、失却一目。

“埃斯特尔!”赛琳伸手捧住埃斯特尔的脸,用拇指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她的动作仓皇而急促,那是因为她的双手因为愤怒剧烈地颤抖、她的身体因为哀伤而急促地呼吸。

“不!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赛琳几乎要崩溃了,因为现在她发现自己不光救不了自己的哥哥,就连为他将脸上的污渍擦掉这种事都做不到了。

埃斯特尔笑了。这是他经历了三天地狱般的折磨后第一次接触到温暖的手。

赛琳回头看向将他们二人围堵起来的镇民,她的神情因为暴怒而显得狰狞起来:“上帝啊,你们难道不羞愧么……”

面对这样的质问,镇民们没有丝毫的动摇。

“别再演戏了,你这女巫!”裁判官从身后的镇民手里夺过了一条棍子,对着赛琳的脊背狠狠地戳了一下。柔弱的少女本就不禁殴打,何况已经被关了三日,不用裁判官再打第二下便扑倒在了地上。

埃斯特尔扭动自己的身体,怒视着裁判官。

“恶魔啊,现在我再问你!”裁判官将棍子杵在赛琳的背上,恶狠狠地对埃斯特尔说道,“你是否承认自己欺骗修女、杀死老人、纵火焚烧市镇的罪行!”

说着,他更加用力地戳了赛琳一下。

虽然赛琳此时紧咬着牙关,连一丝丝的声音都没有哼出来。但埃斯特尔还是点头了。

埃斯特尔点着头,失去了声音,少年只能用眼睛来表达自己的哀求:什么都可以,杀了我吧,放过我的妹妹。

听着锁链晃动的声响,赛琳才发现他们不光残害了哥哥的身体,还夺走了他的声音。

“很——好———!”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裁判官转过身去面向民众,“他招认了!他招认了!”

赛琳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地看着埃斯特尔。

此时,裁判官高大身材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她。

“那么,遵照上帝的旨意,将女巫与恶魔处死。”

海的女儿 第204章 远星(七)

1614年,西班牙异端裁判所根据一位北部地区裁判官详尽的事实报告做出结论:关于巫师存在的说法完全是些凭空臆造、没有根由的想象,绝大多数的定罪缺乏真实性,从此教会司法部门需加强整顿管理,不许再接受有关魔女的指控。

欧洲最后一位“魔女”叫安娜·果尔迪,1782年在瑞士被斩首……

埃斯特尔疯狂地扭动着手臂,虽然好不容易才结痂的穿刺伤口又一次流下血来,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有斩下女巫的头颅,恶魔的心脏才能回到他的身体!”裁判官扯住赛琳手上的锁链,用力将她弱小的身躯抓了起来,“所以,杀死女巫!”

“杀了她!杀了她!”

“把她的尸体烧成灰!”

“不要让她安葬!让她永远都不能安息!”

埃斯特尔看着眼前的人们,他们已经疯了。这一点埃斯特尔是从来没有预料到的,他知道人会悲伤、会恐惧,会因为恐惧而产生愤怒,但他不知道群体中的每一个体能够产生蛊惑彼此的效果,于是他们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变得不可理喻。

兄妹两个,在接到了这样的“审判”之后,都下意识地看向克洛伊修女。

修女,您在做什么?

面对那样渴求的目光,修女闭上了眼睛。她在流泪,但她什么也没有做。

埃斯特尔绝望了。他大声地嘶吼着,然而失去了声音,那些哀嚎都只能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裁判官扯住赛琳,人群向两边分列,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而道路的尽头,摆放着森森铡刀。

赛琳挣扎着,她发出了充满野性的喊叫声。她拒绝这样的审判,因为这是一场闹剧,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正义的践踏。

“你们才是恶魔!滚开!滚开!”赛琳怒吼着,她的手腕被粗重的镣铐磨得鲜血淋漓,但她没有放弃反抗,“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哥哥!我哥哥他不是恶魔!你们才是恶魔!!”

埃斯特尔看着赛琳被一点点拖近铡刀,他的双手快被自己的挣扎给扯断了,但很难,因为那铁环巧妙地穿过了他的两根臂骨之间。何况身边看守他的人对他施以殴打与压制。人们似乎在逼迫自己目睹他们对妹妹的屠杀。

天色阴沉,远方忽然涌来了一阵黑潮。

“看呐!!”镇民们高呼着指向远方——黑色的乌鸦以前所未有的规模从四面八方飞来,盘旋在了修道院的上空。

“是女巫的魔法!她就是女巫无疑!”

“杀了她!别让她变成乌鸦逃脱了!”

镇民们冲上前去,从裁判官手中接过了铁链,他们撕扯着、推搡着,令那可悲的少女向铡刀前进着。

“瞧瞧她的模样,简直像个野兽!”

“快看,那恶魔还在挣扎要去救她!”

“他们兄妹的关系竟然这样亲密!他们一定在私下乱伦!”

“恶魔与女巫,那是必然的!那是必然的!”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埃斯特尔剩下的一只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为什么!弗兰克先生!勒戈夫大叔!你们在干什么!

艾玛修女,不要撕扯她!

为什么就连九岁的小库珀都在拍手叫好?!

克洛伊修女,你为什么不肯说句话,她是你的女儿,她是你的女儿!你说我们是上帝赐予你的礼物,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你就这样让他们夺走她么!

“埃斯特尔!”忽然,被人们拖拽着的赛琳发出了呐喊,“你看见了吧!你都看见了吧!”

随后,少女的头被按在了铡刀上。

“按住她!不要让她跑了!不要让她跑了!”

说着,镇民们冲上去按住赛琳的腿、踩住她的手,让她只能发出阵阵的恸哭与哀嚎。

“我哥哥不是魔鬼!你们!你们这些混蛋才是魔鬼!”

裁判官睁大圆溜溜的眼睛走上前去:“女巫啊,恶魔的帮凶!你因与恶魔的不伦关系、密谋毁坏村镇、杀害无辜老人等罪名而被判处斩首!”

“放屁!”赛琳挣扎着,但唯一能动的就只有手指而已,“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你死后要下地狱!”

裁判官吓了一跳,审判了那么多的“女巫”,杀死了那么多的“异端”,他从来没见过死到临头的人还有着这样执念。

此时,天空中的乌鸦们忽然开了口,震耳欲聋的振翅声与啼鸣声震颤人们的心肺,指责着黑色棺盖下面正在发生的惨绝人寰的酷刑。

“快点动手!女巫在施法!”

裁判官也已经被天空中的异象惊得失了主意,只得低头快速地呼喊着“望主赦免你的罪”后便仓皇地转身逃窜而去。

“喔——!”镇民们高呼着,天色愈发地阴沉下来,火炬被高高举起。

赛琳被按在铡刀上,她目睹着人们的癫狂,目睹着哥哥的惨象,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我,赛琳,无姓之人!”她一边说着,目眦尽裂地瞪着埃斯特尔,血和着泪从眼角流淌下来,“我以我父亲的血、以我母亲的魂灵诅咒你们!!”

看着那高高举起的铡刀,埃斯特尔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哀嚎。

“我诅咒你们的灵魂永远被烈焰烧灼不得安歇,你们的忏悔和恐惧将永远不被上帝知晓!我要鸟兽分食你们的身体,要你们的哀嚎来慰——”

刀刃顺畅无阻地落了下去。一股鲜血喷射而出,远远地溅到了埃斯特尔的脸上。金色的长发好像丝绸一般,将那滚落的不瞑目的头颅包裹了起来。

赛琳……

埃斯特尔的心口感觉被猛击了一下。

亲眼目睹了妹妹人头落地,少年的世界崩塌了。

这就是神的意思么?你就这样目睹着自己的信徒杀害我无辜的妹妹……

哽咽与窒息之下,埃斯特尔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此时,天空之中的乌鸦呼啦啦地散开了阵势,向着四面八方飞去了。

“我们成功了!我们杀死了女巫!”

“看!那个恶魔也死了!”

“啊!上帝保佑!我们小镇终于能如常运作了。”

此时,悄悄站在旁边的裁判官才擦着冷汗慢慢站了出来。而克洛伊修女则浑身颤抖着,拼尽全力压抑着自己不至于发出哭声。

裁判官站了出来:“了不起的居民们!我们成功了!”

“都是裁判官的功劳!”

“上帝保佑你!”

“上帝保佑!”

“现在,让我们赶紧将那女巫的尸体烧掉吧!”心中轻快了许多的裁判官连声音都变得多了几分温和。

“哦,现在还没有柴火!”

“该让驾车的朱利安去!”

“没错,让他去!”

但是,当人们回头去寻找看守埃斯特尔的赶车人时,他的身影不见了。人们只看见一缕灰烬从埃斯特尔的脚边随风飘散而去。

群鸦散尽,天空却不见日光。

“怎么回事!”镇民们发出疑问,“那个朱利安,他去哪里了?”

伴随着人们的疑问,埃斯特尔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将手拿了下来。

“他动了!”

听见尖声的呼喊,克洛伊修女向着埃斯特尔的方向看去。

金发的少年,此时放下了双手。他手上的铁环熔化了,捆绑他的绳索消失了,看守他的赶车人朱利安也消失了。

“哦天呐!那恶魔还没有死!!”

埃斯特尔抬起头来,他的脸已经毁容了,人们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仅剩的眼中所发出的刺眼的光。

“快!快去!”裁判官慌张地后退着,冲自己的随从呼喊道,“快去杀了他!”

埃斯特尔向前走了一步,他走的很慢,也许是因为虚弱与伤痛。但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脚下的土地在沸腾,像烧熟的铁水一样咕噜噜地冒出粘稠的气泡。

根本不用他们多费心思。那几个收到命令的随从还没来得及挺起武器,埃斯特尔便对着他们挥了下手。紧接着,一阵热风从少年身后刮了过去。裁判官面前的随从们发出哀嚎,他们的脸迅速地燃烧起来,皮肤与肌肉化为灰烬,露出脸上的骨骼,紧接着,连坚硬的头骨也化为了骨灰,随着热风呼啸而过,留下几个无头的尸首倒在裁判官的面前。

“不……”裁判官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惊呆了。

“恶魔!杀了他!杀了他!!”

是弗兰克,他依然挺着那个干草叉,依然奋勇当先地冲了上来。

那把钢叉戳过去,尚且触碰不到他的身体便化成了铁水,滴落在了埃斯特尔的脚边。

埃斯特尔看着面前的弗兰克,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随后,少年跨过化为灰烬的弗兰克,继续向前走去。

现在,人们终于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恶魔!快逃!快逃!!”

人们发出了哀嚎声,尽皆奔逃而去。

埃斯特尔没有追逐那些逃命的镇民,他将目光投向了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裁判官。

到现在,鱼眼的男人看着眼前散发着烈日般光芒的少年,才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文学度

海的女儿 第205章 STELLA

埃斯特尔蹲下身来看着涕泗横流的裁判官,对于这位大人,他没有丝毫的同情或怜悯,他绝不会认为他虔信上帝便宽恕他、也不会因为他此刻求饶便饶过他——他对这个男人只有恨。

埃斯特尔伸出手去,他的拇指好像烧红的铁棍一般戳进了裁判官的肩窝,伴随一阵黑烟,裁判官那双鱼眼挤出泪来。

“喔啊——!上帝保佑!不要杀我!神子啊!求求你不要杀我——!”裁判官惨叫着,从他的喉咙里勉强咳出这些话来。

不管是天使还是异端的神明,就算是恶魔也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埃斯特尔不能说话,所以他摇了摇头,并伸出食指,在裁判官的胸口画了一个冒火的十字。

让上帝救你吧。

克洛伊修女站在原地,她此刻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但这怎么可能逃的开。在那裁判官的鬼哭狼嚎中,埃斯特尔扭头看向克洛伊修女。

修女颤抖着,她此刻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埃斯特尔与赛琳是天使么?是恶魔么?如果他是无辜的,那么她罪孽深重;如果他是凶手、是恶魔,那么任由宗教裁判所杀害他们的自己,是维护正义的无罪之人、还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保护的有罪之人呢?

这样想着,修女在埃斯特尔的目光下瑟缩地看向别处。一瞬间,她的视线与赛琳圆睁的眼睛相对。那已经失去了光亮的染血的双眼又令她惊惶地哭叫起来:“哦天哪……”

不管怎样,埃斯特尔,我的孩子啊,是我的罪。

然而,埃斯特尔从修女的身边走了过去。

“埃……”修女回头看着慢慢离去的埃斯特尔的背影,她以为埃斯特尔已经报仇雪恨,他将离开自己这个令人失望的母亲。

但当埃斯特尔回头瞥向自己的时候,克洛伊修女才真正感到了毛骨悚然。

少年抬起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好像是在呼唤什么人。

紧接着,一道火柱从埃斯特尔周身熊熊升起,向着天空的阴云之中飞腾而去。

当克洛伊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时,一切都太晚了。

倾盆的火雨,就像火山喷发而出的熔岩一般淹没了小镇。所有的地方都在燃烧,每一个角落都浓烟滚滚,到处都是镇民们的哀嚎。

他们以为逃窜可以拯救自己,他们以为躲藏可以拯救自己。

“上帝啊,救救我们!”

“啊!火!火!”

“不要啊!我的孩子!”

“天呐,为什么恶魔没死!裁判官!你在哪里!修女,救救我们!!”

克洛伊看着眼前的场景——埃斯特尔独立于熊熊火雨之中,他的身体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使得他身影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识。那不是世间该有的景致,因为眼前的埃斯特尔像极了神明,但却是这位神明一手造就了眼前的地狱。

“砰”的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克洛伊回头看去。眨眼间,修道院也已经被落下的火焰吞噬了进去,化作了燃烧的残垣。

“啊……啊……”克洛伊修女用手掩住自己的脸,从指缝中窥视着这片燃烧的土地。远远的,木柴燃烧的炙烤味、作物燃烧的烟呛喂、人体燃烧的尸臭味,都缓缓地飘了过来。

终于,埃斯特尔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没有人会想到,当他们屠杀无辜的赛琳时,她的诅咒是这样迅速地灵验了。

“我诅咒你们的灵魂永远被烈焰烧灼不得安歇,你们的忏悔和恐惧将永远不被上帝知晓!我要鸟兽分食你们的身体,要你们的哀嚎来慰——”

“来慰藉我的亡灵。”

就在克洛伊修女的面前,一切都毁了。

“不!孩子!不——!”

发狂的女人冲了上去。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奔向太阳,她甚至不能像伊卡洛斯一样跌进海里,她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失去了知觉,那是因为火焰瞬间烧坏了她的神经;她感觉到鼻腔的刺痛,那是因为空气中已没有了水分;她感觉到眼前一片苍白,那是因为高温与光亮刺瞎了她的双眼。但她不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皮肤在迅速剥蚀,她不能感觉到身上的衣物在燃起火光,她不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球慢慢干瘪下去。

“埃斯特尔——!!”克洛伊修女发出了野兽一般难听的嘶吼声,因为她脖颈的皮肤已经被烧穿,她的声带见灌满浓烟。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修女走到了埃斯特尔面前。

埃斯特尔毫无感情地盯着无人形的克洛伊修女。就是这个女人,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拯救了自己、在十五年间养育了自己、在疯狂的暴行中放弃了自己。

他的眼睛在说话。

“为什么放弃了我们。为什么不救救赛琳。”

当修女的手抓在埃斯特尔的胳膊上时,那手已经失去了血肉,只剩焦色的骨骼,布满静静燃烧的灼痕。

“我诅咒你,”修女用自己最后的声音,对着自己的儿子说出了这样的话,“我诅咒你!记住我的样子!记住我的样子!”

埃斯特尔看着慢慢枯槁下去的女人,连一滴泪都没有流下。

“所有陪伴你的人,都注定是这个……”

克洛伊修女,化为了灰烬。

埃斯特尔明白修女的意思,所有陪伴自己的人,都注定是这个下场。他环顾四周,透过双眼看去,燃烧的小镇里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他不喜欢这样的光景,但如果只是要他死,他可以原谅放弃自己的克洛伊修女、原谅轻信了裁判官的镇民,可是他们杀害的是赛琳。他们当着自己的面,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他们斩下头颅。他可以原谅无知,但他不能原谅残忍,尤其是对自己亲人的残忍。

好在,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埃斯特尔身上的光渐渐地熄灭下去。他转过身去看向自己的妹妹。她的尸体趴在铡刀边,她的头颅则滚到了三五步远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幻觉,此时的赛琳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样狰狞的表情。

“赛琳……”

埃斯特尔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向赛琳的遗体走去。

我们等待了十五年,我们谈论了十五年,我们猜想了十五年。可当我们终于知道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身世时,这血统最终却害了我们。

所以,这就是你希望我能保留下去的人性么?

三步之后,埃斯特尔倒了下去。他终于也没能走到赛琳面前,没能为自己的妹妹将遗体安葬。

……

“哦,可怜的孩子。”

火焰之中,那身骑青色马匹的骷髅又一次走了出来。

“如我所说,”骷髅看着埃斯特尔倒下的身影,从马上走了下来,“你会让我动手的,你甚至比我还要急不可待。”

忽然,骷髅的身后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您。”

骷髅回头看了看,慢慢地擎出自己的巨镰:“不,我实在不想见到你,也不想见到你身后的那个东西。你们两个……我一个也不想见。”

“您不能因为无法掌握我们就心生怨恨,”从他背后走来的年轻人笑道,“您是要来收割他们的么?”

骷髅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工作。”

见到骷髅的巨镰,年轻人身边的女人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那么,活着的人的灵魂,您也想要染指吗?”

说着,他看向了倒下的埃斯特尔。

“不不不,”骷髅摆了摆手,“且不说他还没有死,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也没有能力收走那样炽热的魂魄。若他是个好魂灵,他会把天堂变成火海;若他是个坏魂灵,他会把地狱化为灰烬。”

年轻人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担心了。”

“安布罗修斯,”骷髅跨到马上,对魔法师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本不该干涉这些。”

魔法师笑了笑:“可是他的出现过于早了,我应该纠正这样的错不是吗?”

“哼……”骷髅似乎发出了满意的笑声,“所以我喜欢你们,虽然是非人之物的子嗣,却还有着一颗连常人都可能没有的善心。呵呵呵呵……”

随后,马匹踢踏着步伐,慢慢走进了化为火海的小镇中。

“卡洛尔,”待骷髅走后,魔法师走上前去,他的身后浮现出了两具不知材质的棺木,“你帮我将那姑娘安葬了吧。我很后悔没有好好告诫她,也许我应该更直白一些,而不是只装成一个愚蠢的商人。”

“是。”女人应答着,向赛琳的遗体走过去。

冲女随从笑了笑,安布罗修斯引导着悬浮的棺木走到埃斯特尔面前。

“现在还不是你登场的时候,”说着,安布罗修斯的手中画出法阵的图纹,“恒星之子啊,我们后会有期。”

……

“你觉得自己的新长相怎么样?”28岁的龙敖向眼前15岁的少年问道。一个月前他被任命为特别战斗力行动组的新组长,随后,他在法国一处荒无人烟的地带发掘出了神秘的棺木,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棺木中的少年。

“真的想不到,”龙敖绕着那少年走了一圈,“你的身体回复能力竟然这么惊人——失去的眼睛、毁坏的声带竟然都在药物催化下还原了!虽然脸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就是了。”

“你不用说法语了,”少年扭头看了看龙敖,他的一头金发与他的面孔显得有些不搭,“我已经掌握了你们的语言。”

“那太好了,”龙敖笑了笑,“那么,祝贺你重见天日,埃斯特尔。”

“不要叫那个名字了,”少年摇了摇头,“如果用你们的语言来称呼我,那就叫我星辰。”

海的女儿 第206章 Madman(一)

高篱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有一种围追堵截的意味,还有一种故步自封的感觉——总的来说,就是不给活路。

“他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

“大概是魔怔了,他总是那个样子。”

高篱站在学校门口,他的同学从他身后三三两两地越过他离开学校。他们都对这个少言寡语的同学显示出些许的忌讳。

高篱不爱说话,也不跟人打交道。但是足够优秀——这不光是在学业上,也是在其他的方面。绘画、音乐、格斗、语言,无一不通。其实他已经没有继续呆在学校里的必要。

但他就是呆在学校里。也许在他眼里周围的同学都还带着人性的温存,这就是他愿意栖身在学校的理由。即使什么都不说,他也觉得心里宽慰。

想到这儿,高篱笑了一下。

就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一辆漆黑的跑车忽然轰鸣着开到了他面前。见车子停下来,高篱赶紧跑去开副驾驶的门,但那个男人还是从驾驶座里跑了出来。

“少爷,我不是说过您得坐后面么?”一个看上去十分和善的年轻人走到高篱面前,为高篱拉开了后座的门,“而且您为什么不等我下来呢?”

高篱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我不想这么惹眼,而且我想坐的离老师近一些。”

年轻人笑了起来,将后座的门给关上:“那您记得系安全带。”

于是高篱一探身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那位年轻人也回到了驾驶座,跑车便在门卫与放学师生的目送下离开了学校门口。

“咱们回家么?”高篱扭头看着年轻人,他是高篱真正意义上的老师,也就是教会他各种知识与技能,同时陪伴他度过了五年时光的人。

“不行啊,”年轻人摇了摇头,“今天组长要我带您去组里。”

高篱的老师不光是他的老师,还是PRDC秘密执行组组长高藩的秘书。

“因为她回家了么?”高篱偏过头去看着反光镜,地面上的道路标识一个接一个地飞速流窜而去。

年轻人瞥了一下高篱,从反光镜里他看见了高篱抑郁的表情。

于是他换上了轻快的语气,对高篱说道:“我觉得如果提提速的话,应该可以绕道回家去取你忘在桌上的书,我记得您最近一直在读。”

听到这话,高篱又把头扭了回来:“那我爸那边怎么办?”

“您不是有的时候得留在学校整理图书么?”年轻人笑起来,露出了一丝狡猾的模样,“大概就是今天吧。”

于是在高篱的笑声中,跑车往右拐了个弯,驶离了原定的路线。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栋三层的别墅前。

高篱从车上下来,他似乎有些期待,而他的期待也确实得到了回应——在第二层的窗边,一位妇人正坐在那里低头读书。

“妈!”冲着那看书的身影,高篱喊了一声。

夫人听到了高篱的呼喊,愣了一下。当她低头看见高篱在冲她招手时,脸上露出了与高篱同样的笑容来。

“少爷,组长不是让您……”高篱刚一进屋,一位年轻的女佣便走上前去询问起来,但是高篱哪还有功夫理她,“噔噔噔”地便往二楼跑过去。

女佣还想阻拦,年轻人忽然从后面叫住了她:“不用拦了,是我带少爷回来的。”

女佣皱起眉头:“既然是您的意思,那我就当没看见了。要是组长怪罪,您可得救我啊。”

年轻人点了点头:“我知道。”

说完,年轻人慢悠悠地走上二层。果然见高篱与那个女人正面对面坐着,不知道在聊什么。

女人听见了年轻人的脚步声,于是冲他挥了挥手:“颜恒。”

年轻人走到女人面前微微鞠躬:“夫人,好久不见了。”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外人,不用这么拘束。是你想把高篱送来的吧?他父亲是肯定不愿意我们见面的。谢谢你了。”

年轻人笑了笑:“少爷很想念您,所以我就擅作主张了。”

“妈,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不然老师可就惨了。”说着,高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会那么严重的少爷……”

客套了几句之后,年轻人便迈步下了楼,给母子留下私人空间。

“董先生,”就在年轻人张望别墅外草坪的时候,女佣走了过来,“您喝水。”

“哦,谢谢。”年轻人接过水,又听见二楼传来高篱的笑声,于是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少爷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夫人了,”女佣听到那笑声,高兴之余不免有些心疼地说道,“这样的日子真的有法过下去么?”

年轻人看了看女佣,将空杯子握在手里问道:“你都知道么?”

女佣看着年轻人的脸点了点头:“我……我看见过夫人的……”

见女佣脱口而出,年轻人赶紧上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别让我听见,”年轻人看着女佣,换上了严肃的神情,“这种事情你不应该知道,更不应该告诉我。”

女佣愣愣地看着年轻人的脸,点了点头。

“以后千万别再说这件事了,”年轻人又小声提醒道,“如果换了别人,可能就已经把你杀了。”

话音一落,年轻人的联络仪响了起来。

于是他示意女仆不要出声,接通了联络仪。

“组长。”

“颜恒,你接到高篱了么?”

“还没有。”说着,年轻人抬眼去看了看二楼,似乎是听见了年轻人接联络仪的声音,楼上的母子二人都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走了下来。

“怎么这么慢?”

“少爷今天好像要整理图书馆,所以会晚一些。”

“我知道了,接到他就赶紧来组里。”

“是。”

挂掉联络仪,年轻人长出一口气,又皱着眉头看向高篱:“少爷,咱们得走了。”

高篱很豁达地点了点头,能见母亲一面,对他来说已经是奢侈的待遇。他回头看了看母亲:“妈,什么时候回伦敦?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女人伸手摸着高篱的脸:“明天就动身,等夏天过去我就会回来。你要好好听老师的话,不要跟你父亲怄气好吗?”

说着,女人一伸手,被高篱丢在角落里的包好像受到了牵引一般“嗖”地飞进了女人的手里。

“去吧,”女人将包递给高篱,“等下次我回来,你也能做到了。”

“好!”

年轻人站在一边看着女人的举动,又看了看女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的能力会被女仆发现了,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车子离开了别墅,向着PRDC的基地驶去。

“老师,谢谢你啦。”看得出来,高篱的情绪显然比刚才要好了一些。

年轻人看着前面的道路,笑了起来:“不客气少爷。”

顿了一下,年轻人又继续说道:“等您长大一些,组长也就不会像这样阻挠你跟夫人见面了。”

说完,年轻人扭转方向,车子进入了PRDC的办公区域。因为组织林立、人员众多,PRDC的办公区域已经达到了建筑群的规模。这个地方高篱已经来了很多次,所以下车后就算走在老师前面他也能轻车熟路地找到父亲的办公室。

“每次走到这个门口都让我觉得害怕。”高篱回头看了看老师,用手交替着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年轻人笑了笑:“去吧,组长是你爸爸,又不会吃了你。”

于是高篱推开门,年轻人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门,高篱便看见自己的父亲坐在办公桌后翻看着文件。与往常不同,今天父亲的办公室里不光有他自己,在茶几旁还坐着一位脸上带疤的中年人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刀疤脸高篱是认识的,那个人叫郭仁杰,年龄好像比自己的父亲小一些,但同样让高篱觉得不喜欢。因为他长得很凶。

而另一位年轻人,他从来没见过。

高篱在两位客人的注视下走到高藩面前,生硬地叫了一声“爸”。

“嗯。”高藩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文件,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高篱。

“组长。”高篱的老师紧跟着也走上前去。

此时高藩才将手中的文件合上并站了起来。

“正好我们刚谈完,就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认识吧。”说着,高藩走到茶几旁边,那两位客人便都站起身来。

“老郭,韩舍,这就是我最得力的助手,董颜恒。”

说完,他又对自己的秘书说到:“老郭你是认识的。这位是老爷子亲自选上来的特殊事件应对部的副部长韩舍。”

董颜恒赶紧向二人鞠躬:“郭议长、韩部长。”

郭仁杰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而韩舍则有些腼腆地摆了摆手:“太客气了,叫我韩舍就行。”

“虽然你年纪小,但是职位高,一码归一码。”高藩伸手拍了拍韩舍的肩膀,他似乎很欣赏这位年轻人。

韩舍笑了笑,又看见了站在办公桌边的高篱,便冲他打了个招呼:“那位是您的公子?”

高藩回头看了一眼高篱:“过来。”

高篱心里翻了翻白眼,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我儿子高篱,”高藩指了指自己的儿子,“还在上学。”

高篱不喜欢被父亲摆弄在他的人际关系里面,这让他觉得又拘束又尴尬。于是他看了看郭仁杰和韩舍,鞠躬道:“郭议长、韩部长。”那口气和动作,好像是刻意模仿董颜恒一样,郭仁杰和韩舍都被高篱的举动给逗得笑了起来。

“高组长,看来令公子是不太服气的,”郭仁杰笑着说道,“这大概就是顺从的反抗吧。”

“唉,你看韩舍,不过是比他大三岁而已,”高藩扭头看了看高篱,“不知道他三年之后能不能跟韩舍一样。”

高篱没说话,心里暗自盘算着:你以为我现在还待在学校里是为了什么。又想到韩舍年仅十八岁就出任应急部副部长,还是邢国谭老头子亲自选任,想必是个不一般的人物,该从他身上多多学习。

“啊对了,”郭仁杰好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知不知道,特战组那边好像招到一个新的队员。”

海的女儿 第207章 Madman(二)

“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高藩看了看郭仁杰,“队员死走逃亡像割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的。”

听到这话韩舍插嘴道:“啊,我知道这件事情。那位队员是从棺材里发现的,前不久龙组长因为申请发掘开启那个棺材,已经被列入‘特殊事件可能性名单里’了。多亏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不然可能连高组长您都要亲自去清算了。”

“哼,”高藩冷笑了一声,“龙敖这家伙,虽然年轻些,倒是不少主意。”

见高篱在旁,韩舍知道不便多做打扰,寒暄了几句后便推说有公务离开了。郭仁杰因与高藩相熟又多说了几句话,离开时高藩将他送出门外,似乎又不知聊起了什么,过了许久才重新回到办公室。

此时,高篱站在高藩的办公桌边,正在看他桌上的文件。董颜恒站在书柜旁,整理着高藩取出查阅的资料。

见高篱似乎对桌上的东西颇感兴趣,高藩走上前去:“怎么了?终于对组里的事物感兴趣了?”

“您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为什么还要装作完全不知晓的样子呢?”高篱抬头向高藩问道,他手里的文件里正是关于那个少年的资料,就连几天前那少年改变了容貌、变更了姓名的消息,也一清二楚地印在上面。

高藩冷着脸看着儿子:“等以后你做了组长就会知道,不能相信任何人。”

说完,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你去见你母亲了?”

高篱下意识地颤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见高篱一下便承认,高藩的脸上露出更加愠怒的神情:“我不是说过不许见她么!”其实他真正气的是高篱这样轻易地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虽然他去见了自己的母亲也令他感到愤怒。

而此时董颜恒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疏忽——一定是高篱的身上沾上了她母亲香水的味道。

“先生,是我的错,”董颜恒赶紧走上前去辩解,“是我带少爷去的。”

“你的事情我待会儿再计较,”高藩瞅了一眼自己的助手,又低头看着高篱,“我发现你这几年越发的放肆了!我警告你,要是再被我发现你跟那个女人有来往,好好考虑一下是什么后果!”

高篱低着头,不敢还嘴。

“我回来之前,你在这儿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说完,高藩又扭头看了看董颜恒,“刚刚刘副组来,说设备有问题,你替我去看一下。”

“是。”董颜恒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头应下。

高篱说完,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听见高藩的脚步声走远了,董颜恒才叹了口气,走到高篱那里:“对不起了少爷,是我的错。”

高篱摇了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我父亲才是最大的错。”

董颜恒皱了皱眉头,他知道高篱对高藩一直心有不满——特别战斗力行动组人员稀缺、常规作战组水平过于炮灰,而资历甚深的秘密执行组作为战斗力极其强悍的组织,不光要处理同级组织之间的反叛行为,还要在PRDC与无铭公司进行明争暗斗之时充当重要的战斗力。尤其是在叶审上任后,无铭的规模就在逐渐扩大,接连出现了制裁佣兵团、六芒近卫队等战斗力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的组织。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高藩一边要指挥秘密执行组的活动、一边还要在PRDC上层会议的成员之间勾心斗角,自然是没有时间去管高篱的事情。

“组长有时候对您冷漠也是有苦衷的,”董颜恒拍了拍高篱的肩膀,劝慰着他,“其实他并不是不喜欢你。”

高篱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于父亲来说,我也许更像是个试验品而已。他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反正也都是一回事。”

高篱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清楚,只是他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出来。

董颜恒无法再劝解高篱,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刘副组那边把事情办一下。您在这儿看看书,我待会儿就回来。”

“老师去吧,不用管我,”说着,高篱冲董颜恒笑了笑,“或许你早些回来,还能陪我玩一会儿跳棋。”

待董颜恒走后,高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面,没一会儿又颇感无聊,于是便悄悄打开办公室的门向外张望。

“哟,”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高篱刚把脑袋探出去,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又挨骂了?”

高篱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朋友殷茜。说是朋友,也不过是在PRDC的基地里能遇见而已。她的父亲是技术研发局的局长,但她明显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一腔热血都用在了神秘学与超自然研究上。

“用科学的方法研究神秘。”这是殷茜常常说起的话。

此时殷茜正穿着一身白大褂,因为那褂子是成人款,套在她身上显得尤其宽松肥大。她身边站着一位个子很高的人,看上去应该在三十岁上下,肯定不是殷茜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我被骂了?”高篱看着殷茜,撇了撇嘴。

“哼,你这样的小屁孩儿,我当然最清楚不过。”

“你也不过比我大一岁多而已,装什么老女人。”

殷茜冲高篱吐了吐舌头,回头冲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中年人说道:“你认识他么?他是秘密执行组高藩的儿子。”

中年人笑了笑:“是高组长的儿子么。我是龙敖,新任特战组的组长。”

高篱见龙敖似乎很友善,完全没有郭仁杰和父亲那样的架子,便放下心来问他:“龙组长为什么跟这个殷茜这个傻子在一起?”

“你才是傻子。我跟龙敖早就认识了!”殷茜瞪了高篱一眼,“我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在超自然勘探局工作,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天天在学校里逃避现实吗?”

对于殷茜的指责,高篱没有反驳的办法,因为她说的很对。

“对了,”殷茜忽然凑过去,对高篱说道,“那个特殊事件应对部的副部长你见到了吗?”

“韩舍啊?”高篱点了点头,“刚认识。”

“你不觉得他很有气质吗?”殷茜露出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来,“听说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在会议安全保障组工作呢。”

全是组啊……秘密执行组、特战组、会议安全保障组……

高篱脑中闪了一下,冲龙敖说道:“龙组长是新招到一个队员么?”

龙敖点了点头:“只是一位新队员而已,已经传到这个地步了么?”

“毕竟都列进‘特殊事件可能性名单里’了,倒是你这种反应才真的有点太迟钝才对,”殷茜摆了摆手,“快走吧,不然我又要被局长教训了。”

说完,殷茜跟高篱又胡乱调侃了几句,便带着龙敖继续往前走去。

高篱站在门口目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往超自然勘探局的方向去,刚要转身回办公室,冷不丁回头看一个身影快步经过了自己,将他吓了一跳。

是谁?高篱看着那人的背影,发现他染着一头金色的头发,但仔细看好像又不是漂染的颜色。

于是高篱一下便联想到了文件里的那个少年。

“就是这个人么……棺材里的人。”看着那人快步跟上龙敖的身影,高篱点了点头,慢慢走回了办公室。

没什么事情可做,高篱回到了父亲的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比较有趣的文件。

“PRDC七位成员的名单,没意思。”

“秘密执行组最新的部署,没意思。”

“胚胎计划?什么破玩意儿,没意思。”

“无铭公司人员信息?PRDC的情报组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废物嘛。”

说着,高篱点开了这个文件。

遗憾的是他高估了情报机构的能力,里面也不过是无铭主要人员的基本信息和对应的照片,根本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供他消遣。

“原来这个叶审老婆都死了好多年了……”看了一会儿,高篱关掉了电脑,一下仰倒在办公椅上,“可惜他那两个女儿,长得倒都挺好看。”

“那个叫黑骑的,应该将近三十岁了,为什么看上去还那么年轻?”

“也不知道老师在干什么。”

自言自语着,高篱将手伸向桌子上的那个文件。

如果可以的话……

“来!”

“来!”

“来~!”

很遗憾,他并不能像他母亲一样远远地将什么东西牵引过来,他从出生之后就很少见到自己的母亲,但是每年断断续续累计起来总是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见面。等再大一些的时候,高藩就愈发地禁止他们见面。随着自己慢慢变得明事理了,他才意识到父母的婚姻是一场多么可笑的事情。

于是高篱泄了气,又躺在了办公椅上。

天外渐黑,余晖渲染着地平线上的淡淡的夜色,黄昏与夜晚的边界显示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颜色。

无聊的高篱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董颜恒几乎要把他的脑袋给摇晃下来。

“少爷!少爷!”

“啊……?”高篱迷迷糊糊地看着老师,不知道他这样惊慌失措是因为什么,莫不是特战组的那个新队员失控了?还是说郭仁杰被刺杀了?

等到高篱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董颜恒脸上的惊慌表情意味着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少爷!你快醒一醒!”董颜恒的神情并非是慌张,而是催促,“夫人!夫人她……!”

海的女儿 第208章 Madman(三)

高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母亲在几个小时前还与自己促膝长谈,如今却一动不动地躺在了铁床上。

“少爷,您一定要冷静!您一定不能对组长出手啊!”这是董颜恒在送高篱前往医院时反复恳求的话语。但是当高篱真的看见这一幕时,还是难以遏制自己想要杀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冲动,因为从高藩的脸上他看不见丝毫的悔意或者歉疚。

“你做了什么……”高篱母亲的遗体,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可是神情却十分安详,也许人死后肌肉松弛下来,再痛苦、再愤怒的神情也会慢慢消失在脸上。

高藩站在高篱身后,冷冷地说道:“我警告她不许再见你,但是她却与我吵起来并且用超能力伤了我,我不得以才向她开枪。”

“放屁。”高篱看到母亲小腹,那里的衣物被子弹打得几乎破碎,血液从小腹处向外蔓延扩散开来,将那件白色裙子的中段染成一片血红。

“你说什么?”高藩拧起眉来瞪着儿子的后脑勺。

此时,董颜恒正站在停尸房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父子二人。

“且不说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如果母亲真的想杀了你,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恐怕脑袋都已经被她给拽下来了!”高篱转身看着高藩,咬牙切齿地说着,“你怎么就这么狠?竟然用霰弹枪来对付自己的妻子!”

高藩看着双眼通红的儿子,厉声呵斥:“闭嘴!难道你不知道你母亲的能力有多危险吗!我还由不得你来教训!”

“如果您真的一点都不爱她,当初就不要娶她,”愤怒占据着高篱的思绪,他的身体在颤抖,“我知道您跟她结婚、生下我,都是图她的能力,你希望把我变成一个既有母亲那样的能力、又跟你一样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一口气似乎不足以支持高篱把话说完,他顿了顿,又向高藩吼道。

“你让我不许见母亲,不就是怕她吗?你害怕她的能力,害怕我有一天知道了你肮脏的想法转而离开你!我都已经十五岁了,能力直到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你还不死心么?啊?!你还不死心,非要把我母亲亲手杀死吗!!”

“你给我闭嘴!”高藩没想到儿子能一语中的说出他的心病,于是更加恼羞成怒地高呼起来,伸手要去给高篱耳光。

看着高藩恼怒的嘴脸,高篱已经彻底被愤怒支配。他猛地撤身闪过了高藩的挥掌,对着他的小腹狠狠地打出一拳。

高藩怎么也想不到高篱能出手打他,更想不到高篱的一拳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在他眼里,高篱不过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正因如此他才对高篱待在学校的行为不闻不问。但现在,伴随着小腹的抽痛、接连的踉跄,他明白自己已经小看了他。

“咳!咳!咳咳咳!”高藩发出剧烈的咳嗽,他感觉自己腹部的肌肉纤维可能出现了局部的断裂,而且内脏也受到了震伤。他一边警惕着失去理智的高篱,一边庆幸现在高篱还未至全盛壮年,不然这一拳能把他活活打死。

听见了高藩咳嗽的声音,董颜恒连忙闯了进来。

“组长!”一进屋,董颜恒便看见扶墙咳个不停的高藩和站在对面双拳紧握的高篱。高篱红着眼怒视高藩,他的眼睛瞪得生疼,但他就是要看着高藩,他要让高藩好好记住自己的愤怒。

“少爷!”董颜恒怕高篱再愤怒下去会做出更加不理智的行为,于是赶紧叫着他,“少爷住手!”

高篱虽然恨高藩,但他不恨董颜恒。所以当他看见董颜恒祈求的神情、再看见高藩弓起身子咳个不停的可怜相,火便消了大半了。

于是他转过身去,再次看向母亲的遗体。

高篱看着眼前这位有些陌生的女人,终于压抑不住了心里的背上,抽泣起来。

高藩与董颜恒看着高篱颤抖不已的背影,一时间都不敢说话。

哭完了,高篱扭头便向外走去。

“去看看他,”高藩冲董颜恒摆了摆手,“我没事。”

于是董颜恒点了点头,追了出去。

三天后,在高藩的妥协下,高篱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了伦敦,高藩在那里为妻子安置了生活的一切作为不让她见高篱的补偿,如今高篱去了那里,决计不再回去,只要高藩还活着一天,他就觉不会跟杀害了母亲的男人见面。

不知道是高藩的愧疚还是本人的坚持,董颜恒也陪伴着高篱去到了伦敦。照他的话说就是“少爷还很年轻,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于是高篱在伦敦继续着无趣的学业,依旧沉默、依旧优秀地过了九年。他在那里得到了一切想要的东西——知识、朋友、一份工作。

还有爱情。

那是一个阴沉的雨天,高篱坐在咖啡店里,一个银发的男人揣着一本《纯粹理性批判》从他身边经过,他看着窗外:雨滴从灰色的天空中落下,打在树梢的叶上,又从嫩绿的叶上滑落,落于石砖路面。那是一个连贯又灵动的过程,让高篱觉得时间也被坠落的雨滴切割成碎片。

随后,一位姑娘停在了他的面前。

高篱被那姑娘挡住了眼前的风景,于是便抬头看向她。

姑娘的脸形十分小巧、眼梢微微吊起但眼睛很大,鼻梁挺拔、鼻头微翘,秀气而不失立体。虽然身上湖蓝色长裙的下摆被地面溅起的雨水溅湿,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反而用脚去踢踏地上的积水。她的个子很高,踢水时细长白皙腿从裙摆里露出来,令人觉得喜欢。

高篱觉得她踢水的样子十分有趣,不自觉就看的入神。时间一久,那姑娘感觉到了高篱的注视,扭过头来发现了他。

高篱愣了一下,姑娘也歪歪脑袋,两个人对视着,隔着一面橱窗玻璃观察对方。

终于,高篱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伸手向姑娘示意:要过来么?

于是高篱就认识了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是从法国来的,她是一个画家,从艺术学院里毕业后就一路游学,逆时针绕着欧洲转了个圈,伦敦将是最后一站。高篱没有问她家里是做什么工作,因为那不重要。但是能供自己的女儿这样潇洒自由地生活,想必也是很了不起的父母。高篱告诉塞西莉亚自己是个什么都会做的人,父亲是公职人员、母亲已经去世,没什么不对。

“我觉得你看上去很不一样,”有一次,塞西莉亚站在湖边对高篱说,“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高篱没有否认,但是也没有把他的故事告诉塞西莉亚。

“老师觉得我该告诉她么?”后来高篱向董颜恒询问这件事情。

“少爷如果是真心喜欢她,告诉她也无妨。”

但就在高篱做好了向塞西莉亚展露自己过去的时候,一位令他出乎意料的人物连夜赶到了伦敦并找到了他。

“虽然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但既然是邢议长派我来,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你了,”坐在高篱与董颜恒的对面,韩舍的神情似乎格外严肃,九年过去,他已经成为了PRDC特殊事件应对部的部长,人也变得冷漠镇定了许多,“你父亲,会议秘密执行组的组长高藩牺牲了。”

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高篱以为自己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松快、会为这个自私而胆怯的男人的死感到快意。事实却并非如此,他没有任何的高兴、也感觉不到悲伤,高藩的死对他来说好像遥远过去某个小镇上的少女因为被诬陷为女巫而斩去头颅一样,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怎么死的?”高篱看着韩舍问道。

“被无铭的人刺杀身亡,”韩舍什么都没有带,莫说公文包、文件袋这样的东西,就是正装都不曾穿,“六芒干的。”

“韩部长,我猜你这次来应该也不只是报丧的,”高篱阴着脸盯住韩舍,“你还是说实情吧,这样我还能觉得你是自己人。”

韩舍抬眼看了看高篱,他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至于心里在盘算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那天有情报说叶审在参加一个会议,”思索了片刻后,韩舍选择了告诉高篱实情,“高组长认为机不可失,就派出了精锐围剿叶审。”

董颜恒站在一边,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

“后来他就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么?”高篱撇了撇嘴,这下刚刚心里的淡漠一下都变成了鄙夷。

韩舍点了点头:“最终的结果只能用惨烈来形容——陪同叶审的是制裁佣兵团的团长凌寒和叶审的贴身护卫黑骑,两人都是十分恐怖的超能力者。仅仅五分钟秘密执行组就溃不成军,高藩组长在骚乱中被杀死了。”

“哼,”高篱冷笑了一声,“还真有他的作风。”

随后,站在一边的董颜恒上前问道:“那韩部长来是为了什么呢?”

韩舍看了看董颜恒,伸手指向高篱:“让他回去作组长。”文学度

海的女儿 第209章 Madman(四)

“我?开玩笑呢?”高篱摇了摇头,“我从来就没关心过秘密执行组的事情,现在我老子死了,你让我子承父业也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韩舍摇了摇头:“你父亲死的时候指名要你回去接替他的工作,他说你已经具备了成为新一任秘密执行组组长的资格。”

“其他人呢?不是还有刘副组么?我看他觊觎我父亲那个位置也好多年了,干脆让他去做不好么?”

“很遗憾,我们查出了他与其他势力暗地勾结的事实,刘副组已经被特殊事件应对部抹除了。”说到了副手,韩舍抬头看了看站在高篱身边的董颜恒。九年过去,董颜恒已经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了年过三十的中年人,想必这些年他陪伴高篱,也付出了诸多的心血,跟高藩比,反倒是董颜恒更像高篱的父亲。

“现在秘密执行组既没有组长也没有副组,我觉得你们两个回去接替是唯一的办法,从其他的组织抽派是很难的。”

高篱回头看了看董颜恒:“老师的意思呢?”

董颜恒摇了摇头:“我一切都听从少爷的。”

于是高篱叹了口气,坚持了他的立场:“抱歉了韩部长,虽然咱们也算有一面之缘,但我不能因为您人好就随便答应一件要付出一辈子的事情。”

韩舍扶了扶眼镜,抬眼观瞧着高篱的母亲留下的这栋宅子:“高公子,其实邢老先生派我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咱们两个年龄相近却并不相熟,之所以不派殷茜来就是怕她为你着想,反而劝你不要回去。我来劝你回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高篱看了看韩舍,第一次见他也是唯一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拘谨谦逊的模样,几年下来竟然也有了这副冷漠沉着的面孔——或者韩舍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也说不定。

“如果当真我就不回去呢?”

韩舍没有回答,他将目光收回来,伸手去摸茶杯。

高篱不说话,董颜恒也不说话。

忽然,韩舍“嗖”地从腰里拔出枪来朝向高篱。见到韩舍手里的枪,高篱倾身上前,隔着桌子一把抓住枪机,瞬间发力将枪夺了过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生疏与停顿。

看着手里抓着枪、表情复杂的高篱,韩舍笑着站起身来:“就算你不同意,你其实也早已经是秘密执行组的组长了。”

说完,韩舍掏了掏口袋,将联络仪放在了桌子上:“你考虑考虑,如果有意愿,明天中午之前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又冲站在一边的董颜恒说道:“您也是执行组的老成员了,劝劝他。这样的生活实在不适合你们。”

韩舍走后,高篱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草坪,像极了九年前站在他家观望草坪、等待楼上高篱与他母亲见面的董颜恒。

“少爷还在心烦么?”董颜恒见高篱站在窗边,便知道他心里烦闷。

“我觉得,如果韩舍劝不动我,邢国谭就会派人来把我们杀了,”高篱回头看了看董颜恒,“不光是咱们俩,一切跟咱们有关系的人都逃不开。”

董颜恒垂眼沉思了片刻,抬头说道:“您说得对。要把塞西莉亚小姐接来么?”

高篱否定了这个方案:“逃是逃不掉的。这些年老师你陪我在伦敦过无聊生活,想必也很挂念我父亲和执行组的事情吧?”

董颜恒点了点头:“如果说不挂念那是不可能的,但我是您的老师,我不能颠倒了主次。何况,少爷您现在过得很好,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高篱又扭头向外望去:“我父亲当年为了超能力蝇营狗苟甚至误杀了我的母亲,如今他又被超能力者给杀死,也算是报应不爽、因果难逃了。”

窗外的天空越发的阴沉,微风低低地吹动草坪,似乎是要下雨了。

“每次这样的天气就让我想起遇见塞西莉亚那天,”想起恋人无忧无虑的模样,高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结婚了?”

“还早了些。”

“说的也是,我还没见过她的父母呢。”

“我说的是年龄,少爷,您的年纪还小了些。”

“说的也是。”高篱伸出手指敲打玻璃窗,指甲接触玻璃的“哒哒”声和指尖接触玻璃的“咚咚”声来回响动着,好像在诉说高篱摇摆不定的心事。

第二天一早,韩舍接到了高篱的电话。

“我会跟你回去的,不过我得先去告别。”

“那是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于是高篱去找到塞西莉亚。

跟往常一样,塞西莉亚一个人坐在山坡的树下,描绘着日光中的城市。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经常开车跑到远离城市的郊野。有时候是湖边、有时候是山坡,也可能是更加静谧的林间。高篱也很喜欢那样的地方,但是对于它们的喜欢都只是爱屋及乌而已。

“我家里出了些事情,也许我得去很久。”

高篱站在塞西莉亚身边,他个子很是高挑,配塞西莉亚的身量刚刚合适。虽然高篱从来没有在塞西莉亚面前跟任何人有过肢体冲突,但女人的直觉令她觉得只要高篱站在自己身边,就不会有什么能伤害到她。

“是什么事情?”

“我父亲去世了,有一些遗产要去整理打点一下。”

“我就知道你不只是个研究人员,”塞西莉亚扬起脸来看着高篱,“原来你是个大少爷。”

高篱笑了笑:“那里及得上你呢,周游列国的大小姐。”

随后,高篱俯身看了看塞西莉亚的画:“你在画这里么?”

“对,”塞西莉亚将最后一笔扫完,端详着画中的伦敦,“毕竟这里是我的最后一站。”

听到这话,高篱愣了一下:“我以为你愿意跟我一直呆在伦敦。”

塞西莉亚笑了,她合上画本放在身边,抱住膝盖看着高篱:“因为你在伦敦,我才在伦敦。现在你要走了,我留在伦敦做什么?”

“那你……”看着塞西莉亚深藏笑意的脸,高篱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他脸上的迟疑很快地化作了一阵难以遏制的喜悦,最后成为了无法隐藏的笑容。

“你不肯带我一起走吗?”

……

回到国内,高篱将塞西莉亚安置在曾经的家里便赶去了PRDC的基地,幸而那个女佣还没有离开,所以将无主的房屋收拾的井井有条。为了掩饰他的身份,董颜恒和韩舍都没有与高篱同行而选择早一天回到基地报到。

对于高篱的回归,年近八十岁的邢国谭显示出了十二分的高兴与欢迎。

“我能看到高藩的儿子长成这样的人才,实在是感到高兴,”PRDC会议上,邢国谭一改往日的严肃与沉闷,为上任的高篱派发任务,“秘密执行组今后将成为专门负责执行会议秘密决议的机构,改制将由你和董颜恒副组来负责。”

“是。”高篱应答着,抬头看着七个位置中空缺的那一席——曾经,自己的父亲就坐在那里,下一次PRDC会议的时候,自己也将坐在那里。

“好了,去吧,去吧。”

九年间,PRDC基地的构造似乎有所变化,高篱循着自己的记忆寻找秘密执行组的办公室,途中他还遇见了殷茜。

“你瞧瞧你,”殷茜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修边幅地套着一件白大褂,只是现在她的好身材即使是白大褂也罩不住了,“刚一回来就坐上了七人席位,我在这儿都辛勤工作九年了,还是个超自然勘探局的副局长。”

对于殷茜的羡慕,高篱倒是坦率地调侃起来:“要是你父亲也去世了,没准你就可以回去接任科技研发局的工作。”

“那个老家伙,跟退休也没什么两样了,”殷茜撇了撇嘴,“整天游手好闲,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秦洪那个大笨蛋来处理。我看啊,再这么下去他这个局长就名存实亡了。”

说话的功夫,电梯门打开来。

又是熟人。

“龙敖组长?”

“您是……”龙敖叼着烟,仔细端详了端详面前的年轻人,“您是高篱公子?”

高篱笑了笑:“被您认出来了。”

“人家以后可是秘密执行组的组长,官可比你要高了龙组长!”没想到龙敖一眼就能认出高篱来,殷茜便在一边笑嘻嘻地调侃起来。

“我觉得殷副局长你才应该关心关心自己吧,”龙敖见殷茜挖苦自己,便反击了回去,“你看看整个PRDC,韩舍部长、韩裘副组,再加上现在有了高篱组长,哪一个不比你强?你不跟他们这些同龄人比、整天跟我这个自甘堕落的老人比有什么意思呢?”

“那韩裘不也是副组长吗?怎么不一样?”

“人家是会议安全保障组,你搞科研的能跟人家比吗……”

就在龙敖与殷茜互相埋汰的时候,高篱发现龙敖身边站着一个默默寡言的少女。那少女身量单薄、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她的衣服有战损的痕迹,身上甚至还有淡淡的硝烟味道,可见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龙敖组长,那位……”

听见高篱似乎是在叫自己,那少女扭头看向高篱。

一瞬间,高篱的脑海中窜过了一个印象。

叶审的……

叶萦岚。

高篱握了握拳头,虽然他对于父亲没有什么亲情,但一想到是叶审杀死了高藩,高篱还是有些难以控制地想要向叶审的女儿动手。

但是,当他再端详叶萦岚的神情时,他放弃了。因为叶萦岚太过于美丽和脆弱,那份美丽以及凝练在她双眼中的疲倦与哀伤令高篱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伤害她是一种趁人之危。

这都是高篱当时的想法,几年之后,当他在海底城再次遇见叶萦岚时,已经换了心境的二人都完全地想要致对方于死地,这是后话。

海的女儿 第210章 Madman(五)

高篱上任后没几周功夫便将原本乱作一团的秘密执行组打点得焕然一新。与董颜恒商议后,高篱一改高藩的设计,将秘密执行组原本的编制打散重新编排,重要军备通通应用在重要精锐,负责应对高难度任务,其余普通队员则进行严格训练,参与普通任务,并视表现选拔进入精锐组——这样的设计倒与龙敖的特战组不谋而合——并联系到科技研发局,保证最新的装备能够由秘密执行组第一手使用。

在高篱统领秘密执行组并进行改制的半年间,殷茜以惊人的直觉勘探到了巨大的能量反应并断定是能力者所为,三个小时后,传来了超能力组织塞洛斯军团全军覆没的消息。由此,制裁佣兵团的六芒近卫的信息得到补全。在韩舍和李明哲的推荐下,殷茜越过她的上司直接成为了新的科研总部部长。

殷茜的升职使得她成为了整个PRDCA最为清闲的人,也使她有更多机会去找高篱闲谈。在与殷茜的交谈中,高篱得知了更多的信息:就在自己回到秘密执行组的一年前,特战组组长龙敖的养女龙一一在任务中遭到挟持并最终导致任务失败,龙敖因此失去了获得会议席位的机会,原资源信息部副部长宋诚填补了空缺。

“估计那个胖子也知道自己德不配位,所以一直对龙敖不太友好。”

同时,不光是上下级组织之间,就是PRDC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大家看上去好似和和气气,实则各自心怀鬼胎——会议长邢国谭年事已高,副议长郭仁杰颇有取代之心;李明哲和韩舍态度坚决,除却自身事务外从不参与过多的杂事,宋诚则不思进取与龙敖斗得不亦乐乎。

“所以啊,你手握重权又资历尚浅,一定会成为那些人争抢的重要对象的。”

高篱回想着那时殷茜的话,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你怎么了?”塞西莉亚见他走神,便倾身伏到他身上,用手指在高篱的胸膛上画着圈问道。

高篱回过神来,伸手揽住塞西莉亚的肩膀:“在考虑公司的事情。”

“难得你今天休息,不能放松一下么?”塞西莉亚从床上爬起来,起身去穿衣服,“待会儿我们出去走走吧。”

高篱看着塞西莉亚的背影,坐起身来问道:“之前一直在忙,也忘记问你,你在这儿住的还习惯么?”

塞西莉亚穿好衣服,回身冲高篱点了点头:“我觉得很好。”

于是高篱满意地点了点头。自从塞西莉亚跟着自己回来后就一直跟他住在一起,她从来不过问高篱的事情,他所编造出来的“父亲的遗产”、“公司的事务”,塞西莉亚一概不管,也不想参与。她还跟以前一样,吃过了饭便在家里读书,有时开车去郊外散心,突发奇想的时候会和女佣一起烤些点心给高篱。

董颜恒也跟以前一样协助着高篱,只是因为塞西莉亚的缘故,他不再过多地参与到高篱的生活中去,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怨言,高篱已经是一个成熟个体,他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作为老师他也应该一点点从高篱的生活中退出去才对。

至此,高篱觉得自己的生活尚且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依然享受着平静的生活。逃离高藩的这十年对他来说是黄金的十年。

直到他遭遇了他们。

“组长,我们的武器不起作用!”

“第三小队失去联络了!”

“第二小队失去联络了!”

“第四小队的人呢!”高篱躲避着爆炸崩起的土石碎屑,大声地冲联络仪吼道,“让第四小队的人折回会合!那个人还……”

话未说完,一道黑色的射线从远处闪过,穿透了高篱的侧腹。

高篱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两个人影从远处冲过来。

本来,这只是非常简单的一次追杀叛徒的任务。但他没有想到无铭会如此重视,不惜派出了六芒的人。那是高篱时隔数年再一次见到所谓的“超能力”,他不得不承认,一般的武器装备是无法弥补与超能力者之间的差距的。

失去联络、身受重伤的高篱靠在废墟边,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如此透彻的痛苦,每一次呼吸都在撕扯他的伤口。他无法再爬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被砍瓜切菜一般杀死在自己面前。

“搞什么啊?我还以为会是特战组的人来。”身穿旗袍的女人率先开口了。

“追杀叛逃人员的事情,估计是秘密执行组来做吧。”带着帽子的年轻人走到高篱的面前,披在身上的外套随着爆炸的热风不断飘忽着。

高篱看着眼前一脸倦意的男人,他看上去还很年轻,比自己要年轻很多。但是他的语气和表情却有着年轻人模仿不出来的成熟和通透。

“你看,就是秘密执行组。”男人指了指高篱战衣上的S.E字样,回头说道。

“黑骑,你不觉得这小子有点眼熟么?!”当站在黑骑身后的周慕清看见了高篱的脸时,她惊讶地问了一声。

“是啊,”黑骑压低了帽子站起身来,“是高藩的儿子。”

黑骑。叶审的保镖、六芒的一角、杀死高藩的凶手。

有短短的一瞬,高篱害怕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体会到了高藩面对超出人类认知的天赋时所发出的恐惧。

难道这就是他即使不爱母亲,也想要生出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的原因么?

不,我不能认同这种想法。我的人生,绝对不会重复高藩的错误。

高篱的伤口迸出血来,他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黑骑以及站在他身后滋滋发光的周慕清,豁地将腰间的枪拔了出来。

去死吧!

黑骑以更快的速度伸出手指对着枪口弹了一下,“唰”的一声,那把枪化作了几滴墨溅到了高篱的胸前。

“别费那个劲了,”黑骑伸手将披散着的外套穿好,冲高篱说道,“我杀了你父亲,这次就不杀你了。”

高篱看着空空的手,不甘与惊慌使他的表情扭曲起来。

在一阵漆黑的螺旋之中,黑骑的身影与周慕清一起消失在了高篱面前。

失血过多的高篱昏了过去。当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秘密执行组的医疗基地里。曾经的PRDC拥有统一的医疗机构,效率低下且致死率奇高,在李明哲的建议下改为了各个组织自建医疗机构。

“让他们自己负责自己的伤员,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治疗的。”

而其中,以龙敖的特战组的医疗机构最为有名——龙敖的妻子陈彦歆不光将伤员的死亡率降到了各部门最低,还创造出了现今各个组织都非常青睐的恢复药剂,就连科技研发局的殷局长都深表佩服。秘密执行组的医疗机构虽然与特战组相比稍差一些,好在恢复药剂在PRDC各组织通用,所以保住了性命。

“少爷!”高篱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董颜恒。

“啊,老师,”高篱还有些虚弱,有气无力地回应着,“我躺了多久了?”

“三天。”

“哦,那就好。”高篱点了点头,他跟塞西莉亚交代的是四天的出差,如果出了差错可就不好了。

“还好少爷身体结实,如果是普通人受了那样的贯穿伤早就活不了了。”董颜恒说着,为高篱倒了杯水。

高篱掀开被子,又撩起衣服,发现自己的侧腹已经长出了新肉,颜色与周围的皮肤有些差别,但已经不碍事了。自己之所以有些虚弱,也许是因为水分和营养摄入不够。

见自己没什么大碍,高篱的精神好了一些。

“任务失败了,”高篱盘腿坐在病床上,无奈地笑了笑,“这是我作组长第一次任务失败吧。”

董颜恒将水递给高篱:“谁说任务失败了?”

高篱愣了一下,伸手接过纸杯:“难不成老师你……”

这次任务高篱本没有让董颜恒参与,因为只是很简单的追捕任务。

“我领着精锐队员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董颜恒站在病床边为高篱描述着当时的情况,“那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走掉了,把任务的目标丢在了原地。我就顺水推舟,抬枪把他毙了。”

高篱感慨自己的狗屎运,自嘲地笑了一下:“无铭的人,莫不是脑子都有问题。”

与此同时,虽然重创了秘密执行组却忘记了正经任务的黑骑与周慕清正被叶审狠狠地斥责着。

“是什么人伤了少爷?”汇报了任务情况,董颜恒又问起高篱的伤势,“想必是很难对付的人吧。”

高篱砸了咂嘴,眼中显露出了颇为难过的神色:“是黑骑,杀了我父亲的人。”

后面董颜恒的话高篱没怎么听进去,以为他的思绪已经被强行扯回了那天的战场上。当他面对黑骑的时候,他确实退缩了。

那个人明明没有任何的杀意,也没有丝毫的危险迹象,但单单是站在高篱面前就足以令高篱颤抖不止。就好像黑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人类求生本能的一种刺激,就是对进化论的违反与亵渎。

我到底还是不能战胜那样的存在。

当然,那只是高篱最初的感受。几年后,当他见多了那样的人,甚至可以手刃他们的时候,他就断定自己当年的恐惧只是一种臆想的恐惧,那是因为自己当时面对了不可战胜之物才萌发而出的恐惧,是跟高藩一样的懦弱的恐惧。

海的女儿 第211章 Madman(六)

康复的高篱回到了家中。虽然他的脸色依然有些疲倦,但塞西莉亚只当他是舟车劳顿、衣食住行不能随心,也没有多过问。

只是晚上两人吃饭的时候,塞西莉亚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高篱,如果我的父母要我回家,该怎么办呢?”

高篱撇了撇嘴,他认为这恰恰是他很期望发生的情况:“那你就可以把我介绍给他们,这样咱们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结婚,生几个小孩子闹一闹,你也不会跟现在这么闲了。”

“我的意思是……”高篱想的似乎跟塞西莉亚表达的并不是一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要我回家,从此以后我们就不再见面了。”

“咔”的一下,高篱手里的筷子折作了两段。

塞西莉亚吓了一跳。

“啊,对不起,”高篱将手里的筷子丢在了桌子上,赶紧掩饰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让我有点惊讶。”

塞西莉亚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应该说这么奇怪的话。”

“你刚刚说的……”虽然刚刚康复的高篱空腹感很强,可是塞西莉亚的话令他食欲顿消,“是真的?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能与我见面?”

“是假的,”塞西莉亚站起身来走去厨房,“不过,你要是再不注意身体,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我可能真的要走了。”

说着,她从厨房走出来,将新筷子递给高篱:“毕竟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做寡妇。”

之后,塞西莉亚果然没再提过要离开的事情。

高篱险些丢了性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PRDC,邢国谭特别批准高篱在休整期间不再参与危险任务,由会议安全保障组暂时顶替秘密执行组的部分任务。对于这个安排高篱觉得不错,毕竟这一次秘密执行组虽然精锐未减,但常规队员几乎殆尽,后继力量相当薄弱,借这段时间恢复元气也是很好的。

“老师,一转眼咱们也离开伦敦有一整年了。”这一日,高篱坐在办公室里与董颜恒闲谈,感慨起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已经出任组长有一年时间。

“是啊,”董颜恒即使是在闲暇时期也依然忙不迭地整理着高篱的诸多文件,“这一年少爷可是为秘密执行组做了许多努力,毫不夸张的说,您比高藩组长做的更好。”

面对老师的夸奖,高篱露出了难得的羞赧来:“嘻嘻,老师教的好,老师教的好。”

就在这时,高篱桌上的联络仪响了。

“嗯?谁这么不识好歹,我可是在‘休闲期’呢。”一边抱怨着,高篱拿起联络仪看了看屏幕。

当看到来电人的时候,高篱有些为难的地“啧”了一声。

董颜恒好奇地看过去。

“是郭仁杰,”说着,高篱接通了联络仪,“郭议长?”

联络仪那头传来郭仁杰雄浑得有些震人的声音:“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劳您记挂。”高篱答着,心里暗自盘算:自己自从回到秘密执行组后与郭仁杰向来无什么瓜葛,如今他特地来问候自己,恐怕是应了那句“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这边新得了一些装备,想让你来帮我验验货,”郭仁杰在联络仪那头说着,“要是你不早来,恐怕就被龙敖和韩裘那边给抢了。”

“行我知道了,马上就去。”高篱笑了笑,挂断了联络仪。

“我去吧,”董颜恒站在旁边提议道,“少爷你还是少走动比较好。”

“不行,”高篱心里琢磨着,抬手捋着自己的头发,“郭仁杰既然要我去,肯定是有什么狗屁事情要告诉我,还是我亲自去会会他。”

“他当年也跟高藩组长是旧交,想必不会为难少爷。”

“嗯,”高篱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老师你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郭仁杰的办公室距高篱还有段距离,高篱一路哼着歌,慢悠悠地往那边走,老远便看见了韩裘。

“韩副组!”高篱从后面冲韩裘打了个招呼,对于韩舍的这个双胞胎弟弟,高篱还是很欣赏的——虽然表面看起来比韩舍更加冷酷更加一丝不苟,但韩裘实际上是一个只要相熟了就会变得很热情的人。

韩裘回过头来,看见是高篱,便笑着停了下来。

“伤怎么样了?”

“嗐,你们怎么都知道了,”高篱笑着拍了拍肚子,“已经好了。有空咱们切磋切磋?”

对于打架,韩裘是非常喜欢的:“好啊,等你彻底好利索了,我就去约你。”

“你也是去找副议长要装备的?”

“嗯?”对于高篱的问题,韩裘表示并不知情,“我没有接到那样的通知啊。可能副议长直接通知了组长,没告诉我吧。”

高篱眨了眨眼睛,赶紧搪塞了过去:“说的是,副议长官职不是正的,联系的人倒都是正的。”

“你这小子,真能胡说。”

又聊了几句,高篱个韩裘分手,去到了郭仁杰的办公室。

敲了敲门,高篱推门走了进去:“郭议长?”

郭仁杰正站在书柜边翻找文件,他的女秘书站在办公桌旁,淡黄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正装也毫无褶皱,连腿上的黑丝袜都没有丝毫挑逗的趣味而单纯地充满严肃感。她那双眼睛藏在镜片后面,似是而非地盯着高篱。

高篱一直觉得如果自己袭击郭仁杰,那个秘书能跟自己打个平手。又觉得眼镜是极其好的工具,看韩舍带着眼镜就显得很文气,而且韩舍从来不穿正装,随意的气氛怪让人喜欢的,等以后有空也给自己弄副镜框戴。

“哦,来了啊,”郭仁杰扭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高篱,“快进来。”

于是高篱与找到了文件的郭仁杰一同坐到了办公桌前后。

“副议长,我的武器呢?”刚一坐下,高篱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武器还在往这儿运,你先别急,”郭仁杰将手里文件放在桌上,冲高篱说道,“你回来也有一年了,从各个方面来说,你的表现都可以说是七人席位里最好的啊。”

“不不不不不,”高篱赶紧推掉这重得过分的高帽,“我不过是工作内容都比较显眼而已,要说日理万机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了两位议长的。就算是李部长和韩部长也比我不知忙到哪里去了。”

郭仁杰笑起来,冲秘书挥了挥手,那女人便离开了办公桌边。

“我一直说,PRDC的领导层现在终于出现年轻化的现象了,这是好事情。”

高篱点了点头,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下:韩舍、殷茜,还有他自己,七人席位里有三个都是年轻人,宋诚和郭仁杰算是中年,邢国谭和李明哲那可是十足的老人家了。不知道年纪轻轻就身居如此高位,下属组织的诸位会不会有怨言。

“邢议长近几年身体愈发的不行了,”郭仁杰继续说着,“要是他突发不幸,不知道谁能站出来统领PRDC啊。”

这时,郭仁杰的女秘书从背后走到了高篱身边:“高组长,喝茶。”

“哦,谢谢……”高篱接过茶水,发现这位秘书身上有着一种十分撩人的香水味,刚刚她站在郭仁杰桌边还没有闻见,现在凑近了却如此明显。可惜这女人虽然好看,一丝不苟的感觉却不招人喜欢,何况跟赛斯利亚比更是不值一提。

于是高篱没有理会这女人,将茶杯放到桌上对郭仁杰说道:“既然您是副议长,那下一任会议长也必然是您。”

郭仁杰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未必。”

这时,女秘书已经重新站回了郭仁杰身后。

高篱没说话,说多错多,不如看看郭仁杰有什么说法。

“邢议长其实一直与我存在分歧,”郭仁杰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高篱能理解那种感觉,宽厚的椅背仿佛可以从后面将自己包裹起来,令人觉得舒适放松,“他认为PRDC已经到了可以维稳的阶段了,但我认为不妥。”

高篱点了点头,说PRDC已经可以维持现状的话确实有失偏颇,但这话是从郭仁杰嘴里说出来的,他说是邢国谭说的还是韩舍说的亦或是李明哲说的,都是他郭仁杰说了算,所以高篱也没有完全信的必要。

“我看的出来,你虽然年轻,但是很有主见,”说着,郭仁杰将一直放在手边的文件递给了高篱,“我觉得你是个非常值得合作的人。”

高篱抱着膀子看着那慢慢推到自己面前的文件。他觉得郭仁杰在拉他上贼船,于是他抬眼看了看郭仁杰。他觉得郭仁杰的目光似笑非笑的,似乎已经暗示他这文件里有他非常感兴趣的东西、有他非常想知道且必须知道的事情。

于是高篱撇了撇嘴,将那文件拿起来打开来。

第一眼看到这个文件的时候,高篱并不感什么兴趣,但他隐约记得自己十五岁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名为《胚胎计划》的文件。

但当他翻了一页之后,一股怒火便涌了上来。

因为第二页上有塞西莉亚的照片。

海的女儿 第212章 Madman(七)

这顿饭,高篱吃的并不好。

今天是塞西莉亚的生日,本来他们两个准备得十分周到,而高篱甚至在塞西莉亚的意料外准备好了戒指,他打算跟塞西莉亚求婚。

但是当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好时,高篱才发现一阵焦灼的忧虑总是干扰着自己的心绪,令自己常常听不进塞西莉亚的话。

而当他偶尔地主动向塞西莉亚问话时,她的表现与自己惊人的一致。

估计她心里与高篱想的一样。

高篱伸手摸了摸口袋,钻戒还躺在那,等着高篱来取。

“塞……”

“高……”

几乎是同时,当高篱抬头要说话时,塞西莉亚也抬起头来,于是二人的话撞在了一起,又同时停顿了下来。

“你先说。”高篱笑了笑,让塞西莉亚先说。

坐在桌子对面的塞西莉亚摇了摇头:“那个……我忘记了。”

“哦,哦。”高篱点了点头,又低头吃东西。而塞西莉亚竟然也没有再问他有什么事情。

虽然不知道塞西莉亚在考虑什么,但高篱是确实被三天前的事情给拴住了。

……

“郭仁杰议长,”高篱将手里的文件合上,脸上早就已经阴沉了下来,“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郭仁杰摇了摇头,抬手向高篱示意道:“该解释的都在文件里,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看懂。”

高篱站起身来,将手里的文件“啪”地摔在了桌子上:“你的意思是要我像个傻蛋一样在这个破文件里找一找你们为什么干涉我的生活、将我未婚妻的资料像试验品一样印在你们的文件里么!”

见高篱已经起了杀意,郭仁杰的女秘书从腰间掏出电击器向高篱冲过去。

若是平时,高篱是不愿意跟女人动手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愤怒了,因为郭仁杰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不可能让这个老小子坐在自己面前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所以高篱十分凶狠地伸手抓住了女秘书的手腕,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并在她的小腹上补了一脚。

“不准起来。”高篱指着趴在地上的女秘书,恶狠狠地警告道。说完,他扭头看向已经起身的郭仁杰。

“看在你父亲的份儿上,我不和你计较了,”郭仁杰摇了摇头,依然十分冷静地伸手将高篱摔在桌子上的文件拿了起来,“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为什么你的未婚妻会出现在这个文件里呢。”

“鬼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情,”高篱瞪着眼看着郭仁杰,虽然高藩生前是个指挥,但高篱不只是个指挥,他比秘密执行组里的所有人都能打,“虽然我对最高会议的事项了解的不多,但是我也知道我父亲当年做了哪些不人道的事情,所以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郭仁杰点了点头,他没打算否认老一辈人的罪行:“确实,我们当年干了一些很光彩的事情,但是你仔细想想,万一你的未婚妻根本不是人呢?”

这话像是一个无形的牢笼,令高篱一下僵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郭仁杰再次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高篱:“我说你的未婚妻根本不是人类。”

高篱回头瞥了一眼爬起来的女秘书,见识了高篱的实力后,她已经没有攻击的打算了。

于是高篱又一次打开了《胚胎计划》的文件。

“于海沟中寻得了未探明生物的细胞……初步考察为水生生物,不排除两栖可能性……探明该生物细胞存在极高的分裂与分化功能……经过试验证明,可通过基因改造抑制其进化,达到控制效果……将细胞进行培养形成一号试验品……”

“拟将培养地点的群居生物进行基因改造成为二号试验品,用于在一号试验品成形时进行投喂,使一号实验品获得其特性。”

“于法国得到第二具棺木,与特战组▇▇存在亲缘关系,细胞仍然具有活性,复生可能性极大。发现对生物的操纵性能力。通过亚特兰蒂斯最优DNA与操纵生物能力的融合产生三号试验品,以此达到操纵一号试验品的目的。”

“试验品培养地点:亚特兰蒂斯。”

高篱合上文件,半信半疑得盯着郭仁杰。

“你觉得一个文件就可能让我信么?”高篱冷笑了一声,“说她是亚特兰蒂斯人,我可从来没在她身上看见过鳞和鳃!”

“但是可以操纵水流和威吓低等同类的能力是会遗传的,”郭仁杰严肃地看着高篱,那表情让高篱觉得他不是在骗自己,“你大可以试一试。”

“啧,”高篱摇了摇头,“郭仁杰,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原来觉得你不过是个刻板严肃的人,没想到你竟然能为了自己的一个计划屠杀一座城。”

郭仁杰坐了下来:“在我眼里,他们不能算是人。你不也这么觉得么?你难道会承认那些天赋异禀、仗着天生的优势而残害别人的东西是人么?”

高篱没说话,他确实觉得超能力者已经不能算是正常的人类。

可是这样的话,自己的母亲又算什么呢。

见高篱矛盾了起来,郭仁杰继续说道:“你的未婚妻是这个计划的重要一环,有了她的血,我们就可以打开去往那个城市的传送装置,还可以获得三号试验品所需的DNA。”

“我认为你的这个计划根本就是天方夜谭,”高篱盯着郭仁杰,他觉得这份文件就是坨屎,但他又对那个文件里的内容产生了迟疑,“培养出那种怪物来吃掉一帮鱼人,再倚靠它进化的特性来让它屈服于生物交流和高等DNA?你疯了?”

“实话告诉你,”郭仁杰自信地笑了笑,“这个计划经过了超自然勘探局和科技研发局的论证,是可以实施的。”

“如果那样,她势必不会原谅我的,”高篱坐了下来,恢复了平静的他开始思索郭仁杰的计划,“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个会被女人绊住的人,”郭仁杰指着那份文件,“有了她、有了那座城、有了那座城的人!我们将拥有真正打败无铭、打败白鸦、打败一切势力的力量。那才是PRDC真正可以维稳的时候!”

“何况那个女人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她根本不信任你。”

“她根本不能算是人类。”

……

高篱嚼着嘴里的东西,但他实在没有什么食欲。

对于郭仁杰的想法,他嗤之以鼻,因为他打心里觉得那是个不可行的计划。吃掉什么就变成什么的特性,虽然在那文件中被称为“生物适性”,但他觉得那不是生物的功能。

但是那个文件影响了高篱对塞西莉亚的看法。

眼前这个女人,不是正常的人类种族。

眼前这个女人,也拥有怪异的能力。

就是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的能力,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如果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人也是个超能力者,我该怎么看待她呢?我该怎么对待她呢?

想到这儿,高篱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黑骑的身影。

不可战胜的恐惧。

“高篱。”塞西莉亚又一次开口了。

“啊?”高篱回过神来,他勉强地保持着微笑,面对着塞西莉亚。

“我……我这次是真的有事情要告诉你。”塞西莉亚根本没怎么吃东西,她的目光注视在洁白的桌布上,也许她根本不敢看高篱。

“你说,”高篱笑了笑,“瞧你这个表情,这么紧张干什么?总不能是你父母真的……”

说着说着,高篱停了下来。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是,我要走了。”塞西莉亚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她也同样十分为难。

“为什么?”高篱盯着塞西莉亚,如果她选择留下,选择继续陪伴着自己,他是一定会将她保护到底的。他会将郭仁杰这遭天谴的计划告诉邢国谭,然后带着特殊事件应对部的命令亲自杀了郭仁杰,告诉他拿自己的未婚妻作试验品是一件多么荒唐而要命的事情。

但是现在塞西莉亚要走了。

“为什么!”高篱“噌”一下站了起来,“是、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么?一定是我最近太忙了没有陪你吧?你放心,我会跟公司申请的,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工作,我们回伦敦怎么样?还跟以前一样,我们去……”

“别说了,”塞西莉亚也站了起来,“不是的。”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高篱的迷惑此时迅速地酝酿成了愤怒,“难道说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没有任何理由就要离开,就要与我不再相见,这是什么道理!”

站在对面的女人摇了摇头,她抬手指向高篱,泪眼婆娑地哽咽道:“我曾经很信任你,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杀人呢……”

听到这话,高篱愣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他皱起眉头反问道,“我怎么会去杀人?”

“别骗我了,”塞西莉亚摇了摇头,“如果你没有杀人,那你腰上的伤和身上的血腥味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身上哪有什么血腥味?”高篱非常害怕自己的事情被塞西莉亚察觉,所以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清理后才会回家。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闻到血腥味的?

随即,高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并且在愤怒的影响下脱口问出。

“因为你不是人。”

海的女儿 第213章 Madman(八)

“啊……”塞西莉亚听见了高篱的话,一瞬间,她的身体好像被抽离了灵魂一般地向后倒着,幸而她的身后不远就是墙壁,令她能够倚靠在上面不至于摔倒在地。

高篱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塞西莉亚!”高篱赶紧冲塞西莉亚走过去。

“别过来!”塞西莉亚尖叫一声,喝止了高篱,“你不要过来。”

高篱停住了脚步。

“高篱,你刚才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知道了?”塞西莉亚抬眼看着高篱,她的目光含带着莫大的悲哀。

高篱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在塞西莉亚看来那已经是回答了。

“你就是在杀人吧。”塞西莉亚慢慢扶着墙站起身来,擦着眼泪向高篱问道。

“是,”高篱点了点头,“其实我在为一个组织工作,我的父亲、我的老师,还有我,我们都在为这个组织工作。”

塞西莉亚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对彼此都有隐瞒。”

“我刚刚的话不是有意的。”高篱见塞西莉亚平复了心情,便想要上前去扶她。

但是塞西莉亚没有接受他的话,她伸手示意高篱停下脚步:“你别说了。我知道在你看来我确实不是人类,你们秉持着这个观点已经有几百年了。”

高篱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塞西莉亚的失望。

悲伤的女人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不敢告诉你我的身份,因为我怕我的下场跟曾经擅自登上陆地的同族们一样。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呢?”高篱不解地看着塞西莉亚,“我从来没有介意过你的身份。”

此乃谎言。他本想说“种族”,但那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跟怪物相恋,所以他刻意地将“种族”换成了“身份”一词。

“因为我母亲去世了,”塞西莉亚慢慢走到高篱面前,“我要回去参加母亲的葬礼,然后在父亲老去的时候成为新的女王。”

听到这话,高篱眯起了眼睛。

“就为了这个?”

这不是个能让高篱信服的理由,虽然他理解人对于权力的渴望,但是他认为塞西莉亚不该是那样的人。

塞西莉亚点了点头:“我是国家唯一的继承人。”

此乃谎言。亚特兰蒂斯国除却塞西莉亚外还有另外一位公主。

高篱的心里不屑地笑了一声,但他觉得还旋回的余地,因为他对塞西莉亚的感情并非虚假:“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离开我,今生永远困在一个海底的小城里作那里的王么?”

塞西莉亚摇着头:“我并不想离开你,对于王位我本没有丝毫的眷恋,可是我也不能放弃我的国家。如果我不回去,它将在几十年后成为无主之地。”

此乃谎言。只有不知权力为何物和不曾品尝其甘甜之人才会对权力毫无想法——当几天前塞西莉亚得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后,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悲痛之余必然会考虑王储事宜,这个时候她赶回去正是上应天时下顺地利。至于高篱,塞西莉亚不得不承认他待自己有如妻子,但是一国之君的诱惑实在要比不知何时就可能崩溃掉的婚姻来的更加实在。

何况,高篱的工作沾染血和人命,这样的工作塞西莉亚本就不喜。身怀深海之人的血统,嗅觉远超常人,高篱身上的血腥味每每令她夜不能寐。如今以此为由离开他,也算名正言顺。

当然,塞西莉亚的想法、高篱的想法,都不过是深藏在心里的秘密,他们彼此都不知晓。

“塞西莉亚,”此时高篱已经完全地冷静了下来,秘密执行组的工作已经把他磨砺成了一个临危不乱的人,“有一件事我得确认,如果你回到了你的城市,成为了那里的领主,是不是意味着你今生都不能再回到陆地。”

塞西莉亚点头之余,不免对高篱将自己的国家限缩为城市的说法有些不满:“所以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你这个问题,我希望离开的时候你能有心理准备。”

高篱皱起眉头:“看起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说来也可笑,我竟然真的以为你是我心里期待的模样。”

塞西莉亚扭头看向高篱,他刚刚的话竟然歪打正着地戳中了她的痛处:“你说什么?”

高篱摇了摇头,将口袋里的盒子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我本来想向你求婚。但是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你也不过是个贪恋权力的普通人,并不值得我大费周章。”

“那你呢!”看着桌子上的钻戒,塞西莉亚方才知道自己在高篱心里的分量,她虽然也确曾想过放弃王位与高篱生活,但是权衡利弊后还是选择了前者。此刻那枚钻戒又将她心里的天平往高篱那端狠狠地拽了一下,使她的心里不免后悔起来,于是只能用过激的言语来安慰自己已经失衡的心,“你不也是为了权力从伦敦回来,做那些肮脏的勾当!”

当两个人无法向对方敞开心扉的时候,他们的话语就会在重重的误会中越发地伤害对方。

高篱的身体震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钻戒:“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塞西莉亚没有说话,她觉得高篱的语气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他们以我的、老师的、你的性命相要挟,”高篱抬起头来看着塞西莉亚,“你以为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么?我做着我最厌恶的父亲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与那些该死的、该死的超能力者对抗甚至差点丢了性命!我不过就是为了能够护你的周全,能够与你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不过现在看来,你也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女人听着高篱的话,忽然全身一震:高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而现在他似乎已经没有了保护自己的想法。那么,知晓她真实身份的高篱的组织会怎样对待自己呢。

想到这,塞西莉亚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要做什么?”

高篱苦笑了一下:“我什么也不会做。塞西莉亚,谢谢你与我共度的这么多年的时光,现在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塞西莉亚上前一步,她将高篱的话误以为是高篱对自己的放弃,而这放弃将会使自己的生命遭受莫大的威胁。

于是走上前去扯住高篱:“你想要杀了我么?”

高篱看着眼前的恋人,她的神情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诡异,这让他心里更多了一丝厌恶:“我为什么要杀你?”确实,高篱不光不打算杀塞西莉亚,甚至想要暗中保护她安全离开,毕竟相伴了数年,他不希望离开自己的塞西莉亚成为郭仁杰那肮脏恶心的计划的牺牲品。

但塞西莉亚不这样认为,因为在漫长的历史中所有登上陆地的先人被发现身份后都免不了死亡的下场:施以火刑、予以穿刺、被斩下四肢、被解剖研究直至做成标本。死亡的恐惧令她不能相信高篱的话。

“你想杀我对吗!你想要杀死我!”塞西莉亚哭了起来,“因为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也认为我是个怪物!所以!所以你!”

就在塞西莉亚激动不安的时候,高篱发现自己手边杯子里的水慢慢地震动起来——桌子没有晃动、杯子也没有晃动,只有那里面的水激荡起来。

高篱回想起了郭仁杰的话:“但是可以操纵水流和威吓低等同类的能力是会遗传的。”

高篱眼疾手快地侧了个身,杯子中的水竟然如同利箭一般“嗖”地飞了出来,擦着他脸颊射到墙上,将平整的墙面戳出了一个深深的窟窿。

“啊!”塞西莉亚松开了高篱,她知道自己失控了,所以杯子里的水才会被她无意识地用来攻击了高篱。

“啧……”高篱感觉到了脸上的伤口,他扭头看了看墙上的窟窿,咬着牙问道,“到底是谁想杀谁啊?”

果然,就算自己再爱眼前这个女人,也终究是逃脱不了对能力者的深深的厌恶。

“塞西莉亚……啧……”高篱来回地摇头,他想靠这种方式来压制自己的愤怒,可是越是这样,母亲的遗容、父亲的嘴脸、黑骑的背影——那些痛恨、恐惧、悲哀的情绪就越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窜出来,向他发出讥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终于,高篱对着失控的女人发出了怒吼。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对塞西莉亚显露愤怒,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了塞西莉亚的秘密、见识了塞西莉亚的能力、看清了塞西莉亚的真容。

女人感到羞愧,她向后退缩着,可越是悔恨、越是悲伤、越是不知所措,她的能力越是不受控制地施展起来——院落里的泳池发出一阵颤动,泳池里的水如同子弹一般射进了屋里。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高篱忙不迭地躲闪,他翻身躲到了沙发后面。

随后,他摸到了茶几下的枪。

高篱不明白为什么那里有把枪,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是当他将那把枪抽出来的时候,他便理解了——那是不是一把普通的霰弹枪,古怪的设计、硕大的枪身都在向高篱亮明自己的身份。

高藩就是用这把枪穿透层层的斥力将自己的妻子轰杀。

看见高篱端着枪站了起来,塞西莉亚发出尖叫。

高篱愣了一下,随后,他扣动了扳机。

海的女儿 第214章 Madman(九)

在扣动扳机前的刹那,高篱的脑中经历了一次漫长而激烈的自问。

眼前的塞西莉亚,其实跟以前一样,除却了脸上的惊恐神情,身段依旧苗条优雅、美丽动人。

她身上的湖蓝色长裙,是她第一次与高篱相遇时穿的。那是一件平平无奇的长裙,但是高篱喜欢塞西莉亚穿着它的模样,因为那能令高篱回想起那个阴沉落雨的午后,塞西莉亚的身上缠绕着美妙的魔力,将他深深吸引。

墙上挂着塞西莉亚的画,那是她来到这座城市后画的城市的夜景,为了这幅画,高篱陪她寻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带她爬到最高的建筑之上,两人在深沉的夜色中嬉笑,看着城市从光芒璀璨到灯火阑珊,最终在黎明的前夕陷入短暂而完全的黑暗中。

鱼缸里的水也因为塞西莉亚的能力而翻涌起来,水里的鱼似乎感受到了水的异变而躁动不安。鱼是塞利西亚养的,高篱根本不擅长饲养任何的生物,但是塞西莉亚却将那个鱼缸养成了一片海。

塞西莉亚的身后是通往二层的楼梯,每次母亲回来都会在二楼看书。对高篱来说,通往二层的楼梯是与母亲见面的必经之路。

高篱感觉到腰上的伤在隐隐作痛,到底是自己剧烈运动导致的、还是因为心痛而臆想出的幻痛,他说不出来。

我在干什么?

高篱这样询问着自己。

如果扣下了扳机,我的人生与父亲还有怎样的区别——同样的工作、同样的人生,同样成为杀害妻子的凶手。

我穷尽十年的逃离,就是为了避免自己沦为像父亲那样的人,而现在的我手里端着枪,枪口对准自己的爱人,她甚至跟母亲一样,拥有着令人震惊、令人恐惧的能力。而我因为这能力想要杀了她,一如十年前我的父亲。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应该逃离这样的诅咒,这不是我想要的命运。

如果我停手,塞西莉亚会停下来么?她会留下来么?她会离开我么?她会祈求我的原谅,还是杀了我?

她真的不是人类吗?确实啊,如果是人类,怎么可能操纵水流呢。我的脸好疼,一定是刚才被杯子里的水擦伤了。塞西莉亚,你真的太冲动了,我只是想要你安全地离开,我怎么会想要杀了你呢。

不,虽然我没想要杀她,可是瞧瞧四周吧——所有的水流都如同尖刺一样向我这边射来。我会死,只要一下,我就会被那些水给打成筛子。

我到底只是个普通人,我能够战胜绝大多数的人类,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胜过能力者。果然如郭仁杰说的一样,一旦拥有了秉异的天赋,就会开始忘乎所以么?

你们这些身怀超能力的人,就是这样目中无人啊。杀一个人,对你们来说太过于简单了些吧。

所以你才会如此简单地就对我痛下杀手吗?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

高篱的呼喊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掩盖了过去。那柄威力恐怖的霰弹枪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咆吼,喷射而出的子弹集中而准确地打在了塞西莉亚的小腹上。

惊恐而悲伤的女人猛地飞了出去,撞上身后通向二楼的楼梯,随后重重地跌倒在地。

殷红绽开,浸透了湖蓝色的长裙。鲜血从塞西莉亚的身体中飞出,将雪白的墙壁连同墙上的画一同溅上猩红的斑点。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高篱丢掉了手里的枪,他走向躺在地上的女人。

“塞西莉亚……”

中枪的塞西莉亚腹部已经血肉模糊,她不像高篱的母亲可以靠念力来阻挡些许的子弹,毫无防备的她完完全全地成为了靶子,如果稍稍用力,她的身体会很容易地断作两段。

塞西莉亚的身体抽搐着,目光空洞而痛苦地瞪着高篱,血从她的喉咙里涌上来,使她每一次抽搐都使喉中发出粘稠的“咕噜”声。

高篱什么也没说,他跪在塞西莉亚身边,看着眼前苟延残喘的恋人。

他不知道塞西莉亚冒血的嗓中在说些什么,“对不起”也好,“我恨你”也罢,都不能挽回她必死的事实。

于是,在短暂的抽搐后,塞西莉亚死在了高篱面前。死不瞑目的女人的脸上表现出恐怖的扭曲感,也许是因为身体被打烂的痛苦和血液阻塞气管的窒息而造成的。

血,到处都是血。

高篱抬起头来看着四周,他杀过许多人,踩着他们的血和尸体并不会使高篱产生丝毫的怜悯或悔恨。但是当这样的场景发生在自己的宅邸、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他还是跟十五岁面对自己母亲的遗体时一样放声痛哭。

他哭塞西莉亚,自己的冲动害死了她。

他哭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爱的人竟然最终都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哭自己,因为不管如何挣扎、如何奔逃,他终究也没能逃离这仿佛是诅咒一般的与自己父亲同样的命运。

“啊——!啊————!”高篱哭喊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不敢去碰塞西莉亚的尸体,因为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

塞西莉亚,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一刻,根本无法接受眼前事实的高篱崩溃了。他的大脑迅速地产生着一个别样的故事,他需要靠这样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崩溃。

塞西莉亚,你亚宁可杀了我也要回去继承那个王位对吗?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不值一提的人么?

你这女人。

这是错误的,这个世界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神秘,如果不是它们,母亲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它们,高藩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它们,我就不会走到如今与塞西莉亚刀剑相向的地步。这是错误的,我要摧毁它们,我要让世界变回曾经的模样。

想到这儿,高篱笑了起来。

随后,他靠墙坐下来,神色平静地看着塞西莉亚,拨通了董颜恒的电话。

“老师,是我。”

“少爷?怎么了?”

“我希望您来一下。”

“今天不是塞西莉亚的生日么?”

“我把她杀了。”

……

“你做的还真绝啊。”郭仁杰接过了塞西莉亚的血液样本,在他的计划中,高篱只需要取得塞西莉亚的一点血液来开启通往海底城池的传送装置,根本不需要杀了她。

高篱冷笑了一下,抬眼看着郭仁杰:“您说的很对,她根本不能算作是人类,她不过是个思维还停留在中世纪的畜生。如果她知道我们把她的城邦给屠了还作成养殖场,估计她会崩溃掉。杀了她也是为她好。”

郭仁杰皱起眉来看着高篱:“你受什么刺激了?”

高篱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董颜恒,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郭仁杰:“没有啊,您看我现在像是精神错乱的样子么?”

郭仁杰将手里的血液样本递给了秘书:“不管怎么说,我得感谢你,当年我与你父亲一直在为启动这个计划做准备,现在你为这个计划提供了最为关键的要素,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将你看作是我的同盟了?”

高篱喝着桌上的茶水,笑呵呵地回应着:“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只是非常期待计划实现的时候,展露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郭仁杰看着眼前的高篱,总觉得他的气场从内而外地发生了转变:“之前我应该也告诉过你了,实现这个计划PRDC就将真正地占有领先地位,到那时才是维稳的时候。”

“我懂我懂,”高篱伸手打断了郭仁杰的话,“您的意思就是说这个怪物不光是咱们PRDC的筹码,还是您把邢老爷子推下神坛的筹码对吧?”

郭仁杰瞪起眼来,他觉得高篱今天有点过于直白嚣张。

“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高篱恰到好处地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你来做会议长,韩舍来作会议长,还是李明哲、殷茜,甚至龙敖作会议长我都不介意,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因为你当上了会议长就向你索要什么报酬,也不会因为你当上会议长就让你把我走狗烹良弓藏。”

董颜恒为高篱将门打开,高篱回头冲郭仁杰招了招手:“回见副议长。”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郭仁杰低下头看着手上的资料,自言自语。

“高篱肯定是疯了。”

高篱走出郭仁杰的办公室,赶去秘密执行组的基地。董颜恒跟在高篱身后,一眼不发地看着高篱的背影。恍惚间,他回忆起当年自己第一次跟随高藩时,也想现在一样紧随着他的脚步。

“老师,成了。”高篱一边走着一边对身后的董颜恒说道。

“少爷,您真的要这样做么?”董颜恒紧皱眉头,他想要劝阻高篱。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让不该出现的东西从世界上消除,”高篱看着前方,走廊狭长而明亮,不知往前会通向何方,“既然郭仁杰想创造一个听话的神,那我就顺水推舟,让那个神听我的话。”

董颜恒的神情十分凝重,因为他知道高篱在塞西莉亚死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变质了。他也想要帮助自己的学生逃离令他厌恶的命运,但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选择帮助高篱,让他自己去摆脱。

“我会永远帮助您,少爷。”

海的女儿 第215章 海的女儿(一)

伊多瑞斯伏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鱼群从头顶游过,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游车络绎不绝。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到底关于什么却不能确定。

今天是母亲逝世的第五天,在父亲的主持下,城市已经恢复了曾经井井有条的秩序。父亲虽然是这个城邦的王,但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让一个城市为了自己妻子的去世而停摆,统治是人民生活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市民有自己的生活,王族的任务并不是奴役、统治,是保证国家正常顺利地运行。

要说伊多瑞斯怎么形容自己的国家,那就是“有限”——有限的资源、有限的规模、有限的人口。一切都显得那么安稳,在安稳中又透露着一丝局促。要说唯一的无限,恐怕就是这个国家的历史:在第一次众神坠落之日前便已经存在的国度,曾经因为黑白的邪神与其眷族的威胁而近乎毁灭,虽然总算是苟延残喘着恢复了过来,但也因此断绝了与陆地上的联系。在坠落之日的三百年后,祖先再次踏上陆地的时候,陆地上的友人们的子孙已经不再认识他们并视之为威胁了。

于是从那时起,便有了“不许踏上陆地”的禁令。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第几任君主,但可以肯定的是城邦的崇拜一直都是海洋的统治者:在最早的时候,这个国家受到环洋之神Luphanes的护佑,书上说那是一位反复无常、捉摸不定又几乎没有理性的神,并且以凿空整个世界为目的,所以被黄金的威光给消灭了。后来一位新神自海底的深沟中爬出来,但他很不幸地遭遇了邪神的降临,众神坠落之日可以说是这个星球最为恐怖的时期,许多的神明都消失于那场浩劫之中,好在那邪神没有在地球逗留太久便被银色的光辉击溃,不见了身影。自此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某位先祖第一次违反了禁令登上陆地,并将超绝的智慧与陆地上的人分享,先祖的友人称水下的国度为“亚特兰蒂斯”。

先祖返回故乡,告诉臣民陆上的人类信奉的海上神明依旧是持戟的波塞冬,但其实那些神明早就因为人类智慧伴随火焰升腾起来而选择离开了——曾经的众神是可以看见的,他们跟山川大地、狂风骤雨一样。但如今,已经是陆上的人类的时代了。

虽然众神已逝,但先祖选择依然信奉已经消退的海神。随后,陆地上的文明逐渐崛起,如同神明坠落之日前那样,科技发展、王朝更替、循环往复。因为与陆地的往来业已断绝,亚特兰蒂斯以极为恒常的状态矗立在深海之中,度过了诸神坠落之日、生命再起源、陆上文明萌芽……一直到今天。

虽然诸神隐退,但伊多瑞斯坚信会有新的神明降临。就像最早的环洋之神、后来早夭的无名神、放弃了人类的希腊神,总会有新的神明打破如此长久的寂静,向世界展露新的神秘。

最近的一次,是距今380多年前,一位神使的到来。

那是一位身骑青色马匹的黑袍人,他的马如同行走于陆地一样在海底踱着步伐,缓慢而从容地从深海的荒原一步步走入无城墙的国度的中心。

“亚特兰蒂斯的王啊,”身披黑袍的人露出他的脸时,守护神庙的护卫们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因为骑在马上的是一具骷髅,“又有一位登上陆地的您的子民死去了。”

那时的亚特兰蒂斯的王恭敬地迎接了这位神使,并将他留下的话语刻在了神殿的祭坛上。

“灭顶之灾转眼即至,王国将在烈焰与荣耀中逃离轮回。”

伊多瑞斯很想去陆上看看,但是父亲告诉她登上了陆地的人都免不了凄惨的下场,陆地上的人类对于他们不能接受的存在往往选择屠杀和排斥。这也是伊多瑞斯崇拜姐姐塞西莉亚的原因。在二十岁生日的第二天,塞西莉亚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城邦,悄无声息地踏上了陆地。

对于姐姐的离开,父亲和母亲虽然有不舍,但都没有表现出巨大的悲痛,那是姐姐自己选择的命运。如今四年过去,对于姐姐的回忆因为母亲的去世又一次出现在伊多瑞斯的脑海里。

想到这儿,美丽的少女将胳膊支在窗上,托着腮更加沉闷地看向上方。海底没有日光照入,微末的光明全都来自于城池的建筑和水中发光的藻类。亚特兰蒂斯的血统只需要一丝的光亮便可以看清黑暗,微弱的水流划过他们的皮肤,就足以使他们感受到周围所发生的的一切。

“伊多瑞斯,你在做什么?”

少女的身后响起了厚重的问候。

伊多瑞斯回头,看见自己的父亲国王阿特拉斯走进房间。因为妻子的去世,国王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他的神情有些倦怠,但面对女儿他还是尽量地保持笑容。

“没什么,”伊多瑞斯站起身来,她的容貌与塞西莉亚十分相像,但她刚过十五岁,脸上稚气未脱,比心思深沉的姐姐更加可爱一些,“我在想姐姐的事情。”

阿特拉斯王愣了一下,他以为女儿偷偷听到了他与护卫的谈话,但随即便否认了这个怀疑:“真是太巧了,我来就是想跟你讨论这个事情。”

“那就请您坐下来说吧。”伊多瑞斯起身请父亲落座,她深知母亲的去世对父亲打击有多大,她想尽可能地对父亲温柔一点。

阿特拉斯很高兴,因为女儿还是跟以前一样彬彬有礼。

“伊多瑞斯,我有意见很严肃的事情想问你,”城邦的主人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你想过要作亚特兰蒂斯的王吗?”

伊多瑞斯没有被这个问题给震惊到,因为自己是亚特兰蒂斯王的女儿,尤其在塞西莉亚离开国家生死未卜之后,这个问题就更加地不能被忽视。但是伊多瑞斯拒绝了,因为她确实不想作这个城邦的王,她想要跟姐姐一样登上陆地,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没想过,”伊多瑞斯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对于王位没有丝毫的兴趣。”

阿特拉斯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心里话么?”

伊多瑞斯笑了起来,她本是个很开朗的姑娘,只是谈论起严肃事情使她不敢太过于张扬:“当然了,比起作王,我还有好多别的心愿。”

“我知道,你也希望跟塞西莉亚一样离开这里登上陆地,这我并不反对,”阿特拉斯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她逃离了四年之久,如果不问问你的意见而理所当然地让长女来继承王位,实在是有失公允。”

听到父亲的话,伊多瑞斯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父亲的言外之意,就是塞西莉亚还活着。

“姐姐会回来么?”

阿特拉斯点了点头:“她离开后,我和你母亲便一直在派人寻找她。这次也是机缘凑巧,竟然真的让人找见了,也与她告知了你母亲的事,她说不用几天就会回来。”

说着,面有老色的国王笑盈盈地看着女儿:“我已经老了,但是国家不能没有王。我不希望我的两个女儿为了这个小城的王位而争吵不休,所以干脆开诚布公地问你。”

伊多瑞斯摇了摇头:“您本来也不需要问我。姐姐比我更适合成为亚特兰蒂斯的王,如果她愿意回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那实在是太好了,”阿特拉斯笑着站起身来,“我觉得,她一定很乐于跟你讲述陆地上的见闻。”

送走了父亲,伊多瑞斯有些高兴地扑到了床上。

她很期待姐姐的回归,如果塞西莉亚成为亚特兰蒂斯的女王,这个国家无疑将会跟现在一样祥和太平。她甚至觉得登上陆地的姐姐会收获美满的爱情,这将促使这个矗立于海底的国度将在时隔不知几千几万几十万年后再次与陆地联结。

想到这儿,伊多瑞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何靠在窗前,也忘记了就在刚刚她的心里产生的那阵不祥的预感。

轻轻地哼唱着儿时的歌,伊多瑞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梦见了奇怪的事情。

她正站在亚特兰蒂斯的边境上,令她惊讶的是她的面前矗立着一面透明的壁障,将整个城池与外界的海底完全隔断开来。

天空中散发出炽烈的白光,令久居黑暗海底的她不能适应。

伊多瑞斯伸手遮挡着眼睛,不自觉地瞥向那面透明的壁障,透明之幕中的倒影令她震惊了。

因为那倒影那根本不是她。

那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有着比她更加曼妙的身段,有着比她更加柔弱的神情,有着她不能比拟的金线般的长发。

但这根本不是她。

随后,伊多瑞斯转身看去。大道直通向城邦的中心,在那里,高耸的神庙正熊熊燃烧,看不清面目的长蛇在火焰与废墟之中翻腾。

到处都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到处都是野兽低沉的吼叫。

亚特兰蒂斯在颤抖。

“啊!”

伊多瑞斯惊醒起来,因为她感觉到那颤抖不是来自梦境,而是来自现实。

她听见了一阵爆鸣声。

她感觉到最重要的东西消失了,一阵沉重的下坠感令她觉得有些不适——海水,海水消失了。

“怎么回事!”

伊多瑞斯扶着墙,艰难地走到窗边。

当看到窗外的风景时,虽然不愿承认,但她的心里已经确认了下来。

神谕应验了。

海的女儿 第216章 海的女儿(二)

海水消失了。

包裹着城市、护佑着城市的海水消失了。伊多瑞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整个城市仿佛被包裹在了气泡中,海水就在头顶,却被排斥在那里不能落下。

年轻的公主听见了恐慌的声音。

紧接着,城中心的神庙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伊多瑞斯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在狭小空间内爆开散发出来的,而且那声音接续不断、此起彼伏,绝对是不祥的声音。

塞西莉亚!

伊多瑞斯转身往楼下跑去,她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那是相同的血液所散发出的哀鸣,牵扯着她去目睹验证。

外面“突突突”的声音变得更加大声,尖叫声、哭号声和呼喊声也变得更加响亮,伊多瑞斯看见街道上出现了身穿黑色衣装的人,他们的手里端着短小的黑色匣子,从匣子里散发出耀眼的火光,街上的民众便纷纷倒在了地上,血液从他们的身上流淌出来。

伊多瑞斯来不及多想,她知道那些身穿黑色衣装的人是敌人,但对此她束手无策,因为她并不能像姐姐一样控制水流,她只能对自己的臣民施加比姐姐更加强烈的威压,但亚特兰蒂斯的王族早就已经不再夸耀那样的能力,伊多瑞斯也并没有尝试着使用过那力量。

就在伊多瑞斯愣在原地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发现了她。那个人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匣子口对准她,伊多瑞斯觉得那应该是能够放射出能量的武器,与亚特兰蒂斯的武器有着相同的原理,如果被击中的话就死定了。

好在,一道水流从她的耳边飞过将那个即将攻击她的黑衣人给击穿在地。

“公主!”

伊多瑞斯回头看去,发现是城邦的军队保护了她。

“公主!您为什么在街上!”领队的人走到伊多瑞斯面前,“请您回到宫殿,现在的情况我们实在无法保证您的安全!”

“发生什么事了?”伊多瑞斯向那个人问道,她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城邦为何就遭遇了袭击?这是众神坠落之日后就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领队扭头看看四周,发现已经没有幸存的民众,咬了咬牙,回答了伊多瑞斯的问题:“神庙的祭坛忽然有了能量活动,您父亲以为是塞西莉亚殿下归来便去迎接,没想到敌人竟一拥而入,还用不知名的技术将海水都排斥了出去!”

说着,军队长发现更多的黑衣人从街道的拐角冲了出来。

“攻击!攻击!”

一边喊着,军队长将伊多瑞斯护在身后,一边后退一边大喊着:“公主,情况紧急,恐怕我们不能抵御太久,请您去找阿特拉斯王!”

伊多瑞斯点了点头,扭头往神庙跑去。

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城邦中响起,亚特兰蒂斯是几乎没有军队的国度,这是国家的传统,因为根本不可能有陆上的人类会发现他们,不过看来这个论断可以被打破了。

难道神谕真的要实现,亚特兰蒂斯将在今天毁灭吗?

不,父亲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拥有着亚特兰蒂斯王族血统的父亲是水的主人,没有人能够在海洋中打败他。父亲一定可以将敌人击退,因为他是亚特兰蒂斯的王。

可是,姐姐呢。

知道祭坛、能够打开祭坛的,明明只有塞西莉亚姐姐,难道是她想要毁灭自己的国家么?

不可能。

王宫与神庙是紧挨着的,伊多瑞斯转过一个拐角便来到了神庙的前。

出乎她的意料,神庙竟然异常的安静,相比于此时战火四起的街道,这里就好像……

想到这儿,伊多瑞斯皱了下眉头。

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这样想着,伊多瑞斯沿着神庙的墙根往大门奔去。

“啧,您真是个好对手啊!多亏我们早有准备将海水给排了出去,突如其来的重力很难适应吧!”刚一走进大门,伊多瑞斯便听到了陌生的声音。循声望去,她首先看见的便是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的身材非常高大。但他的父亲此时却倒在祭坛边,他受伤了。

站在阿特拉斯王面前的是两个身穿黑色战衣的男人,一个年级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而另一个则是位中年人。年轻人的手里拿着把长刀,血正顺着刀刃滴在地上,而中年人则站在年轻人身后,显示出谦逊恭顺的姿态。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揪住了伊多瑞斯的头发。

“呃!”

伊多瑞斯吃痛发出了叫声,令本来空旷的神庙里顿时荡起她的回声。

年轻人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的队员正揪着一个小姑娘往这边走。

“组长,副组,能够反抗的武装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那个人一边拖着伊多瑞斯走进神庙一边对那两个人说道,“这里的居民已经被控制住,没有看押任务的队员很快就就会回来集合。”

“好,好。”年轻人点了点头,抬眼去观瞧被被队员揪过来的伊多瑞斯。

随后他愣了一下。

“她也是您的女儿吧?”年轻人回头向阿特拉斯王问道,“真像啊……”

“你说什么?!”

年轻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真巧啊,我看见您的小公主,想起塞西莉亚来了。本来,我可能会成为您女婿的。”

“塞西莉亚!”阿特拉斯王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你认识塞西莉亚!她在哪里!”

他认识姐姐!伊多瑞斯看着年轻人,停止了挣扎。

看得出来这一老一小对于那女人的消息都十分关切。年轻人冷笑了一声,伸出食指在脖子上摸了一下,慢悠悠地答道。

“我把她杀了,不然我该怎么进入这里呢。”

“不可能!”伊多瑞斯惊叫道,“姐姐不可能被你这种普通人给杀死!”

“啊,确实,”年轻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是差点被她杀掉呢。可惜,杀老婆看起来是我们高家的传统,高藩杀了我母亲,我高篱也不例外。”

此时,秘密执行组的大批队员都纷纷归来,列队于神庙的入口处,将入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咳啊!”阿特拉斯王本想要暴起,奈何他的腹部已经被高篱和那中年人联手重创,身体一剧烈活动便又迸出血来。

高篱拿刀背敲了敲国王的头:“既然受伤了就老老实实地瘫着,别乱动。”

说着,他抬头观瞧起这雄伟的神庙:“您女儿啊,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觊觎您的王位,打算弃我而去。我本好意想要将她送回来,她却想要杀了我。我不得已就把她杀了。”

而此时,塞西莉亚的两位亲属却心如刀绞,几乎不能言语。

“您知道枪吗?嗯?”年轻人说着,走到伊多瑞斯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那你呢?小公主?你知道枪么?”

伊多瑞斯躲闪着,因为高篱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她的脸捏的生疼。

“就是这种东西啊。”高篱走到一个队员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了伊多瑞斯见到的黑匣子,冲着屋顶一阵连射。

“不过呢,它还有另外一种攻击模式,”高篱说着,又从另一个队员手里接过一把霰弹枪,对着阿特拉斯王的腿开了一枪,“就像这样!”

阿特拉斯的膝盖被一枪打得粉碎。

看着一声不吭的国王,高篱敬佩地点了点头:“我就是用这种东西把您女儿杀死的。”

“而且我把她打成了两段!她死的时候可真难看啊,呀吼——!”高篱大喊了一声,整个神庙中便回荡起他嚣张而欢快的声响。陪同他的中年人站在高篱身后,一声不响地看着自己的组长。

似乎是发泄够了,高篱低头看着阿特拉斯王:“敬爱的……您怎么称呼?”

国王没有理会杀害自己女儿的恶魔。

高篱摇了摇头:“您应该把名字告诉我的,因为您将会是这个国家的最后一任国王——很快,您的国家就要走向覆灭,这里将成为我夙愿的孵化基地、将成为神明诞生的苗床。而您和您的女儿,还有您的子民,都活不长久了。”

国王猛地瞪起眼睛,怒视着高篱。他没想到高篱看上去年纪轻轻却如此残忍,能够把杀害一城居民的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们会在您城市的地下培育神明的胚胎,而地上则养殖神明的食粮——就是您的国民。俗话说大鱼吃小鱼,你们生活在海里,也算是鱼吧。”

伊多瑞斯看着自己的父亲,她从来没有在父亲的脸上见到那样狰狞的怒容。

高篱转过身去看着神庙外的景致:“真是了不起的文明,恐怕您的祖先真的跟柏拉图讲述过这里的光景吧。可惜,这里的一切都要停滞于此了,要怪就去怪的你女儿塞西莉亚吧,如果她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我们无论如何……”

伊多瑞斯看见父亲的手罩在了伤口上。

她回忆起了父亲的话。

“无论面对怎样的恐惧,都不要后退半步。”

是的,亚特兰蒂斯即使在今天毁灭,她也绝对不会原谅这个杀害了姐姐的疯子。

于是伊多瑞斯咬紧牙关,猛地挣脱了揪住自己的黑衣人,向高篱狠狠地撞了过去。与此同时,一道鲜血凝结而成的尖刺从阿特拉斯王的手中射向高篱。

你这个混蛋,给我去死吧!

海的女儿 第217章 海的女儿(三)

这里就是塞西莉亚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啊,真漂亮。

高篱看着眼前的景色,心里默默想道。

塞西莉亚,你看见了么?你的父亲被我砍倒在地,你的妹妹被我擒获在侧,你的国家即将被我毁灭。

我那么爱你,你却只想着回到这个到处都是鱼腥味的地方。这就是我对你无耻背叛的报复,这下就算你还活着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去觊觎了吧,你这贱女人。

你这贱……

伊多瑞斯的冲撞打断了高篱的思绪,他没有想到这个缩小了一号的塞西莉亚竟然有如此的力量。但他没有理解伊多瑞斯的举动,因为这一撞是没有丝毫意义的,如果他仅凭一撞就会被撞死,那他就白活了。

也许她是恨自己杀了她姐姐吧,可怜的姑娘,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比她的姐姐惨几千几万倍。

但是,当高篱身后响起了董颜恒的呼喊声时,他才幡然醒悟发过来——真正的攻击并不是来自伊多瑞斯,她不过是要将自己撞上攻击的轨道而已,真正的攻击来自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国王。

秘密执行组的人一拥而上将倒地的二人拉开,再次控制住了伊多瑞斯。

而高篱躺在地上,他的目光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董颜恒身上。

“老师!”

阿特拉斯王的手中,无数的血弹密密麻麻地射向董颜恒,眨眼间便将他的身体打的千疮百孔。而董颜恒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阿特拉斯与高篱中间,一声不吭地将所有的血弹都承受了下来。

高篱摸到了手边的刀,“嗖”地一下撇了过去,将阿特拉斯王钉在了他身后的祭坛上。这下,国王终于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气力。

董颜恒放下了胳膊,摇摇晃晃地回头看了看高篱。

“少爷,你没事吧……”

说完,筛子一样的董颜恒倒了下来。

“老师!”高篱爬到了董颜恒面前,跪坐着将他扶起来。

董颜恒看着惊慌失措的高篱,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爷,您已经是一组之长了,不能……慌……”

高篱上下观察着董颜恒的伤势,他密密麻麻的伤口向外迸着血,恐怕阿特拉斯绝地的反击已经重创了他的内脏,治疗已经于事无补了。

“老师,你不能死,你不能死!”高篱已经哭不出来了,“老师,你不会死的,我们现在就回去。我去找龙敖,他老婆能治好你,要是治不好我就把她杀了。”

站在他们身后的秘密执行组队员此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呵呵,”董颜恒笑了笑,他的气息渐渐地微弱了下去,“不行啊,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老师,你不要死啊,”高篱摇了摇董颜恒,“我现在只有您一位亲人了,我还有好多事需要您教导啊!”

“少爷已经做得很好了,只要坚持下去,您……一定……”

董颜恒看着高篱。

时间过得真快啊,高篱少爷已经是个像样的男人了。

组长,夫人,我总算没有辜负了你们。

笑着笑着,董颜恒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神庙外传来了枪声,想必是秘密执行组在处决反抗的亚特兰蒂斯人。枪口的火光透过无数的圆柱照射进来,照在高篱与董颜恒身上,圆柱的阴影将神庙中的景象割裂在界限分明的光与影中。

阿特拉斯王抓住刀刃,将那柄长刀拔了出来。

“你们这些人……”

看着死在自己眼前的董颜恒,高篱的身体在颤抖。

“你们这些人……”

又是超能力。

“你们这些人啊————!!”

高篱发了狂一般地吼叫起来,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扭头冲阿特拉斯怒号着。

“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师长,”阿特拉斯平静地看着高篱,“我对他表示尊重,但是我不能放过任何侵略国土的人。”

“去你妈的!”说着,高篱站起身来,转身往伊多瑞斯走去,“去你们妈的!你们这些狗杂碎!你们这些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们!我要让你们一个不剩的死!”

说着,高篱走到了伊多瑞斯面前,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对着她的小腿横起一脚。“咔嚓”一声,伊多瑞斯的双腿被高篱生生踢断。

年轻的公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阿特拉斯捂着腹部的伤口挣扎着:“你住手!”

高篱没有理会他,他扯住伊多瑞斯的头发,将她一路拖到了阿特拉斯面前。

“你要做什么……!”已经受了致命伤的国王问道。

高篱松开手,将脚踩在了伊多瑞斯头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让你的女儿为你们的行为永远地付出代价,我要让你即使死了也要不停地哀叹着自己反抗的行为给自己的女儿带来怎样的痛苦……!”

说着,他用力地碾了碾脚下的少女。

阿特拉斯王怒视着高篱,却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声辱骂着这个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年轻人:“你这个混蛋!”

“是啊!”高篱狞笑着,拿枪对准了阿特拉斯的额头,“我简直就是个大混蛋!跟混蛋说再见吧!白痴国王!!”

于是,对准了国王的脑袋,高篱打空了弹夹里的子弹。枪响盖过了伊多瑞斯撕心裂肺的哭嚎。

“行啦别哭了!”高篱看着脚下的伊多瑞斯,“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伊多瑞斯咬着牙,虽然现在她的身体因为悲伤发出难以遏制的抽泣,但她绝对不会让高篱为自己的惨象感到高兴。

“猜猜你接下来会怎样呢?公主殿下?”

说着,高篱把脚拿下来,倾身拿枪在伊多瑞斯的脑袋上顶了一下:“你知道吗,你还不能死。我们的计划少不了你。”

伊多瑞斯想要起身反击,但是她的身体还被高篱踩着无法动弹。

“我们会先给你洗脑,让你忘掉现在的一切。然后,我们把你的脑子挖出来,装在另一个姑娘身上。”

说着,高篱笑了起来,那阴森的笑容里所含带的只有恨意:“那个姑娘可比你漂亮多了,你应该谢谢我啊。”

伊多瑞斯咬着牙,她现在已经坚定了信念——不管接受怎样的虐待,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惨状,她都会牢牢记住高篱这张可憎的面容,她愿意拼劲自己的余生让这个男人为自己的残忍行径付出代价!

“而且,我会让你留在这里,让你看着自己荒芜的城市和变成猪猡的子民而不自知,还要在漫长的寂寞里期待我的到来!”

高篱咬牙切齿地说着,又伸手扯住了伊多瑞斯的头发,并向自己的部队发出命令:“任务完成的很好!董副组长因公殉职,把他的遗体给我小心带回去,敢洒一滴血我就把你们的脑袋踢下来!!”

“是!”

“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脸……!”伊多瑞斯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冲高篱说道,“我绝对不会忘记你!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高篱冷笑一声:“哼,等你醒过来能认出我再说吧!”说完,他对着伊多瑞斯的后颈狠狠地砍了一掌,将她击昏了过去。

随后,高篱扭头看向自己撤离中的部队喊道:“是谁发现她的?”

“是……是我,组长。”队伍中,一个身穿黑色战衣的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他带着面罩的脸早就已经汗涔涔,因为是他手松让伊多瑞斯撞倒了高篱。

“嗯,”高篱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啊?”

“我说辛苦你——”

话未说完,高篱手起一枪,将那名队员击毙在地。

“连个女人都抓不牢的废物,我不需要。”

说完,他抬头张望着神庙:“传送装置到处都是,得想个办法把这里封起来才行,万一刺激她回忆起来就糟了。”

……

是光,璀璨的光。是一颗熊熊燃烧的明星,在海底散发光芒。

金发的少女猛地坐了起来,她扭头看向四周,看着这个对她而言完全熟悉的地方。

“你醒了?”

高篱坐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少女感到一丝惶恐,不光因为陌生的高篱,还因为她根本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唉,”高篱叹了口气,上前摸了摸少女的头,“没想到,我的妹妹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啊……”少女茫然失措地抬头看着这个将自己称为“妹妹”的男人。她知道这意味着这个男人与自己有着共同的父母,他们体内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但是,少女的嘴里却下意识地说出了:“埃……斯……啊,塞西……”

高篱摇了摇头:“不对,我是高篱,你是塞壬啊。”

“塞……壬……”

“对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女扭头看向窗外。

好亮的光。天空中悬着一轮白色的光球,她从来没有见过。

外面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起来看看吧。”高篱搀扶着少女,领她走到了窗边。

无人的城市,透明的壁障,深海的荒原——这样的熟悉,少女却不知道这是哪里。可是不知为何,看着静谧的城池,少女流下了眼泪。

“以后,你就要住在这里了。”高篱低头看着少女,他在微笑。

少女抬头:“我是……塞壬……?”

以此同时,特战组的基地里,一个杯子从星辰的手中摔落在地。

“你干什么?”正在聚精会神跟木易打牌的白狐吓了一跳,冲星辰说道,“连杯子都拿不住,帕金森啊?”

萦岚默不作声地靠在窗边看星辰会作何反应。初来乍到,她对周围的人都表现出不小的排斥。

星辰看着地上四溅的咖啡,面无表情地说了声“抱歉”。

“星辰,你没事吧?”安德烈扛着拖把走了过来。

星辰摇了摇头,扭头看向窗外:“我没事。”

但是他明显有事,因为他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我没事……”

海的女儿 第218章 Fixed star

于是,光阴流转,当这座化为了蛮神苗床的深海之城再次成为战场之时……

无鳞之龙失去了头颅的身躯慢慢高耸起来,惨白色的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随后肌肉攀附、皮肤蔓延,取代了Luphanes那颗蛇一般的脑袋成为崭新头颅的是高篱的脑袋。

一个长无尽头的蛇身上揣着一颗硕大的人类头颅,是十分诡异的事情。

“怎么回事!”

高篱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星辰。

现在的星辰在发光。

“能够超速再生吗?难怪普通的攻击几乎无法杀死你。”星辰抬眼看着环洋之神巨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高篱冷笑了一声,此时的环洋之神是刚刚从胚胎中诞生而出的姿态,除了自己和秘密执行组的机甲部队外,它尚且没有吞噬其他的什么东西,所以也没有什么更加强悍的性能,此刻也就只能利用自己几乎碾压对方的体型差距和金属的坚硬特性来作战,对付星辰应该已经足够了。

但是,他是怎么烧掉自己头颅的呢。

高篱感到诧异,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的火焰,也没有感受到燃烧的迹象,环洋之神的头颅好像化成了气体一样凭空消失在了这个空间里。

将自己融入了环洋之神的身躯之后,高篱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恶意在成倍地放大。他要杀了星辰,不光因为他的存在违背了高篱消灭世间一切超能力者的本愿,还因为他单纯地想要杀死一切比自己弱小的生物,这能令他的内心得到满足,放在过去,他是不会产生这种想法的。

但他做出了错误的评估。星辰并弱小,他比高篱想象的要强大。

甚至强大到超出高篱的想象。

“你不想说话么?”星辰继续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如果你没有遗言的话,我就要动手了。”

紧接着,一道热风从地面掀了起来。

“怎么回事!”

高篱的脸惊讶地看向四周,他(它)的身躯竟然出现了熔化的迹象。

“为什么要后退?我才仅仅是向前走了一步啊。”星辰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高篱,看着那巨大恐怖的条状身躯。

紧接着,也许是因为已经受到了无数的撼摇和冲击,也可能是因为拉扯着它使它能够悬于半空的穹顶即将破碎,散发着炽烈白光的人造光源忽地熄灭了。

但是海底没有因此而陷入黑暗——星辰在发光。

此刻的海底如同白日的沙漠,方圆两公里内的一切生物都无所遁形地袒露在了那光芒之下,而距离星辰最近、甚至将他给包围其中的环洋之神的身躯更是最为直接地感受到了那耀眼的光芒。

而且,星辰的光在变化。

一开始,那只是暗红色的光芒。但是紧接着,光芒的颜色开始变亮起来,暗红色慢慢变得鲜红,随后染上了淡淡的橙色。

此时,高篱感觉到了温度的飙升。

橙色的光变为了白色。

地面在融化、沸腾、翻滚。环洋之神围裹星辰的包围圈在不自觉地变松,区区金属,已经不能承受那样的温度。

光芒继续着变化,白色的光变成了蓝色的光。

随后,那蓝色慢慢稳定了下来。

“这是……”高篱吃惊地看着面前的星辰,他可以看见,星辰周边的城池的废墟在消失,“这是什么!”

高篱抬起环洋之神的尾巴,向着头顶击打而去。他要用海水来浇灭星辰的火焰,用海水来压碎星辰的身躯,用海水来掩盖星辰的光芒。

但是,它的尾巴没有碰到穹顶,那透明的几乎不可视的壁障已经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你是打算用海水把我压死吗?”星辰看着高篱的动作,向他问道。

“嘁!”高篱低头看着在他眼里小得如同蚂蚁一般的星辰,张嘴向他吐出数以千计的尖锐触手。

星辰抬起手来,一道热浪向前推进,未等那些触手伸出便将其轰散在了高篱的嘴中。

“咳啊!”高篱感觉到嘴里如同含入了一颗炭火,疯狂地咳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体感是不会骗自己的,那些触手确实还没能吐出去就被烧化在了自己嘴里。

不,不是烧化,是汽化。烫伤自己的是化作了高温蒸汽的自己的触手。

“你知道吗?”星辰低头看着自己散发耀眼蓝光的身体,对高篱说道,“我身体里流淌着星星的血,我的父亲,是一颗星星。”

高篱想要用自己的身躯去压碎星辰,但环洋之神生物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往前挪动哪怕一米,这几万米长的身躯就会在瞬间化为灰烬。于是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星辰,且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神色早已经变得恐惧。

“赛琳她啊……啊不,应该说是塞壬么,”说到这儿,星辰皱了一下眉头,“她的血统更加接近我们的母亲,所以她更善良、更富人性。而我……”

向上一指,海水“轰”地一下消散而去,星辰如同摩西分红海一般地将海水分成了两半。抬头看去,甚至可以看见遥远的化作细细一条白线的天空。

星辰将手放了下来:“我的血更加接近我们的父亲,那些星星,遥远的星星。不过,应该换个称呼么,毕竟星星的称呼太过于宽泛,并不能正确地表露我的身份——”

“恒星。”

此时,高篱才终于明白自己在跟什么东西战斗。

穹顶之所以消失,因为它已经融化了;人造光之所以消失,因为它被高热给轰散了;而自己之所以还活着,因为星辰不想让自己死,可是如果没有超速再生,即使是这个距离自己也已经死了。

“可能你对我说的话没有什么概念,我就简单一点告诉你: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热量十倍于太阳的人。”

眼前这个发着蓝光的男人,之所以挥舞火焰战斗、之所以会被高篱偷袭受伤、之所以不如传闻中的那样恐怖,只是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自己的力量。眼前的情形,依然是他有所保留的模样。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已经可以照亮黑暗的海底、令头顶的海水持续蒸发不得下落、挥手便将整片海给分开。

“我之所以将他们都支走,因为他们只要站在我的身后,就免不了化成灰烬——不,化成蒸气的结局,”星辰难得地说出了这样多的话,“我甚至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力量展露到这种程度。”

星辰的话,轻盈而清晰地回荡在海底之中:“那么,环洋之神啊,我要动手了。”

“不……”高篱的恐惧在放大,他能明确地感觉到自己会死,而且是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要杀我!”

“哦?”星辰微微笑了一下,用极其温和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呢?”

高篱那硕大的脸上的五官挤成了一堆:“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不知道的……啊,对了!龙敖!龙敖知道我们挖到你妹妹的事情!他知道!还有龙一一!龙一一的事情!”

听到龙敖和龙一一的名字,星辰眨了一下眼睛。

“你放过我,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此刻,高篱终于失去了他的疯狂和嚣张,他明白即使是神明的身躯,也不可能与星辰匹敌,“我告诉你特战组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你的上司到底是什么真面目!”

“不需要。”

星辰打断了高篱的话,他瞪起眼来,那对金色的眼睛此刻也因为恒星血统的展露而变成了恐怖的蓝色。

“对于我来说你是必须死的人。”

说完,星辰抬了抬头。以他为中心,蓝色的光芒骤然爆发。

在光芒之中,海底、海水、空气、Luphanes的身躯、高篱歇斯底里的扭曲面孔,一切的一切都在高温下瞬间化散而去。

……

“等一下!”

安德烈的大喊一声,留住了即将离开基地的萦岚和顾忘川。

众人的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安德烈。

“怎么会这样……”安德烈快速地牵引着屏幕上的信息,“是星辰,一定是星辰做的!”

“你说什么?”萦岚松开扯着顾忘川的手,径直走到了安德烈身边。其余众人也一并围拢上去,剩下李游书一个人在不远处边抽烟边端详着特战组的基地。

屏幕中几个不知显示什么的数值在疯狂地上涨,闪烁的警戒的红色照亮着众人的脸庞:“是星辰,一定是星辰。这种堪比太阳耀斑的能量爆发,只有星辰能做得到!”

与此同时,郭仁杰的秘书冲进了办公室。

“副议长!”

郭仁杰抬眼看向自己的秘书,他很惊奇,因为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显露过如此的惊慌失态。

“那个城!”

“嗯?”

“那座城……”女秘书发出粗重的喘息,就在她将这个事情告知郭仁杰之时,她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座城消失了!”

郭仁杰“噌”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所有的国家、所有的组织都观测到了。在地球的深海之中,发生了一次微型的太阳耀斑活动,这次巨大的能量爆发巨量地蒸发了海水,使得大西洋中部海平面出现了短暂而急剧的下降。没有人知道这次能量的爆发将一座城池连带着诞生于其中的神明不留一丝痕迹地消抹了去,但是这也已经足以撼动整个星球的文明——从今以后,这个世界的神秘将再也难以隐藏,这次事件将比超人类基金会更加明确而猛烈地冲击世人的神经,向世人宣告着一个即使他们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掩埋、选择了无视,也依然摆在他们眼前的事实。

这个世界,依然矗立着神明。

若干年后,当人们谈论“红黑日”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说起大西洋异变的那一天。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混沌与无序孕育萌芽,世界的坠落初现端倪,神明与人类的界限再次相接。

未识之神,睁开了眼睛。

归还者纪元 第219章 宣战

“啊,是,是,”顾忘川盘坐在沙发上背冲萦岚,“我知道,您那边怎么样?”

萦岚躺在顾忘川背后,两条腿搭在顾忘川的肩上,小声学顾忘川说话:“您那边怎么样~?”

“我么?”顾且成看了看桌子上零零散散的资料和堆叠的书籍,又看了看趴在床上已经睡着的秦淮,“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顿了一下,顾且成对儿子说道:“快到你母亲的……”

“啊我知道,”顾忘川赶紧打断了父亲的话,“我打算过几天就赶回去,萦岚也会一起。”

“好。”顾且成答了一声,没再说话。

于是顾忘川又嘱咐了几句,便把电话挂掉了。

“忘川,”萦岚把脚从顾忘川肩上拿下来,一骨碌坐起来趴在他肩上,“要是你爸不喜欢我怎么办?”

顾忘川笑了一下,用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扭头安慰道:“是我跟你一起生活,又不是我爸跟你一起生活,你紧张什么。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就好。”

“唉!你爸爸不是个跟老叶一样的人吧。”萦岚长叹了一声,又躺了下来,把腿搭在了顾忘川肩上。

“话说回来,都已经过去三天了,”萦岚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面露愁容,“星辰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星辰那么强,不会死掉的。”顾忘川背对着萦岚,虽然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安慰着她。

“唉,之前我对白孤太凶了,仔细想想他也是尊重星辰的意见才那么做的,我不该打伤他。”

“是啊,何况他还是个百岁老人。”

“嗯嗯。”

而另一头,顾且成扣上电话后,趴在床上睡着了的秦淮也醒了过来。

“对不起啊,我睡着了。”女人揉揉眼睛赶紧走到桌子边,桌子很大,从进门口的地方一直延伸到窗边,长度占据了一整面墙壁。

“没事,”顾且成笑了笑,他顶着一头发灰的头发,冲秦淮摆了摆手,“你再去睡会儿吧,不小心把你吵醒了。”

“是忘川吗?”秦淮靠着顾且成坐了下来问道。

“嗯,”顾且成点了点头,“他母亲忌日近了,他说要回来一趟。”

“是吗?”秦淮笑起来,“那他这次,总该带着女朋友回来了吧?”

顾且成没回答,只是露出了更加温和的笑来。

“来,帮我把这段抄录一下。”

……

“事情就是这样啦,我跟叶先生也是这么讲的。”李游书喝着酒,拿胳膊支着自己的脑袋,冲站在吧台后面的冷云说道。这里是黑骑的住宅,基地损毁还在重修,少数建筑得以幸免,黑骑的家就成了无铭的暂时集会点。

冷云点了点头,娴熟地冲洗着杯子:“你不需要跟我说,我对这件事不是那么感兴趣。也不是我问的你,是她问的你。”

于是李游书撇了撇嘴,扭头看向隔着黑骑、叶寒酥,坐的离自己稍远的坠星。

“唉,”年纪轻轻的少女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面前的果汁,不知道是真的惋惜还是只在做做样子,“没想到星辰是个这么可怕的男人啊,本来,我还想着能遇见一个与自己同归于尽的人,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这样一个热烈的生物,真是让人提不起兴致来。”

李游书没听懂坠星的意思,他觉得坠星一直脑子有问题,所以根本不在意她的话。虽然自己升职加薪、出任六芒之一,也只是与黑骑、诡焰比较相熟,冷云为人最是一丝不苟,不合他的性情;周神通又喜欢跟黑骑勾勾搭搭,惹得叶寒酥吃醋上火,他也不想掺和这些有无。

想到这儿,李游书叹了口气,真觉得白刃先生将他推上前来,自己却去逍遥快活,好不聪明。

“坠星,你能想象得到如何打败会行走的恒星么?”黑骑扭头冲坠星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根本不可能,要我想象出一个黑洞来碾碎他么?那跟自杀是一样的,做不到做不到的。”

黑骑收敛目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怎么了,”叶寒酥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黑骑,“你怕了?要是下次遇上你不会吓的尿裤子吧?”

黑骑为难地用帽子遮住自己的眼睛,摆手道:“哎呀哎呀,你可饶了我吧。上一次跟怀特·克罗作战的时候我就已经怕的要死了。”

“要是怕了,就别干了,拍拍屁股走人好。看看老叶不把你的皮都扒了。”叶寒酥一边笑一边伸手按住黑骑的帽子用力搓揉他乱糟糟的头发。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没敢跟先生讲啊,”李游书不知为何灵机一动,似乎乍得想了起来,“这次见二小姐,她好像变暴躁了。难道是顾忘川总是迁就着她,把她给惯坏了?”

“诶!”叶寒酥不爽地打断李游书的话,“什么叫惯坏了,那小子要啥没啥,对萦岚好还不是应该的啊!”

“啊是是是是,应该应该!”李游书不耐烦地敷衍着叶寒酥的质问,“我只是觉得二小姐好像变得容易激动了,还对着自己人动手,这有点反常。”

叶寒酥皱了皱眉,低头看着自己已经空空的酒杯。

“是这样么……”

忽然,一阵冰冷的风从敞开的窗子外面刮了进来,吹得众人猛回头张望。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黑骑站起身来,扭头看了看李游书和坠星,“应该还不是这么冷的时候吧。”

坠星撇了撇嘴,娇小的身躯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你就跟冷云留在这儿,”黑骑随手一挥,划开一道连接外界的通道,“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要你亲力亲为。”

叶寒酥点了点头,目送黑骑李游书迈步走进那个黑漆漆的通道之中。

二人走出通道,迎面便吹来一阵刺骨的风——正在重修中的基地不知何因被凌寒冻成了一片冰晶晶模样,四周弥漫的寒气和冰凌害得黑骑只能影绰绰看见他站在那里。

“嗯?”李游书眼疾手快,抬手一挥将飞向二人的子弹给击落在地,“看来凌寒有麻烦了。”

果然,李游书话一说完,凌寒的身影好像受到了重击,猛地向他们这边飞了过来。

李游书上前一步接住凌寒后退的身体,将他稳了下来。

凌寒回头看见李游书,又见黑骑在旁,似乎松了口气:“你们来的正好。”

“发生啥事?”李游书向基地中央瞥去,远远地瞧见了一群身披黑袍的蒙面怪人高低错落地站在那里——说是黑袍,只是笼统而言,他们有些人穿着黑色皮衣、有些身着黑色长衫、还有的披散黑色的大氅,总而言之,尽是一片阴沉的黑;至与蒙面,则更加统一,他们的面上都覆着黑色的面具,没有五官、甚至没有能向外望的孔洞,只是漆黑的、平滑的罩而已。

伴随凌寒的后撤,坚冰开始消融,李游书看见了浮士德被领头的人高高地掐在手中。

“你奶奶的。”李游书咬着牙骂了一句,迈步向前走去。

黑骑挥了下手,空间的通道接住李游书,将他径直送到了那群蒙面人的头顶。

为首的黑衣人远瞧见李游书消失了身影,猛抬头时他的拳头已经往自己的脸上砸了下来。

“给我把他放开!!”

那领队的身后忽然窜出一人,对着李游书合十了双手。

李游书感觉到自己的拳头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壁障之上,使其停在了那首领的头上。

见自己一拳不到,李游书顺势踩住阻挡自己的壁障,腿下发力猛地震脚,将无形壁障踏了个粉碎。

那双手合十、护卫首领之人显然是吃了一惊,但首领却没有慌张,他将手中的浮士德扔向了李游书。

李游书接住浮士德的瞬间,一排紫色的大盾撞了过来,将他与浮士德一同顶了出去。

“坠星!”黑骑眉头一拧,抬头喊道,“动手!”

一道激光从天空中降下,向着首领的头顶射去。首领抬手接住激光,用力一摆,将其导向了远处。

“这就是无铭的实力吗?”伴随着激光射向远处的爆炸,那首领开口了,“虽然五花八门、形形色色,也不过都是些不上台面的三脚猫功夫。”

李游书扛着浮士德,虽然心中不忿但又没法出手,气的直咬牙。

“你们擅闯我们的基地,还以为能或者离开么?”黑骑扶了扶帽子,向这些人警告道。

不远处传来一声雷鸣,是周慕清即将前来的信号。

“我们今天不是来厮杀的,”首领透过黑色的袍子看着黑骑,“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向你们宣战。”

“宣战?”

“没错,今日是我们向你们宣战的日子。”

“吾等为神所唤醒,吾等为神所驱使。”

“罪孽深重之人,以神的恩惠行杀戮之人,我们来索取你们的恩惠,将之归还于神明。”

“日后之战争,定要清洗你们这些污垢、铲平你们这些伪神,然后呼唤神之降临,开启新的纪元。”

“不必详问我等名号,我们只以神之铁蹄自居,吾等只共用一名——”

“归还者。”

言毕,黑色的潮涌从怪人们脚下的影中漫出,他们向着影中缓缓下沉。

“年迈的领袖啊,”与此同时,一支同样的队伍站在了邢国谭的面前,“好好珍惜你余留的岁月吧。战争随时都会爆发,届时我们将无处不在。”

看着消失在自己面前的入侵者,邢国谭一时沉默不语。

“议长……”韩裘站在老人身边,听候邢国谭命令。偌大的办公室里躺着三五具被入侵者击杀的护卫的尸体,血迹斑斑。

老人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文件:“去,召开PRDC紧急会议。”

归还者纪元 第220章 准备

“啊——!气死我了!”李游书气急败坏地跺着脚,“怎么就让他们跑了!”

凌寒捂着肚子,与怀特·克罗战斗留下的旧伤还没有完全康复:“没用的,他们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来,自然也能大摇大摆的去。何况你也看见了,黑骑的攻击没能阻止他们。”

黑骑点了点头,扭头看李游书:“先救浮士德要紧。”

话音一落,浮士德忽然猛地倒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紧接着便吐出一口血来。

“喂喂喂!你可别死了啊!”李游书一把搀住他,“你要是死了,阿莹怎么办,我可不替你养她!”

浮士德又猛咳了几声,死死揪住李游书的袖子。

“李游书,凌寒!你们听我说!”

浮士德的瞪圆了眼睛,挣得眼中血丝满布。

“那些人、那些人可以把能力……!”

……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邢国谭环顾着四下,这次PRDC的紧急会议,除却了下落不明的高篱之外,还有他特令参加会议的龙敖,“各位有什么良策么?”

郭仁杰看着坐在上首的邢国谭,没有说话。

就在三天前,也就是大西洋异变的当天,他的女秘书从外面张皇地跑进来向他汇报情况——

“那座城消失了!!”

郭仁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能接受的最坏的结果甚至是“高篱死亡,特战组全员幸存”,但“整座城市消失不见”这样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是真的,”秘书上前一步,向郭仁杰展示着画面,“就在刚才,大西洋底检测到了一阵非常剧烈的能量爆发,紧接着那个城市里所有的监控设备就都失灵了,甚至连我们的卫星都无法再收到那个城市的坐标!”

郭仁杰傻眼了,他完美无缺的计划竟然在瞬间就化为了青烟。

高篱八成已经死了,城池消灭、环洋之神的胚胎估计也已经灰飞烟灭,这下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计划就这样的化为了泡影。

正当郭仁杰的思绪还在摇摆不定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响了。

没等秘书开门,来人便十分果断地推门而入。

郭仁杰抬起头来,发现走进来的是韩舍。

“副议长。”韩舍冲郭仁杰点头示意,他的身侧站着韩裘。

“有事么?”郭仁杰阴沉沉地盯着韩舍,这个节骨眼儿上韩舍闯进来,一准没有好事。

“是的,”韩舍点了点头,“我是来通知您的——”

“传会议长令,即日起收回郭仁杰副议长对会议安全保障组的部分指挥权,由特殊事件应对部接管。另外,撤销秘密执行组,队员收编入常规行动部队。”

听到这话,郭仁杰猛地站了起来:“放屁!”

韩舍笑了笑,将手里盖着章的文件拿到郭仁杰面前给他看:“会议长下的文件,我只是奉命通知而已。”

“理由呢!”

“因为PRDC已经进入特殊事件状态了。”

“什么特殊事件!”

“您真的要我挑明了说吗?”韩舍收敛了笑容,露出了严肃的面孔,“高篱已经死了吧。他今天集合了自己的主力部队,却没有离开基地,应该是用传送装置去了什么地方。”

郭仁杰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的行动竟然已经被发现了。

“刚刚科技研发局检测到大西洋底的一处剧烈的能量爆发,那就是您整幺蛾子的地方吧?想必高篱也已经葬身海底了。七个会议成员死了一个,难道还不是紧急状态么?”

韩舍推了推眼镜,目光瞥向郭仁杰的书柜:“会议长不说不问,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郭仁杰坐了下来,他在盘算。

现在的情况是,他已经失去了一切筹码——环洋之神、海底城池、会议安全保障组的调动权、高篱秘密执行组的帮助,都已经化为了乌有。自己现在唯一可能拥有就是宋诚的秘密部队,自己是应该在此时抽出桌子下的枪崩了韩舍、然后一举清理PRDC,还是选择乖乖妥协、成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空壳……

正当郭仁杰踌躇之时,他的秘书、那个一丝不苟的女人忽然从腰后掏出了枪。

未等女人扣动扳机,韩裘瞪起眼睛,似乎抢先做了什么事情。

下一秒,女人的胳膊忽然以诡异的角度向上弯折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响,子弹打在了天花板上。

断裂臂骨的茬从她的胳膊里刺了出来,未等那女人尖叫,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她的嘴连带身体一并紧紧攥住举了起来。

“唔!唔!”女人挣扎着看向郭仁杰,不知道她是在说遗言还是在向郭仁杰求助。但是郭仁杰知道她死定了。

伴随着恐怖的声响,女人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给挤压、捏扁,浑身的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鲜血从她的七窍和被断骨刺破的伤口中喷射出来,将办公室的一角染成一片血红。

当女人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团肉块。

“呼!好险好险,”韩舍长长地出了口气,“副议长,刚刚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希望您下次找一个正常点的秘书。”

说完,韩舍拽了拽自己的围巾,转身走了出去。当他打开门的时候,郭仁杰才发现原来自己办公室的门外已经被安全保障组的队员围了个水泄不通——

“仁杰?”

“嗯?”郭仁杰回过神来,发现邢国谭在叫他。

老人指了指会议桌上的全息投影:“你有什么看法么?”

郭仁杰看着全息投影里的怪人军团:“归还者啊……简直是一群神经病的结社,我觉得他们的人员数量和战斗力完全不会给PRDC带来威胁。”

“我不这么认为,”坐在邢国谭身边的李明哲举手示意道,“既然他们能潜入到会议长的办公室,还在韩裘的保护下杀死数名护卫,就足以见其难以对付。”

邢国谭看了看老搭档,扭头问站在自己身后的韩裘:“韩队长有什么看法么?”

“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的战斗力很强,而且不排除全员都是超能力者的可能,”韩裘站在邢国谭身后答道,“虽然没有出全力,但是他们在我的能力下全身而退,实力是不低的。”

韩裘没有自夸,白孤曾经与韩裘交过手,虽然只是切磋,但是被韩裘用一种十分残忍的方式将四肢都扯了下来。那种力量区别于普通的念力,过于形状而且作用遥远。按照白孤的说法,就是“在跟看不见的怪物战斗”。

龙敖坐在末席上,克制着想要抽烟的欲望,装作很有参与度地点着头。

如果他们的宣战是真的,那恐怕不采取行动的话,自己就要失业了。

“如果这样,我反倒觉得把那些超能力者给聚集起来交给他们比较妥当,”这时,宋诚忽然开口了,“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把超能力者清理干净,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

坐在他一侧的殷茜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宋诚举手投足间即使无心,也总感觉是在针对龙敖,毕竟龙敖的特战组里几乎全是超能力者。

“胡闹!”邢国谭厉声喝道,“你难道不知道弊在赂秦的道理吗,何况他们的最终目的可不只是把超能力者都杀光!”

宋诚被邢国谭一骂,又赶紧缩回去闭了嘴。

“嗯……”邢国谭动了肝火,有点疲惫似的哼哼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韩舍,宣布PRDC进入最高紧急状态,抓紧时间进行秘密执行组的整编;特战组、安全保障组、常规作战组也立即进入备战状态;其他人也做好准备。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就是以逸待劳,可别连这点主场优势都用发挥不出来。”

“是!”于是众人站起身来,纷纷点头应道。

散了会,龙敖赶紧掏出烟来,一边点着一边若有所思地往自己基地的方向走。

唉,又要被迫营业了。

“喂!”忽然,殷茜从后面猛地叫了龙敖一声,“恭喜你啦龙组长!”

“恭喜什么?”龙敖撇撇嘴问道。

“恭喜你也得到七人席位了啊,”殷茜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对龙敖说道,“今天邢老头让你来参加PRDC上层会议,那不就意味着以后特战组组长会代替秘密执行组组长成为上层会议的新一员啊?”

龙敖笑了笑,没答话。邢国谭虽然年事已高,心却不老,对龙敖这样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放下心来的。龙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走狗、是良弓,等这次事件结束后,自己估计还是要安安静静地回到养老的状态。

“我说,”殷茜凑近了龙敖,低声问道,“高篱是不是已经死了啊?虽然他这几年跟神经病一样,但我跟他也是从小就认识,他一死,我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呢。”

龙敖耸了耸肩:“又不是我杀的高篱,你要问也得去问星辰啊。”

“那他人呢?”

“到现在还没归队呢。”

“呀,不会是牺牲了吧!”

“少胡说八道,”龙敖伸手捏住殷茜的后颈,“他跟了我十二年了,大大小小的任务做了无数,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我这也是为你做最坏打算啊,”殷茜往前一挣,把外面套着的白色实验服留在了龙敖手里,来了个金蝉脱壳,“毕竟人难逃一死,就我手下那两个局每个月都得有个别科研人员死于实验事故呢!”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龙敖点上烟,将手里的实验服抛给殷茜,“我得赶紧回基地去调集我那帮不听话的手下了,回见。”

与此同时,特战组的基地里,白孤正在跟木易下五子棋,安德烈一边忙着手头的文件一边找寻着星辰的踪迹,白兰地在基地最下层拿作战机甲练手。

另一边,顾忘川和萦岚正在整理回家要带的行李,毕竟不是度假,不能什么东西都到了才现买。

而星辰,依然下落不明。

归还者纪元 第221章 五号

“他怎么样了?”见莱克斯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黑骑上前问道。李游书、凌寒、坠星、叶寒酥和阿莹都站起身来看向他。

莱克斯把口罩摘了下来,冲站在一边的阿莹招了招手。

腰间挂着双刀的少女走到他面前。

“多亏黑骑速度快,送来的及时,总算是保住了性命,”身兼医生之职的莱克斯推了推眼镜对阿莹说道,“但是他伤的太重,我不建议他继续佣兵团的工作。”

阿莹点了点头,左手下意识地握住刀鞘:“他醒了么?”

“还没有,”莱克斯摇了摇头,“等他醒过来我会通知你的。”

“还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你们,”向阿莹这位“亲属”通报过浮士德的情况后,莱克斯又看向黑骑,“浮士德的能力消失了。”

李游书怔了一下,浮士德昏迷前的警告言犹在耳。

“他们能将能力……”

黑骑扭头看了看李游书:“那个首领,是用紫色的大盾把你撞出去的吧?”

李游书点了点头。

“浮士德的能力被夺走了。”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众人身后,忽然传来叶审的声音。

黑骑回头看去,叶审正迈着快步向他们走来,他身后紧跟着周神通、诡焰与冷云。

“先生。”见叶审走来,除却了寒酥外的众人都微微欠身向叶审问好。

叶审看了看挤在急救室门口的众人,摇了摇头:“你们这么多人都挤在这里,像什么样子,难道就不怕他们杀回马枪么?”

未等众人认错,叶审做出了指挥:“凌寒、黑骑、游书,你们三个跟我回去汇报战况;寒酥去通知黑环罂和制裁进入警备状态;坠星去打探情报,不许弄死,抓活的;周慕清和冷云去作战指挥部。”

“是!”众人领了叶审的命令,都纷纷点头应道。

“还有,”叶审推了推眼镜,伸手指向阿莹,“阿莹留在这里陪浮士德。”

“先生……”阿莹看着叶审,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叶审看着阿莹纠结的目光,“虽然我向来不养闲人,但是绝对不会丢下部下不管。”

……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被防化服套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倒在地上向后畏缩着,他的面前矗立着一众不明身份的蒙面人,将大厅的灯光严严实实地遮掩了起来。

“是特战组的人吗!还是制裁佣兵团!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研究成果可以供你们抢夺了!”

“嗯?”为首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十三号,为什么他们对我们的到来这么诧异?难道你没有把消息好好传达么?”

“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被称为“十三号”的男人张望四周,“怀特·克罗一死,这里已经是一具空壳,毁灭是早晚的事情。他们知道与否,不重要。”

这里是白鸦的基地,如那个男人所说,怀特·克罗一死,这里确实已经处于将死的状态,只有次级领导层的几人还在坚持着经营这里,但也已经是苟延残喘,虽然勉强能够继续进行研发,但失去了怀特·克罗,这里也已经退化成了普通的兵工厂。

“喂,”为首的蒙面人蹲了下来,完全被黑色遮掩的脸朝着倒在地上的工作人员,“你们这里,还有什么很强的战斗员么?”

“没……没有了,”套在防化服里的工作人员的声音有些发蒙,“自从七位主要战力被无铭的人杀死、克罗先生下落不明之后,公司里就再也没有像样的战斗力了!”

“嗯,很好,这样能省去我很多时间,”蒙面人点了点头,又问道,“武器库在哪里?”

“地下三层。”

“好,辛苦你了。”蒙面人站了起来,转身往电梯走去。随着他的离开,大厅的光重新照在了那位工作人员身上,令那可怜的员工松了口气。

领队身后的众人沉默不语地紧跟上去。

“喂喂喂,”没走出去几步,刚刚回答领队的“十三号”似乎有些不满地叫住了为首的男人,“我们有必要去他们的武器库么?普通的武器对我们根本起不到任何帮助吧?”

领队的人停下了脚步,回头向提出质疑的人答道:“我只是打算把他们的武器库引爆而已,毕竟那样看起来比较有震慑力。”

“为什么不杀了那个家伙?”

“你觉得有必要杀了他么?杀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随后,他将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径直向十三号走去。

其他随行的人尽皆向两边让开,将十三号让了出来。

“你做什么?”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领队,十三号将脸上的黑色面罩拿了下来,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他是一个瘦长脸的男子,眼窝深陷、鹰钩鼻子、下巴很长,紧皱的眉间藏着不小的怨气。

“虽然同为‘归还者’,本不该有什么等级之分,但既然首领让我领队,你最好以后还是乖乖听我的指挥,不要再做违令的事情。”领队似乎打算冷静地处理这个事情。

“哼,”十三号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们真的很希望你这个后来者作领队么?”

“这么说……”领队缓缓扭头,环视着自己周围,“各位都对我有怨言么?”

黑色的面具们没有说话,静静地观望着二人的冲突。

“你以为呢!”十三号圆睁自己一大一小的双眼,怪笑起来,“真是想不到,首领竟然给你‘五’这么高的位次,还让你做了我们的领队,真是耻辱!我们这些自组织创立伊始就已经出生入死的人凭什么要让你这个加入还不到一个月的家伙统领?我宁可让三号或者七号来统领我们!”

领队的五号归还者沉默了起来。异议提出的很有道理,但是也很没有道理。

“算了,跟你说这些简直是鸡同鸭讲,”十三号见周围的同伴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便愈发嚣张了起来,“干脆,杀了你取代你的位置!”

说完,十三号的右手忽然伸出无数的枪管指向五号。

叹了口气,五号归还者点了点头:“如果这样,也好。”

话音一落,一道无形的斩击从十三号脚下的黑影中窜了出来,“噌”地一下斩落了十三号的右手。

“呃!”十三号吃了一招似乎并不泄气,伸出左手想要继续开枪。

又是一道斩击,这次没有了丝毫的仁慈,五号发动的能力将十三号的脑袋斜斜地挑飞了出去。

见此光景,随行的归还者们都发出了惊叹声。

无形的斩击接连不断地飞出,十三号的身体在原地发出剧烈的抽搐,血浆迸溅碎肉横飞。

最后,十三号飞到半空的头颅落在了已经变成碎肉的尸体上。

众人看不见带着面具的五号归还者的表情,但他的话语却表现出令众人更加不安的轻松感来:“各位,你们瞧瞧他是不是比鲁智深要的精肉臊子还细。”

十三号是这支队伍里除却五号外排名最前的一位,能够将肢体化作任何武器的能力使其展现出极强的火力,但即使是这样的能力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砍成了死无全尸的模样。

“那么,除了十三号之外,还有人对我有意见么?”

没有人敢应声,这个资历尚欠的领队已经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并且用自己的行动传达了他的观点——只有没本事的人才用资历来评定地位。

“如果没有意见的话……”

五号的话还没有说完,空旷的白鸦大厅里传来了“铃铃铃”的响声。

“嗯?”五号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了联络仪。

“是我。嗯,现在吗?啊……好的。”

挂掉了电话,五号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自己的随行者。

“除了我之外,编号最高的是哪一位。”

“是我,”人群中应声走出了一位身穿黑色背心和工装裤的壮硕男人,“二十号。”

“哦,”五号点了点头,“麻烦你暂且带队继续任务,我要回基地一趟。”

说完,五号脚下的影子忽然滚动起来,身体随之缓缓下沉。当这个男人完全消失在众人面前时,随行的归还者们不约而同地长长出了口气,并围拢向已经不成形状的十三号的尸体。

“个位数号码的诸位,都不是好惹的啊……”一名成员正了正自己的黑色面罩,感慨不止。

“已经很不错了,”刚刚接下领队任务的二十号低头看着十三号变成肉酱的身躯,“五号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不会怪罪我们。如果是四号或者七号领队,恐怕不言不语的我们也会被视作‘软弱的帮凶’而被抹杀殆尽的。”

“同样是被首领赋予了力量的人,难道我们就活该被他们消遣玩弄么!”

“等一下,”另外一人解释道,“你好像对超前的几位有误解。”

“什么意思?”

“从一号到九号,他们的能力并非来自首领,而是与生俱来的。”

“……!”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跟我们这些依赖首领的赐予才获得能力的半吊子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啊,”二十号的面罩里传来一声叹息,“虽然我知道各位并非是为了所谓‘共同的夙愿’而集结起来,但我们还是努力活到那一天的到来吧。”

归还者纪元 第222章 高位者集结

“欢迎您回来,五号先生。”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女人冲走上前来的五号归还者深深鞠躬。

“嗯,”五号归还者点了点头,停在了她的面前,“我迟到了么?”

“您是第六位,”女人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一号、六号和九号还没有到达,请您先入席等待吧。”

“我知道了,”五号归还者说着,将套在外面的黑色斗篷慢慢解下来搭在臂弯,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黑色修身风衣,“不过,只让穿黑的规矩还真是孩子气。”

女人笑了笑:“这是首领的要求,请您务必不要违背。另外,请您把面具摘下来吧。”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说着,男人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黑色面罩。

“呼……”男人将面罩和臂弯上的披风交给了走上前来的另一位负责接待的女人,摘下了面罩的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清晰了些,“这次会议我一定要建议把面具给摘掉。”

“祝您的提议成功。”女人看着韩裘的脸,微微躬身。

于是韩裘扭身看向矗立在自己面前的高耸而尖锐的建筑,迈步向大门走去。

“他来了!”站在门两侧的守卫刚打开门,韩裘便听见了呼喊声。放眼看去,会议桌两边已经坐上了五人——从空闲的首席往下,左侧坐着两人,右侧坐着三人。

左边的两人,靠近首席位置坐着一个正四处观望的小孩,往下是一个面色阴郁、脸型瘦削的年轻男人。

右边三人,自上而下是一个小眼睛的光头,一个扎脏辫、厚嘴唇、戴墨镜的黑人和一个留着亮红色碎发的女人。

“哟!五号兄弟快点坐过来!抱歉你的名字还没搞明白!”黑人招呼着站在门口的韩裘,说话的语调间满带着高低起伏的音韵。

“真是欢快的语调啊,”面色阴沉的男子看着坐在自己左斜对面的黑人,有些不愉快地眯起眼睛来,“这是你的种族天赋么。”

“别这么说啊,”黑人伸手一把握住了手边的拐杖,隔着桌子指向年轻人,“我确实是没能记住他的名字啊,七号兄弟!”说完,黑人一笑,露出自己一口雪白的牙齿来。

“他叫韩裘啊,”眯着眼睛的光头收起手里的念珠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黑人,又看看坐在对面的年轻人,那串念珠在他宽大的手里显得十分小巧,“寅尘先生也不要再跟他一般见识了,毕竟科赫·特纳永远都记不住我们几个的名字。”

“怎么会呢!”科赫·特纳收起自己的拐杖,伸手拍拍光头的肩膀,“我就很牢地记着朗性先生您的名字啊!”

光头微微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在他们对话的期间,韩裘已经走进了大厅,坐在了面色阴沉、与科赫·特纳起争执的寅尘和那个小孩子中间。

“黑叔叔,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么?”见黑人在跟光头聊名字的事情,韩裘身边的小孩子便向他问了起来。

“呃……”很明显,名为科赫·特纳的男人并没有记住那个孩子的名字,“不,很抱歉,我习惯叫你‘Boy-three’。”

小孩子委屈地皱起眉来,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闭目不语的韩裘,知道从他这儿也讨不到什么好,便又扭头去看坐得较远的那个红发女人。

女人耸了耸肩:“我当然记得你叫青木直子,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赫尔塔姐姐了吗!”小孩儿冲红发的女人抱怨道,“因为父亲粗心,所以我用了姐姐的名字,姐姐用了我青木悠生的名字!”

红发女人笑了笑,刚想开口,大门忽然被“砰”地一下踹开来,身穿黑色棒球服、额头上留着一道十字疤痕的男人大叫着走了进来。

“即使是青木悠生也很像女孩子的名字啊!!”

紧随那人身后,另一个身穿西装、脑后低低扎了个辫子的男人也走了进来。

韩裘数了数,这样一来,就只剩一个人还没有来了。

“这个月开了几次会了?!”刚一进门来,身穿棒球服的年轻男人便叫嚷起来,字里行间都是莽撞的意味。

“以后会更多的……”寅尘半睁着眼睛,冲跟在棒球服身后的那个男人打招呼。

“你为什么来的这么晚?”待棒球服坐到了自己右边,红头发的女人像故意挑刺儿似的瞪了他一眼。

“睡过头了。”

“果然,不管是不是单身,你永远都是个蠢猪。”

“喂赫尔塔,我不过是跟你分手而已,你至于对我人身攻击么?”

红发女人哼了一声:“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并不是针对你。”

“事实是我并不是一个蠢猪。”男人轻松地将女人的嘲讽一笔带过,然后跟坐在自己右边的科赫·特纳聊了起来。

扎辫子的男人则落座在了寅尘旁边,处于最为末席的位置。

“赫尔塔,”刚一坐下,他便对赫尔塔提出了疑问,“你为什么总是针对巴赫?”

“嗯?”女人又扭头看向那个男人,“关你屁事?”

“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比较感兴趣,毕竟你们两个现在应该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你的言谈举止就好像在刻意回溯你们还没有分手前的状态,”扎辫子的男人丝毫不畏惧女人的粗鲁言谈,“我很好奇,像你这样举止果断又态度干硬的女人,也会把自己装扮的像个正常女人一样么?”

“你说什么!”男人的一番话似乎热闹了赫尔塔,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桌子发出“嗤”的一声,留下了一道冒着烟的焦黑掌印。

坐在赫尔塔正对面的寅尘抬手驱散迎面扑来的热浪抱怨起来:“你为什么一来就要惹怒她……”

面对赫尔塔的暴怒,男人也站了起来:“因为看她这样的女人被愤怒所困,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事实上,我不光想看她恼怒的模样,还想看她痛苦不堪跪地求饶的样子。”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来。

“你还是别想那些没用的了,”赫尔塔瞪起眼来,她的身体冒出了红色的蒸汽,“我要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看着末席那边剑拔弩张的气氛,光头不紧不慢地劝阻着两人:“赫尔塔,温德尔,你们不要再吵了。如果首领现在出现,你们两个都要遭受责罚。”

“这不能怪我啊朗性先生,”男人一边警惕散发出腾腾蒸汽的赫尔塔一边解释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是她先在会议室展露能力的。”

“而且,赫尔塔啊,”温德尔说着,露出了更加恶意的笑容,“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战斗么?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吧。”

“当然知道!”红发的女人攥起拳来,“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你自己的能力是多么的无用!”

“只有文盲才会觉得我的能力无用。”

就在二人争执不下、行将动手之际,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坐在会议室中的八人同时向门口看去——

“你们在做什么?”是女人的声音,“首领不是说过,归还者、尤其是高位者之间,是不允许争斗的么?”

“没有没有,”温德尔摆了摆手,“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您多虑了。”说着,他看向对面依然蒸汽腾腾的赫尔塔。

赫尔塔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女人,用鼻子“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

女人看了看赫尔塔和温德尔,又看了看坐在各自位置上的众人,径直走向正对大门的首席上去。

“首领今天又不来参会?”见女人坐在了首席的位置上,棒球服男人开门见山问起来,“如果每次你都坐在首领的位置,那你的位置还留着干什么呢?”说罢,他伸手指了指青木直子左边、朗性对面的那个空闲的位置。

“首领总会来的,只是不是今天。”女人瞥了巴赫一眼,凌厉的气魄向那个男人袭去。

“哼。”巴赫笑了笑,回以猛烈的威压,抵消了女人的气场。

“咳咳,”这时,站在女人身后、接待韩裘的女人清了清嗓子,“那么,还是跟以前一样,请各位容许我清点到会人员。”

“九号归还者,洛克·温德尔·希萨罗。”

“有。”坐在最末席的男人抬了抬手,神情十分安逸,好像刚刚与红发女人的争执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八号,赫尔塔。”

“嗯。”很明显,赫尔塔并没有温德尔那样的好心态,她现在还怒视着他。

“七号,寅尘。”

面色阴沉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让秘书身份的女人看到了自己。

“六号,巴赫先生。”

“哦!”身穿棒球服的男人虽然莽撞但是很有热情,跟坐在他右边的黑人很搭。

“五号,韩裘先生。”

“嗯。”韩裘点了点头。

“四号,科赫·特纳。”

“耶,在这里。”黑人摇头晃脑地应答着。

“三号,青木直子。”

“到——!”

“二号,朗性先生。”

“在。”光头微微躬身,表现出十分谦逊的态度来。

“一号……”

秘书说着,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女人。

“埃留德尼尔丝大人,也到了。”

坐在首席的一号点了点头:“既然到齐了,那么就来讨论一下吧……”

“各位近期的行动和我们的计划。”

归还者纪元 第223章 盘算

韩裘看着坐在首席位置上的“一号”埃留德尼尔丝。她是一个没有表情的女人,淡黄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高高盘在脑后,身上的黑色长风衣跟自己身上的很类似,而且那种一丝不苟的气质让他想起来前不久刚被自己杀掉的郭仁杰的秘书。

埃留德尼尔丝环视着面前的高位归还者们,她的眼睛有着黑色的眼白和白色的眼珠,即使是最简单的眼神也让人产生迥然诡异的感觉。

“你杀人了吧?”埃留德尼尔丝的目光停在了韩裘身上。

“啊,”韩裘点了点头,“因为我身份不便,所以安排十三号去白鸦宣战,但是他违抗命令,意图袭击我,就被我杀了。”

“嗯。”埃留德尼尔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死个下位归还者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各位都简单说一下两天前你们的宣战情况吧。”

“很顺利,”坐在最末席的温德尔率先开口道,“不过,要是五号当时能演演戏,让我当场杀死邢国谭就更完美了。”

“不可能,”韩裘摆了摆手,“虽然我加入了你们,但邢国谭对我恩情甚深,别说是当时,就算彻底摧毁了PRDC,我也不会允许你们向他动手。”

赫尔塔似乎感觉到韩裘话语中的矛盾,开口问道:“PRDC可是邢国谭毕生心血,既然你对邢国谭忠心耿耿,为什么会愿意协助我们摧毁它呢?”

“邢国谭是邢国谭,PRDC是PRDC,”韩裘微微闭眼解释道,“邢国谭是恩人,PRDC是我们的阻碍,这是两回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科赫·特纳插嘴冲赫尔塔说道,“但我觉得五号兄弟绝对不是PRDC的卧底啦!”

“想要卧底在一个全是能力者的组织里,哪怕漏一丝马脚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寅尘接过科赫·特纳的话,“我觉得以他的性格,是不会冒这个险的——顺便一说,我去无铭宣战的时候,拿下了他们一个战斗员。虽然夺走了他的能力,但是没来得及取他的性命。”

“哦?”听到这话,脸一直眯着小眼睛的光头朗性都来了兴趣,“您是第一位将首领赐予的威能施展出来的人啊。”

“是,”寅尘点了点头,露出了手背上的眼睛图案,“首领没有骗我们。”

寅尘说完,那眼睛图案忽然发出一阵紫色的光,三名全副武装的紫色幻灵在寅尘背后显现出来。

众人纷纷查看自己身上的图案——虽然位置不一,有的在锁骨、有的在肩头,但他们的纹身都是一致的闭眼模样,与寅尘睁开的眼睛截然不同。

“哦——!”巴赫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伸手指了指寅尘背后的幻灵士兵,“果然跟你本人的能力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我原来的能力就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巴赫挠了挠头,竟然认真地解释了起来:“怎么说呢……虽然给人感觉跟你的性格一样阴沉沉冷冰冰傻呆呆,但是并不是惹人讨厌的能力。”

赫尔塔插进嘴来:“比某些聒噪的狗要好得多!”

温德尔笑了笑,没有理会她的敌意。

“既然这样,我们的胜算又高了几成,”埃留德尼尔丝点了点头,“其他地区的宣战情况如何?”

“都很顺利。”

“没有差错。”

“那么接下来就开始最重要的部署了——这将是在五天时间内夺下整个世界的计划。”

坐在第三席位上的青木直子鼓了鼓掌。

“需要五天么?”温德尔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抖了抖手,折叠的纸张展开来,露出许多的人名与箭头。

“看来我们的学者先生有自己的计划啊。”科赫·特纳冲温德尔竖起大拇指。

温德尔谦虚地摆了摆手:“算不上计划,只是稍微地做了一下敌我的比较而已。”说着,他把那张纸慢慢推到桌上,“超人类基金会覆灭之后,各国就已经开始加紧了对能力者队伍的招募和组建,但是为时已晚,我们只需要大数量的下级归还者就足以轻松地拿下他们。”

“真正难对付的只有无铭和PRDC两股势力而已,”温德尔拽开脑后略松散的辫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它重新绑起来,“其中无铭最强的战斗力就在六芒和制裁,而PRDC的战斗力集中在秘密执行组、安全保障组和特别战斗力行动组。”

听到了“安全保障组”,韩裘下意识地抬了下头。

“鉴于首领赐予我们的‘夺取他人能力’的纹样是可以使用的,我觉得对付六芒和制裁只需要三人。至于PRDC,”温德尔笑了笑,伸头看看隔着寅尘的韩裘,“安全保障组的组长是我们的一员、秘密执行组已经解体,真正需要担心的也不过特战组而已。”

说到这儿,温德尔停了下来,向坐在首席的一号归还者投去目光。

埃留德尼尔丝看了看温德尔,她明白虽然温德尔已经洞悉了全局,但还是给足了自己作为首领代理人的面子。他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给自己留下后路余地,虽然那种谦让中透露着危险的狡猾,但是这并不让人讨厌。

“温德尔说的不错,”埃留德尼尔丝站了起来,“想必各位也对局势心知肚明。首领之所以没有露面,也是基于对各位的信任。虽然我知道各位的目标并不捆绑、各位的动机也并非统一,但是既然同为归还者,就将自己的血与肉都献予那位即将降临的神明吧。”

呵呵。

坐在末席的温德尔托腮看着一号的“表演”,感叹她实在不适合扮演这样一位“煽动者”的角色,她的所言所行甚至不如竞选学生会长的演讲。不管是表情、语气还是肢体动作,都缺乏必备的蛊惑性。唯一可以统帅这帮人的原因只有一个——足够强。

尽管如此,青木直子还是鼓了掌,也许这就是孩子的温柔。

韩裘看着这个面色冷峻却又美丽的女人,不知是轻蔑还是欣赏地微微笑了一下。

……

“呼。”叶寒酥站在阳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又在抽烟吗?”听见叶寒酥沉重的呼吸声,黑骑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叶寒酥转过身来,向黑骑展示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没有抽烟,只是在叹气而已。”

“叹什么气?”黑骑笑起来,慢悠悠地走到寒酥面前。

叶寒酥没说话,伸手搭在黑骑的肩膀上,抬头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孔。

“怎么了?”黑骑见叶寒酥不说话,又笑了起来,“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这世上也只有你配得上我。”

“为什么?”

“你想想,你保持着现在的模样已经多少年了?”

“不记得了,认识先生之前就已经是这幅样子。”

“所以啊,”叶寒酥笑起来,抬手摸了摸黑骑的脸,“也就总是年轻的你能配得上让容貌永远停留在现在的我。”

黑骑挑挑眉毛:“我觉得你绝对不是因为这个才唉声叹气。”

“我是在想那些神经病的事情,”叶寒酥垂下头去,“浮士德已经躺了两天多,到现在也没醒过来。因为婚礼那件事,公司刚刚才恢复过来,如果真的开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放心吧,”黑骑伸手抱住叶寒酥,轻声安慰,“有我在,先生和你都绝对不会掉半根毫毛。”

叶寒酥将头贴在黑骑的肩窝,似乎能微微听见他的心跳声:“谁用你保护了,你保护好老叶就行。”

“说起婚礼,”黑骑松开叶寒酥,“萦岚那边,你能放心么?”

叶寒酥摇了摇头:“虽然顾忘川手刃了怀特·克罗,但我还是信不过特战组那帮毛手毛脚的家伙们。”

“你要是担心,让诡焰或者李游书去看看。”

叶寒酥摇了摇头:“现在是非常时期,六芒、制裁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说的也是,那怎么办?”

“我亲自去。”

……

“没有了秘书,还真是不方便啊。”郭仁杰往前推了推水果,自说自话似的抱怨道。

宋诚点了点头,态度比第一次去郭仁杰办公室的时候要从容了一些。郭仁杰一朝失势,不光失去了最有利的打手高篱、还失去了对安全保障组的部分指挥权,就连自己的秘书都被韩裘给捏成了肉酱,可以说完全是孤立无援的状态。

“您可以再找一个啊,”宋诚看了看盘子里的水果,没有动手去取,“好看的、体贴的、精明的,只要想找,总是找得到的。”

郭仁杰摇了摇头:“遗失的时间是没办法补回来的。”

“您来找我,是为了之前的事情么?”宋诚不想再闲扯,便直入主题问了起来,“事到如今,您还是想要推翻邢议长吗?”

郭仁杰没说话。

“副议长,我觉得……”宋诚推了推眼镜,话里似乎有了底气,“虽然我很讨厌龙敖,而且也觉得自己遭到轻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实话实说,我更信得过邢议长。”

郭仁杰的脸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很抱歉,”宋城站起身来,“我暂时无法援助您了。”

归还者纪元 第224章 入侵

“奇怪,小顾怎么不接电话。”龙敖放下联络仪,犯起了嘀咕。

“你说顾忘川啊?”陈彦歆坐在龙敖办公室里,一边拿刀削苹果一边抬头问道。因为近来任务并不多,与无铭的关系也十分缓和,组里几乎没有受伤的普通组员,就连陈彦歆都闲了下来,

“是,”龙敖点了点头,“平日他都是很快就会接电话的。”

“可能是没听到吧,他不是和萦岚住一起么?”陈彦歆笑了笑,“人一旦生活在一起,常常会耳背的。”

“是这样么?”龙敖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不禁略有兴趣地问了起来,“我跟你结婚之后也变得耳背了吗?”

陈彦歆用刀子削下一块苹果来,用刀尖挑着往前一递:“你都不记得我替你接了多少工作电话了?”

龙敖笑起来,站起身去接苹果。

“老大——咦?陈队长也在啊?”这时,白孤走了进来。

“啧啧,”陈彦歆摇了摇头,“你倒是学乖了,会用正常称呼了?”

白孤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陈彦歆手里的苹果:“能赏给小的么?”

“不如赏给小的。”白孤身后,木易也跟了进来。

“你们俩,”龙敖一边嚼着苹果一边拿刀指了指白孤和木易,“你们俩,滚出去一个,不然待会儿我的办公室就吵闹得不成样子了。”

“我今天没有拌嘴的性质,”白孤嘻嘻笑着,“我是来跟您来聊工作的。”

龙敖撇了撇嘴:“你?跟我聊工作?”

“是啊,”白孤点了点头,“这不是,整个PRDC都进入最高警戒状态了吗?我就来问问有没有任务派给我们。”

龙敖摇了摇头:“很遗憾,难得你有这样的好心,我却没有任务给你。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要再离开基地了。”

“是不是应该派人去打扫一下忘川和萦岚的房间啊?他们都已经这么久没住过,估计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了。”

“说的是啊。”

“唉,”白孤叹了口气,“不知道萦岚见了我会不会又动手。”

陈彦歆看白孤好像对萦岚确实上心,便安慰他:“没事,萦岚当时是气急了才对你动手,不会记仇的。也许她现在正想着怎么跟你道歉呢。”

“也不知道星辰怎么样了。”一说起萦岚,白孤又想起了星辰来。

龙敖挑了挑眉:“他不在,说实话让人心里没底啊。”

“原来他不在啊。”

就在四人谈论时,一个陌生突兀的声音从书柜那边冒了出来。

木易“唰”地一下朝着那声音的方向撇去飞刀,却被对方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而白孤则更加不悦,因为他刚刚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进来。

来人背对着他们,正隔着玻璃细数着柜子里插得整齐的书和资料:“不好意思,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确实有些不太客气,”龙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陈彦歆身边,将她护在了身后,“客人不打算通报一下姓名么?”

那人转过身来,把手放在黑色皮衣的衣领上,快速地拽了一下:“归还者军团,一百三十七号,万·奎斯德。”

“哈?”

就在皮衣男自报姓名的时候,白孤已经闪身到了他的身后:“果然是精神病组织,都需要给患者编号。”

“嗯?那俩人跑哪去了?”白兰地从电梯里走出来,四下张望着,“刚刚还看见他们的。”

紧接着,龙敖办公室传来一声巨响,两个身影与碎裂的墙壁一同飞出,重重地跌落到白兰地面前。

“给我放手!”入侵的归还者怒视着揪住自己领子的白孤,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刺鼻的浓烟从白孤的胳膊上腾腾而起。

“强酸,”感觉到手臂的炽烈痛感,白孤嘀咕着,挥动手臂将万·奎斯德狠狠甩向白兰地,“揍他。”

白兰地心领神会,上前一脚踢向男人的脸,将他狠狠踩在了地上。

脑袋受到剧烈冲击,万·奎斯德昏死过去。

“他是什么人啊?”白兰地放下脚来,向白孤问道。

“是个白痴,”白孤撇了撇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入侵到老大办公室里,不过看起来根本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一群常规队员已经赶了过来,举枪瞄准了入侵者。

“连你都没有发现他么?”白兰地叉着腰,感到不可思议。

“啊,”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白孤还是翻着白眼点了头,“确实是没有察觉到,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手段。瞬移?”

“不是瞬移……”此时,趴在二人脚下的万·奎斯德忽然抬起手来,“不要在我躺在地上的时候自顾自聊天!”

白孤与白兰地向后撤身,常规队员们的弹雨倾泻而下,被汹涌冒出的酸液尽数挡了下来。

“真是失态啊,”男人站起身来擦了擦鼻血,抬头看向站在高处的龙敖,“特战组的待客之道,一般人还真是消受不起。”

龙敖看着被团团包围的敌人:“希望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作墙壁和地面砖的维修费用。”

奎斯德笑了一声,扭头看向白孤,“银色的头发……你是白狐?”

“改名了,白孤。”白孤说着,一摆手甩出紫色的长刀来——自从怀特一战后,他对于邪神力量的使用愈发的得心应手。

“无所谓了,这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奎斯德掸了掸皮衣上的灰尘,猛地对着白孤伸出手去,“而是给你刻墓碑的人应该关心的事情!”

白孤看见奎斯德张开的手掌上显露出一只眼睛的纹路。

异样的牵引感出现在白孤胸前。

“来吧!”男人兴奋地瞪着白孤,他在等待奇迹,“AgnostosTheos!Jetzt?ffnedeineaugen!”

强烈的气浪从白孤与奎斯德之间爆发出来,将白兰地狠狠推了出去。

“搞什么鬼!”

白孤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东西在慢慢溶解,而奎斯德手中那个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正打算从自己的体内将溶解的东西抽离出来。

“你的能力!!”奎斯德的脸上显露出狂妄的神色,“现在归我了!”

“那怎么可能呢。”白孤撇了撇嘴,身体猛地一沉。漆黑的能量从他体内激荡而出,将那紧紧牵扯自己的力量给硬生生给震散开来。

“什么!”奎斯德脸上的狂妄瞬间化散,似乎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难怪你敢只身创我们的大本营,”白孤收起了自己的邪神权能,“你们有掠夺别人能力的手段吧。”

话音一落,木易从远处射来的子弹“砰”地打断了奎斯德的手臂。

“呃啊!”血和酸液从男人的断臂出泼洒出来。

“为什么没用!难道是大人骗了我吗!!”

白孤上前一跃,踩着奎斯德的肩膀将他踢翻在地。

“骗没骗你不好说,不如你先跟我聊聊刚才的事情?”

男人被白孤踢翻在地无力反抗,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我没有骗你啊。”忽然,白兰地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没有丝毫的犹豫,白兰地回身一脚踢在了来人的侧颈上。

但是下一秒,一股猛烈的力道作用在了白兰地相同的位置,将她击翻在地。

“哦!对不起啊,”男人冲倒地的白兰地笑了笑,“没想到是如此美丽的一位小姐,我刚刚应该躲闪过去的。”

是冲击反弹么?白兰地爬起身来,刚刚侧颈受了一击,让她有点头晕。

不应该,如果是冲击反弹,作用点应该是自己的脚上。

男人笑了笑:“我不想跟美丽的女士为敌,所以请您继续趴在——”

话未说完,一道漆黑的长矛射了过来,将男人狠狠地钉在了墙上。

“乖乖别动。”白孤警告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奎斯德,迈步向新登场的男人走了过去。

“一个两个,一个两个的,以为特战组是什么地方,”白孤手一挥,握住了浮现的能量长刀,“你又是谁啊!”

“嘿嘿。”男人抬起头来,身体像虚影穿过长矛落下。随后,白孤的胸前“轰”地一下被洞穿开来。

“噗。”白孤吐出血来,对于自己的受伤露出惊讶的神色。

男人快步向前,略过白孤走到了躺在地上的奎斯德面前。

“万·奎斯德,我没有欺骗你,”男人微笑着,蹲下身来对他说道,“神明之眼确实可以掠夺他人的能力,而你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你掠夺的根本不是他的能力。”

“您说什么……”

“你以为他的能力是超速再生吗?”男人站起身来,回身看向将白兰地扶起来的白孤,“不是,根本不是。虽然我也说不清,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是可以归类在超能力里的东西,那是恐怖、邪恶、血腥的寄生虫一样的东西。你觉得你能强行把别人身上的器官扯掉么?”

说完,男人低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我知道你尽力了,但是如果你的全力也只有这样的话,我很遗憾。”

“等一下,温德尔大人!等一下,我还可以战斗!”

“我不这么认为,”男人摇了摇头,脑后的辫子抖动着,“你已经输了。”

说完,一道剧烈的翠绿光芒从男人手中发出,打在了奎斯德身上。

烟尘过后,奎斯德的身体消失不见,仅剩两条断腿留在了那里。

看见那道翠绿的光芒,木易怔了一下。

“让我瞧瞧……”男人抬起头来,他看见了龙敖,“您应该就是特战组的总指挥龙敖吧?跟我想的一样,很可靠的模样。”

“虽然你这么夸奖我让我感到很高兴,可我没有邀请你来。”

“抱歉抱歉,”男人微微欠身道歉,“这是我的失误,应该让手下更加安分一点。因为我的朋友夺得了无铭一个战斗员的能力,导致手下都跃跃欲试了。”

“这么直接地透露情报真的好么?”

“没什么不好,”男人耸了耸肩,“毕竟我也从你们这里得到了很好的情报——”

“顾忘川、叶萦岚、星辰,全都不在基地里吧?”

听到这话,龙敖一抬手。

翠色的光弹射向男人,将他的身躯击穿。

“打中了?”白兰地问答。

“没有,”白孤皱起眉来,“只是穿透过去了而已。”

“嗯?”回头看了一眼炸裂开的翠绿光弹,男人抬头看了看木易,“没想到,竟然还有懂得这种技艺的人啊……真好。”

木易神情复杂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刚刚他杀死部下的招式,翠绿色的光,是提取灵魂的技术。

“我也算不虚此行,就暂且离开吧。”男人满意地挥了挥手,“下次再见了各位,归还者洛克·温德尔·希萨罗,到此一游。”

归还者纪元 第225章 大恶

“站住!”

见温德尔想走,白孤冲上前去冲他猛挥一刀。

跟之前一样,漆黑的斩击划过了温德尔的身体,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损害。同时,斩击以相同的位置作用在白孤的身上,将他狠狠地打飞了出去。

“切勿莽撞,切勿莽撞,”温德尔冲白孤挥手道别,慢慢地沉入了自己的影子里,“祝好,勿念。”

随后,男人轻笑着完全地沉入了自己的影子里。

“啊……疼死我了。”白孤冲白兰地伸了伸手,“拉我起来。”

白兰地看了看白孤“噗嗤嗤”往外迸血的身体,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拉他,她怕一使劲儿就会把白孤的上半身给扯下来。

未等白兰地有所动作,包围了基地的常规队员们便都拥了上来,陈彦歆也已经拨开战斗人员走到了白孤面前。

“没事儿吧?”陈彦歆知道白孤有超凡的自愈能力,但还是本着职业操守问了一下,“拉你起来?”

“算了算了,”白孤摆了摆手,往后一仰躺在了废墟里,“我觉得还是让我安安静静躺一会儿吧。”

龙敖观望着下面的情况,脸上微微多了些愁容。

“要是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来去自由,恐怕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这时候,安德烈从走廊的拐角里跑了出来:“老大!”

“你到哪去了?”龙敖挑眉瞅了瞅安德烈,“刚刚可以来了一个白孤都拿不下的对手,你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我都看到了。”安德烈举着手里的操作板,“我在监控室已经看过了战斗的全部,还有那个被杀死的归还者从影子里入侵办公室的过程。”

“有什么办法么?”

“当然!”安德烈说着,扭头看向楼下已经站起身来的白孤,“说到底那奇怪的移动方式只是借助影子出入的能力,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借助一人的能力来进行移动还是每个人都可以使用,但根据顾忘川的战斗报告来看,既然怀特·克罗可以张开令能力无法使用的领域,那白孤就没有道理不行。”

龙敖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到顾忘川啊……”

“那个家伙,竟然和萦岚一起失踪了。”安德烈将操纵面板拿给龙敖,上面有二十多个没能接通的打给顾忘川与萦岚的电话。

与此同时,被遗忘在沙发上的装着二人联络仪的包里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震动声。

“你真的没有忘东西么?”坐在飞机上的顾忘川又一次向萦岚问道,“我总觉得咱们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似的。”

萦岚抬手,对着顾忘川的脑袋轻轻捶了一下:“干嘛!信不过我吗?我可是自己检查了三遍才出门的,怎么可能会往东西呢!”

“好吧……”

……

另一边,从影子里慢慢走出来的温德尔笑意盈盈地观望着四周。苍白而无生气的空间里,只能看见粗犷的四棱柱支撑着天花板,偶尔可见几个人影在远处走动。

“你来这里做什么?”忽然,温德尔身后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嗯?”温德尔回头,没有看见什么人,“是寅尘么?”

于是男人从棱柱后慢慢走了出来,黑色的兜帽将他本就阴翳的神色给掩盖得更加沉闷:“不要叫的那么亲切,叫我七号就可以。”

“那可是你自己报的名字,”温德尔撇了撇嘴,“如果你当初肯报出姓氏来,我现在就会叫你刘先生或者李先生什么的。”

寅尘盯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你到总指挥部来做什么?”

“我说只是试验一下五号的能力对我们来说是否好用,你信么?”

“虽然我也害怕有一天被困死在他的影子里,但比起五号我更不信任你,”说着,寅尘抬起手来,“你有兴趣被我杀掉么?”

“不不不不不,”温德尔摆着手连连后退,“你难道没有同情弱者的精神么?我是来跟一号共享情报的。”

“你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么?”

“你知道特战组的头号战力现在不在基地对吧?”

“废话,我们就是因为他的能力爆发才有了宣战的机会,在大洋底部进行高热度爆发,完全是自杀的行为,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回到基地呢。”

温德尔点了点头:“其实顾忘川和叶萦岚现在也不在基地里。”

寅尘皱了皱眉:“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这样的事情不需要跟一号商讨,”寅尘说着,将手慢慢收回到了大氅里面,“毕竟顾忘川的危险等级尚且不如李游书高,叶萦岚的价值则完全在叶审的女儿这个身份上,战斗力无需顾及。”

“你的意思,是要亲自出马,把他们两个给杀掉么?”听着寅尘的话,温德尔露出了试探的笑容,又好像寅尘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一般。

“是的,”说着,寅尘转身往这苍白的建筑外走去,“我会亲自去把他们杀掉,离开组织的落单能力者,猎杀的几率会大幅度提升。”

“哼——?”温德尔拖着长音,目送寅尘快步离去的身影,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偷听别人说话不见得是什么好习惯哦。”

于是,四号科赫·特纳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的队伍里死了一位啊老兄,”科赫·特纳露出他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即使在阴暗的室内那一口白牙依旧亮眼,“是你鼓动奎斯德去袭击特战组基地的吧?见他刺探到有力情报就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真是个不地道的男人啊。”

“已经断了一只手,又没能掠夺到白孤的能力,留在那也只是无偿的向敌人透露我们的情报,所以就杀掉了,”温德尔耸了耸肩,表明了自己杀人是理所当然的态度,“换作特纳先生你也会这么做吧。”

“当然不会,”科赫·特纳脸上没有怒色,杀气却已经使周围的气氛变得肃杀,“那可是我的从属,还用自己的血和泪换来重要的情报,我一定会把他安全带回来的。”

“从属官而已,不过是些消耗品,取用不尽的,”温德尔继续说着,丝毫没有被科赫·特纳的杀气所震慑,“毕竟想要得到改变人生的奇异能力的凡人多到需要抽号派对,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只会喷肮脏酸液的男人而感到惋惜呢。”

“看来你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生气的缘由啊,九号小哥,”科赫·特纳将右手的拐杖指向了温德尔,“我之所以生气,并不是因为你害死了我的从属官,而是你的行为已经挑战了我作为我从属官的上司所拥有的绝对的权威!”

温德尔毫不示弱地摆开了架势:“那您何不试着来惩罚一下这个强奸了您无用权威的男人呢!”言毕,他的双手已经握住了两把翠绿的手枪。

就在二人的威压相互碰撞、将地面砖石震碎之时,远处传来了短促的鼓掌声。

“啪。”第一声孤掌好像故意拍得很微弱,从而更加吸引住二人的注意力。

“啪。”在第一声结束后,过了长达五秒的时间才想起第二下掌声,这次声音更加的清脆。而第三声到来的间隔则比之前更短,并且接下来的掌声一下紧跟一下,好像随着旁观者愈走愈近而为二人强烈的威压而感到喝彩。

“精彩,太精彩了,”终于,男人的脸清楚地出现在了科赫·特纳和温德尔面前,“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毁掉了我亲自设计的建筑,会遭受怎样的责罚呢?”

当完全看清了男人的脸后,四号与九号归还者已经不自然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一号归还者埃留德尼尔丝跟在男人身后,一眼不发地盯着即将起冲突的二人。

冷汗从科赫·特纳以及温德尔的脸上流了下来——仅仅是缓慢的走近,男人已经将二人浓烈的杀气彻底地粉碎,并将整个建筑都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寒之下。

“呵……呵呵呵,”科赫·特纳歪了歪嘴,“首领的巴别塔有几十层高,我们顶多也只会弄坏两层而已,太夸张了。”

男人摇了摇头,伸手轻拍科赫·特纳的肩膀,在二人接触的瞬间,科赫·特纳的身体好像遭受了几十吨的冲击一般径直趴在了地上,并且将地面撞出了巨大的凹陷。

可以用肉眼观察到瘸腿的科赫·特纳的肌肉在急速地膨胀,似乎是无意地对抗着这突如其来的重压,但没有起丝毫的作用。

男人俯身对科赫·特纳说道:“您对我的话有误解,鉴于我们的文化背景有差异,对语言的理解自然也不同。我再解释一下。这座巴别塔,即使是一砖一瓦都不许有缺损,更不允许你们在这里面胡闹。”

一抹日光随着西斜的太阳照入建筑,苍白的大厅抹上了橙红的余韵,男人扭头看向温德尔:“我相信你是能明白的吧,温德尔?”他的面色中有着逐渐显露的老态,与那一头灰白交错的头发共同宣告着中年的结束,但可以感受到的是藏在那双老眼中的比刀剑更加尖锐的目光。

喝止二人争斗的,正是这群宣告战争的恶徒们的首领。

归还者纪元 第226章 故里

“非常抱歉!”温德尔单膝跪地,狡黠的神情荡然无存,“我们无意争斗,只是逞一时之快,请您原谅!”

男人点了点头,似乎对温德尔虚假而惶恐的解释感到满意:“虽然你所言非实,但态度诚恳。如此,我赦免你的罪,以及赫克·特纳的罪。”说完,男人挥了挥手,驱散了将赫克·特纳压倒在地的力量。

“十……十分感谢……”气喘吁吁的黑人撑起身子,勉强答谢。

“战况如何了?”归还者们的首领低头向温德尔询问,“我听到你有新的情报要汇报。”

“是,”温德尔闻言心里一惊,他说话一向冷静低声,不知是如何被首领知晓,“以一位从属官的性命为代价,刺探到特战组的重要消息。”

“说。”

“特战组此时战力空虚,除却头号战力星辰外,顾忘川、叶萦岚均不在基地,”温德尔抬头看了看首领,“特战组基地受到袭击,整个PRDC此时必将加紧防备、难以攻入。我认为现在是狩猎顾忘川与叶萦岚的好机会,捕获了叶萦岚,就扯住了叶审一只手臂。”

“嗯,”男人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去狩猎他们两个?”

明知故问……温德尔心里说着,嘴上却不敢有丝毫差池:“刚刚与寅尘碰面,他已经接下了这个任务。”

首领没有再说话,转身沿来时的路走去。

“我相信你们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男人的话里充满着官僚的意味和隐隐的威胁,“还有,告诉其他人,虽然我不出面,但不代表你们可以肆意妄为却无性命之忧。”

说着,男人收敛了气息,余晖的温热才慢慢地被温德尔感觉到。

“毕竟我的最终目的都是召来那位女神,如果你们不肯听从指挥,那就没有与我一同分享恩惠的机会。”

“首领,”见男人离去,温德尔冲他的背影喊道,“我有问题。”

男人停住脚步,略微回头看向温德尔:“讲。”

“您想要作统治者么?”温德尔知道自己的问题带着致命的风险,但他也有自己一定想要知晓的答案,“还是说,您只是向作混乱的制造者?”

男人微微一笑,面目中的危险瞬间化作了随和:“我既不是统治者,也不是作乱者。我只是想作一名信徒而已。”

……

“啊!”

“怎么了?”顾忘川被萦岚的惊呼吓了一跳,从小睡中惊醒过来,“你做噩梦了?”

萦岚点了点头:“我梦见……我梦见自己被砍下了一块。”

“听起来像是引颈受戮的小猪仔,”顾忘川摸了摸萦岚单薄的肩膀,“在罗马的时候你也作噩梦了。”

萦岚点了点头:“然后麻烦事就接踵而至,这不是个好兆头。”

“没事,”顾忘川冲列车员伸手示意,“我会保护好你的。”

萦岚看了看顾忘川,笑了起来:“你从来不会食言。”

窗外的景色因为列车的飞驰而化作简单的色带,华北的铁路沿线从来没有值得留意的风景,这是顾忘川总结出来的再简单不过的经验。

顾忘川的故乡距离PRDC所在的首都有两小时的列车车程,曾经要在临市下车然后沿省道开车两小时才能到家。现今新的铁路路线穿过顾忘川的故乡,从车站下车到家不过十分钟路程。

“原来忘川的故乡是这个样子的。”萦岚站在车站的出口,向外端详着。车站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可以从南向北俯瞰城市的小部分。

“是啊,”顾忘川看了看远处的大坝,坝上修起了新的道路,“你是不是觉得很落后很破旧呢?”

萦岚摇了摇头:“我觉得小城的生活气息反而更令人近亲一些……不过,忘川你瞧,”说着,萦岚一手指向站外一手捏住顾忘川的下巴使他的视线与自己所指的方向相一致,“那个是不是来接咱们的人?”

顾忘川顺着萦岚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正在向他“张牙舞爪”的秦淮。

“嘻嘻,”萦岚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伸手戳了戳顾忘川的脸,“那就是忘川的后妈?来接‘灰姑娘’回家?”

顾忘川叹了口气,无奈地挥手回应秦淮:“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来的……”

“我一听说你要带萦岚来当然要马不停蹄地赶来接你啦你爸他在家里忙来忙去的最近连书房的门都不怎么出所以只能我亲自来了你呀你呀不到你母亲的忌日你都不肯回来看看你爸吗还是说你单纯不想见我啊?”秦淮坐在副驾驶上,连珠炮式地向顾忘川唠叨着,不是回头看一眼萦岚向她寻求赞同。

“好啦好啦!”顾忘川停车等红灯,“你哪里是来接我的,到头来还不是我开车回家。”

秦淮回头看了看萦岚,故意略去了顾忘川的反驳:“萦岚你姓什么?”

“姓叶。”萦岚向秦淮答道,从车站见面到现在的十几分钟,她已经将秦淮彻底地观察了一遍。虽然年纪比自己和顾忘川要大一些,但秦淮还完全是大姐姐的状态,说话的表情与语气都透露着活力,而且脸上也比同龄人要少许多衰老的痕迹,想必平日也有注意保养。

秦淮点了点头:“你的名字真好听。”

“谢谢……”萦岚想要道谢,却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称呼秦淮。

“你就叫她秦姨,”顾忘川看了看后视镜里萦岚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是有所顾虑,“既然作我后妈,就要有作老人的觉悟。”

秦淮冲顾忘川撇了撇嘴:“叫我秦姐姐我会更高兴的!”

看着前排斗嘴的两人,萦岚笑了笑,刚刚被噩梦搅扰的坏心情荡然无存。

虽然都遭遇了变故,但是忘川明显比我要更能接受这些不幸。萦岚看向窗外,一如她曾在罗马时那样。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忘川。

顾忘川的家位于河边的别墅群,顾忘川的父亲顾且成是外地高校的特聘教授,对于地质、考古、历史和神学有十分独到甚至在学界看来是邪道的见解,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在常识范围内对于学术的贡献也已经远超同行,所以众人对他那些不可理解的研究也就无权多做过问。随着年龄渐长,顾且成渐渐地不想再参与教学工作,于是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中,学校里装模作样的会议也几乎不再去。

“我回来啦!”秦淮把门打开,将萦岚和顾忘川的行李箱率先推了进去。

一个身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辛苦了。”顾且成冲秦淮笑了笑,将目光移到了萦岚身上。在顾且成观察萦岚的短短几秒,萦岚也将顾且成打量了一遍:中等个子,头发略长而微曲,没有漂染,白发与黑发旗鼓相当,远看则又恰好地呈现出和谐的灰。脸上皱纹不多,集中在眼角、眼袋和法令纹。留着短胡子,而且修剪的很有形状。至于衣着,居家的宽松样式,便看不出什么。

但是第一眼看清顾且成的时候,萦岚就感觉到了他身上和叶审相类似的气质——孤独,灵魂上不能得到共鸣者的孤独。

“忘川,”顾且成将手里的书合上,往门口走过来,“为什么不介绍介绍呢?”

顾忘川愣了一下:“哦哦,那个……我该怎么介绍呢……”

萦岚笑了笑,冲顾且成鞠了一躬:“叔叔好,我是叶萦岚。”

顾且成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好。我是忘川的父亲,我叫顾且成。”

萦岚很喜欢顾且成的回答。

“进来吧,别杵在那了,”顾且成伸手拉住顾忘川与萦岚的行李箱往屋里走去,“行李就放在忘川房间了。”

萦岚偷偷冲顾忘川眨了下眼睛,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冷静。顾忘川则一边冲她竖拇指一边冲屋里喊着:“您最近没有去学校里吗?”

“唉别提了,”秦淮在一边插嘴道,“你难道没看新闻么?你爸平时是不想回学校,现在是不能回学校了!”

“什么意思?”顾忘川皱起眉头,他回想起自己对超人类基金会解散的消息浑然不觉的蠢相,预感到那日的窘迫将在今日重演。

“是这个啊。”秦淮将手机递给顾忘川,“你平时都不看新闻的吗?”

顾忘川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浏览着屏幕里的信息,萦岚也一同凑过来观瞧。

“归还者……宣战……”

顾忘川与萦岚对视了一眼。

已经对各国政权宣战,那么特战组和无铭就更加在劫难逃了。

顾忘川冲萦岚使了个眼色,问她“是不是要跟龙敖联系一下”。

萦岚点了点头,伸手掏了掏自己的包。随后,她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果然……

顾忘川摇了摇头。对于萦岚的失误他并不感到生气,他对萦岚完全生不起气来,但是他已经开始担心,因为对于敌人来说,在远离事件旋涡的小城里,正有两个身份重要的队员处于绝佳的离群状态。

归还者纪元 第227章 备战

晚上,顾忘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忽然,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走廊里的灯光照了进来。

“嗯?”顾忘川起身,往门口看去,伴随着灯光的照入,萦岚纤瘦的影子也一同延伸进来。

顾忘川悄悄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随后,萦岚压低身姿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忘川?”萦岚关上门,走到顾忘川的床边悄声问道,“忘川?你睡了吗?”

顾忘川强忍笑意一动不动。

于是黑暗中萦岚奸计得逞般嘻嘻一笑,刚想伸手去捏顾忘川的鼻子,不提防顾忘川一跃而起将她搂在了怀里并压低声音问道:“这么晚了跑来干什么?”萦岚被吓了一跳,又被顾忘川抱得腰上发痒,忍不住扭动身子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出声,”顾忘川松开手,让萦岚缩到被窝里来,“你不睡觉,跑到我屋里来做什么?”

“我睡不着呀,”萦岚对着空气点了一下,一簇微弱的橙色光点照亮了她和顾忘川的脸,“跟忘川睡一起太久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反而睡不着。忘川是不是也因为我不在所以睡不着啊?”

顾忘川伸手刮了一下萦岚的鼻子:“我是在担心基地啦!”

“有什么可担心的,”萦岚伸手把顾忘川的胳膊拉过来枕在上面,“反正白孤跟木易都在基地,不会出大问题的。”

“我还担心星辰啊,”顾忘川习惯性地拿手指摩挲着萦岚的脸,“咱们两个尚且有照应,他可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这倒是,”萦岚点了点头,“我也很担心他。”

“明天去给我妈扫墓,后天下午咱们就动身回去好吗?”顾忘川向萦岚征求意见。

“你说了算呗,”萦岚笑了笑,自从遇见了顾忘川,她笑的频次愈发多了起来,“不过,我看你爸和秦姐姐都还在书房呢,他们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顾忘川点了点头:“他们就是那样的生活习惯,晚上才有灵感。”

“哦……”萦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回忆起曾经也在公司里见过莱克斯熬夜做实验,想来搞研究的人都是差不多的习惯。

“睡吧。”顾忘川像往常伸手熄灭了萦岚点起的光团,用渗透着微弱银光的手摸了摸萦岚的脑袋。

“忘川,”但是萦岚似乎还不打算睡觉,“你觉得,有多少人想要得到像我们一样的超能力呢?”

顾忘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人都是贪婪的,”萦岚将头埋到顾忘川的脖颈处,“我怕这一次,我们不是要与某个向全世界宣战的组织为敌,而是要与全世界为敌。”

……

“你是不是违反命令了?我觉得这样的特殊时期,你的龙敖组长肯定不会轻易允许你离开基地。”鬼牌走向天台,站定在木易身后。天气愈发地冷了起来,对于这样的温度穿半身裙已经不再合适。

木易两条腿耷拉在大楼外慢悠悠吹着口哨,口哨声响亮而清脆,却很快就消散在夜风中。

鬼牌没有说话,站在那里静静听着。

过了一会儿,木易站起身来:“你肯定也是违反命令规定跑出来见我的。”

“是啊,”鬼牌毫不在意地说道,“可是要见的人是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即使是告诉自己要刻意地躲避你,也只会在之后感到后悔、徒增忧愁。”

“你现在说话变得怪恶心的。”

“你不喜欢这样么?原来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书卷气很浓的人,没想到反而不喜欢说话文绉绉的女人啊。”

木易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了鬼牌。

看着木易的举动,鬼牌低头笑了一下:“只有这一点,你永远都不会变。”

“什么?”

“没什么。”

木易摇了摇头:“你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从来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我只是对重复感到厌烦。”鬼牌接过木易的外套披在身上,从内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

“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烟啊。”鬼牌从烟盒里捏出一根,点燃。

“是。”木易点了点头。

“你要少抽烟,手会抖得拿不稳枪,”鬼牌低头吸了口烟,随后慢慢向木易问道:“罗马那次,你朋友的性命都在我手里,为什么不开枪。”

“因为你还没动手,”木易站在大楼边缘面向鬼牌,鬼牌只需要稍稍一推就能让他粉身碎骨,“我难以权衡你跟他们孰轻孰重,所以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开枪的。”

“当年老头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我从来不轻信他的话,虽然他是个好老师,但他不是个好人,”木易说着,低头看自己手中慢慢流露出的绿色光芒,“而且我为什么要把他的话奉为圭臬呢,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承认我是他的学生。”

鬼牌怅然地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往前走两步,别掉下去了。”

木易没动,一双翠绿的眼睛平静地盯着鬼牌:“你知道么?昨天有一个塑魂师闯进了特战组的基地。”

鬼牌愣了一下,叼在嘴里的烟喑哑地燃着。一阵风刮过,暗红色的烟头忽地明亮起来,随后又暗了下去。

“也许是跟我们一样的人,”鬼牌夹着烟,若有所思地看向木易,“不被师门承认的异端。”

“我只是不擅长将灵魂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已,所以借助道具来攻击,”木易翻起白眼来,当年的记忆在脑袋中异常的清晰,“而你,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将灵魂变成毒的时候,老头人都傻掉了。”

“跟我比,你确实不能算作是异端,”鬼牌看着木易,眼神中暗含着一丝同情,“他们只是嫉妒你的天赋,所以给你扣上异端的帽子。”

“这没什么,”木易舔了舔嘴唇,似乎是想要把话说得委婉一些,但心中的不忿与话语掺杂着,从嘴里说出来又成了最淳朴最直接的言语,“反正他们都他妈死了。”

鬼牌笑着点了点头。

“他跟李游书一样扎了个辫子,不过体型不壮,下次见面你要小心。”

“呵呵,”鬼牌笑了一声,酒红色的长发也随风飘动起来,“我可是你的师姐,要当心也是你才是。”

说完,鬼牌慢慢走上前去,伸手将木易抱住。木易一言不发,任凭鬼牌抱住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就像你讨厌我不给别人第二次机会一样,”鬼牌松开手,慢慢将外套取下来还给木易,“我也讨厌你每次都跟木头一样。”

“本来还想吻你一下。”说完,鬼牌转身向楼梯走过去。

忽然,木易冲鬼牌离去的背影喊道,“那不如等事情结束,我约你啊!”

“得了吧,”鬼牌拉开楼梯的门,“哪次不是我来约你,死小子。”

……

“现在世界各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暴动,枪支弹药的销量也在直线上升。已经有十三个国家的政权先后被他们夺下来。现在境内也有多处地区出现相应归还者号召的组织出现。”

邢国谭微闭双眼,似睡非睡地听着韩舍的报告。

“他们不是在吹嘘。事态再发展下去,恐怕就不是PRDC能够独挡下去的了,”虽然报告的是相当恐怖的事情,韩舍的语气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波动,“那将会是绝大多数甘愿成为能力者的常人与不愿被奴役的人以及我们这些被夹在二者中间的似是而非者的大混战。”

“无铭那边有什么动静?”

“在宣战当天好像有一名制裁佣兵团的战斗员遭到重创,基地的复建工作也因此放缓下来,不过已经第一时间启动了戒备状态,想必与怀特·克罗一战元气大伤,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守备了。”

“你觉得……”邢国谭睁开眼睛,慢慢挺直腰板,“我们应该跟无铭联手么?”

“我认为没那个必要,”韩舍摇了摇头,“两地相处甚远,无铭也绝对不可能因为一时之需就与我们建立共享的情报网络,何况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

“现在的地步如何?”

韩舍顿了顿,对邢国谭说道:“在归还者向我们宣战的时候,PRDC与无铭实质上就已经被迫联手了。”

邢国谭点了点头。

“议长,”在二人都陷入沉默之际,邢国谭的秘书从门外走了进来,“龙组长来了。”

“嗯?”邢国谭听见龙敖的名字,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让他进。”

于是秘书把门敞开,冲龙敖微微鞠躬示意。随后,龙敖走了进来。

“议长,韩部长。”龙敖走进来后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走到了邢国谭桌前,将手里的文件放到了桌子上。

邢国谭看着桌上的文件,不解地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是一份作战计划,”龙敖后退一步站定,对邢国谭说道,“下午的时候,特战组基地遭到了归还者的入侵,我方无人员伤亡,敌方阵亡一名。”

邢国谭翻看了桌上的文件,映入眼帘的一对残缺的腿。

“然后呢?”

“在来之前我已经联络了殷茜部长,经由科技研发局和超自然勘探局的协助,已经找到了防止他们由内部入侵基地的方法。”

归还者纪元 第228章 家常

“哦?”邢国谭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只要这样就可以么?”

龙敖点了点头:“不过也是以影子为媒介的传送能力而已,只要张开阻隔的防御措施,增加光照强度减弱阴影面积就可以有效组织那个穿梭于影子的能力。”

“好,好。”邢国谭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文件还了回去,“让殷茜抓紧时间准备,现在情况已经非同小可,由不得她嬉皮笑脸了。”

龙敖点了点头。

“坐下喝杯茶再走。”

“不了,”说着,龙敖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组里还有事情,而且您跟韩部长都不抽烟,我就祸害你们的肺了。”

说着,龙敖对邢国谭与韩舍点头示意,走了出去。

韩舍回头看了看龙敖的背影,他十八岁初到PRDC与龙敖结识的时候就看的出来他是个闷声作大事的男人。

“哼,”邢国谭笑了一下,“当年让宋诚那小子钻了空子,真是我的失误啊。”

“毕竟他当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就算是议长您也没办法力排众议,”韩舍回过头来,一边端起茶杯来一边问邢国谭,“议长最近见到韩裘了么?”

邢国谭抬眼看了看韩舍:“因为情况越来越紧张,我给予了他自由作战的资格,想必他以后会经常外出探查吧。”

韩舍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知道你担心他,”从韩舍静默的反应中感觉到了他的疑虑,邢国谭为他倒茶并安慰道,“但有些事,只有他能做到,对吧。”

话锋一转,邢国谭又问道:“仁杰那边有动静么?这种时候,我不希望他做出影响整个PRDC的糊涂事来。”

韩舍摇了摇头:“自从上一次您卸了他的权之后,宋诚似乎也已经与他断了往来。没有了高篱、又去了宋诚,副议长现在是有心无力了。”

邢国谭微笑着将填满水的小银壶放到火炉上:“那就好,那就好。”

“您对他太宽容了,”天气愈发寒冷起来,邢国谭办公室的壁炉也已经运作,但韩舍还是拢了拢自己的围巾,“您对所有人都太宽容了。”

邢国谭呵呵呵地笑起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无欲无求,只要有欲望就难免会犯错,只要没有酿成大祸,我都可以原谅。”

“那宋诚的那支部队?”

邢国谭挥了挥手:“随他去,我觉得宋诚虽然没有多大的本领,至少分得出轻重缓急,如果他肯关键时刻帮一把,最好不过。”

……

萦岚翻了个身,自己的胳膊没有如平常一样摸到顾忘川。

“嗯?”于是闭着眼睛,萦岚确认般地仔细摸了摸。

顾忘川确实不在。

于是萦岚蓦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顾忘川的房间不大,只有一个靠墙的衣柜、一个连带书柜的书桌、一张短小靠窗的沙发和一张床。

萦岚迷迷糊糊地环视着四面,又看了看墙上的表。

已经接近十点了。

“糟糕糟糕,”自言自语着,萦岚爬起来把扔在床尾的睡衣胡乱套上,急匆匆跑到了客厅,“第一次住忘川家就起的这么晚,会被嫌弃的。”

说着,萦岚一边用手捋着头发一边跑到客厅,发现沙发上只歪着秦淮一个人。

“咦?你起来啦?”秦淮见萦岚从顾忘川房间里走出来,便坐起身来给萦岚让出一个位置来。

萦岚笑着点了点头:“我是不是起的太晚了?”

秦淮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刚起,忘川他可能起的比较早吧。忘川他爸还没起来呢。”

于是萦岚放下心来,心里长舒一口气。

这时,于是的门打开来,顾忘川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你今天起的好早啊。”见萦岚站在客厅里,顾忘川有些惊奇地感叹道。

萦岚冲顾忘川噘嘴:“平时也没有起的很晚!”

顾忘川看穿了萦岚的窘迫,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萦岚走上前去用手指戳着顾忘川的胸膛:“你把浴室弄得湿漉漉的,我还怎么洗漱呢。”

顾忘川指了指楼上:“咱们家别的不多,就是浴室多。”

“我果然又是起的最晚的一个啊。”这时候,顾且成也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了下来。

“就睡眠时长来说,你倒是睡得最少的一个,”秦淮扭头对顾忘川和萦岚说,“你们猜他昨晚几点才睡?”

“三点么?”

“四点半?”

秦淮耸肩道:“六点半。他六点半才回屋睡觉。”

顾忘川倒吸一口气,转身看着顾且成:“您失眠么。”

顾且成看了顾忘川一眼,没说话。

十点半左右,顾忘川开始和秦淮准备午饭,虽然萦岚想要参与进厨房使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游手好闲,但还是在顾忘川的坚持下回到了客厅。

随着厨房传来“刺啦啦”的炒菜声,顾且成把咖啡端给了萦岚:“需要糖什么的么?”

萦岚摇了摇头。

顾且成坐了下来,扭头看着茶几上的书,思索了一会儿。

随后,他放下了要去拿书的念头,转而看向萦岚。

“萦岚你认识顾忘川多久了?”

“嗯?”萦岚正端着咖啡出神,听见了顾且成的询问便抬起头来,“呃……可能……不到半年吧。”

顾且成继续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记得他之前一直处于半宅男的状态,不怎么出门的。”

“嗯,”萦岚低下头去看着咖啡杯,“那天在下雨,我在舜唐市的旧城区遇见了忘川,具体的我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那天很伤心。”

顾且成记得丽塔·戴维斯去世的那段时间自己确实与顾忘川没什么联系,可能萦岚就是在那个时间遇见的顾忘川。

于是顾且成喝了口咖啡沉默起来。

萦岚见顾且成不说话,便抬起头来。正巧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全家福。

“那个,”萦岚指了指相片,“那位是忘川的妈妈么?”

顾且成看过去,照片里是年幼的顾忘川和一个年轻的女人。

“嗯。”顾且成点了点头。

“忘川的妈妈好漂亮。”萦岚望着照片里顾忘川的母亲感叹道,她所认知的母亲的模样都是从照片里获得的,照片里自己的母亲或是与叶审一起,或是与婴儿的叶寒酥一起,但终究没有一张是与她一起。

顾且成点了点头,向萦岚问道:“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萦岚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向顾且成解释道:“我父亲经营一家公司。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去世了,我父亲说她在世的时候好像……是个画家。”

听完萦岚的描述,顾且成端起咖啡杯来,犹豫了片刻。

这时,顾忘川从厨房走了过来:“饭做好了。”

随后,他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氛:“你们在聊什么?”

顾且成抬眼看着顾忘川:“在聊你妈。”

“您怎么还骂人呢。”

萦岚被顾忘川一逗,笑了起来。

顾且成叹了口气:“你怎么越大越贫。”

于是顾忘川涂着舌头逃窜进厨房:“您当年应该生个女儿,不应该生我。”

吃过了饭,四个人便往公墓去为顾忘川的母亲扫墓去了。

路上,坐在后排的秦淮忽然往前探了探脑袋,对开车的顾忘川和坐在副驾驶的萦岚问起来:“那个,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你越问我们就越晚结。”顾忘川听到这种操心就觉得心烦,于是就故意这么说来气她。

“不结就不结,”秦淮伸手揪住顾忘川的耳朵,“我看要是萦岚想结婚的话,你不同意也不行。”

萦岚只是笑,她当然不敢说出“我已经结过一次婚”这种话。

“今天可是我妈的忌日,要是让我妈看见你这么欺负我,恐怕你是没有好果子吃的。”顾忘川开着车没法回头,只能目视前方用母亲的名号来打压秦淮。

哪知,坐在秦淮旁边的顾且成也开口了:“你尽管揪他,我准了。”

“果然,”顾忘川向萦岚投去可怜的目光,“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墓园里静悄悄,偶尔有几个人穿梭在墓碑之间,放下花,站一会儿,便离开。

顾忘川站在顾且成身后,每到这个时候他是不敢胡乱言语的。

“你妈走了这么多年,转眼你都要成家立业了。”顾且成看着墓碑上妻子的照片,对顾忘川说道。

顾忘川点了点头:“总算是没有堕落成一个啃老的人。”

“哼,”顾且成笑了笑,“你看,你跟我吵了这么多年,最后不还是乖乖去公司作法务工作了。看来当年让你去学法律是没有错的。”

顾忘川尴尬地笑了笑,他实在不敢说自己现在正在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不过也没有什么所谓,”顾且成伸手摸了摸墓碑,“只要你活得高兴,做什么都好。”

说着,他回头看向顾忘川:“做什么都好啊。”

顾忘川看着顾且成,他平常是没有这么多话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把萦岚带回了家所以顾且成心情好了一些。

想到这,顾忘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爸,”顾忘川向顾且成叫道,“您还记得《AgnostosTheos》么?”

顾且成挑了挑眉,不得不说顾忘川挑起单边眉毛的动作完全是遗传自顾且成:“记得啊,怎么了?”

顾忘川想了想,开口说道:“我最近遇……”

忽然,背后萦岚的呼喊声打断了他与顾且成的对话。

“忘川!”

于是顾忘川向身后看去——

一个男人正从他漆黑的日影之中站起身来。

归还者纪元 第229章 交手

“那是……什么?”

虽然难以置信,但顾且成不会连长在自己眼眶里的眼睛都不相信,可是那样的景象又值得他充分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两个充数的球体——顾忘川的影子从地面拱了起来,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的身影从影子里探身而出。

紧接着,顾忘川的侧踢将那个刚刚露面的男人踹飞了出去。

身披大氅的黑色身影呼啦啦向后退去,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哎呀哎呀,”男人对顾忘川不打招呼的出手感到诧异,然而紧皱的眉间显露出对于于不做准备便现身的自责,站在那里无奈地伸手拍打着大氅上的鞋印,“战斗之前不应该互报名号再动手么?”

顾且成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只能愣愣地端详着那人。是一副年轻的面孔,甚至看上去比顾忘川还要年轻一些。男人个子应该比顾忘川稍矮,但因为身形瘦削又身披大氅,所以并不明显。更为瞩目的是他那张了无乐趣的阴沉的脸,虽然没有病态,但缺少决定性的精气神。

“爸,”顾忘川回头看了看顾且成,他刻意地从右侧回头,好让顾且成看不见他发光的左眼,“能不能先带着秦淮去车里。”

“忘川,”顾且成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从对面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那个人,是来找你的么?”

顾忘川回过头去警惕着,回答了顾且成的问题:“是。”

“你到底在做什么?”

“您先去车上吧,”顾忘川没办法回答顾且成的问题,“不然的话……”

“我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顾且成厉声打断了顾忘川的话。

“啊啊,”站在远处的男人失望地扶额,从额前的头发与指缝之间望向顾忘川,“我可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啊。”

话刚说完,萦岚的身影从男人的右上方落下,闪着橙色光芒的手刀砍在了他的后颈上。

“砰”的一声,男人一声不吭地趴在了地上。

“咦?”看见倒地的男人和站在他身后的萦岚,秦淮意识到前一秒萦岚还站在自己身边,于是露出了后知后觉的惊叫,“萦、萦、萦,萦岚!”

萦岚叹了口气,向秦淮投去了无可奈何的笑:“抱歉啊秦姐姐,见笑了。”

顾且成看着萦岚干净利落的一击,又看了看挡在自己面前的顾忘川,心里的不安与疑惑愈发地强烈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啊。”

男人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虽然被萦岚从背后击倒在地,但他十分迅速地翻身面朝萦岚,张嘴向她喷出一股紫色的烟雾来。

萦岚抬手一挥,狂风刮过将烟雾吹开。同时萦岚相当果决地将脚踩在那男人的脸上,猛地发力“咔嚓”一声扭断了他的脖子。

伴随着那一声脆响,男人的身体瘫软下去,化作了一颗巨大的蘑菇。

“嗯?”将脚从蘑菇身上抬起来,萦岚的眼中闪过疑惑的神色。

紧接着,传来了秦淮的尖叫声:“啊!萦岚!你身后!你身后!!”

“唉,无铭的千金果然不是闹着玩的,”男人的身影阴森森地出现在了萦岚背后,“下手狠毒果断毫无恻隐,还好我提前准备了替死鬼。”

说着,他伸手推了萦岚一把。

只是十分温柔的一推,毫无什么力道可言,却让萦岚觉得背后好像被压上了一颗巨石,害她扑通趴在了地上。顾忘川看见,一颗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蘑菇从萦岚背上疯狂生长起来,将她压倒在地。

“我不是很擅长肉搏啊,”男人拍了拍那颗松软的巨大菌类,蹲下身来看着萦岚,“所以拜托你乖乖地趴在这里,等我把你男朋友也制服之后一起带走——如果你们负隅顽抗的话,我也只能将你们两个就地正法了。”

到了这样的危机关头,顾忘川也已经顾不得父亲的意见。

他最后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顾且成。

“爸,带着秦淮先走。”

说完,他向身披大氅的男人飞奔而去。

“你男友来了,”见顾忘川冲来,男人不紧不慢地勾了下手指,“来吧。”

随着他的指挥,又一颗巨大的蕈状菌迅速长出地面并向着顾忘川撑开伞盖,接下了他正面一击。

顾且成站在原地,惊讶地望着顾忘川的身影,他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超能力傍身。

“老顾!”这时,秦淮的呼喊声将满腹狐疑的顾且成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且成扭头看去,秦淮正焦急地向他招手。

于是他加快脚步跑到秦淮那边,并向顾忘川喊道:“忘川!你怎么办!”

“你们先走!”见巨大的真菌挡下了自己的攻击,顾忘川转而闪到萦岚身边,挥舞手刀斩下了她背后的巨大蘑菇。萦岚顺势脱掉了附着蘑菇的外套,并将它扔向前来攻击他们的男人,被橙色光芒纠缠的外套飞向男人,伴随萦岚的响指声爆炸开来。

烟雾阻断了众人的视线,顾且成伸手拉住秦淮:“我们走。”

“可是忘川还!”

“走!”

“萦岚,你怎么样?”顾忘川警惕着那团烟雾,向萦岚问道。

萦岚摇了摇头。

顾忘川心中暗想: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些人已经掌握了我与萦岚的动向,所以才会在我们落单的时候出手袭击。

一道锐利的紫色长箭从烟雾中飞向萦岚,但那样的攻击过于明显,早有警惕的萦岚侧身闪过了光箭。

烟雾中走出男人的身影,显然他没有突袭或者动用战术的打算,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中。

“不愧是特战组的成员,果断、强力、协作,”那年轻人不吝赞美地对顾忘川与萦岚说到,“能够与二位交手,实在是我的荣幸。”

萦岚抱着胳膊,面色不悦地看着那人:“你不是说应该先报名号再动手么?”这个男人扰乱了自己第一次见家长的日程,这对于萦岚来说是十分讨打的事情。

男人点了点头:“要怪就怪你的男友,那么仓促急躁——我是归还者军团一员,七号归还者廖寅尘。”

七号啊……顾忘川心里犯嘀咕。位阶如此靠前,能力又那么怪异,看来对方非常看得起自己和萦岚的实力。

“那位应该是您的父亲和姐……”廖寅尘看了一眼秦淮,虽然年轻,但她与顾且成互相扶持的姿态以及看向这边的眼神令他改了口,“是继母吧。真年轻啊。”

顾忘川点着头:“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攻击他们的话,我绝对会以命相搏,哪怕鱼死网破。”

七号归还者摆了摆手:“不,我没有那个打算,您父亲一看就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我敬重这种人,有知识的人大多有涵养。何况祸不及家人,这点操守我还是有的,这也是我讨厌温德尔的原因。”

“闲聊的也差不多了,”萦岚长长地出了口气,打起战斗的精神,从后口袋里掏出一把削水果的折刀来,“我们还有很多情报想从你这里套。”

廖寅尘闻言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如果我输了,我当然心悦诚服、知无不言,不过眼下你们以二敌一,显失公平。”

萦岚冷笑了一下,嘴边嘀咕着“单挑,以为我西部牛仔啊”,抄起手中折刀向廖寅尘冲去,因为双腿早已强化,那一记冲刺快如弹射,若是常人根本无法躲闪,结结实实挨上这一撞半边肋骨也就尽皆断裂了。

但是萦岚对敌的也非寻常人物。虽然率先出手的是顾忘川,但他料定萦岚才是性子毛躁的那一个,故而对萦岚的攻击早做防备——巨大的菌类接二连三地撑开在萦岚冲刺的道路上,将她的攻击路径完全地遮掩了起来。

但是萦岚并没有因此而停住脚步,她旋转着手里的折刀,橙色的光芒沿着刀刃向外延展,折刀的刀锋因橙光的延续而化作了长刀的利刃。

“刀只是作为基底……”看着萦岚挥舞折刀斩断菇丛,廖寅尘握了握自己的手,“她手里的光有效地增强了刀的攻击范围和锐利程度,那才是真正棘手的东西。话说回来,脱手的衣服会被引爆,本来就是非常离谱的事情了。”

菌菇虽然高大,但终究松软,应对钝器与拳脚击打尚且轻松,想要抵抗锐物的穿刺与切割却是天方夜谭。萦岚纤手连挥,十分轻松地便斩断了阻碍,向着廖寅尘冲过去。

“不过,应对无谋的女人尚有余力,只是……”廖寅尘心里盘算着,他的余光察觉到了更加棘手的人物——此时,顾忘川正一声不响地绕过了正面战场,从他的背后奔袭而来,“只是冷静理智的顾忘川才是真正难对付的人,毕竟男人最了解男人。”

一前一后,一橙一银,两个身影同时向廖寅尘攻过来。

“还好早有准备。”

剧烈的紫色光芒从廖寅尘高举的右手中散射出来,萦岚的视线受阻,但凭借着短暂的记忆她正确地估量了敌我的距离,在三步之处停住脚步并向廖寅尘的咽喉挥刀斩去;而顾忘川的银瞳并不会受强光的影响,只是他发现那高举的手上,一只眼睛状的纹身正圆圆睁起,似乎在召唤额外的力量。

当强光散尽,紫色的幻灵出现在萦岚面前时,她的神情是错愕的。

“这是浮士德……”

幻灵挥刀回击,萦岚向后闪退几步,停了下来。顾忘川也被幻灵的反击逼回到了萦岚身边。

浮士德的能力,二人都是见识过的。笼统而言,便是书籍的通道——能够将书本中的事物唤入现实的世界,也可以将现实的事物拉入书本的世界,浮士德的能力是连通现实与虚妄的大门的钥匙。

而此时出现在顾忘川与萦岚面前的,正是浮士德平日里最擅用的幻灵士兵。有着中世纪铠甲风格的紫色军队排排站立,前立大盾,后执长矛,将廖寅尘团团地包围在了阵型的中央。

“我是个追求安全感的人,”廖寅尘看着顾忘川与萦岚的神情,掸了掸自己的大氅,“你看我的衣服,可以将我的身子整个覆盖,这就是安全感。而现在,被信赖的士兵团团护卫的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为什么!”萦岚怒视着廖寅尘,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她还是决定让行为者亲口承认,“你为什么可以使用浮士德的能力!”

“啊,原来那个人叫浮士德,”廖寅尘阴沉的脸上终于短暂地显露了笑意,“真是个惨烈的名字,跟他的下场倒是十分相配啊。”

归还者纪元 第230章 小胜

紫色的幻灵排兵布阵,无懈可击的盾矛组合矗立在顾忘川与萦岚面前。

浮士德是个温和的人,也是公司里为数不多能够与萦岚友好交流的员工。看着昔日的幻灵方阵如今护卫的却另有其人,萦岚似乎已经猜透了事情的始终:“既然能够把能力赋予常人,也定然能够从他人身上掠夺能力——浮士德的能力被你夺走了。”

廖寅尘点了点头:“他很强啊,我费了好大气力才夺来这个能力。可惜了,另外一个可以操纵低温的能力没能夺来。不过以我的身体状态,恐怕很难承受三个能力在身,人应该知足。”

萦岚伏下身子,半蹲在地上:“他死了么?”

“怎么会呢,虽然我打算下杀手。但是无铭的人赶到得非常及时,倒是我作为指挥竟然深入敌营腹地,如果全力相搏估计我早就性命无存了。”

顾且成远远地观望着,他现在已经从惊讶与困惑中回过神来,开始理解眼前的事态:自己的儿子顾忘川并不是普通人,也许顾忘川迄今为止向他描绘出的生活不过是为了掩盖惊人真实的假象。

“这也难怪啊。”看着顾忘川与萦岚并肩战斗的模样,顾且成蹙起眉头说道。

听见顾且成的话,秦淮扭头问他:“什么难怪?”

“难怪他们两个会遇在一起。”

顾忘川自然也记得浮士德,但他认为眼前的事情更加棘手:“竟然凭借着强力去肆意剥夺别人的天赋,你们未免有些过于自命不凡了吧。”

廖寅尘看了顾忘川一眼:“功大欺理,因为身负绝对力量而认为自己当为天道的人古往今来还少么?之前不也有自命不凡、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人类主宰的男人出现过么?”说着,他指了指顾忘川,“而你就是阻止了他的人。”

顾忘川紧紧握拳,他认为自己有能力突破幻灵的大盾:“既然知道会失败还要尝试,那未免也太过于自信了。”

廖寅尘自然也感觉到了顾忘川的敌意,他一抬手,身前的长矛兵将手里的武器高高举起:“我只是个办事的,理念的碰撞还是等你见到我的首领再与他详谈吧。”

言毕,一排紫色的长矛从方阵中投射而出,向顾忘川与萦岚飞去。

萦岚从旁拉住顾忘川,右手猛地向上一掀,满是枯草的地面向上拱起形成一堵高墙,将飞来的长矛阻挡了下来。

“走两边,”萦岚对顾忘川说着,将手里的折刀递给了他,“你攻上,我攻下,见机行事。”

顾忘川怔了一下:原来萦岚早有战术啊。

见自己的攻击被挡了下来,廖寅尘翻起白眼:“这些人的能力真是花里胡哨,让人羡慕。”说话间功夫,火炮自方阵后轰鸣三声,紫色的炮弹抛射而去,将萦岚唤起的那道薄弱防护摧毁殆尽。

顾忘川与萦岚的身影从土壁的两侧飞奔而出。

“打算两翼包抄么?”七号归还者指挥着手下的幻灵士兵,阵型开始变化,长长的队列向后衔接变作圆阵,“那也得兵力相当才行啊。”

拼数量,当然不行。

萦岚躲过了飞来的长矛,向顾忘川使了个眼色。

但是终究是士兵而已,即使聚少成多形成难以撼动的结构,只要破坏彼此的连接,一举歼灭也不在话下。

正当廖寅尘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势时,一阵剧烈的震动自脚下传来,远处观望的秦淮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萦岚的上帝之手,在其方才半蹲之时触摸地面,经过短暂的等待后引发了一场半径只有二十米的局部地震。而萦岚引发震颤的目的显而易见:只要立足根基不稳,破坏阵型简直易如反掌。

不出所料,幻灵士兵东倒西歪,阵型松散了起来。顾忘川抓住时机一跃而上,手中折刀对准了阵中的廖寅尘。

“虽然没法跟萦岚一样延展刀刃的长度,但要说强化武器,”顺着之间,银色的纹路延展而上,覆盖了短短的折刀,“我也很在行。”

顾忘川空中挥臂猛甩,将手中的折刀狠狠丢向了廖寅尘。

“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能力果然用不好,”廖寅尘抬眼注视闪着银光的飞刀,剧烈的震动依然影响着他的行动,想要躲避已然不能,“关键时刻还是得信赖自己。”

说完,廖寅尘猛地一吐,浑浊的烟雾弥漫开,将他的身影隐蔽起来。

顾忘川落回地上,猛地向前冲去。他心里明了,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攻下廖寅尘,幻灵重整旗鼓之时事态就会变得万分棘手。

幻灵虽然听从廖寅尘的指挥,但是面对进攻还是会进行自律的防护,见顾忘川冲来,头排的盾兵纷纷将手中的大盾架起,试图抵挡他的前进。与此同时,那阵浑浊的烟雾弥漫过来,将顾忘川笼罩在了里面。

“忘川!”顾忘川的速度过于迅速,以至于萦岚想要加速空气流动制造狂风吹散烟雾的速度都慢了许多。她自然也明白顾忘川的顾虑,但是她不希望以顾忘川的安危来换取胜利。

顾忘川伸出右手的食指,耀眼的银色光芒凝聚在他的指尖上。

“锤头想要击碎盾牌,想必是很困难的。但是长枪可以。”

说完,顾忘川探身而入,将手指猛地刺向紫色的大盾。一阵耀眼的闪光过后,顾忘川的右臂穿透了坚盾,一往无前地刺穿了面前无面目的幻灵士兵。

胸膛被贯穿,那紫色的身影飘忽着消散在了顾忘川面前。其他的士兵转眼便冲来,顾忘川脚下发力,蹬步而上——突破了盾墙,他已经透过烟雾看见了廖寅尘的身影。

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出现在咽喉以下的气管处,顾忘川猛地咳了一下,将嘴里的血痰吐在地上,继续向廖寅尘冲过去。

“为什么飞刀没用呢……”

看穿了顾忘川的疑惑,廖寅尘向后退了一步,萦岚引发的地震依然在持续,幻灵兵的行动并不敏捷:“是霉菌,侵蚀金属制品的霉菌。”

顾忘川没说话,越过重重障碍向廖寅尘冲过去。

“别再往这边来了。”

顾忘川能感觉得出来,越是靠近廖寅尘,他的身体就愈发地竭力,来自呼吸系统的疼痛愈发地强烈。

“那也是霉菌,”廖寅尘的周身“突突突”地窜起巨大的菌菇将他包围,一方面是为了在剧烈地震下稳定自身,一方面是抵挡顾忘川的攻击,“我的能力是操纵真菌——不只是蘑菇,你刚刚吸入的那阵烟雾也是。现在它们侵入到你的体内,你也是靠近我,霉菌对你的侵蚀也就越发剧烈,你应该能感觉到吧,呼吸系统首当其冲,已经开始崩溃了。”

顾忘川没说话,他咬住牙根,眉宇间露出了狠厉的神色。

看来他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啊。

无妨,那就死吧。

地震停止了,现在顾忘川与廖寅尘只有七步之遥。

紫色的大剑挥舞而来,顾忘川俯身躲闪,以银色的指刺击穿面前的阻碍,强顶着真菌的侵蚀,向廖寅尘发起最后一击。

“没用的,”尽管幻灵士兵已经无用,但廖寅尘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思,“真菌已经侵蚀到了最深处,你的体力会被大幅度地削弱,即使你拼尽全力,触及到我的也只会是软绵绵的——”

话未说完,顾忘川的指刺狠狠地戳在了廖寅尘的心窝上。“咻”的一声,银色的闪光从顾忘川指尖激射而出,穿透了廖寅尘的身体。

萦岚并没有料到顾忘川拥有将体内能量向外发射的能力,那种攻击的形式像极了另一个人:“是星辰的火枪!”

是击中肉体的实感。顾忘川长长出了口气,对廖寅尘说道:“我根本没打算动用太多体力与你战斗。”

廖寅尘往后退了几步,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我输了……”

顾忘川笑了笑,浑身猛地一挣。廖寅尘愣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与顾忘川的连接消失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虽然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办法,顾忘川用他的能力将吸入体内的霉菌尽数清除了干净。

虽然廖寅尘的手段远不止这些,但他明白顾忘川很强,而叶萦岚从头至尾都只是从旁辅助还没有正面作战,可见想要狩猎他们两个已是万万不能。

“你们两个相性真好啊,”廖寅尘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胸前的贯穿伤已经在菌丝的缠绕下止住了血液,“一看就是合作时间很久了。”

萦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实际上并不是这个情况,只能说明两个优秀的人可以互相理解并互补。

顾忘川蹲下身来:“你是个讲究人,既然认输了,就透露些情报吧。”

“恕难从命,”廖寅尘摆了摆手,“我确实喜欢光明正大的作战,但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立场,你怎么可能幻想敌人因为认输就把重要的情报和盘托出呢?难道你猜三岁吗?”

顾忘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说得好。”就在顾忘川与廖寅尘交涉时,他们的身后响起了沉稳的男人声音。顾忘川循声望去,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够绕过他与萦岚的察觉出现在他们身后。

是个居士模样的胖大男人。

“放心,”男人捻动手中的念珠,“我跟寅尘的态度一样,不以无关之人为人质。所以顾忘川老弟完全不需要担心。”

归还者纪元 第231章 乱入

顾忘川瞥了一眼胖大男人身后自己的父亲,心里有些忐忑。虽然嘴上说的是不以无关之人为人质,表里不一的也大有人在。

萦岚想要抢一步动手,但也忌惮那个胖子伤及无辜,又怕身后廖寅尘出尔反尔,当下只好先留神在廖寅尘身上。

“看得出来二位都信不过我,”胖子察觉到了顾忘川与萦岚的警惕心,于是背对着顾且成与秦淮,迈开步子往顾忘川这边走过来,“我理解,别说是你们二位,便是佛陀也不可能尽信人言。”

虽然顾忘川一脸警惕,但廖寅尘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先生小心一点,顾忘川很厉害的!”他有自己的考虑——顾忘川的情报是温德尔透露给他的,现在朗性竟然紧随而来,只能说明温德尔在肆无忌惮地散播顾与叶落单的消息,让越来越多的归还者前来狩猎二人。这种行为里潜藏着对廖寅尘实力的极大不信任,甚至暗含了想要其他人来看他出丑的好事心理。

这并不是凭空猜测,因为温德尔的性格就是这么恶劣。

“我来不是为了争斗。”朗性微微一笑,那庞然肥大的身躯蓦地消失在了顾忘川眼前。

“忘川。”

感觉到萦岚拽了拽自己,顾忘川回头张望,却见那个体型高大的胖子早已经拖拽着廖寅尘退于十米之外。朗性的面露微笑,全无杀气可言:“我是来接寅尘先生回去的。”

虽然谨慎,但顾忘川清楚:单打独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以一敌二,犹有胜算几成。现在最难搞定的是那个胖子的能力——能力战就是信息战,不摸清对方的能力就贸然出手,很容易着对方的道。何况现在顾且成和秦淮还处在波及区域,最优的选择应该是任其离去。

但这样的话,岂不是白白放过了一次获取情报的机会!

“顾忘川先生对我们的事情很感兴趣啊,”未等顾忘川考虑清楚,朗性先发制人开口说道,“没想到您这种身份的人,竟然会错过我们的宣战事件,甚至对此一无所知……是因为私人生活太过于丰富了么?”

萦岚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把联络仪忘在了住处,他们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对,”顾忘川点了点头,“就是私人生活过于丰富所以才会对危险如此地迟钝。从来没有人规定度假期间还有投身工作的义务,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如是而已。”

朗性点了点头,他觉得顾忘川说得很有道理:“您是不是不知道——白鸦的基地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顾忘川不在意是谁、在哪、干了什么,这些他只要回到基地就全知道了,他现在只关注一件事,就是能套取有利的情报、然后让那两个人赶紧离开。

“我知道您想要套取情报,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要说寅尘先生身怀性命之忧都坚持立场,我坐拥比他更加高位的归还者席位,没道理先向您妥协的。”

朗性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们确实打算赶紧离开,因为我来的路上还遇见了——”

话未说完,朗性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顾忘川愣了一下。而就在下一秒,手握长刀的少女猛地闯进了朗性与寅尘中间。

相较于顾忘川的陌生,萦岚则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身影:“是阿莹!”

顾忘川记起了那个姑娘,是用剑气将他逼退的高手。

短暂的迟滞过后,朗性察觉到了已经近在咫尺的阿莹。

“已经进入刀圈了啊……”

黑红色的剑气山洪一样喷涌而出,将朗性的胖大身躯与寅尘身披大氅的身影一同吞没了进去。

剑气散尽后,阿莹微微颤抖的身影显露出来。若不是背对着顾忘川与萦岚,二人一定能看见她额头上咚咚直跳的青筋和拧成一团的眉头,即使是再漂亮的面容,露出那种神情也难免使人觉得狰狞。

“呼……呼……”阿莹大喘着气,刚刚那一斩用了极大的气力,但愤怒似乎打算支撑着她战斗到不能行动为之,“把浮士德的能力还回来!”

顾忘川与萦岚此时恍然:寅尘夺走了浮士德的能力,那与他关系特殊的阿莹必然会不计后果地第一时间寻仇。看她那歇斯底里的模样,浮士德的情况恐怕凶多吉少。

“阿莹,冷静一点,”就在顾与叶两人呆愣愣原地观战的时候,一个熟悉而又让人觉得难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冷静处理,但好歹不要那么冒失。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你来了。”

萦岚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往这边走来的叶寒酥:“好久不见,姐姐。”

“很久么?”叶寒酥撇了撇嘴,“感觉也不过个把月而已。”

说完,她又向顾忘川一瞥:“怎么?这次也打算把我妹妹拱手相让么?”

顾忘川没理她,对待说话刻薄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

见顾忘川没搭理她,叶寒酥笑了起来:“学聪明了啊,你。”

顾忘川指了指远处被剑气掀起的滚滚烟尘,因为阿莹的“胡作非为”,有不少的墓碑都被掀倒在地,战斗恐怕已经没办法好好隐秘进行了。

“我觉得你有空埋汰我,还是先看看对面比较好,”左目透过尘埃看透过去,顾忘川发现了朗性与寅尘的身影,“刚刚那一招根本是大而无当,毫无效用。”

“真是好险好险,”果然,顾忘川话一说完,朗性便笑呵呵从烟尘里走了出来,“如果只是斩击的话还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某个瞬间产生停顿——那就是能够令一切停摆的叶寒酥小姐的能力吧,真是超规格的猎物啊。”

话音一落,紫色的长矛鱼贯而出,向叶寒酥刺去。

率先抢断了长矛的进路,阿莹挥刀连击,黑红的长刀将幻灵的攻击一一斩落。

此时廖寅尘也从尘土中现出身来:“开玩笑,既然是抢来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就还回去的道理,你是缺乏常识吗?”

阿莹右手持刀,左手搭在了腰间悬挂的另一把刀上。

“等一下,”叶寒酥上前一步制止了她,“冷静一点。这么轻易就拔出‘囚龙’,你要让白刃先生的名号蒙羞么。”

说完,她将目光转向了朗性:“你说我是‘猎物’?好啊,那你何不来试一试呢——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夺走我的能力。”

“我对自己的能力也是很自信的,”朗性没有接受叶寒酥的挑衅,“而且您的能力于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我不会贸然出手。”

“那就快滚,”叶寒酥瞪起眼睛,落叶与飞尘尽皆停滞下来,“如果你不希望待会儿被围殴致死的话。”

“好好好,”朗性含糊地点了点头,将手搭在了廖寅尘的肩上,“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后会有期,各位。”

廖寅尘没有理会阿莹的怒视,他的目光在顾忘川身上。

“嘁。”

不同于之前从影中浮现的移动方式,这一次,二人的身影好像从空间中抽离一般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呼,”叶寒酥长出口气,扭头看向萦岚,“我又帮了你一次,怎么谢我?”

“谢?”萦岚皱起眉头来,“你这个人真是蛮横不讲理——明明每次都是不经我的同意强行插进一脚来,竟然还要我谢?”

“哈?”叶寒酥难以置信地瞪着妹妹,“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在你也能把事情处理的很好咯?”

“那是当然。”

就在二人拌嘴的时候,顾忘川扭头看向顾且成与秦淮。他认为现在首要考虑的是该怎么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阿莹也在这里,”萦岚指了指一言不发的少女,向叶寒酥问道,“这不符合你跟父亲的行事风格。”

“是她非要自己跟来的,”叶寒酥有些生气地瞥了阿莹一眼,“因为浮士德的事情,所以要求我带她一起行事。果然如我所料——真是好好地闹了一场啊阿莹!”

阿莹没说话,低着头避免与两位少主人产生目光接触。这样大张旗鼓且违抗叶寒酥命令的事情若是让叶审知道了一定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算了,”谁知,叶寒酥竟然一反常态地挥了挥手,扭头看向顾忘川,“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萦岚敏锐地察觉到叶寒酥的视线,把手往她面前摆了一下:“你看忘川干什么?”

“啧,”叶寒酥咋舌道,“怎么?这就吃醋了?”

“对啊,”萦岚丝毫不掩饰地瞪着叶寒酥,“你那么色眯眯地看着我男友,如果是李游书脾气的话我现在都要打你了!”

“谁他妈色眯眯看你男朋友了,”叶寒酥皱起眉头来,“我只是觉得那小子好像变了一些,我是替你感到高兴。”

“变了一些?”

“对啊,你察觉不到吗?”看着正向父亲手脚并用解释状况的顾忘川,叶寒酥伸手拍了拍萦岚的肩膀,“虽然依然笨手笨脚——”

“但眼神已经没有那种彷徨与胆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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