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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冬眠后的你》


正文 Chapter 00 撞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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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01 三年的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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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02 是不是疼痛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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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03 我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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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04 你又听谁造我的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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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05 十天内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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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06 素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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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07 尴尬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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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08 当我归还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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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09 抢了我的水晶煎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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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0 署名颜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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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1 突然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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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2 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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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3 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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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4 十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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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5 怎么会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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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6 迎新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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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7 其实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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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8 他没有选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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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9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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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20 愤然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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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21 他要等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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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22 如果你遇见她

中厚度的打印纸安静地叠放,被水浸泡得扭曲变形,像是垂死挣扎失败后抽搐瘫痪的带鱼,上面的小字难以辨认,但首页的一号黑体字依然清晰:医学院新生辩论会策划书。

后面还有李斐然的署名,只是被水渍浸湿破坏。

旁边放着一只黑色的U盘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像是被硬物碾压变形,难以取读到任何的信息。

颜双原本漠然的脸瞬间变色,她的瞳孔猛地收缩,真是晴天霹雳,她带着未退的稚气和一点点少年情谊来到H大,却被人算计到这种地步,被人暗自毒害到自身难保。

“这——”黄晟萌结结巴巴,转过头去慌乱地寻找齐秉舒,“学姐,这怎么办?”

齐秉舒走过去,伸手拿过策划书惨不忍睹的尸体,策划书被破坏得体无完肤,可见这样做的人居心是何其的歹毒。

“我说——那个——”黄晟萌看着颜双,“这真的是你吗?颜双,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颜双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刚才被黄晟萌碰掉的书包:“究竟是谁,谁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黄晟萌心有不满地抬头,“现在物证都有了,你居然觉得是我在害你?”

颜双把书包在原来的地方挂好,她纵然有一百张诚实的嘴,也讲不过一个被人认定的事实。

“颜双,真的是你吗?”齐秉舒把策划案放在桌上,现在找到了也变得毫无价值。

“我说不是,学姐你信吗?”颜双回头。

回应她的是齐秉舒的沉默。

“既然学姐也认为是我,那我自然无话可说。”颜双此刻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愤懑和不甘,有的只是寒气和冷漠,“学姐,千人千面,我讨厌学生会里诈欺和权利的游戏,利用一点阴谋策划,一点利益纠缠,抹杀的是威胁自己的绊脚石。但可笑的是,这样的伎俩却叫某些人很是得意。”

黄晟萌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沉着脸看颜双,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面色带有绯红:“是你自己自私自利,因为李斐然不喜欢你,你恼羞成怒就去搞砸他的差事,现在还要狡辩泼别人的脏水。耽误了学校的辩论会,你自己付得起责任吗?”

“谁的责任谁来负。”颜双毫不示弱。

“你——”黄晟萌咬牙切齿,气得嗓子冒烟,见自己说不过颜双,及时地转身去训齐秉舒的影子,立刻换上一副柔和的表情,“学姐,这样就算是找到了也没法再用了,其实之前我也自己试着写过一份策划案,但是被李斐然部长给否决了,要不——学姐你看看我的能不能用?”

齐秉舒叹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试试了。”

***

漠然的人流逐渐在眼前消散,沉溺在黑暗里的童烊缓慢地直起身子,教学楼安静肃穆,路边一个自动售货机还闪着荧荧的白光,像是黑夜里冰凉而诱惑的希望,带着光的地方总叫人觉得希望。

放下手里的书包,肩膀被勒得酸痛,他在台阶前坐下,借着苍白的灯光看向远方的篮球场。打完球的少年稀稀拉拉地离开,揪着衣服擦汗,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学校后面是一个社区房,夜晚有散布的一家三口,孩子在大街上跑得疯癫,家长在后面紧着追赶。

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儿影子进入他的视线,和他脑海中印着的影子居然重合。

颜双一身白色的上衣,浅色牛仔裤,在路灯下单肩背着书包,就这么慢吞吞地走着,手里捧着一杯酸奶,像是一口也没喝。

童烊不喊她,只是安静地坐着,脚边是自己的书包。

女孩儿的影子偏了偏脑袋,童烊一瞬间觉得她像是发现了自己。

这里车来车往,人去人留,童烊只能遇见她一次。

如果你遇见她,别放开她。

颜双咬着酸奶被朝他走过来,书包攀附在她的肩膀,随着她的步速轻轻地甩动,如果上面有一只毛绒的兔子或者绵羊,是不是会显得更可爱。童烊没头没脑地想。

颜双用小勺搅酸奶,走到童烊身边的时候像是吓了一跳,酸奶差点洒了。

童烊有点无奈,他露出左边脸颊上的一只酒窝,抬头看着大惊失色的颜双:“才发现我吗?”

“嗯——”颜双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心想不然我才不会朝着这边走,白天都这么尴尬了,这个人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你怎么会在这儿?”

童烊不回答她的问题,伸手搓揉他一头傻气的自来卷头发:“我以为你是因为看到我才过来的。”

颜双小口地喝酸奶,别过头去无声地笑。

“今晚我约了教室自习,出来之后不想回宿舍,于是就在这里吹吹风。”童烊抬起头,夜空中有好多的星星,“你呢?怎么不回去?”

“我也不想回去,”颜双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变得淡漠,“我今晚都不想回去。”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童烊紧张起来,他总是为了颜双的一点小事大惊小怪。

颜双盯着自己拿着酸奶杯的手指,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舔嘴唇,没讲话。

童烊在台阶上移出点儿空间,叫颜双坐下,语气轻柔得不像话:“你这几天好像是心情不好。”

颜双不看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夜风,叫她有点冷,耸着肩膀“嗯”了一声。

“是因为李斐然吗?”

颜双的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淡漠和冰冷,看似对什么都不关心的人实则内心多半更敏感,她的眼睛里藏着万丈深渊,盛满悲伤的枯木悬崖,“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最怕的下一句就是童烊也会脱口而出,你喜欢他。

这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秘密,林嫮可以脱口而出,当做闲谈;黄晟萌可以脱口而出,当做愤怒;李斐然可以脱口而出,当做笑柄。

她似乎是怕极了,童烊也会和他们一样,毫不掩饰地说,你喜欢李斐然。

“没关系,”童烊表示他在听,“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颜双咬一下薄薄的嘴唇,远处的商店大多熄灯打烊,晚间广播早早地休止,偌大的世界,好像除了颜双和童烊再无旁人。

颜双轻声说,她和李斐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实川高中的图书馆。

那时候她虽然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却在中考之后得了一场奇怪的病症,整天脑袋发热,高烧不退,医生强调不要过度用脑,颜双整日里郁郁寡欢,她的妈妈给她四处求神拜佛,找医院砸钱检查,却不见成效。奇怪的病症在八月底莫名其妙地有了好转,她觉得脑袋不是那么生疼,就偷得休息日的闲暇,在开学之前一个人溜出房间晒太阳。

那时候的她,出来学习和妈妈规定的特长班,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除了画画。

在图书馆二楼的窗台支起一个画板,颜双自己躲在阴影里,身边放着几只铅笔,简单地素描一些奇怪的线条。

李斐然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踩着轮滑鞋在图书馆前面的广场上一路潇洒地滑行,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索,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李斐然收拾了东西,提着轮滑鞋就走了,自始至终没有注意到画板后的女孩儿。

而颜双的画板上多了一幅光影交织的图画,像是天生带着记忆一般,建筑楼房,瓷砖广场,明暗交织,纸张右下角是一个男孩儿的影子——那时候还只是影子。

像是冥冥中的誓言,没有任何的提起,两人约定好了一般下午总是出现在图书馆,一个画画,一个轮滑,从未有过什么交谈,只是像安静地守护彼此,安静地直到地老天荒。

“然后呢?”童烊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颜双是个隐藏的小话痨,他不打断她,只是偶尔表示自己在听。

颜双说后来她就莫名其妙地病好了,但像是得了另外一种病。

一种更奇怪的病,一种看不到李斐然就浑身不舒服的病。他们没能分在一个班里,只有课间操的时候能偶尔见到,大多时候只是颜双望着李斐然的背影,晚上放学,家里有人来接她回家,李斐然自己骑一辆山地车,有时候会遇见,颜双就假借买水果下车,多看他一会儿。

这样的病倒了高二有些恶化,起因说起来可笑,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那天颜双上楼,李斐然下楼,颜双抬头看他是一瞬间,李斐然也对上了她的视线。

可是在下一秒,他别过了脑袋,与她擦肩而过。

那一秒钟叫颜双彻底地明白,李斐然根本就不认识她,纵使他在她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她在他心里却不占哪怕一点点的空隙。

不甘心缠绕着她,她又不敢自己去面对他。无奈的自我折磨一点点吞噬她的心思,她忍着心痛去看李斐然和别的女孩儿一起抱作业,一起放学,一起去食堂,一起取车。他身边的女孩不只一个,朋友不止一个,但不包括颜双。

“我那时候也想过放弃,觉得这样下去,根本没有机会叫他注意到我,”颜双说,“可是我没法叫自己停下来,我太喜欢他了,喜欢他这件事我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我……很难放弃。”

可惜那个时候,颜双只是喜欢他,却不了解他。

正文 Chapter 23 告别的人

“我报志愿的时候我爸爸非要叫我学医,可是我不愿意,我从小怕医院,一进医院的门就腿软,好像天空都要压下来,更不要说以后再在那里上班。”颜双垂着眼睛,声音缥缈得像是来自上个世纪,“可是后来我听说李斐然来H大学医,我就答应我爸爸叫我学医的建议,但是我跟他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一定要来H大。”颜双的睫毛像是羞怯踯躅的蝴蝶,“我要来H大学医。”

“看来叔叔最后同意了。”童烊轻声说。

“最后的确同意了,”颜双说,“不过我做了好多思想工作给他,我之前跟他说的话加起来,都没那天跟他说的话多,他觉得我上H大屈才了,其实——唉,谁把你当回事儿啊,都一样的。”

“你的确是我们今年的最高分啊。”童烊想拍拍她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不自然地退了回来。

颜双微不可闻地叹气:“我不应该来找他。”

“可这不是你的错。”

颜双轻声地笑一下,笑容里掺杂着苦味,“他太自负了,以为自己千好万好,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儿都要喜欢他。”

童烊眼神闪烁,许多情绪都在他的眼睛里折射,周围的店铺都打烊,只有暖黄色的路灯顽强地撑着,他的头顶落一层霜霞,似灰似粉。他在灯光下看见颜双的眼睛里凝结的云雾,好像眸子里升腾的水汽要把世界融化,下一秒就会雨雾大起。

“颜双,你——别哭啊,”童烊慌了神,他有点不知所措地抬起手给她扇风,“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事没事,有我呢。”

颜双有点悲悯地用手掌抵着眼眶,像只受了委屈的软兔子,耷拉着两只长长的耳朵。

“我没事。”颜双摇摇头,谁都没法叫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自己,两个人都无辜。

颜双说她对李斐然彻底死心了,在他随口就可以污蔑自己传播他绯闻的时候。所以,当他再污蔑自己一次偷他的文件,她就已经足以平静并且慢慢接受了。

学生会并没有立刻给予自己什么处罚,颜双知道全部得益于齐秉舒,若是黄晟萌做主席,自己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她在想是不是黄晟萌陷害她,黄晟萌又为什么要和李斐然一起陷害她,李斐然为什么突然找到自己质问绯闻的事情,按理来讲事情过去这么久,不会在这个尴尬的时间被提起。

一切都像是谜团,又都像是猎人布置的陷阱,只等待着软乎乎的兔子傻头傻脑地跳进去。

夜色深沉,路灯变得晦暗,整个天空像是深灰色的绸缎,遮挡住宇宙的神秘。

童烊感觉到肩头一沉,他僵硬地扭转过脖子,在安静空旷的夜晚,他听见了颜双平缓的呼吸声。

颜双枕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长发散在她的后背上,叫他的脖子瘙痒难耐,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看着女孩儿温柔的侧脸,那一瞬间,他觉得颜双从未有那么柔软的一面。

像是一只秘密花园,藏在荒芜的冬季,却成就了他这样一个发现美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外套,轻轻地搭在颜双的肩膀上,和她接触的一小块脖颈的皮肤变得通红发烫,耳根也不自觉地烫了起来。

上次和颜双共撑一把雨伞,手指稍稍触碰到,就变得差点全身瘫痪,现在的情景,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有不争气地晕倒过去。

他侧着脸看颜双的睡眼,比起颜双告别的人,他更想知道颜双想要的人。

***

颜双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幅画面,便是自己躺在童烊的大腿上,身上盖着他的外套,童烊坐在教学楼后的长椅上,迷迷糊糊地靠在椅子上。

“啊!?”

颜双惊呼一声,似乎是忘了昨天自己在哪里就睡下了,她猛地坐起身,童烊的外套滑落下来,远处的天还是蒙蒙亮,像是一团泛白的茧,混沌之间,她努力地看清童烊的脸。

童烊被她的动静吵醒,揉揉迷糊的眼睛,两人面面相觑。

“啊——”童烊先反应过来,“那个,你昨天晚上老是往下滑……”

“......往下滑?”

“你刚开始靠我肩膀上,”童烊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支支吾吾地说实话实说,“后来你的脑袋往下滑,我就……把你抱我腿上了。”

颜双的大脑缓慢地重启,零件终于运动开,她的耳根变得通红,略微呆滞的目光从童烊身上移开,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惊魂未定地坐到童烊傍边的椅子上,揉揉自己的鼻子,“我们在这里睡了一晚?”说完有觉得哪里不妥,忙不迭改了用词,简单地修辞美化,“我们昨晚没回宿舍,在这里就睡着了啊?”

“嗯。”童烊点点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无辜。

“哦,”颜双冷静下来,她摸摸自己睡乱的头发,轻声说,“对不起。”

童烊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为什么对不起。

“害得你没回宿舍,”颜双活动一下酸胀的肩膀,轻声道歉,“你也没休息好吧。”

“哦,没关系。”童烊笑起来露酒窝。

天空裂开一道鲜红的口子,晨曦似火,像是喷发的岩浆倾泻进人间,随之蔓延,整个天际变为一片霞红。颜双的后背被太阳烘烤,这个朦胧的早晨发生的一切都过于缺乏真实性。

童烊的侧脸肆无忌惮地在她的眼眸里放大,可明明两个人谁也没有动作。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童烊的眼睛里栖息着光影,在视线的中央,颜双看见自己的影子。

颜双罕见得大脑有点迟钝:“你要回去再睡一觉吗?”

“我不用回去,”童烊脸上依然挂着笑,他是不是看任何人都这样,像个毫无防备不知人心险恶的少年,“我睡得挺好的。”

颜双看着他眼眶下淡淡的乌青,认定这是个拙劣的谎言,“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刚想问你要不要回去睡。”童烊表示他们想到了一起,而且他可以送她回宿舍。

颜双沉默了半晌,颇为无奈地抬头,屈膝坐在长椅上:“我说了我不想回去。”

“你看你,”童烊微微侧过身子,他表面温吞柔和,实则爱憎分明,“为什么吵架就要你跑出来,你怎么不试着把她赶出去?”

颜双别过头不看他,只是淡淡地评价:“你表面老老实实,怎么想得这么坏。”

童烊心里说我心疼你啊。

手机震动一下,颜双跟着颤抖一下,她慢吞吞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又是一条短信,昨晚同样的号码,H大的晨曦民乐团,颜双耸耸肩膀,翻开全部内容。

“颜双同学:再次提醒哦,H大晨曦民乐团的报道在三天之内,请你务必到场,不然视为自动放弃加入的资格哦。”

奇奇怪怪,这诈骗短信还没完没了了,颜双锁了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

“怎么了?”童烊挠挠一头自来卷的头发,额头翘着两撮不听话的呆毛。

“诈骗短信。”颜双无奈道。

***

六点零五分,生物钟使得黄晟萌很快清醒过来,她望着粉白色的天花板定了定神儿,慢悠悠地爬起来。

对面颜双的床铺空空如也,只有叠放的被子和一只枕头。和昨晚的场景一模一样,显然没有人动过。

她小心翼翼地下床,不去吵醒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周晏晏和云依菲,没有拿自己的盆子洗漱,而是先去看了颜双的盆子——干的,完全不像用过。

这一切只能表明,她昨晚没有回宿舍。

如果这件事情被告发,一定会在纪律上被导员严肃警告,说不定评优也会和这个学霸无缘。

黄晟萌给自己倒一杯温水,睫毛轻颤,她思绪放空,看着颜双的床铺发呆。

颜双说的一点不错,是她黄晟萌把李斐然的策划书偷了出来,蓄意毁坏,最后故意嫁祸给颜双,从而把李斐然这个部长和颜双这个阻碍她评优的绊脚石一箭双雕。

她是嫉妒颜双吗?为什么颜双她就能不废任何努力地考第一,为什么颜双漠视一场比赛,却能依然取的佳绩?而她黄晟萌相比之下,会显得一败涂地。

她承认她就是嫉妒颜双,也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打败她。

现在她成功了,虽然不是那么的成功。

一点点小聪明,一点点自以为是,以为会把颜双陷害的一点不剩,可是昨晚齐秉舒并没有表态,没有说给予颜双的惩罚,反而只是放任。真不知道这个颜双有什么样的魔力,叫齐秉舒这样偏向她。

可是想想也有好事,齐秉舒答应了自己的一份策划案,这次辩论会她黄晟萌立功,而李斐然无论如何也是失职,她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的宣传部的副部长,就算做不了部长,从此以后也会在宣传部拥有一定的分量。

晨曦如同海潮般汹涌地涌来,瞬间将整个世界染成金黄。

黄晟萌一半的侧脸埋在阳光下,一半的脸在阴暗里。背对阳光,却进入黑暗,站在黑暗,却渴望光芒。

这一天,注定局部天晴,半为阴雨。

正文 Chapter 24 彻夜未归

天空已经完全黑透,407的窗口隐隐约约露出白色的光,云依菲坐在床上,手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屏幕上的男主播杀猪般的哀嚎,把一首《红豆》唱出了摇滚的风格,云依菲却乐此不疲,傻笑的声音在宿舍里来回荡漾。

颜双推门进来,云依菲正好看到一个精彩的地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你小心点。”颜双顺手扶她一把。

云依菲从男主播身上移开眼睛,快速地瞄一眼颜双,“颜双啊,你和黄晟萌一天都没不在!我自己看直播好寂寞!周晏晏根本不是个人,睡了一天怎么喊都不起来,她这是死猪转世吗?”

周晏晏睁开眼,立刻表示不服:“你少损我!我明明下床去了两次厕所。”

云依菲冷哼一声:“你除了会吃会睡你还会什么?”

周晏晏心想自己饭都没吃,就去了次厕所,结果她这样说自己,杀伤力是在是太大,还连带着吧自己恶心到了,翻个白眼:“你不嘴贫能死啊。”

云依菲不理她了,可能是觉得周晏晏没男主播好看,视线重新回到男主播身上,男主播的一个大嗓门,整日摧残着左邻右舍的身心健康。

不知过了多久,407的三个人在男主播难听的歌声中各忙各的,知道云依菲突然关了直播,一本正经地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被突如其来的安静下了一跳,周晏晏揉着脑袋:“说人话。”

“我脱单了。”

空气沉静了五秒钟,仿佛时间静止,随后整个学校听到了407传来的惨叫,周晏晏这一嗓子,威力不亚于一颗爆破的氢/弹。

“不是!你说什么——”周晏晏的下巴不知掉到了哪里,“你——和谁啊?”

云依菲故作潇洒地翻开手机,打开刚才直播的男主播照片界面,仰着下巴对着周晏晏得意地笑:“他。”

“他?”周晏晏原本僵直的身子瘫软下去,慢悠悠地爬回自己的床铺,“你说他是你对象和我说权志龙是我对象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云依菲瞪着眼睛,“我在微博上艾特他,他会回复我,你艾特权志龙他会回复你吗?”

“我……我已经没力气和你神经病一般的脑回路做斗争了,”周晏晏摇头叹息,像个操心的老太太,“你自己行乐吧。”

云依菲撕开一盒酸奶,不理会周晏晏的冷嘲热讽,她一只手翻动手机的主页,小口地喝酸奶:“黄晟萌还没回来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约会小哥哥了吗?”

“听说在做策划书,本来是李斐然的事情,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落到黄晟萌头上去了,”周晏晏解释说,“她忙了都一天了。”

颜双在阳台上洗衣服,自然也听到了周晏晏的讲述,周晏晏也是学生会的,消息灵通,她都不知道黄晟萌嫁祸自己的事情,看来是齐秉舒有意保护自己,没叫事情传播出去。

想到这里,颜双不得不承认,她是有那么一点感动的,虽然这个世界上有黄晟萌有李斐然,可是也有童烊和齐秉舒这样的人存在啊。

周晏晏抢过云依菲的酸奶,盯着手机看男主播的云依菲吓了一跳,“我还没喝晚呢!”

“为了你好,少喝点儿啊,你老是喝这些东西万一得了肥胖症,老了还要去领保险金,祸害社会祸害国家。”周晏晏把云依菲的酸奶一饮而尽,“我这是帮你。”

咣当一声,宿舍的门被推开,黄晟萌回来总是搞得声势浩大,恨不得叫整个楼栋都知道她黄晟萌回来了,她一副饱受风霜的表情,一看就是对着电脑屏幕工作许久失去焦距的眼睛,背一个大书包,里面装着她那个大屏电脑。

颜双余光也懒得施舍给她,宿舍里的其他两个姑娘还不知道,颜双和黄晟萌的冷战已经无声地开始。

“你可算回来了。”云依菲坐在床上,“现在都十点二十了,再不回来我们仨就去找你了。”

颜双心里默默地把自己从“我们仨”里面撇出去,找她千万别带我。

“我不是忙嘛,”黄晟萌笑着看她,弯起来的嘴角叫人看了心里莫名得发慌,“策划书的事情几乎要全部重写整理,马上就是辩论会了,现在都指着我那份计划来呢。”

这些话字字句句指向的都是颜双,颜双在心里冷笑。

手机铃声响起来,颜双想着一定是广告的骚扰电话,不然没人会光顾她贫瘠的生活。

震动的屏幕上居然是夏宇乐三个字,颜双摸不着头脑,沉默地按下了接听键,仿佛是为了迎合她的电话,宿舍里顿时没了其他嘈杂的声音。

“夏宇乐?”颜双犹犹豫豫,脑子里全是之前那个故意的捉弄与不欢而散。

听到夏宇乐的三个字,黄晟萌猛地看了一眼颜双,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狼狈地回头,眉毛暗地里皱起来。

“颜双,晨曦声乐团的事情你怎么没来呢?”夏宇乐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从听筒里传过来,刺激颜双的耳膜,“我等了你两天你都没过来呢!”

“是你啊——”颜双恍然大悟,“你帮我报的名吗?”

夏宇乐不急着承认,他在电话那头猴急地强调:“明天最后一天了啊,一定得来啊,我给你搞到这个名额我容易嘛我?”

其实他的确添油加醋了一番,一个曙光民乐团的名额确实困难,但对于夏宇乐这样的人来讲,实在是不足挂齿。

“又没人叫你帮我。”颜双又气又笑,“你赶紧跟他们说,把名额让给别人吧,我不去。”

“你——你不去啊?”夏宇乐从椅子上跳起来,多少人想来来不了,这个人居然说她不去,“去了多好啊,还能用他们的古筝,这样以后就不用再跟其他人借琴了是不是?”

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一说颜双就警惕起来,“你是不是又在耍我玩儿?”

“着实属误会,你看,我不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了吗?”夏宇乐也有怂的时候,一招不行开始撒娇卖萌,“我想了呀,我没能叫你在迎新晚会上表演,这不是将功补过,把你推向更大的舞台啊。”

颜双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把洗好的衣服挨个晾在阳台上,“那我谢谢你的好意了,这个民乐团就免了。”

“别啊!”

“你再乱叫我挂电话了。”

“我——”夏宇乐欲哭无泪,他怎么里外不是人,“好吧,既然你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了。”

颜双擦了擦手,放下手机,奇怪的短信终于有了着落,本来自己都快忘记夏宇乐这个人的存在,却又莫名其妙地和他交汇在了一起。

听见他们通话结束,周晏晏在床帘后面露出个脑袋,笑眯眯地看着颜双,语气多了点八卦:“颜双,你怎么趁我们不注意,撩到了夏宇乐啊?”

颜双无奈地抬头看她一眼:“你想多了。”

黄晟萌的脸色此刻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她凶神恶煞地看了一眼颜双,披头散发,像只恶鬼一般摔门进浴室,不知颜双又错动到了她哪一根神经。

“唉?……黄晟萌这是怎么了?”周晏晏看着浴室的门,喃喃自语。

***

夏宇乐看着挂断的电话,有点无力回天的样子,他颇为可怜地抬头看着对面音乐学院的学长,埋怨道:“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你看,她对乐团根本没兴趣。”

学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不是对乐团没兴趣,她是对你没兴趣。”

“对我?”夏宇乐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思路?”

“你还不承认你喜欢她。”学长表示无奈,“你为她这么上心,就只是内疚吗?你自打一入学花边新闻就没断过,可是我从没听说过你因为愧疚而这样拼命地补偿一个女孩儿,只是为了叫她不讨厌自己。”

夏宇乐认命似的趴在桌子上,对于对方的言论不做评论。

他承认他第一次见到颜双,就有点龌龊地想可以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可是也真是那次见面,叫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吃了什么大亏,非要驳回自己在她面前的面子,叫她知道得罪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下场。

可是他却慢慢发现,颜双,真的和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

她沉默但不孤僻,她拒人千里之外实则内心柔软,他不了解她,但他不介意了解她。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就像他和前女友,他吃牛排的时候,对面是不是应该坐着颜双,他晚上回宿舍,身边是不是应该站着一个颜双。

“你是不是在说,我追不到她?”夏宇乐把手摊开,姿势有些颓废。

学长把头扭过去,不忍直视:“我没说你追不到啊,不过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如果真心喜欢还是别祸害人家了,例数你的前任,哪个不是叫你祸害的?”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你听得我的绯闻哪有正确性,我之前都是很认真的好吗?”

有几个球友推门进来,其中一个是医学院学生会的学长,约着夏宇乐一起去唱歌,夏宇乐从椅子上慢吞吞地爬起来,指指点点地说,你们这几个午夜场,不要动不动就叫上我——好了你们说吧今天晚上我们去哪?

医学院的学长一副憔悴的模样,说最近事情多,忙的焦头烂额,才会这么晚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夏宇乐撑着桌子。

“刚才有人告发那个叫童烊的——你好像认识吧,听说你说过他,”学长说,“他昨天一晚上彻夜未归。”

正文 Chapter 25 谁的人谁照顾

“他为什么没回宿舍?”夏宇乐皱着眉,若是平时,一个不认识的不回宿舍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可是童烊不一样,想到这个人,就难以避免地联系到颜双。

医学院的学长带一副眼镜,看着夏宇乐有点不在意地开口,“他的舍友今天去找我,然后告发的,说是昨晚一晚上没见到他,今天中午看见他回宿舍,眼眶都发青,不知道是晚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其实他的舍友三番两次去告状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他和他舍友的关系估计也是紧张。”

夏宇乐摇着椅子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办,明天叫他过来一趟,问问什么事儿,再看着上报吧,”眼镜学长翻着手机,一边回复学妹的消息,一边不忘调侃夏宇乐,“你不会还要我包庇他吧?”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管这个,”夏宇乐一副洒脱的样子,表示自己只是听听而已,“不过,我还是得叫你帮我办个事儿。”

“什么?”

“你把童烊彻夜未归的原因问清楚,告诉我。”

眼镜学长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揍一下夏宇乐的肩膀:“真把我当成你在医学院的卧底了呀?怎么什么都要问?”

夏宇乐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叫他别管。

***

罪恶的周一伴随着高强度的课程,一天到晚抽不出一丁点儿的时间,仿佛回到了高中,那时候童烊独自坐在教室,习惯了每晚最后一个离开锁门的生活,把自己搞到筋疲力尽再摸黑回家,可外婆的窗子总是亮着,像是夜幕里的守护人。

收到了消息,叫他去一趟学生会的办公室。

十二点下课,顶着毒辣的太阳,童烊走到对面的教学楼,踩着楼梯爬到四楼,学生会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思索片刻,站在门外安静地等候,顺便发一条消息,询问为什么会没有人。

黄晟萌捧着一大叠资料走上楼,看见童烊的时候,脚步明显得顿了顿。

她不着急进去,在童烊面前停下脚步,像是老朋友之间的问候,尽管那时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童烊,你在这儿是等人吗?”

童烊目光算不上友好,他淡漠地点点头,毫无留恋地退到一边,以保自己没有挡到谁的路。

“我正好有件事情要问你,”黄晟萌不在乎童烊对自己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颜双昨晚没有回宿舍,我们都挺但心她的,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童烊靠着楼梯的栏杆,沉默的样子像是无声的老电影。

“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看着童烊的表情,黄晟萌心里窃喜,十有八九,她又猜对了。

一个身材修长的学长从楼下走上来,脚步沉稳有力,他在学院和私下打球总是两副模样,顶着一头卷毛,鼻梁上一副金框眼睛,是昨晚和夏宇乐见面的那个眼镜学长。

眼镜学长把两人刚才的对话听了大半,心里立刻明白应该要怎么做。

“童烊——”他的声音穿透尴尬的氛围,“我过来了,让你等得久了,不好意思。”

黄晟萌见了他,老老实实地打了个招呼,抱着文件走进了办公室,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个字。

“哦,学长,你找我?”童烊背着书包,眼仁儿清澈透亮,发梢旁清浅的轮廓带着温暖的光晕,像是浅黄色的朝霞。

眼镜学长点点头,随口道:“最近纪检部有什么问题吗?”

童烊随即一愣,木讷地摇摇头。

“哦,那没事了,你去忙吧。”眼镜学长点点头,侧身别过童烊,就要往学生会办公室里走。

“学长。”童烊的声线清冽干净,他站在眼镜学长身后,突然叫住他,后半句声音小下去,“其实你是不是想问我昨晚的事?”

眼镜学长转过身,笑了笑:“昨晚怎么了?”

轮到童烊懵住了,像一只呆掉的浣熊,尾巴因为警惕还在绷紧翘起,他看着学长,不让沉默无限蔓延:“谢谢学长,我知道你其实都知道,只是你在帮我。”

眼镜学长转过身,看着童烊的眼睛,轻轻地说道:“不给你处罚并不是因为我,而是有别人要帮你。”

***

“什么?!”夏宇乐坐在西餐厅的沙发上,差点跳起来,“你刚才说,童烊那天晚上和颜双在一起?”

眼镜学长沉默地点点头,“所以我没有定他的罪过,因为一旦追查,颜双脱不了干系,我怕你舍不得。”

夏宇乐想要一头撞死,他看着对面那个男人欠扁的脸,扯扯嘴角,忍了几忍,终于默默地开口:“我喜欢颜双这件事……有这么明显吗?”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学长扶一下眼镜。

他说的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叫他无缘无故地在背后费劲这么多心思,去讨好她,或者,只是叫她不是那么讨厌他。

“哦……”夏宇乐闷声回答,一副郁闷的表情,把脑袋扭向窗外,蓝天白云,像是倒扣的海洋。

“那你打算怎么办?”眼镜学长瞥一眼夏宇乐。

“还能怎么办,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夏宇乐一副我很凶的表情,看着对方,“你和她都是医学院的,你自然要给我照顾好她,别叫你的下属给欺负了。”

“我帮你照顾?你就这么点儿出息?”

“你——”夏宇乐像个漏气的皮球,狠到一半没了劲儿,“我的人自然是我照顾。”

“嗯,谁的人谁照顾,”眼镜学长点点头,想起来什么似的,“那你先帮她解决了策划书的事情吧。”

“什么策划书?”

“现在学院学生会有这样的传言,颜双偷了李斐然的辩论会策划书,导致辩论会没法照常举行,现在学生会宣传部上下都在加班加点地重新赶制。”

事情突如其来,显得有点荒谬,夏宇乐皱紧了眉头,好不容易正经一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

“听说丢失的材料在颜双的柜子里找到了,已经被破坏得字迹面目全非,”学长解释道,“只是消息被齐秉舒——我们副主席——压了下去,叫大家不要乱传播,可是前几天,我听见黄晟萌到处讲这个,才知道的。”

夏宇乐的表情变得凝重:“现在这件事情被议论开了吗?”

“有扩散的趋势。”

夏宇乐暗自骂一句,靠在沙发上,45度角仰望天花板。

“你打算怎么办?”眼镜学长凑过去,推他一把。

“当然是找到真相了,”夏宇乐打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有点中二地看着眼镜学长,“看样子,我得亲自去一趟你们学院。”

“……现在吗?”

“对,下午的马原我去不了了,点名的话帮我做好掩护。”夏宇乐站起来,有点悲壮地走出了西餐厅。

***

医学院的教学楼设计普通,在学校里没什么特色,灰白的墙壁在火辣的太阳下显得衰败不堪,几个漂亮的女学生搭着太阳伞说说笑笑地从他身边走过,夏宇乐一身价值不菲的名牌休闲装,双手插着口袋,走上楼梯。

学生会办公室,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楼。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要去找的人是黄晟萌。

走廊歪歪扭扭,夏宇乐总是嫌弃医学院的设施不如他们商学院的气派,可是这次来,他却第一次有种没来由的紧张感。毕竟是第一次为了另一个人,管一件连自己惊讶的闲事。

忘了是谁说,只有盲目的爱情才会叫人奋不顾身,如果你太了解一个人,非要把本质都摸索清楚,恰恰会缺少了那种最初心动的感觉。他和颜双的距离刚刚恰到好处,颜双像是一本未知的书,叫他忍不住想要为了翻开下一页而寻求更多。

一个清瘦的影子走进他的视线,夏宇乐莫名其妙地抬头,正对上颜双一双澄澈的眼睛。

“你——”夏宇乐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学长?”颜双心里想,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来我们学院做什么?

最尴尬的不过我正想着你,你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叫我手足无措,像个白痴。夏宇乐内心掀起一股狂风暴雨。

“我来你们学生会办公室找人。”夏宇乐故作镇定地抖抖外套。

颜双到是一脸淡定地回答他:“我刚出来,办公室里没人。”

“你来做什么?”

“交检讨,”颜双毫不在意地晃晃手里的信纸,整整五页,洋洋洒洒,“可是学长学姐都不在,我微信问他们,他们叫我直接给导员。”

“你干嘛要写检讨?”夏宇乐再傻也猜出了大概,可他还是要装傻。最近颜双应该是诸事不顺,眼镜讲给自己的事情得到了证实。

颜双没讲话,也没看他,低着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夏宇乐自知是自己过分了,这样的问题也太叫人难堪了,他挠挠脑袋,开始信口胡诌,“颜双,其实我这次来,也是为了找你。”

“找我?”颜双终于抬头看他,“找我干嘛?”

虽然颜双的态度算不上热情,可是相对于之前的冷淡来讲,已经算是莫大的进步,至少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不设防,也不怀疑,不知道上次的误会在她心里是否还停留着,总之,时间也会让一些事物逐渐被淡忘。

“能借一步说话吗?”夏宇乐一双眼睛叫人不忍心拒绝,“楼下的茶百道,我带你去。”

正文 Chapter 26 官僚作风

坐在茶百道的小店里,颜双咬着波霸珍奶的吸管,想着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一杯奶茶就被他骗着出来了。

夏宇乐抱着大杯牛魔王,坐在颜双对面,看着颜双的表情似笑非笑,最终换上了正经的模样,若是直接问检讨的事情,说不定颜双会在下一秒拍桌子走人,他可不敢,夏宇乐咽下一口奶茶,酝酿了半天开场白。

“你好像对学生会很有偏见,”夏宇乐说,“我一直在想,以你的成绩,加入学生会应该不困难,哪怕有这个名号也好,你为什么不呢?”

以这个问题开场不是没有理由,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聚餐的时候,她避开众人,带着耳机把自己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她不喜欢与人交流,仿佛是天生敏感的情绪。

发生在她身上的冲突都和学生会有关,拒绝了文艺部的迎新晚会,被宣传部泼脏水,叫到办公室写检讨,等等等,一系列的故事,没有将见到过她那一次相信这个叫做学生会的组织。

颜双的嘴唇离开习惯,轻轻吐出几个字:“官僚作风。”

言语里净是漠视。

“所有人都是吗?”夏宇乐轻轻地晃奶茶杯,“齐秉舒和童烊,他们也是你的朋友——虽然我没见过那个叫童烊的——可是看他们在你心里地位,似乎你不讨厌他们。”

“他们和学生会不一样。”颜双脱口而出。

颜双总是这样,很多事情一根筋,不知变通。如果她不这样,也许不会在后来吃这么多的苦头。

夏宇乐有心开个玩笑:“可是有人说,不去学生会就是坠落。”

“那我甘愿坠落。”颜双咄咄逼人,似乎蛮不讲理。

可是夏宇乐就吃这一套,他也是不要脸习惯的,听了颜双的回答忍不住笑出声来。

学生会不过是一群故作老成的小孩子,他们不被社会接受,也不被学生接受,在两个世界里生硬地切换,他们的本质也只是小孩子,世上万万物,都是小孩子。

颜双见他笑得欢,忍不住打断:“你叫我到底要干什么?就是问我对学生会的看法吗?”

“我在想,你是对学生会有多大的仇怨,”夏宇乐故意拖长音调,“才把检讨写成那个样子——”

“我——”颜双顿时面色泛红,她慌乱之中看了一眼自己的检讨书,用自以为很凶的眼神瞪着夏宇乐,“你偷看了?”

“一点点,”夏宇乐没脸没皮,比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其实他猜也能到,不是颜双惹的事情,颜双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地写检讨,他用这样的方式使得颜双说出实话。

颜双生气地别过头去,心思敏感的人生平最恨别人未经同意看她的东西。

“生气啦?”夏宇乐最擅长哄生气的,他俯身凑过去戳颜双的脸,被颜双嫌弃地拨开手指,他拿着奶茶撒娇卖萌,“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他就是故意要看的。

颜双脸皮薄,刚才夏宇乐的动作引得店里的客人纷纷侧目,她只得硬着头皮面对夏宇乐。

“你是不是也听说了?我拿了李斐然策划书的事情。”再次面对已经坦然,颜双拖着下巴,声音不似从前的清冷,竟然带着一点点的疲惫和柔弱,一瞬间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冲击到自己身上,使得她不得不直面这样酸涩的冲击。

夏宇乐没有否认,他收起一脸不正经的表情,点点头,“可是我不相信。”

颜双抬头看他,淡漠地笑笑,又低下头:“谢谢。”

她看不懂夏宇乐到底想要什么,也难以理解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态度,模模糊糊,真真假假。可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大概是在当下这一分钟,能够相信自己的人。

“是有人故意要害你。”夏宇乐说。

颜双苦笑,“刚开始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我是谁啊——别自作多情——别人凭什么把你放在眼里,怎么会在你身上下功夫,算计起你来了。”

夏宇乐摇摇手里的大杯牛魔王,颇为认真地说:“我一定能帮你查明真相。”

颜双手里的波霸珍奶剩个底儿,她随手放在桌子上,落地窗外的天空像是有人不小心在画布上洒下蓝色的染料,清澈干净,如同水洗。如果不是她此刻手中拿着检讨,也许她会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我不要真相,”颜双说,“我不在乎真相。”

“你连名誉也不要吗?”夏宇乐急了,没想到颜双这样一根筋。

颜双摇摇头:“我要是真的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会这样活。”

“可是——”

可是你不可能不在乎。

“谢谢你夏宇乐,”颜双拿着空空的杯子起身,丢到垃圾筒里,眼睛看着墙壁上悬挂的钟表,“我要去上课了。”

不知道她本来要说什么,但一定不是这个。夏宇乐心想。

***

十月底,入秋的天气,一早一晚总带着凉意。

颜双裹着一件浅色的牛仔外套,坐在107教室靠着窗口的位置,这节选修的中国古典文学赏析,教授像个是讲相声的说书先生,搞笑的是这位说书先生方言味道十足,叫颜双听也听不明白。

“阿嚏——”颜双耸着肩膀,看来还是穿得太少了。

老教授没理会颜双的动静,仍然是自己讲自己的,声音仿佛掺杂了大量的安眠药,催眠效果极其强烈。

有人敲了敲颜双的窗子,颜双拽着衣服向窗外看去,童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露出来,下面是一双晶亮的眼睛,第一次见到,就能叫人念念不忘的眼睛。

窗子打开一丝缝隙,一盒治疗感冒的药片儿被塞了进来,颜双结果去,看见童烊用口型说,送给你啦。

紧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雨水藏在云彩里,蓄势待发,但是手机的天气预报显示只是阴天不会下雨,究竟在下课的时候有没有雨成为了一个无解难题,颜双百无聊赖地用耳机听歌,想着这次下课就不要骑车子了。

下午五点半,广播准时响起,老教授慢慢悠悠地说放学,教室里的人一溜烟儿都跑散了,颜双背着书包走在队伍的最末,一只耳朵塞着耳机,一只手里拿着雨伞,外面的水汽极具增加,一片潮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整个世界像是发霉,而颜双是世界角落里生长的蕨类植物。

隔壁教室还未下课,线性代数的老师绷着一张脸,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前两排的学生听得似乎津津有味,后面的开启放养模式,自生自灭,野生野长。

颜双被人流毫不客气地推挤出教学楼,在楼梯口停下,对面的车棚里一个熟悉的影子,屈膝下蹲,低垂着脑袋,脚边一只浅黄色的流浪猫,童烊手里半根火腿肠,小猫的毛发尽数湿透,童烊的发梢也带着水泽。

颜双默不作声,悄悄地走到童烊身边,不叫他发现自己。

“好吃吗?”童烊摸摸小猫的脑袋。

颜双靠在一边的单车上,嘴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黑白世界里人流汹涌地穿梭,却能一眼就找到一个散发着暖黄色的男孩儿。

“喂完猫你打算干嘛?”颜双问。

童烊吓了一跳,逗猫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住,他呆愣地去看颜双带着讥诮的表情,略微有些吃惊。

“你是又没带伞吗?”颜双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无奈道。

“……是,”童烊有点不好意思,总是在狼狈的时候遇见颜双,“我想等雨水小一点再去食堂。”

“你一会儿去食堂?”

“嗯。”

“方便带着我吗?”

童烊不由得惊悸,他们没有过多的交流,彼此说不上熟悉,本应是过客,现在算什么?朋友吗?在所有的关系中,朋友距离爱情最遥远,他不可能甘心,却也踯躅犹豫迈不出第一步。

不知道颜双是怎么想的,还是说他应该拒绝。

最终他没有,他没法让自己拒绝颜双。

第二次两人一起撑一把雨伞,周围雨声淅沥,仿佛永无止境,她印象里总是留有一副画,雨中的教学楼像是被融化成蜡,倒映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形成完美的对称。这幅装裱了的图画里本有有个轮滑少年的影子,可是如今这个影子变得干瘪消散,只剩下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儿,总是沉默不语,对整个世界充满怀疑。

童烊没有多么特别,颜双心想,可是她总是百感交集。

广播里放一首《牧马城市》,天外有天有无常,山外有山有他乡,为所欲为是轻狂,防不胜防是悲伤。

童烊的晚餐是米饭和蔬菜,颜双只要一碗粥,坐在他对面。

“是不是下周要期中考?”颜双漫不经心地用小勺搅拌米粥。

“嗯,学生会有消息,但是还没有公布。”童烊回答的老老实实,“你肯定不用担心,你成绩在我们里是最好。”

颜双只是清浅地笑,没出声。

手机的天气预报终于更新,今晚有雨水,空气里升腾着潮湿的水珠,继而微风刮起,吹乱行人的心绪。

童烊走出食堂,带起一阵流动的空气。

他问颜双,你想去哪儿。

颜双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门外,缠绵的细雨和他们相交相融。

正文 Chapter 27 特别关心

《致冬眠后的你》正文 Chapter 27 特别关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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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28 你挺会走路的

“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去医学院看你,每天最不开的时候是从医学院离开。就算有时候见不到你,我心里面也觉得暖暖的,很充实。”

黄晟萌读完夏宇乐在微博上的文字,没来由地心跳加快。

她点击评论,都是些男生,有几条都是调侃,比如“你看上那个姑娘了,还是医学院的”,有一条带着坏笑,回复说“我知道夏宇乐喜欢的人是谁”。

黄晟萌脸颊发烫,若说她活了将近十九年,除了高一的时候,早恋被班主任和家长强强联合给拆散了,还没怎么动过凡心。直到大一开学,一个学长过来帮自己提行李,身高相貌都在中上,衣品极好,清清爽爽,她黄晟萌一下子就变得少女心爆棚。

后来她知道这个学长叫夏宇乐。

夏宇乐谈过不少女朋友,加起来说是能凑齐H大所有的学院,当然这个说法的真实性有待考究,可是黄晟萌还是义无反顾地动心了。

开学的时候,夏宇乐过来找自己提行李,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当黄晟萌也开始想入非非,她故意设计和夏宇乐的偶遇,夏宇乐开始也跟她打招呼,“哦——那个医学院的学妹吧”,每当这时候,黄晟萌都会露出她整齐的牙齿,笑眯眯地喊,“学长好。”

当看到这个微博,黄晟萌更是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八九不离十地也喜欢自己。

***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之后,天空的色彩被逐渐抽离,变得晦暗,有夕阳残存,把干瘪的树枝照得沧桑感伤。

黄晟萌从教学楼走出来,手里抱着几本教科书,心想刚才的教授不说人话,一节生物细胞学下来,还没有英语课听外语舒服。很快她被同是下课的学生淹没,人流懒洋洋地涌动,有的去向别的教学楼,有的干脆回宿舍一睡解千愁。

脚下是排放整齐的红色瓷砖,车棚里一只虎皮猫摇尾巴,看见黄晟萌的一瞬间惊呼着溜走了,黄晟萌看着它的影子发呆,怎么连一只猫都害怕自己。

她的身体被阴影覆盖,抬头,夏宇乐穿着休闲装走过来,他穿休闲装和正装像是两个人,一个阳光潇洒,一个人模狗样。

黄晟萌立刻换了一副心情,想起前几天夏宇乐更新的微博,她不自在地羞红了脸,耳根燥热。

害羞什么,这可是他自己说的,他喜欢来医学院,你心虚什么?黄晟萌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抬头时是一张大大的笑脸:“学长,又看见你啦!”

夏宇乐弯了弯嘴角,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黄晟萌的脖子更红了,她正要走过去说点儿什么,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宇乐直径从自己身边经过,去了另外一个人的身边。

“嗨,颜双!”夏宇乐抬起一只手臂,挡住颜双的去路,非要叫她看着自己。

颜双有点无奈地摘下一只耳机,抬头看他:“学长。”

夏宇乐不兜圈子,开门见山,他这次本就等在门口来找颜双的:“颜双,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

颜双一脸懵:“什么?”

其实她想说的是,就算我有什么事,我们很熟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过生日啊!”夏宇乐音调拔高,“十八岁的生日多重要啊,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我——”颜双百口莫辩,她取下另外一只耳机,放到书包里,“其实我从来不庆祝生日,也不爱邀请别人。”

“啊?你没有办生日聚会?”夏宇乐眼神闪烁,“那更好了,我给你补上,就今晚吧,你想吃什么?”

颜双摇摇头,不说这个,她认真地看着夏宇乐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都怪眼镜那个办事不利的,”夏宇乐实话实说,毫无城府,眼镜学长在远处的食堂里莫名其妙地打个喷嚏,“他在学生会整理档案的时候,告诉我告诉晚了,不然我早就请你了。”

“谢谢学长了,可是我还有安排,今晚不行。”

“那明晚?”

“明晚也——”颜双咬咬牙,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还是说了出来,“学长,我跟你也不是很熟,你这样真好吗?”

夏宇乐不知羞耻,还一脸无辜:“你不想去啊。”

颜双点点头,微凉的风吹起她的一撮刘海儿。

“那——我们——”夏宇乐眼珠子一转,似乎有了主意,“我们一起去散布啊,我看——我看你挺会走路的。”

不远处的黄晟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夏宇乐和颜双站在一起的侧脸,猛地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错的。

她以为夏宇乐喜欢的人是自己,自己也以同样的感情去一点点地回应,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在他眼里,是打招呼都不会被正视的存在。

她突然想起,一次自己计算机培训班下课之后,看见颜双和夏宇乐坐在海鲜自助的餐厅里,明明那时候,自己就该明白了,可是为什么一次一次地,叫自己傻到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

寒冬将至,而这个冬天,显得格外残忍。

***

颜双觉得自己有些日子没见到童烊,越是期末他越是忙碌。

元旦之后,她坐在餐厅里等炒饭,身后两个同是医学院的女孩儿走了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听说了吗?那个十六中来的学生,”一个女生梳着双马尾,声音又尖又细,“他每天天不亮就来教室,整栋楼都熄灯了他才走。”

颜双微微支棱起耳朵,听到十六中这样的字眼,她知道是童烊。

“是吗?这么拼命的人?当他还在高三吧,”同伴笑笑,“挺值得尊敬的。”

“反正我看他不顺眼,从他来我们H大开始,他本来就是捡了空子,十六中怎么可能考得上我们这儿?他还把自己当一回事,真是自不量力。”声音尖细的女孩儿说着皱起眉头,“这么用功又怎么样,还不是考不到我们一班去,只能在三班呆着。”

同伴突然比一个嘘声的手势,像是看见了站在前面的颜双,悄悄地凑到说话的女孩儿耳边:“你小点声,颜双站在前面呢,不是都说她和童烊关系还不错嘛?”

“那又怎么样?我非要说。”声音尖细的女孩儿灯着颜双的背影,“这个颜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偷了李斐然的策划书,就为了报复他和林嫮在一起,不知廉耻,我看这样阴毒的手段,考试也是作弊来的吧。”

“你别说了。”同伴晃晃她的胳膊。

女孩儿嘲讽地笑笑:“怎么,你心虚了?昨天你不是还跟我说你也讨厌童烊吗?”

话音还没落下,被一个男孩儿的声音打断:“你们有什么话当面跟我说不行吗?”

两个姑娘吓得浑身一哆嗦,生硬地扭头,看见童烊站在她们身后,不是平时的温和礼貌,而是多了几分愠怒。

平时的童烊温暖友好,但从不过分亲近,礼貌里带着疏离,也许是接触的人太多总会叫人身体和心脏都疲惫,他大多时候只是温和地笑,不再有更多的动作和意图。

可是这样都成为了被人误会的细节,说他孤高的,说的不合群的,说他天生自不量力的,其实不过是看不惯别人努力的样子。

那个声音尖细的女孩儿立刻像是蔫了的玫瑰,拉着闺蜜走去了另外的窗口。

那时候颜双在想,童烊并不是温吞沉默和夸张的平易近人,他也有他自己的棱角和脾气。

颜双没有回头看他,或者,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明明两个人都没有做错什么,却在别人的议论中,只能越走越远,像是不会相遇的两颗行星。

***

进入考试周,学习任务逐渐变得紧张,前几天都是热身的小菜,后面的基础课和专业课叫人人心惶惶,空间里一片转发锦鲤,求神拜佛。

终于熬到最后一天,第二天下午考完就算是完成了大一的课业。

周晏晏站在阳台上,使得整个407充满了音乐氛围,她唱歌鬼哭狼嚎,而且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头发甩来谁去,搞得云依菲脑袋上一脸水。

“不就是大不了挂科吗?你这一年也没怎么学,怎么现在着急了啊?”云依菲白眼攻击周晏晏,再回过头来泪流满面地看那本没怎么动的复习提纲。

“你能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吗?给点建设性的意见,我到底怎么才能不挂科?!”周晏晏回头,整个407没人理她:云依菲看着复习资料发呆;黄晟萌坐在台灯下面看书,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颜双松了头发,准备上床睡觉——她从不复习,这一点符合所有设定里装逼的学霸。

“你要想不挂科,就好好跟你座位周围的人搞搞关系。”云依菲抬起头,反正也看不下去,不如和周晏晏拌嘴玩儿。

“你叫我作弊?!”周晏晏夸张地瞪大眼睛,“在你眼里我居然是这样的人!”

“你居然还把自己当人!”云依菲毫不客气。

习惯了在吵闹的环境里睡觉,颜双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两个活宝似的舍友,想着不然明早起来给她们画画重点吧,今晚是真不想动弹。

不一会儿,黄晟萌无声地熄灯,上床之前,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熟睡的颜双。

而颜双毫不知情的是,明早起床,等待她的是撕裂五脏六腑一样的疼痛。

正文 Chapter 29 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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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双是被疼痛惊醒的,仿佛胃里一场雪崩,初始时毫无预兆,却在发生时惊天动地。/p

她胡乱地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被粉刷成白的墙壁挡住一半儿,407不知什么时候只剩她一个人,抓着床单的手指泛白,豆大的汗珠掉落下来,沾湿了她的眉角和额角。/p

她捂着胃想要坐起来,却一丝力气都使不上,不争气地爬不起来,大脑一片混沌,仿佛即将炸裂的星际。/p

来不及思考是什么叫这次胃痛来得这样凶猛,颜双用力地撑起胳膊,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笨拙地去摸床头的手机。/p

无论是怎么了,必须要去校医院看看。/p

手机屏幕露出刺眼的光亮,时间是上午九点,给颜双的大脑又是一记猛冲,已经这么晚了,怪不得宿舍里空无一人。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觉得未来的时日不多,封闭的世界将她掩埋,世界末日即将来临。/p

这个地方,像是掩盖她的坟墓。/p

颜双看着折射进407的日光,恍然觉得那是黄昏日落。/p

而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手掌里总要抓住什么,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随着一阵阵的剧痛,她的思绪越来越模糊,真是可怜到极点,她捏着被角,迷迷糊糊地想,整个h大,她现在还能找谁。/p

最终,朦胧之间她拨通了童烊的号码,仿佛只有童烊可以救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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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狭小的病床旁是木质的小桌子,童烊只穿一件白色的毛衣,却仍然是满头大汗,脸颊绯红,他低头看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儿,像是一朵寒风中枯瘦的白蔷薇。/p

借到电话的时候,童烊正在图书馆自习,暖气开得足,他脱了外面的棉衣搭在椅子上,听到颜双有气无力的声音,他似乎比颜双吓得还要严重,大冷的冬天,冒着零下十几度的气温跑了出去。/p

颜双靠在床头,缩在厚重的被子里,埋进被子半张脸,露出半阖的眼睛,眼仁儿蒙着氤氲的寒气,看见童烊的一瞬间,硬撑着的身体猛地塌陷,脑袋歪在身后的墙壁上。/p

童烊急的满头大汗,慌乱之中从颜双的衣柜里翻出一件大衣,单手扶着她的肩膀帮她裹在身上,颜双的脑袋靠在他胸膛上,童烊心跳地厉害,来不及思考,横抱起颜双就往楼下狂奔。/p

在去校医院的出租车上,童烊还是一副慌乱的样子,他想去握住颜双的手指,才发觉自己的手指也是冰凉。/p

“是不是特别疼——别害怕,很快就没事儿了。”/p

“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难受?”/p

“没事了没事了,难受就靠着我。”/p

颜双有气无力地一句句回应,只是在喉间发出简单轻柔的音节。/p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童烊匆忙地带她去急诊,颜双靠在童烊的背上,轻轻地说谢谢,童烊没吱声,他在想颜双好轻,她也太瘦了,仿佛隔着厚厚的衣服,都摸得到胳膊上全是骨头。/p

医生是个短发的中年女人,一双黑色的平跟鞋,看看童烊,再看看颜双,简单的检查之后,叫童烊先去用温水冲药,她立刻给颜双安排输液。/p

童烊冲了药,折回去帮着颜双喝下去,颜双靠在病床上,双手捧着有些温热的杯子,用嘴唇稍微碰一下,又迅速离开。/p

“烫吗?”童烊因为担心,猛地抓紧床单,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有些尴尬地松开。/p

颜双抬头看他一眼,轻轻地摇头。/p

扎了针,童烊轻声建议颜双在床上躺一会,再睡一觉,他在旁边等着就好。颜双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没法不感动,她难得乖顺地点点头,从枕头上滑进棉被里,闭上了眼睛。/p

童烊这次松下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打个喷嚏,怕吵醒了颜双赶快无辜地捂住嘴巴,女医生看着他奇怪地笑,给他找来一件外套,叫他先穿着。童烊有点别扭,还是感激地接了过来,礼貌地跟她说谢谢。/p

冷静下来的童烊坐在木质的椅子上,望着颜双的眼睛变得十分温柔,纵容地笑了笑,像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下落。/p

他希望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是她在生病难受时第一个想到的人。/p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他不知道颜双从前有胃疼的旧病,其实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见到颜双,他在图书馆,而颜双不知道在哪。/p

整个407没人,而巧的是颜双却就在这个时候难受的死去活来,想想下午还有一场重要的考试,再想想从前黄晟萌对颜双种种针对,叫人很难不往她身上去想。/p

但愿不是她,毕竟无凭无据。/p

童烊眼眸低垂,视线从颜双脸上拿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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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依菲靠在自习室的椅子上,凑到暖气跟前,咬着笔头看手里的复习资料。/p

周晏晏捧着黄晟萌的课本,愁眉苦脸的样子:“黄晟萌,你今天那么早把我和云依菲叫起来给我们划重点,可是我怎么还是看不懂啊?”/p

黄晟萌从一堆复习书里抬起头,瞥她一眼,笑笑说:“那我就爱莫能助了。”/p

云依菲往嘴里送一只美国坚果,嘴里不嚼点东西叫她浑身难受,她看着周晏晏表示嫌弃:“你他妈还知道说,我今天早上叫你多少遍你才起床的?”/p

周晏晏一脸苦逼:“我还算是好的了,你看你声音这么大,颜双都没睁眼,她才是猪好吗!”/p

听到“颜双”两个字,黄晟萌拿着钢笔的手指猛地一顿,心虚似的,额头泌出一层薄薄的汗。/p

“人家睡觉人家不挂科,你不睡你都挂科,你认命吧。”云依菲嘴硬。/p

“认命啊,我不想认命啊~”周晏晏把脑袋按在桌子上,“难道我命中注定要挂科吗?我好想和颜双换个脑子!”/p

黄晟萌听到颜双两个字下意识地心虚,她插话堵住周晏晏的嘴:“你别说了,还没考试你就一直嚷嚷着自己要挂科,万一你过了呢?”/p

云依菲却适时补一刀:“周晏晏不挂科的概率,就像颜双挂科的概率——而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颜双会挂科。”/p

黄晟萌心下一沉,心想这次还真不一定,搞不好颜双连考试都来不了了。/p

云依菲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铃声,她扫一眼屏幕,抬头看看做题的黄晟萌和一脸傻萌的周晏晏,指指屏幕:“我接个电话啊。”/p

周晏晏点点头,表示云依菲接电话不用征求她的意见。/p

“喂,媳妇儿。”/p

电话那头是之前那个男主播——现在应该是云依菲的男朋友了,视频里他带一副眼镜,脸型瘦长,皮肤白皙,笑眯眯地看着云依菲。/p

云依菲到是还挺淡定,她装模作样地看着课本,控制住眼睛不看屏幕:“怎么了?”/p

“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吧,”男主播露出招牌笑容,“今天有个粉丝,出手太大方了,给我刷了好多好多礼物哦,她还加了我们的粉丝群,现在你不是群主嘛——”/p

“所以?”云依菲脸色有点难看,但是她还是低头百~万\小!说,表示自己很忙。/p

“所以,你能把她提升为管理员吗?”男主播好像丝毫看不出云依菲的变化,高兴地镜头前晃来晃去。/p

“你——”云依菲瞪大了眼睛,她没带耳机,对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黄晟萌和周晏晏的耳朵,叫她觉得有点难堪,云依菲尽力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儿地点点头,“要不我把群主再转给你吧,你看我也挺忙的,有些事情帮不上你。”/p

周晏晏支棱着耳朵,毫无不能窥探别人隐私的自觉,心里干着急,想着这个男主播千万别答应啊,赶紧赔礼道歉。/p

结果那个男主播更高兴了,他笑眯眯地说,好啊媳妇儿。/p

“我要复习了,我马上转给你,先挂了。”云依菲话音刚落,就按了红色的挂断键。/p

结束通话的云依菲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像是吃了毒蘑菇又没地方吐的树袋熊,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摔,气呼呼地说,“这还没两个月呢,就想给老娘带绿帽子吗?”/p

周晏晏虽然和云依菲欢喜冤家,但是真的有了什么事情她还是会老想着为对方担心,她有点困惑地揉揉眼睛想要安慰云依菲:“一个女粉丝而已,他不就是靠这个赚钱吗?”/p

“他这是嫌我和他谈恋爱之后就不给他刷礼物了吗?”云依菲气不过,拖着下巴瞪着无辜的手机屏幕。/p

周晏晏摇头:“怎么会呢。”/p

黄晟萌放下钢笔,扭头看着傻呆呆的两个人,最终朝着云依菲叹了口气:“要不就跟他分了吧。”/p

“不行不行,”周晏晏伸长了胳膊挡在两个之间,“这可不行,她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啊。”/p

“可是你看他的样子,是真的喜欢云依菲吗?”黄晟萌挺严肃的一张脸,“而且你们是网恋,这么久了不说见面,也没机会见面,熬过去太难,两个人都受罪。”/p

“可是你不是云依菲,你怎么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周晏晏有点不喜欢黄晟萌的作风,过于个人强权主义,老是干涉别人。/p

“都不要说了!”/p

云依菲突然开口,争论不休的两个人愣怔地转过头来看她,空气好像都要凝固。/p

良久她叹了口气,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继续学习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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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30 无论什么决定

颜双睡着之后,童烊等到换好第二瓶点滴走出了校医院,他先去了图书馆整理了东西,又跑去食堂买了两份午餐,另外给颜双带了暖胃的南瓜粥。

回校医院的时候十一点半,颜双仰躺在病床上,已经醒了,像是一幅苍白的铅笔画,凌乱中有着破碎的美感。听到声响,她无声地回头,朝童烊笑笑。

“我带了午饭,你要吃吗?”童烊把塑料饭盒放在一边的小柜子上,抬起头,用清亮的眼仁儿看着颜双。

颜双歪一下脑袋,小声说:“谢谢。”

童烊有些局促不安地在床边坐下,他不擅长和女孩儿独处,很容易人体故障,变得动作僵硬,虽然和颜双有过相对较多的交流,可是突然的氛围,还是叫他有些坐立不安。

颜双抬头,看着通明冰凉的药水一点点地从塑料管里滴落下来,像是空中的雨水降落到她的眼仁儿。

顷刻间,房间里只留下安静平稳的呼吸声。

“我帮你打开吧——”童烊干坐着,拿起小柜子上的盒饭就要打开,颜双却伸手轻轻按住了他动作的手指。

颜双的皮肤苍白,甚至病态,手指冰凉,带着药水的刺骨寒冷。

“我等一会儿吃。”颜双小声说。

“哦,好。”童烊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把手缩了回去。

颜双仰头,露出好看的颈部线条,一瞬间她有些失神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角落有些发霉,“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四十。”

“哦,”颜双点头,自言自语道,“下午,两点半考试。”

童烊看出她在担心什么,轻声问,“你还疼吗?”

“疼啊。”

童烊有点怜惜地看着她的额头,白皙的皮肤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她说话都是有气无力,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遭遇,任谁都觉得措不及防。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参加。”颜双轻声叹气。

她的声音轻柔,却像是一颗石子,淹没在童烊的湖面,惊动深海的水草,扩散开无数的涟漪,童烊看着她,没有敷衍的安慰,也没有振奋的鼓舞,只是柔声说:“你自己决定。”

“我不知道。”颜双有点颓废地摇头。

“你自己决定,”童烊说,“可无论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什么意思?颜双疑迟地抬头,莫名其妙得耳根发烫。

“你要是没法去考试,我就留下来照顾你,”童烊说,“你要是想去考试,我也陪你去。”

这样的说法颜双又怎么会同意,她连忙摇摇头:“肯定不行,你不要陪我。”

她知道童烊因为这次考试付出了比其他人多几倍的努力,这一学期他几乎都是在图书馆度过,这样的情分她又怎么还得起。

但不能否定的是,心里的感动总归是多的。

其实这样的遭遇,童烊也经历过。

高中的时候他以为之前的学校的一些事情,被迫转学去了十六中,一个一提到名字就被人人唾弃的中学,开始时那儿的学生不务正业,老师也懒得一个个管理,只有童烊还算老实,硬着头皮听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如念经,学生在后排直接开起演唱会,搞得童烊只能支棱起兔子一样的耳朵才能勉强听课,后来大部分时间都开始自学。

后排的几个小混混看他就不顺眼了,整个班都在捣乱凭什么有个正经学习的,太气人,揪着童烊的衣服帽子就拖到了操场,童烊吓一跳,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看见这揍人的架势,还是腿软得打颤。

结果就是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那一群小混混也开始了三天两头的讨债。

每当童烊做值日,总能看见数不完的垃圾,刚扫好的走廊,就被他们踢翻了垃圾桶胡乱倒在楼梯上;他会收到莫名其妙的恐吓信,塞在桌洞里一叠又一叠;他就算走在走廊里,都有人开始指指点点,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不用问,自然是也那些小混混传播的。

考试的前一个晚上,童烊放学锁门,一转身看见几个高他一头的男孩儿站在楼梯口,一个个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眼睛里全是戏谑。

一场没有硝烟的校园欺凌,反抗在人数面前显得渺小不堪。童烊回家的时候肚子被踹得青一块儿紫一块,为了不叫外婆发现,他一回家就说自己不饿,跑到了自己的卧室,借口复习不再出去。

经历一个晚上的思想斗争,最终忍耐被消磨殆尽,终于爆发。

被孤立的时间久了,任谁都有点麻木,可是尊重也是自己争取的,想要别人尊重自己,只能先自己挺起腰板。童烊忍着腹痛考完了学校里形式一样的期末测试,竭力直着腰板走出了学校。

现在想想,虽然那时候自己被坑得够惨,可也是死撑过来,最后还好好地考了大学。只是没有朋友罢了,这样的“小事儿”也只能说习惯了。

可他看到颜双今天这个样子,不得不说,他有点条件惯性地感觉是有人故意陷害。

何况有之前学生会资料丢失的案例,那次是黄晟萌立了大功,她的策划案被最后用作为辩论会的策划,一下子也成为了宣传部的副部长,和李斐然平起平坐。可李斐然的势力也已经大大不如从前,黄晟萌算是坐稳了宣传部一姐的位置。

颜双吃了午饭,可能是因为胃里还不是特别舒服,只喝了几口南瓜粥,不忍心践踏童烊的劳动成果,又挑着吃了点米饭和蔬菜。看着她小口吃饭的侧脸,童烊觉得一起都变得柔和。

最终,她还是去了考场,她的学号紧挨着黄晟萌,黄晟萌走在她后排,看见她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可思议。

可是黄晟萌也没有过分地关注颜双,心虚地低头做题。

考试进行到一半儿,颜双的胃又开始翻天覆地地疼,她拱起身子把头抵在桌子上,鬓角又被汗珠打湿。

监考老师皱皱眉头,看着颜双一脸难受的表情,走过去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样。

颜双摇摇头,心里又是一股暖意。

监考老师颇为担心地看她一眼,正要离开,突然发现颜双身后的黄晟萌手指正在发颤,老师挪动一下脚,地面发出轻轻的摩擦声,吓得黄晟萌浑身一抖,突然,一个皱巴巴的纸团从她的手心里滚落了出来。

顿时黄晟萌脸色大变,几乎像是从红色的油漆里捞出来的。

老师意味复杂地看她一眼,她认识黄晟萌,热心集体活动,热心学生会的工作,和老师同学都能打成一片,人缘也不错,也挺有礼貌,平时看起来这样努力的一个学生,却做了这样叫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老师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果然是缩印的小抄。

黄晟萌全身都在发抖,她认命似的看着老师的动作,一瞬间大脑似乎停止了运行,什么奖学金,或者优秀班干部,还是学生会的部长主席,似乎都和自己无缘了。

“黄晟萌,你?”监考老师的声音像是喷发的火山,真正看到一个好学生的形象崩塌的一瞬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和气氛,“你现在收拾东西,滚出去,不要考试了!”

周围的同学有的大胆,回头看她,有的低头,沉默地做题。

她单单就是没有勇气去看,这时候颜双的表情。

三魂七魄都没了位置,黄晟萌像是一只灵魂出窍的纸片人,她失神地站起来,两腿发软,在一群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考场。

颜双硬撑着做完了卷子,她从来没想过胃疼竟然这么折磨人,还有二十分钟收卷子,她写完最后一个题目,才发现竟然连握笔的力气都没了。

童烊早就交了卷子站在颜双的考场门口等她,颜双在的一班和二班一个考场,班级是按照入学的成绩划分,童烊高中差了点影响了高考,只能分到六班,他在第三考场出来之后就连忙下楼去看颜双。

他刚一下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失神的黄晟萌,她背靠着墙壁,像是还没从什么阴影中走出来。

虽然有那么几分奇怪,可眼下最重要的课不是这个,童烊并不理会她,站在门口小心地向里面张望,看见颜双苍白的脸颊,心脏立马揪紧了。

颜双交了卷子,有气无力地走出来,童烊帮她背好书包,轻声招呼她。

照顾了她一上午,也不再那么拘束了。

“很难受吧?”童烊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心急如焚,“还疼不疼?”

两人往前走,越过呆滞的黄晟萌,颜双才点了点头,“嗯。”

“那你再回去躺会儿。”童烊被着两个人的书包,“我去外面打车。”

“不用了,”颜双叫住他,声线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我回宿舍,不想去校医院了。”

童烊猛地想起来,她从小不喜欢医院,最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他点点头,走到外面叫了出租车,送颜双回了宿舍,离别的时候样的罕见地跟他说再见,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唤,挠的他心里软绵绵的。

正文 Chapter 31 陌生的真相

熬到晚饭的时候,颜双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适应了周围暗淡的光线,她轻轻坐起来,摸索着开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一下子就填满了407,颜双自己一个人躺着床上,胃里的疼痛感有所减轻,她找回一点点神智,开始安静地理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之前一直有胃疼的毛病,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难以忍受,校医院里说只是胃疼,并没有其他的病症。

仔细地想想,她昨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啊,怎么好端端的……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自陌生号码,颜双迷迷糊糊地看一眼,没接听,估计着又是广告推销。

刚挂了电话不出半分钟,一条短信划入屏幕:

“同学:外卖帮你放在楼下了,刚才打电话你没有接听,我们担心你在忙考试没有听见。”

颜双愣怔一下,她什么时候定外卖了,用力从床上坐起来,把脚塞到暖烘烘的毛绒拖鞋里,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胃部还是撕裂般的疼痛,她扶着床安静地做了一会儿,正要下楼,看见周晏晏手里拎着一盒外卖走了进来。

“颜双,我看见楼下有写着你名字的外卖,就帮你拿上来了。”周晏晏把塑料袋递给她,“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颜双感激地看看周晏晏,朝她笑一下,轻声说:“胃里不舒服。”

“哦,怪不得今天早上睡了那么久,你好好休息吧,也考完试了,放松放松。”周晏晏兴致不高似的,简单回答了,就不再说话了。

颜双坐在椅子上,拆开包装,里面是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盒水晶蒸饺,带着一碟小咸菜,香味儿扑鼻而来,颜双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包装,上面的订单显示的确是自己的名字。

奇了怪了,颜双耸耸鼻子,这家店的粥的确一绝,叫人看了就极其有食欲。她拿着勺子刚要尝一下,微信的消息带动手机震动,童烊的短信滑进屏幕:“我帮你订的外卖收到了吗?”

颜双无声地笑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她乖乖地打字:“收到了。谢谢。”

末尾加个笑眯眯的小表情。

和童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颜双放下手机小口地喝粥,倒不是因为这样看着很文雅,而是她实在是太难受,怕喝得急了搞得自己更胃疼,更加狼狈。

沉默的气氛在407罕见地蔓延开来,周晏晏苦着脸,回头看着颜双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啊?”颜双擦擦嘴,把外卖放在一边儿,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体靠在椅子上。

周晏晏眨眨眼睛,一直憋在心里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她闷闷地看着颜双:“你肯定也知道了,今天黄晟萌考试的时候作弊,被老师发现了,现在还不回来。”

“那是她的事,你担心什么?”颜双的声音冷冰冰的,她和黄晟萌自从辩论会之后就一直冷战,而周晏晏和云依菲这两个傻孩子硬是没看出来。

周晏晏苦着脸,她很少有烦心事:“这会不会记过啊,她平时对我们大家都那么好,这次作弊肯定只是一时有点没想好——唉,为什么会这样啊。”

颜双不说话了,她转过身背对着周晏晏,觉得周晏晏这样的人多少也是快活幸福,活得没心没肺,还能担心别人——虽然她担心的这个人表里不一,看起来和谁都好,背后谁都能被她捅一刀。

“唉,算了,我不想了,我这次自己都要挂科,还担心她。”周晏晏摇摇头,下一秒想起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考完试就可以放假了啊!现在就算是假期啊,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回家了,补考什么的,下学期再说嘛!”

颜双跟周晏晏笑笑,她觉得自己喜欢周晏晏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周晏晏永远快乐,在她的世界里从未有过阴天。

周晏晏想着想着就高兴起来,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可惜她总是笨手笨脚,蹲在地上起来还站不稳,一下子踩到了身后的垃圾桶,垃圾桶侧翻,里面的东西一涌而出,歪到在地上的垃圾桶像是一只动画片里口吐白沫的死鱼。

“啊——这是黄晟萌的垃圾桶,她知道会杀了我的!”周晏晏手忙脚乱,把侧翻的垃圾全部收拾进去。

仅仅是那一瞬间,颜双还是看见了。

垃圾桶侧翻的时候,最底下盖着的垃圾,是连着十几空袋的劣质退烧药,全部被撕开,并且被埋藏着垃圾桶的最底部。

人为的痕迹严重至极。

颜双的瞳孔微微放大,她惊愕地看着一堆退烧药的空袋子,脸上血色全无,冷气瞬间侵袭全身,她本应该知道,可是当她确信是黄晟萌时,还是更多的心灰意冷。

她胃不好这件事不是秘密,407都知道很多时候她吃完晚饭都要喝一些治疗胃疼或者养胃的药。而这样多的劣质退烧药,如果被自己服用的话,胃疼的灼烧感一定是十分强烈的。

颜双觉得胃部翻滚得更厉害了,仿佛要灼烧起来。

如果真是黄晟萌把这些药一次性掺杂在自己的食物里,她的胃疼就找到了根源。

可是这样大的剂量,她又怎么会尝不出来?

她仔细地回忆,昨天到底还有哪些不对劲。

开门声突兀地响起,原本只有两个人的407显得安静平和,黄晟萌的进入加上了一层压抑。

她没有像平常一样打招呼,看见自己歪到在地上的垃圾桶,以及那几袋子触目惊心的退烧药,她的脸色一瞬间更加铁青,来不及听周晏晏道歉的声音,她一把推开周晏晏,站在了垃圾桶边上,失神地看着散乱的空壳退烧药。

颜双漠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睛里对她的疏离仿佛隔着苍茫的高山。

黄晟萌抬起头,脸颊同样的毫无血色,她直面颜双的目光,带着有些可笑的坚持。

“今天是你设计我?”颜双淡漠地开口,声音冰凉入骨。

黄晟萌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眼睛里的仇恨仿佛掺杂了鲜血。

周晏晏被黄晟萌推了一下,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像一只不明所以的考拉,看着两个莫名其妙就相互敌视的舍友。

“那些空壳的发烧药,大概是都进了我的肚子里。”颜双冷哼,“是不是,黄晟萌?”

“既然你都知道了,干嘛还要问。”黄晟萌憋着一口气,“是我把药加进了你昨晚的外卖里,你懂了吗?”

周晏晏目瞪口呆。

“你是还加了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尝出奇怪的味道?”颜双微微皱眉头。

黄晟萌突然冷笑:“你真的不知道吗?我昨天买了一袋儿柠檬送给周晏晏,因为我知道周晏晏一定会分给你们,你在晚饭的时候就着水果,当然尝不出奇怪的味道。”

颜双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在眼帘下投射一小块儿阴影。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周晏晏非要给她水果,还撒娇似的叫她现在就尝尝,她才无可奈何地吃了一个。

而旁边的周晏晏已经浑身颤抖,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扭曲的黄晟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居然变成了黄晟萌陷害颜双的工具,为陷害颜双推波助澜。

颜双叹气,黄晟萌这样叫她觉得可怜:“为什么?”

“为什么?”黄晟萌有点病态地挑起眉毛,几乎是喊了出来,“为什么个屁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你颜双不努力,所有的好事都会跑到你头上?为什么你颜双连课都不上还是第一?为什么你颜双不情不愿的比赛都能获奖?就连夏宇乐也喜欢你种什么都不懂的人,我还要问你呢,凭什么!?”

颜双的眼神黯淡下去,她垂着眸子看黄晟萌。

“我只要比你考得好,哪怕是只是一分。”黄晟萌瞪着眼睛说,“我黄晟萌,一定要比你颜双好。”

“所以你想到作弊、想到害我?”颜双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度,“你考得再好,也改变不了别人怎么看你。就像你从来不喜欢我一样。”

该爱你的人不会因此而痛恨你,恨你的人也不会因此而喜欢你。看不起你的人跟不会因为这一分看的起你

黄晟萌的攀比心太强了,挣得太厉害,最后还是会被反噬的。

“至于你说的我从不努力——”颜双看着黄晟萌继续说,“我认为对的事情,值得我把时间用在这上面的事情,我就去做,不对的事情,不值得的事情,千夫所指我也不会去做。你的舞台天生就是学生会,甚至教室,可是我不是——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比你付出的要多得多。”

黄晟萌的眼眶因为激动而泛红,她看着颜双,一时没有反应。

“你的胜负欲太强了,有你的地方,你一定会一争高下,”颜双看着黄晟萌的眼睛,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她本不愿提及的名字,“你这样不但害了李斐然,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黄晟萌的眼睛猛地瞪大。

正文 Chapter 32 所谓胜负

黄晟萌还记得军训那天回来,听见李斐然和林嫮的绯闻时,颜双黯然伤神的表情。

那时候她在学生会整理新生报名的资料时,留意了颜双和李斐然来自同一个高中的事情,以李斐然的知名度,她估计着两个人高中一定认识,而颜双脸上那样沉默,叫她不由得猜想,是不是因为她喜欢他。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并且成功作为了利用颜双和李斐然的筹码。

她先是在学生会不停地暗示李斐然,颜双传播他和林嫮绯闻的事情,再故意说起颜双曾经是实川高中的学生,好像有那么一点喜欢李斐然。李斐然向来都是高高在上,他一口咬定是颜双因为嫉妒才传播了他和林嫮的事情,一气之下找到了无辜的颜双。

所以有了后来童烊逞英雄的那一出。

这个时候,黄晟萌有开始蠢蠢欲动,她提前偷走了李斐然写好的报告策划案,诱导李斐然怀疑颜双,再亲自栽赃给颜双,她们一个宿舍,她有充足的机会把策划案塞到颜双的柜子里,不断的挑唆,最终她黄晟萌终于踩在了颜双和李斐然两个劲敌之上。

黄晟萌最善于观察,所以洞察一切,她能看得出颜双对李斐然的喜欢,能知道李斐然对于绯闻的头疼,甚至她熟背舍友的手机密码。

颜双沉默地听着黄晟萌的讲述,也许是因为这次考试作弊,她一切的努力化为乌有,她的嫉妒心境无可奈何,所以情绪变成一场百年难遇的雪崩,随着剧烈疼痛的震动,一切建筑都随之倾塌。

黄晟萌要跟她比,她知道黄晟萌的胜负欲极强,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她不是怕输,但是前提是公平,可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公平,背后的一点点算计和嫉妒,一点点少年心性和意气用事,击碎的便是曾经本可以纯粹的感情。

黄晟萌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纯粹的感情。

“迄今为止,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获取的,”黄晟萌的眼圈迅速红了,可是她没有哭,凶巴巴地瞪着颜双,维护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而你,你都是被给予!”

她还是执迷不悟,颜双懒得争辩,她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揉自己的胃,只留给黄晟萌一个后背。

黄晟萌的嗓子变得沙哑,最终她也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桌子和床铺,懈了力气似的缓缓地坐下。

转出幽暗冗长的楼道,宿舍楼里仍是一片热闹的喧哗,她们却各怀心事,倘若与世隔绝。

***

第二天一早,云依菲从床上爬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昨晚和几个要好的朋友疯疯癫癫在KTV玩儿到凌晨,第二天还能起的这样早,叫睡得仿佛死猪一样的周晏晏迷迷糊糊地表示不得不佩服。

云依菲爬下床,惊愕地看着黄晟萌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她昨晚回来的晚,自然没有看到颜双和她对峙的场面,所以她对于黄晟萌的突然离开有点不适应。

怎么这次寒假回家,黄晟萌这么积极,从前有什么节日,她都是帮着学生会整理好了离校的档案文件才会走啊。

云依菲想不了这么多,她看看自己的桌子愁着要怎么收拾,不一会鼓捣出来一包垃圾,她趿拉着棉拖鞋下楼倒垃圾,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拘束地站在门口,半长的头发简简单单地梳一个马尾,还有几根没扎进去,显得有些邋遢,皮肤黝黑,个子不高,打扮得有些土气。

云依菲正想着这是不是新来的宿管阿姨,可是这都放寒假了,还来干嘛。

她心里正纳闷儿呢,那个中年妇女有些犹豫地向自己走过来,带着一口不知道是哪儿的方言,小声问云依菲:“小姑娘,请问一下,周晏晏是住这个宿舍吧?”

云依菲听不懂方言,但依稀辨认出来周晏晏这三个字,她眨眨眼睛,点点头:“您说是周晏晏。”

“对对对,周晏晏,在吗?”中年妇女的脸色露出一丝喜悦的表情,加深了脸上的皱纹。

“那,您找她——”

“我是她妈妈。”中年妇女急着辩解,一口方言叫忍听着有点吃力,“她知道我今天来接她回去。”

云依菲吃惊地点点头,是妈妈啊,她为自己刚才的无解有点抱歉,她不大好意思地笑笑:“阿姨,周晏晏是我舍友,睡着觉还没起呢,我这就叫她。”

“哎,谢谢你了姑娘。”

云依菲扔了手里的垃圾,屁颠屁颠地把阿姨带到了407,颜双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冲昨天在医院拿的养胃药,一歪头看见云依菲带了人来,先是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云依菲正要去晃周晏晏的床铺把她喊起床,才想到人家的妈妈在这儿,不能这么欺负人家,不然还以为她闺女在这儿是整天受什么欺负呢。

于是她轻柔踮起脚地拍拍周晏晏的床铺,温和地说:“晏晏,起床了,阿姨来了。”

颜双坐在一边,觉得云依菲内心应该也是忍着恶心。

谁知习惯了在一片鸡飞狗跳中被云依菲踹醒,周晏晏对于温柔的起床方式还不大习惯,她懒洋洋地翻个身,背对着云依菲。

云依菲灿烂的微笑僵持在脸上,心想还真是服气了,这个周晏晏这么胆大包天。她一下子在周晏晏屁股上拍一巴掌,也不管什么形象:“起床啦!你快给我起来!”

周晏晏哀怨地睁眼,看着云依菲气呼呼的表情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揉着眼睛正要骂人,却看见了自己妈妈站在床下。

她吓一跳:“妈?”

阿姨站在床下喜悦地看着周晏晏,正要说什么,被周晏晏一下子跳下床抱住。

“哎呦喂——你不是说下午才来嘛?”周晏晏的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我可想你啦,我这就收拾东西。”

周晏晏一边洗漱一边解释,她妈妈外出打工,正好能带着她一起回家,本来说好的下午才过来,却没想到提前了,颜双和云依菲面面相觑,再回头看着周晏晏一脸傻笑的样子,也觉得心里有着丝丝温暖,云依菲家就在本地,颜双住的地方离H市也不远,只有周晏晏家里隔了好几个省,好久没能回家,也算是终于熬出头了。

颜双简单整理下东西,她没什么特别多要拿的,她妈妈昨晚打电话说要中午来接她,她也懒得自己挤大巴车,点头答应了。

手机屏幕亮一下,颜双正想着还会有谁这个时间给自己发消息,划开才看见是童烊,顿时倍感意外,却又感觉理所应当。

“还难受吗?”

“好些了,”颜双打字,“你今天回家吗?”

“嗯,在收拾东西。”

“哦。”颜双停顿一下,满脑子都是寒假之后见到童烊的机会就变少了。

有人敲门,林嫮拿着一个本子走进407来,笑眯眯地跟三个人打招呼,颜双跟童烊说等一会儿再聊,有事情,童烊发个愁眉苦脸的表情,颜双轻轻地笑,放下手机。

林嫮把手里的几张纸在桌子上摊开,笑眯眯地说:“我过来登记你们离校的情况,你们把家长的姓名和联系方式都写上就好了。”

“嗯,好的,”云依菲拿起笔来开始填写,“但是黄晟萌好像一早就走了,她怎么办?”

林嫮看了一眼黄晟萌的床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她今天一早就拿着行李去宿管阿姨那边办转宿舍的事情,听说之前和导员学院都沟通过了。”

“什么?!她转宿舍?”云依菲摸不着头脑,无论怎么也太突然了,转得莫名其妙。

林嫮也不是很清楚里面的各种细节,她只知道黄晟萌作弊被抓住的事情,以为她丢脸了,才不愿意住407,不但转了宿舍,还调了班,下学期回来之后她就和二班一起上课。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情。也可能下学期会安排新的舍友住进来,到时候好好相处吧。”林嫮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好好相处四个字说着容易,可千人千面,这需要多少人的努力和忍让磨合。

颜双一脸镇静的表情,虽然她也是才知道黄晟萌转宿舍,可是内心却是更加的平静,也许她只在乎她愿意在乎的人,就像现在你告诉她李斐然是个女的,她都不会有多大的吃惊,顶多说一句,和我有关系吗?

她结果林嫮的统计表,飞快地填写好了个人信息,递交给林嫮,林嫮客气地说了再见,优雅自然地推门出去,去了下一个宿舍。

周晏晏在她身后长大了嘴巴:“不愧是女神,背影都这么好看。”

林嫮站在门外,并没有直接去敲下一个宿舍的门,她看着颜双刚刚写好的家庭统计表,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她羞愧于偷看别人的隐私,可是这样的消息还是叫她觉得有些吃惊。

在父亲的姓名那一栏里,颜双写下的名字是“黎明江”。

按照正常的,她的爸爸不应该姓颜吗?

林嫮思索片刻,默默地收起了那一张表格,不动声色地敲了敲下一个宿舍的门,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正文 Chapter 33既然她向你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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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34 你那里有烟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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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35 咱们走吧

云依菲记得当时她冷着一张脸跟他说,我觉得吧,我还是对网恋异地恋没谱,与其叫我们整天挂心,不如咱们现在就分了吧。

男主播好久没没声音,吓得云依菲以为他怎么了,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才听见他沉重的嗓音,好吧,都听你的。

当天晚上,男主播在他的直播间里撕心裂肺的唱梁博的《男孩》,没能给你一个期待的未来,只是幼稚的男孩。云依菲知道他是唱给自己听的,在与他相聚遥远的城市里抱着手机,听他不是那么老练的嗓音,人心终究还是肉做的,她不能说不难过,也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但是她本来就没真心喜欢过他,那时候他在直播间当着所有粉丝的面和她连麦告白,她自己一激动就答应了,现在觉得不能这么在网上耗着,没见过面,有什么保障呢。她云依菲玩儿得再厉害,生活再脱线,也是个普通人,也不能空耗感情啊。

虽然难过,但还是没能再回头,云依菲耸着肩膀想。

颜双没发表感言,她又没谈过恋爱,就跟李斐然有短暂的暗恋情史,结局还是苍白搞笑,她自己看了都想着给自己一拳。又何况去评价别人的感情呢?

虽然她一开始并不看好云依菲和男主播这样没谱的谈恋爱,但是看到最后伤心的居然是男主播,她就觉得有些难过,也隐隐约约有点困惑,按照狗血的剧本,难道不应该是男主播这样的人背叛了云依菲这种普通女孩儿吗?

颜双没出声,安静地背起画板,一个人走去了图书馆。

***

童烊在下午返校,在公交车上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脑袋上柔软的卷毛变成呆毛,下车拿了行李才后知后觉,他把水杯给忘了车上去了。

不是第一次掉东西,童烊也习惯了自己这个总是健忘、时常放空的脑子,他拖着行李去车站边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餐馆买水,小餐馆里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小夹袄的少年,童烊走过去付钱的时候,两人肩膀平行,身高也应该差不多。

老板娘收了童烊的钱,童烊拿书包的时候,旁边的少年眼睛猛地一亮。

童烊的书包上别着H大的校徽,这是他们学院的奇葩学生会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好像只有别着校徽才能显得你多么热爱学校。

穿红色小夹克的少年激动地看着童烊:“同学,你是H大的吧?”

童烊思维总是慢半拍,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慢慢地点一下头:“嗯……”

“我也是H大的!真高兴能在这里遇见熟人啊!”

童烊挠挠脑袋,心想这个时间在这里报到的遍地都是H大的人,遇见一个难道不简单吗?而且他们第一次见面,谁说是熟人了?

老板娘有点不耐烦似的看着少年:“你的账到底还能不能结了?”

童烊这才抬头,看出少年此刻的窘迫,少年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柜台的桌面上是零星几个钢镚儿,他身后的桌上却是堆积成山的碗碟,看样子是少年在这里吃了饭,没钱付了饭钱了。

“我不是穷,就是微信里突然没钱了,我也不知道呀,你看,我身上也没现金——”少年可怜巴巴地看着童烊,“同学你行行好吧,咱们都是一个学校的,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们加个微信,我回去就转账给你。”

童烊看着少年泛红的脸,虽然担心这是骗局,终归是有点于心不忍,他看看微信里仅剩的两百多块钱,咬咬牙帮他付了款,转账之后只剩下一百了,童烊心里默默地叹气。

少年也没看出来童烊心里的百感交集,只是笑眯眯地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抱着他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一口:“咱们走吧。”

咱们走吧?

一句话又把童烊给说懵了,不过想想也对,他们一个学校的,现在又有借钱的关系,自然是要熟悉一些彼此的。

出了小餐馆的门,少年晃着他白到反光的一口牙齿,笑得格外灿烂:“我叫江来,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童烊。”童烊跟他笑笑,突然觉着这样的感觉已经久违。

在高中他就没什么朋友,尤其是转学到十六中,所有人恨不得见了他绕圈走,大一的上半学期也一直被舍友孤立,很少有人能这么开心地交流,但一想这样的关系是建立在金钱上的,他就有种淡淡的失落。

“童烊?好名字哎!”江来不把自己当外人,跟查户口似的,“你哪个学院的?”

“我医学院的。”

“医学院?!”江来嘴角都快扯到耳根了,“我的天,你就是上帝派来帮我的小天使啊,我们真是太有缘了,我也是医学院的。”

“哦,好巧。”童烊到是没有多惊喜,他们学院班级多,专业也不算少,人数多一点他不认识的人也就多一点,没什么太值得激动的。

“我是转专业去的,我原来是生命科学学院的。”

江来笑眯眯的模样,他的行李不多,伸手帮着给童烊背书包,童烊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招架不住他这么热情,还是叫他背上了。

两人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童烊问江来在哪个宿舍楼,江来大大咧咧的,走了一段路才拿出手机确认,他念了一个名字,童烊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你确定是这间吗?”童烊不可思议。

“是啊,怎么了吗?”江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奇怪地看着童烊。

童烊也一脸的莫名其妙:“那是我的宿舍,可是我不记得我的舍友是你。”

“哦,这样啊,”江来猛地拍一下童烊的肩膀,笑得更放肆了,“那最好了,我们以后就一个宿舍了!”

童烊住的宿舍一直有个空位,男生宿舍都是六人间,童烊那儿住了五个人,江来作为转专业来的,肯定也被学院调整了宿舍,正好搬过来住童烊那个宿舍。

看着江来一脸兴奋的样子,童烊心里也多了几分喜悦,毕竟从前他在那个宿舍备受排挤,现在终于多了一个能说话的人。

两人回宿舍收拾了行李,童烊坐在椅子上一时没想起要做什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累了,想叫个外卖,拿着手机左右摇摆,最终想到什么似的,点开了微信。

他和颜双有那么一段时间没联系了,这次开学了,他突然很想见见她。

可是没什么合适的几乎把她约出来啊,童烊低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来看着他一脸失神地盯着手机,没脸没皮地凑过去,童烊一抬头,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了。

江来眼睛不老实,扫到了童烊和颜双之前的聊天界面,惊呼一声,卧槽,你女朋友?

童烊赶紧去捂他的嘴:“你别乱说!”

“那是什么?”江来看见颜双这两个字,若有所思,依稀是听说过,好像是高分录入的那个姑娘,“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童烊吓了一跳,早知道这个舍友不把自己当外人,但没想到这么直白,他们有多熟,就窥探别人的隐私。可是他鼓了鼓自己的腮帮子,还是没能说出什么狠话。

江来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沉吟道:“你该不会是像约人家出来吃饭,但是老没法子吧?”

一下子说到童烊心里面去了,他觉得自己磨磨唧唧有点丢脸,还挺失风度的。

他想了想,既然江来咋咋呼呼的性子,在社交方面肯定比自己有经验,不问白不问,要不就试试吧,他犹豫地开口:“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江来笑眯眯的,想着童烊这个闷葫芦终于承认自己喜欢颜双了:“你是想约人家吃饭吗?”

“也——不一定非要吃饭,”童烊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想见见她。”

江来心里狂笑,看童烊这幅样子,像极了毫无经验的初恋,不约人家吃饭,那怎么叫人家出来了啊,他翻了翻手机,跟童烊说:“你就说想吃个什么什么东西,想叫着颜双跟你一起吃。”

童烊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围城》:我想去吃,对自己没有好借口,借你的名义,自己享受一下。

看着童烊发呆,江来在他面前晃晃手臂:“快约啊,我一直想看看颜双长得什么样儿呢。”

“你认识她?”童烊有点吃惊。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江来说,“她可能是不太喜欢出来玩儿,所以见不到人。但是每次看我们专业的成绩单,我想不看到她都难。”

童烊笑笑,又疑迟地低下头去翻微信,江来的法子好不好用,真不知道,可是要是总像是自己这么磨叽,那岂不是永远也追不到她。

没想到颜双那里很快就答应下来,说十一点半去大活等他。

江来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要坐电灯泡了,就跟童烊去一起去大活,叫他们俩吃新开的披萨,自己去隔壁吃牛扒饭。

可是刚到了大活,他们看见对面的国际交流中心围满了人,中间的喷泉处坐着一个人模狗样的夏宇乐,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看见颜双朝着大活走过去,夏宇乐笑眯眯地站起了身子。

正文 Chapter 36 告白玩笑

夏宇乐坐在国际交流中心前面的喷泉边上,周围是蓄势待发的观赏星火,他换了利索的浅蓝色卫衣,配灰色牛仔长裤,和平日里张扬高调的他判若两人,倒像是个清清爽爽的小少年。

颜双压根儿没注意到行事张扬的夏宇乐,她站在童烊的左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江来喋喋不休,她第一次见江来,觉得这个人的话虽然多,但是挺有意思,不叫人讨厌,也许是和童烊待在一起总有种安心缓和的氛围,连他的朋友都连带着接受了。

颜双正要走进大活的正门,玻璃做的宽阔大门突然就有气球炸开,里面盛着柔顺的玫瑰花瓣和仿制的雪花片儿,从头顶落下,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交织的花瓣和晶莹的雪花。

颜双却没觉得浪漫,明显像是被吓了一跳,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听见身后有女孩儿的惊呼,她迟疑地向后看去。

正对着她的,是一脸灿烂笑容、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夏宇乐。

颜双看见夏宇乐手里的玫瑰花时,心里咯噔一下,慌乱之中她想看看四周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女孩儿,是不是搞错了,可是除了两侧自动让开道路的学生,她再也找不到任何人。

童烊和江来一脸懵地被挤到了两侧,成为夏宇乐和颜双的陪衬景区。

“颜双。”夏宇乐慢慢地走过去,国际交流中心的喷泉安静地吐露水源,像是空中的水珠,凝结出透明的彩虹,他的周围被起舞的精灵簇拥,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没有人能拒绝那样的微笑,些许的温柔和难得的认真。

颜双的呼吸开始紊乱,她的大脑来不及思考,夏宇乐笑眯眯地走到她身边,有些讨好似的开口:“颜双,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玫瑰花瓣,喷泉,星火,群众,以及一个深情款款模样的男孩儿,一个看似俗气的场景,颜双再傻,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夏宇乐伸手把颜双被风吹乱的刘海儿别到耳根后,以方便看清她的脸:“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人群中有尖叫的声音,一个女孩儿红着脸在闺蜜的怀里作晕倒状,仿佛她才是被告白的那个人。

“我真的很喜欢你,”夏宇乐的表情带着少有的认真,却不严肃,“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颜双的腿有点打颤,她知道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去主席台领奖的感受,却还是第一次经历在所有的注视中被告白。

关键是她自己认为,她并不怎么熟悉眼前这个人。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在海鲜火锅店里,夏宇乐和她坐在那里浪费时间,开始她还感动于夏宇乐愿意帮助自己,可是后来才发现,他只是无聊的时候找些个乐子,在别人眼里重要的事情,在他眼里不过玩笑。

本以为后来发生的事情说明他已经是个可以做朋友的人,没想到本性难移,这样的富家子弟从小就是跋扈习惯了的,行事高调,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颜双紧接着就变了脸色,本就不喜欢被那么多人注视,她此刻只觉得难堪。

“别开玩笑了,”颜双小声跟夏宇乐说,声音虽然不大,但仍然满是愠怒,“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陪你玩儿。”

夏宇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颜双的回答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他以为至少颜双也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你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夏宇乐凑近一步,颜双紧接着后退,“我现在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我想叫你做我女朋友。”

“你——别胡说。”

“很久之前见你,我就一直很喜欢你,”夏宇乐眼睛里多了点无辜,“你真的一直都不知道吗?”

颜双的脸有点发烫,她低下头去:“我——谁会那么自作多情?”

夏宇乐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他思索了一个寒假,吃饭的时候会想,对面应该坐着一个女孩儿,她不需要很会讲话,自己就一肚子话没地儿放,他想着有一个能安静地听自己讲话的姑娘,她最好是颜双。

他承认他和颜双对彼此的了解都太少,可是他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他愿意把时间花在她身上,以后有的是时间。

夏宇乐把精致的玫瑰花捧到颜双面前,眼睛闪烁。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颜双侧过身子,轻轻地在夏宇乐的身边走过去,带走几丝流动的空气,牵动他的发梢,没离开一步,都像是踩在夏宇乐的心脏上,疼得他倒吸冷气。

他夏宇乐没怎么丢过人,两次还都是颜双给的,在KTV一次,现在一次。

可是不争气的是,他再也生气不起来,只要是看见颜双这个人,他就心里乐呵呵地傻笑。

他手里捧着玫瑰花,傻乎乎地站在那儿,颜双白皙的脸上透着尴尬的绯红,她加快了步子,逃似的走下了台阶,挤入人群里,经过童烊身边的时候,童烊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刚才他站在下面看颜双和夏宇乐站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这样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所以当颜双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颜双被勒得生疼,她用力扯了扯,把头低下,叫人看不清表情,可是童烊就是不松手,他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远处夏宇乐呆滞的背影。

“你放手,”颜双小声说着,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回去。”

江来才在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他收起自己不知掉到了哪里的下巴,狠狠地晃晃脑袋,扭头去看沉默如雕塑的童烊和一脸绯红的颜双,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江来注意到有人的目光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顿时有种不祥的感觉,他抓住童烊的胳膊使劲儿晃荡几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快点放开人家。”

童烊才回过神来一样,手指一下就送了力气。

颜双抽出自己的手腕,上面红了一圈儿,她捏紧了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来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童烊的表情,虽然刚认识童烊不久,但童烊身上那种温润和亲和不难被察觉,这样一个温吞的人,突然露出了干才那种表情,着实叫江来也吓了一跳。

看客们都逐渐地散去,夏宇乐他们倒是也挺熟,前一阵子没怎么听着他的新闻叫人挺想念的,现在看来这样的一出大戏,也是满足看客的胃口,只是不知道后续会如何。今天的事儿,也足够他们当做饭后的茶点聊上几天了。

***

纵使外面再怎么热闹,把绯闻传得如何沸沸扬扬,407里面却呈现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和谐。

云依菲趴在床上,愁眉苦脸地看着手机,紧接着把手机推到一边儿,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颜双进门,看着这几个人的表情,应该还不知道刚才在大活门口发生的事情,她暗自松了口气。

“你愁眉苦脸的干嘛?”周晏晏咬一口饼干儿,看着趴在床上的云依菲。

云依菲沉默了半晌,闷声说:“你们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偷偷地进入他的直播间,还不被发现?”

周晏晏看着云依菲那副抑郁的样子,默默地送个白眼:“合着你是想他了,不是你说的分手吗?这么快就怂了?”

“……”云依菲哀怨地看周晏晏一眼,委屈兮兮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我还是申请个小号吧。”

“要不你也和他一样去直播吧,你有了小粉丝就忘了他了。”

“好啊,”云依菲面无表情,“你先点个歌。”

“唱个国歌吧。”周晏晏说。

“......”

“少先队团歌?”

“……”越说越离谱。

“算了,”周晏晏拿出两个钢镚儿,“我先捐给你两块钱吧。”

云依菲要被她气死了。

颜双看一眼打打闹闹的舍友,默默地转过脑袋,靠在后椅上,本来是一场平淡的开学,却因为夏宇乐叫她心神不宁,估计夏宇乐逮定了颜双会去大活,才在那个地方蹲点儿。

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场玩笑,一个叫人头疼的恶作剧。

她努力地使得自己不要老是去想,也许夏宇乐此刻正在某个地方和别人开玩笑,说他又是怎么整到了颜双,说她颜双又是怎么傻傻地相信,然后踩进去他设下的圈套。

正在这么想着,颜双听见周晏晏抱着手机嗷呜一声,不解地回头看。

“你……犯什么神经了?”云依菲提前一步,也算是问出了颜双心里的疑问。

周晏晏把目光从手机屏幕里移动到颜双脸上,她满嘴都是饼干沫,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到底怎么啦?”云依菲从伸出一个脑袋。

“看我们学校的表白墙!”周晏晏又瞄了一眼颜双,长大了嘴巴,“我的QQ空间被完全刷屏了,里面全是一个内容,我的天——”

颜双刚摸出手机,就听见云依菲也发出了类似周晏晏的怪叫。

“颜双,真的假的啊?夏宇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国际交流中心和大活的那边跟你告白?!”云依菲瞪着眼珠子,一瞬间百感交集,她怎么失恋了结果颜双就有这样儿的好事儿,,怪不得颜双这次回来感觉有那么些许的变化,恋爱的酸臭味果然是挡不住的。

这时候她不知道的是,颜双的那些小的改变是因为童烊,而不是夏宇乐。

颜双的页面加载出来,空间里排在第一的图片,便是夏宇乐和自己站在国际交流中心相互对视,夏宇乐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正文 Chapter 37 我没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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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38 来不及了

夏宇乐紧紧地攥着颜双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往自己的车里拽,像极了来路不明的黑社会绑架无辜少女,引得不少行人侧目。

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被吓了一跳,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样子,迅速跑到另一边的人行道上。

“你,你快放开——”颜双就是不上车,小脸涨的通红,“我今晚真的有事。”

看她着急了,夏宇乐松了一点力道,但还是不放手,他柔声问:“你有什么事儿非得今晚?是谁叫你吗?”

“是。”

“谁比我还重要?”

谁都比你重要好吗?颜双被他气得不行,心里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她今晚其实没事儿,但是不论怎么样,她都不愿意和夏宇乐一起出去。

这个时候,童烊在就好了,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去图书馆自己,说是有明天要交的文件作业。

颜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有这个方法啊,她抬头看着夏宇乐,沉声说:“我打个电话。”

“打电话推了那个人今晚的行程吗?”

颜双没点头,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宇乐:“我跟他谈今晚作业的事情。”

她心里想的是,自己在电话里暗示童烊将计就计,说晚上的作业一定不能推迟,以便使得自己脱身。

夏宇乐心里觉得把人得罪了也不好,闹得自己在她面前更没什么位置,也就乖乖地放开了手,看着勒得发红的手腕,他心里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心疼。

唉,自己太用力了呀。

下次注意。

颜双从通讯录里找到童烊的名字,已经是联系人的最底层,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已经那么久没有跟他联系了,寒假里隔着万水千山都要有上那么几次通话,现在咫尺之遥,却不再联系。

想着想着,她竟然有些失望。

很多人就是这样,本着不打扰的实质,变得陌生而遥远。但她不希望她和童烊,也是这样的结局。

按下拨通建,一阵忙音,从前童烊都是立刻就会接听,怎么这次……

颜双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一点点酸涩和难过,等待结束,机械的女声响起,无人接听的状态,颜双默默地放下手机,一时间没有反应。

夏宇乐看着她这一副失落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得意:“你看,他没接电话,这件事在他眼里都不重要,你还坚持个什么劲儿啊?”

颜双一双暗淡下去的眸子看着地面,硬邦邦的水泥路面,还是有凹陷的裂隙,长出细嫩的野草。

“跟我走吧。”夏宇乐说。

颜双赌气似的,把手机用力塞在书包里,上了夏宇乐的车。

夏宇乐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看着颜双的这副模样他竟然喜欢得不得了,有点小小的委屈,却又拉不下面子的可爱,他探过身去,帮坐在副驾上的颜双系好安全带,轻微的身体接触叫颜双浑身立起来了汗毛,她向后绷着身子,知道夏宇乐压迫似的影子离开了自己,她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下。

夏宇乐笑了笑,摸着方向盘:“你笑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颜双扭头看窗外,没讲话。

夏宇乐最擅长怎么打破冷场的氛围,他一边看路一边笑眯眯地问颜双:“你是不是不爱出来玩儿啊?”

颜双被他吵得头疼,而且现在的氛围也不似刚才那么紧张,便也不再那么防备,毕竟自己都跟人家出来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嗯。”

“为什么?是不知道哪儿好玩儿吗?”

“不是,”颜双靠在椅子上,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好像在开玩笑,“我怕遇见人贩子。”

“哦?那我告诉你个秘密哦——”夏宇乐拉长了语调。

“什么?”

“我就是人贩子。”

颜双终于被逗笑了:“那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夏宇乐吓唬她。

夏宇乐又一千种方式逗她开心,可是她总对这个人充满了防备,自始至终,她都没能知道夏宇乐到底是不是处于真心,还是另有目的。

这次跟着他出来,纯粹也只是赌气吧,若是童烊接了电话,事情会发生无数的逆转。

她也没有意识到,她对童烊的依赖程度已经这样深刻,甚至还会有些许明目张胆的小性子。

夏宇乐在一处豪华的饭店门口停车,她聚会都鲜少加入,这样的场所还是第一次来,穿着正式的侍者接她下车,夏宇乐走在她旁边,叫她跟着一个穿浅蓝色西装的男人走,自己却不见了踪影。

哎?颜双有点揪心了,怎么这个人跑得这么快,留她自己在这么个地方,还是有点心虚。

蓝西装到是周到,他跟颜双做一个请的手势,颜双傻乎乎地跟着他走进了前厅,绕过弯弯曲曲的楼梯,依稀听见了钢琴的声音。

而且这样音质上乘的钢琴也难得一见,和音乐学院的那些相比,学院那些都变得逊色。

甚至弹琴的人,都不输音乐学院的专业生,连贯稳定,还带着些许的温情。

颜双调整心情,想着夏宇乐是故意找了一个这样有情调的地方,虽然她不知道这样的把戏他送给过多少女孩儿。

身边的蓝西装突然笑了笑,对着颜双柔声说:“这是夏先生在弹琴。”

“什么?”颜双不由得惊愕,她是在想不到,这个人竟然是夏宇乐,可是隔着重重的走道楼梯,她还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只觉得一切不可思议,“你确定是他?”

“嗯,因为他只会弹这一首,所以一定是他。”

颜双顿时哑然。

蓝西装带着颜双走到一个走廊口,指指前面,笑眯眯地做一个请的手势,“颜双小姐,夏先生在前面等你,我就不过去了,请吧。”

颜双眨眨眼睛,不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顺着地上铺好的地毯走了过去,脚下毛茸茸的,像是踩着云端的棉花。

路途不长,才几步她就看见了坐在钢琴边的夏宇乐,顿时有些局促,等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夏宇乐慢悠悠地转过脑袋,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从钢琴上取出一只玫瑰花,朝着颜双的胸口递了过去。

这个时候,好像不接过来也不大合适。

颜双轻轻地接过来,说了谢谢。

带颜双来到双人餐的座位,牛排被端上来,颜双眼睛里多积分惊讶,一双好看的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映衬着温和的色彩。

但是这样的色彩里,夏宇乐还是看得出,掺杂了奇怪的情绪。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颜双的表情骤然就发生了变化,她跟夏宇乐做个抱歉的眼神,夏宇乐大度地接受。颜双看一眼来电显示,按掉了手机。

夏宇乐不问,但是他心里清楚,不免有些难过。

他知道颜双这次跟他出来,并非心甘情愿,而是为了报复某个人,现在那个人打来了电话,她自然是不会接的。

唉,他堂堂一个多金公子哥,居然也有被人当做工具的一天。

看着颜双刚刚才缓和的表情因为一通电话暗淡下去,他笑着转移话题:“还满意吗?我刚才给你弹得曲子。”

颜双毫无顾虑地戳穿他:“不知道给多少女孩儿弹过了,连刚才那人都说你只会弹这一首。”

“他——”夏宇乐有口难辩,只能随着她说,“只会一首练好了也很厉害好吗?再说我没给别人弹过,你别误会了啊。”

“没关系,你给别人弹我也没意见。”颜双说。

夏宇乐一副委屈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颜双。

“你是从小就开始学钢琴吗?”颜双问。

夏宇乐面对颜双的主动提问多了点兴奋,他笑着点头:“是啊是啊,我小时候练过钢琴和大提琴,就是现在把大提琴忘得差不多了。”

“那还挺遗憾的。”颜双随口一说。

“不遗憾不遗憾!你要是想听,我随时都能重新给你学回来,给你听。”夏宇乐眼睛闪烁,颜双在里面猛地找到自己的影子。

“哦,”颜双笑笑,没当真,“那真是谢谢你了。”

一顿饭吃的夏宇乐开心到不行,不停地问颜双这怎么样,那怎么样,要不要吃这个菜,要不吃喝那个饮料,还叫她喝点酒吧,鸡尾酒,没什么酒精的。颜双有点无奈地一一拒绝,她真的不吃这些。

一顿饭用完,夏宇乐拉着颜双去逛商城,颜双婉言谢绝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被看成夏宇乐的女朋友,坐上车的那一刻自己就有点后悔,可是还提不起气来下去。

夏宇乐只好作罢,他开车回去,颜双靠在副驾驶上,车里的暖风开得足,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夏宇乐车里放的爵士乐,到是睡意昏昏沉沉,颜双忍了几忍,才不叫自己的眼皮打颤。

“颜双,”夏宇乐柔声唤她,“我们到了。”

颜双迷迷糊糊地起来,走下车去,冷风迎面而来,才叫她有了些许清醒。

她突然心悸,觉得有什么在盯着自己,猛地抬头,越过夏宇乐的肩膀,她看见冷漠的黑夜之中,童烊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安静地望着她。

正文 Chapter 39 误会重重

校门口的路灯忽明忽暗,倒影在地上是树枝阴郁的影子,童烊蛰伏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只是在看见颜双的一瞬间四肢僵硬,扭转过身子便没了下面的动作。

颜双一瞬间心乱如麻,又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便忽略了其实这件事,谁都没有错。

她明明没有理由去担心童烊,也没有理由去担心夏宇乐,她跟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更没有纠缠不休的情仇爱恨,但她却不能平静,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停顿,她撇开夏宇乐,向着童烊快步走过去。

她没看到夏宇乐的表情,不能说失落,而是绝望。

夏宇乐看着颜双撇下自己向着另一个人走过去,连一句再见都不肯讲出口,他眼神变得冰冷,心脏紧缩,突然之间觉得一股寒气侵占了他的四肢百骸。

颜双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跟夏宇乐做个再见的手势,夏宇乐眼底的情愫被颜双追查,叫她一瞬间进退两难,是他们,把她逼成坏人。

夏宇乐扯了扯嘴角,没有回应颜双的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她接下来的行为。

颜双百感交集,却也没法后退,孤零零地站在两人之间,像是可怜巴巴的丑小鸭,不知该去往哪边一个世界,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当下最尴尬的,却成了颜双。

童烊沉默地走过去,牵住颜双一只手,不凉,刚才夏宇乐的车上暖气十足。

“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事吗?”童烊避重就轻,在沉闷的空气中撕开一道裂隙,“我那时候和江来在图书馆,手机调静音了,抱歉。”

颜双心底不免有些失望,不知是因为没有接到电话而失望,还是童烊看到她和夏宇乐在一起的反应而失望。

“不重要了。”颜双轻声说。

“你是一直和夏宇乐在一起?”童烊问。

“跟你没关系。”颜双赌气似的。

刚才一下车她就往童烊这边走,可是他却犹豫疑迟,对于自己和夏宇乐的出现一点反应都没有,看到自己和别人在一起也不需要有反应吗?

颜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为什么觉得童烊一定要有什么反应,难道是……

她喜欢童烊?

童烊眼神黯淡,在灯光下泛着一点点的心酸,是啊,跟他没关系,颜双做什么都跟他没关系。

“哦,”童烊木讷地点点头,“好。”

空气里死一般的沉寂,天空凝固成一面漆黑的镜子,却照映不出任何痕迹,颜双后退一小步,她的眼眶莫名其妙地发涩,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也许就是她的错,可是她真的喜欢童烊吗,她应该为了童烊而赌气和夏宇乐出去吗,她应该为了童烊扔下夏宇乐就逃走吗,现在,她又该不该在这里口是心非地面对童烊呢。

也许童烊不是她的私有物品,童烊的关心可以分在很多人身上,也许是江来,也许以后还有更多人,她颜双又算什么?童烊会有新的朋友,她到底算什么?自作多情吗?

一瞬间潮水般的情绪把她淹没,她无法面对,也无法商讨,她到底和童烊算是什么。

“我要回去了,”颜双叹了口气,声音轻飘飘地,“你也早点休息。”

接着,她头也不回,逃跑似的离开了,把身体融入漆黑的夜幕。

童烊站在原地,第一次没有追回。

***

颜双走回407的时候,愣愣地看了一眼窗外,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之下漂浮着细小的颗粒,像是簇拥的精灵,而打落到地面的影子却是霜雪一般的冰凉。

她还期待有人会等她,现在看来只是个笑话。

周晏晏发觉有人回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都这么晚了,颜双你再不回来我们都商量着报警呢。”

没人回应她,周晏晏有点奇怪地探出个脑袋向下看,看见颜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了颜双?”周晏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谁欺负你了吗?”

云依菲闻声也从被窝里爬出来:“颜双?”

颜双深吸一口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不知道该与谁对视。

不是谁欺负她,而是她看不起自己。

“没事的颜双,快去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出去打球,什么烦心事儿都不记得了。”周晏晏小声安慰她。

出去打球?颜双睫毛轻颤。

童烊可以有新的朋友,她也可以有新的朋友啊,而不是只守着童烊一个人,她的关心和注意都可以分给其他人。

颜双点点头,苦涩地弯了弯嘴角,第一次没有拒绝周晏晏的邀请。

开始打起球来,颜双才觉得学习一项体育运动似乎不是容易,她和周晏晏去了网球场,同在打球的几个人看见颜双都吓了一跳,从来不出来玩儿的人突然就加入了,但也没怎么排斥,很快打成一片。

中场休息,颜双坐在一边儿给周晏晏递水,周晏晏拧开瓶盖儿,不问颜双到底怎么了。

颜双拖着下巴帮周晏晏抱着衣服,思来想去,觉得打球真的没多大意思,怎么周晏晏还这么乐呵呵的,还是和童烊在一起有意思。

唉,怎么又想起他来了,颜双晃晃脑袋,想要把凌乱的情绪全都排出大脑。

童烊和江来在体育场旁边走过,童烊背着一只深色的书包,江来俯下身子去捡东西,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突然,童烊顿住脚步,有些不确定地往颜双的方向看,愣怔片刻,又回过脑袋,沉默了。

江来立刻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他伸长了脖子往童烊视线所及的方向看过去,颜双正和周晏晏聊天,阳光打到她的额头上,把她的侧脸勾勒出温和的轮廓。

“你们还僵着呢。”江来回过头,看一眼童烊。

童烊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下午还去图书馆吗?”

“干嘛?”江来一愣。

“你之前落下太多了,我想着能多补一点就多补一点,现在的课也给你安排得挺不合理的。”

江来看着童烊一脸假装出来的严肃,实则心不在焉的状态,无奈地打他的后脑勺:“你说你还是奶了吧唧的,这么久了一点儿进步都没有,不就是昨天看见她和夏宇乐在一块儿了么,这就把你打败了啊?”

童烊性子软了点,但不是没脾气,还有一点点小孩儿才有的固执,颜双都说得明明白白,她做什么不管他的事,他就不去讨这个嫌。

“她说他们在一起不管我的事。”童烊耷拉着耳朵,轻声说。

“他们在一起了?”江来微微吃惊,颜双前几天还躲着夏宇乐如同防贼,怎么会立刻就接受了呢?

“我不知道,”童烊说,“可是昨晚他们在一起。”

“昨晚?”江来眼珠子转了转,“颜双昨晚不是给你打电话,我们在图书馆里没接到吗?她要是一早想好和夏宇乐出去,又怎么会联系你呢?”

“那……”

“肯定是你没接她电话,生气了呗。”江来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童烊,“你给她回电话她也没接听,这一看就是生气了。”

童烊还是将信将疑。

“女孩儿都这样,还是要哄啊,这怎么看都是你不对了。”江来一副高深的表情,拍了拍童烊的脑袋。

不远处的周晏晏喝了点水,下一场换人,颜双作为初学者还没打比赛的资格,乖乖地坐在周晏晏旁边听她对各位选手的酸辣点评。

两个不认识的姑娘坐在她们后一个台阶的椅子上,一人捧着一杯奶茶在那里聊八卦。

剪短头发的女孩儿看着颜双弯了弯嘴角,跟同伴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坐在前面的颜双:“你看,这不是夏宇乐的女朋友吗?”

“不是吧,她不是当众拒绝了吗?”同伴是个染了发的姑娘,戴眼镜,看上去安安静静。

“当时是拒绝了,只是做做样子觉得自己清高而已,昨天我听别人说,看见她坐了夏宇乐的车,好像是夏宇乐去接她放学,”短发女孩儿偷偷地笑,“我就说嘛,她又不缺脑子,干嘛拒绝夏宇乐那样条件的呀,就算不喜欢,也能从夏宇乐手里坑出钱来,我记得夏宇乐跟她上一个女朋友分手的时候,送了一个价值好几万的项链,想想就觉得划算啊。”

“是嘛?没想到颜双是这种人。”

这些难听的话都被传到了颜双的耳朵里,她面无表情地喝瓶装矿泉水,不理会后面的两个姑娘。

周晏晏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不免有些愤怒,她把衣服一扔,正要转过头去骂人,被颜双一把拉住。

周晏晏有点疑惑地抬头,看见颜双向她摇了摇脑袋:“别管她们。”

“可是她们那么说你——”

“没事,”颜双笑笑,“清者自清,不用管。”

那个短发姑娘还在喋喋不休,她把奶茶吸管撮得乌拉乌拉地响:“她们医学院怎么这么多这样儿的姑娘,你看那个林嫮,长得这么漂亮,真是想不到,结果是被人包养的。”

颜双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瞪着那个女孩儿。

女孩儿吓了一跳,颜双的眼神太过凶狠,叫她一瞬间有些腿软,她蹭地站起来,拉着同伴的手落荒而逃。

颜双的目光不在她们离开的背影上,只是呆愣地注视着空空荡荡的椅子。

“颜双……”周晏晏晃晃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颜双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周晏晏的眼睛。

“林嫮的事情……是真的吗?”

正文 Chapter 40 拼个桌吧

周晏晏其实也不太清楚林嫮的近况,但是这样的传言的确是攻势迅猛,她之前就有所耳闻。

前几天在学生会例会之前,两个姑娘看着林嫮没来参加,便在后排小声议论,一个说林嫮被校外的人包养了,这该不会是真的吧?另一个一脸的不可思议,小声问她不是和李斐然在一起了吗?第一个姑娘翻个白眼,说李斐然早就澄清了,他不喜欢林嫮,你怎么还不知道呀?

周晏晏也只是这一次听说,这几天在学生会见到林嫮,也瞧着林嫮有些心不在焉,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工作,这几天却被齐秉舒连着批评。周围一起工作的同学也都不待见她,看到她就好像是怕染上了什么病毒,跑得飞快。

一下子,亲和大方的校花形象一落千丈,林嫮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就只是听说,”颜双皱眉头,“都没什么证据吗?”

“也许是有什么人看见了吧,这个我不清楚。”周晏晏脑袋一歪,托着下巴看颜双的眼睛,“颜双,你以前可是从来不关心这样的事儿的,怎么今天这么积极啊?”

颜双哑然,她和林嫮的交集的确算不上多,可是一想到从前她因为李斐然而多次误会林嫮的好意,就觉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林嫮明明是个很好的姑娘,若真的是流言蜚语,那她岂不是白白受了委屈。

“唉,其实我和林嫮一起在学生会都半年多了,怎么会不了解她的人品,只是流言是在是可怕,”周晏晏叹气,“我估计着,也许是有什么人想要害她吧。”

颜双的心脏滋生野草,顺着肺腑蔓延枝腕,叫她无法呼吸,难道世界上真的是坏人更多,每一步都是陷阱,每一步都是黑暗,她渴望光芒,却觉得异常困难。

“你也别太担心了,老是说这个也挺压抑的。”周晏晏故作轻松地笑笑,“现在有个严肃的问题等待你解答。”

“什么?”颜双抬头。

“我们中午要吃什么呀?”周晏晏仿若在河水里活蹦乱跳的小鱼,看着颜双的眼睛圆溜溜的,像是动人的玻璃珠。

颜双松一口气,埋怨地看一眼傻乎乎的周晏晏:“你说吧,在吃东西这个方面你不比我有研究多了么?”

“那就排骨米饭吧,”周晏晏也没真想着问颜双,“主要是因为我的优惠券儿……快过期了。”

***

十一点出头,钟表上的指针缠缠绵绵地依附在一起,大活里略显清冷,奶茶店门口一对年轻的情侣,男孩儿接过两杯抹茶珍珠,礼貌地说谢谢。

周晏晏带着颜双拐了几拐,终于走到一家设计别致的小餐馆,木质牌子上写着排骨米饭。

周晏晏推门进去,里面安静得出奇,只有两个客人,坐在靠窗的十号桌,一个男孩儿背对着她,背影安静,另一个反扣棒球帽,听见开门声奇怪地抬头。

哪怕只是背影,颜双还是认出了童烊,她愣怔着跟进去,羞恼地别开视线。

江来反扣棒球帽,看见颜双亲热地打招呼:“嗨,颜双。”

没法装着不认识,颜双挤出一个笑容,跟他摆摆手,没有要拼桌的意思。周晏晏到是热情,她才发现童烊和江来,豪气地把书包往十号桌一扔:“跟你们拼个桌吧!”

“来呀!”江来眉开眼笑,立马给她们腾地方,颜双不禁默默感慨人生还真是挺狗血,她怎么去哪儿都能遇到童烊,不认识他的时候,不知有过多少陌生的擦肩而过。

四个人各怀心事地坐在一起,江来故意把给颜双留了挨着童烊的位子,颜双装瞎,去对面坐,被江来抢了先:“我坐这儿,一会儿给你们拿饮料,颜双你去那边坐吧!”

颜双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心里别扭,还拉不下面子,可是拒绝又显得太过于刻意,只好挨着童烊坐下,心里想着这顿饭都别想吃得踏实了。

童烊装作一副没事儿的样子,接过颜双的书包,自然地挂在了椅子后侧,像是有话要说,试了好几次还是忍了,江来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心里只能干着急。

排骨端上来,滚烫的碗碟烧灼手指的小块皮肤,服务生打开盖子,热气猛地扑来,颜双下意识地向后躲避,猛地把脑袋撞进了童烊的手掌。

他的手一直就放在那里,护着颜双。

颜双觉得脑袋发烫,把腰部微微直立起一点,红着脸不看童烊。

童烊紧张的表情到是缓和了些,几个人调整下心情,开始低头吃饭。

周晏晏突然怪叫一声:“哎呀!”

唯一不了解她性格的江来吓了一跳,转头问她:“你怎么啦?”

周晏晏指着米饭:“居然熟了!”

颜双和童烊满脸黑线,江来默默地竖起大拇指:“真是好消息。”

“我说好巧啊,正好遇见你们了,”周晏晏往嘴里塞排骨,“要不是我上次那个优惠券要过期了,我也不会想到来这儿呢。”

江来瞪圆了眼睛:“哎!我也是因为优惠券儿要过期了才带着童烊来的。”

“是不是上次在校门口发的那个?”

“是啊——”江来心想不会错,上次那个发广告的人还硬塞给自己一张妇科病医院的,难道看不出自己是公是母么?搞得他一个男的在街上尴尬病都犯了。

“哦,那看来是了。”周晏晏心说要是没优惠券也没人到这儿来,老板好可怜。

童烊安静地剥毛豆,他面前一个小盘子,不一会就攒成了一座小山,放在盘子里叫人一看就很有食欲,他不动声色地推到颜双面前,“吃吗?”

颜双伸手捏一个,小声说:“谢谢。”

“哎,童烊,你怎么光给颜双不给我们啊?”周晏晏撇着嘴,看着童烊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哦哦——”童烊想说你们也可以吃。

“人家给颜双剥毛豆你掺和什么?”江来打断他,故意跟周晏晏对着干,“你好好啃你的排骨吧。”

“我……”周晏晏一脸不情愿,“我是真的想吃啊。”

颜双推到周晏晏跟前,笑着说:“吃啊你。”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江来看着童烊和颜双之间的摩擦似乎有所减弱,心里欣慰备至,自以为都是他的功劳,他去结账,回头看见塞得满嘴米饭的周晏晏,周晏晏白他一眼,看什么看?江来好大的委屈,谁要看你。

***

后来的生活似乎回到了平稳的轨道上,夏宇乐很少过来找颜双,颜双暗自里也松了一口气,那个晚上之后,空白里的很多事情发生,又有很多事情逝去。

上选修的时候,颜双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时碰巧看见童烊从窗户一侧走过来,放在她课桌上一颗大白兔奶糖;外面稍微有些带着雾气的雨水,童烊一定是第一个帮她撑伞的人,两人一起顺着冗长的人行道回去,被融化在雨水里的路灯在周围折射光辉;体育课的时候,童烊会递给颜双一瓶芒果味的饮料,还是第一次的那个牌子。

许多许多的事情都平稳地进行,原本安静的日子添上了芒果味的幸福。

直到一天的课空,原本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天空阴沉,仿佛蓄势待发的雨水商量着冲刷,灰蓝色的云层从西南角堆积。颜双坐在教室的后排,心里不安地看窗外,祈祷着不要有雨,晚上还有一场讲座,路上泥水多,怎么也要湿了裤脚。

直到四点钟,天空中第一滴雨水降落,啪的一声,颜双的心里凉了半截。

林嫮孤零零地坐在靠墙的位子,和颜双形成教室的一个斜角,她俯着身子看书,低着脑袋,其实根本看不进去,一节课也不抬头。

好不容易熬到了课空,林嫮像是一只失落的幽灵,惨白着一张脸,慢慢地走出了教室。

颜双看看自己空空的水杯,顿时觉得口渴,出门去找自动取水机,手机扫码,然后干等着水满,她扭头去看窗外,阴的更加厉害,在春季降生的雨水总是带着隆冬的影子,她感觉到手臂迅速出现了鸡皮疙瘩。

抹一把手臂,端着杯子正要离开,她瞥见角落里狼狈不已的林嫮。

林嫮挽起一截衬衫,左手的手腕被右手掐得通红,狰狞的痕迹叫人触目惊心,她脸色苍白,眼眶红得像只兔子,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的颜双下了一跳,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这样的情景该不该走过去。

林嫮听见了脚步声,僵硬地回过头去,看见颜双之后微微一愣,借着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勉强笑了笑。

颜双心里挺不是滋味,她也笑笑,走过去,轻轻地揉了揉林嫮的手臂:“疼吗?”

也许是没想到颜双这样突兀的动作,从前的她总是冷冰冰的,不会在乎旁人的处境,林嫮收起了干巴巴的笑容,换上一副带着疲惫的面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弄的?”颜双追问。

“我自己弄的,”林嫮轻声说,“我心里不痛快。”

正文 Chapter 41 刀子和糖果

颜双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林嫮披上,下雨天总是凉,空气中氤氲黏连的水汽漂浮。林嫮怂着肩膀,愣一下,没拒绝,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冬天还没走的时候,颜双记得她和童烊在车站等车,自己屈膝在路边的长椅上,可怜巴巴地瑟瑟发抖,童烊脱下自己的大衣,二话不说递给颜双,说自己不怕冷。可是过了几天她看见童烊红着鼻子喝感冒药,还故意躲着她,她跑过去问,童烊只是安安静静地说,别传染了你。

她想,她之所以愿意走向林嫮,也是童烊的功劳。和善良的人在一起,总会变得觉得世界温柔。

“你回去上课吧。”林嫮推推她,“别管我了。”

“我不想听。”这确实是实话。

林嫮过紧了外套,缩在角落里,平时一张漂亮大方的脸蛋此刻却叫人看了心疼,眼眶下面有乌青,脸颊都凹陷了下去,不知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颜双弯下腰,小心地坐在她身边,两人缩在狭小的角落里。

林嫮说她那天晚上去学校外面兼职,回来的时候被人拍了照,明明只有她自己,却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被人在照片上做了手脚,假意修图,看上去就像她从一辆豪车走了下来。而第二天,这张照片便在学校的贴吧上传开,一直到空间表白墙,不知散播绯闻的人是谁,只是手段低劣,叫人恶心。

“对着一张照片添油加醋,大家就都相信了,”林嫮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虽然照片现在被删除了,学校觉得风气不好也想要压制下去,只是……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众容易被误导,可颜双更相信林嫮。

“他们看不起我,在里面待不下去。”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蛀虫。

“我信你。”颜双说,她只恨自己嘴笨,安慰人时找不到一句好话,怼人到是不来卡,“这是有人故意害你。”

“肯定是。”林嫮眼眶红红的,“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

颜双握住林嫮的手指,沉默了好久,她本以为世界上善人居多,可人心叵测,千人千面,谁知道笑盈盈的一张脸背后是刀子还是糖果。

陪着林嫮待了一会儿,下课时送她回宿舍,童烊从教室里有些焦急地跑出来,刚才颜双没回去上课,叫他揪心了好一阵,看见颜双没穿外套,他正想把自己的脱给她,颜双远远地做一个别说话的手势。

童烊这才看见她身边的林嫮,想想最近听江来讲述的流言,大概也知道自己过去不好,一时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颜双悄悄和童烊摆手,送林嫮会宿舍,林嫮白着一张脸,走出教学楼才想起什么,回头叫颜双离自己远点,走太近叫人议论。颜双一听就黑了脸,她最讨厌这些嚼舌根的闲人,非要跟林嫮一起走。

送到她的宿舍楼下,颜双学着曾经童烊的动作捏捏林嫮的肩膀,看着她上楼。

晚上参加讲座,周晏晏给她占了位子,颜双看窗外,雨水没停,周晏晏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出去疯还没带伞。

“你没带伞?”

“嗯,刚才和江来打球去,真是把我气得够呛,”周晏晏抹一把额头,两人厮杀了几个回合,一向没有对手的周晏晏面对江来却节节败退,自己觉得不爽,“我可是一定要赢他,我们约了下周再打球的。”

颜双微微吃惊:“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谁跟他关系好!”周晏晏气势汹汹地反驳。

颜双憋住笑,没说话,低头看手机上的素描。不一会就觉得浑身发冷,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周晏晏扭过身子瞪眼睛:“你感冒了?”

“……没,”颜双揉揉鼻子,想着该不会是真的吧,“今天下雨有点冷。”

周晏晏这次注意到颜双没穿外套,她摸摸颜双的额头,还好,不算烫:“你外套呢?”

“给林嫮了。”颜双说的漫不经心,却冷得瑟瑟发抖,她不自然地揉揉脖子,躲开周晏晏的眼睛。

“林嫮?!”周晏晏学着颜双的口气,“你们关系怎么这么好了呀?”

“很奇怪吗?”

“是特别奇怪,奇怪的不能再奇怪了。”周晏晏眼里,颜双和林嫮就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怎么关系好到穿一个外套了?

颜双不想继续这个问题,她看着周晏晏,想到今天林嫮的话,压低了声音问:“林嫮的事情,很多人都在传吗?”

周晏晏一愣,随即回答到:“是啊,不过最近好像导员也挺重视,因为这个把她的评优资格都取消了呢。”

“这样莫须有的事情,导员也相信?”

“唉,谁说呢,导员有自己的一个什么亲戚也在名单里面,名次在个边上,可能是为了减轻阻力吧。”周晏晏摇摇头,小声说,“这样的事儿,还不是导员说要给谁就给谁,除了你这样的第一名而且比赛成绩都很好的没法作假,其他人就是被开刀的呗。”

颜双额角冒出一层冷汗。

“你别乱说啊,”周晏晏小声嘱咐,“我怕有人找我麻烦……不过我知道你是最不可能乱说的那个啦。”

颜双点点头,最终又低下头去。

又是利益纠缠,甚至都算不上阴谋,而是潜移默化的规则,只有她和一小部分人还不明白,却身处于危难困境的边缘,而毫不自知。

她自己就是世界的尘埃,哪天消失了,似乎世界只会变得更热闹。

***

第二天颜双也光荣地病倒,上课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她往后挪了挪书包,枕在桌子上发呆。

光线被什么东西遮挡住,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童烊坐在他前面一排,手里捧着一杯感冒药,甜丝丝的味道钻入心脾,颜双耸耸鼻子,不情愿地直起身子。

童烊把药放到她桌子上,语气稳稳和和,尾音却带了点埋怨:“你怎么又乱玩儿?”

“我没乱玩儿。”颜双不服气,她从来不乱跑,和夏宇乐那次是个意外。

“那你怎么冻成这样了?”叫人看了怪心疼的。

“我外套借人了。”颜双嘴犟,她用手捂住杯子,掌心滚烫的温度迅速席卷全身,“你要是把你的外套给我,别人怎么想。”

童烊说不过她,只能用自以为很严肃的表情瞪她,结果颜双比他更凶,不认为自己错了,凶巴巴地瞪回去。

“是林嫮吗?”童烊见自己的眼神不起作用,只好回复原本软绵绵的样子。

“是,”颜双的表情凝重起来,“你知道那些流言蜚语吗?”

“听江来说过,但不是很了解,”童烊说,“你很在意?”

“当然,”流言的伤害性可以有多大,谁都没法估计,颜双曾经是受害人,可是她那时候有童烊帮自己,而林嫮已经众叛亲离,“她以前帮过我很多次,我没法不管她。”

童烊的眼神有微妙的变化,仍然是温和的色彩,却多了几分灵气,他为颜双不自知的变化而感到些许的开心:“你要怎么帮她?”

“帮她找到究竟是谁干的,然后替她澄清。”

光影在教室里折叠,栖息在童烊的眼睛里,一瞬间,他突然想摸摸颜双的脑袋。

“好啊,有什么需要,我随时待命帮你。”童烊说,“可是在这之前,你先把自己的感冒养好。”

颜双捧着杯子喝下里面的药,舔舔嘴唇,笑着抬头看他。

***

过了晚上六点,教室里只剩颜双一个人,她背对着门画素描,一副大大的画纸,却总能叫人乐在其中。

广播响起,吵吵嚷嚷的流行音乐叫颜双的兴致没了大半,她握着铅笔的手顿在半空,随后收了回来,安静地收拾东西,窗外的天空变成灰蓝,夹着紫粉,对面的教学楼亮起灯,拉开夜晚的序幕。

颜双背包,不锁门,走出教室,望见一个带着眼镜的学长站在门外,双手插着裤兜,好似在等人。

学长是学生会的,和颜双说过几句话,交集不多,颜双正要擦肩离开,眼睛学长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生生扯会回她要走开的步伐,颜双纳闷,回头疑惑地看他。

“颜双,你可总算出来了,”学长淡淡地笑,颜双更奇怪了,原来是在等她。

“学长,你……找我?”

“有人在207等你,叫我捎个信儿。”眼镜学长洒脱一笑,“你去看看吧,时间不会太久。”

颜双心里皱紧了眉头,疑惑地开口:“是谁?”

“你去了就知道了。”眼镜学长忠诚地保密。

颜双点点头,处于礼貌说了谢谢,背着书包上楼,这个时间教学楼少有人来,似乎整个楼栋都是她空旷的脚步,像是追随着灵魂漫步,她停在楼梯扶手,借着光线看一眼自己的打扮,又继续上楼。

总觉得奇奇怪怪,是学生会的人要找她吗?

窗外的天空黑尽,满是污渍的玻璃使得世界变得浑浊不清,颜双在207教室前驻足,教室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又看不到人,像是整蛊人的恶作剧,颜双皱了皱眉。

随后,她走上前去,轻轻推开了沉重的门。

正文 Chapter 42 大提琴约定

教室里只开一般的灯,半是阴暗,半是光明,窗边灰蓝色的窗帘摆动,摩擦发出窸窣的响声,教室后排的角落,放着一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大提琴,琴边上,是身着正装的夏宇乐。

是他啊……颜双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

“你在这儿装神弄鬼干嘛呢?”颜双随手打开另一半的灯,教室里顿时亮堂起来,阴影一扫而光,灯光下她看清夏宇乐的表情,一半是优雅绅士,一半是意味深长。

颜双正要说些什么,大提琴的琴弦震颤,发出低沉的音响。

夏宇乐的动作流畅优雅,手指有力却灵活,似乎能在琴弦上能按出纷飞的蝴蝶,颜双惊奇地看着他,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夏宇乐告诉她他学过大提琴,自己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想要听听。

原来是他一直记得。

夏宇乐那天回去突然翻出了之前的谱子,埋头苦练了两个星期,为了颜双一句随意的喜欢,把从前的乐器拾了回来。

一曲终了,颜双始终没有走上前,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听完。

她看着夏宇乐的脸,又觉得模糊不清了。这个人好好坏坏,真真假假,自己该不该被感动,每个女孩儿对这样的男孩儿也许都会动心,只是夏宇乐找不到叫她入心的理由。

这次她不会犯之前的错误,不会走上前去。

“喜欢吗?”夏宇乐挑眉。

颜双点头:“音质没的说。”

“我苦心练习,你的心思全在这把大提琴的音质上。”夏宇乐一脸的无辜,自暴自弃地开玩笑,“你是不是还看出我的指法错误了?”

颜双配合他笑了笑:“我可没那么厉害。”

夏宇乐看着她兴致不高,悻悻地收了琴,朝她走过去:“怎么不高兴,你是不是有心事?”问她是不是难过,却只字不提童烊。

颜双侧身坐在门口的桌子上,和他拉开距离,轻轻地摇头:“没有。”

“一定有,”夏宇乐察觉出颜双的躲避,心里些许失落,但不表现出来,也不为难她,靠在门上,“你的表情就不对。”

“我什么表情?”

“你一有心事,眼睛就下垂,睫毛都挡住一半儿眼睛了。”夏宇乐笑着说,“上次送你回来,上上次在商学院后面看见你,你都是这样。”

颜双努力瞪大眼睛,她的确有心事,可是她不愿意说,她直面夏宇乐的目光:“现在呢?”

“你这是装出来的,太假啦。”夏宇乐摇头。

颜双躲开她的目光,人都不喜欢和轻易看穿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夏宇乐笑笑:“你不愿意跟我说没关系,但是我盼着会有那么一天,你所有的事情,都愿意跟我讲,我随时等着做你的废话垃圾桶。”

颜双心想着,说的好真诚,可惜没有那一天。

“你饿不饿?”夏宇乐问,“我想带你去吃海底捞。”

“算了吧,别再叫我吃饭了。”颜双无奈地摇头,打死她也不会答应了,每次都没好事儿

这次夏宇乐到是爽快:“那好,你自己去餐厅吧,我走了。”

这么干脆到是叫颜双一头雾水,她不知道夏宇乐是怂怕了,想起那晚上和童烊的相遇,叫他不愿意再冒这样的风险,叫颜双厌烦自己。

颜双耸耸肩膀,拿起书包正要走,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说,“谢谢你的琴,虽然——我不太会欣赏。”

夏宇乐笑眯眯跟她地摆手,路上慢点。

***

后来的几天过的不痛不痒,周晏晏开完例会回去告诉颜双,上次考的计算机证下来了,叫她去导员办公室取来,颜双点头答应,说她抽空过去。

晚上灯光昏黄,颜双一个人在自习室待到八点半,她慢慢地放下画板,看着画纸上的男孩儿出神,水彩的色调均匀,线条是光影的宠儿,男孩儿穿红色的T恤,样式简单,铅灰色的牛仔裤,头发蓬松柔软,眸子里折射的是温柔。

前几天突然有学长找她,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绘画社团,颜双哑然,她没有一副画公开过,只是自我收集,学长没有理由见到,如果只是看她平常喜欢招她加入,不论画功,到是表明这是个温和的社团。颜双笑眯眯地婉拒,学长还在挣扎,把爱好变得更大,不好吗?颜双摇头,爱好就是爱好,是生活里微弱的部分,能把他变成事业的人少之又少。

后来,学长只好遗憾地离开。

时间不早了,关了教室的灯光,走廊一片沉寂的黑暗,黑暗里是蛰伏的未知,未知叫人恐惧,颜双摸着扶手下楼,二楼的导员办公室开一道缝隙,颜双一怔,本以为教学楼只剩她一个人,没想到导员也未曾休息,她想着不如捎着证书离开,就小步靠近了那处光源。

导员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颜双吓一跳,停下脚步。

导员所幸没有发现颜双,她利索地摸过手机,变脸似的,原本漠然的表情挂上一副笑容,“喂,雯姐啊?”

“不麻烦不麻烦,余小颖也是我侄女,怎么能算是麻烦呢?”

“怎么会,余小颖本来就是好孩子,嗯,她成绩很好,也是班干部。”

“这个过几天就下来了,这次评优她肯定没问题,雯姐就等着吧!”

导员的嘴巴像是机关枪,说话不停顿,好像不用喘气儿似的,一副干练的模样,她说了再见,放下电话,恢复了刚才淡漠的表情,埋头整理学生的文件,电脑屏幕泛着冷白色的光,照得她的脸仿佛一个女魔头。

颜双把刚才的电话听得一清二楚,又是一个不小心撞破的秘密,窗外有哗啦的响声,一只黑色的野猫轻身越过栏杆,眼睛是宝石般的绿色,仿佛导员这个女魔头养的黑精灵。颜双不进去,任由沉默蔓延,导员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也很辛苦,可是刚才电话里的内容,叫她没法对导员有任何的好感。

余小颖是谁她不知道,但是听周晏晏说,导员有个亲戚,把评优资格从林嫮那里给了她。两件事一前一后,很难不叫人联系。

颜双故意停留了五分钟,轻轻地敲敲办公室的门,老实说,她也是第一次导员的办公室。

导员才发现有人进来,颜双礼貌地打了招呼,导员点下头,不问她来做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屏幕。

“老师,我来取计算机的证书。”颜双小声说。

导员皱了皱眉,口红涂着新出的一款色号,轻轻一抿:“你叫什么?”

“颜双。”

导员听到这个名字,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指指旁边的一沓文件:“你自己过来找吧。”

“嗯,谢谢老师。”

客客气气的相处,颜双签了字就不动声色地离开,她的思维些许混乱,不是因为林嫮,而是因为自己。

刚才自己进去的时候,好像是听到了导员问自己,你叫什么。

她自以为自己不把成绩放在眼里,可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只有成绩拿得出手。没有好的社交手段,没有学生会或者班级的一官半职。导员不认识自己,叫她做什么都困难。

第一次她产生了动摇,看着街边行走的姑娘和少年,她安静地眨了下眼睛。

她实际上也没有过分地悲悯天人,为了林嫮劳累奔走,她只是觉得通病相连以及过往的一点点情分,偶尔注意,并且期待真相大白。

可是现在她才感觉,自己的力量如此微薄,若是换成夏宇乐,是不是他就能轻松地把这件事情搞定,利用他的人脉和交际,以及那张厚脸皮。

便利店里微弱的橘色灯光,染得漆黑的夜空有了些许色彩,像是在橘色的水里浸泡过。

童烊站在一排货架的右侧,露出一撮脑袋上软趴趴的头发,灯光悄悄地栖息在他的额头,睫毛投下一小块儿阴影,他伸手取出一瓶芒果饮料,看生产日期,然后转身去付钱,颜双站在门外,背着书包看他,隔着一层朦胧的灯光。

童烊抬头,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好似翻越了千山万水来见颜双,潮湿的风从他的面颊涌动而过。

前脚走出来,便利店的老板要打烊,暖黄色的灯熄灭了两盏,只剩里间的还亮着。两个人站立的地方一片黑暗。

颜双的肩膀矮童烊一截,两人并排走在马路边,脚踩花花搭搭的地砖。她歪着脑袋去看童烊的侧脸,觉得他干净得像是来自月球的精灵。

“你回去得好晚。”童烊不问为什么,只是感叹,周围的楼房大都熄灯了。

颜双不服气:“你不也是吗?”

童烊这学期在隔壁的快餐店兼职,他把芒果饮料给颜双,顺便快速地看一眼她的侧脸,不知为什么,相处那么久,童烊总是不好意思去长久地直视女孩儿的眼睛,像个青涩的高中生,遇到女生就人体智障。

“本来就是买给我的?”人熟了总是爱开玩笑,颜双明知不是,还故意问他。

谁知道童烊就是个不开窍的死脑袋,他无比诚实地摇头,声音有点抱歉:“其实不是,没想着这么巧,遇见你了。”

颜双心里暗骂他傻,故意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是对喜欢的人才有的小情绪。

“但是——”童烊信以为真,连忙慌乱地解释,“还是看见你,我、我更开心。”

正文 Chapter 43 再来一瓶

“那还是我抢了你的呀。”颜双故意逗他。

童烊到是一脸的诚意:“我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抢。”

颜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个小傻子,随后她自然地接过童烊递来的饮料,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别这么说。”

拧开瓶盖儿,她不喝,用手机照明,就是要看看有没有中奖。突然,她脸上冒出个大大的笑容,狡猾地看一眼童烊,颇有挑衅的意味。

“怎么了?”

“中奖了呀,再来一瓶。”颜双把盖子捏在手里,得意地塞在他手里,“算是我赔你的。”

童烊这次学机灵了,没推辞,故意说:“那谢谢你。”

颜双看一眼他握在手里的瓶盖儿,目光顺着向上,去看他,黑色的头发,白色的外套,像是天上温和的星辰,又是埋藏久远的润玉。她想着童烊第一次走在自己身边,在她的心智处于成人和少年之间,不问将来,不谈过往,她拥有这一分钟的童烊,在她整个十八岁,经历一场心底的海啸。

拐角处站在一对情侣,男孩儿高出一头,把女孩儿抱在怀里,不知说了什么,男孩儿俯身,两个人的嘴唇吻在一起,颜双脸上顿时烧地通红,她这次不敢去看童烊,脑袋好像有千斤重。

夜晚里无人的街道,好像理所应当地存在这样的秘密。

颜双的脸越来越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无意撞破别人的秘密,只是那两个人却不知,眼里没有旁人,一个吻就能吻到天昏地暗。

在楼下分别,颜双走得慌张匆忙,谁知童烊的脸色也不太自在,颜双上楼之后,他独自站在楼下发呆,好一会儿,一辆托运垃圾的旧车行驶过来,才拽回童烊的思绪。

颜双回到407,近几天温度攀爬上升,她脱了外套搭在椅子后背,脸上的热度不减,连带着耳根都烧了起来,躲开云依菲八卦的视线,她垂下脑袋,用长发遮住脸颊。

人都回来了,云依菲去锁上门,没说什么,爬到床上去看韩剧。周晏晏不会瞧人脸色,一边看手机一边跟着哼歌,若是没了她,407肯定少了很多音乐氛围。

颜双摸摸自己的耳朵,从杂乱的思绪中脱离,想到刚才和导员的对话,缕清当下的情况。

导员确实有个侄女在她们专业的某个班里,叫余小颖,排挤了林嫮作了优生,拿奖学金进学生会,有关系真是好的不得了,颜双心里翻个白眼,她托着下巴想,觉得自己就是个炮灰,怎么和人家比,再说她看见导员就不高兴,何况去讨好她。

这次她不想依靠童烊或者夏宇乐,只是大概明白,一场无耻的骗局,和那个中年女导员有关。

想得太多心容易累,颜双拖着脚步去洗脸,很快钻了被窝。

而这时的童烊回到宿舍,江来看他动作颇为奇怪,像是有心事,想问,可是当着其他舍友的面他不好开口,童烊和他们关系不好,可是江来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能和所有的舍友达成一气,只是最好的朋友还是童烊。

江来的心绪颇为复杂,最终只是沉默,什么都没说。

童烊换衣服,捏到口袋里一个圆形的物体,他微微一愣,摸出一个写着“再来一瓶”的饮料盖子。

***

过了几天,奖学金下来,周晏晏小声通知颜双上午十点去导员办公室开会。颜双低头看书,一本科幻小说,漫不经心地问还有谁去,周晏晏愣一下,说一共就去了不到十个人,还有的不认识,都是成绩好的。

颜双点点头,说她知道了。

十点她去敲办公室的门,一推就开了,她走进去,果然都不怎么认识,女孩儿居多,一个短发的女孩儿长得黑瘦矮小,穿一件黄色的外套,站在导员旁边,看见颜双进来了别过脑袋,似乎故意避免视线接触。

导员并没有过分注意到颜双,拿着纸条给他们一一说注意事项,怎么写申请,申请什么奖学金,颜双不动声色,挤不进去,只好站在最远的位子。

“大约就是这些内容,申请书明天报给我,”导员低着脑袋看文件,“都回去上课吧,明天别忘了,不等人。”

几个人稀稀拉拉地走出来,那个瘦小的女孩走在最后,颜双正要关门,猛地听见导员说,“余小颖,你留一下,我有事情找你。”

颜双心里猛地一颤,她回头看,在门缝里捕捉到一点点影子,余小颖走回导员身边,导员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看着余小颖不知说了些什么,颜双恋恋不舍地关门,走了回去。

那个叫余小颖的女孩儿,看起来文静踏实,很难联想到幕后操控的人长着这样一幅纯良无辜的脸。颜双捏着自己的脖子,这件事蹊跷的很,但她总觉得不会是余小颖。

颜双快步走回教室,叫她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的真相居然来得这样快。

下午她接到电话,云依菲可怜巴巴地说想叫颜双帮她去打印一份课件来自修室,在宿舍可以顺路,颜双在宿舍拆快递,新买的素描本,想都想就点头了,下楼骑着小红驹自行车扬长而去。

时间不早不晚,打印店里没人,跟店员招呼了就去挑了十号电脑,登入QQ,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的人用了电脑,没把QQ退出来,颜双心里感叹这个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但是没有偷看的意思,正要帮她退出,一个新消息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小颖,那个林嫮照片是不是你弄的?”

发消息的头像是个带棒球帽的男生,侧脸,留一个黑色的影子,颜双一时呆住,呼吸骤然变得苍白急促,手指按在键盘上不知该怎么办。

消息几乎没有停顿,又发来一条。

“是你要害她?真的是你吗?”

偷看别人聊天记录的愧疚使得颜双额头分泌出一层冷汗,她调整心情,想到这是余小颖的QQ号,猛然撞破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所有已知的线索汇聚,指向同一个终点,无论如何,陷害林嫮的人一定是余小颖无疑。可是,这个发消息的男生又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是余小颖要害林嫮?

解决了一个问题,又有源源不断的问题涌来,颜双叫自己思路清晰,余小颖为了评优和奖学金,不惜用摸黑林嫮。

她调整呼吸,硬生生的地打印好了云依菲要的文件,去了自修室。云依菲递给她一瓶酸奶,多些她打印之恩,颜双接过来,背过身去坐在台阶上发呆。

她捏着手机,想了半天,还是给林嫮打了电话。

等了几秒钟,那边接听了,鼻音很重,听起来状态并不好:“颜双?”

“林嫮——”颜双小心地组织一下语言,在楼梯边上蜷缩着身子,“晚上有时间吗?我想约你。”

“吃晚饭吗?”林嫮柔声问,她正在宿舍冲感冒药,打开暖瓶盖子,热气汹涌而出,喷了她一脸。

“嗯。”颜双总是言简意赅。

“那好,我在哪儿找你?”不说要颜双来找她,主动去找颜双,更不问找她有什么事,林嫮只是安静地捧着杯子坐在床上。

“大活见吧,五点半我下课。”颜双看一眼手机时间,“我一会儿有一节选修。”

“好。”林嫮轻声答应。

下午阴天,五点的时候天色渐凉,昏昏沉沉,林嫮裹上外套,内里穿一件春秋款米黄色连衣裙,一连几天脸上毫无血色,今晚故意化了淡妆,提前半小时过来,知道颜双这样踩着时间的人不会这样早就来,她屈膝在电线杆前坐下,冷风迎面而来。

不时有成双成对的人在她面前走过,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某个关东煮难吃死了,二期有新开的奶茶店,不加冰就很难喝,可是现在还太冷,真叫人纠结。林嫮安静地捕捉行人的缝隙,偷听人间的喜怒哀乐。人们从她身边走过,不回头,也不留恋,没人注意这个昔日风风光光的校花姑娘。

童烊背着包从她身边走过去,认出是林嫮来,一起在学生会工作过,颇为惊讶地跟她打招呼,短暂的停留,处于礼貌和尊重,紧接着就离开了,林嫮望着他的背影,再次发呆。

五点十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颜双会找她有什么事情,她怎么可能不好奇,只是她心里面莫名其妙地安稳清楚,无非是之前的事情。

她回头再看童烊的背影,找不到了,嘴角突兀地出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想起之前的颜双,之前的颜双冷淡孤僻,对周围的一切有一种怀疑和疏离,带着耳机把自己封闭在后排的世界,将画板背对着世界,自己一个人孤单地守着。现在的颜双,却感觉有那么些许的不同了,自从她向着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什么在安静地变化,像是平静的地表下,滚烫翻涌的岩浆。

是因为童烊吗?林嫮想。

五点十五分,颜双穿过人流,鞋底踩在水泥瓷砖上,走过去,出现林嫮面前。

林嫮抬头,说不上惊讶,只是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正文 Chapter 44 心照不宣的秘密

颜双面前放一杯香果奶绿,喝了一口,不怎么好喝,放在那儿不喝了,林嫮点餐,要两份虾仁儿披萨,还有牛魔王意面,因为名字古怪,也要了,她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客气地说谢谢。

“今晚有点冷,”林嫮拽拽外套,缩了缩肩膀,气氛尴尬的时候就从最简单平常的天气入手,眼看着四月过半,温度却时高时低,叫人捉摸不透,“你走着过来的吗?”

“嗯,刚下课。”

“啊,那有点远。”林嫮安静地笑笑,她和颜双之间的话题少的可怜,“这个店的披萨很好吃,其实对面那个也不错,只是那个老板长得像一个我不太喜欢的明星,我就不爱去。”

颜双生硬地迎合她的玩笑,心里想着要不要坦白余小颖的事情。

本来她打定了主意要告诉林嫮,可是现在她却犹豫了,如果这件事叫林嫮知道,对她究竟是打击还是救赎,会不会又牵扯出一连串的利益纠纷,毕竟余小颖是导员那边的人。

林嫮看出颜双的在灯光下不自然的表情,线条僵硬,欲言又止,她眨了眨眼睛,轻声开口:“其实,我知道你今晚找我是为什么。”

颜双错愕地抬头,眸子里倒映出林嫮一副坦然的表情,许久不见,不知道她是不是依然耿耿于怀,但这样的打击又怎能轻易放下,林嫮的表情里少了些许悲伤,多了一些自然。

“我知道你为什么叫我出来,”林嫮小声重复一遍,温和地看颜双的眼睛,“是因为余小颖吧。”

“你……都知道了?”

林嫮的眼睛里多了愧疚,她点点头:“我知道余小颖,也知道关于她男朋友,甚至知道的比你要多,其实之前我就想过是不是她在幕后操控,只是跟你还不熟,我没能说出口。”

颜双的瞳孔微微缓和,整个人被灰色的沉默笼罩,不责备也不出声。

“对不起。”林嫮垂下脑袋,睫毛微颤。

颜双在心里叹气,然后摇摇头,不说没关系。

“余小颖的男朋友和我同在学生会的一个部门,他多次找我,还总是约我出来,我虽然每次都拒绝可是他仍然坚持,有一次他说是找我商量赞助宣传的事,我没多想就答应了,结果我们刚出教室门,正巧碰上余小颖。”林嫮的声音不徐不疾,缓缓地讲述一个埋藏在心里的故事。

“你知道他是余小颖的男朋友?”颜双轻声问。

林嫮点头:“我知道,但是我清者自清,没什么好怕的,只是那个男孩儿,看见余小颖的时候,就一副被捉奸的表情,他腿都软了,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根本没安好心,不知道他喜欢我约我出来是不是真心的,都无法否认他劈心的事实。”

颜双赞同这个说法,“后来呢?”

“余小颖什么也没说,气呼呼地就走了,为了报复我才有了后面PS照片,散布留言的事情,”林嫮的表情有点阴沉,“但是她的男朋友并不知情,真以为我……我是被人包养了,所以只后就没有再找过我,我也乐得清静了。”

颜双联想到之前在打印店看到的聊天记录,正是余小颖和她男朋友的,看来是她的男朋友无意知道了真相,才去找她要一个理由。

可是这样三心二意的男孩儿,也着实叫人伤心。

“你为什么不解释?”颜双皱着眉头,“就任由他们这样污蔑你?”

林嫮苦笑:“我解释又有什么用呢?流言蜚语从来都不缺听众,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自己相信的东西,这么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怎么会帮我呢?”

颜双心下一沉。

“可是我还是很感动,”林嫮的表情认真诚恳,“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你……还能在我身边。”

颜双拍拍林嫮的脑袋表示安慰,她的心并没有完全放下。一点私人恩怨就可以抹杀一个这样好的人,难道我们在比我们权势高的人眼里,就都是这样渺小的蚂蚁吗?

“余小颖本心不坏,也不想评优,都是导员顺水推舟,她只是因为男朋友想简单报复我,但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大。”林嫮叹口气,烤鸡腿端上来,她条件反射似的闭嘴,等服务生走了,才继续说,“可是我没法原谅她。”

“你也不需要原谅她。”林嫮说。

林嫮笑了笑,一扫以前的阴霾,“跟你说了我也觉得好多了,很多事情不到最后谁也说明不了什么,我不会给予报复,但我会永远记得这件事,就当做是给自己的一个警钟。”

颜双点点头,林嫮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之前是因为不熟悉才不告诉我,”颜双故意眯起眼睛,“那现在——”

“现在是好朋友啊。”林嫮笑得更开。

气氛逐渐放松,既然认证了是朋友,那还干嘛这么拘束,颜双酣畅淋漓,好久不曾这样,比赛似的和林嫮互不相让地夹菜,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客气陌生。

林嫮咬一口蛋挞,突然一脸认真地问颜双:“你还喜欢李斐然吗?”

颜双抢下最后一块儿披萨,白了林嫮一眼:“干嘛提起他?你还喜欢他吗?”颜双暗地里想了想,林嫮不应该不知道自己和李斐然之前的不愉快,怎么还敢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人。

其实,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才故意提起来:“给我讲讲你们的事情吧,你们不是一个高中吗?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反正都不喜欢了,说说也没事儿,就当是玩笑了,既然成了好友,就要敞开心扉嘛,“那时候我在画画,然后看见他在楼下轮滑。”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颜双耸耸肩膀,“但是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林嫮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颜双,她知道颜双和童烊走得近。

“你不相信吗?”

“我信啊,”林嫮还是笑,“我只是在想,如果只是看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人的话,那到底是不是喜欢呢?”

颜双猛地想起童烊,半年前他在操场上走到自己面前,她觉得童烊的眼睛里缀着露珠般透亮的水光。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男孩儿会一点点进去她的生命,无论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都是没有任何疑惑的坚定——她遇见他。有了他才不枉此生。

如果重来一次,或者童烊没有走上前去,不知道他们会是怎样的结局,是不是会错过生命里一个最美的风景。

林嫮像是窥见她心脏的朦胧迷雾,一点点诱导她去看见童烊。

颜双摸摸鼻子,有点不自在地开口:“你要说什么?”

林嫮看窗外,轻声说,其实高中之后她就没什么朋友了,她这样看起来和谁关系都好的人,其实和谁关系都没法最好,她有喜欢的男孩儿,高三分开就再也不见,她在李斐然身上看家他的影子,便一样沦陷,这对谁都不公平,可是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觉得呢?”林嫮问,“什么是爱情?”

入秋的时候依偎着入眠,隆冬零下的温度他只穿毛衣送她去医院,除夕夜晚通讯的手机连线,窗外是灿烂儿鲜艳的花朵,室内的融融的少年暖意。

颜双的眼睛是价值连城的珍珠,随着情绪变换色彩。

或是那天在安静的傍晚街角,空旷的足音回响,不经意间四目相对,或者撞见情侣的热吻。

他们之间好像理应发生一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心脏为了对方而有过片刻或者长久的震颤,可是他们选择沉默,像是捍卫古籍的哨兵,共同保守着两个人各自的秘密。

颜双陷入沉默,她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是在那一刻,她的心真真正正地颤动了。

***

两人一起走回宿舍,踩在地砖上的皮鞋底发出啪嗒的声音,像是追随肉体的魂魄,红红粉粉的枝头是春天的尾巴,宿舍楼下告别,林嫮看着颜双离开的背影,愣怔地站在原地,直到看丢了那个女孩儿的影子,才慢腾腾地回去。

颜双走到407门口,门没锁,是在等她回来,周晏晏趴在床上打电话,像是从前的朋友,电话那边的女孩儿问周晏晏是不是住四人间,周晏晏摇摇头,三人间,还有只叫云依菲的小狗狗,云依菲在阳台露出个脑袋,别以为她没听到。

云依菲手里忙活着一件白色的外套,小心地放在水里浸泡,用香皂细心地搓揉,只是她一看就不怎么洗衣服,香皂用多了,一池子全是泡沫。

“你还没洗完吗?都半个小时了。”周晏晏挂了电话,看看还在阳台手忙脚乱的云依菲。

“哎呦,你别催。”云依菲愁眉苦脸,她不想把衣服弄的变形,小心地拧干水,找了个大号的衣服撑挂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帮别人洗衣服,怎么能不上心呢?”

颜双觉得好笑,回头去看满头大汗的云依菲,可是在她的眼睛接触到云依菲手里衣服的那一瞬间,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她认出来,那千真万确,是童烊的外套。

正文 Chapter 45 分明是喜欢

颜双的嘴角弯到一半儿,僵在脸上,表情有种说不清的恐怖,她慢慢收起了笑容,心里猛地一沉,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紧绷的神经。

她垂下睫毛,假装镇定道:“这是你帮别人洗的外套?”

“对啊,”云依菲和周晏晏一样,脑子里少点感知神经,永远体会不到氛围的变化,她听不出颜双此刻的不悦,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我帮童烊洗的。”

“他叫你帮他?”颜双音调不由自主地拔高,身体受情绪控制,微微前倾。

“是啊——算是吧——”云依菲眨眨眼,低下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也不是。”

下午自修,云依菲去图书馆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一瓶儿可口可乐,时间不早,天色暗淡,行人被昏暗的天色定格成黑白镜头,像是一部老旧影片在眼球播放,她便出门去餐厅,结果她走得风风火火,也就没注意到童烊在对面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没注意到童烊的结果就是,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童烊躲闪不及,深色的可乐全部洒在了他白色的外套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云依菲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见这样的情况迅速就傻了眼,干巴巴地眨眨眼睛,窘迫地从耳根红到脖子。

“对、对、对不起!”云依菲满脸通红地道歉。

童烊反应总是慢半拍,他先去把云依菲从地板上拉起来,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傻气的卷毛翘起来,看看自己被可乐尽数淋湿的外套。

“哦哦,没关系……”童烊摇摇头,一脸无奈的样子,到是显得有几分狼狈。

云依菲掏出纸巾,自己也觉得无济于事,便尴尬地再塞回去:“我、我配你的衣服吧……”

没想到童烊听到云依菲这样的反应,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是个女孩子,虽然自己也挺心疼着件没穿几次的衣服,可是真叫人家赔也太不好意思了,他连忙摇头:“不不不,真的没关系。”

“可是……”云依菲眨巴着可怜的眼睛,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童烊最怕女孩儿哭,这时候内心也挺无奈,他本来就嘴笨,不懂怎么说话,现在更是手足无措,明明自己是吃亏的一方,却显得是自己欺负了人家小姑娘。

要是江来在就好了,至少不会弄得这样尴尬。

“要不你脱下来给我,我回去帮你洗洗。”云依菲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童烊从不会有那样凌傲的气场,但是却有着骨子里的温润和善良,长相灵气温和,若不是开始时被大部分人针对,一定会是大多数女孩儿的梦中情人。

童烊一听,紧张地额头都冒汗了,说话也磕磕绊绊:“这、这怎么行……”

叫女孩儿给自己洗衣服,总觉得怪怪的呢。

云依菲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红着眼眶迅速瞄一眼童烊,深深地低下头去,语气委屈又难过:“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童烊拿她没办法,云依菲浑身上下都是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他最终还是妥协,“那好吧,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云依菲终于破涕为笑,眼角还是湿漉漉的,接过了童烊的外套。

于是就有了颜双回来之后,看到的那一幕。

云依菲一边说着,一边细心地把外套抚平,不留一点褶皱,她的脸微微发红,她觉得童烊的外套上有股微苦的柑橘味道,不轻不重地刺激她的嗅觉细胞,麻酥她的大脑神经。

童烊的模样在她心里又清晰起来,白净的长相带着乖顺和温柔,若是有这样的男朋友,那肯定一辈子也不会吵架,和之前的男主播相比,还不是网恋,多好啊,可以触碰到他的身体,感受到他的温度,随时都能享受到他的拥抱。

云依菲抿着嘴唇看了看挂在衣架上的白色外套,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又升高了,之前没跟童烊接触,到还想不到有这样一个男孩儿的存在。

听完云依菲讲述的故事,颜双淡淡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爬上床去蒙头睡觉。

她心里别扭得要命,小肚鸡肠地责怪童烊怎么能把外套随随便便地给一个女孩儿去洗,想着想着她心里的烦躁腾腾地上升,像是一瓶冒泡的芒果汽水,咕噜咕噜,满是酸意。

***

自从和林嫮交心的那一晚上之后,颜双开始变得怪怪的。

童烊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在疏远自己。

她为了不再食堂和童烊碰面,宁可饿着肚子故意错开吃饭的时间;一个人做值日需要倒垃圾,童烊过去帮忙,颜双只是匆忙地看他一眼,然后摇头拒绝;下雨了,她坐在教室等雨停,或者借周晏晏林嫮的雨伞,也不会去麻烦童烊。

童烊满心疑惑,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颜双从教学楼走出来,夕阳落在对面的楼栋,把粉扑扑的墙壁粉刷成橘黄,角落里潮湿得发霉,她顺着楼后的小路走去图书馆,蜘蛛网在丛木中强硬地扩张,困住几只挣扎的飞虫,她像所有的大学生那样背着大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地踩在瓷砖上,留一个落寞的背影。

“图书馆今天闭馆了。”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尾音上扬,声线干净却不甜腻,颜双回头,看见一身利索打扮的夏宇乐揣着口袋站在小路旁边。

这个人开学跟自己告白,托他的福,流言蜚语被传得沸沸扬扬,本以为公子脾性,不出几天就会对自己失去兴趣,可这个家伙却越挫越勇似的,一个大半个学期过去,还不见他收手的意思。

“今天有电视台在里面做节目,暂时闭馆了。”夏宇乐走过去,在她面前半米停下,“你别去了。”

颜双纳闷地往后看看,小路曲折,找不到尽头的情况,回过脑袋和夏宇乐面面相对,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图书馆?”

“你背着画板呢,还能去哪儿?”夏宇乐没了正经,“总不可能是去食堂吧?”

“......”颜双别过脑袋,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夏宇乐走过去,最后半米的距离也失守,他顺势抓着她的手腕儿,顺着小路往前走,被触碰到的颜双猛地一颤,浑身不自在,用力甩开了。

夏宇乐微微发愣,疑惑地看着她。

颜双脸部僵硬,声音小却笃定地说:“抱歉。”

夏宇乐的眼睛暗淡,从前颜双的拒绝总是带着害羞和犹豫,但是这一次他明显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抵触和坚决不再触碰的决心。

他调整情绪,缓缓抬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去看眼前的女孩儿。

“你不开心吗?”他问。

“我很明显吗?”颜双不看他,但是凝固的表情早已经出卖了她。

不能再明显了,夏宇乐想,他心下猛地沉落,在从前无数猜疑的瞬间,指向同一个终点——他和颜双之间,永远隔着另外一个男孩儿。

颜双第一次求他,是为了保住童烊争取的名额;颜双第一次躲开他,是因为在夜晚回校时看见了童烊。

“是因为童烊吗?”

夏宇乐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了颜双脸上从未有过的复杂表情,带着被戳穿的惊悸和不安,隐约是心跳加速的默许。他心里猛地沉寂,很多东西,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眼睛怎么会说谎,她分明是喜欢。

“我知道了,”夏宇乐被绝望渲染,他后退一步,狼狈地坐在水泥台阶上,“你不用说了。”

颜双微微驼背,低头看着夏宇乐的方向,但是错开他失落的眼睛:“我知道,你是那种油腔滑调的贵公子,对我的喜欢只是逢场作戏,你喜欢我,不过是因为你喜欢狩猎,你喜欢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不喜欢你的那个样子。”

夏宇乐颤了颤眼睛,眉毛深深地皱起。

“你喜欢挑战一切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来满足你的占有欲,”颜双继续说,“你可以因为一句玩笑话捡起几年没碰过的大提琴,你可以把告白和约会坐到完美极致,甚至不惜死缠烂打——你最擅长细节,这是之前你在你的爱情里的经验,但是这不是爱情,这只是狩猎。”

夏宇乐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灰色,显得他像是一只空洞的木偶,他动动嘴唇:“这是拒绝我吗?”

“我不可能接受你。”颜双说。

夏宇乐胸腔里一口沉郁的气息被倾吐,他眼睛里的灰色渐渐消除,看着颜双轻声说,“我喜欢你刚才的眼睛,你刚才的表情——在我说到童烊的时候,你的眼睛。”他嘴角露出有点狠的笑容,“我等着有一天,你会因为我,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会像喜欢他那样喜欢我。”

颜双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们也没有在一起,”夏宇乐说,“你没法叫我死心。”

沉默了一会儿,颜双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她别过脑袋,看着不远处深绿的枝叶,“就算童烊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正文 Chapter 46 你舍友和我舍友

颜双在超市买两个菠萝包,不知道老板认不认识她,虽然她来的次数比周晏晏多,但周晏晏每次来都能获得老板赠送的一盒牛奶,沉闷的性格使然,叫她无福享受这样的小恩惠。门口拴着一只金毛,温顺地看着颜双。

颜双心里盘算,图书馆闭馆,不能去,教室里人多嘈杂,不想去,要不就回宿舍看书,继续之前的科幻小说。

思维放空的瞬间又想到夏宇乐,刚才和他的分别带着未知和不悦,一个说无论怎样也不会放弃,一个说无论怎样也不愿接受,上演一场苦情戏码。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颜双错愕地回头,林嫮单穿一件白色薄的衬衫,清爽地站在她身后,笑弯了眼睛。

“你去买了菠萝包?”林嫮看着她手里的袋子。

“嗯,你要吃吗?”

“我不夺人所爱,”林嫮立刻表示自己的清白,“回宿舍?”

“嗯。”颜双诚实地点点头,她的确没处去。

“我也回去。”林嫮说,“只要图书馆不开门,你好像就没处去。”

颜双不置可否,旁边的小超市走出来一个女孩儿,牵着那只金毛走了,金毛乖乖地跟在主人后面,安静纯良,不用喧嚣的叫喊诉说自己。

林嫮定了定神,短暂的沉默在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里变得诡异,暮光蒙影使得周围的行人变成灰色的影子,一两辆汽车因为拥挤的行人行驶得缓慢,司机急的跺脚,只得叫喇叭发出一声闷吼。

“你在我眼里很奇怪。”林嫮轻声说,像是倾吐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颜双心脏荡开涟漪,扭头看她:“是吗?”

“你上课不喜欢听课,最多是自己在后排自学,你好像不是很热衷集体活动,会很多乐器却拒绝社团,我有时候挺好奇你把时间都用在哪里。”

林嫮避开童烊的事情,也不谈夏宇乐的事情,不八卦,只是知道,但不会在别人的爱情里深入了解。

“谁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林嫮调节气氛似的笑笑。

“我——”颜双百口莫辩,林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其实她对未来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我——”

“谁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么,你就沿着你的路,走下去吧。”

颜双瞬间愣住,停顿了好久,才真诚地说,“谢谢。”

像往常一样在宿舍楼下面分别,颜双走回407,周晏晏的桌子上正散乱地放着十几张水卡,这几天学校更新设备,要收之前的水卡兑换,周晏晏一边没精打采地收拾东西,一边嚷嚷着要用水卡包养云依菲,云依菲不想理她,坐在床上看直播。

颜双瞥见云依菲手边的一瓶酸奶,心下一沉,她今天在童烊的桌洞里看见一瓶一模一样的。她不做声,心里却开始死循环——童烊和云依菲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漫长的时光长满荒芜的藤蔓,天空终于黑尽,周晏晏下楼取外卖,颜双吃她的奶黄包,短信的声音叮叮咚咚地滑入手机,周晏晏喝着皮蛋瘦肉粥去摸手机,学生会的通知,她“啊”地喊一嗓子,瞪圆了眼睛看自己的舍友。

“怎么了?”云依菲问。

周晏晏呲牙:“告诉你们个开心的事啊,期末考试之后我们可以去实习了!”

“啊!?”云依菲一下子关了手机,“我们去哪儿实习啊?”

“就在H市周边的几个小村庄或者小城镇里吧……”周晏晏翻找手机上的通知,“现在只通知了学生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细说,也就是去做廉价劳动力吧,给人家医院做点简单的活什么的。”

“真是的,那种地方住宿条件太艰苦了,我记得上一级实习还是住的小瓦房。”云依菲在床上打滚儿,像只鱿鱼四仰八叉。

一直不做声的颜双回过头:“医学院的都要去吗?”

周晏晏揉着太阳穴:“反正我们专业的无一幸免。”

“我们专业?”云依菲停止了扑腾,床立刻不抖动了,仿佛地震终止,“那我们专业的人都要去啊?”

“当然了,你想到谁了?”周晏晏嫌弃地看她。

云依菲傻笑几声,歪到在床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没谁——没谁——”

可是颜双就是觉得他在说童烊。

***

春天在模糊的界限之间过去,火辣的太阳在手臂上开始他的杰作,白昼逐渐变得漫长,踩着六月的尾巴,期末考试降临,又匆匆离去,暑假并不会立刻到来,H大的实习就要开始。

头顶是巨大的太阳,莫名的燥热惹得颜双睡不着觉,她靠着墙壁坐起来,对面的周晏晏沉睡在日光里,撇着眉,像是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颜双下床,再次检查了要收拾的东西,开始对着行李箱发呆。

她和童烊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认真相处过了,她总是选择回避,因为喜欢,她变得所以变得胆怯和疏远。

这次实习,免不了时常碰面,一想到这个,她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对童烊想要靠近却不愿靠近的矛盾,来回地在她的大脑里回荡。

半个小时之后,响铃轰炸,周晏晏盯着乱蓬蓬的鸡窝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看着颜双,揉着眼睛打招呼说“早啊”,然后歪歪扭扭地去阳台洗漱。云依菲不一会儿也爬起来,一阵鸡飞狗跳,和周晏晏开始抢厕所大战。

颜双提前收拾好,打个招呼就出门了,时间充足,步行去餐厅,磨磨唧唧地吃饭,看看表,早上七点钟,她拉着行李箱去学院门口集合,三辆超大型的大巴车停在门口,负责人说大多数都上车了,只有三号车还有几个空位,颜双点点头,放好了行李便开始上三号车。

只有倒数第二排还有两个空位,颜双挑了靠窗户的位置坐好,忽然听见一声闷响,周晏晏上车时又撞到了脑袋,捂着头委屈兮兮的样子,她总是要在某些场合惹得大多数人的注意——虽然她并不是故意的。

周晏晏原本委屈的眼神在看见江来的一瞬间犀利起来,她把自己的背包在他旁边一扔,毫不客气地坐下。

江来先是吓了一跳,之后有些无力地为自己辩解:“那个——周晏晏,这是我给童烊占的位子……”

“你叫他坐别的地儿啊。”周晏晏不讲理,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江来敲她的脑袋:“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呢?”

“我不管,”周晏晏想想又在后面补上一句,“我晕车呢,不能坐了后边儿。”

童烊正在下面帮着负责人统计人数,整理妥帖之后上车,正好看见自己的位子被周晏晏占的死死的,江来和她叽叽喳喳地辩解,童烊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纵容地说他去后边坐就好。周晏晏笑眯眯地说还是童烊好说话,你看江来,凶死了。江来欲哭无泪,看着童烊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宰了。

可是视线刚刚放到车厢后排,童烊便犯了难。

整个车厢后排,只有颜双的左边剩下一个空座,颜双带着耳机,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浓密的睫毛投下小块阴影,仿佛与世隔绝。

毕竟别无选择,童烊走过去轻轻地拍颜双的肩膀,颜双的眼睛露出一条缝,借着光线窥探手臂的主人,看见是童烊的一瞬间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猛地收缩。

两个人都有些别扭,对于童烊的请求,她木讷地点点头,抓紧书包肩带的手指也微微松开了些许的力气。

童烊的衣服上有种苦涩的柑橘味,一下子充斥颜双鼻尖的空气,她沉默地扭头看向窗外,没法忽视这样的味道,也不敢直面这样的味道,什么时候,她变得果决又退缩,勇敢又懦弱。

好不容易从期末昏天黑地的复习中解脱,颜双却觉得胸腔又有另外一种束缚。

外面艳阳似火,颜双扯上了窗帘,在她的鼻尖残留一小块阳光的影子。汽车的晃动叫人昏昏欲睡,颜双早上醒得早,困得眼皮打颤,迷迷糊糊,却用最后一点毅力叫自己不要睡着——她可不能保证她睡着了,不会迷迷糊糊地把脑袋枕到童烊的肩膀。

周晏晏书包里全是零食,她剥开一包奶糖塞到嘴里,想了想又扭头去江来,谁知江来根本不受奶糖的诱惑,伸长了脖子往后看,视线之处是两个脑袋,颜双迷迷糊糊地垂着头,不自主地往童烊那边靠。

“你干嘛呢?”周晏晏揪着他的衣服,“你鼻子是失灵了吗?这个糖这么香你都没闻到味?”

江来收回目光,死皮赖脸地反驳:“你才鼻子失灵了呢,我刚才放了屁你都没闻到吧?”

“你——你有病吧?”周晏晏立刻捂住鼻子,脸上一阵燥热。

江来故意冷哼一声,又把脑袋凑回去,观察后排童烊的情况。

“你在看什么?”周晏晏也凑一个脑袋。

江来意味深长地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一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模样拍拍周晏晏的脑袋:“你看你那个舍友和我舍友,他们关系是不是有点奇怪?”

正文 Chapter 47 基地实习

周晏晏皱着眉头:“他们吵架了?”

“不是吵架这么简单吧,”江来坏笑,“怪不得童烊要把位子让给你。”

不知道周晏晏是装傻还是真傻,硬生生是没明白江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扭头到一边儿啃榴莲酥,不信这下的味道他闻不到。

童烊拿出一包彩虹糖,不问颜双要不要,直接倒在她手心里,颜双下了一跳,赶紧接住,磕磕绊绊地说谢谢。原本沿途的景色蒙着一层陈旧的灰色,终于拔云见日,童烊心里松一口气,这算是和好吗?感觉也没有。可是他们明明也没吵架,怎么就僵成这样了?

大巴车笨拙地转弯,成心想把人晃悠吐,颜双捏一颗紫色的糖豆塞到嘴里,她太喜欢吃甜食了,以至于童烊一包彩虹糖就能把她骗了去,就像之前的芒果汽水那样。

颜双沉默地干掉那一捧糖豆,又不说话了。

“还有一个小时才下车,你饿不饿?”童烊问。

颜双小声哼哼,摇头:“不饿。”

大巴车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处小镇门口停下,班长带队下车,集合之后排好队,要分宿舍,放眼望去全是成排的小平房,到了三号车已经全是后几排的房子,9-9是十二人间,云依菲一听就要作晕倒状,长这么大没和这么多人住一起过,颜双拖着行李进门,抢一个向里的下铺,周晏晏和云依菲住靠门口的上下铺,林嫮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凑热闹,把行李箱撂倒放在床底,要睡颜双的上铺。

周晏晏突然“啊”地喊一声,一只巨大的蜘蛛趴在她头顶:“云依菲救我!”

云依菲男友力爆棚,撕一张纸巾捏走了那只可怜的蜘蛛,后来就不时有声音开始呼唤她,“云依菲快来帮我,我看到一只蚂蚱”,“云依菲我的蚊帐上有只虫子”之类,云依菲作为宿舍里唯一一个不怕虫的人,赢得了姑娘们的一致崇拜。

鸡飞狗跳地收拾了一阵子,下午三点要去医院适应环境,颜双躺在铁架床上看手机,其余人呼呼大睡,颜双翻个身,心想怎么自己一到床上就睡不着,坐车在童烊旁边就困成猪。

下午导员带着他们去乡镇上的医院,跟着来的讲师在大巴车上不停地嘱咐,最后无奈地摇头,之前学的知识你们可真是都还给我了。周晏晏小声吐槽,我们把知识还给你,你把学费还给我们吧。

乡镇的医院不像城市里那么门庭若市,依稀几个穿着朴素的人在走廊等着排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拐弯去了后面一栋矮矮的小楼,墙壁粉刷成绿色,几处起皮,带队的小护士教他们去填表,之后跟着帮忙查查房,大家心里都清楚,才读了一年的小毛孩子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只能帮忙打下手。

不一会儿小护士走了,走进来一个略微肥胖的中年女人,她手里拿着档案,指挥任务,分配那几个人跟着哪个医生,颜双在一边紧张兮兮,别分

到一个凶巴巴的医生就好,女人叫她上楼找李医生,她注意了一下,和她一组的,还写着童烊的名字。

既然都是一个医生带,不一起去就是不近人情了,她跟在童烊的身后,和他一起上楼。

李医生正忙着照顾一个病床上的老人,叫他们稍等片刻。几个人有些拘谨地在走廊里站着,云依菲和他们同在一组,视线像是黏在了童烊身上,她一点点地移动身体向童烊靠近,凑到童烊耳边,轻声说:“这个李医生看起来好凶啊。”

童烊被吓了一跳,转过脑袋发现是云依菲,才小声呼出一口气,安慰说:“我看他人挺好的,跟刚才那个病人说话轻声细语的。”

“切,你不知道啊,很多医生都不喜欢我们实习生呢,嫌我们碍手碍脚,对病人和对我们就是两张面孔,我、我不想跟这样的医生接触。”云依菲小声嘀咕。

李医生正巧从里面探出个脑袋,吓得云依菲浑身一个哆嗦,所幸李医生没有顾及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句:“你们那边过来个人,扶病人去做CT。”

颜双最先反应过来,她扶着那个拄着拐棍的老人,走出诊室,离开走廊的时候,童烊看见她一改往日里冷清的气场,和气地看着老人,露出安静的笑容,仿佛在阳光下被金黄融化。

他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时候她看着自己,也能有这样的表情。

可是颜双刚才的举动,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在躲着他。

又忙活完几个病人,李医生走出来,不交代什么大的人物,多是打下手去照顾病人,几个人被分配了任务也就各自去忙,云依菲非要跟着童烊一组,童烊疑迟的空隙,云依菲已经帮着童烊拿好了需要的用具,推着他一起走。

到了五点要回基地,一行人才拖拖拉拉地离开,大巴车缓慢地驶离医院,回到住宿的基地。

肚子饿了,基地的菜式就四种,颜双要吃麻婆豆腐,之后回基地的宿舍,眼看着天空一点点陷入黑暗,她捧一本书坐在床上,几个穿着睡衣的女孩儿在外面疯狂地KTV,“一个人的夜,我的心,应该放在哪里——”,“你害怕大雨吗,是不是还留短头发——”。

睡在靠门一侧的女孩儿尖叫一声,我的天,一直壁虎,快把云依菲叫来。云依菲还在外面飙高音,被周晏晏推着进了9-9,问什么事儿,一听是壁虎,顿时苦笑出来,我也害怕啊。她摸出周晏晏的网球拍,趴在地板上向里面窥视,果然有只小壁虎,周晏晏在一边阻止,不许玷污我的网球拍,旁边一个女孩儿煽风点火,为了大家你就牺牲一下。

结果壁虎逃之夭夭,在宿舍里乱转,不知道躲到那个角落,云依菲说可能被她揍断一条腿,周晏晏立刻张大嘴,不会他的家人闻到气味都来找他吧?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活跃的气氛直到十一点半,看剧的不看了,关了手机熄灯,颜双终于招架不住困倦,蒙着脑袋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陷入黑暗,看一眼手机,凌晨两点,基地后面有火车轨道,一声火车的鸣笛在安静的夜里变得尖锐刺耳,她直起身子,在床边摸了外套,给自己披上,出门找厕所。

房门外灯泡不亮,满是灰尘,北方的夏日傍晚居然透着凉风,颜双过紧了外套,借着手机的灯光摸索去厕所,周遭气氛阴冷,空无一人,趿拉着拖鞋的声音在夜里被无限放大,突然,眼前一个人影坐在9-10房门外,吓得颜双来不及尖叫出来,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人影看起来毫无威胁感,柔和地扭转过身子,像是个男孩儿的身形,颜双一想到自己还是穿着睡衣,顿时在黑暗里红了脸,把手机的灯光瞥到一边,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这是什么情况,对面的人干嘛凌晨不睡觉站在外面,吓不吓人啊。

人影定了定神,认出了颜双,开口带着温吞,尾音上挑表示略微的惊讶:“颜双?”

记得这个声音,清凉的声线里带一点沙哑,像是打开的芒果汽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颜双小声问:“童烊,是你吗?”

“对啊。”童烊点点头,瞳孔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能看到对方个大概,见颜双穿着睡衣,披一件外套就出来了,童烊的脸腾得变了颜色,像一只煮熟的螃蟹,他别过头不看颜双,想明白这个时间颜双出来的原因,也不好意思问,主动让开路,“你过去吧。”

“哦。”颜双木讷地点点头,察觉到童烊的不自在,她变得更不自在,裹着外套走过去,没问这个时间童烊干嘛坐在外面。

等她回去,童烊还呆在那儿,颜双眨眨眼睛,小声问:“你不去睡觉在这儿干嘛?专门吓人啊?”

童烊后知后觉地借着身高优势去看颜双:“我睡不着,怕打扰他们。”

“所以你在外面摸黑看石头?”颜双忍不住吐槽。

童烊不好意思地笑笑:“明天还要早起呢,你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颜双这次又想起来自己还穿着睡衣的事情,被惹得有些羞恼,喉间溢出一丝不服气的气流,在舌尖打个颤又被吞了回去,她在阴影里白了童烊一眼,快步走了回去。

其实童烊这一天也是累得够呛,他干活真是实在,一下午脚步不停,累得满头大汗,帮着搬器材,还要照顾各个年龄段的病人,他第一天,也没受到过什么从前的指导,只能摸索,却不敢耽搁,只能是把自己弄的无比狼狈。

一个年级大点的女护士看着他笑眯眯的,夸赞他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实在的孩子,童烊有点害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实在,护士拿他开玩笑呢。

童烊望着露出一半脸的上弦月,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回到了9-10,动作轻柔地关上了门,带起一阵细微的凉风,在冗长的道房里穿堂而过。

正文 Chapter 48 署名的瞬间

H大来的实习生从第二天开始,只用上午的时间在医院实习,下午回基地写报告,返程的时候,云依菲背着小书包,坐在医院门口等着填表出来的童烊,刚看见他的影子,就兴冲冲地迎上去。

“童烊童烊,”云依菲一蹦一跳地凑近,“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下午正好没什么实习任务,我带你去河岸那边玩儿,我听他们说有游船,还有很多零售的小东西。”

童烊正走着路发呆,看着热情的云依菲,有些不知所措。

颜双从云依菲身后走过去,带着耳机,把自己隐藏在浓密的树影里,头顶璀璨的阳光被深绿的树枝遮挡,她看起来也累了,垂着眼睛,细碎的刘海疲惫地依偎着额头,很快移动出了童烊的焦距,变成余光里模糊的影子。

“我不能去了,中午还要回去帮导员统计,”童烊的眼睛像是星光的一部分,温和莹润,充满抚恤的力量,明明在拒绝也叫人不自觉地柔和起来,他清浅地笑一下,“对了,我坐的三号车在点人数,我先过去了。”

童烊上车,找到他和颜双在后排的双人座椅,一旦上车大多都固定了位子,没得挑选,童烊用余光找到颜双,她看向窗外,留一个侧脸,外表冷漠孤僻,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可是她的眼睛却灵动,像是精灵的馈赠,包含着不安和深沉的灵魂。

学校的大巴车慢悠悠,像是老人拖着残旧的身体,似乎随时都要命丧路边。童烊在颜双的身边坐下,从书包里摸出一瓶芒果汽水,蹭蹭她的胳膊肘,笑眯眯地递过去。

颜双感觉到他的动作,扭头时蹭到他柔顺的黑色短发,乖巧的刘海儿安静地伏在额头,她犹豫一下,不到两秒钟,伸手拿过那瓶汽水,垂着眼睛感叹,“这儿也能买到啊。”

身边的男孩儿总是这样,外边是乖巧的少年,内在却总能叫人依靠,透露着温柔似水的成熟。

天色渐晚,林嫮拉扯着颜双去逛便利店,颜双买两个小面包,看着放在冰柜里的芒果汽水突然就想起童烊来,她总不能白吃白喝他的,多拿一只面包,算是还他。

售货员身形肥硕,弯腰驼背,眼角一颗老大的黑痣,凶巴巴地催促排队的学生,走出便利店林嫮还惊魂未定,一定是基地只有一家超市,这个女人刁钻惯了,不理她,两个人慢步走回宿舍。

平房前的水泥空地上,周晏晏和江来借着仅存的日光打网球,互不相让,气势汹汹。

走到9-9,林嫮拿钥匙开门,说到了,进去吧,颜双的眼睛不自在地向傍边瞄,亮着灯光,说明9-10有人,她跟林嫮点点头,先把其他东西方向,再拿着面包去9-10找童烊。

“你干嘛去?”林嫮收拾晾晒的衣服,看着颜双挑眉。

颜双结结巴巴,捏着面包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林嫮立刻了然,不多问了,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快去吧。”

颜双别过头小声嘀咕,你知道什么了呀。

她几步就走到了9-10门口,门没锁,向外虚掩着,正要抬起手背敲门,云依菲从里面猛地推门出来,巨大的动静带起一阵流动的疾风,沉重的门差点撞到她的鼻尖,颜双条件反射向后退。

云依菲看都没看颜双,满脸委屈地离开,眼睛里挂着几颗泪珠,手里攥着一份装饰精美的信封,却被揉的满是皱痕。

颜双愣在门口,侧身看云依菲离开的方向,云依菲快步走回9-9,猛地一下把门甩上,留下一边莫名其妙的林嫮。

颜双眨了眨眼睛,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仿佛是不愿打破此时的寂静,9-10里惨白的灯光变得有些晃眼,把颜双的影子照的褪色,她轻手轻脚地打开一丝缝隙,挤身进去,白色的亮光打在童烊额头上,照亮他的侧脸,他坐在木桌边,胳膊肘撑在桌面上,脸色凝重恍惚,手边一只歪到的杯子,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

颜双抬起眼睛看他,轻轻地从喉间发出短暂的音节:“那个,童烊。”

童烊仰头看,光影在他周围被折射变换,衬托出他白皙干净的脖颈。才反应过来似的,童烊扶起那只瘫倒的杯子,手指戳在头发里挠后脑勺。

“云依菲来过?”

童烊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措,又迅速暗淡下去:“嗯。”

“是怎么了吗?她好像——”颜双看看门外,“她好像状态不大好。”

童烊神态有点飘忽,不自在地揉揉鼻子,随后是沉重的摇头:“她,没事。”

声音带点自责,像是感冒一样,鼻音厚重。

颜双心里了然,不想说她就不听,她在童烊的桌子上放一只小面包,童烊总算是有些笑容,轻声说谢谢,没有过多的停留,像是房间里有股悲伤的气息,颜双说她要回去,童烊点点头,站在门口跟她挥手。

很难解释,刚才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童烊刚从食堂回来,就看见云依菲站在9-10门口等着自己,他没多少注意,只是像往常一样打招呼,然后从书包里找钥匙,开门进去。

谁知道云依菲也跟着进来,童烊未免有点的窘迫,云依菲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脸颊又露着一层叫人难以忽略的红晕。她从背后伸出手,手心是一封淡粉色的信封,上面贴着彩色的小星星,俗气又浪漫。

“童烊,这是我送给你的,”云依菲有点害羞地说,声线微微颤抖,“你拆开看好吗?”

童烊瞬间红了耳尖,他不擅长和女孩儿打交道,但是他也猜得出这样的信封里会藏着什么,看着云依菲脸上的憧憬和期待,他却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

到了后来颜双看见云依菲拿着那封皱巴巴的信离开,就是后话了。

***

实习的过程总带着疲惫和辛劳,颜双负责记录的病房里有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孩儿,初中生模样,生在乡镇上,皮肤黝黑,一双眼睛说不上灵动,到是多了几分内敛,颜双去帮着查房,他总是沉默地靠在枕头上,低着脑袋不爱讲话,好像世界与他无关,外面的人也与他无关。

他的妈妈和姐姐轮流照顾他,没见过爸爸,都是衣着简朴的善良人,不爱讲话,看见颜双过来只是疲惫地笑笑。

云依菲喜欢缠着童烊去做任务,不过自从那次在9-10遇见,颜双见到她的次数便少了,她开始自己窝在角落里听课,只是偶尔目光落到童烊身上,或者小心翼翼地靠近,又惧怕什么似的后退。

实习进行到最后一天,颜双像往常一样去哪个男孩儿的房间查房,临走的时候,男孩儿突然叫住了她。

长时间不说话,男孩儿语调有点上扬,声音变形,尾音沙哑。

“你叫我?”颜双温和地望着病床上的人。

男孩儿害羞地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素描画。

颜双看见画纸的是瞬间便愣住了。

画上的女孩儿侧脸,白色的大褂披在清瘦的身体上,五官精致,睫毛是细密的刷子,颜双不免有些惊喜:“是我吗?”

男孩儿点头。

这样的离别礼物,怎么叫人不怀念。

按照安排,实习之后还剩一天才返程,这最后一天叫来的学生在市郊区自由活动,林嫮周晏晏她们叫着一起出去玩儿,颜双答应下来,回去整理东西。

周晏晏给充电宝充电的时候惨叫一声,怎么停电了。

下午五六点,还能借着残留的光线在小路边上打扑克,后来连打扑克的光线也消失了,还是没电,房间里黑咕隆咚,几个人三五成群,用手机打光,围坐在房前。

颜双坐在童烊的斜夹角处,拖着下巴跟林嫮闲聊,微微撇着脑袋就能看到9-10前男孩儿的影子,有阵风吹过,树影在黑暗中摇曳,窸窣作响。

时间凝固,稀稀疏疏的人依次回屋,用手机照明躺在床上,林嫮问她走吗,她摇头,支支吾吾地说,还有事。

她感觉到童烊站起身子缓步走到自己面前,轻轻地伸出手,勾住自己的小拇指。

像是大多数离经叛道的人,他们穿过成排的房子,躲到梧桐树的阴影里,像是梦境一般的肆无忌惮,仰头是城市里少见的漫天繁星,还有萦绕在草丛的萤火虫,火车突然经过,发出安和的鸣笛和乌拉的响声。

他们有过很多很多这样的时刻,夜晚经过的拐角,大巴车上的昏睡,雨天躲在透明的伞下。一些空白在时间里发生,却没有发生那些看似应该出现的,两个人保守住各自的秘密,却是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童烊触碰到颜双的手指,这次她没有羞恼地躲避,在黑暗里两只手终于相互依偎,进而变成十指相扣,颜双侧脸明显地感受到童烊的呼吸凑近,惹得她的脖颈瘙痒。

他们在秋天遇见,一路走过漫漫寒冬,经历春日变迁,终于,踩住夏天的尾巴。

就在颜双回过头的一刹那,童烊俯下身去,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正文 Chapter 49 他又在偷看你

那是个极为缓慢的瞬间,无论日后的岁月躲到哪儿,颜双都会记住的一个瞬间。

说爱情的样子,她想不起除开他之外的第二个人,一双沉寂的下垂眼,忧郁却有抚慰的力量,他靠在梧桐树上,却能在黑暗中分辨他的轮廓,到每一根柔软的发丝。无论她以后走到哪儿,她永远拥有此时此刻这个十九岁的童烊。

颜双没有吓得大喊大叫,也没有下意识地推开他,只是一幅茫然又无辜的面孔,愣怔的眼睛是透明的情绪。

明明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却还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童烊故作镇定地看她,其实心脏正在暗地里无限加速,快得要突破胸腔,他紧张得难受,心想若是有装傻大赛,颜双准是世界冠军。

他记得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见到她,带着耳机坐在后排的角落,独守一座秘密花园,对自己的魅力缺乏认知,冬眠的外壳下也只是一副封闭的灵魂。

好在颜双还不算太笨,至少没等到明天早上才开窍,她下意识地抖了下肩膀,随后羞赧地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童烊实打实地愣了一下,随后去捕捉颜双的目光,颜双抬头,在暗淡的光线里傻笑。

他真的是在开学典礼上看见她的吗?或者在那之前是不是就曾擦肩而过,在相同的城市不同的时空里,像寻常的路人那样,可他认定那是不同的,他真的好喜欢她——这个念头叫人走火入魔,接近于病态地霸占他的大脑。

第二天一大早,周晏晏砰砰砰地砸床板子,招呼所有人起床,下铺的云依菲叫她震得头疼欲裂,林嫮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问发生了什么,颜双抱着被子翻身,面对墙壁蜷缩着,猫咪般小声嘀咕一句,谁也没听清,林嫮下床一看,她还睡得死死的。

云依菲揉着肿胀的眼皮,看着周晏晏在房间里兴风作浪,恨不得用花露水像解决蚊子一样把她解决掉,不一会儿林嫮的闹钟响了,颜双坐在床上发愣,林嫮过去拍她的肩膀,昨晚干嘛了,怎么这么没精神,颜双立刻抖一个激灵,眨着眼睛无辜地看林嫮。

拖拖拉拉地洗漱,林嫮说导员叫司机开车,带着学院的人去后山的果园摘水果,颜双擦脸,小声说我们都去啊,然后垂着眼睛像待会儿该怎么表现,天知道她不想那么快见到童烊,想想昨天晚上,她的脸就要红得充血。

六点上车,颜双站在大巴下面调整书包的肩带,手指被身后的人勾住,她下意识地躲,却被抓得更紧,回头看见童烊傻傻的笑容,颜双立刻投降,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上车。

从前没怎觉得,现在才发现座位这么拥挤,颜双感慨自己这是被挤在一个角落,她伸着脑倒故意看窗外,躲开童烊的视线,灰蒙蒙的晨光在树枝的缝隙里漏下来,远处泛开一抹淡橘色。

童烊戳戳她的肩膀,小声问,“你困不困,靠在我肩膀上睡会儿?”

“我不困。”颜双仓促地看他一眼,低下头。

叫人眩晕的汽油味儿飘散,鼻尖全是童烊衣服上好闻的柑橘,大巴车拖着尾巴把他们送到后山的果园,下车的时候童烊握住颜双的手,柔声说小心点,颜双跳下台阶,差点栽倒童烊怀里,回应她的是一副傻笑的表情。谁也没有松开手指,带着点炫耀的小心思,绕着大巴车走到果园门口。

导员和老板谈价格,老板是个黑瘦的男人,头发黑中带白,像是落上灰尘的毛线,小眼睛对着身后的学生一扫,精细地眯起来,打算着合适的价位。

最终一行人排成几排浩浩荡荡地进去,周晏晏用力拽着江来的衣角,扯着长长的战线,又使唤他去抱几个泡沫箱子,眯着眼睛想他们这些人准能把果园扫荡一空。

颜双把剪子交给周晏晏,用手摘下一颗草莓,抬头看见童烊站在对面,脖颈上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身形在日光下勾勒出温和的光晕。童烊走过来,捧着一只小袋子,叫她放在里面,颜双捧着手里的草莓问童烊甜不甜,童烊哪里知道,他笑眯眯地伸手去揉她的脸,被颜双故意别开脑袋轻轻地拍掉。

“回去洗给你吃。”童烊说。

颜双点头,说想去别的地方摘葡萄,一脚踩进松软的泥土,颜双心疼自己白色的运动鞋,童烊抓住她的手,纵容地领她出来。

林嫮把葡萄剪好放在颜双抱着的塑料箱子里,童烊被江来叫到一边儿,林嫮放好最后一串葡萄,说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和颜双一人拎一角箱子离开,果园尽头是一条弯曲的小河,河漫滩露出圆润的滑石,用篱笆使得彼此两隔。

林嫮放下箱子,狡黠地看着颜双,一双好看的眼睛晶晶亮,不知在打量什么坏主意,颜双被看得毛骨悚然,托着下巴坐在一块儿龇牙咧嘴的石头上,装着去看远处的小河。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交代的?”林嫮歪着脑袋。这哪像开学时落落大方的校花,活生生就是一个女巫婆。

颜双最懂得装傻:“啊?”

“你别想瞒着我——”林嫮不吃这套,索性实话实说,“你和童烊是不是在交往?”

颜双也最容易败下阵来,降低了语调,不知道是在承认还是想要含混过去:“嗯——”

“你看他,”林嫮凑到她耳边,眼睛向后看,童烊在葡萄架旁边露出模糊的半个身子,拿着剪子跟江来剪葡萄,突然停顿下来,向着颜双这边看,林嫮故意压低了嗓音,在颜双耳边哈气似的,搔的她耳根痒,“他又在偷看你。”

颜双赶紧退看林嫮,嫌弃地看她一眼:“别胡说。”

林嫮哈哈大笑,肩膀抖得厉害,颜双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说着就要走。

有几个女孩儿已经在出口等他们,嫌弃里面闷热,人多不舒服,童烊抱着泡沫箱子去称重,老板忙不过来,满头大汗地称重打包,态度说不上好,疲劳总是叫人忘却一些东西,一行人走出果园,散乱地分布在出口。

“你要吃吗?”童烊揉颜双的头发。

颜双摇头:“回去洗了再说吧。”

“可以拿水先冲一下,”童烊说,“你不是想知道甜不甜?”

从出口走出来的云依菲刚好经过,她只去摘了葡萄,看见童烊和颜双那儿还有草莓,想着要去管颜双要几个,刚迈开步子,看见原本面对面颜双的童烊侧过身,颜双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一起看着远处奇幻的高山,山林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两个人站在一起仿佛与世隔绝,容不得第三人踏入。

云依菲突然停了脚步,宛如和山上岩石融为一体,变成雕塑,她愣怔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天造地设,反倒自己是个人人唾弃,喊着要拆散他们的女反派。

她猛地想起几天前和童烊的对话,那个温吞柔和的男孩不留情面的拒绝。

“童烊,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就不能给我个机会,等着你慢慢喜欢上我吗?”

“云依菲,我……”

“如果我说我愿意等你,我能等到你吗?”

“对不起——”

对话在这里中断,云依菲夺门而出,那封童烊从没有接过去的信封还在她手上,它曾经被精心的呵护,如今却如同废纸一般被蹂躏唾弃。

为什么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呢?童烊居然和自己的舍友在一起了。

云依菲睫毛轻颤,失魂落魄地转身,滚烫的日光残忍地冲击她的皮肤,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沾湿了一大片。

周晏晏和江来为了几串儿葡萄叽叽喳喳地辩论,江来靠在一块儿灰黄的花岗岩上鄙视地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女孩儿,却在她不小心绊倒的时候伸手扶住;颜双和童烊话少,背对小河流站着,童烊捏一下女孩儿的手心。似乎大家都有事情可做,只有云依菲孤家寡人,可怜兮兮。

颜双站累了,靠着石块儿坐下,给自己捶腿,童烊看着远处另一座山头的陡坡,故意笑眯眯问要不要我背你下山,不出所料,回应他的是颜双的白眼。

中午依靠背包里的面包和牛奶勉强填饱了肚子,晚上要整个学院在基地吃烧烤,基地的烧烤摊后面有个面积颇大的塑料大棚,小班长负责,嬉皮笑脸地跟老板谈价格,拼了好几张桌子,颜双非要坐在边角,手指轻轻一碰桌子,全是油。

童烊在旁边儿的小盒里抽几张纸巾,轻轻地帮她擦手,林嫮扭着头捂住眼睛,哎呦喂,没脸看。

童烊在边儿上摸个小碗儿,给颜双剥毛豆,气氛说是和谐其实也有点尴尬,大家多数各自聊各自的,也没人组织玩儿游戏,颜双喝一口果汁,太甜了,没有童烊买的芒果饮料好喝,她把还有大半瓶的果汁推给童烊,一脸无辜地说不好喝。

童烊剥毛豆的手不停,飞快地看一眼颜双,说你真行,不好喝的给我。

前面有人安静下来,收起来捧在手里的手机,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眼镜儿,嘴唇又换了新的色号,皮肤白得不知道涂了多少层粉底,导员大驾光临,居然偏偏要坐颜双这一桌,颜双暗地里瘪瘪嘴,哀怨地看着林嫮,林嫮沉默不语,说不上难过,更不是假惺惺的开心。

正文 Chapter 50 算不算谈恋爱

导员的气场强大,一下子把原本松散的气氛搞得紧张兮兮,看着几个学生紧绷的肩膀,导员轻笑一声,只是气流从鼻腔里出来,叫人听了觉得是冷哼,导员勾起嘴角,在最中间坐下,小班长殷勤地递过杯子,之前点的餐陆续送上来,几盘考得无比难看的羊肉串,几盘萎缩的金针菇,还有两个凉菜。

林嫮夹菜,刚吃一口表情微变,强迫自己咽下去,猛喝了几口水,再也不夹菜了。

导员到是吃的面不改色,还笑着问他们这次实习的一些问题,都是小班长在回答,小班长回答的也一本正经,想必装得也是十分辛苦。颜双一边喝水一边偷偷地看导员,心想导员这是多么深厚的忍耐能力,这么难吃的菜还能驾驭自如,面不改色,果然每个老师都是刀山火海一路过来的。

导员聊天的空隙,颜双觉得有人看自己,朝童烊的方向歪头,撞进童烊温柔的眸子里,不用说话,两个人相视一笑。

随后服务生端上来烤鸡翅和烤肠,颜双权衡片刻,还是觉得童烊剥的毛豆的最好吃。

有男同学开始喝啤酒,正是对于酒类概念模糊的年纪,一点点少年意气,都鼓足了劲儿不肯认输,玩儿到兴头上,导员咽了口羊肉,慢悠悠地说:“下学期,同学们就要换一个导员了。”

“啊?”

周围满是不可思议的声音,导员似乎对这样的气氛很是满意,她点点头:“我和同学们的缘分也就是到这儿了。”

就算是说一些伤感的话题,她的语速仍然是快得像机关枪。

“为什么啊?”一个女生小声问,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学校安排的,我还是带大一新生那级。”导员淡漠地笑笑,看着周围几个醉醺醺的同学,拍拍小班长的肩膀,“叫他们别喝多了,我先走了,你们玩儿吧。”

没等大伙儿反应,导员来去匆匆,小班长在后面跟着小跑出去,颜双和童烊面面相觑。

“我们要换导员啊。”颜双默默感慨。

童烊点点头:“我也是刚刚知道,挺意外的。”

颜双对着一桌子不是那么好吃的菜发呆,林嫮小喝了点酒,脸颊微红,眼眶也跟着有点红。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她,”童烊帮颜双夹鸡翅,“这样不更好吗?”

颜双干巴巴地笑笑:“不是我不喜欢她,是她不喜欢我,换个导员估计也不会喜欢我。”

童烊捏她的耳朵:“我喜欢你。”

颜双愣住,被触碰到的皮肤开始泛红升温,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童烊说喜欢,像是深海的游鱼第一次露出水面,望见美丽的人间并与之相拥。

她不自在地晃一下身子,有点害羞,小声说,我也喜欢你。

周围夹杂着啤酒瓶翻到的声音,小班长走路已经摇摇晃晃,表情迷糊,被几个男孩儿一边哄着扶回了基地宿舍,结账的任务落在了副班长头上,好一个奸诈的小班长,林嫮脸颊带点潮红,问颜双真的不喝吗,颜双摇头,真的不喝,你也别喝太多,林嫮安静地摇头,她心里有数。

大棚里其他桌位走没了人,穿着条纹短袖的小伙子过来收拾摊子,夏天的风到了傍晚格外的凉,颜双胳膊又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她看看周围放开喝酒的同学,似乎不能理解是什么叫这群人这么高兴。

“你想回去?”童烊对她最敏感,总是能捕捉她所有心思。

“你想吗?”

“你不用管我,你如果想走,我就送你先去休息。”

“会不会太早了?”周围的人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气势,这样一比,导员把这群学生扔了这儿也是挺大胆,谁知道他们喝醉了,会做些什么事儿来。

“他们怕是要通宵。”童烊扶起摊到在桌上的塑料杯子,想着先送颜双回去,再回来帮着收拾。

颜双最终妥协,乖乖点点头:“那咱们先走吧。”

她的手指被童烊捏在手心,软软的又白又嫩,手感好极了,颜双安静地走在童烊身后,任由他牵着自己,离开喧嚣热闹的大棚,投身于安静孤寂的小路,乡村设备条件差点儿,路灯少的可怜,藏在梧桐树里,和茂盛的枝叶融为一体,间隔整齐,像是通往异次元的道路。

脚步声是忠贞的骑士,在安静的夜晚与他们黏连不弃。

“童烊。”颜双小声开口,语音缱绻,在安静的夜晚却似乎惊天动地。

童烊回过头看她,清凉的眼仁儿在夜幕里格外明显,是星辰馈赠给人间的礼物,他尾音上挑,“嗯?”

“林嫮今天问我,”颜双的嗓音短暂的留白,又很快追上去,“问我和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是吗?”童烊笑出声,他的声音带着特有的语调,缓慢温和,却抓得人胸口搔痒,“你告诉她了?”

“我问你啊,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童烊突然停下脚步,颜双一个趔趄,差点撞在他身上,抬头正想小声抱怨几句,却被童烊用手捂住脑袋把她按在怀里。

“你——”

“那这样是不是在谈恋爱?”童烊问。

颜双呛得满脸通红,是不是男孩子都会变得这么快,从前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有点不要脸呢,颜双自己脸皮薄,把脑袋埋在他胸前不看他。

颜双从童烊臂膀里钻出来,推着童烊转个身,背对着她,小声说:“你快走吧,怎么这么肉麻?”

童烊微微侧过脑袋,毛茸茸的头发傻呆呆地翘着:“你累不累?”

“累啊,我们快回去。”

谁知童烊突然弯下腿,把颜双强行背了起来,颜双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一只手死死抓住童烊的肩膀,另一只手去软绵绵地拍他的脑袋:“你快放我下来。”

“我就不。”

“你快点儿!”

童烊偷偷地笑,背着颜双继续在小路上行走,周围的梧桐枝叶安静地停留在头顶上空,路灯隐秘地蛰伏,在两个人的头顶落下一层霜雪,像是一件陈年旧事,少年有朝一日白发苍苍,仍与爱人执手,生死不离。

像是故意留给他们独立的空间,小路上再没有其他人,隐蔽和谐,只两人得知的秘密在这里发生。

颜双闹够了也不愿意再挣扎,脸颊红扑扑地靠在童烊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故意往他脖子里说话,搔得脖颈变成粉红,童烊忍笑忍得难受,他抽出一只手轻轻打她一下:“你别闹。”

“我就不。”颜双学他刚才的语气。

没几步就走到了基地的宿舍,从前没注意,路途居然短到叫人觉得可惜。今晚是住在这儿的最后一宿,明天打道回府,开始暑假生活,颜双揉着自己的眉心,暑假——是不是就意味着不能天天见到他了?

9-9门口,童烊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叫颜双早点休息,颜双点点头,转身进门,却迟迟不移动脚步,脑袋像是黏住了面朝童烊的方向,“快进去吧。”童烊朝她摆手。颜双向前走一小步,眨着眼睛说我真的走了哦,童烊噗嗤笑出来,你快进去呀。

颜双关了门,打开宿舍的灯,才猛地发现靠门的床上坐了一个人,吓得她魂飞魄散,脸色苍白地看着她。

“云依菲?”颜双小幅度喘着粗气,平复刚才的惊吓,“你怎么自己在宿舍不开灯呀?没去聚餐吗?”

云依菲脸色苍白,她僵硬地扭过脖子看了一眼颜双,睫毛微微颤抖,又紧接着低下头去。

颜双闻到一股啤酒的味道,估摸着云依菲是喝多酒自己回来了,她去拿在果园里摘的草莓,一回来童烊就洗好了给自己送了过来。基地没有带餐具,颜双小心地把草莓放到一只一次性纸杯里,递到云依菲面前:“不舒服吗?你试试这个,挺甜的。”

云依菲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颜双手里的纸杯,表情突然变得格外沉重。

这是她喜欢的男孩子摘的,她喜欢的男孩子洗的,送给另外一个女孩儿,现在,这个女孩儿却拿着它来可怜云依菲自己。

自卑和嫉妒在一瞬间涌来,若不是她竭力控制,很有可能一巴掌打翻颜双手里娇艳欲滴的草莓。

云依菲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她侧过身去,背对着颜双,狼狈地闭上眼睛。

颜双举着草莓的手尴尬地缩回去,她看着云依菲的侧脸,又联想到这几天她对童烊的殷勤和喜欢,忽然明白,她是为了什么而难过。

***

活完了聚会上喝得醉烂如泥的同学,童烊回到9-10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他腿脚都发酸,心里却像是抹了蜜糖一样的甜,想着颜双刚才和自己告别时候的小表情,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江来坐在床上发呆,刚才他喝得也不少,现在整个人醉醺醺的,看童烊笑得这么灿烂,不禁感叹恋爱真的使人有好大的变化。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童烊从床上爬起来,有舍友已经休息了,他压低了声音靠在墙角接听。

听到电话的内容,童烊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正文 Chapter 51 她没找到你

盛夏开始结冰,夜晚被数不清的霜冻覆盖,树枝喑哑,经过的火车发出沙哑的低吼。

童烊抓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出去,眼睛里原有的光芒被烧灼成灰白的尸体,他原本站在光明,却投身黑夜。

“你——你干嘛啊!”江来的脑壳瞬间清醒,他从床上爬起来,套一条短裤急匆匆地追了出去,“童烊,怎么了你,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快滚回来!”

童烊一路狂奔,走到基地的入口,大门不锁,江来因为平日里运动练就一身肌肉,他一把抓住童烊的胳膊,死死挡住他的去路,差点没甩给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他妈怎么了?这么晚了你往哪儿走啊?!”

童烊脸色苍白,一把挣脱开江来的手指,喘着气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我们家出事了,我得去一趟医院。”

“是这儿的医院吗?”江来心里咯噔一下,但他反应非常快,这次实习的地方是H市的郊区,童烊和他的外婆住的老社区离这里不远。

“不是,”童烊抱着外套,没解释那么多,顶着冷风往前走,“先打车。”

“哦哦,好。”江来赶紧快步跟上去,一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想要联系导员,他心底里缓慢地打了个哆嗦,凌晨的夜晚,一个偏僻的小镇,怎么可能打到车,他看着童烊惨白的一张脸,心脏猛地揪起来,万般不是滋味。

童烊又接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女声急匆匆的,声音尖细,直穿耳膜,童烊白着一张脸听电话里的女人把话说完,失魂落魄地松下手臂。

江来在一边小心翼翼:“怎么了?”

“邻居的叔叔说开车来接我了,马上就到,”童烊嘴唇发颤,“我外婆的心脏病突然发作,被送去医院抢救了。”

江来用力捏捏他的肩膀,一时间说不出安慰的话。

“你先回去,我去找他们车。”童烊回头看他一眼,因为突如其来的灾祸,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大圈儿。

江来摇头,干脆地说:“不行,我得跟你一块儿,至少把你送上车。”

童烊回过头,深呼一口气,眼眶酸涩,但是他没有拒绝。

一辆老旧的面包车开过来,驾驶位上是童烊说的邻居叔叔,四十多岁的年龄,似乎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剪得短短的头发,是个忠厚的善良人,邻居面色沉重,看见童烊忍住情绪勉强温和地开口:“童烊,快上车吧。”

童烊闷声说谢谢,急匆匆地上车,差点被静卧在路边的石块儿绊倒,江来一把拉住他,吓得也快又心脏病了,跟童烊说小心点。

“你别去。”童烊看着也要跟着上车的江来,哑着嗓子说,“叔叔,我们快走吧。”

江来一愣,迈开的步子僵住,他点点头:“那、那我回去给你请假,你们小心点儿啊——”

叔叔对着江来点头,车门被关上,车厢形成一个压抑而封闭的空间,隐隐约约的氛围紧张而悲伤,在暗夜里驰骋的汽车开着车灯,像是道路的幽灵,奔向死亡的人性。

童烊的手指关节泛白,狠狠地扣在车窗上,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心里祈祷——他真不知道该怎办,怎么祈祷才能叫外婆不离开,不离开自己,去另外一个漆黑孤独的地方。

闯一个红灯,一路飞奔。

“童烊,你被害怕,”叔叔的声线颤抖,“你阿姨在医院看着呢,应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你别怕。”

童烊眼眶迅速红了,他不敢害怕,从前他上高中,害怕学校开除他,学校就真的不要他,他害怕外婆的心脏病复发,就真的复发。他做什么都怕的要死,可是连害怕,他都要死死地劝自己不要。

邻居的阿姨和叔叔都是善良的人,自己的不在的时候会偶尔去陪外婆聊天,做了好吃的东西还不忘外婆的一份,这次阿姨去给童烊的外婆送煮好的绿豆汤,老太太笑得开心,坐在沙发上要给阿姨家的小男孩儿拿冰棒,结果刚走到厨房,突然挣扎似的扶住墙壁,猛地栽倒在地上。

吓坏了在这儿的阿姨,赶紧打了急救的电话,送到医院之后想起来联系童烊,叫她的丈夫去实习基地接他,所幸不远,不然这件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医院,童烊跟着叔叔小跑到后面的楼层,灯火通明的楼层充斥着难闻的消毒水味道,颜双说她不喜欢医院,童烊也不喜欢,压抑和死亡在这里降临,可新生和救赎也在这里产生。

急救病房前坐着邻居的阿姨,看见童烊来了,红着眼眶把他抱在怀里,童烊不敢出声问里面的情况,只能用力地回抱住。

***

晨曦在天边开一条裂缝,撕扯开天空的边缘,流淌出艳丽的岩浆侵入人间,灰白的天际染上橘红,从东南角蔓延,直到整个天空都被烧灼。

童烊眼眶下满是乌青,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和外婆一起居住的老社区给外婆拿厚一点的衣服,他的外婆抢救到凌晨四点,急救室的门猛地推开,他的心脏完成一次马拉松,剧烈地收缩下沉,听到抢救成功的消息,他的膝盖酸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死死地握着病床上外婆的手。

邻居的夫妇陪着在外面守了一夜,叔叔脸上是皱痕变得更加深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和外婆住在一起,没有别的亲人,却能遇到贵人,童烊自知感激。

阿姨说她陪着童烊的外婆,医生看着浑身落魄的童烊,问你就是病人亲属,童烊点点头,疲惫的眼睛用力抬起,看着上方医生的眼睛。

他以后也会是这样的打扮,在这个存于生老病死的地方,一次次地在死亡面前力挽狂澜,或者随时面对失败。

医生叹了口气,不想再刺激他脆弱的神经,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

童烊红着眼睛:“谢谢。”

看着外婆被推到普通病房,叔叔走过来轻声叫他去休息,这里有他和阿姨,童烊摇摇头,说他想守着外婆,这时候阿姨过来,说医生建议去取些衣服,童烊呆呆地点点头,他回家去取,反正和外婆居住的老社区里离医院不远。

板鞋踩在大理石做成的楼梯上,悄无声息地下楼,晨曦映照出他脸上的泪痕,劫后余生的日子叫人委屈得想哭,一方面感激奢求,一方面疲惫辛酸。

面前闪过一个影子,像是混乱中的重影,童烊脚底一软,和那个影子擦身。

肩膀被一只软糯的手指紧紧抓住,童烊仿若漂浮的稻草,他抬起肿胀的眼皮,眼前的女孩儿一脸的惊措,童烊的大脑闪过一个人的名字,零件迟缓地运行,被面前的女孩儿用力抱住。

隔着女孩儿肩膀,他看见远处的天被朝霞覆盖,腾红似火。

颜双。

是你么,颜双。

回去的路上,童烊坐在大巴车的角落,形成一个夹角,微微蜷缩起膝盖,颜双伸手轻柔地按过他的脑袋,学着他从前的样子,叫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因为身高差别,颜双直起腰板儿,尽力叫他舒服一点。

这个时间,她应该是坐着学校的大巴车,经历两个小时候的路途回到H市区,她的爸爸妈妈会开着那辆白色的车在那儿接她放学,但是她却坐在另一辆大巴车上,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儿狼狈妄为。

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颜双看着远处的晨曦,一点点将天空染成绚丽的金黄,然后骤然升起的太阳,猛地刺痛她的眼睛。

大巴车里没有广播,童烊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次挨过,他眨一下眼睛,握住颜双的手指。

颜双挠挠他的手心,故意哄他开心。

“是江来告诉你的吗?”童烊沙哑地开口,他一晚上滴水未进,焦虑地等待,在死神徘徊的时间,他已经把自己逼到崩溃的边缘。

“我没找到你,”颜双轻轻地触摸他的额头,猫咪一般小声开口,“今天一早,我找不到你,就想着出来找你。”

童烊伸手,没用力捏她的脸:“你不回家了?”

颜双这次没躲开,也没有打掉他伸过来的手,一副乖乖的模样,安静地看着他:“外婆现在是不是需要人照顾?”

“没什么大事,医生建议留在医院观察一到两天,其实也可以回来。”颜双的手指有股温热的温度,悄无声息地传递到童烊的身体,“她一直有心脏病的,我本来该打电话问问,可是——”

颜双轻声安慰他:“别自责。”

“可是——”

“没人什么都能顾及,”颜双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手指触碰到后脑勺上扎手的发茬,“好在,结局是好的。”

她想到她早上起床时听说童烊凌晨便匆忙地离开,心里就万般担忧,当下和导员请了假,去童烊在的医院找他。

她几乎是一路狂奔,在迷宫似的医院里像是晕头的苍蝇,可是她心里越是害怕,就越是慌乱,她去播童烊的号码,可又怕添麻烦,迟迟落不下手指,就在她落魄的时候,童烊在楼上的走廊下来。

那个男孩儿一双好看的下垂眼,无辜委屈,又包含着温柔的星辰,诉说生命里的每一颗泪滴。

她能感觉到,惊慌和不安,生命和死亡短暂地交错。

但是她知道,结局,是好的。

正文 Chapter 52 老照片

童烊打开门,还是出事时的景象,一只红木椅子凌乱地侧歪在电视机旁边,仿佛还回荡着恶魔似的尖叫和紧张的氛围,厨房的门大敞着,半杯牛奶流淌到地上,几个慌乱的脚印,从厨房一只延续到客厅。

意料之中的场景,但是实际面临时,他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老式社区里的房子冬暖夏凉,散发着一种叫人安心的魔力,只是狭小,灯管也映照的墙壁也有些发霉。一只花猫安静地卧在门口,见童烊来了,扯着嗓子喵了一声,童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给它的小食盘里加了点吃的。

花猫没吃,只是拿宝石般的眼睛看着童烊,有点哀怨,有点可怜。

简单拿了些衣物和用品,再返回医院,童烊转过身关门,颜双站在他后面,搅着手指。

“医院里,谁在照顾?”颜双轻声问。

童烊微微愣一下,他精神状况已经平静了许多,眼眶下虽然仍是乌青,但眸子恢复了曾经的温和,动动发干的嘴唇,他和声解释:“我邻居的叔叔阿姨在。”

谢天谢地,颜双没有接着问下去。她乖乖地点点头,带着有点抱歉的眼神。

童烊摸摸她的脑袋,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楼下一个中年女人骑着吱吱呀呀的旧自行车,刚刚从菜市场回来,手里拎着一条又白又肥的鲫鱼,坐在两个楼栋的狭长小道处乘凉的女人穿着黄色的外衣,看见熟人拎着鲫鱼过来,笑出了深厚的皱纹。

“今天真早,这么快就回来了。”

“新买的鱼肉新鲜,中午给我家那个小子做鲫鱼汤喝。”中年女人推着车子走过去,眼睛落到童烊身上,他刚好从隔壁的楼栋出来,旁边跟着个清瘦的小姑娘。

女人突然就变了脸色,她不声不响地移开看着童烊的目光,跟坐在马扎上乘凉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问:“这是齐老太太那个小孙子吗?”

那个女人立刻会意,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嘛,那个叫童烊的。”

“唉,真可怜,听说老太太昨晚犯心脏病咯,还在医院躺着,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儿了,她就这一个孙子,听说还在大学没放假呢,看样子昨晚是连夜赶回来的吧。”拎着鲫鱼的女人摇头叹气。

坐在马扎上的女人皱了皱眉头:“就是,还是多几个孩子好,自从童烊被老太太接过来,就再没见过孩子的爸妈,真是的,没见过这样的家长,丢下孩子自己不见人,现在老人也不好了——”

拎着鲫鱼的女人又偷偷看了一眼童烊,摇摇头,推着小车子走了。

颜双跟着童烊上了车,她起的早,在车上也没敢合眼,闻着大巴车的汽油味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她强忍着揉了揉后脑勺,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童烊抱着一叠给外婆准备的衣物,颜双把手轻轻搭在童烊的手上。

医院里,外婆正在病房休息,还不允许太多人探病,童烊隔着玻璃窗看一眼,回头叫颜双稍等,走进去帮着叔叔阿姨,几个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邻居叔叔便回去了。

童烊再走出来,看见颜双乖乖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着他,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早餐。

“怎么样?”

“挺好的,不用担心。”童烊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地握住她拿着早餐的手指,还是白嫩嫩软绵绵的触感,“一直没说,谢谢你。”

颜双想不理他肉麻的感谢,她别开脑袋:“那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啊,对了,”童烊抬起眼睛,“你要不要再跟那边联系一下?”

“我跟我妈带电话了,叫她今天不用来学校接我。”颜双帮他取出塑料袋里的生煎和豆浆,“放心好了,我跟她说因为朋友。”

“朋友?”童烊笑了。

“嗯,”没说是男朋友,颜双心里补充道,“她还挺惊讶的,我哪里来的——怎么突然有个这么重要的朋友,你也知道,我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的。”

童烊劳累的心思被颜双轻柔地抚平,他靠在长椅上,感觉颜双温软的呼吸和平稳的心跳,他忍着笑:“然后呢?”

“她叫我们好好相处。”颜双实话实话。

童烊笑笑,知道他们一定会好好相处。

经历了一切又归于平静,使得少年的心性变得坚韧而强大,那时候他不免害怕地失去神智,只是向外投身于黑暗,毕竟那是他唯一的亲人,若是失去她了,从此余生他就只有自己了。

但是颜双坐在他身边,他听见过,她说你还有我。

那是少年最动听的情话。

***

童烊的外婆出院的那天,是颜双和他们一起回家的。

那也是颜双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进入他的房子,整洁而柔软,平凡而舒适,外婆是个慈祥的老太太,看着颜双眼睛完成一座桥,牵着她的手指不愿意松开。

兴许是好久没见到童烊往家里领朋友,所以才格外的热情。颜双心里默默地想,因为从前,没有人喜欢那么不爱言语的她,只是看在父母的面子上才会跟她勉强笑眯眯地打招呼,疏远和客套叫颜双觉得尴尬。但是这里不会,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伴随着夏日的蝉鸣,一座悠远的社区,沉淀了好多岁月。

童烊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客厅里挂着两个巨大的相片框,里面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颜双饶有趣味地站在一边儿,上面有童烊小时候被打扮成小熊猫的样子,有童烊的外公年轻时的样子,还有一家人出去游玩时的全家福。

肉嘟嘟的童烊露出一张面团子似的小脸儿,被一个温润的女人抱在怀里,女人发梢烫着微蜷曲的波浪卷儿,眉目像极了童烊的外婆,女人身边站着一位英俊挺拔的男人,年纪看上去比她大些,一脸慈爱地看着童烊。

应该是幸福温馨的一家三口。颜双想。

她也曾经拥有过这样温柔的岁月,只是后来的柴米油盐,被日日不停的争吵和谩骂声取代,她初中的时候,妈妈留下一封离婚协议书,带着她改嫁,和亲生的父亲说了拜拜。

那时候她看不懂爸爸临别时的眼睛,到现在也看不懂。

但是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她有点懂了。

童烊的外婆出事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也从未听他提起过半句,她不敢做深入发猜想,只是隐隐明白,这个家庭的背后,一定有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有点可笑,叫她自己的爸爸知道了一定有那么些许的伤心,自己女儿对自己的理解,居然还是因为别人的一张全家福。

颜双突然想叹一口气,觉得爸爸的一生好像有点不甘心,却又像是注定的结局。

童烊去厨房帮着奶奶准备晚餐,颜双不好意思坐享其成,也挤进厨房自告奋勇,拿着放在冰箱的柿子倒水去洗,一看就是以前没干过活儿,两只手在水里扑呀扑呀,揉揉那个可怜的西红柿,童烊偷偷的笑,被颜双瞪回去。

午餐简单温馨,一份西红柿蛋花汤,一小碗炒蒜薹,还有一盘排骨豆角,蒜薹是童烊做的,看上去一般般,吃起来也是一般般,颜双心想这水平也不怎么样,却还有心思笑话我,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对于炒菜的理解度还只停留在在锅里放油的阶段,离开停止了胡思乱想,乖乖地吃饭。

家里的那只花猫懒洋洋地趴在桌子底下,像是一只围脖缠绕住桌子腿儿,童烊不时喂给它东西,轻柔地摸它的额头。

颜双当时就想,之前童烊是不是把自己当成那只猫了,所以才这么爱耍流氓。

吃过了饭,两个人在厨房里洗盘子,外婆被童烊推着去了房间休息,颜双的洗洁精挤了一手,童烊把脑袋凑过去,抓住她软绵绵的手指,无奈地笑道:“一看你就在家没干过活儿。”

颜双不理他,瞄一眼趴在脚边儿的花猫,猫大人还是一副懒洋洋不爱理人的样子,仿佛它才是看透红尘的神仙,在童烊的身边看着这一家的无数变化。

“童烊,”颜双看着手上的泡沫,“一会儿你带我出去玩儿吧。”

“你想去哪儿?”

“这是你的地盘儿啊,”颜双尾音上扬,不自知地撒娇,“你得带我。”

谈恋爱的人都没原则,当童烊拉着颜双的手走出老房子,外婆连忙跟着出来,递给他们两根冰棍儿,叫他们好好相处,颜双乖乖地接过来,点头说会的。

是不是家长总有同样的忧虑,觉得两个小孩子在一起只有好好相处,不要吵架这样的愿望。

盛夏的街道闷热,若是在学校里,一定有姑娘撑着遮阳伞,踩着高跟凉鞋,烈焰红唇。可郊区的光景多是平静,门口的花猫懒洋洋地叫喊,动一下耳朵,不放松警惕,颜双指着公交车站牌,问童烊该去哪一个地点。

童烊带着颜双站在马路边,曲折延绵的柏油马路像是漫长的河流,行驶在上面的汽车是飞舞在河面的精灵,天空中垂落光斑,在空气里跳起交错的舞步。

“我们去哪儿?”颜双又问一遍。

童烊抓着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

“假如这是一条河,你乘着一只小船到我这里来,”他说,“我会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希望去的任何地方。”

正文 Chapter 53 另一个女孩儿

天空像是倒过来的大海,拖长尾巴的白云是游弋的鲸鱼,

童烊给颜双耐心地讲每一处土地是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他小时候这座提车场还是座小花园,后来被拆除,花园里的母子雕塑搬到城区后的海边儿,建了新的景点;那边是一条长长的商业步行街,后来被马路截成两段儿。

颜双点点头,从童烊的手背向上看,马路对面是灰白色的建筑群,一个破旧的大门,掉色的楷体写着一所中学的名字。

童烊顺着她的目光,猛地愣住。

“那是十六中?”颜双问得漫不经心,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学校的角落里听见几个顽皮的男同学堆在一起嚼舌根,童烊是十六中毕业,怎么可能考得上H大,话里话外都是讽刺,都是难堪。

童烊只是短暂的停顿,很快就坦然点头:“是,听说现在被私人买下来要改成高考复读的校区。”

“哦……”颜双点点头,不再多问。

童烊勾住颜双的手指,进而变成交握,颜双颤一下,还是乖乖地皈依。他好看的眼睛里是女孩儿微微侧着的脸颊,细碎的刘海儿下是上翘的睫毛,像是两把乌黑的小刷子。

颜双的眉毛不自主地皱起来,眼睛里满是疑惑,她别开脑袋掩饰,既然童烊不想说,她自然不会多问,她会等他慢慢告诉自己。

童烊察觉到颜双的犹豫,像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他伸手摸了摸颜双的脑袋:“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颜双眨巴着眼睛,使出装傻大法。

童烊拿她没办法,两个人躲在水泥台的阴影里,和光线形成一个折角,他挑眉毛,有点无奈的语气:“你一定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在这儿上学。”

颜双吓了一跳,故作镇定地嘴硬:“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上过学?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她也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也太傻了。

童烊不追问,只是纵容地看着颜双,又看看对面的十六中,旧旧的牌子快要被拆掉,他心里到是没有多么大的起伏悲伤,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思,这个地方带给他的记忆本就苍白,当时一心想着逃脱,不知疲惫地在指向天空的建筑里画着无聊透顶的试卷,终于能够得以逃过,再次回想起来便是沉默。

那时候他还在一所较好的中学,升学率稳定,学生和老师之间也算是和睦,童烊在班级里虽然不是最突出的,但是成绩也算中上,加上平时认真努力,老师都挺喜欢他。

是不是生活平静到了极点,总会有什么东西来打破他。十九岁的童烊回想起那个时候,不由得这么感叹。

隔壁班有个长相水灵灵的姑娘,姓郝,叫郝琪琪。穿着校服的模样也招人喜欢,扎两个辫子,课间操下楼的时候,总会在小路上晃来晃去,金色的阳光勾勒出好看的身影,惹得走在边上的男孩儿不时偷瞄。

但那时候的童烊就是个小呆子,还是个长得挺帅还挺乖的小呆子。每天背着书包来来回回,不懂漂亮女孩儿一再和自己制造偶遇是意味着什么。

一次上体育课,后半截是休息时间,童烊把外套披在头上,找个阴凉的角落捧着习题本去做题,郝琪琪突然出现在他对面,吓得他魂飞魄散。童烊哪儿都好,就是一跟女孩儿说话,就容易人体智障,他红着脸结结巴巴:“你你你你你你干嘛?”

郝琪琪舔舔嘴唇,看着童烊的模样自己心里也有点羞愧,她支支吾吾好半天,从书包里翻出一块儿彩虹棒棒糖,递给童烊:“喏,给你的。”

“……给我的?”童烊后知后觉,总是慢半拍,那时候他和郝琪琪还不认识,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东西。

“对呀,你拿着。”郝琪琪脸都红到了耳根,估计也后悔自己怎么看上了这么个小傻子。

童烊摇摇头,他从小被教育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郝琪琪急眼了,她眼珠子一转,从书包里硬生生地掏出来一沓厚厚的数学试卷,有点别扭地说:“其实我是来叫你给我讲题的,不是怕你不给讲嘛,才会拿了棒棒糖送你,你是不是要拒绝我啊?”

呸,她其实只是要送个棒棒糖啊,谁知道童烊呆到家了,她才灵机一动想了个这个法子,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童烊松一口气,叫他讲题比叫他收女孩儿的礼物容易多了:“好啊,你要问那个题?”

郝琪琪手忙脚乱地翻一页,胡乱指着:“就是这个,难死了。”

“可是,这个还没学啊——”

“哦哦不是这个,是前面这个题。”

“这个是基础题啊。”

童烊不开窍,干巴巴地给她讲题,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讲完之后他看着郝琪琪傻傻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同学,你听懂了吗?”

就像数学老师在黑板上讲完一道题,全班同学无一吱声,全都呆呆地看着黑板,哪个老师不心虚啊?

郝琪琪才反应过来,从童烊的脸上移开目光,点点头:“我明白了。”

童烊摸摸自己的脸,心想是不是有东西,不然她怎么老是盯着看。

郝琪琪拿着彩虹棒棒糖,非要塞到童烊手里,说这是谢谢他给自己讲题,童烊正要拒绝,但是他一抬头,正好看见郝琪琪一副“你要是拒绝我就哭”的表情,还是为难地收下了。

郝琪琪总算露出了笑容,她背上书包,临走的时候拽着童烊的胳膊晃来晃去,像是撒娇的树袋熊:“童烊,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问你题啊?”

童烊看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眼神,还是没忍心拒绝,点点头答应了。

只是,直到郝琪琪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走远,童烊硬是死活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识她。

现在童烊回想起来,他的人生,也正是被高一的那个深秋改变的。

可是若他不经历这些,也遇不到后来的颜双。童烊看着身边矮自己半个脑袋的姑娘,所有不安的情绪都戛然终止。

打那之后,郝琪琪几乎每天都要去找他,带着数学题和彩虹棒棒糖。她每次出现在童烊班级的门口,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童烊顶着一张红脸走出去,不时听见有男生偷偷地笑,还在下面小声起哄。甚至有一次,郝琪琪刚到,童烊还没注意她,就有男生小跑到童烊书桌旁,坏笑着说你的小姑娘又来找你了。

童烊脸皮薄,一直想找个机会跟郝琪琪商量,可是每次见到女孩儿兴奋的脸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十六岁正是懵懂的年纪,女孩儿模糊的喜欢在童烊那里是不忍心的打断和麻酥酥的折磨。

他没法证明自己喜欢她,可是又不愿意叫两个人都难过。小孩子的处理方法带着拙劣,不懂玲珑世故和巧妙的圆滑,总会伤害一个人的心思。

在半个月之后,童烊终于忍不住开头讲这个话题说出口,到了嘴边儿,却成了“要不你以后别来找我问问题,这样也挺麻烦,你把你不懂的写好放到我车筐里,我第二天再放回去,你上学的时候顺道过去取,好吗?”

郝琪琪点头,觉得这个方法也尚可,虽然见到童烊的机会变少了,但是也比直接拒绝自己好得多。

慢慢的,车棚成了两个人交换便利条的地方,在童烊眼睛里无比纯洁的纸条,在别人开来便不是那么纯粹,只是心照不宣地埋在心里,只有童烊还傻傻地觉得只是在帮她,和爱情或者喜欢毫无关系。

十月国庆节,高中终于有了仅此一天的假期,郝琪琪在这一天的纸条里留言,清秀的字体写着想约童烊出来。童烊在自习课做了一半儿作业,还有三张卷子,他推脱说作业多,还要写卷子呢,没想到第二天郝琪琪就站在他单车旁边等他,一副他不答应就不离开的架势,童烊心一软,还是点了头。

放假的那天,郝琪琪换了好看的秋季连衣裙,踩着小皮鞋在学校门口等他,看见童烊就兴高采烈地扑过去,自然地拉着他的手臂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童烊肩膀绷紧了,有点不自然地一点一点把手臂抽出来,在郝琪琪身边的每一秒,他都浑身难受。

郝琪琪对于童烊的举动有些不满,在心里偷偷告诉自己要大度,不能小气,笑眯眯地看着童烊,小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咔嚓的响声,声音甜腻腻地哼起歌来。

“童烊,我们去那边的小椅子上坐吧,我有事情想跟你说。”郝琪琪羞赧地看他一眼,小腿在原地不停地移动。

两个人刚在椅子上坐下,郝琪琪突然扭转过身子包住童烊,把脑袋靠在他已经僵硬的脖子上。

童烊的大脑当场死机,他还来不及挣扎,听见女孩儿在他耳边用颤抖的声线说,童烊,我好喜欢你啊。

对,就是这个时候——童烊有些痛苦地回想那个时刻,如果没有那个下午,没有在枫叶林里和郝琪琪的那些事情,自己没有答应郝琪琪的邀请,会

不会后面的事情就不一样,会不会他们的命运就都不一样。

正文 Chapter 54 未接来电

一颗氢/弹在头顶爆破,翻滚而来的是浓重的黑色烟雾,童烊的心脏猛地颤动,等他在诡异的安静里恢复神智,看见郝琪琪被他推到在椅子的另一侧,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平日里温吞的少年做出这样的举动。

一股滚烫的热流迅速侵占童烊的四肢百骸,他赶紧过去扶起郝琪琪:“你、你没事吧?”

郝琪琪眼眶都红了,一把推开童烊的手,嘴唇抿得发白,倔强地扭过脑袋,不言语也不知声。童烊慌了神,不知该安慰眼前的女孩儿,还是做一次了断果决的拒绝。

为什么,为什么忍让退缩,为什么一次次地自我折磨。

郝琪琪不等童烊反应过来,她硬生生地撑起身子,羞红了脸,像是只煮熟的螃蟹,头顶的枫叶发出悲鸣,孤零零地飘落,放任地在空中变成残破的尸体。脚下铺满枯叶的小路仿佛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郝琪琪,我——”

郝琪琪把书包抱在怀里,身上沾一片枫叶,用力吸了吸鼻子,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从那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开学时童烊的单车里再也没有收到郝琪琪的便利条,他心里被辛酸和愧疚装满,无论怎样,还是决定去郝琪琪的班里道歉,既然已经无法避免伤害,那就把伤害减轻到最小。

毕竟郝琪琪从来不曾有过错,只是喜欢了一个不喜欢自己人。

童烊走到郝琪琪的班级,站在门口犹豫再三,礼貌地叫住一个穿着白毛衣的男孩儿:“同学,麻烦找一下你们班的郝琪琪。”

白毛衣的男孩儿明显地愣了一下,没有开口回复,只是奇怪地打量着童烊,最终好像认出他来,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童烊莫名其妙,是不是他没听清自己的话,正想着再说一遍,没想到那个男孩儿突然凶巴巴地开口了:“你就是童烊?”

童烊愣一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那么高的知名度,犹豫地开口:“我是。”

“你他妈还敢来找郝琪琪!?”男孩音调突然拔高,几乎是喊了出来。

童烊一下子愣住了:“她、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男孩儿咄咄逼人,“少在这里给我装傻,哪个班来的滚哪个班去,少他妈在我们这儿碍眼!”

男孩儿气得红了眼睛,看起来怪吓人的,气势汹汹地进班,猛地撞了一下童烊的肩膀,童烊长得清瘦,差点被碰倒在地上。

见男孩进去了,童烊扶着门框,安静的下垂眼净是不解和委屈,但是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定发生什么了。

班里走出来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姑娘,镜片厚厚的,看起来文文静静,走路没声音,她用食指小心地戳了戳童烊的后背,小声问:“你是来找琪琪的吗?”

童烊点点头:“是,请问是除了什么事吗?”

女孩儿叹口气,躲避童烊的目光,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小声说:“我们去那儿说吧。”

玻璃窗旁边不怎么有人,洁白的瓷砖墙壁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童烊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个不停,女孩儿细声细语地,她的姿势不是完全放松,对童烊还有些防备的模样。

“她……到底怎么了?”童烊皱着眉头。

“她死了。”女孩儿轻声说。

仿若晴天霹雳,童烊仿佛被一瞬间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脚跟软得几乎站不住,瞳孔猛地放大,表情陷在浓郁的阴影里,他的声线都颤抖,音调被压低:“你说什么?”

“十月一号她跟家里人说出去,早上就不见了影子,结果中午的时候在商业街那边的小路上,被一辆拐弯的大车猛地撞到地上,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已经确认死亡。”女孩儿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微弱却清晰,一点点波动空气扩散出波痕,震颤着童烊的耳膜。

童烊脸色苍白,阳光照得他近乎透明。

“童烊,”女孩儿突然抬起头来,眼神闪烁,“我问你,她出事之前,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魔鬼终于向他发出审判,童烊失神地望着头顶灭掉的灯泡,上面覆盖一层灰尘,像是被遗弃的行星。

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

学校里关于童烊和郝琪琪的绯闻传播得越加明显,似乎所有人都在说,他们原本是在一起的,而郝琪琪出事之前,就是和童烊一起出来约会。

一次课间空,童烊被叫去办公室,短短的几步,他心头颤栗,浑身僵硬,看到他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推开办公室的门,甚至连报告都没打,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办公室里不仅有童烊的班主任,还有一个干练的女教师,和一个着装朴实的女家长。童烊认得女老师是郝琪琪班的班主任。

气氛带着些凝重,他的老师招呼他过来,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地开口:“童烊,郝琪琪同学的事情,我们需要跟你谈一谈。”

童烊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没有坐下。

“她出事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吗?”

童烊动动嘴唇,才意识到自己是声音已经变形:“我见过她,但是我们分开了。”

“你们本来是一起出去的吗?”他的老师轻声问。

他的老师一向喜欢童烊,乖巧又聪明,长得也讨人喜欢,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只能服从学校的规定。

“是。”童烊说。

一旁的家长脸色变了,深凹陷的眼眶有些湿润。

“那——”他的老师叹了口气,“你们是在谈恋爱。”

“我没有!”这是童烊进到办公室之后声音最大的一句话,像是沉闷的天气里挣扎出一块惊雷。

他们没有,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郝琪琪已经无法证明,而之前他们的接触又无法抹去,留下一个叫人遐想的影子,他们的交流,他们的动作,每一次,都是导致最后误会的箭头。

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很快,童烊收到了退学的通知。原因是校内早恋,带来一系列的不良后果,童烊的妈妈心急如焚,晚上坐在床边急的掉眼泪,没有一个高中愿意收留一个被退学的孩子,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突然陷入诡异。

那天晚上,童烊记的自己怯懦地躲在房间里,缩在角落,听着门外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他的爸爸喊破了喉咙,说只能叫童烊去十六中,他的妈妈坚决不同意,扯着嗓子反驳,叫他想想十六中是什么地方,根本不是学生上课的地方,好好的孩子进去都会毁掉的,让丈夫再想办法,一定能叫童烊有学上。

迟迟商定不下来,H市每个学校都不愿意收留童烊,他的爸爸跑断了腿,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学校。

他的妈妈坐在沙发上,疲惫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从小就聪明懂事,从没给自己惹过麻烦,这一下子被退学,叫这个温润的女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柔声把童烊叫到自己面前,看着他开口:“童烊,你告诉妈妈,你有没有违反校规?”

童烊骨架清瘦,下垂眼显得委屈,但却坚定,他表面上温软,骨子里比谁都执拗,他摇头,说没有。

他的妈妈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滚烫的眼泪落下来:“儿子放心,叫你受委屈了,妈妈一定给你找好的学校。”

可是后来,他还是背着书包,踩进了十六中的门。

那时候他只能跟外婆住在一起了。

童烊的故事有一块儿很大的间断,他选择沉默,颜双不问,两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颜双托着下巴,轻轻地点头。

气氛有点沉闷,颜双活动一下小腿,自然地转移话题,她想起外婆家的那只花猫,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不爱叫,总有种蛰伏的危险感:“那只猫是你养的?”

童烊的思路很快跟上:“是我外婆家的。”

“它叫什么?”颜双一副对猫更感兴趣的样子。

“小黄。”童烊把这个名字念得一本正经。

颜双瞬间呆滞,沉默了几秒钟,想着自家的那只同名的小祖宗,尴尬地点了点头。

“其实它年龄挺大的,很多时候走路都拖不动腿,我外婆出门它老是跟着,但是到了小区门口就不走了,卧在那儿等着我外婆回来。”童烊用手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圈圈儿,“其实我更喜欢养狗,猫太安静了。”

“你喜欢闹腾的?”颜双暗自不爽,没看出来这个家伙好这口。

“哎呀,不是啊——” 童烊赶紧摇头,“我外婆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在家,我觉得有只小狗就能叫她开心点。”

颜双觉得这个答案也说得过去,她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问童烊是不是该回去,她担心外婆刚出院,家里不要再没人了。

童烊被这么一提醒,想想还是回去吧,两个人去公交站牌等车,童烊看看手机,想起什么似的,叫颜双想在这儿站一会儿,他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颜双没怎么在意,等着童烊过了马路,她就靠在路边的长椅上玩儿小游戏,突然觉得椅子在震动,她顺着光线四处看了看,发现童烊的手机没带,正放在长椅上,一个陌生的号出现在屏幕上。

颜双愣怔一下,没接,想着一会儿童烊回来叫他自己打回去。

结果电话跟赌气似的,一个打不通接连打了过来,震动声就没断过,颜双皱着眉头,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看着童烊连影子都找不到,等他回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算了,还是跟电话的人说清楚童烊不在,叫他一会儿再打过来吧。

于是颜双便拨通了接听键,还不等她说话,听筒里面便传来了云依菲的声音。

“童烊,你在吗,童烊?”

正文 Chapter 55 谁呀

云依菲第二天一早醒了,听见门外有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东西,她还迷迷糊糊没从被窝里被拽起来,就听见江来喊了一声“我靠颜双你激动什么你快点回来”,随后是两个人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她从床上爬起来一看,颜双果然不在宿舍了。

云依菲心里莫名其妙得担心,每天早上醒来都会看见的人突然消失了——尤其是颜双这样对早起也没什么兴趣,整天做宿舍最懒的猪的这类人——心里都会不是那么好受。

她摸过衣服披在身上,盯着乱蓬蓬的状似鸡窝的头发走了出去,早上凉风冲席而来,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小班长一边唱歌一边从洗漱间回来,手里拎着牙刷脸盆,看见云依菲,立刻尴尬地闭嘴,当做什么歌也没唱过的样子。

云依菲像是抓住了唯一能问问题的人,她大步朝着小班长走过去,说着就要把人拦住,小班长吓得差点掉了手里的牙刷杯子,说话磕磕绊绊:“你你你你你干嘛?”

“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故意要听你唱歌的,”云依菲耸耸肩膀,收起了泼辣的风范,她拍拍小班长的肩膀,“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怎刚才听见颜双和江来在吵架?”

小班长明白了云依菲的来意,突然面色有点凝重:“你说的颜双和江来吗?他们不是吵架。”

“那是怎么了?大清早的闹这么大动静,今天就实习结束回学校了,还整得这么鸡飞狗跳的。”云依菲心里越是不安,表面就越是平静,她装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实则焦急地等待小班长的后话。

“哦,那个,昨天童烊家里好像出事了,江来帮他请假,他就先回去了,今天一早颜双过来问,江来还没解释完呢,颜双就跑去请假要去找他——哎哎,云依菲你怎么也这么激动?!你们都怎么了这是?”

小班长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话没说完,看见云依菲急得要跳起来,赶紧拦住她。

“童烊家里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啊?!”云依菲瞪着眼睛,音调拔高,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这——具体我也不知道啊,江来没说。”小班长扶着云依菲叫她稍微安静一点,别这么夸张,“你也别担心了,我觉得童烊能处理好。”

“不行,”云依菲猛地摇摇头,下意识地挣脱小班长,“我要去找童烊。”

小班长一下子傻了眼,这个童烊有什么魔力,还是欠了这些女生钱,怎么一说他都要吵着去找他,小班长把牙刷杯子一扔,两只手都用上,拦着云依菲,瞪着眼睛说:“你可不能去,别再添乱了。”

云依菲靠在宿舍门上,看着小班长宁可死也不放过自己的凶狠架势,大脑也暂且冷静了一下,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拨到童烊的页面,正要按下去,手指却停住了。

她云依菲和童烊是什么关系,干嘛说去找他就去找他,连他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连打电话,都没有他一定会接的自信。

小班长看着云依菲动作的停滞,以为她想明白了,就松开了扣住她手腕的力气,语重心长地说:“云依菲,你现在冷静了吧?我就说嘛,童烊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们在心里默默地支持他就好了,也不需要这样的方式……”

“你说颜双去找他了?”云依菲硬生生地打断小班长的话,若是任由他这么说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

“对啊……”小班长傻里傻气,“江来好像和她一起去找导员请假了。”

“那我为什么就——”云依菲小声嘟囔,说到一半,自己也觉得有点傻,就默默地闭嘴了。

颜双是人家女朋友啊,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云依菲耸耸肩膀,沉默地转身开门,回了宿舍。

屏幕亮了又暗,心暖了又灰,云依菲狠了狠心,把手机塞进包里,蹲在地上收拾行李,周晏晏从床上爬起来,那条闻名遐迩的反射弧还没绕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看着云依菲的背影:“早啊。”

云依菲手指停顿一下,没回答。

她突然有一瞬间搞不明白自己了,和网络上的男主播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她感觉到对方是喜欢自己,但是网恋有太多的不确定,一个远在天边的人给你再多的温暖,也不及一个在你什么的人给予的小小的温暖。

所以当童烊有那么一次向她伸出手,她便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她攥着那仅有的温情,小心翼翼,却叫自己不像是自己。她的眼里变得只有童烊,可是童烊却一直在关心所有人,他的爱过于包容,使得云依菲在他的世界里只是平凡而渺小的微尘。

云依菲把自己的思绪放空,想着自己这样很容易变成炮灰,她不能接受她参与的事情一败涂地。

在回程的路上,她看见最后排无端地空出两个座位,云依菲伸长脖子看江来和周晏晏的方向,两个人罕见地双双沉默,一路无语。

一股巨大的乌云笼罩在她的头顶,云依菲抱着巨大的背包走到公交车站,距离她们实习结束已经两天,她沉默了片刻,还是没能按下手机的拨号键。晚上回家,高中的同学约在一起聚会,她本来不愿参与,被同桌跑到家里硬生生地拽去,饭桌上抱了两箱啤酒,云依菲没谦让,猛地灌满了喉咙,带着刺激性的液体险些把她呛出眼泪。

她跟同桌说先去厕所,同桌看她眼眶泛红,不免有些担心,可是云依菲离开得突然,叫其他人来不及阻拦。

云依菲靠在走廊一侧,望着天花板发呆。

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号码,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她静默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她想,假如一切回到最初,还会不会和那个男主播说分手,还会不会喜欢上童烊,为什么喜欢自己的从来觉得廉价,得不到的却反复自我折磨。

时间染上苍白,手机短促的震动宣告着那头无人接听。

再拨,云依菲面无表情,她甚至想不到对方接听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童烊倒退着,离她越来越远,在另外一个空间里面,他们根本不曾相遇。

一连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云依菲思维短暂地放空,她的手机猛地震动,从她的手心传来麻酥的触感,触电一般传播到她的整个身体。

“童烊?”云依菲声音微不可闻,指尖控制不住得颤抖,“是你么?童烊?”

对方好像陷入了沉默,却使得云依菲变得更加紧张,她音调变形:“童烊,你好些了吗?”

对方是个清冷又熟悉的女声,声线平稳,可以说带着疏离:“你是云依菲?”

云依菲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封,冷得她快要牙齿打颤,扑通一声,她的心脏落到冰面上,来不及思索那个女孩儿是谁,只有无尽的失望在她的胸口上涌动。

“你是谁?”云依菲提不起气来,夹着嗓子。

对方像是叹了口气,没有咄咄逼人的强势,只是有种刻意的远离:“我是颜双。”

“颜双——?”云依菲的心脏猛地下沉,她怎么会不明白呢,颜双现在一定和童烊在一起,她自己的做法叫童烊变得不明不白,还极有可能造成颜双和童烊两个人之间的裂隙。

“童烊这儿挺好的,外婆也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吧。”颜双伸出食指在大腿上画圈圈,使得她保持平静,“他去买汽水把手机落下了,等他回来我叫他给你回电话。”

别的女孩儿给自己男朋友打电话,一上来就这么关心的语气,叫谁谁不生气,云依菲的心脏是一滩死气沉沉的湖水,在她眼里,颜双一定在心里冷笑。可最叫她生气的,还是自己的惨败,颜双等得很有可能就是她的笑话。

“不用了。”云依菲说,知道他现在很好就好。

颜双“嗯”了一声,然后轻轻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挂断了手机,放下手机的一瞬间她还在想,需不需要为这样的情况自责,她对童烊有着绝对的信任,不曾觉着两个人的关系见不得光明,所以对于私自看了手机的问题,总是耿耿于怀。

从前一切疑惑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终点,云依菲的确喜欢童烊。颜双靠在长椅上,眯着眼睛想,心里一股小肚鸡肠的醋意慢慢翻涌了上来,她知道童烊不会喜欢别人是一回事,有人喜欢童烊就是另外一回事。

一会儿还是得跟他好好谈谈。颜双眯着眼睛想。

不远处出现童烊的影子,一路小跑着过来,微微喘着粗气,他坐在颜双旁边儿,手里拿着两瓶芒果汽水。

颜双伸手帮他拍拍背,心里抱怨他怎么急匆匆的,搞得叫人心疼,嘴上却是一副不饶人的模样:“你怎么才来?刚才过去了好多辆大巴车呢。”

“去了找了好多家店才买到的,没想到之前的超市改成文具店了,耽误了点时间。”童烊帮她拧松瓶盖儿,“太久不回来,好多东西都变了。”

颜双接过来芒果汽水,快速地扫一眼童烊放在长椅上的手机:“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

童烊下意识地看屏幕,表情没什么大的起伏,一长串陌生的号码,好几个未接来电:“谁呀?”

颜双喝一口芒果汽水,抬头用晶亮的眼仁儿望着他。

正文 Chapter 56 还有你

回去的路上通畅无阻,大巴车载着依稀几个乘客横冲直撞,拐弯儿的时候带起一股向外的力,颜双整个人都得压在童烊身上,她调整一下坐姿,装作毫不在意地看向一边。

童烊后知后觉,大巴车在十字路口前停住,指向灯变成红色,他才结结巴巴地接上颜双刚才的话:“你说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云依菲?”

颜双点点头,手里的芒果汁这次没有再来一瓶:“是呀,你回去给她回个电话,她挺担心你的。”

童烊脸色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颜双故意瞥到一边儿的脑袋,闻出整个汽车都是醋坛子打翻的味道。他伸手勾住颜双的小拇指,再自然地握住,抬头看她的脸,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童烊身上带一股清新的柑橘味。

回去之后一起吃了晚饭,晚上童烊有给颜双准备收拾的客房,他正要去叫颜双过来看看满不满意,却在门缝里看见自己的外婆把她叫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

“外婆,您叫我?”同辈原因,颜双跟着童烊叫,她在外婆的房间里略微带着些不自在,站在一边儿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抓着衣摆的手指仿佛能拧出水来。

“嗯,”童烊的外婆脸上带着深刻的皱纹,大多时候沉默,然后和善地笑,说话语气慢慢悠悠,带着软糯的口音,若有所思地看着颜双淡淡地笑,“小双,你在那儿坐。”

“哦……”

颜双看看床头的小椅子,犹豫一下,然后怯生生地走过去。

“小双啊,我想问你,你和童烊是怎么认识的?”童烊的外婆眼睛像是澄澈的翡翠,平静安和,带着抚慰的力量,留着童烊的影子。

“我们是同学呀。”颜双脸颊发烫,但是这个不是外婆已经知道了吗?

童烊的外婆眼睛笑成一条缝,皱纹深刻又睿智:“我不是问这个。”

颜双眨眨眼睛,窗边的星星蓦然地亮起来。

“你是他朋友,”童烊的外婆说,“也不仅仅是他朋友。”

颜双瞬间明白了外婆的意思,本是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她乖顺地点点头。

十分钟后,颜双从房间里走出来,童烊露个脑袋坐在沙发上,傻呆呆地回头看着颜双,眼睛是圆滚滚的葡萄:“你们说了什么?”

当然不能告诉你,而且单单不能告诉你。颜双心里说。

***

颜双订了第二天一早的车票,她没有多少行李,都在实习基地被林嫮帮忙一同快递回去,只有她自己这个大物件,童烊的外婆站在门口叫她路上小心,还塞给她一袋子水果,他的外婆总是希望童烊能多交朋友。

童烊帮颜双领着水果,看到颜双颇为失落的侧脸,沉默了半晌,缓缓地说:“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颜双觉得这句话真是臭屁坏了。

她很诚实地摇摇头:“刚才外婆给我水果我才想起来,我们摘的葡萄都忘在基地了,总共就没吃几个。”

童烊还真相信了,他傻乎乎地安慰颜双:“我外婆的葡萄也挺甜的。”

路途不远只有两个小时,短途公交车就能到,车站里人满为患,一眼望去全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颜双看着就犯了愁,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坐上车啊,童烊点一下她的脑袋,叫她快去排队取票。

颜双抓着童烊的手指,手心泌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抽出。走到B区候车厅,童烊盯着颜双的后背喊她。

“嗯?”颜双单音节回应,声音被淹没在人群里。

童烊静默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颜双又问,她仓促地看一眼墙上的电子屏,红色的楷体显示还有十分钟就要发车。

童烊凑近一下,嘴唇飞快地在她右边的脸颊处掠过,他说:“以后见。”

“啊——”颜双点点头,含糊地应答,掩盖住自己因为紧张而发出的奇怪音调。

还有一个月——

还有一个月什么?

还有一个月,才能天天见到你。

工作人员再一次催促,要去的乘客发车了,颜双心里面猛地沉降,她挣脱开童烊的手,结果自己的东西,慌乱地跑开。

坐上大巴车,胸腔里一股闷热,隔着玻璃窗口,她看见童烊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铅灰色的眼睛映照出柔和的阳光,身形勾勒出温柔的金边,抬起一只手臂,用口型说了一句什么,颜双会意,下意识地去看他递给自己的书包。

书包里安静地躺着一瓶芒果饮料。

颜双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童烊是铁定了心思要把她养成一只芒果。

她要不要告诉童烊,其实她根本不喜欢芒果这个口味?

算了,颜双认命似的想,喜欢芒果饮料,还有你。

***

夏天匆忙地被燃烧殆尽,在耳后留下一道晒痕,便不见了踪影。

九月初的时候学校开学,有新生的加入,学生会又涌现出一大波免费劳动力,各个部门和主席也要换届,原来的副主席齐秉舒大四,她退出学生会之前找到童烊,没有过分的长篇大论,只是叫童烊一定要试一试竞选纪检部的下一任部长。

童烊回宿舍之后,江来正坐在床上打游戏,像是和周晏晏联机,带着白色的耳机大喊大叫,周晏晏说你快来救我,江来咬牙切齿地跑过去,手指硬邦邦地触碰屏幕,一股怨气在宿舍反复回荡。

十几分钟过去,江来扔下手机,这才有功夫看从图书馆回来的童烊,不得不承认,童烊爱拼命,从不浪费半毛钱的时间,他问童烊你干嘛整天这么能学,童烊说,我没有好的背景,也没有好的天赋,除了命,好像没什么能拼了。

“部长回来了?”不知道江来哪里来的消息。

主要是,这个消息也不对。

童烊愣一下,反射弧绕了半天,才慢悠悠反应过来,“一边去,我说了我当不了部长。”也不知道童烊是跟谁谦虚呢。

“你放心,只要你竞选,你肯定能选上。”江来拍拍他的肩膀,有种悲壮的意味,好像童烊是否竞选成功,是他江来的责任。

童烊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自己和其他舍友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但童烊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便搞定了整个宿舍的人,交际花,不愧是交际花。

“你怎么知道我能选上?”

“因为除了你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江来看着童烊说,他知道童烊虽然不是个话痨,但绝对是真心交朋友的人,在宿舍里和别人的关系有些许隔阂,只是因为他们双方都不愿推让而已,童烊没法原谅先下手对付自己的人,他们虽然内心承认期初是自己的错误而导致误会,对童烊的人品有目共睹,但是却拉不下面子去道歉,双方便一直僵持。

江来任重道远地拍拍童烊的脑袋:“等着你去净化学生会的环境呢。”

童烊没放在心上,他说不上多想做部长,但是不妨去试一试。

结果果然如江来所料,童烊做了纪检部的部长,不是副部长,而是那个独一无二带着光辉的“部长”。

竞选之后是新生的招募,新生入校晚一个星期,童烊干活实在,在周末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图书馆,亲自去了新生接待的地方,一天到下午没怎么闲着,灰色的云彩布满天空,只留一丝金黄的缝隙,那片膨胀的云朵像一颗金色的奶油爆米花。

颜双发来消息,问童烊要不要帮他捎晚饭,看他忙了一天。颜双因为学院的医学知识竞赛没能来帮忙,说晚上找了时间,可以和童烊一起。

童烊自然地答应下来,黄昏的温度骤降,在九月初还是带着灼烧的温度,烘烤得他一半儿的脸颊发烫,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伸出食指揉一下,屏幕上停在和颜双的微信,虽然疲惫,但是恋爱有种莫名其妙的魔力,总是叫人心生甜蜜,忘记劳苦。

“童烊,我们收工吗?”宿管部的部长是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儿,做事仔细认真,说话细声细气,隔壁生科学院和药学院都收工回去了,看样子今天的确不会有人再来了。

童烊点点头,想着颜双还在等自己,便答应了下来,宿管部部长是个女孩儿,童烊叫她先走,自己留下收拾东西。

女孩儿本来想着留下,结果一通电话打过来,好像是有什么事找她,只好跟童烊道谢,然后点点头走了,迎新的地方只剩了童烊自己,他撑在桌子边上开始收拾文件,突然在空旷的广场上听见了行李箱的轮子滚动的声音。

童烊错愕地抬头,一个穿着短袖白衬衫的男孩儿走过来,脚踩一双浅蓝色的球鞋,在巨大的行李箱前他显得有点瘦小,童烊停下了动作,看着男孩儿时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的。

男孩儿的神情不是窘迫,但是带着明显的歉意,他快步在童烊面前停下,“抱歉学长,我来得晚了。”

整个广场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学院还没走,童烊在的医学院就是其中一个,好在童烊是个好脾气的,他点点头,学长的气场还是要有的:“没关系,以后记得早点。”

“嗯,一定。”

“你叫什么名字?”童烊打开文件夹里的名单。

“夏子橦。”那个男孩儿说。

正文 Chapter 57 你是我老师

夏子橦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童烊的样子,学生会的部长学长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并不像之前的学长那样有着强大的气场,而是某种安静的东西,甚至显得有些拘谨和善良。他好像不怎么擅长和别打交道,跟每个人谈话的时间都很短促,你叫什么名字,什么专业,哦,你在这个宿舍楼,核对一下信息,有学长带你去认宿舍。

刻意绷紧的声线也遮盖不住清凉的少年嗓音,像是打开一瓶汽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两个人性格都偏于清冷,说了几句之后夏子橦说他自己去找宿舍,童烊想着颜双还在等他,犹豫一下,还是同意了。

收拾好了东西,童烊去教室找颜双,颜双在走廊的小桌子旁边等他。

脚步轻柔地上楼,空旷的声音在楼道黏连地追赶,颜双留一个侧脸,低头看手机,屏幕上一副素描,被散落下来的长发遮住一半儿,桌上放在两份炒饭,感觉到有人来,颜双抬头,笑了笑。

童烊在她对面坐下,扫一眼颜双手里的东西。

颜双大方地展示出来,一副素描而已,她耸耸肩膀:“你想看啊?”

两个新生正好领了课本从楼道里经过,看见童烊的时候显然吓了一跳,这就是那个迎新的学长,认识认识,一个女生叽叽喳喳,旁边坐的是他女朋友吗?另一个女孩儿拍一下同伴的脑袋,小点儿声,你要被他们听见啊。

两个小姑娘一蹦一跳地快速下楼,颜双和童烊面面相觑。

颜双先开口,忍不住笑:“你听见了?”

“你也听见了?”童烊学她的语气。

打打闹闹吃完晚饭,颜双回教室复习竞赛题,童烊临时改变了注意,不去图书馆,陪着颜双去教室学习,先到楼下去扔掉一次性饭盒,童烊在颜双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因为走路而晃动的头发,童烊笑笑,漫不经心地说:“我以为你从来不复习呢。”

“你说期末考试吗?那确实。”颜双还挺诚实的模样,不知道这个样子有多欠揍。

“你是怎么记得这么多东西的?”

“用脑子。”颜双说。

童烊觉得挺有道理。

教室里空空荡荡,位子随便挑,颜双挑了个靠墙的位子,童烊坐在她右侧,刚刚坐下,童烊小声喊她的名字,又来这一套,颜双随意地看他一眼,眨眨眼睛,嗯?怎么了?

童烊轻轻地倾斜过身子,颜双小声地惊呼,下意思地退缩,下一秒被挤在一个折角,本以为脑袋会一下子磕到墙壁,却撞在了童烊放在她身后的手心,颜双睁眼看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童烊的嘴唇便追了上来。

我的天,又要亲我。颜双的大脑再次经历了当场死机。

她的身体形成一个折角,弯曲起膝盖,抓住童烊的衣袖,鼻尖全是微苦的柑橘味,两个人的秘密在角落发生,童烊不示弱,结结实实地亲个天昏地暗,过一会儿放开她的嘴唇,颜双的样子楚楚可怜,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哎呀,我们真的好像是在谈恋爱啊。

“你有没有想我?”童烊问,他的肩膀挡住教室明晃晃的灯光,在颜双的头顶闪烁,造成眩晕的效果。

颜双乖乖地点头,想啊,特别想。

童烊再次低下头去,却被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颜双吓一跳,猛地推开他,两个人都打个哆嗦,童烊松口气,心想多亏我关门了。

他松开颜双的手腕,颜双迅速抹了一下嘴唇,把脑袋羞赧地埋在书本里。

童烊走过去开门,那个宿管部的女孩儿站在外面想,先是好奇,问怎么关门了,然后看见里面还坐一个女孩儿,颜双没抬头,装模作样地看书,用头发挡一半儿的脸,童烊到是练就一身厚脸皮的功力,面不改色地问有什么事吗,还是一如既往软趴趴的声音,还带着点无辜。颜双心里骂一句,真是禽兽。

宿管部的女孩儿慌张地从颜双身上移开视线,点点头看着童烊:“我想来做作业呢,但是我一想起来学生会还有点事情,我就先走了——那个,不打扰你们了——”

啪嗒一声,颜双的自动铅笔铅被她一用力给压断了,在白色的纸张留一个灰色的小点,然后飞出去。

女孩儿刚要走,想到什么似的转生过来,看着童烊,“还有一件事呢,我们学生会过几天军训迎新,一起聚着吃饭,颜双,你别忘了也来哦。”

颜双点点头,挤出一点尴尬的微笑:“好的,我尽量去啊。”

去年不是也打着军训论文的幌子举行迎新嘛?转眼间就一年了,颜双不禁感慨,时间真的好快,如果她没有参加那次的迎新,会不会就不会认识童烊,更不会认识夏宇乐?那么多的线索存在于生命的瞬间,只有回头望去才恍然大悟,那是人生的转折,因为人生就是取决于你遇见的人是谁。

宿管部的女孩儿走了,颜双才好意思抬起头来,不给童烊好脸色看,刚才真是丢死人了。

颜双这才开始好好看书,她这个没什么别的优点,跟别人说话都喜欢走神儿,跟别提要什么合作,就是自制力贼强,只要是给自己定下的任务一定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颜双注意力集中起来也顾不上童烊,只是拿着干净的笔记本勾勾画画,她用过的课本和本子都干净得要命,连边边角角都不会折损。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时针懒洋洋地直到九点钟的方向,月亮被拨出来藏在天空一角,童烊的手机响起来,颜双才懒洋洋地瞄他一眼,大忙人。

童烊按着脑袋说了几句话,听声音不像是多高兴的样子,压着嗓子,不一会儿就扣掉了手机。

颜双用胳膊肘撑着桌子,歪着脑袋看着童烊,等他说话。

童烊放下手机看颜双一眼,语气颇为遗憾:“做部长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都这么晚了,还要去导员那里帮忙。”

“那个姓耿的老师?”颜双问。

新的导员他们见过一面,是个长得胖胖的男老师,三十出头的年纪,企鹅头像是他和她妻子的结婚照,耿老师笑没了眼睛,妻子垂下眼睛,依偎在一起却很是甜蜜。

童烊点头,就是他。现在的导员都拼命,这么晚了不回家还在工作。

颜双说要等他一起回宿舍,童烊站在办公室门口看一眼,里面还有几个学生,新任的高主席和宿管部的小姑娘都在,忙忙碌碌的样子,他摸摸颜双的脑袋,你先回去吧,我还不知道要等到几点。

颜双点点头,有点不情愿地自己下楼了,楼道里一到了晚上就是黑压压的一片,昨天摔了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结果就是不给换灯泡,颜双琢磨着要不要自己动手或者求助童烊。

到了楼下,颜双原本自然的腿顿了一下,在教学楼前停住,对面一辆熟悉的宝马车隐匿在夜色里,一个人走下来,身穿一生骚包的西服,他手里拿着一大束花,向着颜双走过来。

“夏宇乐,你又要干嘛?”颜双皱着眉头,连连后退。

夏宇乐梳着三七分的头发,好久不见,感觉怎么又长高了,他晃晃手里的花,颜双才看清,那一大捧里面有浅粉色的康乃馨,纯白的百合和满天星。

“给,”夏宇乐把花儿捧到颜双面前,“我送你的,节日快乐。”

“节日快乐?”

“今天是教师节,颜双你就是我老师。”夏宇乐不该神经病的本质,居然说的一本正经,“老师,节日快乐,收下我的心意。”

“......你没事吧?”

颜双可能说的是夏宇乐的脑子。

童烊从教学楼走出来,他本要和其他部长一起整理这几天的新生档案,结果高主席说他联系大一的负责人,叫几个人先回去,,明天上午再开会,童烊走下楼梯,冷不丁看见夏宇乐抱着康乃馨和百合花儿一脸傻逼样儿地站在颜双面前。

夏宇乐可能还没看出来气氛的不妥,对着颜双讲述自己的长篇大论:“你给我的人生上了重要的一课,教会了我很多在生活中的道理,简直是指引我人生的小天使……”

颜双尴尬地站在那里,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放,童烊走过去挡在颜双前面,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夏宇乐眼皮跳了跳,打篮球的优势,他比童烊还要高一点,和童烊身上温润的气质不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压迫和纨绔。

两个人看似认真实则搞笑地对视着。

“我怎么不知道她还过这个节呢?”童烊说。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夏宇乐嬉皮笑脸,把花往地上一放,“我就搁这儿了啊,这是送给颜双的。”

颜双赶紧摆摆手,从童烊肩膀后面露出个脑袋:“你拿回去啊,我不要。”

夏宇乐把花儿留下,抛个飞吻,笑眯眯地开车走了,颜双小心地看着童烊的脸色,童烊转过身来摸摸她的脑袋,明知故问:“怎么了?”

“你不生气吧?”颜双抬着脑袋,“他可能是个神经病。”

正文 Chapter 58 变相告白

夏宇乐没有回宿舍,九点半对他来是在是个最佳的时间,夜间生活才刚刚开始,他可以约几个人去泡酒吧,也可以找几个人去打篮球,这个时候钻被窝是在浪费。

可是今天他没有去酒吧,也没有打电话揪出他的狐朋狗友,他在车上翻出一张健身卡,才想起了还有这个茬,打个方向,向着校门口开去。街区旁的路灯依次亮起,像是给城市围上的金色项圈,他面无表情地驶离学校,在灰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知道颜双现在有了男朋友,早晚的事儿,他心知肚明,而他再三地问自己为什么喜欢颜双,想了大半个暑假,才想出一个叫自己也想要发笑的答案:因为颜双不喜欢自己。

要是被他之前的朋友听了,准能笑话他一辈子。

可是颜双有男朋友了,怎么办?

那他就撬呗。

夏宇乐摸一把方向盘,完美地停在市中心商业街的底下车位,他走出停车场,插着口袋进了电梯,电梯的格子不断地上升,空隙之中他的思维短暂地放空,他人缘儿好,真心的朋友也有,可是多数时间还是孤家寡人,长了一张桃花运爆棚的模样,之前也有过漂亮的女朋友,或者说能做他女朋友的都是漂亮姑娘,真正付出过感情的也有,那个女孩儿在高中毕业就出国留学,临走的时候拽着夏宇乐的肩膀笑眯眯的模样,以后见。现在想想,以后见,见个屁啊,见了你都该准备份子钱了。

电梯还在不断地上升,夏宇乐转身靠在墙壁上发呆,他伸手在身边的空气摸一下,抓住的全是虚无。

是不是颜双这时候应该站在这里?

到底应不应该呢,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他夏宇乐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就是对颜双一副没人见过的模样,他为了她一句话重新学大提琴,没讲过条件,也没喊过苦说过累,还死心塌地,心甘情愿。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馆内健身设施俱全,夏宇乐刚走出来就有人接待,穿着整齐制服的小顾问比夏宇乐矮半个脑袋,笑眯眯的模样找不到眼睛:“夏先生,您来了呀?”

“您今天来怎么不提前预约课程?好给您安排呀。”小顾问说不上过分热情,只是对于夏宇乐的突然到来感到猝不及防。

夏宇乐这个会员大半年的课程都落下,之前的健身教练都辞职了,两个月前联系他阶段课程的事情,结果这个人也真是看得开,接了电话实实在在地说不想去,先空着,结果一空就是那么长时间,要不是这张脸好看得过于引人注目,给小顾问留下深刻的印象,估计今天他都不知道走进来的这位奇葩会员是谁。

“要不您先稍等一下,我马上联系之前的刘教练。”

夏宇乐伸手制止:“我自己就好,可别给我叫教练了,上次差点没把我练吐血。”

上次也是半年前这个时候,可见夏宇乐这个人虽然很懒,但是非常记仇。

“可是见不到效果呀,当初就是说好根据您的身体条件进行私教辅导。”小顾问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今天就是来玩儿的,”夏宇乐说实话,心里想着,别烦我,“你看千万别把那魔鬼教练喊过来了。”

他平时废话奇多,现在还骚包地嫌弃别人烦。

夏宇乐翻到一个跑步机上,一边跑步一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童烊是个什么样的人,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温温吞吞,好脾气,好相处,不像是个强势的人,可惜两个人没什么交集,自然没啥接触,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表面现象。甚至开始的时候,自己还看着颜双的面子上帮了他好多次,被学生会踢出来他要保他,和颜双晚上出逃不会宿舍他要保他,搞得最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夏宇乐看上的是童烊呢。

但是大二回来,在看那个小男孩儿,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从前的童烊温和、礼貌、平淡,甚至有时候看起来有些怂,见到女孩儿有点局促,不懂怎么和女孩说话,现在的他不知经历了什么,有种强大带着珍惜的温柔。可能恋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吧,当颜双站在他身边,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孩子,而是个愿意担负责任的大人。

可是,他夏宇乐又不是不愿意担负责任,颜双怎么就喜欢上这个家伙了呢?夏宇乐那里比不上他呢?

跑步的速度逐渐加快,他傍边一个梳着马尾辫的美女,身材火辣,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夏装,美女拿下肩膀上的毛巾,擦擦汗走了,健身房里又少一个人,更显空旷,夏宇乐的心思全然不在跑步机,但是不得不承认,跑步的确是个思考的绝佳方式。

汗珠顺着额角滴落下来,被甩到地上,一个接着一个,最后成股流下来,夏宇乐平时打篮球,体能还不算太差。

一时间,暖黄色的灯光下健身的人大多沉默,他后面一个小伙子长得清瘦,傍边站着一个私人教练,指导他跑步的注意问题,夏宇乐双眼朦朦胧胧,终于感觉到脑袋眩晕,不得已停了下来。

***

颜双站在宿舍楼下跟童烊乖巧地拜拜手:“明天见了。”

“明天见。”童烊站在梧桐树下面,摸摸颜双的脑袋。

颜双转身要走,被童烊一把拽住帽子,她有点疑惑地转身,童烊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呀?”颜双问。

童烊的眼睛瞄到地上,错开颜双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一下,挠挠自己的脑袋:“要不以后晚上回来,我都想办法送你,你要是自己的话也一定要找个伴儿再走。”

颜双盯着童烊的眼睛,似笑非笑。

童烊戳一下她的脑袋:“听见了吗?好不好?”

“好——”颜双小声拖长音。

童烊无奈地笑,“回答永远是好,永远也不知道往心里去。”

“你知道我不听干嘛还要问呀,”颜双故意气人,“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吃醋了?怕以后夏宇乐再来堵我,我跟着他跑了呀?”

“你敢!”童烊一副我很凶的样子,去捏颜双的耳朵,可惜他生气也毫无力度,顶多是一只膨胀的河豚。

颜双打掉他的手,有点无奈地摇头:“跟你保证,不会,放心了吧?”

哎呦喂,变相告白了,这和“我是你一个人的”不一个意思嘛。

看着颜双转身上楼,童烊站在梧桐树低下不动声色,直到连颜双的影子都看不见,他才转身回了宿舍。

颜双走去407的时候门还给自己留着,周晏晏和云依菲各自霸占一张床,气氛激烈地讨论一个最新上映的电影,颜双最后一个进来,不做声地把门锁了,周晏晏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然后继续懒洋洋地歪到在床上。

云依菲送到嘴边的薯片掉在床单上,她张了张嘴,没法出任何声音,低头看手机了,不再和周晏晏进行电影的讨论,她和颜双之间有着微妙的排斥,说不上谁的原因或者别的过错,只是没法回到那么纯粹的当初。

颜双洗了手把竞赛的笔记拿出来重温,暖黄色的灯光轻柔地照在她的额头,微微蜷曲的刘海儿,以及白皙的手腕。

其实竞赛的题目她早已烂熟于心,但面对云依菲,她还是没有合适的言语,能够避免尴尬。

周晏晏在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她呆头呆脑,想到什么说什么,贼溜溜的眼睛看着窗外,又回过头来看颜双,突然问:“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宿舍里就这几个人,还能是问谁?

颜双握着笔尖的手指猛地颤动,在白纸上最后一笔飞了出去,她稳定住自己紧张颤动的肩膀,只能发出简单的单音节:“——啊?”

“我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周晏晏扶着床头,揉揉眼睛又不甘心地看向窗外,“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我可是看着好眼熟哦。”

“嗯——”颜双不否认,但是心脏猛地跳动,只能发出降调,“哦。”

“哎?!”周晏晏原本只是问问,没想到问出来一个惊天大秘密,随后显得语无伦次,“不是,哎——你和谁啊?”

颜双躲开周晏晏八卦的眼睛,她不是难以承认自己和童烊,但是她想要顾及云依菲的感受,周晏晏的脑袋里从来没有这些曲折的心思,但她不是,她总是小心翼翼,叫自己不像自己。

“你问得好多,我还要看书复习。”颜双留一个刻意背影,把一脸疑惑的周晏晏抛在一边。

“真小气。”周晏晏抿着嘴唇,把脑袋重新塞回了被窝。

颜双没有回头,不是担心周晏晏,而是害怕云依菲,舍友情分和爱情,到底哪个会叫人觉得更重要,在颜双心里真的有着无价的分量,她的朋友原本就不多,所以每一个,她都想与之长久地相处。

冷冰冰的荧光照着云依菲的侧脸,她点开淘宝,挑了一件黑色的床帘,加入购物车,再找个耳塞和眼罩,通通购买。

正文 Chapter 59 离我妹妹远点

童烊去参加大一新生的迎新排队时,颜双死活也不去,他有点无辜地挠脑袋,不是你之前说一定会抽时间去吗?

颜双在研究手机里一副素描画,她头也不抬:“我说你还真信啊?不是应付你们学生会的套路吗?”

“可是你说什么我都信。”童烊还挺委屈。

怪不得颜双总觉得童烊一根筋死脑袋,谁跟童烊较真,那真是找错了人,谁都比不过他,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在教室简单收拾了东西,跟颜双说再见,嘱咐她晚上回去最好和林嫮一起。

颜双淡漠地点下头,知道啦童阿姨。

林嫮最终还是在学生会换届的时候选择了退出,大一的时候出过事,也慢慢地对这个组织有点失望,留着童烊在里面净化环境,她先撤。

此刻,还不知自己被委以重任的童烊出了校门,找到学生会之前给的饭店地址,地方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孙部长找的,宣传部的乱子最多,李斐然和黄晟萌双双被撤职,这位孙同学便接过来了这个担子。

小饭馆就是一个漏天的烧烤摊,场地大,能放不少人,唯一的坏处可能是环境恶劣,才刚进来,就有一股油烟味儿钻进鼻腔。

孙部长看见童烊亲热得很,他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圈住童烊的肩膀,“你可算来了,快进来吧,就等你了。”

一个小姑娘从门口钻了出来,梳着好看的羊角小辫,穿着洋娃娃似的碎花裙子,瞳孔是淡褐色,看谁都是一脸的懵懂,她站在原地看着童烊发呆,孙部长回头看见她,松开童烊的肩膀,跟她打招呼:“哎,夏雨林,过来呀。”

小姑娘还不迈开腿,圆溜溜的眼睛一直朝着童烊那个地方瞧。

童烊有点好奇地看着两个人的互动。

“到这儿来,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好吗?”孙部长对于哄小朋友的造诣真的不高,不管他说什么,小姑娘纹丝不动,就是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时偷看一眼童烊。

童烊也学着孙部长的样子,微微俯下身子,跟小女孩儿挥挥手:“过来呀。”

谁知那小姑娘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走过去,脸颊红红的,童烊顺势牵住她肉嘟嘟的小手。

“这是谁的小孩儿啊?”童烊牵着小姑娘的手问。

孙部长摸摸小姑娘的头:“这是夏宇乐学长的妹妹,叫夏雨林,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可爱?”

一听是夏宇乐的妹妹,童烊不免有点惊讶:“夏宇乐的妹妹?他也来参加了?”

这个夏宇乐喜欢凑热闹,也许是朋友多的缘故,总是各个学院都有他的事。

“是啊,当时我叫他来,他说忙着呢要看他妹妹来不了,今天下午他去接小雨林放学了,我就说那你带着妹妹一起来呀,结果他莫名其妙地问我是不是颜双也要来,我记得有人说过颜双要来的,就跟他说颜双会来,谁知道夏宇乐也说他要来……”

童烊无奈地揉揉太阳穴,夏宇乐总不能这么不要脸,还真把颜双当自己女朋友了。

孙部长完全没有注意到童烊的心里活动,他笑眯眯地拍拍童烊的肩膀,看着夏宇乐的妹妹乖乖地被童烊牵着手:“那他妹妹就你先帮忙照顾吧,我还要接待其他人呢。”

“不是说就等我了吗?”童烊迷迷糊糊。

孙部长敲敲他的脑袋,这个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童烊带着夏雨林去找地方先坐下,夏雨林一路都乖得出奇,小脸红彤彤的,紧紧抓着童烊的手腕。

夏宇乐从拐角处走过来,他正头疼呢,一会儿的功夫不见,跟同学聊了几句话便把妹妹给弄丢了,他硬着头皮出来找人,却正好撞见童烊牵着夏雨林的手,在走廊上光明正大地走路。

最叫人生气的是,夏雨林居然一脸花痴样儿地看着这个叫童烊的家伙,夏宇乐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童烊气炸了。

“夏雨林,你干嘛呢?!”夏宇乐在后面喊自己的妹妹,他向来宠爱这个小姑娘,他就这一个妹妹,平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时跟妹妹说个话语,语气都能温柔地掐出水来,可是现在却满肚子恼火。

你说这个小丫头,对着谁不好,非对着他哥哥的情敌犯花痴。

还有这个童烊也够了叫人生气,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童烊和夏雨林一起回头,夏雨林怯怯地叫了一声“哥哥”,夏宇乐一听自家妹妹的声音,原本的怒气消了一半儿,但是依旧皱着眉头,一副自己宇宙最凶的模样,一把拽过夏雨林的手,瞪着童烊:“你带我妹妹干嘛去啊?”

谁知童烊还没来得及讲话,他的妹妹抢先站在童烊一边儿:“哥哥,我又找不到你,干嘛不能叫别的哥哥带我去吃饭啊?”

夏宇乐压住怒火,温和地跟妹妹说:“林林啊,你还小呢,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都是坏人,知道了吗?”

“才不是!”她的妹妹习惯了不正经的哥哥,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夏宇乐绷着脸把夏宇乐带到餐桌前,自己坐在一个地方,叫夏雨林坐在自己傍边,夏雨林看看童烊的地方,想要过去,结果敌不过夏宇乐凶巴巴的眼神,还是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坐在了夏宇乐的身边。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夏宇乐还是没看见颜双,其实他看见童烊是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肯定就不是带着女朋友的架势,虽然他心里拒绝承认,可是颜双不就是人家女朋友么。

夏宇乐想着要不要问问颜双还来不来,可是他拉不下面子去问童烊,只能靠在椅子上独自郁闷。

他身边的夏雨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胡萝卜的毛绒挂件,犹豫了半天,悄悄地走到童烊傍边,夏宇乐心里正一片混乱,来不及阻止,便看着自己的妹妹趴在童烊腿边说悄悄话。

靠,夏宇乐在心里问候了一遍童烊的祖宗十八代。

“童烊哥哥,我把这个送给你。”夏雨林把毛茸茸的胡萝卜塞到童烊手里,“她叫大贝,可以给人带来幸运。”

“是吗?”童烊看起来挺开心,他结果毛茸茸的胡萝卜,看着小姑娘晶晶亮的眼仁儿,不吐槽这只胡萝卜的名字,“可是这样的话,你就没有大贝了。”

“我还有小贝。”夏雨林指指自己书包上的白色萝卜。

隔着半个桌子的夏宇乐内心受到一万点创伤,大贝不是说好了送给哥哥的吗?为什么要给这个叫童烊的人!

烤串儿陆陆续续地端上来,鸡翅被烘烤得金黄流油,刷一层孜然,刺激着味蕾,夏宇乐问他的妹妹要不要,她的妹妹摇头,撅着小嘴说不要,童烊递过去一只没有刷辣酱的鸡翅,他的妹妹瞪圆了眼睛,高兴地接了过来。

夏宇乐心里又暗骂一句,要别人的,还不要她亲哥哥的,死丫头。

饭吃到一半儿,新生的学生会干事挨个拿着果汁或者啤酒讲话,搞得像是领导会面聚餐,夏宇乐这样的场面见多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专心地给他的妹妹挑烤肉,他的妹妹吃了几口又不吃了,想喝橙汁,夏宇乐摸摸她的头,故意问,世界上谁对你最好?他的妹妹这次学乖了,当时是哥哥。

夏宇乐美滋滋地拿了橙汁给妹妹倒上,夏雨林居然说,我想给分给童烊哥哥一点儿。

童烊的手机震动,在喧闹的环境里难以叫人察觉,他看一眼来电人,是颜双,走到门外小声地跟她通话。

“快了,你放心吧。”

“当然没有,我们都没喝酒。”

“嗯,你小心点儿。”

“好……”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男孩子独有的温柔,电话那边的女孩儿是他最最宝贝的东西,才会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童烊挂了电话,站在门外,窗户半开着,夜风吹拂进来,刺激得他皮肤微微发凉。

肩膀被风吹得发酸,童烊转身准备回去,却猛地看见一对晶亮的大眼睛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双眼睛的主人是那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在乖巧可爱的基础上有着难以言说的古灵精怪,是个有颇有灵气的小姑娘。

夏雨林不过去,只是两只手趴在门框上,羞怯地看着童烊。

“是你呀,你怎么不进去?”童烊的语气就是在哄小孩子,他蹲下身子与夏雨林持平,笑眯眯地看着她。

夏雨林不回答他的问题,眼珠子转一圈儿,小声开口:“哥哥你在跟谁打电话呢?”

“跟你的一个姐姐呀。”童烊心想这个丫头真是夏宇乐亲妹妹,在可爱甜美的外表下长着一颗叫人捉摸不透的心思,“哥哥带你回去好吗?”

夏雨林还是不说回去的事,她攥着自己的小裙子:“什么姐姐呀?”

“你不认识的姐姐。”

“漂亮吗?”

童烊忍住笑,看着小姑娘脸上变化的微表情,他摸摸夏雨林的脑袋,“很漂亮。”

“哥哥,你觉得我漂亮吗?”小姑娘脸上两朵红晕,歪着脑袋,露出一对小虎牙。

童烊正要说些什么,夏宇乐推开门,一把拉过夏雨林,扯开她和童烊之间的距离,空气里的醋意完全爆发,他恶狠狠地看着童烊:“你离我妹妹远点。”

正文 Chapter 60 她自己选择

夏雨林拉着童烊衣袖小手猛地抖了抖,她被夏宇乐拉扯过去,不得已松开了童烊的袖子,委屈兮兮地回头看自己的哥哥,兔子一样的眼睛红红的:“哥哥……”

夏宇乐心一软,知道自己刚才的失态,有点尴尬地低头看着自家妹妹:“——哥哥不是告诉你,别顺便跟陌生人走在一起。”

童烊歉意地颔首微笑,如果他也有一个妹妹,那一定是百般爱重,看着夏宇乐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温馨。

夏宇乐拉着她的妹妹进屋,蹲在地上说了些什么,她的妹妹一边听着一边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哥哥,然后有点不舍地看了童烊一眼,才转身走回了餐桌,孙小部长在一边儿给她倒果汁,她吐吐舌头,喝不下了。

夏宇乐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人管着,带上了门,隔绝了满屋子的喧嚣,走廊里一时间只有他和童烊两个人。情敌见情敌,原本是分外眼红,可是空气里的沉闷仿佛地老天荒,两个人沉默地僵持。

“你放心不管你妹妹?”童烊的语气还是清亮柔软,没有敌对的尖锐,也没有对夏宇乐刚才失礼的追究,他本就是这样的男孩儿,温和,充满抚慰的力量,只是说一个朋友之间的玩笑。

“她只要不在你身边,我比谁都放心。”夏宇乐冷哼一声,走到窗边,手肘撑在窗台上。

童烊扭头,留一个侧脸,眼睛落在窗外遥远的天际,原本漆黑的夜幕被霓虹灯牌染成彩红,埋没了几颗银色的星辰。

夏宇乐的目光在深夜里迷失,流逝在触碰不到的空气。

“我一直都想找个时间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夏宇乐懒洋洋的模样。

童烊似笑非笑:“你觉得没什么好谈的,就不要老是觊觎别人女朋友。”

夏宇乐把胳膊抬起来,仰头看着无际的夜空,一瞬间他觉得层云积压得好低,仿佛有雨点在万丈高空,笔直地坠入他的眼睛。

仿佛有一场暴风雨,但是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

“你真的喜欢她,就应该尊重她,”童烊轻声说,“她这么好,不应该因为这样的问题困惑,至于选择谁,那更应是她自己选择。”

夏宇乐不动声色,仿佛在独自消化天际厚重翻滚的乌云,他很少这样认真,眼睛里装着深色的天空。

有人在屋里喊他们,回去吃水果,童烊笑眯眯地回应一句,临走时转身看着一动不动的夏宇乐,沉默了两秒钟,还是走了。

指针被拨转得飞快,天色越加的浓重,夏宇乐牵着夏雨林的手,说要先送妹妹回去,不能呆太久,新的学生会主席点点头,笑眯眯地摆手,学长再见,然后默默夏雨林的脑袋,小妹妹也再见。

童烊看着夏雨林的脑袋,不知道今天晚上被摸得秃了没有。

夏雨林躲在夏雨林的身后,咬着手指往童烊的方向看,细声细气地问夏宇乐:“哥哥,我们真的要走吗?要不要再玩儿一会儿啊,我还没吃饱呢。”

夏宇乐拿出哥哥的威严来:“小骗子,还说没吃饱,我看你肚皮都圆了。”

夏雨林撇撇嘴:“我们真的要回家吗?”

“那你想去哪儿?”

“我想和哥哥回学校住。”夏雨林一脸的委屈。

夏宇乐有点吃惊,从没见过她妹妹有过这样的要求,他牵着她的手下楼,帮妹妹背着书包问:“你怎么想去哥哥那儿?”

他的妹妹扭扭捏捏了好久,在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才小声说:“哥哥是不是和童烊住在一起?”

鬼才和他住在一起!这个童烊是哪里来的魔鬼,怎么把他妹妹搞成这个样子!夏宇乐心里发狠,握着妹妹的手用了力气,她的妹妹啊地叫一声,哥哥你干嘛呀,都捏痛我了。

夏宇乐这次赶紧松开手,看着红了一圈儿的手腕儿,俯下身子去吹了吹:“林林不痛了吧?都是哥哥不好。”

夏雨林嫌弃地看了自己哥哥一样,跑上了小宝马,夏宇乐无奈地进去,挨过身子给小丫头系上安全带,他还没这么怂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女孩儿能拿住他,一个是颜双,一个是夏雨林,还都偏偏喜欢上那个叫童烊的。

他的妹妹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上,瞧一眼哥哥郁闷的脸色,小声讨好似的开口:“哥哥。”

“干什么啊?”夏宇乐尾音拖得老长。

“哥哥,你好厉害啊,开着车都能跟我说话,我上次做刘阿姨的车,她开车可紧张呢,一点都不如你。”

夏宇乐被夸得心情好了一点,他也总是这样,要求不多,叫自己妹妹夸奖崇拜一下就能高兴得上了天,心情比六月的天气还要摇摆不定,他看着身边的小丫头,嘴角上扬一点。

“所以啊哥哥,你这么厉害——” 夏雨林在副驾驶上摇头晃脑,这次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就算今天不去的话,我能不能以后去你的宿舍玩?”

夏宇乐一下子从软绵绵的云彩上跌落,在水泥地上摔个四脚朝天,他不知不觉冷下了语气,又带着点无奈:“不行,今天不能去,以后也不能去。”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哥哥不让!”夏宇乐回头看一眼自己妹妹,“你说你才多大,就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童烊哥哥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小姑娘还挺委屈,她不说自己喜欢童烊,反而一副狡猾的模样,“难道哥哥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夏宇乐噎住,想了半天才缓缓地开口:“那、那可不一样啊。”

“是不是哥哥喜欢童烊哥哥?”

要不是开着车,夏宇乐准能跳起来,他瞪着夏雨林:“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你才多大,怎么就能想这个东西?”

“那哥哥喜欢谁啊?”

“你不认识。”夏宇乐扭头打方向盘,缓缓地驶入了高档小区。

“啊——童烊哥哥打电话的那个姐姐我也不认识,是那个姐姐吗?”他的妹妹抬起灵活的小脚丫,在车里开始嘚瑟,看得夏宇乐头疼起来。

***

童烊临走的时候夜空飘起雨滴,从领口漏到脖颈里,顿时冒出一丝透心的凉气,他在便利店傍边停下,借着破旧的屋檐挡雨,雨水淋湿了他的额角和头发,黏在皮肤上,他站在折角里,取出书包里的折叠雨伞,在头顶撑开。

雪白的球鞋一脚踩进一个不深不浅的水坑,童烊看着湿漉漉的球鞋一阵心疼,他抖了抖肩膀,沿着红绿相间的人行道行走,刚才一起狂欢的新生们也大多都散去,三三两两地回学校。童烊的雨伞挡住了好多光线,把他保护在阴影里,像是被世界隔离了出去。

童烊握紧了伞柄,突然想到颜双不爱带伞,会不会被困在教学楼,还是直接淋雨回宿舍,越想他心里越不是滋味,加快了脚步,一边又掏出手机想着给她打个电话。

一声猫咪似的叫喊传入他的耳朵,在淅淅沥沥的雨水里有着微妙的穿透力,像是女孩儿软糯的嗓音,一个模糊的影子躲在附近的便利店门口,童烊顺着声音看过去,才意识到那个女孩儿是在喊他自己的名字。

“童烊,童烊。”

童烊停住脚步,隔着细密的雨幕去看她,“云依菲?”

云依菲在便利店里被雨水困住,她的刘海黏在额角,刚才她出校门买东西,刚付完钱要走出来,天空的乌云从西南角积压下来,像是拉开了水阀,噼里啪啦地掉下雨点,她刚走几步便退回去,躲在角落等雨停。

心里祈祷雨停,云依菲拎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好的大袋零食,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

她清晰地听到雨水落在屋檐随后向下流淌的声音,质感细密地震颤她的耳膜,下一秒钟好像时间都暂停了,雨水凝结,悬挂在空中,撑着伞的男孩子在她身边走过去,他的脸被偌大的雨伞遮挡住一般,露出一个下巴,可是她还是认得他,隔着冰凉的雨水,也闻得到他身上的苦柑橘味。

她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童烊,男孩子缓慢地回头,反射弧游走了一圈儿,终于认出她。

“童烊,我没有带伞,你——你可不可以,”云依菲的眼睛里升腾一股热流,“送我回去?”

这时候的眼泪显得矫情又难看,可是云依菲心里的苦楚和委屈融化成泪珠滚落,她喜欢的人却没法靠近,她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是无疾而终的喜欢,却叫她一再沉迷无法自拔,她和颜双比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可是还是存有侥幸和不甘心,她觉得童烊可以……哪怕是给自己一点点的温暖。

二十岁的她突然委屈的像个孩子,可是没人能把她当成孩子。

童烊踩着雨点向她走过来,他的眼睛还是从前那样的清亮,透着水光,折射了光影,他柔软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软趴趴地伏在额头,却不减他的柔和气质,到是显得整个人多了份亲和。

她希望童烊没有拒绝她。

童烊沉默地把雨伞递给她,深色的伞柄挂着水珠,啪嗒一声滴落在脚踝,沾湿了裤脚。

“谢……”

云依菲刚刚拿过雨伞,话音还没落,就看见童烊走回雨幕里,沿着人行道小跑回了学校,远处再也看不到背影,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

心里猛地被剖出一颗空荡荡的漏洞,云依菲呆滞地拿着雨伞,看着童烊离开的方向。

正文 Chapter 61 特别

407里面灯光还亮着,门没锁,这次云依菲最晚回来,她轻轻带上门,反复确认关的紧实了,把手里那柄雨伞放到阳台上,没撑开,靠在阴影的角落。

颜双正在为了医学知识竞赛准备,手里的资料没有一处是被揉捏过的,保存极好,她的字体清秀略小,远看像是印刷,也许是天生懂得绘画的人也知道怎么使得笔触劲道,对于光影有着极好的把控。

周晏晏临上床经过颜双的书桌,挠挠自己的后脑勺:“颜双,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

“什么?”颜双声音轻轻的,没抬头。

“你平时从来都不做作业,还不听课,但是次次都能得年级第一。”周晏晏老老实实的模样,主要是最近几天颜双在宿舍学习,叫她总觉得不可思议,学神不应该从不学习,却能称霸成绩单吗?

“你那只眼睛看我从来不学习?我现在不就在看书吗?”颜双绷着嘴角忍住笑,眨着眼睛想了想,“——不过上课不听还是对的。”

“你是不喜欢老师吗?”

“不是,就是觉得听课费劲儿。”不是她不想听,是她是在没有听课的能力,甚至连与别人合作都显得尴尬,对于她来讲,自学的效率多于听课。

被周晏晏这么一打断,颜双也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已经很晚了,她看一眼还在充电的手机,十一点十分,合上笔记本准备洗漱睡觉,她走到阳台上,雨点淅淅沥沥仿若永无止境,玻璃的小型落地窗上是细密的雨痕,很快干涸,又有新的一批涌入。

颜双收回目光,她本来想着给童烊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已经回宿舍了,结果做起竞赛题把这个事情立刻抛到了脑后,正琢磨着,脚后跟踢到一个硬邦邦的棍状物,颜双回头,是个黑色的雨伞,伞柄有些掉漆。

像是刚才碰撞的震动还没有消失,她的脚跟发麻,心里咯噔一下,不停地震颤。

捏起黑色的伞柄,是童烊的。

为什么会在云依菲那里?

颜双隔着半阖的窗帘去看侧坐在床上的云依菲,她只留一个侧脸,在泛白的光线下表情模糊,抿着嘴角,女孩儿的影子在颜双的瞳孔里摇摇晃晃,颜双不由得捏紧了雨伞,最终无力地放回原地。

她回到床铺上,给童烊编辑微信。

“你解释一下,云依菲的伞怎么回事?”

如果是这样简洁的语句,那多半是颜双生气了,她的情绪低压有着微妙的气场,是那个开始时间最最怪异孤僻的外壳,编辑好之后,一刻的犹豫也不留,直接点击发送,颜双把手机黑屏,放在床头,踩上拖鞋去洗了把脸。

清水捧在脸上,才叫人有稍稍的清醒,颜双把额头前的刘海抹上去,深呼一口气,瞥见被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不停地闪烁绿色信号灯。

看来是回了消息。

童烊淋雨回来,江来嫌弃地把他推到浴室叫他洗澡,嚷嚷着你他妈要是感冒了别传染我,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拿着手机APP给他加好热水,童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江来关进了浴室,傻呆呆地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衣服还是要自己脱,怪不得江来刚才一脸的嫌弃样儿。

等他换好了衣服出来,坐在椅子上,发梢缀着水珠,江来拿着柔软的毛巾扣到他脑袋上,用劲儿给他按一下,童烊缩了缩肩膀,低头看手机,刚刚拿起来,一条微信随着震动滑进屏幕。

“你解释一下,云依菲的伞怎么回事?”

文字没有语气,但他硬是脑补出来那边颜双的表情,一股子醋味,初恋总是小肚鸡肠,童烊心里居然还挺美滋滋,但是他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能不解释,若是真的结下了疙瘩,可是真的难办了。

童烊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一会儿就打出来一章短篇小作文,随后一想不行,直接回拨了电话。

颜双接起来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她看着歪到在床上塞着耳机的舍友,还是移步到了阳台,拉上隔离的玻璃门,微凉的雨天刺激的皮肤发凉,她拿着手机,没出声。

“宝贝儿,你还没睡吗?”

颜双下一跳,差点把手机从窗户里扔出去,喊谁宝贝呢?

其实这是江来的主意,一次他和童烊靠在宿舍各自的床上,突然问起来童烊平时都怎么叫颜双,童烊不明所以,实话实话,就叫名字啊,我们都是两个字的名字,还能怎么化简。

江来恨其不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看着童烊,说你这样显得很疏远啊,你给颜双的手机备注也是颜双这两个字吗?童烊说对啊,他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心里总觉得颜双这两个字不矫情,读起来还很好听,是世界上最美的情话。

江来忍了好几忍,还是说,最后换个称呼,不然你太直,颜双再怎么帅,也是个女的,不然以为你们两个搞基呢。童烊叫他滚一边,又转念一想是有点道理,不能太生分啊,又厚着脸皮去戳戳江来的后背:“那你觉得我要怎么叫她。”

于是江来老师就普及了关于“宝贝”和“宝贝儿”的区别和联系。

“你仔细听,还是有区别的,感觉不一样。”江来一副认真的模样,在童烊的耳边不停地喊,宝贝,宝贝儿。童烊一身鸡皮疙瘩,推着江来的脑袋说这是什么玩意儿,不行,绝对不行。

嘴上说着不行,却还是喊了出来,怎么说呢,他说出来的那一刻,没觉得自己霸道总裁,就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没想到那边的颜双没表现出什么反应,颜双咬咬牙,逼迫自己的脑袋想清楚刚才那句诡异的称呼,她清清嗓子,看了眼床上的舍友,回过头小声说:“没呢。”

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通过无线电短波在学校的上空传播到自己的耳膜,还是这样乖的语气,童烊拿着手机的手指有点兴奋地轻轻敲了敲外壳。

“我问你,”颜双的语气变得闷闷的,像是带着大口罩,“你的伞怎么会在云依菲那?”

“我聚餐回来刚好碰见她了,她没带伞。”

“你就做了好人?”颜双语音上扬,意识到还有舍友在玻璃门后,便及时收住,但是胸腔里的愤闷还是不停地积压,“你是怎么想的?”

没必要对所有人都这么好,我眼里明明只有你,可是你的眼睛满是别人,我自己彷徨四顾,以为我们彼此是最特别的存在,可是无论云依菲还是江来,甚至下一个谁,都能变成你的挂念。

童烊,你是最特别的人,我只喜欢你。

可是你关心着这么多人。

“我没有送她,”虽然她叫我这么做了,但是我没有,童烊轻声说,他没法把一个小姑娘扔在雨水里转身自己走,“我把我的伞给她,我……自己回来的。”

回应他的是颜双长久的沉默。

“她想叫我送她回来,”童烊说,“你知道的,我不会跟别的女孩儿同撑一把伞。”

颜双咬一下嘴唇,轻声问:“你淋着回来的?”

“……”

“快滚去洗澡。”

童烊终于笑了一下,哄小猫似的:“不生气了啊。”

***

医学知识竞赛在即,颜双没法睡懒觉,早起去图书馆温书,她蹑手蹑脚地洗漱,关门的时候看看酣睡的三个舍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云依菲脸上,颜双轻声叹口气,不是想好了不再追究么,怎么还是斤斤计较,抓住不放,昨天的事明明没法怪童烊。

颜双单肩背过书包,离开了宿舍。

她在食堂买了一个木耳肉夹馍,一杯米香豆浆,拎着袋子去找座位,一个穿着球衣的高个子大男孩儿正对着她从门口走进来,头发上带着汗珠,像是刚打完球回来,颜双不认识,也没打算理睬,谁知那个男孩儿露出他白皙的牙齿,傻乎乎地跟颜双打了个招呼:“嗨!”

颜双的反射弧绕了好久,在食堂周围找遍了,也看不到第二个像是跟他在打招呼的人,最后傻呆呆地看了看那个高个子男孩儿,优点不确定地笑了笑。

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个男孩儿对着颜双展示够了他的门牙,朝着颜双身后伸了伸脖子:“你看那是谁,你认识吗?”

颜双疑惑地回头,看见一个叫夏宇乐的神经病站在离自己不足三米远的地方,呲着牙齿傻笑。

我操。

颜双几乎是下意识地微笑着跟夏宇乐打了个招呼,下意识抬腿要走,就像是点头之交的朋友,夏宇乐手里捧着米粥,和穿球衣的高个子男孩儿对视一眼,场面更尴尬了。

颜双这才后知后觉,不会有事夏宇乐自导自演,设置偶遇吧?她的本意不是自作多情,可是对着夏宇乐那样的傻子,是在是不知道他能搞出多少花样儿来。

走就走了,颜双僵硬地离开这尴尬的现场,不去看夏宇乐的表情,否则只能叫两个人都尴尬,离开的时候,她听见夏宇乐的球友问:“你真的认识她?”

“……我认识,”夏宇乐捂脸,“她只是习惯性的不喜欢给我面子。”

正文 Chapter 62 创可贴

童烊的生日在十月份,第一年还不熟悉,他的生日还没有颜双,否则他们可以一起度过大学里的每一个生日。

颜双靠在图书馆拐角的沙发上看书,一本科幻,童烊还了书回来,颜双放下手里的,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童烊摸了摸自己的脸,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有点无奈地问,我脸上有东西?

颜双重新拿起书,隔在自己和童烊之间,形成一堵墙,阻隔视线。

童烊的生日快到了,我的天,送什么好?颜双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拿着科幻,看了两页,心烦意乱地看不下去,她仰了仰脑袋,活动自己发酸的脖子。

童烊注意到自家女朋友的动作,暂时停下写字的手,把钢笔放在一边,伸过去一只手,捏捏颜双的脖子,宝贝儿累了吗,颜双没拒绝,眯着眼睛有些享受地被童烊按揉脖子,发出微小的鼻音。

夏子橦身为大一新生,加入了图书馆协会,在图书馆里做志愿者整理书刊,他刚好和另外一个姑娘走过来推书,看见颜双枕在童烊手心里,童烊把手放在沙发的被椅上,当做人肉坐垫。

夏子橦身边的姑娘瞪大了眼睛,用力拽一下夏子橦的衣角,努力克制着激动的语气小声说:“夏子橦你看,那不是童烊学长和他女朋友嘛!”

夏子橦笑笑,点点头,顺手把一摞书放回原来的书橱,他对别人的八卦不怎么感兴趣,童烊学长有印象,长得清秀好看,和别的学长不一样,他跟温和而且平易近人,不是其他人的高冷。

“我是第一次看见童烊学长的女朋友呢,听说是他们级部的学霸哦。”小女孩儿蹦蹦跳跳的,看着别人谈恋爱比自己谈恋爱还高兴,她凑近夏子橦的耳边说,“夏子橦你知道吗?童烊学长的女朋友其实还有人在追哦,就是商学院那个很有名的夏宇乐。”

夏子橦被身边的女孩儿聒噪地无奈,他本身属于偏安静清冷的性格,童烊是接待他报到的学长,但是他们的交流也甚少,夏子橦不懂怎么和女孩儿交流,显得有些许的手足无措,他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没忍住,还是朝着童烊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个人亲密的脑袋凑在一起,好像在说什么开心的话,童烊笑得露出一边脸上的酒窝,颜双的肩膀微微地颤抖。

夏子橦黯然伤神,是他自己选择了来H大,是他自己放弃了原本要拥有的一起,首先退出的人没资格伤心,可是如果当初他留下,结果会不会有些不同,他不敢想,已经放弃的事情,只能越想越叫人放心不下。

他拿好了书,柔声催促一边看着童烊颜双发呆冒泡泡的女孩儿,走吧,还有那么多书要整理呢。

女孩儿好大的不情愿,最后看了看童烊,跟着夏子橦朝里面走了。

饮水处哗啦的流水声,云依菲捏着玻璃的杯子,烫人的水滴流淌到她的手背上,灼烧的温度使得皮肤迅速变红,但是云依菲一声不吭,拿着外套擦一下,拧紧了杯子。

她的眼睛一下也没有朝着童烊和颜双那边瞄,却还是听到了刚才夏子橦和另外一个小学妹的对话。云依菲的脚步磨磨蹭蹭,最终还是离开了图书馆。

***

林嫮看到颜双的时候有点吃惊,她从来不会在上午九点这个时间来教室找她,她一般都会把这样大块的时间用在图书馆的温书和素描,此刻林嫮脸上表情丰富,看着颜双微微地笑了一下:“少见。”

颜双也不拖泥带水,在她前面找个位子坐下:“我有个事情要问你。”

林嫮点点头,看出来了,不然怎么会这个时间跑过来找她,多大的急事儿,林嫮点点头,尽量表现出自己的温和大度,笑吟吟地问颜双什么事儿啊。

颜双垂着脑袋,背过身攥着小手,抿了好几下嘴唇才缓缓地开口:“童烊过生日,要送什么?”

林嫮握着笔的手突然顿住,她有点无奈,空气里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含蓄,眼前的女孩儿不似平日里的冷漠孤僻,而是背后表露出的温柔害羞的模样。

不是平时的颜双,自从和童烊走得近了,颜双变了好多。至少林嫮是这么认为的。

“自己制作的礼物才有心,你觉得呢?”林嫮问。

“嗯。”颜双点点头,“我想送最好的。”

也许这是一段深沉的告白,可惜童烊没能听到,反倒最先知道的人是林嫮,与这段感情本来毫不相干的人,颜双喜欢童烊的瞬间也是,林嫮是唯一的见证者,也是最初的见证者。

“你没有想过送他你画的素描吗?”

“没。”颜双很诚实地摇头。

说起素描,她也有打算赠送的对象,那个送给李斐然的一副画叫她苦不堪言,在心里埋下悔恨的种子,她不愿意去怨恨李斐然给予自己的所有,不堪也好,脆弱也好,都已经过去,可是人总爱驻足停留,回望时间。

素描是她心里的疤痕,怎么能把这样的一个东西,把这个东西里包涵的所有感情,都施加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还是这样重要的一个人。

没,因为李斐然。六个字解释一切。

林嫮点点头,问童烊什么时候生日,颜双双手扶着小桌子,身体轻微地摇晃,下周,快了。林嫮做一个沉思的动作,说出了俗气到不行的话:“要不就送个蛋糕吧,其他的时间可能来不及。”

颜双一想,觉得未必不妥,学校外面就有手工的蛋糕房,自己在童烊生日那天赶过去制作好了,也不累,也用心。

林嫮看着颜双的表情,轻笑一声:“连自己男朋友过生日要送什么你都拿不准主意,我看你跟直男只差一个性别。”

颜双不想搭理她的调侃,脑内开始构思生日那天的所有行程,她的时间十分严密,不会在多余的地方浪费一点,哪怕是上没有兴趣的课,她也要在课上把自己手头上的素描搞定,或者躲在后排做些别的什么。

“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我带你去认认蛋糕店的路。”林嫮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好闺蜜。

颜双不出所料地摇摇头,轻声说:“我下午有事,学校里的优秀学生颁奖会,还会有其他学院的一起,我不去肯定不行。”

话外的意思就是,小的会议逃掉就逃掉了,颜双从来不在乎这个,只是这次关乎学院,为了其他的鸡毛蒜皮不去,还是不太好。虽然学院对颜双不怎么友好,但是学生身不由己,面子还是要互相保留的。

颜双临走的时候,和林嫮约定好有时间一定去蛋糕店看看。

***

下午的颁奖会议由学校的学生会布置,颜双坐在医学院的被划分是位子,她硬着头皮坐在最前排,旁边是商学院的位子,除了大一之外的各个年级都有,第一次这么靠前,颜双有点浑身不自在,她低着脑袋看手机,最后的一条消息来自童烊,叫她别紧张。

颜双收起来手机,一个带着惊讶的语音在她头顶传来。

“你怎么坐第一排了?少见。”夏宇乐一身人模狗样的正装,从颜双身边走了过去,那个瞬间极为短暂,颜双来不及回答,他就被商学院的学生会大部队挤走了,不忘留一个骚包的脑袋,笑吟吟地看着颜双,比一个莫名其妙的手势。

“夏夏夏、夏宇乐!”夏宇乐傍边站着的短发姑娘突然大惊失色地看着他的手腕,一道鲜红的裂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开一个伤口,不算严重,但是很深,那一瞬间他能感受到皮肉里的扰动,“你流血了!”

夏宇乐捏住自己的手腕,刚才光顾着和颜双打招呼,竟然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这么深,他猛然回忆到,刚才给学生会的小干事递过去修正带被锋利的尖部割到了手,夏宇乐内心有点小小的悲愤,为什么他受伤的理由都能这么傻,一点也不英雄。

他有点可怜地问那个同行的女生:“小妹妹,你有创可贴吗?借给学长一个呗。”

典型人贩子的开场白,能借到才怪,边上的女生有点紧张地摇摇头。

颜双看到刚才夏宇乐给自己比手势的时候手上沾着点血,她睫毛瞬间颤抖一下,从书包里取出一张创可贴,捏在手里,犹豫着要不要给他。

这时候她们学院的一个学姐正好走过去,颜双记得这个学姐好像和夏宇乐关系不错,她自己不方便出去给他,就小声喊了句:“学姐。”

学姐闻声回过头来,看见是颜双也有点惊讶,似乎还没缓过神来,“颜双,你叫我?”

颜双把创可贴塞到学姐手里,小声说:“帮我给夏宇乐。”

看着学姐一脸呆愣的模样,颜双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语气里简直就是清冷到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送的不是创可贴,是给仇人递刀片呢。

于是学姐后知后觉,看了看夏宇乐的位子,正好顺路过去给他,夏宇乐正在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还在纠结自己受伤的原因太傻逼的事情,学姐就走到他面前,把创可贴递到他手上:“给。”

正文 Chapter 63 跟着她

夏宇乐看着自己手里的创可贴愣怔了两秒钟,才朝着那个女孩儿感激地说:“谢谢。”

学姐的大脑还在懵逼状态,只想着赶紧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前脚还没迈出去,就听见夏宇乐在什么激动又认真的声音:“谢谢你了,我正好很需要这个创可贴,你送的太及时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跟你说:谢谢,谢谢,谢谢!”

学姐和夏宇乐实际上只是点头之交,还不知道他是个戏精的本质,被这个人搞得莫名其妙,她不就是帮着传了个东西么,怎么夏宇乐这么客气。

夏宇乐包好了手腕,在商学院的位子坐下,然后光明正大地瞄一眼前排的颜双,颜双的后背挺得笔直,因为颁奖换了一件白色的毛衣,映衬得她耳根处泛红,夏宇乐心想法律应该禁止颜双穿白毛衣,天知道是在吸引谁的眼球。

那个学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趁着会议还没开始刷了一下微博,刷着刷着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反应过来,夏宇乐会不会是以为创可贴是自己送他的?

学姐往后瞥了一眼,站起来跟夏宇乐解释。

夏宇乐看着这个刚送自己创可贴的女生又朝着自己走过来,心下一惊,不会是喜欢我想要撩我吧?可惜我已经有喜欢的妹子了。

学姐走过去:“有个事情,我必须跟你说。”

夏宇乐心下一紧,有点慌张,这是要告白吗?千万别说啊。

“刚才那个创可贴——”

刚才那个创可贴是你喜欢我才送我的?夏宇乐的内心过于骚包,一瞬间脑补了几万字的暗恋言情。

“刚才那个创可贴,是颜双给你的。”

“啥?”夏宇乐顿时定格住,愣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对啊,你别误会,其实——”

“颜双给我的?!”学姐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夏宇乐几乎是跳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他目光黏在前面颜双的背影上,拔也拔不开。

学姐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在他面前摆了摆手示意这里还一个喘气儿的活人,希望夏宇乐收敛一点,结果夏宇乐看见她脸立刻阴沉下来,埋怨道:“那你刚才干嘛理所应当地接受我的感谢?”

“.…..”

“不行,我那个谢谢不是白说的,你给我说谢谢,说回来再还给我。”

“.…..”

神经病果然名不虚传。

***

篮球以一个刁钻的弧线突破了对方的防线,完美地落入篮筐砸到地面,再度弹起,没有一个人去捡球,男孩子们大都累得满身是汗,后颈黏黏糊糊,六号球衣捏起矿泉水瓶子看一眼兴致勃勃的夏宇乐,声音带了点儿怨念:“我说你今天怎么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一下都不消停的?”

夏宇乐笑眯眯的模样,抹一把汗说:“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弱了,快起来,还来不来了?”

六号球衣从一屁股坐下,嫌弃地看一眼夏宇乐:“要玩你们玩儿吧,我歇会儿。”

其他人纷纷摆手,今天早上夏宇乐的运动细胞出奇地好,不断地截球投球,动作流畅自然,攻势凶猛,根本不给别人留活路,这还怎么叫别人跟他一起愉快地打球,一个个都耷拉着眼睛,打着哈欠要回去吃早饭。

五号球衣抓一个棒球帽带在自己脑袋上,一边穿外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夏宇乐,“你这几天太反常了,在球场上不给人留活路就罢了,还老是看见你自己在一边儿偷乐,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儿,叫你这么开心?”

夏宇乐瞥他一眼,骚包地把外套搭在肩膀上:“你这样的单身人士怎么会懂我这样的乐趣?”

“操,合着你有对象?”球友眼睛瞪得仿若黑猫警长的铜铃。

“我可不就是有——”夏宇乐说道一半儿,识趣地闭上了嘴,拐了个弯儿,“我马上脱单,分分钟的事儿。”

“吹牛不上税是吧,”球友白他一眼,想起来这几天的事儿,“不会是因为颜双送的那个创可贴吧?这事儿你可都炫耀了好几天了,恨不得把那个创可贴供起来,还没新鲜够呢?”

夏宇乐踹他一脚,实际上没怎么用力:“怎么说话呢你?”

球友在心里默默地叹气,夏宇乐这样的感觉是该为他高兴还是为他担心,原本堂堂一个多金帅学长,遇到颜双就宛如智障。颜双送给你一个创可贴你就以为是爱情,可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她和她男朋友可以牵手,可以花前月下,可以说悄悄话,甚至还能接吻呢。只有你还以为人家真的对你有意思。

“算了,不打击你。”球友还算善良,只把夏宇乐当个小学生哄着,“你还是去食堂吃么?”

一句“嗯”还没说出口,夏宇乐的眼球突然瞪大,他的动作十分戏剧性,弓着腰像是秘密特务,用他那不算近视的眼睛扫视一圈儿,突然傻笑了出来。

球友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操作,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过去,两个女孩儿的背影在人行道一侧,一个偏瘦,深色的大衣配黑色的皮鞋,一个高挑,穿着黑色的毛呢裙子,他后知后觉,是医学院的校花林嫮和夏宇乐整天惦记的那个颜双。

球友小心地看夏宇乐一眼,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你还去吃饭吗?”

“去个头啊,”夏宇乐想都不想,“颜双走的方向一看就不是食堂。”

“……”

“你自个儿去吧,别管我了。”夏宇乐有了颜双六亲不认,还有点嫌弃地推了球友一把,球友内心抛过去无数的白眼,还是走了。

颜双和林嫮小声交谈着,在夏宇乐的角度微微能看见她歪头时的侧脸,夏宇乐把自己隐藏在公交站牌后面,利用一切可以遮挡自己的物件,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两个女孩儿上了公交车,夏宇乐急急忙忙地拿手机找支付宝,赶在最后一个上了车,一歪脑袋,看见她们坐在坐在偏后排靠左的位置,颜双一只手扶着窗边凸起的地方听林嫮说话,两个人的脸凑在一起,不时还有低低的笑声,夏宇乐的目光落在颜双的手指上,皮肤白皙透亮,指尖嫣红,就像第一次他无意间在KTV里看到她,纯洁的一塌糊涂,却叫人无可救药。

夏宇乐挑了单人的位子坐下,有点不自然地扭回头来看窗外,防止被两个女孩儿发现,一瞬间他觉得委屈了自己的身高。

行驶的公交车格外的漫长,公交车拖着长长的躯体像是爬行的毛毛虫,司机是个女人,格外谨慎,夏宇乐抱着脑袋着急,怕一不留神就被发现了,毕竟偷偷跟着两个女孩儿出来……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儿。

说起来,还不知道她们这是要出来干嘛,夏宇乐变化了一下手的位子,拖着下巴想,不会是找兼职吧?没关系,颜双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就在那儿发呆,他都能坐在傍边看一整天。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在一个繁华的广场,两个女孩儿下车,至始至终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没有被发现的夏宇乐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他的确没被发现是真,可是这也说明……颜双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吗?都这么明显了,还没注意到有个人跟了她们一路。

夏宇乐跟着下了车,两个女孩儿走进商场对面一条步行街,从一个小胡同里拐进去,地形还挺曲折,要不是夏宇乐速度快,还真能被甩得干干净净。随着胡同深入,他心里有点发毛,两个小姑娘干嘛要来这么安静的地方。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人的肉体被摔在地上,颜双顿住脚步,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她和林嫮来这儿给童烊做蛋糕,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奇怪的声音发出,前面几个重重的人影,她慌乱之中去看林嫮,林嫮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前面的人影逼近了一点,像是几个小混混在欺负一个男孩儿,还带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被打的男孩子靠在墙角,嘴唇出血了,他害怕地缩成一团,用双手抱住脑袋。

“就这点儿钱吗?”为首的小混混看着那个男孩儿,手里捏着男孩儿的手机和一个钱包,“还有什么,都拿出来。”

颜双腿都软了,她不敢有什么动作,飞快地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有那么一秒钟,她觉得那个背影十分熟悉。

领头的小混混眼角一道疤痕,他放开男孩儿的衣领,转头看见脸色苍白的颜双和林嫮,嘴角裂开一抹诡异的笑容:“哟,今天收获真大啊,又来了两个送上门的。”

他身后的几个小青年哈哈大笑,一个板寸头朝颜双走过去,伸手捏住她的肩膀,吓得颜双身体猛地颤动,板寸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颜双:“小姑娘,你要是不想挨打,就把身上的东西乖乖地都拿出来,别等着……”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见砰的一声,板寸头被踹倒在地上,脑袋磕出一个青色的大胞,咬牙切齿的正要开骂,抬头看见干才踹自己的那个男生,对方的眼睛里露出的凶狠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眼神。

夏宇乐阴沉着一张脸,把颜双拽到自己身后,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小混混,咬着牙说:“敢动她一下你就死定了。”

正文 Chapter 64 把蛋糕切开看看

等颜双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最前面一个小混混已经被夏宇乐撂倒在地上,而剩下的人见状落荒而逃,拉着那个倒下的板寸头,动作狼狈万分。

夏宇乐因为剧烈的运动肩膀微微上下起伏,他的目光从倒在地上的男生身上溜一圈儿,最终回到了颜双的身上,一改刚才凶狠的模样,露出一个傻乎乎的微笑。

林嫮靠在傍边的墙壁上想,这个学长真的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颜双眼眶瞪得老大,显然是被吓坏了,腿一软险些倒下去,夏宇乐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扶住,低头凑到她的眼睛上方几厘米的位置,一时间呼吸都压迫下来。

夏宇乐正要说些什么英雄救美之后的好话,颜双那条反射弧却终于到位,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急急忙忙跳出他的怀抱。

空气里满是尴尬,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又或者说什么都只会陷入一种更加尴尬的情景。

“就算是你再不愿意看见我,我好歹也是救了你啊。”夏宇乐委屈巴巴地开口,有点受伤又有些浮夸的样子,“你对我这么冷淡,可是叫我心里挺难过的。”

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语气叫颜双腾得红了脸,她不自在地躲到林嫮身后,闷声说:“谢谢。”

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林嫮适时地转移话题:“你们别说了,还是快去看看那个男孩儿,他是不是受伤了?”

那个男生还倒在地上,正努力地扶着水泥地面坐起来,耳根后面全是黏黏的鲜血,手臂上有擦伤,样子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就差一把鼻涕眼泪。

林嫮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她停住走向男生的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李斐然。

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林嫮的眼神黯淡下去,李斐然的动作也停滞,颇为不自然地把脑袋垂下去,避免和两个女孩儿的对视。林嫮突然的沉默叫颜双也觉得奇怪,夏宇乐让开身,李斐然的侧脸直勾勾撞进她的眼睛。

“这是那个李斐然吗?”还是夏宇乐先反应过来,他暗骂一句,这个人他可是记得,“操,真没想到看见你这个傻逼。”

李斐然不反驳,他胳膊肘上的皮肤完全被磕破,刚才又被小混混抢了钱,一点和别人对骂的底气都没有,也许他应该庆幸,这个时候的夏宇乐还不知道他和颜双高中的事情,只模糊地记得黄晟萌和李斐然对颜双使过连环计,不然估计就不是一句骂的问题了。

林嫮黑着一张脸从兜里掏出手机,想要去打紧急急救的电话,被李斐然轻声制止。

“那个——”李斐然的声音没什么底气,带着虚浮,“别打电话了,我没事。”

林嫮看他一眼,放下了手机:“没事?”

“嗯,我自己回去看看。”李斐然有些懊恼。

颜双错开和李斐然的目光,别看她平时一副冷漠孤僻发生什么都一个人解决的模样,发生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她也还是个小女生,心里安定不下来,一下子没了底儿,如果童烊能在这儿当然是最好,可是眼下童烊不在,唯一能依靠的、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就只剩了夏宇乐。

“操,不管那个傻逼,”夏宇乐只是看颜双,“你有没有伤到哪儿啊?”

颜双轻轻地摇摇头,有点不自在,手脚都不想是自己的。

“肯定吓坏了吧,你说你到这个地方来干嘛,多危险,快回去吧。”

夏宇乐完全无视另外的两个人,去牵颜双的手,颜双下意识地躲开,夏宇乐伸出去的手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带你回去?”

颜双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合着光影的交织,她看着林嫮:“既然快到了,我还是想把蛋糕做完再回去。”

林嫮面对李斐然有点心不在焉,还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颜双有点为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跟夏宇乐轻声说:“不用了,我先不回去。”

“你做蛋糕?”夏宇乐后知后觉,“有人过生日啊?”

“嗯,童烊。”

明明知道说出这个名字会有人不高兴,这个人还是刚刚救了自己一次,但还是要说,颜双笨口拙舌,不知道怎么样的表达使得所有人都周全,只能坚持自己,她没法接受夏宇乐,纵然夏宇乐对自己的付出叫她不知道如何偿还。

果然,听到童烊两个字夏宇乐短暂地沉默一下,但是很快他就把自己调整过来,咬咬牙还是笑了:“那我送你去蛋糕店?”

蛋糕店不远了,只有几步的距离,颜双也不好拒绝,她点点头:“好。”

李斐然的小腿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扶着墙站起来,林嫮没上去帮他,看他的眼睛带着点不自然,直到他一瘸一拐地离开,林嫮才干巴巴地在他身后喊了一句,“你不要紧吧?”

李斐然后背明显僵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转身跟林嫮笑了笑,“没事。”

夏宇乐把颜双和林嫮送到蛋糕店,颜双没开口邀请他一起去聚会,他对看两个人秀恩爱也没什么兴趣,在门口跟颜双道别:“那就这样,我走了。”

“啊?”颜双呆呆的模样,习惯了夏宇乐像个口香糖似的黏人,这么洒脱还是头一回,她点点头,“哦哦,再见。”

喜欢的女孩儿这样一副傻傻的样子,夏宇乐心里想要发笑,还想过去揉揉她的脑袋,最后狠狠地揍自己一下,想什么呢,也就想想吧,这可是人家别人的女朋友。

可是……她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了呢?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

回去的时候,颜双和林嫮两个人都略微有些沉默,下了大巴车颜双邀请她去童烊的生日,林嫮坏笑一下,回绝了,这点自知她有,颜双和童烊都不是爱热闹的人,还是叫他们两个单独过,自己不去掺和了。

天色暗淡,在商学院后的小公园里,颜双坐在长椅上,身边放着一只丝带包裹的蛋糕,双手插在口袋。

上次坐在这儿还是刚开学,为了童烊去求夏宇乐的样子,她歪着脑袋想,时间过得好快,那些曾经不熟悉的,曾经没相遇的人,如今都有了各种各样的标签,也有的人变换了好多标签。

童烊急匆匆地赶来,颜双看着他焦急的身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怎么了,这么着急?”

“怕你等得太久。”

学生会要带新生,事情总是太多,忙不过来,童烊能和颜双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他都十分珍惜。

童烊凑到她身边,第一件事情就是轻轻地攥住她的手,颜双从小练琴,她的手指细长,但是比童烊小一个号,攥在他手里刚刚好,她本来手背有点凉,童烊掌心的热量一点点传递到她的手心里,颜双轻笑一声,在暗淡的光线里看他。

童烊的脸在自己不到几厘米的位置,他认真地给颜双暖手,突然,身边的女孩儿凑过去,借着身高位置,在他左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童烊愣一下,随即看见自己的小朋友一脸坏笑着看他。

“生日快乐。”

童烊没有说谢谢,用轻柔的吻回应她。

晚餐定在商场六楼的一家菜馆,他们都不是很吃辣,颜双本来想试试,但是顾及到童烊,只好放弃了傍边那家周晏晏说很好吃的川菜,乖乖地被童烊牵去了另外一家菜馆,两个人挑了安静的角落位置,颜双靠在椅子上,脸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你快看我给你的蛋糕吧。”

童烊拆开丝带,一只丑萌丑萌的猫咪肥脸露了出来,这只猫绝对是吃多了,还水肿,爪子的形状像是螃蟹钳子,耳朵耷拉着,像是挨了打,至于尾巴……猫尾巴上一堆褐色的奶油,像是被缠上了一块创可贴。

这个……童烊差点没问出来,这是哪家店做的,怎么会这么丑?

但是颜双一脸期待的小表情,叫他有点不忍心,只好干巴巴地笑笑:“这家店还挺别致。”

或者说自己女朋友品味也很别致。

颜双罕见地没注意到自家男朋友的微表情,沉浸在心灵手巧的幻梦里,她拖着下巴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孩子,笑眯眯地说:“这是我自己做的。”

“——啊?”童烊下巴掉下来,他伸手去揉颜双的脑袋,学着颜双上扬的语调,不知是夸奖还是嘲笑,“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颜双很没气势地瞪了他一眼,总算是听出来了语气里的嘲笑,有点别扭地撇撇嘴。

不过童烊心里还是挺感动,他知道颜双本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上次在外婆家洗碗都显得笨手笨脚,愿意给自己亲手做一个蛋糕,说不喜欢拿肯定不是真的。

“宝贝,”童烊用认真的语气,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颜双,“谢谢你,礼物我很喜欢。”

被叫了宝贝的颜双有点不自在,她耳根红红的,死撑着面子说:“这才不是送你的礼物。”

“唉?”

“你把蛋糕切开看看呀。”颜双递过去一只切蛋糕的刀子。

正文 Chapter 65 一定有你的位置

童烊割开拿着肥猫的大脸,虽然开始觉得有点残忍,但是敌不过颜双的一再怂恿,奶油软趴趴地被分割在两侧,露出一个坚硬的小玻璃瓶子,里面是放着彩色的沙子,被灯光折射出一连串渐变的色彩。

“这个是——”童烊小心翼翼地取出小瓶子,看仔细了会发现沙子里面埋着一个小纸条儿,淡淡的黄色,“彩色的沙子。”

颜双皱皱眉头,纠正道:“叫星星沙。”

“嗯,真漂亮。”童烊轻轻地打开塞子,却被颜双制止了。

“你回去再打开。”颜双挠挠耳根说,“先吃饭。”

这些可爱的小动作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童烊纵容地看着她,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看向颜双的目光总是包含着许多温柔,人的眼睛里究竟能不能包含星辰大海,他不知道,可是他却明白,单单一个颜双就能全数填满。

颜双手里捧着玻璃杯,里面是温的果汁:“学生会最近怎么这么忙呀?一天都见不到你几次。”

“哪里是我忙,你想见我,我什么时候推过,倒是你,整天搞竞赛,累不累啊?”童烊帮颜双擦掉嘴角的奶油,渡过了开始时两个人都有些扭捏害羞的作态,现在这样叫人脸红的事情他做起来到是格外顺手。

颜双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我也不想参加竞赛啊,整天做些奇奇怪怪的题,哪有以前轻松。”

这也难不倒你呀,童烊心说,他看颜双一眼,降低了语调:“还是因为阿姨吗?”

颜双鼓起腮帮子,孩子气地点点头:“我妈妈老说,我这样的就要多参加竞赛,我已经没有学生会的机会了,就要抓住别的机会。”

没认识颜双之前,总觉得这个我行我素的姑娘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主见,她可以不听老师和学生会,也可以不招人商量就自己做决定,可是现在看来,她有点无奈的地方也挺招人喜欢。

“我要是说不,我妈妈就能一直念叨,还要跟导员打电话,”颜双拖着下巴,尾音带着拐弯儿,像是在撒娇,“真是怕了她了。”

“你怎么想的?”童烊知道颜双有自己的打算。

颜双抬头看他:“什么怎么想?”

“未来的规划呀。”

童烊话音刚落,自己就有点后悔问了这个问题,若是两个人的关系只是朋友,这样的关心显得正常而温暖,但是现在他们是恋人关系,说到未来,难以避免地会把对方考虑进去,这样的未来变得复杂,甚至会涉及功利,他现在要颜双做这样的事,未免有点苛刻。

童烊刚要解释什么,他听见颜双十分认真地说:“我的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一定有你的位置。”

一定有你的位置。

童烊握住颜双的手,两只手逐渐变成十指相扣的状态。

“我的未来也一定会有你。”

***

两个人的生日会没有繁杂的活动和游戏,但是对于新晋的小情侣还是不会觉得无趣,等着一顿饭吃完,颜双背上书包,抬头看了童烊一会儿,童烊叫她盯得无奈,拍一下她的脑袋:“怎么了?”

颜双回过头去,不看童烊,小声说:“你要不要给外婆打个电话?”

“上午打过了,”童烊笑着说,把颜双往自己身边拉过来一点,知道颜双也许是在担心心脏病突发那次,“她挺好的,不用担心。”

颜双点点头,没再劝:“哦。”

童烊轻声叹口气,歪着头看颜双:“你这一说我还有点担心呢,我还是跟她打个电话。”

童烊想着回宿舍就跟外婆说,颜双叫他现在就打,然后自己去一边等着,童烊看着小朋友的背影,在一边乖乖的样子,他拨通了外婆家的号码,对方很快接听起来,知道是童烊,苍老的声线带着活力,语调都上扬。

“哎呦,今天你生日,和同学在一起玩儿了吗?”

他的外婆总希望他多交朋友,童烊嗯了一声,“中午江来他们都准备礼物了,还有学生会的新干事,搞得我都挺不好意思。”

“那现在呢?你还在外面吗?”外婆说话的语速不快,但听得出她整个人都挺高兴。

“嗯……”童烊看着在一边乖乖地等着自己的颜双,颜双正坐在商场的休息座椅上玩儿自己的衣服带子,“对,在外面。”

“和同学吗?”

“嗯。”童烊点点头。

“那你们好好玩儿,不要吵架,”外婆还当他是小孩子,“我们以后再聊,啊。”

“好。”童烊答应下来。

放下电话,童烊朝着颜双走过去,颜双扔下衣服上的带子,站起来叫童烊牵着手乖乖地跟着走。

“外婆好吗?”

“特别好。”童烊捏着颜双的手,“叫我们不要吵架。”

“那你不能惹我生气。”颜双说,“虽然我脾气是超级好的。”

童烊回忆了一下,虽然没讲过颜双生气的时候,但是说起脾气好来,总觉得也不是全对。

走回宿舍,两个人站在楼下光影的折角里,头顶被阴影笼罩,颜双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童烊按在了墙角,童烊掌心升腾着灼热的温度,拂过她耳根,微微托住她的脑袋,下一秒嘴唇便贴了上来。

两个人稍稍分离,颜双把脑袋按在他胸口,肩膀微微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双抬起脑袋,露出漆黑的眼仁儿,看着童烊笑。

童烊纵容地摸一下她的脑袋:“晚安。”

“晚安。”颜双小声说,但是没有真的跟他分开,还是赖在他的胸口。

童烊见她不走,把耳朵凑过去,知道她有话要说。

“那个……瓶子……”颜双支支吾吾,“别忘了看啊你。”

***

男生宿舍楼下站着一个半长发的女孩儿,米白色的小帽子,浅色的大衣,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礼盒,手指缩在大衣的袖子里,也是冷极了,关节泛白,因为周围空气的降温,女孩儿轻轻在地面跺了跺脚,还是没离开。

这个女孩儿就是云依菲,她手里拎着的就是给童烊的生日礼物。

从下午七点就开始在这儿等着,可是童烊也许是学生会太忙,宿管那里也没有童烊曾经进来的记录,云依菲没打算回去,她怕错过了和童烊见面的机会,结果一等就是一个晚上,现在指针在九点半,童烊还是没有回去。

云依菲的刘海儿盖住眼睛,挠得眼睛发痒也发红,她耸耸鼻尖,梗着脖子不回去。现在回去了,那一晚上不就白等了吗?

当童烊的身影出现在拐弯的地方,云依菲实打实地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热腾腾地往上涌,她下意识想要小跑过去,头脑一热,又退了回来,站在原地,心情有点复杂,等着童烊走过来。

云依菲的位置并不是盲区,在路灯光幕的边缘安静地站立,可是童烊只想着回去看颜双玻璃瓶里的小纸条,也就没有怎么在意周围,只当她是个陌生的姑娘,没理会直径走到了宿舍楼下,正要上楼,听到了一句羞愤的“童烊,你给我站住!”

童烊懵一下,迷迷糊糊地转过脑袋,有时候云依菲也会想,这个人是怎么在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之间自由切换的,一会儿是懵懵懂懂的小男孩儿,一会儿又是成熟可靠的大人。

云依菲走过去的时候,鞋底重重地砸在硬邦邦的水泥路面上,整个世界结上冰霜,而她就是冬天本身。

童烊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在暗淡的路灯下,刘海儿已经完全弄乱了,毫无规律地黏在额头上,一张小脸儿冻得通红,眼睛是止不住的怒火,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

下一秒,女孩儿眼睛里的怒火转变成委屈,她强忍了下眼泪,拎着手里的盒子递过去,手指冰凉,盒子完好无损,每个折角都没有被磨圆的痕迹。

没办法,她没办法跟他生气。她心里的失落的难过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不知道该责怪的人是谁,又不愿意承认是自作自受。

“生日快乐。”云依菲声音闷闷的,像是感冒了。

童烊没接过来,他看向云依菲的目光多了复杂,还有忧伤,他本意不是伤害,可是上次雨伞的事情已经叫颜双心里发生了疑惑的种子,他不愿意把自己的感情放在风险的边缘。

“我……”

“只是普通朋友的礼物。”云依菲打断他,“生日快乐。”

最终童烊还是接了过来,那个平时里对谁都温柔的男孩儿,对她却格外的残忍。

“时间挺晚的,你早点回去,”童烊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像是一个苦笑,“我谢谢你的礼物,但是……只是普通的好朋友之间的感谢。”

云依菲也淡淡地笑了,她点了点头,没抬头,宿舍楼道的灯光从童烊的身后照射,童烊的影子落在她身上,一瞬间,她只觉得有无数的萤火在身边飞舞萦绕,却又立刻被焚烧殆尽。

等她回过神来,童烊已经和她告别,走上了楼梯。

正文 Chapter 66 比赛

《致冬眠后的你》正文 Chapter 66 比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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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67这种傻事儿谁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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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都er 68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江来生日定在一个中档的餐馆儿里,设计别致有趣的小屋子,呈现一个火车头的形状,天花板挂满了星星,还有各种奇怪的数字,颜双进去看见小桌子上累计着不同大小和型号的礼盒,担忧地向身后的童烊求助:“我没带礼物。”

“他没脸收你的礼物,进去就是。”

有几个先到场的朋友,跟童烊热络地打招呼,颜双心里闪过一丝掺杂着惊讶的酸意,童烊已经不是那个大一被孤立的小孩子,他逐渐有了自己的人脉和交际圈子,他的世界里并不是只有颜双,从江来的出现开始,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化。

一个陌生的面孔跟童烊打完招呼,有点迟疑地看一眼颜双,随后一笑,这个姑娘看着眼熟,但是想不是谁。颜双礼貌客气地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颜双,临床医学大二的,陌生面孔恍然大悟,记得你是年级第一,也是童烊的朋友吗?童烊点点头,朋友,没说是女朋友,不是刻意隐瞒,若是他问一定会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但是不愿刻意。

不一会儿,江来揪着周晏晏闪亮登场,周围一个染着棕黄色头发的男孩儿肩负灌酒的任务,打开几瓶啤酒,包厢里顿时充满酒气,围上一大堆人惨不忍睹地灌酒,江来身陷囹圄,四面受敌,向童烊抛出一个求救的眼神。

“你不去帮他吗?”颜双问。

童烊无奈地摇头:“我不去灌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记得你不喝酒。”

“今天要送你回去,肯定不能多喝。”

有周晏晏在的场合总是少不了KTV的时间,流转的灯光教人眼花缭乱,颜双窝在沙发上吃果盘,旁边童烊给她剥一小碟坚果。

“今天是江来生日,我献唱一曲,江来同学不要太感动呀。”周晏晏拿着麦克风浮夸地左右摇摆,唱一首奇奇怪怪的歌,颜双反正是没听过,一曲之后,江来装作感动地流眼泪,一边抹眼泪一边抖肩膀,嘴里说着:“太感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诅咒我呢。”

颜双才后知后觉这个歌有点奇怪,心想这两个人平时也没仇啊,感情就是这样,她和童烊喜欢平淡,就有人喜欢闹腾。

点歌台随时换人,周晏晏恋恋不舍地把麦克风交出去,江来瞥见童烊,立刻跑去给他灌酒,不喝不是兄弟。

童烊还有点嫌弃:“谁是你兄弟,不喝。”

“操,真不喝?”

“我还得颜双回去,怕找不着路了。”

江来把脸转向颜双,颜双被他盯得愣怔一下,江来把酒杯递过去,“弟妹,要不你代劳?”

颜双来不及多想,傻乎乎地接了过来,一下子喝下去大半,好像身体所有的血都猛地流到头顶,再抬头时耳根已经鲜红,真的喝不下去了,童烊夺了她的酒杯:“别难为她了。”

江来意味深长地看两个人一眼,行,那你们玩儿吧,我先去看看别人,童烊点点头,快走吧你。

等着江来走了,童烊有点无奈地顺顺颜双的后背:“你怎么这么实在,喝这么多?”

颜双幽怨的看他一眼,愤愤地扭过脑袋,谁叫你不喝,他连弟妹都喊了,我好意思推嘛?

可能是酒精作用,颜双脸上的红晕一路飙到耳根脖颈,她捂着脸靠在童烊肩膀上,迷迷糊糊地说,看来今天晚上真的你把我送回去了,我头一回喝酒,真没数。

童烊只觉得可爱,还有点叫人血糖飙升。

不知道是谁开始起哄,叫童烊站起来唱个歌,童烊心里清楚,一看就是被江来给卖了,当着这么多人的目光,还有点不是那么好意思,可是绕不过其他人的再三推让,就连周晏晏都开始起哄,直接把麦克塞到他手里。

童烊只好投降,他拿起麦克风,放在下面的手轻轻握住颜双的手腕,颜双颤抖一下,然后紧紧地回握住。

还记得当天旅馆的门牌,还留住笑着离开的神态,当天整个城市,那样轻快,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

男孩子的声音带着清亮和纯粹,像是打开一罐汽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掺杂着一点点沙哑的声音,在空气里震动开层层涟漪。顿时整个包厢安静下来,在所有人温和又期待的目光中,童烊的声音继续不徐不疾地流淌。

明日天地,只恐怕认不出自己,仍未忘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

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颜双的手稍微松了力气,童烊在掌声中有点害羞地坐下,还真是平时深藏不漏,一开口有点惊艳的意味,颜双蜷曲起手指,被童烊握在手心里,温度一点点传递过来,叫她心里也麻酥酥的。

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她懂这句话的意味,告白的意味不能再明显。

周晏晏推着蛋糕进来,笑眯眯地看着江来,要大家一起唱生日快乐歌,这个颜双还是会的,在一起大合唱也没什么害羞,闹闹腾腾地鼓掌之后,江来虔诚地闭上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一圈儿人,许了个愿。

再睁开眼睛,消灭全部的蜡烛。

周围的人正要哄抢着那块巨大的奶油蛋糕,江来突然把蛋糕最上方的玫瑰花拿了起来,一脸傻笑地看着周晏晏,周晏晏心里发毛,成为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周晏晏,”江来语气带着认真,虽然手里的奶油玫瑰花叫他看起来有点搞笑,“我喜欢你,想一直带着你打游戏打乒乓球,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啊?”周晏晏腾的一下就变红了,平时大大咧咧的现在也会害羞,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的脸降温,可惜毫无成效。

周晏晏的嘴巴因为惊讶和猝不及防而张成一个焦点在Y轴的椭圆,江来顺势把奶油玫瑰花塞到她嘴里。

童烊和颜双面面相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搔操作。

“嘿嘿,”江来笑眯眯地看着周晏晏,“花你都收下了,这是答应了嘛。”

周晏晏差点没被呛得咳嗽。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说什么“周晏晏你就答应江来吧”,“天哪不敢想象,我周哥要嫁人了”,周晏晏脸上的红色加重,她不自在地咽下嘴里那个奶油,甜的发腻。

“算了,”周晏晏用自以为很凶的眼神看着江来,“败给你了。”

这是答应了呀。

***

童烊和颜双离开的时候,也有几个男孩儿要走,他们第二天还有上午的课,不好耽搁,江来懒得管他,叫童烊快走,回宿舍之后给他留门。

走到公交车站牌,几个人在昏黄的路灯下站立,颜双的手还是乖乖地放在童烊的口袋里,像是寂静的星辰被天空紧紧守牢在怀抱,来往几辆车,都不是回学校的,颜双仰头看天空,只见几颗稀疏的星星。

十六路车缓缓地开过来,拖着疲惫的尾巴在路边停顿,发出一声苍老的低吟,车门缓缓地打开,几个男生上车,看着童烊和颜双纳闷,你们不来吗,两个人皆是一愣,童烊有点慌张地解释,我们不坐这辆。

“你们不回学校吗?”

“还有点事情,”童烊的眼睛在对面的商店短暂的停留,这是一个拙劣的谎言,他和颜双都心虚,但是颜双没有戳穿他,“你们先回去。”

若是真的要去商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过去,而是在这儿等车?小学生也不会相信。

男生迟疑地上车,和童烊说再见。

等着十六路缓缓的开走,童烊侧过脑袋去看缩在一边的颜双,她微微低着脑袋,头发遮住一侧的脸颊,露出小巧的鼻尖。

“颜双。”

童烊轻声叫她。

“嗯?”颜双歪着脑袋看他,不问为什么不跟着刚才的车一起走。

巨大的广告牌笼罩在他们的头顶,童烊的手轻轻地握着颜双的,周围是一片嚣嚷的生活区,霓虹的光景一路延展,像是城市的珠光项链,童烊在阴影里看着颜双的眼睛,突然别过头去。

颜双一瞬间错愕,因为她好像知道了,童烊是什么意思。

“去吗?”

走过静谧的人行道,是个倾斜的上坡,零零散散的有店铺闭店打烊,头顶的灯光是夜晚的白霜,这样并排行走变成一件陈年旧事,他们和学校的方向背道而驰,离经叛道的人总是肆无忌惮。

在一家小旅店门口放慢的了步速,颜双站在童烊后侧半步的距离,隔着朦胧的灯光去看童烊的背影,仿佛融化在夜色里,叫她的心抑制不住地跳动,没有停顿,跟着他迈步上了台阶,走进小旅馆的门口。

简单地出示证件和押金,老板娘抬头看他们一眼,不再管别的,拿出一把钥匙,塞上耳机低头继续看手机里的电视剧。

颜双上楼比童烊快半步,脚步轻盈,却每一脚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仿佛整个房子是软绵绵的大蛋糕,她感受到身后的人,悬浮的心脏逐渐安定,不一会儿,钥匙转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走进去,还没等看清屋内的布局,就被童烊抵在墙壁,伸手反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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