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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毒医：鬼王的金牌宠妃》 第一章 毒手弑夫（1） 宁国，天启二十三年，腊月初七。 鸳鸯阁是宁都叶城最繁华所在，出了名的烟花柳巷，每每到了夜晚时分，总是红灯高挂、通宵结彩。但是今日不同，这才申时三刻，门口便已经堵满了宾客。 今日是半面美人东方婧登台拍卖初夜之日。三个月来，她画半面妆，跳百首舞曲，吸引了众多王孙权贵，但她却始终卖艺不卖身，直至今日，鸳鸯阁的老鸨终于将她的牌子挂上了！往来权贵，络绎不绝，或为一揽佳人腰身，或为一睹佳人芳容。 这东方婧可不是一般人，是京城第一美人，是东方太傅长女，是女神医隐玥之后，更是已故太子尉迟无忧的正妃！三个月前，无忧太子一夕暴毙，朝中风起云涌，尉迟无忧通敌卖国的证据就摆在陛下案前，太子一脉被连根拔起，所有女眷则充入教坊，沦落风尘！ “可笑真是可笑，无忧太子娶妻三年，想不到一朝身死，太子妃的初夜竟然还在！” “可不是么？太子妃这般美貌，无忧太子竟然没碰过她，想来是……是那活儿不行吧！” “是啊！到死都没能抱得美人归！白瞎了这么好看的媳妇儿！” “我听说无忧太子其实是被太子妃毒杀的。是慢性毒，喂了三年，三个月前这才毒发——” “嘘……皇族的事，别乱说，小心杀头！” 东方婧还没登台，座下已是一片哄乱之声，大多都是对已故太子的嘲笑。 鸳鸯阁的后院，一处水榭的二楼，屋门上挂满铁链和枷锁，像是里头住着杀人恶魔似的。屋子里放着一张破旧的小床，床旮旯里挂满了蜘蛛网，一个戴着半面面具的女人被扒光衣服横绑在小床之上。 一个穿着青灰色棉袄的嬷嬷一边拿着水勺，舀着冰冷的井水往她身上浇，一边为难道：“婧姑娘，你可不要怪奴婢，这都是灵曦小姐和三皇子殿下吩咐下的。他们说你身上有污秽之物，不洗干净了，不能登台。” 寒冬腊月，那寒彻心扉的水井一勺勺往她身上浇，似要冻住她的骨血，似要冷透她的心！ “若不是灵曦小姐介意你和三皇子曾经有过一段情，也没必要这般对你。”嬷嬷摇了摇头，随即拿起粗糙的毛刷在她光滑如凝脂般的肌肤上用力刷了刷，很快便留下了三五道血印。 “你除了登台献艺之外，便一直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真是可怜。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下了旨了，再过一个月，三皇子就要被册封太子了。册封大典过后，三皇子便会娶灵曦小姐为妃。”嬷嬷又望了那光着身子的女人一眼，无奈摇头道，“同为姐妹，又都是太子妃，一个被捧上天，一个被踩在脚底……老天可真是会捉弄人啊！” 闻言，床榻上的女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意识突然清醒过来，豁然睁开了双目，一双眼眸中精光毕现！好个东方灵曦！好个尉迟墨！你们骗得我好苦！ 第二章 毒手弑夫（2） 三年前，母亲隐玥突然一病不起，遭到父亲冷落。无忧太子选妃，陛下将目光放在了太傅府。东方婧和同父异母的妹妹东方灵曦，都是备选。众人皆知，无忧太子终日戴着鬼神面具，性情怪癖，有虐妻之好，几个侧妃都在入门当天暴毙。 东方灵曦哭得泪流满面，跪在她面前，“姐姐，只要你肯嫁给无忧太子，灵曦一辈子都会记着你的好。” 东方灵曦的母亲，太傅府的二夫人，更是指天起誓，“只要你东方婧嫁给无忧太子为妃，太傅府当家主母的宝座，我一辈子都不会肖想！老爷，一辈子只会有一个正妻，就是隐玥姐姐！” 太傅东方嗣更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阿婧，你就放心去吧，为父会找宁国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你母亲。” 此情此景，容不得她说不！尽管，她与三皇子尉迟墨青梅竹马；尽管，她与她的墨哥哥早已私定终身；尽管，不久前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无忧之时的情景。 新婚那晚，他戴着丑陋的面具闯进来，掀开她的盖头，只稍稍看了一眼，大掌便移到了她的小腹之上。 东方婧以为他会让她落胎，谁知那个传闻中无比很厉地男人只是如沐春风地说了句：“仔细自己的身子，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 东方婧第一次学会感激。 可是第二日，仆人便将一碗堕胎药端到她面前，仰头灌了下去。她清楚地听到胎儿的心跳渐渐停止，深刻地感觉到那一片骨血从她的身体里寸寸剥离。 不日，尉迟墨身边的影守便闯入她的内寝，将三皇子在九嶷山遭人马围攻的消息告知于她。九嶷山是太子封地，毫无疑问，做事的是太子的人！ 半个月后，母亲隐玥上萧山求医途中遭劫，横尸荒野！ 她想不到表面对她温柔无比的夫君，背地里就和传闻中一样，性格乖张，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东方婧对尉迟无忧的恨，就是从那时种下的。 她选了母亲生前最拿手的毒，动人心弦，一顿顿地掺和着补汤给尉迟无忧喂下去，整整喂了他三年。先是动了他的心弦，最后那一日则断了他的心弦！ 九月初七那天。 她在九嶷山顶摆了一桌宴席，给尉迟无忧炖了最后一碗汤，遣退左右，而后坐在他对面，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去。直到汤碗见了底，她才拔出寒光冷冽的匕首来，抵着他的喉头，对他道：“尉迟无忧，这是最后一帖药了，再过一刻钟，你就会毒发。你通敌卖国的证据已经呈到陛下面前，陛下下令满门抄斩，只是迟早的事！时至今日，我终于大仇得报！你太子府上下一百零八口人，都要为我的母亲和胎儿陪葬！” 那人却笑得惶然，一把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窝，而后摘开面具，笑望着东方婧：“傻丫头，是一百零七口。你这样的毒妇，就是做鬼也不能是太子府的鬼！” 东方婧第一次看见他的脸，只是微微怔愣了片刻，那人的身子便从九嶷山顶坠入无边深渊！ 第三章 毒手弑夫（3） 她杀了尉迟无忧，她以为她会开心，她以为她可以获得新生，却不想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她一直以为她是太傅东方嗣的嫡出长女，是家族的荣耀，不曾想她一朝身败名裂，个个都与她划清关系。父亲东方嗣与她割袍断义，说她不过街边捡回来的遗孤，他好心将她养大，她却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圣旨下来，没有判满门抄斩，而是判她充入教坊，沦落为妓，一辈子不得赎身！ 她本来可以坦然接受，可是当她发现颁发圣旨的不是旁人，而是她亲爱的墨哥哥时，她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 东方灵曦站在尉迟墨的身侧，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指着东方婧，回眸笑道：“墨哥哥，我听说犯人充入教坊都是要刻字的，别的我不管，你就帮我在姐姐的脸上刻一个‘蠢’字吧！” “‘蠢’字？”尉迟墨冷笑出声，“她岂止是蠢？！来人，替本王在这个贱婢脸上刻上‘蠢’、‘贱’、‘烂’三字！” 东方婧猛然瞪直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她以为他只是奉旨办事、被逼无奈，她以为他会不忍心，可…… “为……为什么？”她单手握着那滚烫的烙铁，任由焦味扑鼻，也不肯松开，只是目光茫然地望着对方。 尉迟墨只是微不可查地嗤笑了一声，而后倾下身子，从她手中夺过烙铁，将她半边脸狠狠摁在地上，而后亲手为她刻上了一辈子都无法抹煞的羞辱。他低下头，凑到她耳畔，用冷蔑入骨的声音道：“不为什么。本王就是想告诉你，做人不能像你这么蠢，被男人玩得团团转！更不能像你这么贱，亲手弑夫！最不能像你这么烂，落入青楼，被万人骑、千人坐！” “你！你骗我！”东方婧的心如遭电击，头痛欲裂！ “不错！本王是骗你！你的孩子，是我的人做掉的！三年前，九嶷山遇袭，也是本王自导自演！至于你母亲的死……更是本王费尽心机嫁祸给无忧那个蠢货的！”尉迟墨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无比，扼着她的喉头，似要将她掐死，“不这样，你又怎么会蠢到去杀自己夫君？！” “你！”东方婧单手指着他的鼻头，“尉迟墨，你禽兽不如！我怀得可是你的孩子，你竟然下得去手！” “我的孩子？”尉迟墨轻袅地笑出声来，“堂堂无忧太子妃，却怀了三皇子的孩子，这话若是传出去了，不仅你没好日子过，我也没脸出现在父皇面前了！” 东方婧恍然大悟，抚着心口仰头大笑：“说到底，区区一个我，怎么比得上你的皇位重要？” “你说得不错，区区一个你，怎能跟皇位相提并论！你错就错在不识好歹，你既已怀了我的孩子，竟然还想着要做太子妃！”尉迟墨眸中狠色毕现。很显然，当年的事，他怀恨在心。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若不是父亲东方嗣、妹妹东方灵曦和二夫人三方施压，她又怎么可能愿意嫁给无忧太子为妃？！ 第四章 毒手弑夫（4） “怎么不是？”东方灵曦怕她说破，抢过话来，一脚踩在她喉咙上，“是你抛弃墨哥哥在先，现在后悔，迟了！来人，将她充入教坊，一辈子为奴为妓，不得赎身！” “你……东方灵曦，都是你！”东方婧涨红了脸，声音沙哑。 尉迟墨顺势将东方灵曦搂入怀里，对着东方婧斥责出声道：“灵曦温婉端庄，知书达理，比你好千倍百倍，她才不可能做出对不起本王的事。东方婧，你我二人，情义已尽，今日一别，就一辈子不要再相见吧！” “好！好一个东方灵曦！好一个尉迟墨！你们可真对得起我！”东方婧瞪直了眼，“尉迟墨，你最好杀了我，否则终有一日，我一定会将你的罪行昭告天下！” “什么罪行？”尉迟墨冷笑着反问，“谋害太子么？东方婧，你可别忘了，这三年来可是你亲手将尉迟无忧送上绝路的！” “你！”东方婧悔不当初！ 尉迟墨又道：“你也别指望会有奇迹发生，本王已经派人去九嶷山底找过了，只找到几块破布料，尉迟无忧他已经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 嘎吱一声。 布满枷锁的木门被人推了开来，光着身子的东方婧朝着门口瞟了一眼，眉头骤然拧成一团！这里明明是鸳鸯阁的禁地，七皇子尉迟泓竟然闯了进来。 那嬷嬷一见有男人进来，连忙上前阻拦，“七殿下，这儿是鸳鸯阁的禁地，三殿下吩咐过的，谁都不许进来——” “三哥？”尉迟泓轻嗤出声，“三哥都要娶灵曦妹妹为妃了，怎么这旧情人还是不肯放手？都已经充入教坊，注定要被万人骑、千人坐了，啧啧……你出去，本王就看一看，保证不碰她……” “七殿下，这可不行，这……这真的不行。”嬷嬷急得满头大汗。 “有什么不行的？！你真当她的初夜还在？！三年前，她就落过胎了！不过是只破鞋，让本王玩玩，怎么了？！”尉迟泓满口脏话，脸色憋得通红，像是已经等不及了，“你若是继续横加阻拦，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是……是是。”嬷嬷连连点头，“七殿下，这丫头武功了得，又懂得用毒，你自己小心些。” “怕什么？她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呢，难不成她用嘴巴对我下毒？！去去去！闪一边儿去！”尉迟泓猴急得很，懒得理会。 那嬷嬷不敢得罪皇子，只得悻悻退下，赶紧去禀报尉迟墨。 东方婧瞪着空洞的眼神，双目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尉迟泓只瞟了一眼她那光滑的身子，一张脸便涨得通红，再也忍不住了！ 他三两下功夫便解开腰带，如八爪鱼一般，横趴在了东方婧的身上。他那双粗糙的大掌，毫无顾忌地抚上她的身子，在她的要害处狠狠掐了一把，而后心满意足地感叹出声道：“极品美人！果真是人间极品啊！” 第五章 毒手弑夫（5） 东方婧不出声，任由尉迟泓在她身上摩挲。她堂堂一国太子妃，以她从前的傲气，她早就咬舌自尽了，偏偏东方灵曦以她大哥东方楚的性命相要挟，逼她活着，逼她受尽万人凌虐！ 尉迟泓将她全身吻遍，玩到兴起之时，突然凑到她耳畔道：“对了，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 东方婧一动不动。 尉迟泓见她没有反应，便撩拨道：“是关于你大哥的。” 东方婧的身子颤了颤，双目突然有了焦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而后用喑哑的嗓音质问道：“我……我大哥怎么了？！你们把我大哥怎么了？！” “那个瘸子呀！听说了你挂牌卖身的消息，就冲动地往三哥府上爬，说是要找三哥理论。半途被一匹疯马踩中，断了腰骨，半死不活地躺在路上，晒了三天三夜，刚刚咽气——”尉迟泓耸了耸肩，像讲笑话似地说出来。 东方婧心如死灰，“我爹呢……” “你爹？你以为你爹会管？”尉迟泓冷笑出声，“东方楚不过是你娘带到太傅府的拖油瓶，而你只是你爹在门口捡回来的遗孤，说到底都不是他的亲生儿女，他犯不着趟这趟浑水！” “啊！啊……啊——” 东方婧疯魔了似的，狂叫出声，将压抑在心头的怒火，一次性爆发出来！ “叫啊！大声点叫，可算有点声音了！方才你一动不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在女干尸呢！”尉迟泓见她有了反应，快感倍增。 东方婧的唇角突然溢出一丝冷笑，面色柔和了许多，轻哼出声道：“七殿下想要我动，就解开我的双手，我自然会动给你看！你就这么一个人动来动去，有什么意思？” 尉迟泓怔了怔，没有理会。 东方婧便道：“怎地？怕了？你一个大男人，怕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笑话！本王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你？！解开就解开，有什么了不起？！”尉迟泓取了桌案上的钥匙，解开了她双手双脚的镣铐。 东方婧温软的身子主动倒向他的怀里，抚摸着他的胸膛，惹得他心火急升。 “呵……呵呵……当年艳绝天下的太子妃，如今成了我身下的贱婢，你说无忧太子会不会死不瞑目？！”尉迟泓森冷地笑。 “他会瞑目的。”东方婧眉梢微微一弯。 尉迟泓怔愣了片刻，不待反应，便觉得胸口一痛，只见东方婧缓缓启唇：“因为，你很快就要去九泉之下陪他！” 东方婧伸手狠狠一推，淬了毒的发簪连带着血肉从尉迟泓的身体里拔出，引得对方痛呼不已！ “七弟！” 大门被人一掌击碎，三皇子尉迟墨迟迟赶到，拔剑直刺东方婧面门，“东方婧，你活腻了！” 东方婧左肩生生挨了他一剑，挂着血迹的嘴角不由溢出一丝惨笑，“尉迟墨，呵……墨哥哥，呵！我就是活腻了！” “你不要东方楚的命了？！”尉迟墨收剑，面上划过一瞬间的伤痛。 “你还想骗我！我大哥已经被活活晒死了！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夫君死了！我的母亲也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她握紧了手头的发簪，对准自己的喉头，用含血的目光望向尉迟墨，“尉迟墨！尉迟泓！还有东方灵曦！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都诅咒你们不得好死！若有来生，我必定将你们开膛剖腹，踩死脚下！” 毒簪直扎心口，东方婧瞪着一双血瞳，仰面倒下！誓言回荡在耳，久久不绝！ 第六章 破茧重生（1） “小姐……小姐，你怎样了？” 入目是水蓝色的帘子，因为上了年代的缘故，边缘微微有些发黄。东方婧的脑袋很疼，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突然醒来已经忘记了年月。 可是什么都可以忘记，那股钻心地疼痛却忘不了！她还记得尉迟墨那一剑刺在她肩头的感觉，疼得撕心裂肺！可是再怎么痛，也比不上亲手弑夫之痛！ 回想当初无忧对她，可谓倾心相待，而她都对他做了些什么？！东方婧的懊恼和恨意徘徊于心，令她久久失神。 “小……小姐？！”身侧一个绿衣丫鬟面上带泪，被她那布满恨意地眼眸吓到不由叫出声来！ 东方婧忙垂下眼眸，目光柔和了些许。在鸳鸯阁卖笑三月，她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表情，几乎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丫鬟也放松了下来，“你这一躺就是半个月，绿翘以为你……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绿翘？ 东方婧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但这丫头的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绿翘见东方婧没有反应，便接着道：“小姐，七皇子当众拒婚，实在过分！害得你丢尽脸面，奔出王府！偏生那鬼王的马车不长眼睛，撞倒了小姐，还从你身上碾压而过！相爷偏心，对你不闻不问！大夫人更是恨不得你早点死，请来的大夫个个都是庸医！小姐，你的命可真苦！” 东方婧不动声色地听着她的话，目光四顾，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是一个相府小姐的房间？不像！东方婧好歹也曾是太傅之女，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哪个名门千金的闺房能破成这样？除了丫鬟绿翘坐着的木凳子，这屋子里怕是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了吧？ 摆设破旧，房屋狭小。但这间屋子又似曾相识，她应该是来过的！ “扶我起来……”东方婧努力撑了撑身子，才发现这身体好像不是她的一样，浑身酸痛。 绿翘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东方婧迈开步子，试图往梳妆台那边走去，偏偏才迈出左脚，右脚便是一软，整个人重心不稳，重重摔倒在地上！ “小姐，小心！”绿翘见状，连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搀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东方婧蹙了蹙眉，低哑着声音问道：“我的右脚怎么了？” 绿翘面露难色，终于还是支支吾吾说出声来，“小姐从睿王府逃出来的时候，撞上了鬼王的马车，被鬼王的马车碾压而过……大夫看过了，小姐的右腿断了腿骨，怕是一辈子都治不好了！” 睿王府，不就是七皇子尉迟泓的府邸？ 她记得半个月前尉迟泓大婚，娶得是相府三小姐钟离挽云，但尉迟泓生性顽劣，嫌弃钟离挽云额头有一块火型胎记，故而当众拒婚，致使钟离挽云冲动出府，遇上意外！难道…… 东方婧纵然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当她看到铜镜中那张熟悉的脸之时，心中还是划过惊涛骇浪！她竟然重生在了挽云师妹的身上！ 第七章 破茧重生（2） 面若银盆，眸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翩若轻云出岫，腰肢婀娜似弱柳。她便是相国钟离毅第三女钟离挽云。 “师姐，你长得真好看！” “师姐，太子哥哥和三皇子哥哥都喜欢你，你要嫁给谁？” “师姐，泓哥哥嫌我丑，我是不是真的很丑？” “师姐，你帮我除掉脸上的胎记吧！” “……” 挽云清脆如铜铃般的声音，犹言在耳，只是那个欢快活泼的姑娘却不见了。只是短短三个月不见，她的小师妹挽云就被人伤到肠断而死！ 东方婧不由朝着铜镜里多望了一眼，眉心一颗“火”字胎记赫然印在她的脸上，使得她原本俏丽的面容，多了几分邪肆。挽云拜隐玥为师，从小习医，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祛除脸上的胎记。 “七皇子拒婚就是因为这颗胎记？”东方婧回眸反问。 绿翘点头，“小姐忘了么？这桩婚事是大夫人帮您提的，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却不知七皇子竟是那样的人——” 大夫人容氏？ 东方婧眉头一蹙，看来是有人故意挖了个坑儿，等着挽云师妹往里头跳！挽云师妹天真烂漫，胸无城府，自然上了当，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为什么好人都要死？为什么那些十恶不赦的坏蛋却都还苟活着？！老天爷，你这是要杀尽天下大善之人么？！如果是，那我东方婧今生就不做好人。别人坏，我比他更坏！别人狠，我比他更狠！别人毒，我比他更毒！贤良无用，宁为蛇蝎！ 我东方婧今生不动情，只求杀尽天下负心之人！ “小姐，你也别太伤心了，七皇子作恶多端，总算是遭到报应了。听说前天鸳鸯阁的东方姑娘挂牌卖身，七皇子闯进了她的内寝，意图对她不轨，却不想被她的毒簪刺中……这会儿呀，正躺在床上等着人医治呢！”绿翘言语间带了几分落寞，“只是可惜了东方姑娘，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三皇子为了维护七皇子的声誉，一把大火烧了水榭，想要毁尸灭迹，但民间传闻也不是他阻止得了的！” 烧了好！烧了一了百了！ 东方婧还没出声，绿翘便接着道：“七皇子中的是唐门一族的一针见血，若不是三皇子用一口真气封住他的经脉，他怕是前天就血溅当场了！” “你说什么？尉迟泓还没有死？！”东方婧蛾眉一挑，目光中多了几分冷意。那个曾经试图轻薄他的恶心男人，竟然没有死？！ “小姐？！”绿翘吓了一跳，自家小姐素来是中意七皇子的，此时此刻，怎么会盼着他死呢？ “小姐，这死不死的可不能乱说！昨儿个府上，有个丫头背地里说七皇子的毒解不了，今儿个一早就溺死在荷花塘了。奴婢若是没猜错，她定是被二小姐做掉的！” “钟离玉琼？”东方婧记得这个丫头，整日都跟在尉迟泓身后，生怕有人抢了她的泓哥哥似的。挽云则因为貌丑的缘故，始终只是离得远远的，给这两个人制造机会。 “嘘——” 第八章 破茧重生（3） 绿翘捂住了她的嘴，“二小姐的名字可不能随便乱喊！” 东方婧回过神来。钟离玉琼出了名的蛮狠霸道，稍有不顺，便拿丫鬟妹妹们出气，相国府冤死的丫鬟不知道有多少个，每次都是二夫人陶氏帮她善后。 “既然钟离玉琼喜欢尉迟泓，她为什么不嫁？”东方婧总觉得哪里不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还不是大夫人！”绿翘压低了声音，“二夫人为二小姐说亲，想和七皇子攀上姻亲。大夫人与二夫人素来不合，哪能让她如愿？偏偏大小姐对七皇子无意，于是大夫人抢先一步，将小姐你推了出去！一来，杀一杀二夫人的锐气；二来，也让三夫人和小姐你颜面扫地；三来……” “三来，更是挑拨离间，令二娘和二姐嫉恨上我！”东方婧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好一个容氏！好一个一箭三雕的计谋！” “小姐！”绿翘惊诧不已，“你小点声！” 绿翘跟着懦弱的挽云，素来只有担惊受怕的份儿，时间久了，胆子也变得小了。 东方婧心中有数，抚了抚她的肩道：“绿翘，别怕，有我在，我保证旁人不敢再欺负你！” “嗯！”绿翘似信非信地点头。 “给我准备笔墨纸砚。”东方婧眉梢一挑，唇边溢出一丝狠意。尉迟泓，你中的是我唐门的一针见血，没有我唐门的解药，你也想活命？！ “小姐，你要做什么？你的病才刚刚好——”绿翘诧异地望着她。 东方婧淡淡瞥了她一眼。 绿翘便心领神会地点头，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东方婧奋笔疾书，很快便写好书信一封。 “小姐，绿翘也是识过几个字的，可是为什么你写的东西，绿翘一个字都看不懂？”绿翘的眉头皱成一团。 “这是我唐门的暗语。”东方婧将书信折好，交到她手中，“你现在就去萧山脚下五里坡，将这封书信交给一个种山药的老伯。” “嗯？”绿翘一脸不解。 东方婧便道：“你要相信我。” “嗯！”绿翘是钟离挽云七岁那年从街边捡回来的孤儿，已经跟了她十年，对她忠心耿耿自不必说。 东方婧又道，“对了，我已经醒来的消息，别传出去。既然别人挖坑让我们跳，那我们就多挖几个坑，让他们也跳一跳！” 绿翘似懂非懂地点头。 七皇子尉迟泓重伤奄奄一息，一母同胞的三皇子尉迟墨为他贴皇榜，搜罗天下神医，只求救弟弟一命！往来“神医”络绎不绝，几乎敲破七皇子府邸的门当，却个个束手无策，落败而走。 两位皇子的母妃——德妃，忧郁成疾，断水绝粮，一心要陪自己的小儿子一起上路。 尉迟墨无奈，为了弟弟，为了母亲，不仅要求医，更要求神！ 这日，萧山脚下终有一名半仙决明子，揭下皇榜，几副药下去，竟然让一直昏迷不醒的尉迟泓苏醒过来，虽毒素未清，却已经能够开口说话—— 第九章 破茧重生（4） 相国府，玉琼阁。 钟离玉琼正在屋里头发火，冲着身边的下人不时呵斥，“泓哥哥已经醒了，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出门？！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他？！这屋子里究竟是我大，还是你们大？！” 丫鬟碧莲站在她面前，一脸稳重道：“二小姐，这都是二夫人的意思。” “呸！少拿我娘压我！”钟离玉琼冷冷瞪了碧莲一眼，却不敢对她动手。她是二夫人的贴身丫鬟，懂些武功，能制得住脾气暴躁的她。 “谁又惹我们琼儿生气啦？”这时，一线绵长温婉的女人声音从背后传来。 钟离玉琼回眸，收起满脸怒气，压低了声音叫道：“大娘。” 大夫人容氏一袭绛紫色的袍子，缓缓而至，她长袖一挥，身后的丫鬟便端了十几匹绫罗锦缎上来，另有二十多盘翡翠首饰，一一摆在钟离玉琼面前。 钟离玉琼微微一怔，“大娘，你这是做什么？” 容氏一脸端庄慈爱，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对她道：“傻丫头，这些都是七皇子送来府上的聘礼呀！大娘早先不知道你中意七皇子，反将三丫头推了出去，闹得大伙儿不欢而散。现下好了，大娘已经知道你的心意，这聘礼自然要转给你……” 钟离玉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容氏便道：“你也知道，七皇子得贵人相助，已经醒了。七皇子府上来了人，说是婚事照旧。大娘想着反正七皇子也不喜欢老三，倒不如找媒婆去说说，把新娘换成你，皆大欢喜。” 钟离玉琼眸光一亮，心中掠过一丝惊喜：“真的？！大娘真的愿意让玉琼嫁给七皇子？！” “琼儿开心，大娘当然愿意！”容氏一脸慈爱，“三日后就是黄道吉日，大娘想把你的婚事定在那天，你可愿意？” “愿意！玉琼愿意！”钟离玉琼急急点头！ “我不同意——” 二夫人陶氏辟门而入，面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娘！”钟离玉琼一脸为难，抱着陶氏的手臂，苦苦恳求。 陶氏望向容氏，一本正经道：“大姐，你既然已经将挽云许给了七皇子，我家琼儿就绝不对肖想旁人的夫君。这嫁人的事，你还是去找挽云吧！” 说罢，便差人送客。 容氏眉梢一拧，露出一脸愧色来，“是我考虑的不周到，罢了罢了，这件事就此作罢。” 等到容氏一走，钟离玉琼便忍不住冲着陶氏发起脾气来，“娘亲！你究竟是不是我亲娘？！就连大娘都帮着我，你却要把泓哥哥往那个小贱人的怀里推？！” “哼！”陶氏冷哼一声，“她帮你？！你大娘害你都来不及呢，她会帮你？！你大概还不知道，半仙决明子已经发了话了，七皇子的毒虽然解了，但身体病弱，需要找适龄女子来为他冲喜！德妃的眼睛瞄准了丞相府，非要让容氏交出个女儿去！钟离挽云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容氏自然想到了你！她不是在帮你，她是要把你往火坑里推！” 第十章 破茧重生（5） “冲喜？！”钟离玉琼眼眸瞪得通红，“大娘其实是要我给泓哥哥冲喜？！” “可不是？！”陶氏恨瞪了她一眼，“那尉迟泓的毒解没解，只有三皇子和德妃最清楚！万一没解清，你这嫁过去就是守活寡！那唐门的毒药凶猛得很，就是解清了，尉迟泓下半辈子也不可能再上战场了！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前程的！” 钟离玉琼迷恋的正是尉迟泓在马场上的英姿勃发，如今他不能再上战场，那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至此，钟离玉琼这才安静下来。 相国府，栖嫣阁。 丫鬟翡翠站在容氏身侧，毕恭毕敬道：“大夫人，您让准备的药已经给三小姐送过去了。不出今晚，三小姐必定暴毙而亡——” 容氏满意的笑，端庄文雅的脸上露出一丝狠意。 “只是夫人，奴婢有一点不解。夫人此时下毒杀害三小姐，万一德妃来要人，夫人交不出新娘，那可怎么办？”翡翠诧异地望向容氏。 容氏完美笑容裂开，冷哼一声：“挽云一死，老二自然得交出玉琼！” “万一二夫人抵死不从，那大小姐岂不是……”翡翠欲言又止。 “语嫣是老爷的心头宝，是老爷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嫡长女。尉迟泓算个什么东西，他就是想娶语嫣，老爷也绝对不会允许！所以，被逼出嫁的人，只会是玉琼！”容氏心机颇深。 翡翠恍然大悟。 “玉琼丫头一惯就喜欢七皇子，如今我这么做，是在成全她，她该感激我才是。”容氏笑得毒如蛇蝎，“至于挽云丫头，是她自己寻死，根本怪不得我！若不是她娘亲半路出家，把老爷的一整颗心都吊着，我也没必要对她这么狠心！” “夫人说得极是！”翡翠跟着奉承，“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小姐，等到大小姐祈福归来，夫人便可为大小姐筹谋了！” “哼！当年无忧太子选亲，若不是为了逃避那桩婚事，语嫣也没必要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三年了，语嫣终于要回来了！”容氏眼眸之中写满希望。 “大小姐貌绝天下，只要她回来，京城中的那些庸脂俗粉又算得了什么？就是太傅之女东方灵曦也不能与大小姐相提并论！” 她主仆二人还在闲聊，不多时，绿翘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跪倒在大夫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夫人，你快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口吐鲜血，怕是快不行了！” 容氏闻言，起身笑对翡翠，“时候差不多了。你去叫上老爷、老夫人，就说三小姐不行了，让大伙儿去见她最后一面——” 翡翠点头：“是。” “多个人多个见证，也好让大家知道，是挽云她自己病死的，与我无关。”容氏满面冰冷。 绿翘哭得双目通红，却被翡翠一脚踹开。 望着她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她悄然擦干眼角的口水，嘴边溢出一丝笑意来。小姐，这回咱们真的有好戏看了！ 第十一章 惹火嫡母（1） 相国府，挽云阁。 “听说了么？三小姐怕是不行了，大夫人都已经差人去后院请老夫人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谁知道呢！这相府里头管事的，想谁死，谁还不得死呀！三小姐本就是个庶女，脸上的火字胎记又是带着煞气的，据说克父克母，本就不受老爷待见。加之三夫人又……哎！总之，就是个命苦的姑娘！” “嘘……小声点儿，别被旁人听见了。” 不出多时，钟离挽云的屋门外便聚集满了丫鬟，那些丫鬟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东方婧四肢笔直地躺在床榻上，双眸禁闭，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在睡觉，还是已经死了。青灰色的帘子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只剩下一张惨白的脸露在外头，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死气沉沉的。 老夫人的人是最初赶来的。 老夫人一见屋子里的情景，当即便一口腥甜涌上喉头，险些晕倒过去。 身侧的佣人秦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稳住，“老夫人，您小心些！三小姐已经这样了，你可千万别太过伤心，伤着了自己的身子！” “快去请大夫！去请何大夫！”老夫人双目瞪得通红，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怎能不心疼？ “是。” 秦嬷嬷刚刚应承，老夫人又道，“不，把平日里给我看诊的何大夫、张大夫、李夫人全都请过来！三丫头，绝不能就这么没了！” “是！” 东方婧虽然闭着眼睛，但听老夫人的语气，便能感觉到她的着急，能感觉到她对挽云的那份心意。这大宅子里头，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大约已经清楚了。 不一会儿，大夫人容氏和丞相钟离毅便赶了过来。 以防有诈，容氏亲自带了“验尸”的大夫过来。 “母亲，让孙大夫给挽云丫头瞧瞧吧。”容氏伸手遮掩着眼角，眼睛红通通的，仿佛刚刚哭过了似的。 老夫人见她这么积极地给钟离挽云治病，心中不觉多了几分宽慰，而后挪了挪身子，让孙大夫上前。 孙大夫把了把东方婧的脉，随即便一脸死沉地望向大伙儿：“回相爷，回老夫人、大夫人，挽云小姐的脉搏已经停了，她已经……去了！老夫也回天乏术了！” 孙大夫话音刚落，容氏便情绪激动地冲到东方婧的床侧，抱着她的身子，哀痛出声：“挽云丫头，你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去了！你还没有嫁人，还有享福呢！大娘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你若是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去了，大娘可怎么向你娘交待？！” “大娘何须向我娘交待？！”东方婧突然轻咳了一声，一口毒血从嘴巴里喷涌而出，随后瞪直了眼睛望向容氏，“大娘有心害我，何曾想过我娘突然丧女的心情？！” 一个死人突然蹦坐了起来，还口吐鲜血、满目狰狞，容氏着实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出声：“你……你你，你没死？！” 第十二章 惹火嫡母（2） “挽云是运气好，逃过一死。怎地，大娘就那么希望挽云早点死么？！”东方婧毫不客气，咄咄相逼。 容氏面色阴晴不定，只片刻功夫，便回过神来，涌上一脸虚伪的笑意，“傻丫头，你这说得什么话，大娘又怎么会希望你死呢？大娘方才只是太伤心、太吃惊了而已。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大娘心里头怕不是这样想的。”东方婧目光坚定地说道。 容氏眉头一蹙，总觉得挽云丫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前，她就是逆来顺受的软柿子，即便是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的，今日也不怎的，她句句跟自己呛着，像是要跟她翻脸似的！ “大娘若真是这么想的，就不会在我的药里头下毒了！”东方婧双目骤然瞪大，清眸如刀地望着对方。 容氏吓了一跳，料不到这个丫头竟会当着大伙儿的面，直接拆她的台！往后的日子，她难道不想活了么？！但她碍于老夫人和老爷都在场，又不能直接同一个病人翻脸，于是压低了声音，强扯出一抹微笑道：“怎么可能？挽云丫头，你一定病糊涂了，大娘一心想着早些治好你的病，怎么可能给你下毒呢？那可是大娘特意吩咐翡翠给你熬得补药。” “确实如此。”翡翠连忙为自己的主子圆谎。 容氏狡猾的嘴脸，东方婧一眼就看透了。她口才一流，很会为自己开脱。然而东方婧可不是什么懦弱可欺的草，她目光瞄准了在场的老夫人和钟离毅，鼻头一酸，竟当场哭出声来，“奶奶，爹爹，你们可要为挽云做主！你们知道的，挽云师承神医隐玥，怎么也算是唐门传人，是补药还是毒药，难道我都看不出么？若不是那毒药与我体内的寒气相冲，被逼了出来，挽云此刻，怕是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胡闹！”老夫人闻言，回眸狠狠剐了大夫人一眼，“老大，这件事，你怎么说？” 容氏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母亲，这无凭无据的，我……我实在是冤枉啊！” 容氏心里头想着，这药你都喝下去了，难不成还能吐出来给大夫检验一遍不成？！ “无凭无据？”东方婧仰起眼眸来，“大娘这话可就说错了！那药苦得很，挽云喝不下，这会儿还剩了大半盅呢！” 她话音刚落，绿翘便将剩下的药端了过来。 东方婧撑起身子，从绿翘手中接过药罐，递到容氏面前，“大娘既然说这是补药，就当着大伙儿的面喝下去！只要大娘喝了，挽云也就信了！” 容氏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日里懦弱可欺的小白兔，一眨眼竟变成了吃人的狼！这药罐里头有没有毒，她心里头清楚得很，这丫头分明是要将她往死路上逼！ “怎地？大娘不是说这药里头没毒么，怎么不敢喝呢？”东方婧故意挑衅。 容氏啊容氏！老夫人、老爷，还有满屋子的家丁、丫鬟们可都是你请来的，上百双眼睛看着呢，我倒要看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第十三章 惹火嫡母（3） 容氏的面色涨得通红，她回顾四周，便发现老夫人和钟离毅都瞪直了眼睛看着她。 她双拳紧握，长甲几乎掐入掌心。 不！她是当家主母，她不能犯下这种幼稚的错！嫡母谋害庶女，在名门家族本身是司空见惯，可是大伙儿都看着呢，她哪能这么明目张胆？！这满屋子里的人，上百张嘴，一传十，十传百，只要今日之事成为定局，只怕明日她的恶妇形象便会传遍宁都的街头巷尾！ “大娘还不喝？”东方婧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头像是藏着嗜血的恶魔，一瞬间要将对方吞噬似的！ “喝！我喝！”容氏银牙一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仰头，便将剩下的半碗药，全都灌了下去！ 哐当一声！ 容氏将手中的空药罐狠狠摔在地上，脸上露出几分怒气来，“这下你满意了吧？！” 东方婧心满意足地望着她，而后突然扶额。 绿翘连忙冲上前去，“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东方婧晃了晃脑袋，一脸迷惘地望着她，“我……我方才像是被人上了身似的，整个人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小姐，大夫方才说你已经死了，可是后来却突然醒了过来……奴婢猜想，你方才可能是被妖邪附身了！”绿翘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你方才一直逼着大夫人喝药，说大夫人下毒害你，原来全是妖邪作怪！” “我逼着大娘喝药？！大娘下毒害我？”东方婧一脸茫然，“怎么会？大娘平日里对挽云这么照顾，怎么可能会下毒害我？” 容氏的脸整个人都变成了猪肝色。 东方婧偷偷瞥了她一眼，不由在心底好笑。跟我唱戏？姐姐已经在鸳鸯阁唱了三个月的戏了，你能唱得过我？！ “大娘！大娘你怎么了？脸色好像很不好的样子……”东方婧突然一改之前的态度，温婉地望向容氏，“都怪挽云不好，挽云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但是，大娘你也真是的，这药怎么能乱喝呢？有没有毒，让大夫们来验一验就好，你何必跟挽云这么较真？” 容氏被她反问得哑口无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东方婧心想：我就料准了你不敢叫大夫验，我逼着你喝下这碗毒药，怎地，不服么？ 容氏捏紧了拳头，觉得自己撑不了太久，不敢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便道：“怎样都好，只要你肯相信大娘就行。” “大娘，挽云信你，挽云当然信你了。”东方婧握紧了她的手，体己道。 “好了！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大娘就不打搅你歇息了，账房还有事情要忙，大娘就先回去了。”容氏可舍不得自己的小命，赶紧起身，准备离开。 丞相钟离毅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最后也只是淡淡扫了东方婧一眼，就出了挽云阁。 老夫人走到她跟前，抚了抚她的额头，而后意味深长地叹了声：“好丫头！” 第十四章 惹火嫡母（4） 东方婧到底是没有理解她那句“好丫头”是什么意思，但她只要知道老夫人是真心实意待她好就行了。 相国府，栖嫣阁。 大夫人面色惨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 翡翠慌忙请了孙大夫过来，将他引道容氏面前，“孙大夫，你快给看看大夫人的身子是怎么回事，这解药明明已经喂下去了呀！” 孙大夫摸了摸容氏的脉，而后眉头拧成一团。 容氏低低喘息了几声，随后从床榻上蹦了起来，涨红了脸对翡翠道：“我……我不行了！快请孙大夫出去！” “什么？！夫人，你可一定要撑住！”翡翠满目通红，“孙大夫，你快想想法子，一定要保住夫人的命！奴婢这就差人去寺里头通知大小姐，请大小姐回来见夫人最后一面！” 容氏额上汗水涔涔，面色几乎发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快请孙大夫出去！” “不行！夫人，你这个样子，奴婢怎么能让孙大夫走呢？！”翡翠素来稳重，也被此情此景吓得不轻，“夫人，奴婢要不要去请老爷过来？！” “不！不要！出去！你们都出去！”容氏几乎是拼尽了力气叫出声来。随后，只听见“嘣”得一声，屋子里很快便被一股屎臭味儿充斥着，容氏痛苦地抱头大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是泻药！”孙大夫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丫头在夫人送过去的药里头又加了泻药！” 翡翠捂住鼻子，这才明白过来，容氏方才为什么要叫他们出去。 一炷香过后。 容氏吃了孙大夫开的止泻药，面色才稍稍好转，死气沉沉的脸上，有了些许色泽。 虽然她的命是保住了，但只要一想到她方才在翡翠和孙大夫面前所受的耻辱，她便恨得气不打一处来！好一个钟离挽云，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活腻了！ “大夫人，三小姐此举实在太过分，我们是不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翡翠一想到容氏方才失禁的模样，便尴尬不已。 容氏狠瞪了她一眼，原本姣好的面容之上布满了褶皱，低声咒道：“不用你说，我也觉得不会让她好过！” “可是……”翡翠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容氏眉头一拧。 翡翠忙道：“大夫人，您恐怕还不知道。老夫人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特意派了秦嬷嬷盯着钟离挽云的三餐和药膳，奴婢就是想下手，也没从前那么容易了。” “下毒？”容氏冷笑一声，“一个陷阱掉进去一次就足够了，我绝对不会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那丫头变了，那我们就不跟她玩阴的了，直接玩明的！” “主子，您的意思是——”翡翠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容氏冷冷扯起唇角，轻蔑道：“钟离玉琼的婚事且放一放，先将这个不知好歹的钟离挽云解决了再说！你去差人回禀德妃，钟离挽云与七皇子的婚事照旧，三日后就是黄道吉日，到时请德妃见证！” 第十五章 惹火嫡母（5） “是，奴婢这就去办。” 挽云阁。 绿翘将东方婧扶起来，笑道：“小姐，奴婢方才去栖嫣阁看过了，大夫人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真是滑稽！” 东方婧掩唇，也跟着笑了笑。 绿翘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师承神医隐玥，你只需在方才那服药里头加一些剧毒，大夫人便活不成了，为什么你只是加了几粒巴豆？大夫人对你这般残忍，你何必放过她？” 东方婧望了她一眼，随即摇摇头道：“我可不是放过她。” “嗯？”绿翘一脸不解。算起来，她入府十年，见惯森森丞相府各种勾心斗角，也算是长了心眼的了，偏偏就是看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 东方婧便解释道：“一来，容氏毕竟是丞相府的当家主母，我若真的逼死了她，我未必会受爹爹和奶奶的待见，只会白白便宜了二夫人母女。二来，我留着她，还有用……” 她的目光飘得渺远，以容氏那么狭窄的心胸，必定会想尽了法子来报复她，而放在眼前的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她献给七皇子尉迟泓冲喜！尉迟泓啊尉迟泓，你羞辱我不说，竟然还敢当众羞辱挽云表妹，这份仇，我若是不替挽云表妹讨回来，岂不是显得很憋屈？！ 绿翘伸手在东方婧面前晃了晃，“小姐……小姐，你在想什么呐？” 东方婧便道：“没什么。这几日，若是大夫人求见，你就说我要安心养病，任何人都不见。她若是真有什么急事，你就让她自己拿主意。” 绿翘木讷地点头：“是。”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早上，容氏便带着翡翠来了挽云阁。 绿翘将他们拦在挽云阁的外头，道：“大夫人，老夫人请的大夫刚刚给小姐把过脉，说三小姐身子虚弱，需要静养，旁人就不要进去打扰她了。” 容氏眉头一蹙，“我有事情要找挽云商量。我说几句就走，绝对不会打扰到你家小姐休息。” “大夫人不用这么麻烦。”绿翘一口回绝。 容氏诧异地望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绿翘便道：“我家小姐吩咐过了。若是有什么大事，大夫人帮她拿主意就行，你能不顾生死喝了那碗药，她绝对相信你。你所做的一切，一定都是为了她好。” 容氏心中暗喜：这样更好！等你上了花轿，守活寡的时候，有你慢慢哭的！ “也好，事关她的终身大事，那我这个当嫡母的，就替她拿主意了。”容氏收起嘴角的笑意，一脸正经道。 绿翘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手臂一伸，便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等到大夫人一走，绿翘便匆匆进屋，将大夫人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东方婧，一脸担忧道：“三小姐，大夫人该不会是想将你再送到七皇子府上，给七皇子冲喜吧？！” “是又怎样？”东方婧低笑着反问，“他尉迟泓能奈我何？！不过是个病秧子，还能吃了我不成？！” 第十六章 逼她冲喜（1） 绿翘惊诧不已，“小姐，你……你对七皇子……” 东方婧清眸流转，笑了笑道：“从前是我瞎了眼，一颗真心错付他人。如今幡然醒悟，我又怎么可能一错再错？！” “小姐，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七皇子了？”绿翘实在想不通，喜欢了那么久，用了那么深的感情，当真能说断就断？自家小姐，一定是被七皇子伤得太深了，才会说出这番气话来。 “不喜欢了。”东方婧目光坚定，“不但不喜欢，还十分讨厌！” 绿翘微微一怔，“奴婢知道了。” 钟离挽云为尉迟泓冲喜的消息一出，不日大夫人容氏便被召去了凤阳宫。 进宫之前，丞相钟离毅拉着她的手，嘱咐道：“德妃召唤你过去，多半是询问挽云的人品以及生辰八字，挽云先前出嫁的时候，只是找媒婆粗略合了合，也没当回事。这次不一样，这次挽云是为七皇子冲喜，事关重大，你且用点心——” 容氏仔细思量着钟离毅话中含义，而后抿唇一笑：“老爷放心，妾身自会安排妥当。” “你懂就好。”钟离毅意味深长地点头。 凤阳宫。 德妃躺在病榻之上，一手撑着额头，满目倦容，疲惫不已。 容氏三呼千岁，而后跪倒在德妃面前。 “来了？”德妃眯起眼眸，有气无力道，“起来吧。本宫今日传你进宫，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请德妃娘娘明示。”容氏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站着。 “第一，你的三女儿挽云，可是自愿嫁给泓儿为妃的？”德妃正了正身子，“决明子大仙说了，这桩婚事，必须出于自愿，否则对泓儿的身体而言，不会有半点好处。” “回德妃娘娘，能够嫁给七皇子为妃，是挽云的荣幸。”容氏心想，钟离挽云不知道有多么喜欢七皇子呢，这桩婚事自然是她的自愿的。 “这就好。”德妃又道，“第二，你的三女儿挽云，可是阴时出身？决明子大仙说，泓儿已经去鬼门关走过一遭，只有阴时出身的女子才不会与他身体相冲，福泽后代。” 宁国的女人，都会分阴时命和阳时命，夜间出身则为阴时，白日出身则为阳时。挽云那丫头是老三在枯井底下生出来的，谁知道是阴时命，还是阳时命？若真与七皇子相冲还能死人不成？就算真的死了人，也只能怪那臭丫头命硬，把七皇子给克死了！ 容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而后镇定道：“回德妃娘娘，挽云是阴时命。臣妇一早就找媒婆合过他们二人的八字，七皇子与挽云简直天作之合。” “如此，就最好不过了。”德妃漫不经心地应承，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抬眉道，“但有件事，本宫必须先同你说清楚。” “德妃娘娘请讲。” 德妃从床榻上坐起来，一本正经地望着她，“早先，本宫许挽云七皇子正妃之位，对她这么个庶女而言，已是天大的殊荣。但今时今日，她右腿被马车碾过，终身残疾，试问七皇子正妃又怎能由一个瘸子来担当？” 第十七章 逼她冲喜（2） 容氏垂下眉头，试探着问出声来：“德妃娘娘的意思是？” “正妃之位，她就不要瞎想了。”德妃眯起眼眸，轻蔑出声，“本宫许她侧妃之位，他日若是有所出，再提她为正妃。” 尉迟泓本就不喜欢钟离挽云，这次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冲喜，等到他的病大好了，自然又会去烟花柳巷寻花问柳，挽云想要怀上，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容氏这样想着，心里头便越发开心了。 “娘娘放心，挽云有自知之明，必定会安分守己。”容氏应承下来。 “如此，本宫也就安心了。”德妃朝着她摆了摆手，“你回去张罗吧。出多少银子都行，这场婚事，办得越体面越好。” “臣妇遵命。” 相国府，挽云阁。 绿翘得了消息，急匆匆闯进门，对东方婧道：“小姐，果如你所说，大夫人将聘礼和凤冠霞帔都送了过来，后天你就要出嫁了！嫁得不是旁人，还是七皇子尉迟泓！” “好！好得很！” 东方婧拍案笑出声来，“你这就照我的吩咐，上一趟终南山，后天拜堂之日，务必赶回来！” 绿翘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 两日后，整个相国府便闹腾了起来。 挽云阁又破又旧，但仅仅两日的功夫，整个屋子便翻新了一番，从头屋门口的花草，到屋里头的摆设，无不去旧换新。 传闻中自闭内敛的三小姐，今日居然出了屋子，躺在院子里头晒太阳。 钟离玉琼与二夫人陶氏站在一旁的玉琼阁，朝着她院子里头望去。 钟离玉琼冷不丁扯起嘴角，恶狠狠道：“娘亲，你看那臭丫头得意地面孔，女儿看着就来气！泓哥哥本该是我的，若不是摊上这件事，我才舍不得让给她呢！” “你急什么？”陶氏冷哼了一声，一脸轻蔑道，“她嫁过去也只是个侧妃，尉迟泓的正妃之位始终为你留着！” “娘亲说得是！”钟离玉琼狠狠一咬牙，“在相府，女儿压她一头，他日进了七皇子府，女儿还是要压她一头！” 她娘儿俩声音大得很，像是故意说给东方婧听的。 她们以为她很稀罕嫁给尉迟泓么？ 比权谋，尉迟泓不及三皇子尉迟墨；比才能，尉迟泓不及九皇子尉迟冥；比相貌，尉迟泓不及……那人。比痴情，尉迟泓不及那人。比温暖，尉迟泓不及那人—— 她曾经拥有过那个人，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尉迟泓？ 东方婧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一脸悠然自得的模样。她本就觉得钟离挽云的住处太破了，听绿翘那丫头说，主屋一到阴雨天就会漏雨，晚上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加之，屋子里头潮湿得很，钟离挽云的右腿又断了，不利于她修养。 东方婧本想着想法子筹钱将挽云阁重修一番，现在摊上这场婚事，问题全都迎刃而解，省了不少烦心事！她还得感谢感谢那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尉迟泓呢！ 第十八章 逼她冲喜（3） 七皇子府邸，雅风苑。 七皇子尉迟泓病怏怏地躺在床榻之上，面色发黑，唇角泛紫。 三皇子尉迟墨快步进来，望了一眼一旁的半仙决明子问道，“大仙，我七弟的病情如何？这毒到底解了没？” 决明子一把年纪，花白的胡须比寻常的头发还要长，拖下来齐到胸口，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望了一眼尉迟泓，而后叹息着摇摇头，“毒素未清，必须与适龄女子圆房，借着女方的身体，把余毒排出来才行——” 尉迟泓听了，满目心虚地望向尉迟墨，死咬着唇角道：“三哥，臣弟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会有女子愿意嫁给我？你还不如私底下抓个妙龄女子过来，给臣弟解毒算了！” “不可！万万不可！”决明子连忙出声阻止，“排毒之法凶险万分，必须要女方全身心的配合才行，若女方不是心甘情愿，只怕不但会惹出祸端，还会功亏一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尉迟泓是个急性子，自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来得直接。 尉迟墨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七弟放心，三哥已经帮你找好人选了。明日就拜堂成亲！” “真的？！”尉迟泓眸光一亮，简直不敢相信，“是谁？！” “还能是谁？”尉迟墨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自然是先前被你拒婚的相府三小姐，钟离挽云。这丫头对你真心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是对你不离不弃，你该懂得珍惜才是！” 尉迟泓一想起钟离挽云额头上的胎记，便提不起兴致，但再想一想自己的小命儿，又不得不忍下来。 “三哥，臣弟这副模样，明日肯定是不能骑马了，要怎么去迎亲？”尉迟泓强撑着身子，眉头拧成一团。 尉迟墨想了想道，“明日你就躺在府上，剩下的事，三哥自会帮你摆平。” “那就多谢三哥了！” 尉迟泓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似的，松下一口气来。他想了想又道，“三哥，臣弟早先捉弄过挽云那个臭丫头，万一她记仇，耍耍小性子什么的，你就迁就她一点……什么事，都等到臣弟的毒解了之后再说。” “知道了，三哥心里有数。”尉迟墨起身，吩咐尉迟泓好生休息。 翌日清晨，第一缕晨光透过花窗打在东方婧的脸上，她才眯起眼眸，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梳洗。 喜娘推门而入，见她还躺在床上，急得跺脚。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哟！这七皇子的花轿都在大门口停了半个时辰了，你竟然还没有起身梳洗，这是要急死人呀！” 东方婧一脸慵懒地下床，自顾自地漱了漱口：“让他们急着，我不急。” “你不急？！”喜娘眼睛瞪得通红，“你可知道外面等着的都是些什么人么？皇孙贵族，岂容你这么玩弄？！我说三小姐呀，你要是想嫁过去之后有好日子过，就放乖巧一点，别让咱们大伙儿为难！” 第十九章 逼她冲喜（4） 丞相府门口。 钟离毅等得满头大汗，七皇子卧床不起，三皇子亲自迎亲，已经在门口等了近一个时辰了，偏偏那个臭丫头还没有从闺房里头出来。 说是选得黄道吉日，但宁国偏北，腊月多雪，今日刚巧就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宁国习俗是，男方早起迎亲，却不能进女方家中。所以，尉迟墨骑在马上，已然淋成了雪人。 钟离毅赶忙上前赔不是，“三殿下息怒，老臣这就差人再去催一催。” “不必。”尉迟墨长袖一挥，冷面如玉道，“这场婚事，必须要三小姐心甘情愿。她想怎样就怎样，谁都不许催她！她就是睡到晚上不起，本王就在这雪地里等上六个时辰，到晚上再接她过门！” “这……”钟离毅面露犹豫，“那德妃娘娘那里……” 德妃亲自到场主婚，这会儿肯定已经在七皇子府邸候着了。 尉迟墨抬起手：“不必多说，大伙儿等着便是！” 到了午时。 东方婧才穿戴完毕，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对喜娘道：“雪停了，可以出门了。” 喜娘在门外等得都冻成冰人了，想握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小心翼翼地扶着东方婧出了门。 走到相府门口的时候，喜娘步子停了，东方婧因为头上戴着喜帕，看不清前路，也跟着停下步子来。 “三小姐，请——” 有一双大掌突然从喜娘手中接过她的手，而后牵引着她往花轿边上走去。 东方婧就是老了、聋了，也绝对不会忘记那人的声音。温润中好像带着几分春风拂面的暖意，其实是绵里藏针，他那声音落地，很有可能就会要了旁人的命！ 尉迟墨啊尉迟墨，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会牵我的手，送我上花轿！ 尉迟墨啊尉迟墨，你又可曾想过，让你在雪地里等了整整三个时辰的人，会是你亲手害死的东方婧！ 东方婧并没有像大伙儿想象中那样安静，反倒是勾起嘴角，甜甜回应了一句，“有劳三殿下。” 尉迟墨微微一怔，没料到这丫头让他等了这么久，居然还有胆子回他的话！他没有见过钟离挽云，只是从七弟口中听到过她的事迹，此时此刻，他突然对红盖头下面的那张脸，有了一丝丝地期待。 因为是冲喜，所有的礼数都是依照半仙决明子的吩咐来的，不同于往常的喜事，女方的家人也需随行。 丞相钟离毅和大夫人容氏，作为钟离挽云的父亲和母亲，随轿而行。 花轿快要抵达七皇子府邸的时候，大门口早已聚集满了宾客。他们大多数是三皇子座下的门生，个个脸上都挂着僵硬的笑意，奉命迎接新娘。 睿王府的不少家丁和丫鬟们，都站在门口，朝着街头眺望，生怕新娘被旁人抢走了似的！ 德妃身侧的几个宫人，也在睿王府门口守着，他们远远瞧见了花轿，便连忙往屋子里头冲。 “来了！来了！回禀德妃娘娘，新娘子可算是盼来了！” 第二十章 逼她冲喜（5） 德妃原本一脸疲惫地坐在正堂之上，一听到消息，立马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开始行礼！” 她片刻都等不了了，大红色的袍子一挥，便差人去偏院将七皇子尉迟泓抬进了正堂。 尉迟墨一路抱着东方婧，跨过了门槛，又跳过了火盆，朝着正堂走去。 东方婧的双手就扣在他的脖颈之上，狭长的指甲按在他的颈侧，以她对医术的精通，只要稍稍用力，长甲划过他颈上的经脉，瞬间便可以叫他倒地身亡……但，她没有那么做！ 他伤她那么深，她怎么能让他死得这么容易？！ 就让他这样死了，她如何对得起曾经深爱自己的尉迟无忧？！ 尉迟墨啊尉迟墨，无忧曾经受过的苦难，我东方婧必定要你千倍百倍的偿还！你夺他的太子之位，给我吐出来！你灭他太子府上下满门，我便要你恭王府全家陪葬！ 尉迟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脖子疼了一下，沉着声音道：“别紧张，母妃今日不会刁难你的。” 紧张？ 东方婧不由在心底冷笑，你以为我是在紧张么？！ 也好，就当她是紧张。 东方婧故作柔弱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低哑着声音道：“三殿下，臣女好怕，你可要一直陪着臣女。” 尉迟墨大约最喜欢东方灵曦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吧，如今她东方婧就学一学那个丫头的语调，看看当年的“墨哥哥”可还招架得住？！ 尉迟墨的喉头明显抖动了一声，不过仅仅是一下，随后他便恢复了平静，低声安慰道：“不怕，本王一直都在。” “吉时已到，拜堂！行礼！” 喜娘高呼一声，整个屋子便安静了下来。 碍于德妃和三皇子的威严，满座大臣无一不毕恭毕敬地站着，俯首以待。 尉迟墨将东方婧放下来，而后牵着她的手，将她引到大堂正中央，与七皇子尉迟泓所坐的躺椅平排而立。 尉迟泓奄奄一息，微微抬起眼眸，瞟了一眼身侧的新娘，虽说厌恶她的相貌，但心中还是涌起丝丝感动，毕竟在这危难之刻，唯一还惦记着他安危的人，也只有钟离挽云了。 “一拜天地！” 尉迟墨牵着东方婧，朝着屋门口的方向拜了拜。而尉迟泓则在躺椅之上，跟着他们行了个注目礼。 “二拜高堂！” 尉迟墨又牵着东方婧，朝着德妃、钟离毅和容氏所坐的方向拜了拜。尉迟泓与德妃、丞相等人，相视一笑。 “夫妻对拜！” 尉迟墨突然松开了东方婧的手，将她的身子转过去，对准了尉迟泓的躺椅。 东方婧像了丢了东西似的，惊慌失措地转身，试图重新抓住尉迟墨的手，却发现尉迟墨已经离开她的身边，不见了踪影。 “夫妻对拜！”喜娘见新娘有异样，又叫唤了一声。 正当大伙儿都集中注意力，等着礼成的时候，东方婧突然一把扯下自己的盖头来，狠狠扔在地上，“不！我不拜！我钟离挽云要嫁只嫁三皇子，绝不嫁他人为妃！” 第二十一章 当众拒婚（1） “胡闹！”满座宾客都傻了眼，丞相钟离毅更是暴跳如雷，直指钟离挽云鼻尖，呵斥出声道，“你这个孽子，明明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怎可临时反悔？！” 德妃的脸黑得跟外头的阴天一样，但为了救自己小儿子的命，只能强忍下怒气，拉住钟离毅道：“钟离丞相，切勿动怒。三小姐聪明伶俐、端庄贤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糊涂的决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你且坐下，我们将误会解除了，这桩婚事还能继续——” 继续？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想得美！ 想你德妃，上一世也不是没有阴过我！我与尉迟墨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知道派了多少杀手想要解决我，现在想想……不就是因为我并非东方嗣的亲生女儿么？！以我这来历不明的身份，怎么配得上你那尊贵无比的大儿子？！ “是啊是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桩婚事是容氏一力促成的，她当然不喜欢真闹出什么岔子来，于是慈眉善目地望向东方婧，叹道，“挽云，你这是做什么呢？” “爹爹！冤枉啊爹爹！”东方婧才不理她，当众撕了喜袍，哭哑了声音跪倒在钟离毅面前，“大娘从未同女儿提起过，女儿也从未答应过这桩婚事！女儿冤枉，请爹爹为女儿做主！” “什么？！”钟离毅吃惊不已，转头怒目望向容氏。 容氏的脑袋瞬间炸开了锅，“钟离挽云，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么大的责任，她区区一个妇人，如何担当得起？！ “爹爹，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借女儿一万个胆子，女儿也不敢答应了泓哥哥的提亲，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回绝泓哥哥。女儿若真的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得罪德妃娘娘么？！”东方婧声音沙哑，泪水哗哗地往下掉，“女儿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被大娘骗来了这里！” “我骗你来这里？！”容氏瞪红了眼睛，“花轿是你自己的上的，又不是我强拽着你上去的，你怎么能说我骗你？！挽云，我当你是亲生女儿，你可不能这么坑我！” “大娘！三日前，你同挽云说过的话，你难道忘了么？！”东方婧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望向容氏。 容氏惊诧不已，“这三天以来，我连你的屋子都没进过，从来就没跟你说过一句话，你可别血口喷人！” 东方婧突然就在心底笑了，想不到老奸巨猾的容氏竟然这么容易就上了当！她紧咬牙关，眸中带恨，“大娘，你说你三天来不曾同我说过一句话，那你是如何让我答应这场婚事的？！” “这，这……”容氏一时之间，竟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同别人说，挽云有没有答应这场婚事，她只是从一个丫鬟的语气中揣测得来的吧？ “大娘！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能因为我娘不在相府，你就这么欺负我！”东方婧乘胜追击，声泪俱下！ 第二十二章 当众拒婚（2） 钟离毅闻言，暴跳如雷，蹙眉瞪向容氏，“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氏吃了哑巴亏，无话可说。 “老爷，你息怒息怒啊！”她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宽慰钟离毅，一边为自己解释，“三丫头一直就中意七皇子，我以为这件事……不用同她说，直接办就好，谁知——” “好？！好什么好？！”钟离毅生怕激怒德妃，只能将满腔怒气一股脑儿地都撒在容氏身上！ “老爷！妾身冤枉啊！”容氏有苦难言。 东方婧适时给她递过去一个眼神，嘴角勾起一抹狠绝的弧度。 容氏见了，气得两眼发直，伸手指着东方婧的鼻尖，斥责出声道：“是她！一定是她！” “大娘，你在说什么，挽云不明白……”东方婧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泪水盈在眼眶，惹人垂怜。 “老爷，是挽云设计构陷我！是这个小贱人故意设局，让我上当！”容氏气急，一时间口不择言，只想着：我死便死了，非要拉你这个小贱人垫背才行！ “大娘，你……你何必这么逼我。”东方婧伸手去拭眼角的泪水。 “我逼你？我何曾逼你？！”容氏瞪直了眼睛，双目之中布满血丝，“这花轿可是你自己爬上去的，没任何人逼你！你若真的不愿意嫁给七皇子，不上花轿就行，何必要闹到七皇子府邸，闹得满城风雨？！你不就是要整个宁都的人，全都来嘲笑我么？！” 钟离毅只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想着法子要阻止他们母女接着闹下去，可这两人分明就是可这劲儿地把对方往死里头掐，谁也不肯放过谁！他想要出声阻止，却有心无力。 德妃听了这么一会儿，大抵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有些不满地望向东方婧，心中想着，你要阴你大娘可以，你怎能拿我儿子的婚事当作儿戏？！你区区一个相府庶女，居然敢跟本宫为敌，简直是活腻了！ “咳……”德妃轻咳了一声，容氏立马安静了下来，静静望向她。“三小姐，你母亲说得不无道理，你既然不愿意嫁给我儿为妃，花轿临门的时候，你就该提出来……为什么非要跑到七皇子府邸来闹事？!” 德妃的语气重了点，但身为四妃之首，在满朝文武面前，她还要维持贤良淑德的形象，故而怒而不发。 东方婧心想，早料到你会这么问！ 她突然“噗咚”一声，重重跪倒在德妃面前，“德妃娘娘恕罪！挽云之所以上花轿，原因是迎亲之人……” 她说着，目光偷偷瞥向了一侧的尉迟墨。 尉迟墨不觉吃了一惊，十分诧异地望着她。 “挽云自从上次被七皇子拒婚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挽云阁，终日与诗词为伴，其中大多出自三殿下之手。以诗书识人，挽云早已不知不觉对三殿下心生好感……”东方婧朝着尉迟墨投去一抹倾羡的目光，“今日迎亲之人是三殿下，致使挽云误以为新郎是三殿下，挽云这才——” 第二十三章 当众拒婚（3） 从迎亲到拜天地，尉迟墨始终都牵着她的手，很容易让人误解。直到夫妻对拜那一刻，尉迟墨甩开她的手，她才突然觉悟，不肯继续—— 这样推断，这丫头说得合情合理，倒怪不得她了。 德妃一肚子的气，却不知道往谁身上撒，恨不得逼着这丫头直接同她小儿子圆房。可惜决明子说过，冲喜之事，不能勉强，她也只能懊恼作罢。 尉迟泓一听钟离挽云当众拒婚，一张脸完全没地方摆，冷冷出声道：“外面风大，抬本王回里屋！” “是！”两侧侍从不敢有一丝怠慢，连忙将他抬进了偏殿。 东方婧抬起头，目光朝着尉迟泓离开的地方瞟了一眼，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精光。这么一点儿小挫折就受不了了？尉迟泓啊尉迟泓，当初你往我身上爬得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德妃娘娘，此事皆因臣女而起，臣女有罪。”东方婧跪倒在德妃面前，一脸悔恨，“泓哥哥必定是生气了，臣女自小与他亲惯，娘娘若是不介意，就让臣女进里屋劝劝他。疏解了他的心结，兴许泓哥哥能早日好起来，也说不定呢？” 德妃才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见这个扫把星，可东方婧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出来，她若是不应允她的“好意”，只怕会有人觉得她心胸狭窄，没有后宫之首的风度吧？ “去吧。”她摆了摆手道。 容氏见德妃渐渐理解东方婧，心中又惊又怕，“噗咚”一声跪倒在德妃面前：“娘娘，是臣妇疏忽，铸成大错，还请娘娘责罚！” 德妃在群臣面前，是一副贤良大度的样子，自然不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责罚她，于是冷冷瞪了一侧的钟离毅一眼，道：“丞相助陛下辛劳治国，以至于疏忽了治家。国比家大，本宫又怎会责怪于你们？这件事就此作罢，各位送来的贺礼，也请尽数带回吧！” 说罢，德妃便急急起身，在一群宫人的护送之下，匆匆回宫。 尉迟墨至始至终都只是站在一旁，沉思不语，面上看不出喜怒，叫人捉摸不透。 东方婧进了里屋，两侧的随从手上端着药，想要同她一道进去。 东方婧便从他们手中接过药罐，道：“这药就让我送进去吧，我同泓哥哥有些话要说，两位小哥在门外守着便是。” 泓哥哥。 两侧的随从见她叫得亲昵，以为她真与尉迟泓关系很近，若不是暧昧不清，又怎会两次都险些拜堂？这样想着，他们便默默退到门口，关上了里屋的大门。 尉迟泓的毒一直靠决明子的药控制着，一顿都不能落下，方才尉迟泓在大堂受辱，气血翻涌，已经加快了毒素的蔓延，急需要药物控制。 他在床榻上躺着，好容易等到有人推门送药进来，心中本是一阵惊喜，但看到来人是东方婧，整张脸便冷了下来，“钟离挽云！你既然已经当众拒婚，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想要羞辱本王么？！” “七殿下说对了，我就是来羞辱你的！” 第二十四章 当众拒婚（4） 东方婧慢条斯理地放下药罐，走到他跟前，一字一顿说道。 尉迟泓震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钟离挽云的口中说出来的！当初那个丑到哭的跟屁虫，什么事都对他千依百顺，从没说过一句违逆他的话，如今……这个臭丫头居然有胆子指着他的鼻子羞辱他！ 简直是反了！ “怎么？心里很不爽么？”东方婧倾下身子，凑到他耳畔说道，“七殿下可还记得，半个月前，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婚，你是如何羞辱我的？” 尉迟泓拧紧眉头，陷入沉思，喃喃出声道：“你有没有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丑成你这样，你凭什么奢望本王会娶你为妃？就是整个叶城的姑娘都死绝了，本王也绝对碰都不碰你一下！你要嫁也行，本王府上奴仆成群，你随意选一个，本王为你做亲！” 呵……呵呵……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出声，想不到尉迟泓不仅为人刻薄，嘴巴亦是毒辣无比。他说出这番话来，也难怪挽云师妹要夺门而出了。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当日挽云师妹真的是被鬼王的马车撞上的么？或许是挽云师妹一心求死，自己撞上去的吧！ “怎地？你记得不够清楚，还要本王再说一遍么？！”尉迟泓瞪直了眼睛，“若非本王今日落难，你以为本王会娶你？” “不敢当。”东方婧冷笑一声，清眸中满是不屑，“王爷，你怎么没有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不过残废一个，你凭什么认为时至今日我还会蠢到去倒贴？臣女也不怕放肆地说一句，就是整个叶城的男人都死绝了，臣女心甘情愿到普济寺出家做个尼姑，也绝对不会嫁给王爷你为妃！王爷，你若是娶不上媳妇儿，找不到人冲喜，臣女知道邻街的如花未曾婚嫁，臣女为你做媒！” 那如花是谁，只怕叶城之中无人不知。她便是西街上肉坊里头杀猪家的女儿，满脸麻子不说，一身猪腥味，每到傍晚便会在西街断桥守候，希望能撞上个眼瞎的如意郎君—— “钟离挽云！你！”尉迟泓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这般羞辱本王？！” “是啊！臣女就是敢！”东方婧肆无忌惮，“王爷，不如你大声叫出来，就说臣女欺负你，你看看外头的人，信不信——” 自然是不信的。 钟离挽云被尉迟泓欺负了这么多年，文文雅雅的性子，怕是七皇子府上所有的下人都知道了。若是尉迟泓突然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他是恼羞成怒。 更何况，尉迟泓那么爱面子，又怎么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被一个“弱女子”羞辱呢？ 东方婧料准了尉迟泓的性子，放肆地瞪着一双清眸，轻蔑地望着他。 尉迟泓心头气血翻涌得越发厉害，被决明子用药物压制住的毒性很快便冲破了血脉，朝着他的五脏六腑涌起。 “给……给我药……” 尉迟泓瞪直了双眼，“快，快给本王药——” 第二十五章 当众拒婚（5） 东方婧慢条斯理地端起桌案上的药罐，缓缓走到尉迟泓跟前，而后作势要喂他吃药。 尉迟泓脸上稍稍露出一丝期望，勾直了脖子，试图去舔药罐。 哐当—— 一声巨响，好端端的药罐突然落地，药汁四溢，瓦片碎了一地！ “你……你！”尉迟泓双目之中布满血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他身体里的毒素在一点点蔓延，承受着万蚁噬心之痛，他干脆一个翻身，摔落在地上，而后像蛤蟆一样趴着，不管不顾地去舔地上的药汁！ “舔啊！快舔啊！”东方婧冷眼望着他，“再不用药，你就会变成一个残废！手足瘫痪，口不能言，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没法儿妙手回春！” “啊……啊……”尉迟泓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感觉到喉咙里如同火烧，“你……你究竟对本王做了些什么——” 他用嘶哑地声音艰难地说出一整句话。 东方婧便走到他面前，淡然自若道：“你猜？” 尉迟泓不过是个风流皇子，这些年来之所以得宠，也都是因为跟着尉迟墨拼搏，才有些战绩。让他自己动脑子，能想出什么东西来？ 东方婧见他不说话，便倾下身子，单手挑起他的下巴，迎上他的视线，嗤笑出声道：“尉迟泓啊尉迟泓，你中的是我唐门的毒，除了我唐门的人，你以为外人能解得了？！” “决……决……明子……”尉迟泓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不错！他就是我师伯！一直隐居在萧山脚下五里坡的唐门用毒高手！”东方婧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尉迟泓瞪大了眼眸望向她，总觉得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从前那个柔柔弱弱的钟离挽云！ “七殿下难道忘了我是谁了么？”东方婧面若桃花，笑得异常灿烂，“当日在鸳鸯阁，你扒光衣服趴在我身上的时候，还夸奖过我呢！” 尉迟泓的脸色愈来愈难看，跟见了鬼似的。 东方婧却不管不顾地接着往下说，“让我想想，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你说我是极品，是人间极品！哈哈哈——” “你……你是东方婧！”尉迟泓沙哑得叫出最后一声，之后便紧紧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他发现喉咙里有如针刺，不管他如何的费力，都无法再发出声音了。 东方婧淡漠地望了一眼地上痛得打滚的尉迟泓，而后淡然站直了身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好了，今天就陪你玩到这里。我不杀你，我要你活着，要你看着我杀光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尉迟泓痛苦地挣扎，双手双脚也跟着抽搐起来，渐渐不能动弹。 东方婧突然捂着嘴巴，惊恐地叫出声来：“来人啦！快来人啦！七殿下出事了！七殿下打翻了药罐，想要割腕自杀！快来人啦！” 她一边叫喊着，一边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毫不客气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深深地血印！ 第二十六章 鬼王其人（1） 守在门外的侍从听到呼救声，飞快地闯了进来，只见尉迟泓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瞪着一双空洞地眼眸望着屋顶，而他的手上还握着一片碎瓷片—— 东方婧则满袖鲜血，一边按着尉迟泓的手，一边呼救：“救命，救命——” 侍从连忙将他二人分开，而后将尉迟泓抬到了床上。 “挽云小姐，你的手……” 侍从话说了一半，东方婧忙出声道：“这是刚刚为了阻止七殿下自杀不小心划伤的，伤得不深，不碍事的。” “大夫一会儿就来了，挽云小姐还是看完大夫再走吧。”侍从有些羞愧，“主子自从中毒之后，整个人脾气大变，今日又受了刺激，差点儿就……今日多亏了晚云小姐，否则我家主子只怕已经不在了。” 东方婧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尉迟泓，一脸担忧道：“我不碍事的，只要泓哥哥没事就好。” 尉迟泓双手双脚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只能瞪直了一双眼睛看着她，眼眸之中似要射出毒箭，将她射成筛子—— 东方婧清眸流转，淡笑着回应他的视线，仿佛在说：尉迟泓，那日在鸳鸯阁被人剥光衣服绑在床榻上的人是我，而今日，你才是那个砧板上的待宰羔羊！你给我等着，往后所有的戏，我都要唱给你看！ 尉迟泓试图自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德妃耳中，德妃向宁帝请旨，派了宫内上下三十多名太医前往七皇子府邸医治，却仍旧回天乏术。七皇子尉迟泓，说到底只落得个残废的下场！ 东方婧右腿腿骨断裂，行动不便，尉迟泓身边的侍从便特意给她安排了马车，亲自送她回相国府。她虽当众拒婚，却同样享受到了七皇子妃的待遇！ 相国府上下，不知道多少丫鬟小姐想要看她的笑话，偏偏尽数落空。 方一回府，绿翘便一脸焦急地迎上去，“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老爷将大夫人叫去了书房，正训话呢！他让你一回来就去书房见他！” 东方婧不由眯起眼眸。她今日不仅驳了容氏的面子，更是丢了丞相钟离毅的老脸，这老狐狸在大伙儿面前不能指责她，如今散了场了，势必是一场打骂！ 她东方婧此生做事再也不像前世那样畏畏缩缩，她既然做了，这一切便在她的预料之中。 “小姐，你还是称病，不要去了……奴婢担心——”绿翘一脸担忧。 东方婧不由冷冷扯起唇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就算是称病，也只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他要打要骂，就尽管朝着我来，我已经瘸了一条腿了，反正是废人一个，还怕他打瘸我另一条腿么？！” 绿翘吃惊不已，忙将新做好的拐杖递到她手中，鼓足勇气道：“好！小姐，奴婢陪你一起去！” 东方婧方一推开书房的大门，一个陶瓷质地的水杯，在低空中飞快地划过一道弧线，直朝着她的面门重重袭来—— “畜生！跪下！” 伴随着的还有钟离毅的那一声深沉厉斥！ 第二十七章 鬼王其人（2） “女儿知错！” 东方婧脑中灵光一闪，丢开手中的拐杖，飞快地朝着地面跪去，垂首之间，堪堪避开了那陶瓷水杯的袭击，简直险之又险。水杯最终砸在了门口蹲着的一只家猫脑袋上，猫儿痛呼一声，便见它的头顶冒出一个血窟窿来，汩汩鲜血直往外流。不出片刻功夫，那猫儿便四肢僵硬的躺在那里，连叫也叫不出声了。 方才那一下，钟离毅当真是出了全力，完全没顾及她是他的女儿，而是想将她打死泄愤！ 直到此时此刻，东方婧才明白钟离挽云在这个丞相府，过着的是怎样的日子。母亲早早离家，父亲不肯认她，大娘心肠毒辣，二娘步步逼她……呵……呵呵……这一大家子的人，竟然都这么可怕！ “知错？你知道什么错了？”容氏冷笑一声，“你若真的知错，方才在七皇子府邸就不该诋毁我，害得你爹误会我也就罢了，还丢了我们丞相府的颜面！” “大娘，挽云何时诋毁过你？！挽云知错，错得是没能早些发现大娘的别有用心，害得自己乃至丞相府，在满朝文武面前沦为笑柄！”东方婧毫无畏惧地对上容氏的视线。 钟离毅偏袒容氏，怒眉一挑，冲着她斥责出声道：“你这个孽障，怎么同你大娘说话呢？！” “爹爹……”东方婧知道钟离毅是一家之主，如今她在家中不但没有地位，还没有靠山，万万不能得罪了钟离毅，于是眉头一垂，假装示弱。 “你大娘虽有心推你出嫁，但也绝对不会乱来！”钟离毅从书案上取来皮鞭，单手握着，冷声道，“爹虽然不问后院之事，但爹的眼睛没瞎，必定是你故意设局，引你大娘上钩！你是故意在大伙儿面前拒婚，故意要你大娘颜面扫地，也要丞相府颜面扫地！” 东方婧低着头，眸光一动，心想：你这个老狐狸，倒看得挺通透的，可是那又怎样……我有法子叫德妃哑口无言，就同样有法子叫你哑口无言！ “爹爹，女儿冤枉！”东方婧抽泣了一声，随即抬起头来，一双眼眸之中盈满泪水，“大娘有心整我，女儿焉能乖乖等死？”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有心整你？！你不过是丞相府的庶女，如今又瘸了腿，嫁给七皇子难道还亏欠了你不成？！”容氏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这次当真是被东方婧逼急了，已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就差泼妇骂街了！ “大娘，你不是亏欠我，你是想要害死我！”东方婧清眸如刀。 容氏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睁眼说瞎话么？！我怎么就要害死你了？！” “爹爹，”东方婧不屑与容氏争辩，因为她知道，做主的人是钟离毅，“决明子大仙曾经说过，给七皇子殿下冲喜的人必须出于自愿嫁给殿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挽云丫头，你从小就喜欢七皇子，大娘可是看在眼里的，你不能为了陷害大娘，现在就不肯承认！”容氏咄咄相逼。 东方婧懒得与她争辩这个，“决明子大仙还说了，冲喜之人必须是阴时阴刻出生，否则与七殿下相冲，不但救不了殿下，还会害死殿下！” 第二十八章 鬼王其人（3） “你难道不是阴时阴刻出生的么？大娘可是看着你出生的，这一点，你抵赖不了——”容氏禁不住在心底冷笑：你在井底出生，出生的时候又正逢老爷外出公干，是不是阴时阴刻出生，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这后院上下上百号丫鬟家丁，谁不认我这个当家主母，难不成会有人给你这个臭丫头作证？！ “爹爹，女儿不是……”东方婧双目通红地望着钟离毅。 钟离毅恼怒得很，厉斥出声道：“你大娘说得不错，你难道还有法子证明自己不是阴时阴刻出生的不成？！难不成你一出生，就会说话，就懂得看时辰了么？！” 他手上皮鞭一甩，“啪”得一下砸裂了一旁的桌案，作势要往东方婧身上抽。 “她证明不了，我难道还证明不了么——” 恰当此时，一线清冷如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东方婧只觉得一股清风拂过，身后的大门便被人推开了，一直守在门外的绿翘则扶着一位妇人闯了进来。 那妇人一袭青衣，长发如瀑，气质出尘，但周身却布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气场。 “阿宁……”钟离毅呆呆地望着眼前之人，口中不禁喃喃出声。 妇人接着反问，句句掷地有声，“她出生的时候不懂得看时辰，我生的时候，难道也不懂得看时辰么？你大宁国的时辰到底有多复杂，我竟看不懂？！” “阿宁，你……你怎么会来？”钟离毅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忙转变了态度，“你不是在普济寺带发修行么？都已经十七年了，你终于知道回家了——” 东方婧虽从未见过那个妇人，但已然猜到她是谁了。她不是旁人，正是钟离挽云的生母，是她让绿翘从终南山普济寺千里迢迢搬回来的救兵。她原本看到绿翘一人回府，心中已经失望，料想着这个三夫人怕是看破红尘，不想再管自己女儿的死活，现在看来……她迟迟赶到，只是犹豫不决，倒不是不管——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挽云的出生年月，免得你遭人误导而已。”三夫人面色恬淡，声音依旧清冷，“还有，别再叫我阿宁，我既已拜入佛门，法号净音，这世上再无安宁。” “我信，我信……”钟离毅仿佛坠入了年轻时的梦里，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你说的话，我何时不信了？” “既然如此，那贫尼就告辞了。”三夫人不知为何，似乎对丞相府十分厌恶，不愿多呆。 “等等！”钟离毅显然不想她这么快离开，出声阻止道，“从终南山赶过来也有七八个时辰的路，你就算不心疼自己，也该心疼心疼马车。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总不希望马儿因你而累死途中吧？” 三夫人神色一顿。 钟离毅看出她的犹豫，忙接着道：“绿翘，你带三夫人……你带这位师太到挽云阁稍作歇息，容后再动身。” “是。”绿翘乖巧应答。 等到绿翘和三夫人一走，一直愣在原地的容氏终于反应了过来，忙道：“老爷，你可不能听三妹乱说……” 啪—— 第二十九章 鬼王其人（4） 容氏话音未落，钟离毅便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个耳光，五指印红通通的印在她的右脸上，异常瞩目！ “你给我闭嘴！”钟离毅将满腔怒气全都撒在了容氏身上，而后极力维护三夫人，“阿宁从来不撒谎！” “老爷……”容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悲哀。她生生陪了他十七年，却仍旧不及那个已经离他远去的女人。三夫人安宁是钟离毅的死穴，容氏这次错就错在算漏了三夫人这颗棋子！ “你去后院佛堂忏悔三日，我不想看见你！” 钟离毅一心想着留下三夫人，不再多说，便匆匆朝着挽云阁的方向去了。 东方婧这才杵着拐杖，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一瘸一拐地走到容氏跟前，扯起唇角笑道：“大娘，承让了。” “你！” 容氏瞪直了眼睛，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但输了就是输了，容不得她不低头。她强自镇定，收起脸上怒气，将方才突然拔高的声音又压了回去，僵硬着扯出几抹笑容来，“挽云，你生辰的事……是大娘疏忽，给搞错了。既然是误会一场，大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大娘放心，挽云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烦心的事那么多，哪有功夫惦记着你这么个泼妇？！ “那就好。” “以后您还是我的大娘，我还是您的乖女儿。”东方婧笑了笑，随后洒脱地转身，只留下容氏一人在书房恨得直咬牙。 东方婧回到挽云阁的时候，三夫人已经歇下了。 绿翘忙将她拉到门外，小声道：“小姐，三夫人的脾气怪得很，不让我靠近，也不让老爷靠近她……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东方婧的眉头也不由跟着蹙起来。 绿翘又道，“还有，我听府里的老人说了，三夫人是在挽云阁后院的那口枯井里头生下你的，你说，看今天那个架势，老爷那么喜欢三夫人，当初又为什么要将她关在枯井里头呢？寒冬腊月的，将身怀有孕的她关在枯井底下，难怪三夫人会这么嫉恨他！” 东方婧单看三夫人今日出现时那复杂地表情，便知事情一定不像绿翘说得那么简单。钟离毅一定是出于某种逼不得已的理由，才将她囚于枯井之下。三夫人一心向佛多年，那种恨不可能延续到今日，令她疏远钟离毅的……一定是某个更加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娘亲有没有说她何时动身？”东方婧没有回答绿翘的问题，直接将话题岔开。 绿翘摇了摇头，“没有说。奴婢猜测，一定是明天一早就走。三夫人看上去很厌恶丞相府，恨不得早点飞回去呢！” “哦，走了也好。”东方婧淡漠地点头。这宅子里头要害她的人太多，留着三夫人，只是多个累赘。她若远在普济寺，反倒是远离是非，安全得很。 “对了，方才老爷来过一趟。”绿翘突然想起了什么，“老爷让小姐送三夫人回终南山，去看看她住的地方，给她打点一番——” 东方婧眼眸一眯……终南山么？她正巧要去那儿一趟呢！ 第三十章 鬼王其人（5） 当初无忧太子叛国，太子府所有男丁被判极刑，唯独无忧的近身影守琉风逃过一劫，他拜在终南山普济寺方丈门下，成为佛门弟子，再也无人记得。 无忧太子叛国的内情，琉风最为清楚，东方婧想要为无忧翻案，自然要先找到琉风！ “好，你去准备马车。”东方婧吩咐道。 绿翘微微一愣，反问：“我们难道不同三夫人坐一辆马车么？” “娘亲一心想要同丞相府划清关系，怎么可能愿意与我们同行？”东方婧清眸流转，“我们自己备车，远远地跟着，看着她平平安安地抵达就好，相信爹也同意我的做法。” 绿翘重重地点头：“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翌日清晨。 三夫人果真没有同东方婧打招呼，静悄悄上了马车，从相国府的后门悄然离去。幸好东方婧早就猜到，一早就将长发挽起，束上玉冠，和绿翘一起乔装打扮成男人模样，坐马车紧跟其后。 马车还没有出东街，东方婧便感觉到一阵剧烈地颠簸。 “让开！让开——” “鬼王出行，大家快闪开！” 东方婧眉头一蹙，掀开帘子，只见大街上早已鸡飞狗跳。 “吁——” 绿翘本在前面赶车，也被吓得不轻，连忙停下了马车，回眸对东方婧道：“小姐，鬼王的马车朝着这边来了，我们还是调个头，到隔壁巷子里面避一避吧！” “为什么要避？”东方婧心有不满。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宁城的街道修建得宽敞无比，三辆马车并排而行都没有问题，那个鬼王究竟是什么来头，凭什么要她避他？！ “小姐！”绿翘吓得嘴巴都泛白了，“小姐，你难道忘了么？你的右腿，可就是鬼王的马车给碾断的！” 东方婧眉头蹙得更紧。 原来真正害死挽云的人，竟是这个蛮狠无理的鬼王！ “他究竟是什么来头？”东方婧入鸳鸯阁三个月与世隔绝，但三个月前，她还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宁帝的儿子她的认得，她可以肯定，鬼王绝对不是宁帝的儿子！ “小姐，你一定是病糊涂了，竟然会不知道鬼王！”绿翘耐心解释道，“三个月前，鬼王在漠北之战中一战成名，被陛下封了将军，随后一路征伐，短短三个月，就帮助陛下征服了宁国北边好几个蛮狠的小国，除去陛下心头大患，随后一路封官加爵，甚至到最后被封为异姓王爷！” 一介平民，只用三个月的时间就当上了王爷，难怪连她东方婧都不认识。 “那为什么要叫鬼王？”东方婧清楚宁帝的为人，他不可能给对方赐予这样的封号。 “其实是恭王。”绿翘又道，“但因为他自小遭遇火劫，一张脸皮全都被烧毁了，长相十分吓人，便一直戴着鬼皮面具。他性格孤僻，行事阴狠，用兵如鬼魅……人人敬而远之，才有人给他起了‘鬼王’这个名号。大伙儿一传十，十传百，也就传开了！” 第三十一章 她的声音（1） 又是面具。 东方婧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日在九嶷山之巅时的情景。因为只见过一面，无忧的相貌，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那倾城之姿，足矣令大宁国上下所有女子羞愧。 “傻丫头，其实戴鬼皮面具的，不一定都长相丑陋。”东方婧笑了笑，“也有可能丰神俊朗。” 绿翘忍不住一阵恶寒，“小姐，你说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王！” 两人谈笑之间，堪堪开始调头的马车已经来不及躲闪迎面而来的鬼王人马！ 鬼王的马车就如同一阵阴风一般袭来，快！狠！准！像是要将她们撞得车毁人亡似的—— “啊——”绿翘惊叫出声，“小姐小心，小姐稳住！” “小姐！” 可是尽管如此，只有一条腿可以使唤的东方婧还是吃了亏，在马车剧烈地摇晃之下，她的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一跤！ 倒下的刹那，车帘被一阵狂风掠起，她的目光便穿过疾驰的空气，与那一双冷厉入苍鹰般的魔眼对上！之所以说那是一双魔眼，是因为那人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温暖，满满地被来自地狱的阴寒所充斥，叫人不敢与他对视！ “驾！” 两车相撞，东方婧的马车几近翻车，而那人的随从仿佛十分清楚那人的性格似的，并没有停下马车去慰问，反倒是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以更快的速度超越了她们，随后绝尘而去！ “那是谁家的马车？” 过了许久，马车里的男子才微微咳嗽了一声，淡漠地问道。 赶车的随从微微一怔，忙道：“主子，是丞相府的。” “嗯。”男子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再多问，像是并不想知道他得罪的是何人。 绿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马车稳住，而后急忙钻进车厢，将摔倒在座位一侧的东方婧扶了起来，着急问道：“小姐，你哪里疼？哪里不舒服？摔伤了没？” “我不碍事。” 东方婧只是摔了一跤，磕着了额头，肿了一小块，倒也没什么大碍，但鬼王那种将万人踩在脚底的态度，着实让人讨厌。她东方婧曾经发过誓，重活一世，决不让任何人再欺负自己，若再有机会让她碰到鬼王，她势必将今日之羞十倍还报！ 绿翘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气鼓鼓道：“都怪奴婢不好，若是能早些避让，就不会害小姐摔跤了。” 东方婧目光一冷，“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鬼王。若是老天长眼，再让我碰到他，我必定要他下跪，向我们赔罪！” “嘘……”绿翘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急得跺脚道，“小姐，你小声点儿！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奴婢听人家说，鬼王的耳朵灵得很，即便是隔了两条街道，他想要听见的声音……一个字都漏不掉！他的马车才刚刚走，小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东方婧倒是无所畏惧：“那又如何？！杀人偿命，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第三十二章 她的声音（2） “哎呀，小姐，你别这么说话，奴婢好怕！”绿翘的心都跟着慌了。 她主仆二人的对话，一句不差地落在那人的耳中。 马车上的男子又不觉咳嗽了一声，那一双幽深似海的眼眸中竟露出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来。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不怕他的人。 驾…… 随从又加快了速度，那两个丫头喋喋不休的声音才渐渐从他耳畔隐去，取而代之的又是另一片嘈杂之声。这千里听音之术极其耗费心神，若非必要，他不会乱用，只是方才那丫头的眼神似曾相识，叫他忍不住去偷窥了她的声音…… 男子闭上眼眸，他的世界这才回归平静。 绿翘重整了马车，怕离三夫人落下太远，便与东方婧匆匆上路。 丞相府，后院福堂。 大夫人容氏双手合十，跪倒在佛堂正中央的蒲团之上，面色铁青，显然还没有从愤怒之中走出来。她口中念得虽是佛经，但听上去却如同魔咒一般。 翡翠提着竹篮推门而入，而后小心翼翼地掩上大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容氏身边道：“夫人，趁着老爷不在，奴婢给你带了些吃的过来。佛堂的青菜、馒头真不是给人吃的，夫人千万别为难自己——” 容氏瞥了那竹篮一眼，冷声道：“拿回去。” 翡翠一怔，“夫人，这……” 容氏见她没有反应，便拔高了声音，“我叫你拿回去，我不吃！老爷既然罚我，我便甘愿受罚，免得……”她瞥了一眼身后，声音拔得更高，“落人话柄！” 翡翠跟在她身边数十年，早已懂得察言观色。她脑中灵光一闪，便记起那两个守在门外的家丁来……其中一个，与二夫人陶氏走得很近，经常会报一些消息给陶氏。例如，老爷何时回家、老爷几时出门。二夫人这些年来长盛不衰，靠得就是老爷身边的那几个眼线，这样她才能更合时宜地为老爷献上他心中所想。 若然大夫人此时吃了她带过来的点心，二夫人的人必定会去老爷面前告状，到时她便是好心做坏事了。 “奴婢知道了。”翡翠点头，声音也跟着拔高了几分，以便外面看守的家丁可以听见，“夫人一心吃斋赎罪，奴婢以后都不会给夫人送吃的了。” 容氏满意地笑。这才是她培养出来的丫鬟！ “终南山那边的事，怎么样了？”容氏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翡翠笑了笑，“夫人放心，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终南山人迹罕至，等到她上了山，我们的人就会出手。” “嗯。”容氏的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来，“依照原计划教训她就好，别把她弄死了，免得老爷又怪罪到我头上来……老爷的心，这会儿都扑在安宁那个贱蹄子身上，万一她又去告上一状，我可吃不消。”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好生教训她，叫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翡翠的脸上露出险恶的笑容来，与她的主子简直如出一辙。 第三十三章 她的声音（3） 绿翘一路赶车，到底还是没能追上三夫人的马车，在终南山脚下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有两条路，一条大路，一条小路，我们走哪条？”她回过头，询问东方婧的意见，“上回奴婢走的小路，遇上了两个山贼，幸亏普济寺的两位师傅下山挑水，奴婢才逃过一劫——” 东方婧掀开车帘，望了一眼路面，道：“走小路吧。” 绿翘微微一怔，“为……为什么？” 东方婧指着路面上压过的车轱辘印道，“这气派的马车，你该不会忘了是谁家的吧？” 绿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寻常的马车走过，只会在地上留下两道车轱辘印，但这辆马车却有八道。她眸中精光一闪，竖起手指道，“这……这是鬼王的马车！” 东方婧耸了耸肩，“你若是不想再受一次惊吓，就不要跟他走同一条路。” 东方婧不是不想报断腿之仇，但是眼下她尚未在丞相府站稳脚跟，根本没有能力同那个高高在上的鬼王斗！再说，江湖传言，鬼王心狠手辣，万一途中一刀把她给毙了，她连小命都没了，还怎么替挽云师妹报断腿之仇？ 再说……她收起思绪，朝着身后的草丛瞥了一眼，目光澄明了许多。 “小姐说得是，那鬼王可比山贼、强盗什么的可怕多了。”绿翘忙调转了马车方向，沿小路继续上山。 “老大，真是天助我也！那臭丫头好端端的大路不走，非要走这条没人的小路，不是摆明了给我们机会下手么？”一个大块头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光着上半身，一身肥膘全都露了出来。 另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眯眼笑了笑，“可不是么？那丫头的腿虽然瘸了，但到底还是丞相府的小姐，细皮嫩肉的，也不算亏待了咱们——” “老大，那小姐小的就不敢瞎想了，只求你把那丫鬟赏给咱尝两口鲜……”大块头一脸色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两人尾随着马车，一路朝着山顶而去。 到了半山腰的地方，东方婧突然叫停了马车，对绿翘道，“绿翘，你看路边上的野果子长得可真好，我有些饿了，你去摘些过来——” 绿翘微微一怔，“可是小姐，咱们车上有干粮的，也有水……” “大娘给带的东西，我吃着可不放心。”东方婧若有所思道。 绿翘觉得她这话也有道理，便停下马车，朝着路边的果树走去。 “老大，机会来了！”尾随而至的大块头对身边的瘦子说道。 那领头的瘦子见东方婧落了单，便知此刻是下手的好机会，长臂一挥，“抄家伙，走！” 待他们二人掀开车帘，便见东方婧端坐在马车之中，面带笑意，仿佛已经恭候多时，“二位爷，奴家等你们很久了。” 大块头笑着扭过头去，对身侧的瘦子道，“老大，这妞儿倒是挺识趣儿的，咱们可不能让她受太多皮肉之苦……” 领头的瘦子没有发话。 东方婧则抢先道：“我知道你们是我大娘派来的，我大娘厉害得很，我就是想逃也逃不掉，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伺候二位爷，让二位爷开开心心地回去交差——” 第三十四章 她的声音（4） “老大，这妞儿好懂事！” 东方婧早已在马车中解开了胸前的钮扣，如今****半露，胸前春光若隐若现，实在挠人心脾。 那瘦子原本还克制着，但一阵清风吹过，花香夹杂着东方婧的体香，朝着他们迎面而来，他们便再也忍不住了。 二人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地就开始脱裤子…… 东方婧的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狠意，待到二人露出下流之物时，她飞快地拔出发丝中夹着的两根绣花针，直朝着那两个肮脏之物上扎去！ “啊——” “啊啊——” 两人刚刚张嘴痛呼出声，东方婧便拾起他们的裤子，朝着他们嘴巴里塞去，将他们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的，叫他们想哭都哭不出来！ 东方婧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寒光闪得对方的眼睛都疼。 “呜……呜呜呜……”你想干嘛？ 大块头不能说话，只能支支唔唔出声。 “我想干嘛？”东方婧冷笑出声，“没什么，就是切掉你们的作案武器而已！” 说罢，她手起刀落，那两人的面目便痛苦地扭曲成了一团，即便口中咬着东西，仍然还是发出了杀猪般的嘶吼—— 绿翘似乎听到了有人呼救的声音，以为自家主子出了事，便匆匆忙忙地赶了回去。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绿翘着急地掀开车帘，生怕自家小姐遭遇山贼羞辱。 东方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迷茫问道：“绿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绿翘一边蹙起眉头，一边朝着马车里头张望，“小姐，你方才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么？” 东方婧迷茫地摇摇头，一脸无辜道：“没有呀，什么都没有。” 那场面太血腥，她还不想带坏自己的丫鬟。反正，她重活一世，什么样的恶心场景都已经见惯，不在乎更恶心一点。 绿翘有些神经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撅着嘴道：“大概是我听岔了吧。山路凶险，小姐吃了果子，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东方婧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悬崖峭壁，接过绿翘手中的野果子，淡然自若地咬了一口，而后笑着应答道：“好。” 不远处的山坳。 一个青衣侍从望了一眼身边的鬼面男子，忍不住感叹出声道：“主子，方才那一幕你都瞧见了么？那丫头可真够狠毒的。” “嗯。”男子依旧只是漫不经心地应承了一声。方才那丫头的每句话，他可都听进去了。那丫头岂止是狠毒，简直是毒如蛇蝎…… 不多时，南边的天空变窜起一道火苗，一束银花直冲天际。 青衣侍从面上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果如主子所料，那条大路上确实有埋伏。主子弃车而行，实乃聪慧之举！” 鬼面男子却不似他这么开心，只是冷声道：“敢对本王的动手的人，整个大宁国，也不过那几个！他们不笨，等发现有诈，就会立刻去前面的山头堵截我们……事不宜迟，赶紧上山！” 第三十五章 她的声音（5） 终南山，普济寺。 三夫人在丫鬟青萝的陪同下回了厢房，因为是带发修行，她们不得与过多僧人接触，亦不得随意下山。 方一进屋，青萝便吓了一跳。 屋子里头像是被什么人洗劫过了似的，桌案上的香炉洒了，玉屏碎了，红烛亦被人砸得破烂不堪。再往里头走了几步，青萝便气不打一处来。 “夫人，是道济，一定是那个臭和尚干的！他平日里头垂涎夫人的美色，三番四次潜入厢房，想要对夫人动手动脚，但每次都被奴婢撞破，坏他好事！他一定是怀恨在心，才会借着我们下山的机会，毁了咱们的厢房，以示报复！”青萝虽然陪着三夫人修行，但性子却从未安定下来，暴躁得很。 三夫人眉头一蹙，摆摆手道：“罢了，不用管了。” “什么不用管？！”青萝忍不住为自家主子鸣不平，“香炉、红烛什么的，都可以去找方丈大人要，我们捐点香油钱便是，可是夫人……他连咱们的床都给砸了，被子都给烧了，这大晚上的，我们要往哪儿睡？！” 三夫人显然不在意，“睡在哪儿不都是一样么？当年连井底下都住过，还在乎没床没被子么？” “夫人……”青萝的眉头拧成一团。 三夫人瞟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东方婧和绿翘一路寻来的时候，刚巧碰见青萝在普济寺外头的小山坡上捡柴火。她身后的柴火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她却还在继续。 绿翘禁不住惊讶地问出声来，“这山上的冬天得有多长，需要储备这么多柴火？” 青萝见来人是自家小姐，忍不住抱怨道：“这柴火可不是过冬用的，只是给夫人取暖用的……”她拉住东方婧的手，一阵絮叨，将道济和尚的事全都说给东方婧听，而后又道，“我家夫人性情温和，就是一直被人欺负，她也不会出声。小姐，你可得劝劝她，再这么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人给逼死！” 东方婧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三夫人是挽云师妹的娘亲，她借用了挽云师妹的身体重生，自然有责任帮她照顾好她的娘亲。相信她只有照顾好了三夫人，挽云师妹在天之灵才会安息。 “这柴火就不必搬回去了，我们直接回厢房找我娘亲吧。”东方婧笑了笑，仿佛并没有将那个道济和尚放在心上。 “可是小姐，这寒冬腊月的，没有被子又没有床，再没这些柴火取暖，我们一定会冻死的！”青萝面露焦急之色，弯腰就要去背柴火。 绿翘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小姐……” 东方婧眯起眼眸笑了笑，“怕什么？今儿个晚上，自然会有人送床送被子过来——” “小姐的意思是——” 绿翘和青萝齐齐问出声来。 东方婧压低了声音，凑到青萝耳畔低声耳语了一番。 青萝听罢，便一脸震惊：“小姐，这怎么行？！你这不是把我家夫人往火坑里推么？这万一要是被方丈大师知道了，我家夫人一定会被赶出普济寺的！” 第三十六章 夜半捉奸（1） 东方婧心想，被赶走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绿翘近日来跟着东方婧，已经扬眉吐气了好几次，就连在大夫人面前都能抬起头了。她拉着青萝的手道，“你就相信我家小姐吧。三夫人是三小姐的亲娘，三小姐还能害自己的亲娘不成？” 青萝听着，觉得也有道理，便只能点头认了。毕竟，三夫人若是再不改变现状，迟早会被那道济和尚占了便宜去，到时就真的有苦难言了。 普济寺，东厢最里间的小屋。 扫地和尚道济煮了一锅狗肉，正躲在屋里头，乐滋滋地喝着小酒，一边吃着，一边还忍不住吊儿郎当地咒骂着。 “臭娘们儿！让你不肯从我！这都多少年了，后山的小土狗都从了我了，你竟然还不肯从我！” “让你不肯从我！冻死你！冻死你们主仆两个！” 道济面上微微蒙上了一层嘴角，脸颊泛红，满口胡言乱语。 砰——砰——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道济猛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来不及收拾狗肉酒壶，忙找了块破布，将整个桌子给罩上了，而后才打开了一个门缝，将脑袋探了出去。 他见来人是青萝，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便端着一脸怒气道：“这是僧徒居所，你一个臭丫头，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青萝一脸委屈，被她这么一骂，竟当场声泪俱下，“道济师傅，从前是青萝不对，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道济没料到这小娘子今日竟这般好说话，目光警惕地望着她，生怕她玩什么花招。 青萝便道：“道济师傅，我知道你看中我家夫人，想和我家夫人……”她声音一顿，接着说下去，“但我家夫人毕竟是当今丞相的人，你若是碰了她，不是给丞相爷戴绿帽么？这要是让丞相爷给知道了……” 青萝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还不得把你给做了？！” 道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敢对三夫人来软的，试图让她自己心甘情愿送上门。 “这些个屁话，我难道不懂，还需要你来教？！”道济白了她一眼。 青萝又接着道，“这三夫人自然是动不了的，但三夫人这次回府，老爷又给她配了两个丫鬟，都是二八年华，出水芙蓉的年纪，水灵得很……” “你的意思是——” 道济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青萝拿出手帕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和夫人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不想再苦下去了。夫人就是想把这两个新来的丫鬟献给道济师傅，希望道济师傅往后能对我们多关照一点……要知道，这后山的日常所需，都是由您经手掌管的。” 道济摸了摸鼻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丫头是来做交易的，用两个丫鬟换些柴米油盐、床垫床褥。自打上山当假和尚开始，他已经好些年没尝过女人的味道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丫鬟的滋味儿如何—— 第三十七章 夜半捉奸（2） “道济师傅若是觉得可以，今儿个晚上就……”青萝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那两个丫头现在还住在咱们屋外头的马车里，只是咱们屋头没有被子和褥子，道济师傅若是想，就得自己带上家伙——” 道济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回去叫夫人放心，过两天我就下山搬几床被子上来，保准儿让夫人住得舒服！” “那就麻烦道济师傅了。”青萝破涕而笑，转身离去的时候，手一滑，丝帕便落在了地上。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口，道济才弯下身子，捡起地上被泪水湿透的丝帕，放在鼻尖狠狠嗅了嗅，香气呛得他几乎要打出喷嚏来。 终南山这种鬼地方，十多年都见不着一个女人的，更别说这种沾了女人体香的丝帕了。道济想也没想，便将那湿淋淋的丝帕塞进了胸口。这样一来，往后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也算有东西消遣了！ 他这样想着，便开始仔细琢磨起青萝的话来。 不过是两个丫鬟而已，他道济就是真的把他们睡了，那个婆娘还能告到方丈老头儿那儿去不成？！普济寺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寺庙，寺里头的酒肉和尚多了去了，也不差他道济一个！ 夜半三更。 东方婧看了一眼天色，便对绿翘和青萝道：“时候差不多了，大伙儿都别睡了，抄家伙，准备做事！” 绿翘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依照东方婧的吩咐做事。 青萝则隐隐有些担忧道：“小姐，万一那道济师傅不上当怎么办？而且，小姐凭什么认定他会选择这个点过来……” 东方婧抿唇不语。 青萝又接着道：“我们普济寺与丞相府不一样。夜半三更，丞相府中丫鬟小姐们肯定都已经歇下尚未起身，但是普济寺的师傅们每天晚上都有起身诵经的习惯，这个点恰巧是玄字辈师傅们到后山念经的点，离咱们屋很近，道济师傅再怎么笨，也不可能选这个点过来——” “哦？念经？”东方婧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就更好了。青萝，你待会儿去一趟后山，请玄字辈师傅们来做个见证！” “小姐……”青萝一脸为难，“普济寺里头大多都是僧人，很少收女人，我和夫人已经是个例外了。这要是惊动了玄字辈的师叔，结果又是闹剧一场，道济师傅一定会借题发挥，将我和夫人赶出普济寺的！夫人性子刚烈，丞相府是绝对不可能回去了，到时我们主仆二人便只有流落街头的份儿了！” 东方婧目光一冷，“流落街头也好过在这山上冻死！” 当初她流落青楼，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如今不过只是遇上一个难缠的色和尚而已，她怎么可能轻易服输？！ 绿翘隐约猜出了她二人话中含义，想了想便上前拉住青萝道，“青萝，你现在已经没得选择了，只能相信我家小姐。” 青萝与绿翘是差不多时候进的相府，七年前被老爷送来普济寺陪三夫人，同绿翘还算是有些交情。她望了绿翘一眼，只得重重点头，“好吧，我听你的。” 第三十八章 夜半捉奸（3） 东方婧和绿翘的马车就停在三夫人的屋门口，绿翘抄着家伙藏在马车底下，而东方婧则躺在马车里头，做熟睡状。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果然有一道黑影闪进了西厢。 绿翘见了，忙握紧了锄头，摒住呼吸。 道济搬了一床被子，摇摇摆摆地朝着马车这边靠近。他的步子有些虚浮，走得很快，像是已经等不及了似的。 “嗯……”东方婧突然低吟了一声，声音暧昧婉转，悦耳如同山头的黄鹂，挠在对方的心头。 道济原本还想再克制一会儿，等到玄字辈的师叔们诵完了经，离了后山再下手，可是奈何那马车里头的姑娘似乎等不及了。 胸口里头塞着的丝帕，不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来，那香味像是带有什么魔力似的，引得他满头大汗，面红耳赤。 “小娘子们，等急了吧？哥哥来了！”道济压低了声音，一边诱哄着，一边朝着马车靠近，“小娘子，你要是心甘情愿的呢，你就吹声口哨给哥哥听听。哥哥听了，自然会上马车找你——” “咻……咻咻……”东方婧一连吹了三声口哨。 “哟！小娘子也等得挺急的嘛！”道济再也等不急了，把手上的被子往马车上一扔，自顾自地扒掉了上衣，脱下了裤子，而后爬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朝着里头扑去！ “小娘子们，哥哥来啦！” 他话音未落，迎面便是一个麻袋罩下来，手上拿着的油灯被踢到了车外，很快周遭便黑漆漆的一片！ “打！给我狠狠地打！”东方婧手上麻绳绕了三圈，便将麻袋口打了死结，而后直接将那团肉坨坨踢下了马车！ 这时，绿翘从马车底下钻了出来，抡起锄头，便朝着麻袋上砸去，一下比一下用力！ “什么人？！” “什么人竟然敢打你爷爷？！”道济恼羞成怒，张开双臂，试图撕破麻袋。 东方婧直接搬起路边上的大石头，朝着他的头顶上砸去，呵斥出声道：“你姑奶奶打你！” “哎呦！”道济吃痛，大叫出声，“臭娘们儿，竟然敢算计你爷爷，你等我出来，不弄死你！” 东方婧和绿翘毕竟是两个姑娘家，力气小的很，锄头落在他身上，就跟毛毛雨似的。 “出来？！你还想活着出来？没门儿！” 东方婧呸了一口，趁着天黑，拔出发间的绣花针，朝着麻袋上狠狠扎去！ “疼……疼疼……”道济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现在才知道疼？”东方婧冷笑一声，回眸对绿翘道，“给我继续打，往死里头打！欺负我娘亲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是！”绿翘听了，下手一下比一下用力。 道济渐渐明白过来，“你，你你……你不是什么丫鬟？！你是夫人的……” “我家小姐是三夫人的亲生女儿，是当今丞相府的三小姐！又怎么会是什么丫鬟？！”绿翘忍不住唾骂，“臭和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三十九章 夜半捉奸（4） “你们……你们这是故意设计害我！我要找方丈大师理论！”道济恼羞成怒！ “理论？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东方婧说罢，对着那麻袋，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时，远远地一群火把朝着这边逼近，青萝领着后山诵经的师叔们匆匆赶到。 “就是那边！大伙儿赶紧帮忙抓贼！” 东方婧见状，当即放声大哭，“各位师傅们，请你们为小女子做主，这山上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淫贼，三更半夜地爬上了我的马车，对我……对我……” “小姐，小姐……”绿翘也扔了锄头，同她一道，一唱一和。 玄法师叔站了出来，指着那麻袋道：“这麻袋里装的，就是淫贼？” “是啊！”绿翘立刻站了出来，将道济的衣服、裤子扔到一众僧人面前，“各位师傅，大家看看，这就是淫贼的衣服，我家小姐险些就贞洁全毁了——” “师兄，这不是……” “这是咱们普济寺的僧服！” 玄法师傅还没来得及看那衣服，人群中便有两个小师叔叫出声来，“这，这这……麻袋里头的人，该不会是咱们普济寺的僧人吧？” 道济早已被打蒙了，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惊呼出声，“师叔救我！师叔救我！” “这声音……” “是道济！” 普济寺僧人众多，但道济负责众人的衣食起居，与大伙儿接触得多，大伙儿基本都能认出他来。 “师叔救我！”道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师叔，那两个臭丫头设计害我，师叔可要为我做主啊！” “设计？”绿翘狠狠呸了一口，“我家小姐是脑子有病么？要拿自己的贞洁名声做赌注，就为了设计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净音师太的屋子被人给洗劫了，他们就怀疑到我的头上。因为嫉恨，才会设计骗我过来，对着我一顿毒打……师叔，你可得为我做主！我道济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为人，众位小师叔们可都是知道的！”道济一边哀嚎着一边挣扎着，试图从麻袋里头出来。 东方婧不禁在心底冷嗤：普济寺里头没什么女人，你自己又色迷迷的，没了法子，才躲在屋子里头自己解决。你在外人面前，还能是什么样的为人？！ “师兄，道济小师侄从来没犯过这种事，师弟认为……” 人群之中有人试图为道济说话，便立刻被绿翘打断，“没做过，可不代表不会做！” 一众僧人很快就站成了两派，一边是帮着道济的，一边则是帮着东方婧的。东方婧眼下脸上有火字胎记，虽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但在这深山里头，也算是惹人怜爱的一类。 “我信道济！” “我信挽云姑娘！” 双方争执不下之际，青萝突然蹲下身子，从道济的衣服里头拾起一块手帕来，呈到玄法师傅面前，“大伙儿快看！这可是女人的手帕！他一个大男人，做什么怪，要在衣服里藏着女人的手帕？！” 第四十章 夜半捉奸（5） “嘶——” 众人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件事尚有疑点，兴许这手帕只是道济小师侄在路上捡到的。”玄法师傅一脸严肃道。 “路上捡到的？”青萝冷嗤了一声，“若是路上捡到的，他塞到怀里做什么？” “他不塞到怀里，难道要张扬地拿在手上？”玄法反问。 “你！”青萝跟着三夫人在普济寺待得久了，口才自然不如从前，只说了三两句，便被这个臭和尚呛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婧知道普济寺的僧人都是什么德性，多半会相互包庇，可是眼下她拉了这么多人作证，那玄法师叔就是想要包庇道济，也没那么容易。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玄法竟然试图将这件事压下去。 东方婧眯起眼眸，私下推了推身侧的绿翘，而后递了一个眼神给她。 绿翘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从青萝手中接过手帕，放在袖中扬了扬，随后放到众人面前，惊叫出声道：“大伙儿快看呐！这手帕上好像还写了字……” 一名小师叔出于好奇，一把抢了过去，读出声来：“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这这……” 绿翘的脸当即羞得通红。 东方婧则从袖中掏出丝帕来，遮住半边脸，十分难堪地望向玄法道：“玄法师傅，这……这可是淫诗啊！” 青萝一下子就有了底气，“师叔，您说这其中可能有误会，这手帕可能是道济师傅捡的，可他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捡到一条写有淫词的手帕吧！” “可不是么？”绿翘面色一狠，拿着手中锄头，突然走向那个麻袋。 玄法吓了一跳，以为她又要对自己的小师侄大打出手，“你做什么？！” “玄法师傅，我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要让大伙儿看清道济这个臭和尚的真面目罢了！”说罢，她毫不顾忌地扬起锄头，将麻袋割得粉碎！ 道济被绑在麻袋中好些时候，都快要喘不过气了，一看到灯光，便立刻拨开麻袋口，跳了出来！ “啊！”青萝当即惊叫出声。 东方婧则急急撇开脸去，面颊也红了一半。 唯有绿翘依照东方婧事先吩咐好的，直接走上前去，将光着身子的道济拎了出来，踢倒在玄法面前，冷声道：“玄法师叔！这臭和尚光着身子，跑到我家小姐的马车里头，不是想着偷腥是什么？！” 道济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只手遮着自己的下半身，另一只手却遮不住自己的脸！都怪他平日里头偷吃的狗肉太多，以至于一张脸肥得想躲都躲不起来！ 他两只手都不能乱动，故而根本没有法子与绿翘争斗。 玄法用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被眼前的三个小女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婧拎了一旁的衣裳，往道济身上一罩，这才优雅出声道：“玄法师傅，道济偷腥，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他巧言狡辩了！” 第四十一章 动人心弦（1） “你想怎么样？”玄法心知此事已经压不下去了，不得不与东方婧谈条件。 东方婧冷哼了一声道：“我好歹也是丞相府的三小姐，虽说是庶出，但也是当今丞相的亲生女儿。我爹爹将丞相府的名声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若是让他知道你们普济寺的僧人想打我和我娘的主意，只怕——” “这是道济一人犯错，与我们普济寺上下并无关系！”玄法听她提及丞相，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与道济撇清关系。 “我听说普济寺的僧人偷腥，都是要点天灯的。”东方婧抿了抿唇，一脸无奈。 点天灯就是用棉布将整个人裹住，而后浇上油，倒绑在柱子上，晒上三天三夜之后，纵火烧成灰烬！ “不要，不要啊！玄法师叔，饶命啊！我……我是被陷害的！”道济一听，立马慌了心神。 道济的命同普济寺所有僧人的声誉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玄法目光一狠，冷冷吩咐道：“来人，将他捆起来，绑到后山的通天柱上去！” “不，不要！” 道济吓得屁滚尿流！ 两个小师叔上前，单手将他制服，直接拽去了后山。 玄法回过头，一脸歉疚地对东方婧道：“三小姐，点天灯的事，玄法无权做主。玄法这就派人通知方丈大师，三日后由方丈大师亲自监刑！” 东方婧点头，“普济方丈德高望重，小女子自然是信他的。如此，就劳烦玄法师叔了。” 等到玄法等人一走，绿翘便兴奋地抱起马车上的被子，笑道：“小姐说得果然不错，今儿个晚上果然有人给咱送被子和褥子来了！” 青萝则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太冒险了！普济寺的僧人都是相互包庇的，若不是手帕上的字，咱们根本定不了道济的罪，到时只会得罪更多的人……话又说回来，那手帕上原本是没有字的，怎么方才突然就有字了呢？” 绿翘斜睨了她一眼，“那手帕上的字是我依照小姐的吩咐用紫莲花的汁液写上去的，浸在水中的时候，无色无味，但只要手帕一干，就会显现出紫色来了。” “哦！”青萝恍然大悟，“难怪小姐让我拿着湿手帕过去，再故意让道济捡到——” “手帕上除了紫莲花的汁液，还有迷迭香，可以催发****。道济这个色胚，嗅到了那股味道，自然会忍不住去捡！手帕塞在他怀里，迷迭香不时散发而出，到了三更的时候，便是他最饥渴难耐的时候……”东方婧淡然解释道。 青萝眸光一动，“难怪小姐料定了他三更会来！原来是早就动了手脚！想不到三小姐年纪轻轻，竟然对药草、迷香这么有研究……” “那是自然！”绿翘一脸得瑟，“我家小姐曾经拜在神医隐玥门下，可是唐门传人！”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就别在唠叨了。赶紧把被子给娘亲送过去，各自歇息吧！”东方婧瞟了一眼身后的厢房，便见里头还是黑沉沉的一片，没有任何动静。 第四十二章 动人心弦（2) 她倒是有些疑惑了，这三夫人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才练就了这么一副冷沉的性子？方才院子里那么闹腾，她不可能没有听见，她听见了却不管，真是为人娘亲该有的作为么？ 罢了！ 反正是挽云师妹的母亲，她也并没有想分到她一丝的母爱。她东方婧重活一世，只为复仇，但愿不沾染任何亲情、友情，她下手之时，才不会畏畏缩缩！ 翌日清晨。 一惯安静的普济寺，突然闹腾了起来，众位僧人穿戴整体，纷纷朝着寺庙正殿的方向跑去。 东方婧有些好奇，便拉了其中一个来问。 “这位娘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三殿下驾临普济寺，说是要找一个人，这会儿正召集普济寺上下所有僧人到前殿去集合呢！” 找人？！ 东方婧心头大震！尉迟墨再过半个月就要被册封太子了，他不好好地呆在叶城准备，却跑到普济寺来找人。不用猜，他找的人，必定是琉风！ 她只是不明白，无忧已死，他还找琉风做什么？难道，他当着要做的那么决绝，一个活口都不肯留么？！ “我可以随你们一道去前殿查看么？”东方婧仰起头来，清眸流转，露出几分恳求之意。 “三殿下要找的是男人，你们这帮女人去做什么？” “我自小就仰慕三殿下……”东方婧欲言又止。 那僧人想了想，便道，“算了算了，我带你们一道过去吧！反正此次三殿下是微服出巡，方丈大师也没说不让你们见——” 东方婧听了，眉头不由挑起好看的弧度来。尉迟墨啊尉迟墨，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聪明，能找出无忧藏起来的人！ 尉迟无忧似乎早在出事的前三天就预料到了那场变故，故意将琉风逐出太子府……想来这普济寺也是他让琉风去的！ 宁国的寺庙，大多都是坐北朝南，然而普济寺却是朝着正西方向的，原因无他，皇宫在普济寺的西边，普济方丈与宁帝结识多年，他是在向宁帝表衷心。 东方婧随着一众僧人来到正殿，僧人们在正殿外头站了整整十多排，她和绿翘则乖巧地站在一边。 尉迟墨带了八十精兵过来，他一身戎甲站在高台之上，一副王者之姿。 东方婧虽然恨他入骨，却又不得不认可，他确实是一个强劲的对手。比起无忧的低调，比四皇子的无能，比起七皇子的胡闹……他似乎确实更适合坐登权利的巅峰！ “小姐，你有没有觉得三皇子好帅？”绿翘看得有些呆了。 东方婧眉头拧成一团，没有出声。她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跟绿翘产生同样的想法。 “小姐，你一脸嫌弃做什么？当日在七皇子府邸，你当众拒婚，不就说过么……” “说过什么？”东方婧一脸惘然。 “你说你一早就喜欢上了三殿下，之所以会上花轿，完全是因为你将三殿下当成了新郎！”绿翘一脸幻想，“你说若是三殿下愿意娶小姐你为妃，那该多好？” 第四十三章 动人心弦（3） “呵……”东方婧轻笑了一声，“他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 绿翘目瞪口呆。 尉迟墨在一众僧人之中穿过，每一个都一一验证，却始终找不到琉风。 东方婧不由在心里嗤笑：琉风乃是前太子影守，身为影守，身份的保密十分重要，所以他精通易容术。在无忧府上的时候，她和尉迟墨都见过琉风，但那个琉风未必就是他的真实面貌！ 想要找出琉风，只有一个法子！ 东方婧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 尉迟墨看完所有僧人，神情微变，显然也是猜到了这一点，便长袖一挥，唤了两个侍从上前。侍从手中端着托盘，每个盘中都放着数十个酒杯，杯中装满酒水，酒水微微泛着粉红，显然是添加了什么东西的！ “三殿下！”普济方丈见了，连忙出声阻止，“普济寺里头都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能饮酒的。” “这不是酒。”尉迟墨眸光一瞥，瞳仁之中闪过一丝狠色，“这是昙花天露，是我父皇所赐，润泽万物所用！” 普济方丈听了，连连点头。 “来人，将这昙花天露赐给众位师傅，请众位师傅为我大宁国国泰民安诵经祈福——”尉迟墨长袖一挥，两个随从便端了托盘过去。 “小姐，你是唐门的，你知道什么是昙花天露么？对人体有什么好处么？”绿翘瞪着一双求知欲极强的眼睛望向东方婧，“咱们能不能也去讨一杯，尝一尝？” 东方婧的眼眸眯成一线，目光中旋即闪过危险地气息。 什么昙花天露？！ 她身为唐门传人，遍读医书，都没有听说过这种奇怪的药物。她若是没有猜错，这不是什么昙花天露，而是……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东方婧忙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来，递到绿翘手中，吩咐道：“你现在赶紧去后山——” 她倾下身子，凑到绿翘耳边，仔细嘱咐了一通。 绿翘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她家小姐一脸焦急模样，只得接了小瓶子，连连点头道：“好！奴婢这就过去！” 东方婧看着天际，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而那些僧人也个个都被晒得出了汗。她掐指计算着，心中想着，这“昙花天露”怕是很快就要发作了—— 若是真的发作，琉风的身份只怕很快就要曝光了！她是要找琉风不假，但她不能让琉风落在尉迟墨手上，尉迟墨心狠手辣，指不准会对琉风做出什么事呢！ 阳光刺目，普济方丈派人搬了张八仙椅过来，尉迟墨则淡然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座下，只等那人原形毕露！ 东方婧突然站了出来，闯到尉迟墨面前跪下：“三殿下！您要找的人，臣女知道在哪儿！” 尉迟墨早就觉察到这丫头的存在，不过一直没出声罢了，现在她突然跳出来，倒是让他不得不注意了。 他面色一如往常般冷冽肃杀，眯起眼睛，带着几分危险地气息反问道：“你知道本王要找什么人？” 第四十四章 动人心弦（4） “臣女不知道。” 东方婧抬起的头，又突然压低了下去。 尉迟墨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突然多了些许笑意，在外人看来，如沐春风。 “你不知道，又瞎凑什么热闹？”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之中竟带了稍许宠溺的味道，这简直令东方婧难以相信。 尉迟墨记得这个瘸了右腿的丫头，当日在七皇子府邸当众拒婚，怕是满朝文武都记住她了吧！他抬起头，仔细端详着对方，才发觉这丫头也不像七弟说得那般丑陋、那般令人讨厌。模样倒是可以的，若没有眉心那颗火字胎记，想来也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 尉迟墨有些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普济寺？难不成真像她说的那样，她喜欢上了他，所以一路跟着他过来的？ “臣女虽然不知道殿下要找的人是谁，但臣女斗胆猜测殿下要找的人就在普济寺的和尚之中。”东方婧复又抬起头来，“臣女知道，这普济寺中还藏着一个和尚！” 普济方丈一听，面色大变，忙上前道：“这位女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普济寺的和尚都在这儿了，老衲并无隐瞒啊！” 东方婧眯起眼眸笑道：“方丈大师，昨儿个夜里道济师傅犯了错，被玄法师叔捆到了后山的通天柱上，玄法师叔应该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 说着，她回眸望了人群中的玄法一眼。 玄法见了，顿时汗流浃背。他本就做做样子，心想着这个相府小姐应该过几日就走了，到时再放了道济便可，谁知……这丫头根本就是个死缠烂打的主！ 尉迟墨听了，眉头皱成一团，“方丈大师，这普济寺之中当真还有和尚不在这儿？！” 普济方丈放眼望去，果真没能在人群之中找到道济，而后点了点头。 尉迟墨腾得一下从八仙椅上坐了起来，而后指着玄法，冷声道：“带路！去后山通天柱！” 玄法狠瞪了东方婧一眼，恨不得把这个臭丫头的心给挖出来！道济是谁？道济可不止是他的小师侄，还是他的亲侄子呢！ 众人来到后山的时候，道济已然被烈日晒得奄奄一息。他被头朝地、脚朝天倒绑着，浑身的血液都流到了脑袋出，面色涨得红通通的…… 东方婧记得古书上刑法，心想若是此时有人在他的天灵盖上扎上一阵，只怕会血流如注吧！ 她不求别的，她只求尉迟墨能够将道济错认成琉风，而后一剑劈了他！ 果不其然，尉迟墨当众拔出紫宵宝剑来—— 东方婧被那股寒光刺得双目生疼！ 这紫宵宝剑本是无忧之物，宁国太子的信物，如今无忧身死，宁帝便将这把宝剑赐给了尉迟墨！回想当年秋狩，她被一群野狼围攻，无忧正是用这把宝剑将它们斩杀殆尽，而后浴血将她救出！ 东方婧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她暗暗在心底发誓：无忧，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有朝一日，我东方婧必定会夺回紫宵宝剑，用这大宁国的万里江山来祭奠你！ 第四十五章 动人心弦（5） 尉迟墨的剑出了鞘，便直指道济的心脏而去。 道济吓得想要求饶，却因为嗓子干哑，又被倒绑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玄法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想：侄儿，你可不要怪我！你安心去吧，师叔定会想法子替你报仇！ 众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唯独东方婧一人目光死死地望着前方，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只等着对方早点死！ 尉迟墨的剑只插下去一指深，又突然拔了出来！ 东方婧的眉头拧成了一团，静静等待着。 “殿下，有什么问题么？”尉迟墨的女侍从花影问出声来。 尉迟墨挥手指了指身后，道：“赐一杯‘昙花天露’给他——” 花影当即明白了过来，将“昙花天露”递到道济的嘴边，而后倒着强行灌了下去！ 尉迟墨有了目标，便催动内功，逼着“昙花天露”更快地渗透到道济的五脏六腑！不出片刻功夫，道济一口黑血喷出，脸上满是暗红色疹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普济方丈吓了一跳，指着那“昙花天露”道，“三殿下，你给我徒弟徒孙们喝的……是毒药？！” 花影连忙出声解释：“方丈大师，这可不是什么毒药！这是大补之药，只是如果碰上了别的……什么药物，难免会产生剧毒。” 尉迟墨长袖一挥，冷声道：“前太子无忧从犯琉风，你还不认罪伏法就诛？！” “前太子从犯？！”普济方丈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徒孙居然和太子无忧扯上关系，“三殿下，道济从小就在普济寺长大，怎么会是前太子从犯？您一定是搞错了吧！” “我家主子怎么可能会搞错？！”花影狠瞪了他一眼，冷眸一瞥道，“琉风此前中了唐门毒药——动人心弦，只是中毒不深，不会表现出来。昙花天露可以催发动人心弦的毒性，故而我家主子才会给你们喝昙花天露……” 众人一脸恍然，唯有绿翘的手不时颤抖。 “他确实是琉风不错！”花影一口咬定。 尉迟墨再次拔剑，这次不带丝毫犹豫，一剑直刺道济的心脏，白的进去，红的出来，拔出的瞬间，鲜血还喷了玄法一脸！ 道济闷哼了一声，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便脖子一歪，一命呜呼。 普济方丈原想命人将他的尸身埋了，谁知却被尉迟墨横臂拦住。 “无忧太子叛国，本该遭受鞭尸之刑，无奈他从九嶷山之巅坠落，尸骨无存！这琉风既然是他的影守，又是他最为亲近的人，自然应该代他受罚！”尉迟墨目光一冷，“来人，将他尸首放下来，带回叶城，挂上城门示众！” “是！”花影连连应和。 一众僧人无不感到恐惧，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尉迟墨临走之前多看了东方婧一眼，目光中带了些许戏谑的笑意，“三小姐，你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本王欠你一份人情。” 东方婧低下头去，一脸羞涩模样。 尉迟墨便道：“你说出一个心愿，本王一定帮你达成！” 第四十六章 故人相见（1） 心愿么？ 东方婧想：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不得好死！ “臣女不敢。”东方婧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说出来，只要本王能做到，一定会尽全力帮你。”尉迟墨喜欢这个丫头当日拒婚时的冲冠一怒，亦喜欢她此时的含蓄。 东方婧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进对方的眼睛：“臣女没有心愿。” 尉迟墨微微一怔，随后便笑了开来：“那就存着，等你有心愿了，再向本王来讨。” “好。”东方婧面笑肉不笑地说道。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绿翘吓得双腿打颤，双手冰冷地握住东方婧的手，“小姐，你拿给我的那个小瓶子里面放的是，是……” “是动人心弦。”东方婧冷静异常地回答，“无忧太子是含冤而死。他生前被……被人长期下毒，下的就是动人心弦，琉风是他的影守，一日三餐都必须为他试毒，所以也中了动人心弦的毒。” “小姐让奴婢喂道济喝下动人心弦，就是为了让三殿下误以为道济是琉风？”绿翘越想越害怕，“小姐，琉风可是前太子从犯啊！这事若是让三殿下知道，我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东方婧回过头，异常冷静地看向她，“绿翘，我师姐和前太子都是含冤而死，我必须为他们报仇，但我不想拖累你。我现在给你机会离开我，从此天涯陌路——” 绿翘哭着跪下来，“小姐！绿翘都跟了你快十年了！绿翘无父无母！绿翘离开了你，还能去哪儿？！” 东方婧有些为难地望向她，绿翘是挽云师妹生前最疼爱的丫鬟。她东方婧这一生注定要与尉迟墨为敌，注定凶险万分，她并不想带着任何人冒险—— “小姐，你就留下绿翘吧！绿翘虽然怕死，但是绿翘更害怕离开小姐你！”绿翘抱着她的腿，痛哭不已。 东方婧闭上眼眸，长叹了一声。 “好。”就当是为了你这个小丫鬟，我东方婧这辈子机关算尽，都不可以输给尉迟墨！ “嗯！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绿翘一辈子都会忠于小姐！” 绿翘咬唇发誓。 “走吧。”东方婧回眸望了她一眼，“真的琉风还在普济寺，想要为前太子翻案，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琉风！” “是！” 回到厢房，三夫人仍旧跪在蒲团上，安静地祈福。 东方婧进来，她突然放下手中的木鱼，回过头对她道：“我听说道济死了？” “嗯。” 东方婧不想瞒她，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谁料，三夫人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冷声笑道：“死了好！他大宁国的人，多死几个也无妨！” 他大宁国？什么叫他大宁国？ 东方婧的眉头不由蹙成一团，心想，三夫人不会是抑郁成狂了吧？ 她正垂眉思索着，绿翘便急匆匆推门而入，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外的马车，一脸惊恐地对东方婧道：“小姐！小姐，马车里头……” 第四十七章 故人相见（2） 东方婧似是猜到了什么，连忙跟了出去。她掀开车帘，便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僧人藏身其中。那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样貌清秀，眉目依旧。 “琉风！”东方婧一眼就认出他来！ 外界传闻太子无忧相貌丑陋，却有个怪癖，身边招来的仆人都是相貌上乘的，尤其是他的影守琉风，有绝色之姿。 只有东方婧知道，那一切都只是传闻而已。无忧的相貌若是真的展露人前，不说倾国，至少可以让整个叶城女人为之疯狂吧！ 至于琉风，亦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绝色惊华，他只是一个相貌极其普通的杀手罢了。 听到有人喊出他的，琉风满面惊讶！他捂着胸口，低哑着声音道：“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更不知道你为何要出手救我。现如今，我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于姑娘！” 东方婧见他印堂发黑，便知是“昙花天露”催发了动人心弦的毒性。她眉头一皱，取出头上的绣花针来，放在火折子上烧了烧，而后一针扎在了他的脑后！ 旁人都是用针灸逼毒，眼下她只有绣花针，便只能将就将就了！好在琉风习武多年，这点小伤小痛还是忍得住的！ 琉风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压抑在心口的闷气也随之吐出，整个人好像从十八层地狱回到了人间，又鲜活了过来。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琉风一脸感激。 东方婧蹙眉道：“动人心弦的毒虽然被逼出来了，但它毒性猛烈，已经伤及你的肺腑，需要细心调养才能恢复。一个月内，你不得使用内功，否则必定当场暴毙！” “我知道了。”琉风应承下来，随后便露出满面疑惑，“姑娘请恕在下无礼，在下有一个疑问……” “我是唐门传人！”不等琉风问出口，东方婧便解释道，“所以能解动人心弦的毒。” “哦。”琉风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失落在，“在下见姑娘的眼神，与一个故人有几分神似，在下还以为——” “以为我是她么？”东方婧反问道，“你说的那个故人是指前太子妃吧！” 琉风面上一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跟神了似的，不但能猜中他的身份，能解他身上的毒，还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我是她的师妹，当朝丞相钟离毅之女，钟离挽云。”东方婧和盘托出。 琉风得知她的身份，身子反倒朝马车里头缩了缩，目光变得警惕起来，“你和太子妃……” “太子妃已死，她是她，我是我，我们自然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东方婧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毕竟当初她曾经对无忧下毒，琉风身为无忧的影守，对此忌讳也是难免的。 “你说什么？！太子妃死了？！”琉风在普济寺已经待了三个多月，这三个月来饱受动人心弦的折磨，几乎与世隔绝，他只知道自己的主子出事，却万万想不到那个杀千刀的太子妃已经死了！ “不错，登台卖身之日，她死了。”东方婧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似的，语气中不含任何感情。 “死得好！免得给我家主子蒙羞！” 第四十八章 故人相见（3） 琉风一脸厌恶，随后捏紧了怀中的东西，冷笑道：“只是可惜了，主子写给她的书信，我还没能交给她——” “他留下了信？！”东方婧心神俱颤！ 他怎么可能会给她写信？！难道说，他一早就猜到了什么？他猜到了她对他下毒，更猜到了她与尉迟墨合谋，还猜到九月初七就是他自己的死期？！ 既然什么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要任由她玩弄？！ 他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一个“心肠毒辣”的女人，慢慢玩死么？！ 琉风见她这么大反应，压抑不已，“主子确实……留下了一封信。” “拿来！”东方婧语气决绝，伸手过去，像是迫不及待要看到信的内容似的。 琉风一脸尴尬，“挽云姑娘，这信不是给你的，是给前太子妃的。” “我师姐既然已经死了，这信留在你手上也没有意思。”东方婧回过神来，差点儿误以为自己还是太子妃。 琉风又道，“主子吩咐过，这信除了前太子妃，不可以给任何人看。信封是滴了蜡的，即便是在下也未曾开启过。” 东方婧知道，论武功，她不如琉风，想要强抢是不可能的了。眼下，她只能想法子先把琉风留在身边，而后再找机会智取。 “呵……”她突然轻笑出声，做出一脸无奈地样子，“琉风，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那信既然是太子殿下写给太子妃的，自然与****有关。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又何必偷看那种东西？” 琉风闻言，整个人这才松懈了下来，他舒出一口气道：“原来挽云姑娘是同在下开玩笑，在下险些当真了。” “无妨。”东方婧望了一眼天边，一脸沉静道，“天色不早了，琉风公子就先在马车中住上一晚，等到天一亮，我们立刻启程离开。尉迟墨可不是傻子，我的法子可以骗得了他一时，却骗不了他一世。这普济寺，你是没法儿待了。你若是不介意，就跟我回相府。我让管家给你安排些活儿干，你且先安顿下来，如何？” 琉风想了想，眼下主子都没了，仇人又太过强大，他也只能先修身养息，等到找着了机会，再替主子报仇了！ “好！”琉风一口应承下来。 “那你先休息吧。”东方婧放下车帘，跳下马车。 绿翘有些担忧，“小姐，将这个前太子从犯留在身边，会不会给咱们招来杀身之祸啊？” 东方婧眯起眼眸，目光之中满是睿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尉迟墨连夜赶车，走到山脚下的时候，马车撞上一块巨石，车顶绑着的道济的尸体一个颠簸，从马车上翻滚了下来。 “怎么回事？！”马车之中的尉迟墨，不由蹙起眉头。 “马车颠了，琉风的尸体掉下了山坡。属下这就去处理！” “嗯。”尉迟墨淡淡应承了一声。 花影连忙下马，飞身重新去捆绑道济的尸体，却在看到尸体的刹那呆住了：“主……主子！这尸体——” 第四十九章 故人相见（4） 尉迟墨一听说尸体有问题，便足尖一点，离弦的箭一般飞出马车。 “想不到才半天功夫，尸体就已经腐烂了。”花影捏起鼻子，指着道济那具腐烂得不成模样的尸体，“往常杀人，都要三天才能腐烂到这种程度，这一次也实在太反常了——” 尉迟墨弯下腰，仔细盯着道济的尸体，而后伸手到花影面前：“银针。” 花影连忙从衣袖中掏出银针递了过去。 尉迟墨拔出银针，分别在道济的喉头、食道和腹部扎了扎，仔细查看后，才一脸冷静道：“咱们上当了，这和尚所中的动人心弦的毒是白天才灌下去的，根本不是中毒已久。他是被倒绑在通天柱上的，所以只有喉头还有残余的毒液，毒素根本就没能到达他的腹部！” 花影恍然，“因为一下子喂了很重的量，所以他的尸体才会腐烂得那么快！” “不错！”尉迟墨满面阴冷，周身布满肃杀的气息，“真的琉风还在普济寺！来人，即刻调转马车，回普济寺！” “是！”花影单膝跪地，重重应承。 不出半个时辰，尉迟墨的马车便赶回了普济寺。 他负手而立，站在普济寺门口，任由冷风吹得他的战袍猎猎起舞。 花影则面露为难，“主子，白天我们已经在普济方丈面前杀了道济和尚，此时若是再回去要人，岂不是变相的告诉他，我们错杀了好人？” 尉迟墨听了，眉头拧成一团，也陷入了沉思。 花影又道：“主子，再过半个月，就是太子册封大典，在此之前，我们万万不能落下口舌。当知道，朝中除了已故的前太子和瘫痪在床的七皇子，还有一个羽翼日益丰满的十皇子，以及近月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鬼王！这个当口，我们不能有任何差错！” 尉迟墨想了许久，双眸迎着月光眯起，冷冷扯唇：“既然不能落人口舌，那就杀无赦！” 花影微微一怔：“主子的意思是……” “一场大火，把普济寺全烧了！找不到真的琉风，那本王就要整个普济寺的和尚陪葬！”尉迟墨声音阴冷，面上满是森寒之意。 花影跪地：“属下遵命！” 于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整个普济寺包括后院在内，都被浇满了火油，只要一触到火星，即将毁于一旦！ 东方婧自打重生以来，夜夜被噩梦困扰，每晚都会无可避免地梦见无忧坠崖时的情景。 他还是喝下了那碗剧毒无比的汤，而后抱了抱她的身子，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本王会好好的，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说罢，他便扯开了面具，如同断翅的蝶，极速从九嶷山之巅坠落！ 东方婧想要伸手去扯，却只抓到了空气！ 这一晚的情景，异于往常。 无忧坠崖之后，浑身都被烧着了，在半空中就化为了灰烬。 东方婧哭了好久，都无法再看清他的脸。哭着哭着，她便不知不觉地哭醒了。 一股浓郁的火油味儿随即扑鼻而来—— 第五十章 故人相见（5) 东方婧一个激灵，从铺满木柴的石板上跳坐了起来，而后立刻摇醒了身边的绿翘，道：“快醒醒，出大事了！” 绿翘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小姐，这三更半夜的，能出什么大事呀，你就让奴婢再睡一会儿吧！” “再睡，你就会变成一具焦尸！”东方婧语气狠厉起来，面色也满是肃杀之意。 绿翘从没见她这么生气过，立马清醒了许多，“什么焦尸？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有人要纵火烧山！”东方婧蹙紧眉头，“我若没有猜错的话，定是尉迟墨发现道济不是真的琉风，是他打算烧了整个普济寺！” “什么？！”绿翘吓得瞪大了眼睛，“三殿下很快就是太子了，他怎么会做出这种荼毒众生的事？！” “呵……”东方婧止不住冷笑出声，“太子？！他也配当太子？！大伙儿都是瞎了眼，被他那温文尔雅的外表给骗了！” 绿翘虽然不信，但她的确闻到了火油味儿，整个人也变得紧张起来！ “绿翘，你赶紧去叫醒我娘亲和青萝，让他们从后山的小路逃走！”东方婧心知自己力量有限，不可能救下整个普济寺的和尚，只能先救挽云最在乎的人。 “是！”绿翘不再多说，立马冲到炕边上，将三夫人和青萝叫醒。 三夫人仍旧是一脸淡然的模样，而青萝为保护自己的主子，已经记得面色通红。 东方婧走过来，指着后山道：“青萝，你带我娘亲从小路走。记住，一路往前，不管普济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回头！” 青萝点头，“那小姐，你和绿翘呢？” 东方婧面目严肃道：“尉迟墨做事谨慎，纵火烧山之后一定会清点尸体，若是发现少了人，肯定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你们与我们分开走，分散他们的视线，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青萝虽然不忍，但东方婧说得句句有理，为了保护三夫人的安全，她不得不从。 上马车之后，面色一直冷若冰霜的三夫人突然深深望了东方婧一眼，开口道：“孩子，你要照顾好自己——” 东方婧等她这一句关心等得好辛苦，连连点头！ “娘亲，你也是。” 她们二人告别之后，东方婧和绿翘爬上马车，也准备撤退。此时，普济寺的前殿已经被大火蔓延，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绿翘绕到下山的路口，回眸蹙眉问道：“小姐，现在和上山的时候一样，两条路可以选，一条大路，一条小路，我们是走大路还是走小路？！” “大路！” 东方婧知道尉迟墨赶尽杀绝的个性，他想要杀的人，必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抓回来！不管他们走大路还是走小路，都一定会有人马追杀。既然如此，大路比小路宽敞好走，她自然是选大路！ 尉迟墨站在普济寺门口，眼见着火光冲天，熟睡中的僧人一个接一个被惊醒，个个都被烧着了半边身子才跑出来…… 他就守在大门口。 跑出来一个，杀一个！ 跑出来两个，他便杀一双！ 第五十一章 本王的人，谁敢动？！（1） 等到普济寺被烧成灰烬，寺庙里头再没有和尚跑出来的时候，尉迟墨这才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白布来，将那把紫宵宝剑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 花影上前，“主子，属下检查过了，寺里头已经没有活口了，可以打道回府了。所有的证据都被大火烧毁了，即便官府的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的——” “慢——” 尉迟墨显然一点都不担心被查，他扯起唇角，冷声问道：“派人进去，将烧焦的尸体一具具抬出来，给本王清点清楚。普济寺上下一共一百三十一个和尚，四个女人，一个都不许少！” “是！”花影随即去办。 不过片刻功夫，那些个烧焦的尸体便被一具具抬了出来，放在普济寺大门口的空地上，排成了八排，每一个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若非骨骼诧异，很难辨别男女。 “回主子，尸体只有一百三十具，跑了四个女人和一个和尚——” 花影单膝跪地，一脸沉重。 “女人都跑了？！”尉迟墨回想起白天那个丫头的模样，眉头不由蹙成了一团，“看来钟离挽云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是她，一定是她做的！”花影一口咬定，“白天的时候，就是她误导我们，让我们误以为道济就是琉风，其实她是想借机救走真的琉风！” “追！”尉迟墨面色一冷，“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追回来！” “属下遵命！” 花影转身就走，却被尉迟墨从背后叫住：“等等——”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她一脸不解。 尉迟墨的眼眸中露出几分桀骜，像是非要看看对手的实力似的，“钟离挽云留活口，其余四个，杀无赦！” “可是主子，她若是将今晚的事传出去……”花影略有迟疑。 “呵！”尉迟墨冷笑一声，“她一个小丫头说的话，有谁会信？！况且有钟离丞相压着，她即便是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钟离毅一心攀附皇室，就想着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尉迟墨为妃。尽管尉迟墨已经和东方灵曦订下婚约，但钟离毅却仍旧没有放弃……他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去诋毁尉迟墨呢？！ “话虽如此，但主子此举，有些太过反常了，属下怕……”花影欲言又止。 尉迟墨仰起头来，眸中闪过一抹霸道的精光：“人生苦短，难得碰上个有趣的姑娘，怎么能轻易给弄死了呢？！” “那倘若她抵死反抗呢？！”花影又道，“她既然能给道济喂下动人心弦，想来一定是懂毒的。” “若真如此——”尉迟墨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光，“杀无赦！” “属下遵命！”花影这才放心。 下山的路有两条，尉迟墨果然办事严谨，一条活路都不肯给！他命人兵分两路，快马加鞭，一定要追上东方婧的马车！ 东方婧在家中不受宠，她所乘坐的马车自然也不是什么上乘的马车，才跑了没多远，马儿便已经气喘吁吁，跑不动了。 “挽云姑娘，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你将我交出去，兴许能保住一条命——” 第五十二章 本王的人，谁敢动？！（2） 琉风一脸淡然，愿意追随他的主子而去。 “下车！”东方婧声音冷漠，语气中带了一丝狠绝。 绿翘吓了一跳，她以为以主子的个性，绝对会帮人帮到底，想不到……她竟然真的赶琉风下车！既然琉风注定会死，她白天又为什么要费尽力气救他呢？！ 琉风一脸释然，飞快跳出马车。 绿翘盯着他的身姿，不由出神。 东方婧咳嗽了一声，又回眸对绿翘道：“下车！” “啥？”绿翘愣住。 东方婧朝着她伸出手来，“扶我也下车。” 眼见着尉迟墨的人马举着火把就要追上来了，琉风愈发不解。此时，她应该策马疾驰才对，怎么会停下马车呢？ 只见东方婧抽出一根银针，往马背上扎了下去，只听见马嘶一声，回光返照一般，拉扯着马车直朝着西边奔腾而去！ “在前面！就在前面！” 尉迟墨的人听见了马嘶声，很快便追了上去。东方婧一行人藏身草丛之中，等到人群朝着西边走了，他们才起身，沿着没有路的土丘，朝着南边翻过去。 东方婧的右腿是瘸的，走起路来，并不方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又穿过了一片树林。 月光透过细密的树枝，洋洋洒洒地落在他们身上。 冰漪指着不远处的小河，兴奋出声道：“小姐！你快看呐！河那边有人家，这终南山上居然还住着人！” 东方婧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小河那边果真有一间竹屋，竹屋坐落在丛林之间，后面便是终南山的另一座山峰，形状似乌龟，应当是南鼋峰。 “小姐，你的腿伤严重，不能再随意走动了，我们先去竹屋那头避一避吧！”绿翘提议道。 东方婧眉头拧成一团，“只能稍作歇息。” 竹屋大门敞开，迎面是一只圆桌，圆桌上摆放着茶水、糕点，以及热腾腾地饭菜，这些东西像是有人故意做好了准备招待他们似的。 “有人么？”琉风喊出声来。 有人么…… 屋子里头除了回声，没有任何人应承。 绿翘拉着东方婧坐下，递了一杯水过去，“小姐，你也累了，先喝口水喘口气吧！” 东方婧拔出银簪，放在茶水里头搅了搅，确信没毒，才放心一饮而尽。随后，她又用银簪在糕点以及饭菜之中都搅了搅，而后拿起筷子，放心大胆地用起晚膳来！ “吃！大家一起吃！”她一脸沉静，像是到了自己家似的。 绿翘有些担忧，“小姐，这可是别人家的屋子……” “别人做好了饭菜在这儿等候我们，我们若是不吃，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东方婧故意拔高了声音，像是想让屋子的主人听到似的。 “呵……呵呵……” 丛林深处，响起几声轻袅的笑声。那声音悦耳低沉，但又刻意用内力压制了，以至于他们三人听得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是幻听似的。 “挽云小姐说得对！吃就吃！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有这顿没下顿，有的吃不吃白不吃！” 第五十三章 本王的人，谁敢动？！（3） 琉风倒也看得开。 东方婧以前一直认为无忧身边的人都跟无忧一样冷漠寡情难相处，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即便是离他最近的影守，性子也是十分耿直率真的。 东方婧突然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大约失去的东西就会越来越怀念，怀念到思念到想念到念念不忘吧！ 尉迟墨的人马追出十里路，才发现东方婧的马车已经疯癫坠崖。 花影回过头，单膝跪倒在尉迟墨面前，“主子，咱们追的人，应该已经车毁人亡了。” “应该？！”尉迟墨尾音旖旎，目光中闪过一丝狠色，“本王不要什么应该！本王要确定！” 他飞身下马，走到悬崖边上，而后目光一冷，笃定道：“地上没有车轱辘碾过的深痕，马车是一下子坠下悬崖的，当时马车上一定没有人！” 花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真如此，“主子英明。” 尉迟墨旋即便指着南边道：“他们一定是翻过土丘，走了山路！我们追过去！” 花影朝着空中放了一束火树银花，分散在各地的人马很快朝着这边集合，直朝着东方婧一行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山中有一条河，河的对面有一座竹屋，竹屋里头，灯火通明。 “主子，四周都找过了，荆棘没有被劈开过的痕迹，他们之中有人是瘸子，不可能走北边的悬崖，应该就藏身在竹屋之中。”花影如实禀报。 尉迟墨盯着那竹屋看了一眼，眸中不由掠过一丝迟疑。 这深山之中少有人家，即便是有，这大晚上的也该歇息的，何必将所有火烛都点上，像是故意在等他们似的，叫人忍不住起疑。 “随本王进去看看。”尉迟墨摆了摆手，只带了花影一人进去，其他人则留守在小河对岸。 竹屋里头万物齐备，有水有粮，有舒适的床，也有好看的盆栽，满满地生活气息。饭菜是热腾腾的，桌上摆了两双筷子，仿佛知道他们会来两个人似的。 “是阵法。”尉迟墨很快便意识到了这屋子的诡异。 花影微微一怔，“什么？！”随后她冲到尉迟墨跟前，将他护在身后，“主子，小心些。” 什么百花阵、八卦阵、罗汉阵，尉迟墨倒是见识过不少，也都能破解。早先东方婧那丫头懂些奇门遁甲之术，他跟着也学了不少。只是这样一间温馨的竹屋，令他实在揣摩不透布阵之人的用意。 “主子，这儿好奇怪，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花影试图拉着尉迟墨出门。 这阵法大门敞开，似乎并不打算困住进来之人。你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没有人拦你。 “不行！”尉迟墨面色一沉，“琉风必定藏身阵法之中，我们若是不进去，就一定找不到他！这阵法里头，有水有粮，我们即便是在外头守株待兔，也耗不过对手！” “那……”花影有些犹豫。 尉迟墨便道：“坐下！” 花影微微一怔。 尉迟墨又道：“吃饭！” 第五十四章 本王的人，谁敢动？！（4） 东方婧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如果遇到没有头绪、又无法破解的阵法，那就顺着主人的意思来，看一看主人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花影有些奇怪，只得跟着尉迟墨照做。 “呵……呵呵……”森林里头又响起一阵轻笑。 花影一听，面色一紧，拔剑出来，想也没想，便一剑劈向屋顶！ “什么人？！出来！” 然而屋顶只是晃动了一下，便刺破的那块竹条像是活了似的，很快蔓延出很多藤蔓来，将破碎的屋顶重新补好，不留一点痕迹。 尉迟墨眉头一蹙，这才发现他方才吃掉的几块点心又回到了原位，满桌的菜重新复原，像是从没有人动过似的！ “主子，这……这这……”花影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怪事。 尉迟墨性情急躁，已经再也没有耐性去吃饭，干脆拔出腰间紫宵宝剑，一剑劈在了圆桌上，打翻了满桌的菜，将好好的圆桌劈成了碎片！ 花影的剑自然不比紫宵宝剑，紫宵宝剑一出，威力无比，只听见“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似的！ 花影抬头，便见整个竹屋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豪华无比的马车。 她转过身去，这才发现方才那条小河也不见了，随从们都站在荆棘前面的青草地上，目光迷茫地望着他们。 “主子！”花影上前一步，跟紧了尉迟墨的步伐。 尉迟墨目光灼灼地望向眼前那辆马车。周遭漆黑一片，辨不清马车的颜色，只是迎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车头垂下的流苏，窸窸窣窣的，落了一地的影子。 “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本王的路？！”尉迟墨冷冷出声。 马车里头没有任何声音，静谧到了极致。 花影见对方没反应，焦急道，“我家王爷不想滥杀无辜，我们只要琉风一个人的命。你将他交出来，我家王爷饶你不死！你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我家主子剑下不留情！” “是么？！”丛林中闪过一丝回音。一个黑影从马车一侧闪了出来，手中飞镖射出，每一下都直朝花影的面门而去！ “小心！” 哐当几声，若非尉迟墨手中宝剑快如闪电，只怕花影此时已经中镖！ “紫宵宝剑！”那黑衣蒙面人一眼就认出了他手中的剑，一个愣神，便被尉迟墨钻了空子，一掌将他震飞！ 花影翻身而起，飞快走到他跟前，挑下那人的面纱，便见他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说，你将琉风藏到那儿去了！” 少年眉头紧锁，死咬牙关。 尉迟墨走过来，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道：“阵法不是他布的，他不过是个随从，他的主子定然还在马车之中——” 花影一脸不解，这怎么看得出来？ 东方婧对阵法深有研究，他跟着学了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阵法。水可以再生，饭菜可以再生，就连屋顶都可以再生，想要布出这种生生不息的阵法，此人研究奇门遁甲之术少则十年，多则三十年，而这个毛头小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布阵之人自然不是他！ 第五十五章 本王的人，谁敢动？！（5） “马车里的人听着，将琉风交出来，否则我就一剑杀了你的仆人！”花影声音冷厉，拔剑直刺那少年的喉头。 “本王的人，谁敢动？！” 一线清亮的嗓音从马车之中传来，那声音如山间清泉，沁人心脾，但温润之中又夹杂了一丝烈性，如一只盘旋在悬崖边上的苍鹰，围着山巅九九八十一峰盘旋穿插，周匝数遍，震颤人心！ 尉迟墨不由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朝着马车那边望去。 马车里头突然现出一线光亮，有轻笛的声音缓缓出来。声音婉转，引得山间的鸟儿都跟着飞舞起来。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车帘，车上的人披着斗篷、戴着面具，提着一个古老的纸灯笼，缓缓走了出来。 花影看得有些怔忡，尚未来得及反应，那人便像幻影似的瞬间漂移了过来。 “叮”得一声，那人的灯笼还提在手上，横笛也还握在手中，曲子还在继续，花影手中的剑却被像是被空气中一股肃杀的气氛击中了似的，凭空断裂开来。 地上的少年当即翻身而起，躲到那人身后：“主子！” 灯光映照在那人的身上，他袖口上黑蟒图案隐隐可见，而腰间挂着那块印着“扶苏”字样的玉佩，熠熠生辉！ 花影的眼睛被刺得生疼，下意识地张大了口，“你……你你是鬼王！宗政扶苏！” 尉迟墨听说过鬼王宗政扶苏的名号，也知道他武功高强，擅长奇门遁甲，只是不知道他本人竟然真如传说中那般神秘。 此前，他听过鬼王暗中前往普济寺，便怀疑他与前太子一脉有关联，故而派了杀手紧随其后，打算斩草除根，谁知派去的杀手追到一半就把人给追丢了！ 宗政扶苏显然没有将花影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吹着横笛。 尉迟墨手中握着的紫宵宝剑颤了颤，随后便冷静自若道：“恭王雅兴，在山中修炼奇门遁甲之术，本王误闯，多有得罪。” “无妨。”宗政扶苏这才收起手中横笛，停止吹奏，抬起头来，那面具之下的一双黑眸清亮如幽深的潭水。 尉迟墨与他对视片刻，试图看穿对方的心思，却发现那人的眼中无欲无求，从他眼里什么都看不到。鬼王宗政扶苏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便一跃封了亲王，比起前太子、十皇子，他的身上显然有更多的秘密。 眼下中原多乱，宁帝重用鬼王，尉迟墨自然不想当面与他起冲突。 “那么，告辞！”他收回紫宵宝剑，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 宗政扶苏却突然开口将他叫住。 尉迟墨眉头一拧，回眸诧异地望着对方。 宗政扶苏指了指他手中的紫宵宝剑道：“三殿下的剑，看着好生眼熟。本王的一个旧友，似乎也有一把。” 他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在尉迟墨的心底击起了不小的涟漪！ 宁帝开国之时便定下规矩，紫宵宝剑只传太子，尉迟无忧已死，这把剑便落在了尉迟墨的手上，又何来第二把？！ 第五十六章 第一美人（1） 宗政扶苏这句话，已经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尉迟墨温润一笑，“恭王一定是看错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等到绕过了山头，花影才焦虑出声，“主子，人就是逃到那里没的，琉风肯定就在鬼王手上！主子为何不——” 尉迟墨狠狠剐了她一眼，目光森寒道：“鬼王的横笛吹得可是黄泉调！那是僧人给死人超度的时候吹得曲子，本王若不及时带着你们离开，你们此时恐怕都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过奈何桥了！” 花影一听，不寒而栗。 “那琉风……” 尉迟墨一抬手，将她打断，“不查了！区区一个琉风，又怎么比得上这个鬼王棘手！册封大典在即，暂且不要徒生是非了！” “属下遵命。”花影点头应承，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逃走的那个姑娘……”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尉迟墨眸中闪过一抹精光。钟离挽云是么？你既然已经入了本王的眼，怕是没那么容易逃开了！ 丞相府，挽云阁。 东方婧醒来的时候，已是天明。 绿翘端了一盘清水进来，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焦急道：“小姐，你可算是醒来了！你都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可吓死奴婢了！” 东方婧先是觉得头疼，随后又觉得肚子涨涨得，难受得很。 “我……我的肚子怎么回事？”她蹙起眉头，不解地望向绿翘。 绿翘忙端了一壶清茶过来，对她道：“小姐忘了么？那天晚上，饭桌上的菜跟着了魔似的，不管怎么吃都吃不完。我和琉风都放弃了，可小姐你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不肯停筷子，嘴巴里还念叨着说要破什么阵——” 东方婧回想起那晚的事情来。 她遇上高手了，不止如此……她还被对方布下的阵法，给吃、伤、了！ 她不停地吃，那人的声音便在她耳畔不停地笑。 他笑得越是厉害，她便越是固执，非要吃光那桌饭，破了他的阵法不可。可惜，她到底只是个女孩子，饭量有限—— “琉风呢？！”她环顾四周，神色一震。 绿翘蹙紧眉头道：“他……他被鬼王的人带走了。” “布阵的是鬼王？！”东方婧眉头拧成一团。 绿翘点头：“鬼王从三殿下手中救下了我们三个，但他的条件是我们三人当中必须有一个人留下。小姐昏迷不醒，奴婢要照顾您，自然是琉风留下了。” “什么？！”东方婧腾得一下坐立了起来，懊恼不已，“你应当想法子弄醒我的！” 琉风身上有无忧写给她的信，如今琉风落在了鬼王手里，那她想要拿回那封信得到猴年马月？！鬼王啊鬼王，我东方婧上一世和你无怨无仇，你好端端地撞断挽云的右腿不说，现在还要抢走我的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绿翘苦恼地撇了撇嘴，“小姐，你可不能动坏心思。鬼王武功深不可测，你可别想着从他手中抢人——” 第五十七章 第一美人（2） “我们与琉风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前太子和太子妃都已经死了，我们犯不着为了他们做傻事。”绿翘拽着她的手臂，劝道，“鬼王可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 若是换做平时，这恭王府她东方婧是闯定了！可是眼下，钟离挽云被鬼王的马车撞瘸了右腿，她就是想要闯，怕是也无法翻进恭王府的院墙！ “嗯。”东方婧淡淡应承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待过些时日，她在相府站稳了脚跟，定要那鬼王归还琉风，乖乖跪在她跟前叩头认错！ 丞相府，栖嫣阁。 翡翠一脸阴郁地走到容氏跟前，将手中的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低哑着声音道：“夫人，这盒子里的东西，是……是我们的人从终南山半山腰找到的，至于派去的那两个小混混，只怕已经——” 容氏伸手接过小盒子，刚要打开，翡翠便连忙将她拦住，“夫人，这里头的东西有些恶心……” “能有多恶心？！”容氏自认在相府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她就不信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能装着多么吓人的东西不成？！ 说罢，她推开翡翠的手，指尖微微一扣，便将那小盒子打了开来。 呕—— 容氏只看了一眼，一张脸瞬间变成了惨白色，扶着桌子，不停地干呕。 “夫人，夫人……”翡翠焦急地去拍她的背。 容氏狠狠一推手，瞪了她一眼，斥道：“还不拿开！” 翡翠连忙合上了盒子，将盒子挪得远远的。那小盒子里放的可不是什么宝贝，正是从那两个小混混下身割下来的……翡翠一想到，浑身便忍不住起了一阵汗毛。 “奴婢已经找人查过了，这……这东西上面有一个极小的针眼——”翡翠吞吞吐吐道，“他们应当是被毒针刺中，而后被人硬生生割下了命根子！” “好一个钟离挽云，好狠的臭丫头！”容氏面色恢复，冷冷扯起嘴角来，“从前以为她拜神医隐玥为师，只是为了通过东方婧而接近七皇子，现在看来，她还是学了点本事的！” 翡翠叹了口气，“主子，那丫头虽然不懂武功，但擅长用毒。我们就是再派人对她下手，也未必有百分百的把握的手。” 容氏垂眉思索片刻，随即眼眸中闪过一抹凶光，“既然暗地里头斗不过她，那我们就只能明着来了！” 翡翠微微一怔，“明着来？” 容氏冷笑出声：“我是动不了她，并不代表老爷动不了她！只要将她逐出相府，她就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其实钟离挽云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瘸腿的丑丫头，本身就威胁不到容氏的地位。容氏之所以要同她死磕，完全是为了争一口气！ 钟离挽云令她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了脸，使得京城里头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已经丞相夫人心肠毒辣，不肯善待姨娘的子女。既然这恶妇的名声已经坐实了，她不介意真的当一回恶妇！ “那夫人，我们应该怎么做？” 第五十八章 第一美人（3） 翡翠疑惑出声。 “语嫣就快回来了，”提起这个大女儿，容氏的脸上满是春光，“语嫣是老爷的心头宝，她若是伤了语嫣，还能在这宅子里头待下去么？” 翡翠恍然大悟，捂着嘴巴道：“夫人的意思是……” “嘘——” 容氏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畔说了些什么，随后反问道：“你可听明白了？” 翡翠点头，“奴婢明白，奴婢这几天就准备着——” 容氏满意地笑。 挽云阁。 绿翘从厨房拿了些糕点进来，递到东方婧面前道：“小姐，奴婢今儿个去厨房帮你熬药，见张婶儿在忙活，准备了十几样菜。” “爹是朝中宰相，一向是主张勤俭，为了不落人话柄，素来是以身作则的。”东方婧想了想，问道，“是有什么贵客来访吧？” “小姐，你猜对了一半！”绿翘笑了笑，“确实是有人要来相府，但不是贵客来访，是大小姐要回来了！” “大……大姐？”东方婧只见过钟离语嫣几次，对她的印象有些模糊了。 “对呀！就是语嫣小姐！”提起钟离语嫣，绿翘亦是一脸的崇拜，“语嫣小姐，人美心善，相府里头所有的人都喜欢，包括我们这些做粗活儿的下人也是一样。” “哦？”东方婧是听过钟离语嫣的美名的，但毕竟没有见过真人，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和传闻中说得一样好。 绿翘重重地点头，“是真的！小姐还记得四年前那场大病么？当时你烧得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老夫人不在家，老爷又不管后宅之事，是语嫣小姐去求的大夫人，这才请了大夫过来，救了你一命！” “四年前？天花么？”东方婧眸中精光一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呀！小姐可算是记起来了！小姐，那次你烧得迷迷糊糊从床上摔下来，撞伤了脑袋，忘了不少事情呢！”绿翘兴奋起来，“天花是传染的病，当时好多人都不敢靠近小姐你，只有语嫣小姐讲情义，特意搬过来同你一起住，照顾了你好些天……” 真是这样的么？ 东方婧的唇角禁不住扯起。钟离挽云四年前确实撞伤了脑袋失忆了，但东方婧事后曾经给她用过药，“天花”一事，东方婧可是知晓的。 那可不是什么天花，只是因为长期不断高热，加之宁国气候湿润，浑身出了些毒疹子罢了。那些疹子并没有传染性，并且不需要用药就会消减，但如果服用了治疗天花的药，那便会适得其反，只会让患病之人肝火过旺、肝毒难排，最终内脏耗损而亡。 她若是没有猜错，那个钟离语嫣和容氏应当是故意在大伙儿面前唱了一出戏，目的只是为了借助钟离挽云的病，来树立钟离语嫣在相府的完美形象而已！ “当时奴婢出门抓药，语嫣小姐则在厨房给小姐你熬药，小姐你就是那个时候从床上摔下来撞伤脑袋的。为此事，语嫣小姐还自责了很久！”绿翘仍旧是一脸崇拜。 “是么？” 第五十九章 第一美人（4） 东方婧薄唇微微勾起，面上掠过一丝冷意。 她检查过钟离挽云额头上的伤口，那可不是什么摔伤！若是没有猜错，应当是钟离挽云觉察到了什么异样，试图将钟离语嫣和容氏阴谋公诸于众，这才被钟离语嫣推下床的！ 以容氏的个性，本该是要将钟离挽云灭口的，幸好挽云醒来之后失去了那段记忆。既然帮钟离语嫣树立形象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容氏这才留了钟离挽云一命！ 当然，这些都只是东方婧的推测而已，但……八九不离十吧！ “难道不是么？！”绿翘诧异地望向钟离挽云，“小姐，因为你失忆了，始终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摔下床的，难道这其中有什么……” “没什么！”不等她说完，东方婧便淡笑着将她打断，只道：“大姐什么时候回来，我应当出门相迎才是。” “不用了！”绿翘忙道，“语嫣小姐说了，小姐你腿脚不便就不必出门相迎了。再说，她舟车劳顿，一回来就要回栖嫣阁歇息，应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同小姐您寒暄。” 东方婧淡淡笑了笑，心想：这钟离语嫣，还真是想得周到呢！ “老夫人今晚会在蔓华苑设宴，姨娘小姐们都会参加，一同为大小姐接风！”绿翘满面笑意，“到时，绿翘扶小姐一起过去就是了！” “嗯。”东方婧虽然不喜欢热闹，但这是老夫人设的宴，大伙儿都得给老夫人面子，她若是不去，只怕不合情理。 日落西山，夜空一轮明月缓缓升起。 东方婧在绿翘的搀扶下，缓步迈入蔓华苑。彼时，屋子里头已经聚集满了人。有些家丁勾直了脑袋望向门口，不为别的，就为等钟离语嫣出现。 早在四年前，钟离语嫣凭借一只惊鸿舞，就赢得万千赞许，一战成名，一舞倾城！就连宁帝，都对她赞不绝口。若不是她当时只有十四岁，只怕已经被宁帝纳入后宫了。 一年后无忧太子选妃，钟离语嫣的名字也在册上。为躲避这场厄运，丞相钟离毅求得一计，令她削发为尼，将她送入月华庵，这才躲过一“劫”。 若非如此，东方婧和东方灵曦都没有可能嫁给尉迟无忧。 这一点，东方婧倒要感谢她。如果不是她的退出，她东方婧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无忧的好。只是，东方婧亦懊恼不已，如果当初是钟离语嫣嫁给了无忧，兴许无忧就不会惨死在九嶷山之巅！ 这时间的风云，果真是千变万化，是渺小的人，所无法预测的。 东方婧想得出神，没注意脚下的门槛，酿跄了一步，险些摔倒。 “三妹，小心！” 一双纤细如玉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右臂。那声音清冽如泉水，温柔如琴音，没回头看她的脸，东方婧的心已经酥了。 她回眸去看。 不施粉黛，却面若桃花；不眨眼眸，却清波流盼；不敛眉头，却心疼之色尽显……钟离语嫣一袭白色拖地的烟笼兰花百褶裙，款款而立，飘然若仙。 第六十章 第一美人（5） “多谢大姐。”东方婧看呆了半响，随即便回过神来，冲着对方莞尔一笑。 三年不见，钟离语嫣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比起十五岁时的青涩，此时的她就如同刚刚绽放的莲花一般，待君采撷。 绿翘连忙道歉：“都怪奴婢不好，没看到脚下的门槛，险些害我家小姐摔跤。多谢语嫣小姐提醒！” 钟离语嫣冲着她摇了摇头，淡笑着道：“举手之劳。” “语嫣，你可算是回来了！”秦嬷嬷搀扶着老夫人从内寝走出来，坐到蔓华苑的正殿中央。老夫人满面笑意地朝着钟离语嫣招手，“乖孙女儿，快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奶奶！”钟离语嫣亲昵地叫出声来，随后莲步轻移，缓缓走到老夫人跟前，将脑袋伏在她的双膝之上，带着点撒娇意味道，“奶奶，许久不见，嫣儿想死你了！” 老夫人眉目含笑，“奶奶也很想你。” 钟离语嫣同她寒暄了一会儿，丞相钟离毅和大夫人容氏便相继进了门。容氏见女儿归来，心情大好，面色红润，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仿佛已经忘了先前在佛堂里头闭门思过的事。钟离毅看到大女儿归来，那张素来面色冷寒的脸上，也挂上了稍许笑意。 “奶奶，嫣儿从景阳回来，给大伙儿带了礼物。”钟离语嫣站了起来，长袖一挥，四个丫鬟便端了托盘上来。 像钟离挽云、钟离玉琼这样的庶出小姐，都只有一个贴身丫鬟，且都是与她们的娘亲共用的，而钟离语嫣自打十二岁开始就已经有两个贴身丫鬟了，十五岁那年削发为尼，钟离毅更是又拨了两个丫鬟给她，四个丫鬟陪她一道剃了光头！ 这般特殊的待遇，对于一惯待人冷淡的钟离毅来说，已经是无上的宠爱了。 “景阳盛产金银花，嫣儿记得奶奶爱吃甜、容易上火，就特地买了些金银花茶，可以帮奶奶降火。”钟离语嫣说着，便当着众人的面，拆了一饼金银花茶，掰开来一小片。孔雀开屏、温壶涤器、游龙戏水、出汤入壶、普降甘霖、齐眉敬奉，每一道工序都极其讲究。 钟离语嫣将泡好的茶递到老夫人手中，老夫人只微微抿了一口，便赞许不已：“嫣儿的茶艺又精进了。” “奶奶可喜欢嫣儿的礼物？” “喜欢！奶奶很喜欢！”老夫人眉开眼笑。 钟离语嫣随后又走到钟离毅跟前，将一串佛珠戴在了他的手腕上，“爹爹，这佛珠是开过光的，嫣儿送给爹爹，保佑爹爹官途顺畅、身体安康。” 容氏慢跟着补充道：“老爷，嫣儿为了求主持师太为这串佛珠开光，在月华庵门口诚心跪了三天三夜，可吃了不少苦头呢！” 钟离毅一听，不由笑出声来，“好，好啊。” 钟离语嫣随后便将带回来的礼物一一分发到几个姨娘和小姐手中，大伙儿都十分满意。到了东方婧的时候，钟离语嫣特意卖了个官司，笑道：“挽云妹妹，你可要猜猜我带的什么礼物给你？” 第六十一章 凤游浅水（1） 东方婧微微一怔，倒是没料到这个大小姐竟然特意为她带了礼物。 容氏的眼眸之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冷笑，仿佛在说：这礼物烫手得很，我女儿送得出手，你却未必拿得住！ “手镯？” “耳环？” “还是发簪？” 东方婧配合着她们母女二人唱戏。 钟离语嫣则连连摇头。 东方婧垂眸道：“妹妹笨得很，实在猜不出大姐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是一只雀儿！”钟离语嫣满面笑意，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笼子，掀开罩在上面的丝绸，便见一只浑身金黄的金丝雀雀跃其中。 “好看！真好看！”东方婧还没有发话，旁边的钟离玉琼便兴奋地叫出声来，“这鸟儿真好看！叶城的鸟儿都是红色、绿的、黑的和花的，我还从没见过金色的鸟儿呢！” 说着，钟离玉琼上前，一脸不满地抱住钟离语嫣的手臂，嘟着嘴气冲冲道：“大姐，你可真偏心！送给我的只是一副耳环，送给三妹的却是这活生生的鸟儿！我和她都是你的妹妹，你不公平！” 钟离语嫣忙解释道：“琼儿，你那副耳环是凉朝皇后戴过的古董呢！” “我才不要什么古董！”钟离玉琼素来脾气火爆，这次更是蛮不讲理，直接当着满屋子长辈的面，发起大小姐脾气来，“我不管！我就要这只鸟儿！” 东方婧连忙站了出来，对钟离玉琼道：“大姐，既然二姐这么喜欢，不如你就将这只雀儿赠送给她吧。这双耳环也十分好看，我要这双耳环也行。” “好啊好啊！”钟离玉琼兴奋得跳起来。 东方婧淡淡瞥了她一眼，心想：钟离语嫣送我这只鸟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害我，我躲还来不及呢，竟然有这么傻的妞儿，抢着求虐！ 钟离语嫣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温婉大方的模样，既然两个妹妹都达成了一致意见，她自然不好强求，便笑容僵硬的将那只金丝雀往钟离玉琼手上递。 钟离玉琼的手接过了鸟笼，容氏的脸则明显黑了下去。 东方婧笑了笑，则伸手去拿另一个托盘里的耳环，偏偏在手指触及耳环的刹那，被另一双手摁住了。 她抬起头，便见二夫人陶氏正一脸严肃地望着她。 陶氏走到钟离玉琼跟前，将那只鸟笼推回了钟离语嫣手中，而后蹙眉苦口婆心道：“琼儿，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忘了么？我对羽毛过敏，若是碰到了，身上会起疹子的。马上就是春天了，这雀儿难免换毛，到时你娘亲我可就要浑身长满疹子了！” 钟离玉琼吃惊地张大了口，呆立在原地。她可从来不知道她娘亲对羽毛过敏的事！ 陶氏转过身，笑对东方婧道：“这鸟儿我们还是不要了，要这对耳环就好。云儿天生喜欢花鸟虫鱼，你自己留着吧！” “原来是这样！”钟离语嫣率先反应了过来，又将鸟笼推向东方婧，笑道，“既然如此，三妹，你就收下大姐的礼物吧！” 第六十二章 凤游浅水（2） 东方婧只得硬着头皮收下，“那就多谢大姐了。” 钟离语嫣满意地笑，伸手逗了逗笼中的鸟儿，解释道：“这叫金丝雀，又叫白燕，不仅生得好看，还很通人性，挽云妹妹可要好生养着。” “一定。”东方婧见那金丝雀确实好看，但此刻却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想甩都甩不掉了。 “好了好了！这礼物都分好了，大伙儿也该用晚膳了！”老夫人见她们姐妹几人关系融洽，心情比往日要好很多。 一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顿饭，大伙儿便各自散了。 东方婧以为钟离语嫣和容氏会有什么后招，却什么都没发生，一晚上相安无事。 玉琼阁。 钟离玉琼和陶氏回屋之后，便忍不住涨红了脸发怒。 “娘亲，什么羽毛过敏，女儿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钟离玉琼跺了跺脚，“你是不是故意跟女儿作对，女儿想要的东西，你就是不想让女儿得到！先前泓哥哥的事是这样，这次金丝雀的事也是这样！娘亲，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你是不是我亲生的？！”陶氏狠瞪了她一眼，而后厉斥出声道，“我十月怀胎生得不是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丧家犬！” “娘亲，你……”钟离玉琼气急，说不出话来。 “跪下！”陶氏关上大门，冲着她怒吼出声。 钟离玉琼瞪直了眼睛望向她，惊诧不已。 “给我跪下！”陶氏双目充血，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钟离玉琼扛不住她怒气，只得膝盖一弯，满腹委屈地跪了下去。 陶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随后道：“今日老夫人设的家宴，且不说你大姐和三妹，就是那些个姨娘生得些没用的小蹄子们，个个都乖巧懂事。可是你呢？！你竟然为了只鸟儿，不顾场合、不顾身份，当场闹事！” “女儿没有闹事，那钟离挽云不是也说了么，她喜欢我的耳环，我跟她交换就是！”钟离玉琼赌气似地说道。 “没有闹事？！”陶氏冷哼一声，“你是没有闹事，但你险些坏了你大娘的好事！” “什么……”钟离玉琼有些听不懂她说的话。 陶氏便解释道：“买一双耳环，只要多花些银子就行，丞相府从来就不缺钱！可是买这一只金丝雀，却要托人从懂行的行家那儿买回来，还要一路喂养，小心伺候着，耗费得心力不知得有多少！你大娘和大姐与那钟离挽云的关系还没好得那种地步，完全犯不着为了她，千辛万苦地带这只金丝雀回来——” 钟离玉琼再怎么笨，也听懂了一些：“娘亲的意思是，那只金丝雀有名堂？” “岂止是有名堂。”陶氏冷冷一笑，“你大娘一定想着借着这只金丝雀，玩死钟离挽云呢！你没看见钟离挽云的脸色么？她躲还来不及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蠢的女儿，非要冲上去替她受过？！” 钟离玉琼被陶氏的一番话惊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女儿，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第六十三章 凤游浅水（3） 栖嫣阁。 钟离语嫣款款在圆桌前坐下，慢条斯理地勾起手指，轻佻出声道：“母亲，我当时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你竟然催着我赶了两条路，风尘仆仆地回来。原先啊，我还想先绕去三皇子府，见一见墨哥哥呢。” 容氏眸光如刀，“嫣儿，你可不能小瞧了这黄毛丫头！这臭丫头像是变了身似的，整个儿换了个人，比起从前的木讷，现在变得贼机灵！先前给七皇子冲喜的事，她把主意都打到娘亲头上来了，娘亲气不过……” 钟离语嫣怔了怔，眯起眼眸道：“拒婚的事，我听说了，那确实不是她能做得出的事。只是，娘亲想要修理她，方法多得是，又何必要我千里迢迢带只这么麻烦的鸟儿过来？” “修理她是有很多种方法，但明着修理却并不容易。”容氏抿紧嘴唇，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面上露出褶子来，“好了，早些歇息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钟离语嫣不解，容氏便凑到她耳畔小声说了些什么。 钟离语嫣听了，钦佩不已，“娘亲这招倒是够绝，不仅能斗垮那破丫头，还能……”她没有说下去，与容氏相视一笑，一脸洋洋自得的表情。 第二天一早，绿翘扶着东方婧到院子里头透气，顺便逗逗鸟儿。她不知道这鸟儿身上有什么玄机，但既然躲不掉，倒不如勇敢地迎上去！她就照着钟离语嫣的话，好生喂养这只鸟儿，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大事！ 丞相府的后院建了一座水榭，水榭后面便是后花园，每天丫鬟小姐们闲着无事，都会到后花园唠嗑。此时，后花园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她们见东方婧进来，便一脸神秘地念念叨叨。 “听说了么？自打大小姐昨晚一回来，她院子里便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 “栖嫣阁门口种的两株广玉兰也不知怎的，被风吹得连根拔起了！真是见了鬼了，叶城这个地方是平原，能有多大的风，会把整颗大树吹得连根拔起？！” “还有还有！跟在大小姐身边，养了十多年的白猫，昨儿个晚上也不怎的，突然发了疯，口吐白沫死了！如果说广玉兰被吹倒是天灾，那这白猫无端端死掉，又该怎么解释？” “你的意思是……” “是撞邪！一定是撞邪！” “什么撞邪，照我说呀，那分明是被人给克的！” 听到这句的时候，东方婧明显感觉到有人瞪了她一眼。 “你们难道不知道么？当初三夫人生三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就整整发了半个月的高热，后来请道士到三小姐屋里做了场法事，大小姐的病这才好了！我听说大小姐五行属金，三小姐五行属土，土与金相生相克，是三小姐克着了大小姐！”一个年长的嬷嬷解释道。 东方婧听了，禁不住在心底嗤笑。这种道士骗人的鬼话，想不到后宅的女人还是深信不疑。 “这么说，这次大小姐屋里的怪事，也有可能和三小姐有关？” 第六十四章 凤游浅水（4） “那是自然！你没听说么？三小姐是天生命里带煞，那七皇子原本都快好了，被三小姐这么一闹，不能说不能动，一辈子都得在床上度过了！” 东方婧假装没有听到，淡然自若地逗着笼子里的金丝雀。 绿翘却气得面色发白，扯着东方婧的衣袖道：“小姐，咱们去找她们理论！” “理论？”东方婧挑了挑眉，“犯不着理论。她们不过是一群丫鬟和没有名分的小姐而已，敢这么大声说我的不是，自然是有人指使的。我们就是去理论，也只是自讨没趣儿而已。” 绿翘跺了跺脚，“那难不成要让她们继续说下去？！” 东方婧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后一声厉斥。 钟离语嫣也不知是何时出现在花园里的，她一袭百花裙，负手而立，似与花坛中百花融为一体，宛若花仙子一般。然后这样秀美的她，脸上却写满了怒意，指着那群丫鬟小姐，呵斥出声道：“我娘亲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们的？！青天白日的，你们若是闲得无聊，可以到鱼塘喂鱼，没必要在这儿闲扯！” 东方婧回过头，对上她愠怒的眼神。 钟离语嫣走到她跟前，挽住她的手，接着说道：“我和挽云妹妹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感情早已胜过同胞姐妹，她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来克我？你们可不要胡说，让爹爹听见了，准没好果子吃！” 丫鬟小姐们吓得面色惨白，一个都不敢再吱声。 “是谁在提我的名字？” 这时，她们身后响起几声稳健的脚步声。钟离毅捋着胡须，满面笑意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爹爹！”钟离语嫣甜甜地叫出声来。 钟离毅瞥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小姐们，不由蹙起眉头道：“咱们丞相府的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宽宏大度，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竟然对着一群小丫头们发飙？” “爹爹，你平日就是太骄纵这些丫鬟们了，令她们没大没小，竟然敢公然在院子里头说挽云妹妹的坏话！”钟离语嫣斜睨了钟离毅一眼，语气中颇有一些责怪的意味。她的手始终挽着东方婧的手，像是一心维护她似的。 “哦？！说挽云的坏话？”钟离毅原本没将东方婧放在眼里，但听钟离语嫣提了，便跟着问了一句，“都说些什么了？” “爹爹，你说可不可笑，我和挽云妹妹可是亲姐妹，关系好得很！昨儿个夜里，我门口的广玉兰倒了，我养了十多年的那只白猫因为吃坏了东西中毒死了，她们偏说这是怪事，是晚云妹妹克着我了！爹爹，你信么？我反正是不相信的。”钟离语嫣说得理所当然，好像真跟钟离挽云的关系有多好似的。 钟离毅从小就疼爱钟离语嫣，容不得她出半点儿差错，听她这么一说，禁不住对着她身后的丫鬟问了一句：“真有此事？” 丫鬟们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确有此事。” “土多金埋，凤游浅水。” “土多金埋，凤游浅水！” 第六十五章 凤游浅水（5） 一线刺耳的叫声在身后的响起，众人皆吓了一跳。大伙儿回过头去找人，却发现丫鬟小姐们都还低着头，一言不发。 钟离毅蹙紧了眉头，面上隐隐有些怒气。他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挥袖打算离去。 “土多金埋，凤游浅水！” 那尖锐的叫声再次响起。 钟离毅眉头一紧，绿翘便急急出声道：“是雀儿！是金丝雀在说话！” 丫鬟小姐们听了，纷纷抬起头来，只见那笼中鸟儿，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不停点头重复着这八个字！ “奇了！绝了！”钟离语嫣也禁不住感叹之声，“爹爹，这金丝雀是我从一个道士手上花高价买回来的，当时女儿还觉得亏了，但是是买给三妹妹的礼物，也就没在乎那些银子，只是那道士临走的时候丢了句话给我，说这金丝雀是会说话的……” 东方婧清眸流转，目光灼灼地望着钟离语嫣，总觉得这只金丝雀身上的玄机就要解开了。 钟离语嫣接着道：“女儿逗了它好几下，它都不开口。那道士又说，这金丝雀一辈子只会说一句话，并且会在关键的时候说出来，说是能救它的主人一命——” 说道这里，她神色一变，忙捂住了嘴，不肯再说下去。 钟离毅一心朝政，哪有时间研究鸟儿，听得云里雾里的，偏偏钟离语嫣又不肯接着说下去。 跟着钟离语嫣身侧的翡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老爷！大小姐五行属金，三小姐五行属土，这金丝雀说的话，又是土又是金的，会不会跟大小姐和三小姐有关？！”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人群中有人跟着附和。 土多金埋，凤游浅水…… 钟离毅在心中反复琢磨着这八个字，越发觉得不对劲儿，挥袖对身后的管家吩咐道：“你去临法寺将临法师傅请来，相信一问便知。” 钟离毅生了迷信，娶妻、官途都是问神明的，之所以娶了大夫人容氏，是因为临法师傅说他五行属木，容氏五行属水，水能生木，是旺夫命。 如今从一只金丝雀口中又探得五行，他自然是要问一问临法师傅的！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管家便将临法师傅请了过来。 临法寺就在叶城之中，虽说距离相府不远，但备马车也需要时间，临法师傅来得也太快了一点！东方婧已然猜到了那金丝雀口中“八字密语”是什么意思，心中揣测着钟离语嫣怕是要借此机会将她赶出相府了！ 钟离毅命人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将那八个大字写在纸笺之上，双手奉到临法师傅面前，诚心问道：“请大师解惑。” 临法大师看了一眼，便口中念叨道：“五行相生相克，土能生金，但土若是多了，土多金埋！这前四个字的意思是，属土之人克了属金之人，至于这后四个字……” 临法大师声音一顿，面色暗沉了下来。 “临法大师，不妨直说——”钟离毅焦急出声。 第六十六章 人中龙凤（1） “贫道斗胆预言，这相府之中必有人中龙凤！”临法大师说句话的时候，目光是一直投向钟离语嫣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了。 钟离毅望了钟离语嫣一眼，心想这般出色的女儿，入主后宫，那是迟早的事！这人中龙凤，说得应该就是语嫣了！ “只是……”临法大师压低了声音，眉宇间有明显的迟疑。 钟离毅大喜过望，又被他这句话给浇灭了，满面焦急道：“只是什么？！” “凤游浅水是死局，若破不了这个局，这凤凰也就飞不出山了！”临法大师朝着钟离毅弓了弓腰道，“天机不可泄露，贫道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贫道告辞。” 钟离毅自然不敢强留他，忙转头对旁边的管家说道：“来人，送客。” 等到临法大师一走，钟离毅便一脸严肃地望向东方婧，目光焦灼，像是要将她直接烧死似的！ 钟离语嫣见了，连忙拦在东方婧面前，笑着出声，打圆场道：“爹爹，不过是只鸟儿乱说的话，你可不要信！虽说，我五行属金，三妹五行属土，但五行是相生相克，我不信她就会克着我！” “小姐，这可不能不信！”翡翠推了她一把，“就算是相生相克，那后面一句凤游浅水又该怎么解释？！小姐，奴婢真担心，真像那道士说的那样，这雀儿说出这八个字是为了救它的主人一命，你却不听，万一出了什么大事，那该如何是好？！” 东方婧愣在原地，静静看着她们主仆唱大戏，看钟离毅的脸越来越黑。 等到钟离毅要开口的时候，她瘸着腿朝前一步，跪在了钟离毅面前，一脸诚恳道：“爹爹，临法大师说得话似乎很有道理，云儿天生命不好，不想因此克着了大姐，令大姐受到伤害。爹爹，云儿自请去普济寺……不，去临法寺出家！在姐姐出阁之前，绝不踏入相府半步！” 普济寺被大火烧毁，三夫人安宁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钟离毅耳中，东方婧刻意提及普济寺，其实是要钟离毅念及三夫人，望他下手不要太狠！ 钟离毅面露尴尬，看了东方婧许久，才叹了口气开口道：“那……你就先出去避一阵子吧。” “是。”东方婧应承下来，而后朝着钟离毅狠狠磕了个响头，那声音响亮得怕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东方婧知道，如果她主动离开，便会给外人留下一个知书达理的印象，那么错得人就是钟离语嫣的。钟离毅虽然维护钟离语嫣，但往后只要看到钟离语嫣，便会想起她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她东方婧总会有翻身的机会。 “不行！” 钟离语嫣连忙出声阻止，也学着东方婧，“噗咚”一声，重重跪倒在钟离毅面前！ “爹爹，你可不能因为这鸟儿的闲言碎语，就狠心将三妹妹赶出相府！说起来，这一切都是语嫣的错，若语嫣没有将这只金丝雀买回来，也就没这些有的没的了！” 第六十七章 人中龙凤（2） 钟离语嫣越说越急，后面干脆指着翡翠道：“翡翠，你把这只金丝雀丢到井里淹死算了，看它以后还有没有命乱说话！” “小姐……”翡翠一脸为难。 东方婧倒有些想不通了，钟离语嫣和容氏不就是想将她赶出相府么？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又不肯了呢？！ 钟离毅心里头本来就在纠结，钟离语嫣这么一说，他也微微有些动摇。 钟离语嫣又道：“爹爹若非要说我和三妹的五行不合，那走的人也该是我，不该是三妹！三妹的右腿伤成这样，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我怎么能让她再日夜兼程地赶路呢……” 好一个钟离语嫣！ 东方婧的心底禁不住生出几分佩服来！ 钟离语嫣此时故意提及她被鬼王撞瘸的右腿，其实就是想要帮钟离毅做选择。 钟离毅见她们“姐妹情深”，一时之间也很难将她们生生分开，便叹了口气道：“谁都不用走。挽云，你这些日子就在后院活动，少往栖嫣阁走动；语嫣，你这些日子就在前院活动，或者多出门走走，离挽云远些就好。” “是，爹爹。” 钟离语嫣和东方婧齐声应答，而后相视一笑，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钟离毅生怕钟离语嫣被东方婧克着了，没说几句，就拉着钟离语嫣出了后院。 回到挽云阁，绿翘气得恨不得把那只金丝雀给弄死，咬牙切齿道：“小姐，这鸟儿分明就是大小姐送过来陷害你的！奴婢这回可算是看清了，大小姐表面上对你好，私底下还不知道安得什么心呢！” 东方婧笑了笑：“真正要害我的人是大夫人和我大姐，你拿这只鸟儿出什么气？这金丝雀呀，你还得好生供养着，好歹是大姐送给我的贵重礼物，万一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只怕落人话柄！” “是。”绿翘满脸憋屈，提着那鸟笼，拿到院子里头喂食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嘀咕着：“都怪你这个小东西，害得我家小姐险些被赶出相府！” 绿翘一出门，东方婧的眉头便拧了起来。 钟离语嫣和容氏一心想着将她赶出相府，今儿个却突然收手，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心如明镜，此时却没了方向。 其实说到五行相生相克，当初她嫁给无忧的时候，也曾有人出来捣乱过…… 东方婧眯起眼眸，深思飘得渺远。 她五行属火，而无忧属金，火遇金融，火其实是克金的。当时无忧戴着面具，独坐高台之上，望着满朝文武承诺：本王心甘情愿被你融化。 东方婧的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然而下一刻，她就陷入了无边的梦境。 她回到九嶷山之巅，而无忧则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口中念到：你这样的毒妇，就是做鬼也不能是太子府的鬼！ 东方婧浑身一震，从瞌睡中吓醒！ 哐当一声，外头像是砸了什么东西。绿翘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冲着东方婧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第六十八章 人中龙凤（3） 东方婧惊了一身冷汗，伸手擦了擦额头，疲惫问道：“怎么了？” 绿翘提着鸟笼进来，指着里面那只一动不动的金丝雀道：“小姐，你看——” 东方婧目光扫向那只金丝雀，指尖它口吐白沫，浑身鲜血躺在鸟笼之中，而那只鸟笼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了似的，早已烂成一团，一根铁丝弹出来，刚巧插入金丝雀体内，穿体而过…… 东方婧面色一僵，忙伸手过去逗了逗，一脸冷沉道：“已经死了。” “奴婢怕屋子外头的野猫跑出来叼雀儿，特意将它挂在屋檐上，谁知屋檐上那块横板年久失修，硬生生砸了下来，这不……”绿翘一脸愧疚，“小姐，奴婢是不是给你闯祸了？若是大小姐和大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奴婢害死的金丝雀，全都是奴婢的错！” 绿翘心里头担忧得很。 东方婧清眸流转，目光沉稳道：“不关你的事。” 绿翘抬起头，一脸诧异地望向她。 东方婧冷哼了一声：“好端端的横板，用了这么多年都不烂，下雨天的时候也不烂，偏偏挂只鸟儿就烂了，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小姐，你的意思是……”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横板上做了手脚，而后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到我头上！”东方婧清眸如刀，心如明镜。 “大小姐方才随老爷出了门，说是城外来了不少乞丐，他们去三里坡施粥行善了。这件事，想来不是她做的……”绿翘一边揣摩着，一边说道，“怕是大夫人一早就安排好的。” “什么？！”东方婧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你说什么？！钟离语嫣去了三里坡？！” “是啊！一炷香前出的门，这会儿差不多快到了吧！”绿翘一脸茫然道。 三里坡，三里坡…… 东方婧反复念叨，额上汗水涔涔往下落。 绿翘见了，焦急问道：“小姐，是出什么事了么？跟大小姐有关么？你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是！”东方婧眉头拧成一团，“土多金埋，凤游浅水。我原本以为她让金丝雀说出这八个字，只是为了让临法大师在爹爹面前一阵忽悠，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她是真的要以身应劫，彻底将我赶走！” “小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绿翘听得一脸茫然。 东方婧便道：“三里坡处处都是土丘，而官府在土丘中央搭建了一座凉棚，专门用来施粥行善。她必定会让人做手脚，令周围土丘坍塌，将她活生生埋下去，从而应验土多金埋！到时，爹爹就不得不信，真的是我克了她！” “到时老爷便会认定大小姐是人中龙凤，而三小姐是她的克星！”绿翘急得跺脚，“老爷一心想着攀附皇权，为了保住大小姐，必定会将小姐你赶出相府的！” 是了！绿翘说得一点都不错！ 只要钟离语嫣受了伤，她不仅可以将她赶出相府，还可以应验自己人中龙凤的命格！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第六十九章 人中龙凤（4）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才好？！”绿翘急得满头大汗，六神无主，“咱们还没找到夫人，可不能轻易离开相府！再说，小姐你的腿需要医治，离了相府，就真的没人给你治了！” 东方婧倒不担心三夫人，更加不担心自己的腿。她之所以要留在相府，为的是借助钟离挽云的身份，重新接近尉迟墨，以报前世大仇！再者，琉风还在鬼王手上，她没能拿到无忧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她就是走了，也会走得不甘心！ 土多金埋，凤游浅水。 她在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八个字。 绿翘见她唇角苍白，有些虚脱，忙给她倒了点水递过去，谁知因为手忙脚乱的关系，将那茶水洒了她一声。 东方婧盯着湿淋淋的衣袖看得出神，脑中灵光一闪，道：“对了！就是水！” 绿翘被她吓了一跳，“小姐，你……” 东方婧想都没想，便推门出去，一瘸一拐地朝着后院走，而后回头吩咐绿翘去三里坡找丞相钟离毅。 “你见了我爹，你就告诉他……”她压低了声音，眼眸之中满是狡黠。 绿翘听了，若有所悟，忙狂奔出门，一路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城门外，三里坡。 钟离语嫣穿了一袭白衣，站在山坡之上，宛如坠落凡尘的仙子。她回过头，指着一群土丘中央的凉棚，对钟离毅道：“爹，一切都准备好了，女儿这就下去……” 钟离毅眉头一蹙，“这些粗活儿，就交给下人们去做。你是我钟离毅的女儿，怎么能碰得？！” “既是行善，自然要亲力亲为。”钟离语嫣笑得温婉非常，她面色柔和，映着四周的天色，就好像是山中的日月。 钟离毅微微一怔，觉得这个大女儿越发懂事了，于是捋了捋胡须，笑对她道：“爹爹陪你下去。” “好。” 钟离语嫣瞥了一眼南边的土丘，瞧见那儿缓缓升起的青烟，便知容氏的人已经在周围埋伏好了。等到她和钟离毅走到土丘中央，土丘一崩塌，她就奋力推开钟离毅，只留她自己被埋……顺带赚一个孝顺女儿的好名声！ 容氏的人并不笨，只要一出事，他们会立刻扮成乞丐，混入人群之中，以最快的速度将钟离语嫣拉出土坑！能在钟离毅面前上演惊险一幕，又能保证钟离语嫣安然无恙！ 钟离语嫣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明显，牵着钟离毅的手，迈着步子，沿着台阶，朝着土丘中央的凉棚缓缓走去—— “老爷！老爷等等！” 这时，绿翘突然气喘吁吁的赶到，上前一把就拽住了钟离毅的胳膊，“老爷救命！老爷……救命！” 钟离语嫣眉头一蹙，怔怔望着这个小丫头，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钟离毅瞪直了眼睛，斥道：“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到底出了什么事？！救什么命？！” “是三小姐！”绿翘好不容易才顺了气，仍然拽着钟离毅的手不放，“三小姐掉进了后院的荷花池，到现在还没捞上来……” 第七十章 人中龙凤（5） “什么？！”钟离毅徒然瞪直了眼睛，“那还不差人去捞？！” 绿翘咬唇：“腊月天冷，荷花池里结了冰，家丁们都不愿意下水，只是在岸上用竹竿探水底，再这么下去，三小姐……三小姐就要没了！老爷，大夫人不在屋里，奴婢只能来这儿请你了！” 容氏当然不在屋里，容氏担心钟离语嫣的安危，这会儿正在土丘后头，亲自坐镇呢！ “走！快回府！”钟离挽云好歹是三夫人生的，钟离毅并不是一点都不在乎，忙甩了甩衣袖，朝前走去。 钟离语嫣面色瞬间白了过去，急得差点儿没跺脚，“爹，这施粥的事……” “嫣儿，你也跟爹回去，先救了你三妹再说！”钟离毅满头大汗，“这施粥行善什么时候做都可以，但是你的三妹，却只有一个！” “可是爹……” 钟离语嫣额上冷汗涔涔。 钟离毅却已经不理会她了，直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钟离语嫣在原地僵愣了好久，心知现在应劫已经太迟，不能让钟离毅亲眼看到，便很难让他信服。 该死！ 她在心底低咒了一声，不得不朝着身后西南方向吹了声口哨，宣布作罢！ 钟离毅随绿翘回到府中，便见东方婧已然批了一件厚厚的袍子，蜷缩在荷花池旁。她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显然是刚刚从池塘里头爬出来的！ “爹爹……”她故作惊慌地望了钟离毅一眼，而后道，“都怪女儿不好，让爹爹跟着担心了。” “没事就好！”钟离毅见她安然无恙，叹了口气，随后蹙紧眉头，望向绿翘，低声斥责道，“你家小姐好好地在后院呆着，怎么就掉进荷花池了？！” “爹爹。”东方婧连忙出声，“这事不怪绿翘。说起来，这件事还真有点玄乎……” “嗯？”钟离毅眉峰一挑。 东方婧便道：“女儿一向喜静，很少出门，今日也不知怎地，心头闷得慌，非要出门透口气不可。女儿一出门，便觉得神情恍惚，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院方向跑，绿翘只是个丫鬟，自然是拦不住我的。到了荷花池的时候，女儿感觉到池塘里像是有一股吸力似的，女儿一个不留神就被吸了进去，喝了好些水——” “这……”钟离语嫣诧异地望着东方婧，并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这时，绿翘却惊叫出声，“老爷，这会不会与那金丝雀留下的八个字有关？！土多金埋，凤游浅水。小姐是冬天出生，冬日的五行，金是排在土之前的，故而应验不了土多金埋。小姐落水化劫，应验凤游浅水，想来……” “绿翘，你不要胡说！”东方婧故意瞪了她一眼，“我怎么可能是人中之凤？！大姐才貌双全，能从丞相府飞出的凤凰只能是她！” “临法大师虽然说了咱们相府中有人中龙凤，但并没有断言是谁。既然小姐应了凤游浅水一劫，这人中之凤，怎么就不能是小姐呢？！”绿翘想了想又道，“再说这可不是临法大师一人说的……” 第七十一章 神医鬼王（1） 钟离语嫣蹙眉望向绿翘。 绿翘回眸迎上去，“大小姐，你还记得么？你说那金丝雀是从一个道士手上买回来的，道士说这金丝雀会救主人的命，如今你将金丝雀送给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便是那金丝雀的主人，它说那八个字，其实是想要救我家小姐的命啊！不是我家小姐克着你，其实是你克着了我家小姐……” 绿翘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了钟离语嫣似的。 东方婧狠瞪了她一眼，斥责出声道：“绿翘，你给我闭嘴！你怎能这般同我大姐说话？！” “奴婢说得都是实话！”绿翘嘟着嘴道。 钟离毅眼见着东方婧应劫，心中隐隐起了涟漪。 东方婧还要责骂绿翘，却被钟离毅伸手阻止。 东方婧见他眉头深锁，心中不免诧异。 钟离毅却突然开口道：“临法大师说得不错，挽云确实是人中龙凤。” “爹爹……”东方婧疑惑出声。 钟离毅上前握住了她的心，嘱咐道：“赶紧去洗个热水澡，进被子里捂捂，可别着凉了。”他又看了一眼东方婧一瘸一拐地右腿，回眸对管家道：“去把京城之中出门的大夫都请过来，一定要治好三小姐的腿！” “是。” 这时，容氏才匆匆赶到。 “老爷，您不是和嫣儿在城外施粥么？出了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回来了？”容氏一脸仓皇。 钟离毅回眸，狠瞪了她一眼，厉斥出声道：“我还没问你呢，你端端的，不在家里头呆着，去了哪里？！挽云落水，险些丧命，你这个当家主母却浑然不知！” 容氏心神俱震！ 钟离语嫣见母亲被责骂，连忙道：“爹爹，我刚刚回来，水土不服，晚上总是肚子疼。母亲是去西街张大夫那儿帮我抓药调理身子去了，这件事不怪母亲，您若是要罚就罚嫣儿吧！” 她说着，便当即朝着钟离毅跪了下去，美目流转，泪水盈在眼眶之中，叫人于心不忍。 钟离语嫣是钟离毅的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都怕磕着碰着。钟离毅自然舍不得让她跪着，忙扶她起来，而后不耐烦地瞥了容氏一眼，冷声道：“罢了！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往后你若是需要抓药，就让翡翠去。你呆在相府，掌管后院，我才能安心在外头做事。” “妾身知道了。”容氏连连点头。 钟离毅又道，“差人熬些姜茶给挽云送过去，免得她受冻着凉。” “是。” 说罢，钟离毅便转身离去。 容氏这才敢正眼看东方婧，东方婧朝着她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 容氏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亲手废了这个臭丫头。 东方婧一瘸一拐地上前，弹了弹她衣领上灰尘，蹙眉道：“大娘，你去的药店也真够年代久远的，居然落了满身的灰回来，也不知道大姐的药，你抓到了没有？” “不劳你操心，我已经抓到了。”容氏一板一眼地回答。 东方婧笑了笑，“既然大姐的腹痛有着落了，那接下来，就劳烦大娘找人治一治我这右腿了。毕竟，我可是爹爹心目中的人中龙凤啊……哈哈哈！” 第七十二章 神医鬼王（2） “你！”容氏差点儿被气得吐血！ 东方婧回过头，“大姐，大娘，说到底，这次我还要感谢你们，否则爹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这般重视我！” “娘亲！”钟离语嫣明显比容氏沉稳许多，一把将她拉住，“娘亲，挽云妹妹落水受了凉，还要回去洗澡歇息，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说罢，钟离语嫣便将容氏拉回了栖嫣阁。 容氏气得将桌案上的花瓶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钟离语嫣忙道：“娘亲息怒。” “息怒，你说得倒容易，眼见着就要得手了，竟然被那个丫头反咬了一口！”容氏气不打一处来。 钟离语嫣眉头微蹙，“她在七皇子府邸拒婚嫁祸娘亲的事，女儿已经知道了。想不到女儿离家三年，这个小三妹竟然变得如此狡猾了。” “她定是想起了那时‘天花’的事，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咱们！”容氏呸了一口，“当初就该狠一狠心，直接了结了她！” 钟离语嫣不语，毕竟一个小小的钟离挽云，不可能轻易影响她在丞相府的地位。 容氏呸了一口，“现在倒好，竟然还要帮她找大夫医腿！” 钟离语嫣蛾眉低垂，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娘亲，医腿是好事呀！” “好事？！我打瘸她还来不及呢！”容氏这些天来，可没少受气。 钟离语嫣压低了声音，“娘亲可以借医腿之名，彻底除去心头大患。” 容氏一愣，“怎么说？” 钟离语嫣莞尔一笑，“娘亲可知道这京城之中最出名的大夫在哪里？” “自然是在宫里。”容氏一口咬定。 “不对。”钟离语嫣摇了摇头，“宫里的大夫都只是规规矩矩的治病，寻常的病症自然都能治好，但若是遇上了疑难杂症，可就没法子了。你看七殿下，便是最好的例子。” “那还能有谁？”容氏眉头一拧。 钟离语嫣便道：“女儿从月华庵一路途经南都、花都和语都，才回到宁都，听到不少民间故事。民间盛传，当今世上最厉害的神医，并非宫中的太医，而是进来名噪一时的恭王——宗政扶苏！” “恭王？！”容氏想了想，“你是说那个丑得不能见人的鬼王？！” “可不是？”钟离语嫣眯起眼眸，“民间盛传：鬼手一出，鬼府回春！” 容氏的脸色冷了下去，“嫣儿，咱们是要那个臭丫头死，可不是真的要治好她的腿——” “鬼王给人医病，有三不。”钟离语嫣抿了抿唇，“不医男人，不收诊金，不出鬼门。鬼门指的就是恭王府，相传但凡被鬼王治好的人，都成了鬼王的奴隶，从此再也出不了恭王府。” “你的意思是……”容氏压低了眉头。 “娘亲差人放消息出去，就说鬼王可以医治三妹。三妹一心想着治好自己的腿，自然会去找鬼王。她久居后院，当然不会知道鬼王的规矩，等她一进鬼王府，也就再也出不来了！”钟离语嫣清眸流转，顾盼生姿，“若是爹爹问起来，我们就说是三妹执意要去，我们拉都拉不住！” 第七十三章 神医鬼王（3） 容氏一听，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叹道：“嫣儿，你在月华庵呆了三年，比从前聪明了不少。” 钟离语嫣面上微微一红，“娘亲，这都要归功于锦秋嬷嬷。当日娘亲请了离宫的锦秋嬷嬷随我一道上路，教我宫中妃子们斗智斗勇的事例，女儿总算学有所成。他日入主后宫，必能争得一席之地。” “好，好啊！”容氏笑道，“再过些日子，娘亲将锦秋嬷嬷弄进相府，留在你身边，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嗯。” 挽云阁。 绿翘担心东方婧着凉，焦急地替她打了热水，又抱了好几床棉被进来。 然后东方婧正拿着干毛巾，悠然地坐在桌案旁边擦头发。 绿翘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发觉她除了头发和鞋子是湿的，身上其他地方一点儿水都没沾，“小姐，你……” 东方婧勾起唇角，邪邪一笑，“只是作戏而已，犯不着那么拼命。我可不像钟离语嫣那么大胆，敢将自己埋入黄土。” 她声音一顿，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我的命，我要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上，谁都不可轻易夺走！” 绿翘侧目望向她，只觉得自家主子和从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翌日清晨。 绿翘在院子里头打水，便听到了几个丫鬟的对话，连忙回了屋里，兴奋地对东方婧道：“小姐，奴婢听说，有人可以医治小姐的腿！” 东方婧自己就是神医传人，精通用毒和医术，当初在叶城也算是一绝了。钟离挽云的右腿受到剧烈撞击，腿骨已断，就是她亲自配药调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医好，即便是医好了，将来也只能正常走路，没法儿再跳舞、习武了。 她不信，会有人的医术比她高出这么多！ “什么人？”东方婧眯起眼眸，随口一问。 “是鬼王！”绿翘咬唇道，“奴婢从前只知道鬼王性情残暴、貌丑无比，今日听到院子里那些丫头们议论，才知鬼王也是会救人的……据说他医术无双，在叶城之中，没人比他更厉害了！” “是么？”东方婧略带疑惑地挑起眉头，若真如此，当初尉迟泓中毒苟延残喘，为什么不找鬼王去救？鬼王若是连德妃的面子都不给，又凭什么会救她这个黄毛丫头？！ “千真万确！”绿翘一想到自家小姐的腿有救了，便兴奋地眼睛都红了。 “昨儿个爹爹才让大娘找人医治我的腿，想不到今天就有说法了。”东方婧心如明镜，冷笑一声道，“大姐和大娘，手脚还挺麻利的！” 绿翘的脸色暗沉了下去，“小姐是说……这消息是大夫人和大小姐故意放出来的？” 必然的！ 东方婧点头。 绿翘蹙起眉头，忙慌慌张张道：“那咱们还是别去了，光听听鬼王的名号就已经够吓人的了。上次在终南山，咱们好不容易从鬼王手里逃出来了，咱可不能再陷进去！” “那怎么行？”东方婧蛾眉宛转，“不探一探这龙潭虎穴，又怎么知道大娘和大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第七十四章 神医鬼王（4） 依照东方婧的个性，她才懒得去理容氏和钟离语嫣。她一心想着进鬼王府，不过是想从琉风手中要回属于她的那封信罢了。 “可是——”绿翘急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可是。”东方婧抚了抚自己的右腿，“你也不希望你的主子，一辈子当个瘸子吧？” “绿翘当然不想。” 东方婧点了点头，“这样吧，你若是害怕，就将我送到恭王府门口，我自己进去。” 绿翘连忙摇头：“奴婢不怕，奴婢就是死，都要跟小姐呆在一起。” “好。” 东方婧心想：死倒不至于。那鬼王就算真的性情残暴，也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杀人，毕竟在宁国杀人可是死罪！ 当天下午，绿翘便替东方婧备了马车，两人一起来到恭王府。 恭王府门口挂着两个白灯笼，贴了一副挽联。挽联上写着：惨听秋风悲落叶，愁看夜月照空房。 门口连个守门的侍从都没有，大门没有上锁，应该是可以推开的。 绿翘看着这满目的白色，不由心里头发寒：“小姐，这挽联写的是什么意思？恭王府死人了么？” “这是悼念妻子的挽联。”东方婧蹙紧眉头。 绿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鬼王性情残暴、相貌丑陋，竟然还有人愿意嫁给他？！” 为什么没有呢？ 东方婧恍惚一笑，仿佛记起了自己嫁给无忧时的情景。当时，外界传闻的无忧，不也是性情残暴、相貌丑陋，还命硬克妻么？到最后，她还不是嫁给了他？ 有时候，命运一早就已经将两个人束缚在一起，想要挣脱，并不那么容易。 “听说是在乡下娶的妻子，前阵子发大水的时候淹死在乡下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后来追封为恭王妃。今天，刚巧是恭王妃的头七！”有路人看到她们在恭王府门口停留，忍不住上前劝说，“不知道二位是来做什么的，但我还是劝二位快些回去吧！鬼王脾气不好，又适逢丧妻，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头七？ 东方婧眉头一蹙，伸手掰了掰手指，回眸望向绿翘，问道：“今日可是腊月十四？” “正是。”绿翘点头。 东方婧眼底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 正是巧了！算起来，她东方婧也死了七天了。今日不止是恭王妃的头七，也是前太子妃的头七呢！可是前太子已死多时，又有谁能记得她这个前太子妃的死寂呢？ 鬼王也算有心，一朝得志，还能记得结发之妻。 东方婧想：这样的人，会不会和无忧一样，其实有一颗很温柔的内心呢？ 呵！这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无忧，任由她玩弄。 绿翘诧异地望着她：“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东方婧恍惚一笑，一瘸一拐地朝着台阶上走去。 “小姐，小心！奴婢扶你！”绿翘忙追了上去。 过往的路人见她推开了恭王府的大门，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又是一个治病的，这个月第四个了，一个都没出来过——” 第七十五章 神医鬼王（5） 入目，是一望无边的白色。 东方婧见过大红色的囍字，还没有见过纯白色的囍字，然而在恭王府，几乎所有屋子的门窗上都贴满了白色的囍字。 绿翘看得有些害怕，拽紧了东方婧的衣袖，咬唇道：“小姐，我们不如出去吧。这阵势，像是在搞什么巨大的仪式似的。反正，您的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我们改天再来，还不行么？” “怕什么？来都来了，哪有无功而返的道理？”东方婧还没见着琉风，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地离开。 绿翘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穿过前院，恭王府的正殿大门紧闭，隐约可以听见有奇怪的声音，缓缓从里头传出来。 绿翘的步子顿住了，再也不敢朝前走。 “你呆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东方婧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上前。 “嗯。”绿翘点头，而后嘱咐道，“小姐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你一定叫出声来。” 东方婧心里一甜。还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啊。 东方婧敲了敲门当，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有人在么？” 大殿里头不时传来瓶瓶罐罐磕磕碰碰地响声，偏就是没有人应承她。 “小女子为求医而来。”东方婧的声音大了一点。 屋子里头仍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里面的哐当响声都是那什么玩意儿弄出来的似的。 “阁下如果不介意，小女子就进去了。”东方婧看了看天色，心想青天白日的，鬼王应该还在宫里同陛下议政，这屋子里的怕是别人。没准儿，她进去还能碰见琉风，也说不定呢？ 这样想着，她便不顾一切地推开了大门。 嘶—— 东方婧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素来胆大，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正殿的正中央摆着一口棺材，棺材前头设得是灵堂，灵堂上有一幅女人的画像，应该就是传说中刚刚淹死的恭王妃。但那画像上的女人只有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被人划花了，看不清楚真容。 东方婧隐约觉得那个女人有些眼熟，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屋子里除了香油味，便满满地都是酒气。许是敬献给恭王妃喝的吧。 东方婧知道自己误闯了恭王妃的灵堂，不敢多待，忙杵着拐杖，打算离开。 “阿婧——” 一线低哑深沉的男子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东方婧不由一惊！ 眼下，她是以钟离挽云的面貌示人，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真实的名字？ 她连忙转过头，身后又回归一片平静。 真是见了鬼了！难道这恭王府是鬼门关不成，好端端的，她竟然会产生幻觉？！ 东方婧朝着恭王妃的头像拜了拜，而后转身，再次朝着大门走去。 “阿婧，不要走！不要离开本王！” “阿婧，你怎么忍心抛弃本王？！” 然而那个奇怪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并且这次不仅仅是叫了她的名字，还不停地同她说话，“阿婧，是本王错了，本王错了，还不行么？” 第七十六章 误闯灵堂（1） “谁？！” 东方婧吓了一跳，连忙回头。那声音熟悉得可怕，就好像已经进了地府的人，突然从下面爬上来，而后拽着她的手，死死不放。 可是当她回过头，却什么都没有。 她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森的，不宜久留，再迈开步子，眼前便是一黑，大门已经被人关上了！ “谁？！究竟是谁？！”东方婧面色一凝，杵着拐杖的手，握得更紧。 “阿婧，你哪儿也去不了了——” 又一线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回眸，刺目的光芒便在黑暗之中炸了开来，扎得她眼睛生疼，看不清前面的人。 等到双目渐渐适应了那光芒，她抬起头来，才看见一个披着黑袍的男子，一手提着白灯笼，一手握着酒壶，身子晃晃悠悠地朝着她走过来。 无忧……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唤出声来。 这身形，这体态，与无忧都十分相似。 这里是灵堂，她有理由怀疑，眼前的男子是无忧的魂魄。 “夫君，是你么？”东方婧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试图接近那一缕“魂魄”。 “阿婧，是我。”男子声线温润，尽管戴着鬼面具，依然可以感觉到他面具下的灿烂笑容，“阿婧，本王一直在这儿等你，你果然回来了——”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东方婧的眉头蹙成一团，心中满是疑惑。为什么会在这儿等他？！他堂堂太子，就是死了，变成了鬼，也该回太子府等她，为什么会跑来这个鬼地方？ “是啊！你走之后，本王一直都无法梦见你。本王知道，你一定是怪本王，怪本王不去救你，所以才一直不肯入本王的梦——”男子的声音里带了几许酸楚，“卦象上说了，头七之夜，你的魂魄一定会回来找你生前最近亲的人。我赌我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果然回来找我了……” 说到最后，男子的声音里竟多了几分看似得逞的笑意。 东方婧瞬间明白了过来！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鬼！他根本就是将她当成了鬼！ 他等的人应该是恭王妃，而这个戴着鬼面具的男子不是别人，定然是这座恭王府的主人——鬼王宗政扶苏！ “阿婧，你过来。” 男子朝她招了招手，“有好多事，本王来不及向你解释，以至于你至死都不知道真相。你过来，本王一一说给你听……”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阿婧。”窥探别人内心的秘密是小人之举，东方婧与宗政扶苏并无交集，她不想听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讲故事。 “你就是阿婧！” 男子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许多，震得灵堂前的蜡烛不断晃动，震得两侧的翠玉瓶子直接碎成粉末，“你刚才都承认了！就是阿婧！！” 果真是残暴啊！ 东方婧原本还对那个所谓的鬼王心存幻想，现在才知，不是每一个戴鬼面具的男人都是无忧，不是每一个戴鬼面具的男人都有一颗温暖的内心。 “小女子误闯王妃灵堂，对不住！告辞！” 第七十七章 误闯灵堂（2） 东方婧感觉到周身的肃杀之气，忙杵着拐杖，连连后退几步，试图逃离此地！ 然，对面的男子如鬼魅一般追了上来！ 东方婧前世确实武功了得，用毒如神，可眼下她瘸了一条腿，跑起路来，自然不便！再者，宗政扶苏如影随形，她根本辨不清来人在什么方向，以至于她一直藏于手中的毒针，都无法朝着暗处射出！ 那刺目的白灯笼，在半空中不停漂浮，像是受人操控的傀儡似的！ “阿婧，这一次，你再也别想丢下我了！”宗政扶苏的声音突然在她耳侧响起，她背上一凉，一只冷入骨髓的大掌触碰到了她的肌肤。 东方婧自打前世经历过七皇子尉迟泓的羞辱，便对男人的触碰异常反感。她十分嫌弃地推开那张大掌，而后抡起拐杖就朝着大掌伸过来的方向砸去！ 宗政扶苏早已将她当成自己人，始料未及，没有躲闪，竟被她砸了个正着。 东方婧只听得闷哼一声，那人硬生生挨了她一拐杖。 “阿婧，我知道你恨我，你怎么打我都行！我绝不还手！” 苍然的话语声落地，东方婧尚未来得及反应，自己的腰身已经紧紧被人从背后环住。她咬唇奋力撕扯，根本挣脱不开那人的束缚！ “你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东方婧不怕牛头马面，不怕险恶的嫡母和伪善的大姐，不怕狠毒的尉迟墨，但她最怕这种……蛮不讲理的野蛮人！关键，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野蛮人！ 宗政扶苏的双手覆在她的小腹之上，低哑着声音道：“怪本王不好，没能保住你的孩子。” 东方婧微微一怔，差点儿就陷入回忆之中，幸亏她神志清醒，知道无忧已死，宗政扶苏说的所有话，都是对着已故的恭王妃所说。 “我不是！我真不是阿婧！”东方婧奋力挣扎，试图用脚去踹身后的人，无奈她一条腿瘸着，另一条腿才一抬起来，脚下便是一滑，直朝着那人怀里坠去！ 宗政扶苏顺势将她搂得更紧，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与她双目对视，盯着她那双眼睛看了几秒，而后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 东方婧只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儿，而后来不及反抗，她的贝齿便被那人粗暴地撬开！ 宗政扶苏长舌直入，勾着她的嫩滑，一路缠绵！ “呜……呜呜……” 即使看光她身子的尉迟泓，也没能有机会与她深吻。东方婧气得面色通红，呼吸不畅。她狠狠一咬牙，试图咬断对方的舌头！ 宗政扶苏却突然在她的胸前捏了一把，逼得她嘤咛一声，不由张开了嘴！ “你看！你还说你不是阿婧！阿婧就喜欢这么咬我……”男子像是上了瘾，摁着她不放，“阿婧，你就算变成了鬼魂，本王也要一辈子关着你的魂魄，即便是老天爷也不可能将我们分开！” “疯子！你简直是疯子！”东方婧真的被惹恼了，再不留情，手中毒针齐发，直刺宗政扶苏的喉头—— 第七十八章 误闯灵堂（3） 宗政扶苏醉酒，功力大不如以前，加之他对这一缕“魂魄”极其信任，以至于毒针不偏不倚，就扎在了喉结一旁的人迎穴上！ 他身子颤了颤，呼吸一滞，险些栽倒。 “你是什么人？！” 宗政扶苏的酒气醒了大半，目光灼灼地瞪着怀中的女人！针上有毒，以至于他不能运功，手头的力气放松了不少，但声音却一点不减！ “谁派你来的？！” 东方婧心知自己伤了鬼王，对方肯定不会给她医腿了，想要见琉风也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跑了！ 她想也没想，便一把将他推开，直朝着门口奔去！确切地说，不是奔，是爬！ 宗政扶苏眼眸微微眯成一线，透着危险地气息。他掏出腰间横笛，悠扬的笛声如瀑布一般，冲人头顶！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绿翘眼见着自家小姐推开门爬出来，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 “快走！”东方婧推她向前。 “这……这是……”绿翘清楚地听到了那诡怪的笛声，“小姐，这是黄泉调。鬼王吹了黄泉调，我们之间就必须有人要留下！” “胡说什么？！”东方婧眉头一蹙，想不到这丫头竟会这般迷信，“趁着他还没追过来，赶紧走！那黄泉调只对修习内功的人有效，对我们这种平民，就是吹上三天三夜，也只是普通的古曲而已！” 她在毒针上抹了天女之泪，是唐门剧毒之首，百步穿肠。宗政扶苏这黄泉调，应该是吹不了多久了！ “哦！哦哦！”绿翘连连点头，搀着她往前跑！ 然，原本空无一人的院落，瞬间便闪现出许多侍女来。 那些侍女都穿着纯白色的衣衫，手中持剑，发型装扮一模一样，就连相貌都是极其相似的！ “恭王遇刺！捉拿刺客！” 为首的侍女穿紫衣，低喝一声，便引领着大伙儿朝着东方婧的方向飞奔而去！周围的白衣侍女们围成一圈，数十把长剑直朝着东方婧和绿翘二人刺去！ “小姐，小姐！”绿翘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横出双臂来，拦在东方婧面前。 东方婧一把将她推开，展开双臂迎了上去，“一人做事一人当，鬼王是我杀的，杀我抵命便是！” “胆敢刺杀主上，杀了你又如何？！”一名白衣侍女冲上前来，举起手中剑，直刺她胸口而去！ “不要！不要……”绿翘不停哭喊。 东方婧则闭上眼眸，静静等死。她不怕死，再死一次又何妨？只是，她大仇未报，心有不甘罢了！ “住手！” 叮得一声，那白衣侍女手中的剑被人横空斩断。 “紫烟姐姐！”出手的人正是那名紫衣侍女，众人不解地望着她，“此人刺杀主上，罪该万死！” 被唤作紫烟的女子没有作声，而是静静走到东方婧跟前，长臂一伸，冷冷道：“拿来——” 东方婧双拳紧握，镇定自若地望着紫烟，“什么？” “别装蒜！主子中了你的毒针，解药拿来，我放你走！” 第七十九章 误闯灵堂（4） 紫烟生了一张极其好看的脸，但眼下因为气急败坏，妆容凌乱，就连挽起的头发都落下了一缕，尚未察觉。 “我没有解药！”东方婧一口咬定！ “你胡说！施毒之人，怎么可能没有解药？！”紫烟拔剑，直指绿翘喉头，“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丫头！” 东方婧瞥了绿翘一眼，目光一冷道：“她不过是我身边的婢女，你要杀便杀！但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杀了她，你家主子也得跟着陪葬！” “你！”紫烟气急败坏！ 东方婧赌她不敢拿她怎样！ 紫烟面色一冷，举起剑来，“好！既然没有解药，我就杀了你，给我家主子陪葬！” 她出手又准又狠，锋利的长剑，不偏不倚，直刺东方婧的眉心。 东方婧料不到鬼王身边的侍女竟然有如此胆识，想要反口，已然来不及了。她闭上眼睛，只听见刀片碎裂的声音，再睁开眼眸的时候……紫烟手上的那把剑，已然化成了齑粉。 宗政扶苏一袭黑衣，弓着身子站在她面前，手上还残留了些许碎铁片。 东方婧瞠目结舌。 她想不到，世上竟然有人能够徒手捏碎刀刃，双手的皮肤竟然还能完好无损。 “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宗政扶苏声音冷沉，不知是因为中毒还是因为醉酒，他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东方婧回想起他方才对她的粗暴行径，脑袋充血，非要忤逆他的意思！他让她抬头，她便将脑袋压得更低，如果地下有洞，她的脑袋一定能压低到地洞里去！ 宗政扶苏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寒意，他瞬间闪到东方婧跟前，倾下身子，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东方婧固执地低着头，不肯与他对视。 宗政扶苏便扼紧了她的下巴，逼得她抬起头来。 “是你。” 宗政扶苏当然记得这个小丫头，当日他在山中布下阵法，请君入瓮。原想逮那个尉迟墨，谁知道这个臭丫头拼了命地吃饭桌上的菜，使得阵法出了漏洞，才令尉迟墨有机会从中逃脱！ 东方婧嘟着嘴，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张鬼面，一想到方才被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非礼，她就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你好端端的丞相府不待，跑来我这恭王府做什么？！你可知，我这恭王府，又称鬼门！进来的人，一辈子都别想出去！”宗政扶苏见识过这丫头的手段，心肠狠毒，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什么都不怕！ 东方婧没有出声，心想：你中了我的毒，还恐吓我，你当姐姐是吃素的么？！ 绿翘吓得哭出声来，“鬼，鬼王……恭王饶命！我家小姐不是什么刺客，我家小姐来这儿是为了医腿！” 宗政扶苏目光一凝，视线落在了东方婧那条瘸腿之上。 绿翘见他收了手，以为有转机，谁知他抿紧的薄唇轻启，突然冷冷吐出四个字来：“本！王！不！治！” 第八十章 误闯灵堂（5） 东方婧见他这副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腿是你撞断的，你居然理直气壮地跟我说不治？！”她瞪大了眼眸，“鬼王真是好胸怀啊！上阵杀敌，指点江山，竟然连我这个小女子都不肯放过！” “放肆！谁许你这么同我家主子说话的？！”紫烟自己的剑断了，又拔了另一个侍女手中的剑，直逼东方婧的喉头而去！ 宗政扶苏又盯着她的腿看了看，这才想起来二十多天前确实撞伤过一个女子。只是当时，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他以为她一心寻死，也就没有理会！ 今日看来，这丫头语气冲得很，目光冷厉，神采奕奕，就连半点怕他的意思都没有！这样一个意志坚韧的姑娘，又怎么可能一心寻死？！ 难道是他搞错了么？ “住手——” 宗政扶苏长袖一摆，紫烟只得收回手中长剑，而后蹙眉抱怨道：“主子，这丫头想要刺杀你，是万万留不得的……” 宗政扶苏目光一沉，而后寒冰一般的声音划破天空：“本王又没说要留她！” 东方婧双目警惕地望着他。 宗政扶苏就喜欢她这种看似强势、实际害怕的眼神，蹲下身子，大掌直朝着她的腰间探去。 “你想做什么？！色狼！”东方婧条件反射地出手，“啪”得一下，重重甩了他一个耳光！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人皮面具，宗政扶苏也清楚地感受到了疼痛。他想不到，一只已经被囚禁的猫儿，竟然还是会奋不顾身地伸出利爪来挠人，那她的本性该有多么的好斗？！ “大胆！竟然敢对我家王爷动手动脚！”紫烟气得面色通红。 东方婧目光死死地瞪着宗政扶苏，“有什么不敢的？！他若是再碰我一下，我废了他都敢！” 宗政扶苏闪电一般出手，点了她的穴，而后大掌毫不顾忌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来呀，你倒是废了本王试试！” “你！”东方婧羞愤不已，“你这个禽兽！” “本王本来就是禽兽。”宗政扶苏抬起头，目光冷漠地与她对视，“陛下封本王‘战狼’的称号，‘狼’可不就是一种禽兽么？！” “你不要脸！” 东方婧从未见过这般油嘴滑舌的人，关键是他居然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一点儿都不害臊！ 宗政扶苏伸手在她腰间摸了摸，随后双手顿了顿，又朝着她衣襟处袭去。 东方婧双目之中闪过一抹精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在找解药？！” 宗政扶苏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地摸索。 他靠得实在太近，以至于那灼热的酒气拂到东方婧的脸上，东方婧都有点迷迷糊糊了。 眼见着他的手正朝着她的胸口逼近，东方婧不得不叫出声来：“解药根本不在我身上，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咬舌自尽，叫你陪我一起死！” 宗政扶苏偏就不信，又伸手碰了一下，故意压在她的胸口，弄得她生疼。 “来呀！你咬舌自尽试试！” 第八十一章 逃出鬼门（1） 他宗政扶苏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像阿婧那样如火一般的女子，心狠到连死都不怕！ 东方婧性格刚烈，又岂会任人玩弄，即便是上一世，她衣衫褪尽，也是想拉着尉迟泓共赴黄泉！眼下，鬼王已经中了她的天女之泪，她不怕黄泉路上孤单！ “好。” 她突然抿唇一笑，而后牙关一紧，竟真得咬了下去！ 宗政扶苏眼疾手快，硬生生将自己的拳头塞进了她的嘴里，拔出来的时候已然鲜血淋漓。 “疯女人！” 宗政扶苏禁不住低咒出声，随后抽回自己的双手道：“本王不碰你，你也不许死！” “鬼王的命当然比我的命值钱。”东方婧见他妥协，禁不住冷笑出声。 宗政扶苏负手而立，“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交出解药？” “民间传闻：鬼手一出，鬼府回春。”东方婧面色一冷，“王爷，我的腿是你撞伤的，你应该负责——” 宗政扶苏倒也不是蛮横无理之辈，伸手探了探她的右腿脚踝，随后道：“可以治。” 紫烟当即站出来道：“我家王爷为人治病有三不：不医男人，不收诊金，不出鬼门。你既然来求诊，想必也是知道的。只要你愿意留在恭王府，终生为奴，我家王爷自会为你医治！” 原来如此！ 东方婧当钟离语嫣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原来是想借助鬼王之手，将她永远关在鬼王府，不必再回去同她争夺父宠！ “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东方婧缓缓出声，“你家王爷想要的解药，我没带在身上，我若是不出恭王府，你家王爷只会一点点毒火攻心，慢慢毒发身亡——” “你！”紫烟从没见过这么胆大的丫头，竟然还敢跟自家主子讲条件。 东方婧抬起头，面带笑意地望向宗政扶苏：“治好我，放我走，我必定保你药到病除——” “好！”宗政扶苏爽快应承下来，“放她走！” “王爷！你真信这个臭丫头的话？”紫烟不肯，“她还没交出解药呢！” 宗政扶苏长袖一挥，恭王府的前殿便如同受空气操控似的，大门敞开。 东方婧杵着拐杖，一步步朝着前门走去。 宗政扶苏低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你的腿，本王会亲自上门医治。至于解药，本王亦会亲自上门去讨！” “我！等！着！”东方婧没有回头，而是拔高了声音应答。 等到她和绿翘二人一出大门，紫烟便气得两眼发直，连忙去扶宗政扶苏，“王爷，她将你伤得这么重，你怎么能轻易放她走？！” 宗政扶苏的嘴角扯了扯，即便戴着人皮面具，也能看出他脸上恍惚的笑意。 “天女之泪，唐门剧毒之首……去查查她究竟是什么人！”宗政扶苏捏着手中的毒针，目光如刺。太像了！不管是出针手法，说话语气，还是那股狠厉的眼神，都像极了阿婧！ 若非她生了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他根本不会相信，阿婧已死！ 第八十二章 逃出鬼门（2） 丞相府，书房。 大夫人容氏垂头而立，紧张地望着钟离毅。 钟离毅丢下手中的狼嚎，溅了满地的墨水，斥责出声道：“你明知道鬼王的怪癖，居然还把挽云往火坑里头推？！” 钟离语嫣匆匆赶到，一脸决然地拦在容氏面前，“爹爹，这件事可怪不得娘亲。你若是想怪，就怪嫣儿吧！是嫣儿一心为三妹治病，连鬼王都想到了，嫣儿身边那些个丫鬟口风又不严实，这才让三妹听了去！” “不错！”容氏这才抬起头来，大方道，“老爷，这事怪不得我们！挽云一心想着赶快治好腿，争着抢着要去，我和语嫣费尽口舌都劝不住，就差将她绑起来了！我若是将她绑起来了，老爷你又要说我欺负她了！” “爹爹，三妹是瞒着大家偷偷跑出去的，我们谁都不想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钟离语嫣眉头一敛，“兴许她心甘情愿留在恭王府，也要把腿治好呢？” 钟离毅原本没那么在乎钟离挽云的死活，若不是那只金丝雀道出的八个字，她就是离家十天半个月，他也不会知道的。 容氏见他表情松动，接着劝道：“老爷，先前临法大师不是说了么？挽云可是人中龙凤之命，区区一个恭王府，又怎么困得住她？若然真的被困住了，她便不是人中龙凤！这人中龙凤，自然另有其人……” 容氏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将目光落在了钟离语嫣身上。 钟离毅眉头一紧，面上微微闪过一瞬的疑惑。难道挽云真的不是人中龙凤？照理说，不该这样啊！毕竟阿宁可是—— “大娘说得不错，区区一个恭王府，又怎么困得住我？！” 一线清亮的嗓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钟离毅的思绪被打断，抬头便见东方婧在绿翘的搀扶之下进了书房。 “挽云……” “三……三妹。” 容氏和钟离语嫣都瞠目结舌。 她们是打听过的，单这个月就有三个病弱女子进了恭王府，再也没出来。这钟离挽云腿的瘸了，就是跑也跑不过旁人呐！她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钟离毅见东方婧安然无恙的归来，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赌气道：“你这个丫头，可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东方婧敷衍地笑了笑，“爹爹，我没事。大娘和大姐不是说了么，我是人中龙凤的命格，鬼王是困不住我的。” “好，那就好。”钟离毅顿了顿，又道：“那你的腿……” “爹爹放心，鬼王已经答应为我医治，不日就会登门。”东方婧笑了笑，“爹爹，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屋歇息了。” “好，好！绿翘，送你主子回屋。” 钟离毅想了想，又回头对容氏道，“挽云腿脚不便，一个丫鬟肯定是不够用的。你再挑两个丫鬟去伺候她，记住，要伶俐一点儿的。” 这府上的小姐，除了钟离语嫣之外，哪个不是和生母共用一个丫鬟的？这钟离挽云不过是应了个劫，现在竟然给配三个丫鬟了！ 第八十三章 逃出鬼门（3） 容氏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当场发飙。 钟离语嫣忙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忍耐。 容氏只得按捺下来，咬唇道：“老爷放心，妾身必定给她挑最好的丫鬟，伺候着！” 容氏和钟离语嫣相携出了书房，穿过回廊，便见东方婧和绿翘在后院门口等着，似是有话要同她们说。 容氏虚伪地笑了笑：“挽云，这次你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何来的祸？”东方婧不觉反问，“自始至终，所有的祸都是大娘的臆想罢了。大娘，我好得很，你无需挂心。这次还要感谢大娘，若不是你，我这条腿可能一辈子都治不好了呢！” “你……”容氏气得咬牙切齿。 东方婧恍惚一笑，“大娘，挽云先告退了。” 回到栖嫣阁。 容氏便将桌案上的所有摆设都砸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钟离语嫣抚了抚她的后背，替她顺了顺气道：“娘亲，您消消气，可别被对方乱了阵脚。您越是生气，对方便越是开心，得有多不值！” “还不都怪你！”容氏瞪了她一眼，“我当你跟锦秋学了什么本事呢！竟然连个小丫头都治不住！将来进了宫，谁保得了你！” “锦秋嬷嬷？” 钟离语嫣听她这么一提，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娘亲！挽云诡计多端，生性狡猾，我们是治不了她，但是不代表锦秋嬷嬷治不了她！” “你的意思是……”容氏声音一顿。 钟离语嫣蛾眉宛转，轻笑出声：“爹爹不是让娘亲给那个臭丫头再安排两个丫鬟么？娘亲就将锦秋嬷嬷混进去，将她留在那臭丫头身边，伺机而动——” “不行！”容氏一口否决，“锦秋是我为你准备的秘密武器，将来是要陪着你一道进宫的，怎么能落在那丫头手上！” “娘亲，锦秋嬷嬷见过大风大浪多了去了，解决一个臭丫头，不过个把月的时间。等到那丫头废了，你再将锦秋嬷嬷要回来，谁还能反对不成？”钟离语嫣扯了扯她的衣袖，“这都是权宜之计。娘亲难道一直想看着那个眼中钉，在咱们面前晃来晃去么？！” 容氏神情一滞，随后叹了一眼：“罢了，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眼下，她还真是拿那个臭丫头没辙儿了！ 挽云阁。 东方婧刚刚陷入梦境，便听到耳畔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 “阿婧，不要走！不要离开本王！” “阿婧，你怎么忍心抛弃本王？！” “阿婧，是本王错了，本王错了，还不行么？” 一双冰冷的手扣住了她的左手手腕，她吓得一身冷汗，从睡梦中惊醒。 绿翘端了一盆热水，正坐在她身侧，一手握着她的手臂，一手拿着热毛巾帮她擦身子，“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是么……”东方婧神情恍惚。 “一定是被那个鬼王给吓得！”绿翘吐了吐舌头，“那鬼王府可真够阴森的，幸亏咱们安全地逃出来了！” 东方婧这才想起来睡梦中的话不是旁人说的，正是出自鬼王宗政扶苏之口，她试探着问出声：“绿翘，你可知道恭王妃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 第八十四章 逃出鬼门（4） “回小姐，昨儿个回来之后，奴婢找人问过。恭王妃是迦南人，姓苏，好像叫苏镜。听说祖上是种田的，并没有什么背景。”绿翘脸上露出几分惋惜之色，“恭王得志，请恭王妃回京一道享福，谁知前阵子江南发大水，好巧不巧，恭王妃就活活淹死在了路上，连尸体都没能找着呢！” “苏镜，苏镜……”东方婧反复念叨了几遍，回想起宗政扶苏唤她“阿婧”时的情景，不由恍惚一笑，原来只是同音而已。人家喊得是“阿镜”，她却差点将他误认成了无忧！ “小姐，小姐！”绿翘伸手在东方婧脸上晃了晃。 东方婧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小姐，你这究竟是怎么了？自打从恭王府回来，你便魂不守舍的！”绿翘试探着问道，“那恭王府的正殿里头，究竟有什么东西，将你吓成这副模样？！” 东方婧想，经历过那样一场绝望的灾难，这世上怕是再也没什么可怕的东西能真正吓到她了吧！唯一能令她情绪起伏的，不过是那一声似曾相识的“阿镜”。 “没什么，那里头是恭王妃的灵堂，我只是被那口棺材吓到了而已。”东方婧解释道。 绿翘若有所思地点头，“看不出来，人人闻风丧胆的鬼王，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子。” 痴情种子？！ 东方婧禁不住冷哼了一声，就冲他对她毛手毛脚，他还能是什么痴情种子？多半只是骗个名声，兴许过个十天半个月，就重新娶亲了！ 恭王府。 宗政扶苏抱着酒壶，单腿翘起，坐在灵堂一旁的软榻之上。 紫烟端了药进来，送到他跟前：“主子，这是用千年山瑶花熬好的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您多少喝些。” 男子半眯着的眼眸豁然睁开，冷冷吐出几个字：“拿开！本王不需要！” 说罢，便举起酒壶，自顾自地灌酒。 紫烟见状，气得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狠狠砸在他面前，“人死不能复生！主子何必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反过来折磨你自己！主子不要忘了，她有这样的下场，全怪她咎由自取！” 宗政扶苏目光一冷，“闭嘴！” “紫烟就不，紫烟今天非要让主子看看清楚，您一心一意喜欢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说罢，她从衣袖中逃出一沓文书来，丢到宗政扶苏面前，“这就是她的罪证！三年，整整三年，主子的行踪，她全都写在了这里！但凡有刺杀您的机会，她一次都没放弃过！” 宗政扶苏漫不经心地听着，等到她说完了，他才恍惚地扯了扯嘴角，反问道：“那又怎样？” 紫烟被问得愣在原地，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似乎不管那个女人做错了什么，他都可以原谅。世人皆知鬼王残暴，却不知他对她居然可以容忍到那样的地步！ 宗政扶苏惜字如金，直接将这个话题终结，站直了身子，冷冷问道：“查过那丫头的底细了么？” 第八十五章 逃出鬼门（5） 紫烟忙道：“查过了。她叫钟离挽云，丞相钟离毅的三女儿。” “嫁人了么？”宗政扶苏一语惊人。 “啊？！”紫烟被自家主子吓到了，不知他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本王问，她嫁人了没？”宗政扶苏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紫烟见自家主子醒了酒，不敢再对他有任何冲撞，垂头恭敬答：“未曾婚娶。” 宗政扶苏的鬼皮面具动了动，一双冷沉的黑眸深不见底。 “未曾婚娶，未曾婚娶……” 他反复念叨着，嘴角不由勾起几分讥诮的笑意。 “主子，怎么了？”紫烟试探着问出声。 宗政扶苏一脸淡然，“没事。” 紫烟只得端着药碗，悄悄退出了灵堂。 丞相府，挽云阁。 傍晚的时候，绿翘领了两个丫鬟进来，一个年长一些，三十来岁的样子，一个和绿翘差不多大，十七八岁的样子。 “小姐，老爷说您腿脚不便，特意挑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您。”绿翘将她们领到东方婧跟前。 东方婧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年长的丫鬟，一脸谦恭，而年少的丫鬟，则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都叫什么名字？”东方婧还有很多事要做，单绿翘一个在她身边跑腿自然不够，多养几个心腹也是有必要的。 “锦秋。” “云檀。” 二人一一作答。 “好。”东方婧笑了笑，“我身边的丫鬟也是分等级的。绿翘比你们先来，你们多少叫她一声姐姐。他日，你们之中若是有谁立了功，也能升一级，和绿翘平起平坐，至于月银也跟着翻倍。” “是，奴婢明白了。”锦秋和云檀齐声作答。 “这是赏。”东方婧面色一冷，“有赏就有罚。你们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可不是降级那么简单！我钟离挽云绝对不会将一个叛徒留在身边！” “是。”锦秋一如既往地点头。 云檀毕竟年轻，似乎被东方婧的架势吓到，许久才颤声答：“是……是。” 东方婧说得差不多了，才回头对绿翘道：“绿翘，你带她们二人去院门口做事，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迈入挽云阁半步。” “是。”绿翘点头，随后便领着锦秋和云檀出门。 锦秋和云檀脑袋直勾勾地往屋里看，无奈东方婧就跟木头人似的，再也不看她们。她们只得转过身去，出了大门。 等到安置好了锦秋和云檀，绿翘便倒了杯水递到东方婧手中，一脸不解道：“小姐，老爷给你送丫鬟，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腿脚不方便，就该留她们在身边伺候着……你将他们远远地丢在院门口做事，这又是何苦？” 东方婧瞟了她一眼，心想，绿翘这丫头衷心归衷心，但毕竟是年轻，这丞相府后院里的尔虞我诈，她全然看不懂。 “这丫鬟是以爹爹的名义送过来的，但爹爹日理万机，又怎么可能亲自去挑选丫鬟。大娘身为当家主母，自然是由她做主的。”东方婧抿唇一笑，“她想尽法子要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又怎能轻易如了她的愿？！” 第八十六章 红绳蛊术（1） 绿翘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奴婢会仔细盯着她们的！” 入夜之后，一个瘦弱的黑影悄悄潜入了栖嫣阁。 “娘亲，锦秋嬷嬷来了。” 钟离语嫣话音刚落，便见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女子盈盈而立。她揭下头上的斗笠，素净的面容便显现人前。 明明已经是三十大几的年纪，却保养得和三十多岁差不多。黑发如墨，素面朝天，肤如凝脂，怎么看都不像是丫鬟命。 容氏见了，连忙笑着让她坐下。 锦秋却固执地站着：“为人奴仆者，没有坐的资格。” 容氏见她这般规矩，心中甚为满意，只是一想到东方婧的所作所为，便十分不满，回眸对钟离语嫣道：“嫣儿，眼下锦秋嬷嬷虽然成了挽云的丫鬟，可那臭丫头警戒心很强，锦秋根本没机会靠近挽云阁，又如何近得了她的身，害得了她呢？！” 钟离语嫣尚未回答，锦秋便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夫人放心，锦秋自有安排。” “此话怎讲？”容氏微微一怔。这宫里出来的老人就是不一样，不管是做事说话，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明明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错觉了。 锦秋躬下身子，从衣襟中掏出一串红绳来，将红绳缠在手上，伸手对容氏道：“用这个就行。” 钟离语嫣认得这串红绳，忙回眸对容氏道：“娘亲，这是南疆的蛊术，将红绳缠在木偶之上，在木偶的背面写上生辰八字，埋入地下，中蛊之人终日胸闷气短，最终难免窒息而亡——” “这叫红绳蛊。”锦秋点了点头。 容氏半信半疑，冷冷瞟了钟离语嫣一眼，道：“你爹迷信，但娘亲可没有老糊涂！光用根绳子和个木偶就能置人于死地，那陛下又何必派十万精兵守卫北疆，抵御外敌？直接找个探子，探得敌方首领的生辰八字，用红绳蛊将他置于死地，岂不是更方便些？！” 容氏略带怀疑地望向锦秋，这回觉得她在宫里头呆的久了，怕是有些老古董了。 “大夫人说得不错，这红绳蛊不过是个障眼法，哪能真的取人性命？”锦秋冷冷勾起嘴唇，面上挂着无比妖冶的笑，“奴婢不过是借个由头罢了！” 容氏一怔，“怎么说？” “夫人……”锦秋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畔，将自己的计划原封不动地都说与她听，最后又道，“别人信不信都无所谓，只要老爷信，不就行了么？再说了，钟离挽云以身应劫一事，不也只有老爷一个人信了么？” 容氏恍然大悟：“你说得不错，就照你的意思办！只是……只是，鉴于前几次的事，老爷已经对我渐渐失去了信任，若是这次还——” “夫人是担心事情败露？”锦秋眸光一冷。 容氏无奈点头。 锦秋扯了扯唇角，“奴婢在宫中办事，只懂宫里头的规矩。倘若真的事情败露，奴婢定然一力承担，断不会拖累夫人！” 第八十七章 红绳蛊术（2） 次日。 钟离毅刚刚下朝，容氏便亲自端了一碗燕窝去书房伺候着，巧得是二夫人陶氏也熬了大补的鸡汤送过来。 容氏与陶氏对望了一眼，两人面上都不觉掠过一丝冷意。 陶氏笑道：“大姐，你不好生看着三丫头，怎么有功夫跑到书房来了？老爷素来不喜欢吃甜，你这碗燕窝怕是要白费了。” “口味总会变得。”容氏冷冷瞥了她一眼，轻笑出声道，“鸡汤油腻，老爷这几日吃得清淡。二妹，你的鸡汤怕是得自己喝了。” 陶氏挑了挑眉，“大姐说得不错，老爷的口味确实会变，否则就不会在娶了你之后，又娶了我了！” “你！” 容氏愣是被陶氏那一张巧嘴给呛住了。 “大姐，你别生气嘛！妹妹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自从三夫人离府，陶氏便专宠十多年，除了没有拿到正妻之位，其余待遇都已经与容氏不相上下。她仗着容氏不敢动她，非要程一程口舌之快！ 容氏面上掠过一丝狠色，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掬起满脸笑意，一脸伪善道：“妹妹说笑了，我当然没有生气。这燕窝，我多熬了几碗，待会儿让翡翠给你和玉琼也送两碗过去。” “好啊！”陶氏知道她不敢公然在燕窝里头下毒，放心应承下来。 容氏和陶氏将燕窝和鸡汤送进书房，催着钟离毅喝下去。 钟离毅不敢有任何偏心，生怕惹得大房二房不合，又给他后院放火，只得一口气将燕窝和鸡汤都喝了个精光！ 回到栖嫣阁，钟离语嫣便一脸紧张问道：“娘亲，爹爹可喝下去了？” “喝下去了！”容氏一脸笑意，“如锦秋所说，你爹赌着气将鸡汤和燕窝都喝了下去，至于燕窝里头的天南星，自然也喝了下去。” 钟离语嫣眉头一蹙：“这，我们公然在爹爹的燕窝里头下药，会不会被人查出来？这要是被人查出来了，只怕——” “放心！”容氏面上闪过一丝狡黠，“锦秋嬷嬷说了，这天南星没有毒，只有搀着大补的鸡汤喝下去才会有反应。我知道你二娘天天都给你爹熬鸡汤，今儿个是特意掐准了时间撞上去的！否则，你以为我愿意看她的脸色？” 钟离语嫣听了，面色渐渐舒缓，“那就好。” “再者，我特意命人送了两碗燕窝去玉琼阁，到时只要你二娘和玉琼喝了燕窝没事，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容氏一脸笃定。 钟离语嫣闻言，面上露出几分笑容来，“锦秋嬷嬷果真是神机妙算。” “只是，万一你爹爹今晚去了玉琼阁，这件事就很难把握了。”容氏眉头一蹙。 钟离语嫣缓缓笑出声来：“娘亲担心什么？爹爹最宠爱的就是我，只要我开口，今晚定能将爹爹留在娘亲的榻上！” 入夜。 钟离毅在钟离语嫣的劝说下，歇在了栖嫣阁，与容氏同床。 到了夜半三更的时候，容氏突然说起胡话来，一边摇头，一边激动地喊着：“不要！老爷不要！不要——” 第八十八章 红绳蛊术（3） 挽云阁。 云檀和锦秋一直在院门口守夜，等到夜半三更的时候，云檀突然觉得肚子不适，起身道：“锦秋姐姐，我肚子疼得厉害，去趟茅房。” 锦秋看了她一眼，心想时候差不多了，便笑着道：“去吧。” “那要是主子问起来……”云檀面色阴郁，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锦秋笑道：“不过是走开一会儿，我自然会替你瞒下的。我们虽奉命守夜，但人有三急，这都是难免的。我们都是三小姐的人，应当守望相助才对。” 云檀见她这么好说话，连连点头：“锦秋姐姐，太谢谢你了，我去去就回。” 说罢，她便将什么东西藏进了衣袖，匆匆朝着挽云阁的茅房附近走去。 等到云檀一走开，锦秋便睁大了眼睛，方才还混沌的双目瞬间澄明了许多。她想也没想，快步朝着东方婧的屋子走去。 绿翘就守在东方婧屋门口，但因为天色太晚，已经倚着一侧的墙壁，睡着了。 “绿翘姐姐，快醒醒。”锦秋伸手摇了摇绿翘的脑袋。 她的年纪都快有绿翘的双倍大了，可偏偏还要叫绿翘一声姐姐，真是气人。她一边摇着绿翘，心中一边想着：近身婢女是么？你苦熬十年，才赢得钟离挽云的信任。今儿个，我就要让你看看，我锦秋如何一夜之间赢得她的信任！ 绿翘迷迷糊糊的醒来，瞪着惺忪地睡眼望着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锦秋欲言又止。 绿翘这才想起来东方婧吩咐过，锦秋和云檀是不得入内院的。她眉头一蹙，冷声道：“你怎么进院子了？你这么做，会坏了规矩！” “绿翘姐姐，锦秋有要是禀报，可管不得那些规矩了！”锦秋不停踱着步子，眉头皱得紧紧的，看上去好像心烦意乱的样子。 “什么事？”绿翘诧异地望着她。 锦秋勾着脖子，朝着黑漆漆地屋门望了一眼，“这件事必须向三小姐禀报才行！奴婢担心，有人想要栽赃嫁祸三小姐！” 绿翘虽然衷心，但因为此前钟离挽云的退让，他们挽云阁远离相府纷争，她便很少去关心旁人的事。但现在的三小姐再不像从前那样软弱可欺，自然而然树敌很多。绿翘听了锦秋的一番话，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她想也没想，便敲了敲屋门，将东方婧叫醒。 东方婧知道容氏给她送了丫鬟过来，今儿个晚上准没好觉睡，一直睁着眼睛等着呢！果不其然，让她给等到了。 锦秋进了屋门，二话不说便“噗咚”一声朝着东方婧跪了下去：“三小姐，锦秋有错！” 东方婧眉头蹙起，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锦秋便径自掏出衣袖中的一方手帕来，递到东方婧跟前。 东方婧见那手帕上绣着“凤凰于飞”，一看便知是皇后之物，来自宫中。她诧异地望了锦秋一眼，蹙紧眉头反问：“你，是宫里的人？” 锦秋点头，与她坦然对视：“不错，奴婢是三年前出宫的宫女，是受了大夫人之命，来给小姐……教训的！” 第八十九章 红绳蛊术（4） 东方婧略带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既然是我大娘的人，为什么要跑来跟我摊牌？我在明，你在暗，私底下给我致命一击，你岂不是更容易在我大娘面前立功？！” 锦秋抬起头，面色严肃：“奴婢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你！”绿翘吃惊不已，“你竟然是大夫人的人！” 她护住心切，恨不得现在就将锦秋轰出院子。 东方婧却抬手阻止了，回头问锦秋：“既然你一开始是这么想的，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变卦。” “为人奴仆者，必定会对自己的主子衷心，但……”锦秋顿了顿，“我也要求同等的信任。大夫人根本不信我！” “怎么说？”东方婧眉头一挑。 “主子应该已经查过奴婢和云檀的底细，奴婢的身份是大夫人洗白过的，云檀也是一样。”锦秋的眼眸中满是睿智，“云檀说她是渔家女，从小卖鱼为生，可今儿个上街买菜的时候，奴婢故意指着鲶鱼问鲈鱼怎么卖，她竟然没有指出奴婢的错误。所以奴婢大胆猜测，大夫人是怕我变卦，又特意找了云檀监视我——” 东方婧见她心思细腻，不觉对她刮目相看。 “奴婢说过，奴婢可以忠于我的主人，但奴婢必须要求同等的信任。她这般不信任奴婢，奴婢不知道她何时会舍弃我这枚棋子。奴婢不过是一个已经年老珠黄的宫女，留在相府也只是想讨口饭吃，犯不着为这样一个主子冒险！”锦秋目光直直地望向东方婧，“三小姐，奴婢要的只是一份同等的信任！” 东方婧可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轻易信了她，只是笑了笑道：“你能不能得到我的信任，就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今儿个晚上老爷留宿在大夫人屋里，大夫人毕竟按照预先的计划，以蛊术之名栽赃嫁祸三小姐！”锦秋为博取信任，和盘托出，“奴婢有一计，不但可以反咬大夫人一口，还能帮小姐解决一个眼中钉！” “你说说看……” 不知为何，东方婧喜欢锦秋那股睿智的眼神，大约是和容氏这种草包交手久了，很希望能遇到一个智商相当的对手吧！当然，她更希望，锦秋是她的朋友！ 锦秋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畔，一阵呢喃。 东方婧听罢，面上隐隐露出几分赞赏来：“就照你的意思去办！” “是！”锦秋点头，旋即便匆匆转身出了屋门。 绿翘目送着锦秋离开，欲言又止道：“小姐，锦秋她……她毕竟是大夫人安排的人。这件事交给她处理，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万一她突然反悔，决定帮大夫人，那可怎么是好？！眼下，我们连大夫人想怎么对付我们都不清楚！” “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东方婧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贱人比东方灵曦和尉迟墨更甚，她会赢不了？！ 绿翘咬唇：“好吧。” 东方婧眸光动了动，又吩咐道：“你现在赶紧去蔓华苑一趟，无论如何，一定要请来老夫人！” 第九十章 红绳蛊术（5） 栖嫣阁。 容氏的叫喊声越来越大，一只手开始疯狂地去拽身下的床单，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扯着钟离毅的衣裳。 钟离毅今晚也睡得十分不安稳，自打一入夜便开始浑身燥热，烧得嘴唇干涩，再后来脖颈酸疼，被容氏这么一折腾，直接睡衣全无，惊醒了过来。 “老爷，老爷救我！”容氏口中不停呢喃，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 钟离毅连忙上了灯，试图将她唤醒，却怎么摇都摇不醒。 钟离语嫣适时过来敲门，隔着屋门问道：“爹爹，出什么事了么？女儿似乎听到娘亲的呼救声。” 钟离毅见容氏面颊通红，满头大汗，又怎么叫都叫不醒，心里一慌，忙将钟离语嫣喊了进来。 钟离语嫣看了钟离毅一眼，蹙眉道：“爹爹，你……你的脸——” 钟离毅照了一眼镜子，顿时惊诧不已。不知何时，他的脸上竟然出满了红疹，密密麻麻地靠在一起，可怕极了。 容氏突然从他手掌里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后死死拽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地掐着，掐得她自己面色通红，像是要将自己掐死似的，口中还在不断喊着：“云儿，你绕过大娘吧，大娘以后再也不逼你嫁人了！咳……咳咳……老爷，老爷救我！” “娘亲！娘亲……” 钟离语嫣故意露出一副惊恐地表情，回头对钟离毅道：“爹爹，娘亲一定是中了邪了！女儿是见过的，这是南疆的蛊术，下蛊之人只要只要知道对方的生成八字，单凭一个木偶，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挽云，大娘错了，你绕过大娘吧！”钟离语嫣还在解释，容氏仍旧不停呼救。 钟离毅早已被自己满脸的疹子给惊呆了，一时间大脑混乱，都没法儿冷静思考了！ “嫣儿，你说这是蛊术，你可确定？”钟离毅反问。 钟离语嫣死死咬着下唇，“爹爹，娘亲平日里头身强体壮的，不说大病，就是连小病几乎都没生过，这白天还好好的呢，晚上就变成这番模样了，不是蛊术，那还能是什么？” 钟离毅半信半疑，“那照你这么说，你觉得是何人对你娘亲下蛊？” “嫣儿虽然不敢相信，但听娘亲梦中呓语，只怕这件事与三妹脱不了干系！”钟离语嫣一脸哀痛，而后朝着钟离毅笔直跪了下去，“嫣儿求爹爹想法子救救我娘亲！” 她美目之中盈满泪水，只蹙一蹙眉就已经让人心疼不已了，更何况此时，她伤心得都快要哭了。 钟离毅一惯疼爱这个大女儿，又怎么忍心让她一直跪着，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这件事总归是要查清楚的。” “南疆蛊术必须找到下蛊的木偶，将木偶当面烧毁才能破解。请爹爹带着娘亲，和女儿一道去一趟挽云阁！不管是不是三妹下得蛊，先救我娘亲一命再说！”钟离语嫣句句铿锵，声声泪下。 钟离毅一筹莫展，只得唤了一众佣人进来，驾着容氏，起身朝着挽云阁的方向走去！ 钟离语嫣紧跟其后，嘴角禁不住扯起一抹狡猾的笑来。 ———— 作者芸初：大家来猜一猜，锦秋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第九十一章 反咬一口（1） 挽云阁。 钟离毅顶着满脸的红疹，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指着守在门口的云檀和锦秋道：“去喊你们主子出来！” 锦秋忙道：“老爷，主子已经歇下了，而且腿脚不便。” 云檀想了想，道：“老爷，主子不许我们二人踏入挽云阁半步！没有主子的允许，奴婢们不敢肆意乱闯！” “不许你们进挽云阁？！”钟离毅当即暴怒，“为什么不许？！” 锦秋低头不语。 云檀便道：“老爷，我们是大夫人挑选过来的丫鬟，主子一直对大夫人不满，自然连带着我们也不受待见！” 钟离语嫣闻言，忙跟着煽风点火，“爹爹，嫣儿不知道嫣儿回家之后，母亲和三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三妹此举，显然是针对母亲的。这么看来，母亲极有可能是被三妹下的蛊……” 钟离毅的态度微微有些松动，尽管有临法大师“人中龙凤”的预言，此时此刻，他对这个三丫头也渐渐生出些许不满来。 “爹爹不要忘了，三妹曾经拜在神医隐玥门下，神医隐玥可是唐门传人！唐门本就起源于南疆，我们只知道唐门弟子医毒双绝，谁知道对蛊术有没有研究？！”钟离语嫣又浇了一把油！ 这回钟离毅又信了三分，不愿再等，直朝着挽云阁里头冲去。 东方婧的屋子亮了灯，钟离毅耐着性子在屋门口等了等，敲了敲门，喊道：“云儿，你出来！爹爹，有事情问你！” 东方婧故意没有出声。 “钟离挽云！”钟离毅见她没有反应，当即拔高了声音，“为父叫你出来！” 一线软绵绵的声音这才从屋子里传了出来，“爹爹，女儿已经歇下了。衣裳不整，恐怕不便出去。” “你披件衣裳出来！”钟离毅态度强硬。 钟离语嫣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只等着看好戏。 容氏则不时嚷嚷出声，试图煽风点火。 东方婧又借口道：“爹爹，女儿身子不适，有什么事情，还是明天再说吧！” 钟离语嫣闻言，忙道：“爹爹，我看三妹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指不准儿，她正想法子销毁木偶呢！爹爹，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救我娘亲！” 钟离毅眉头拧成一团，冷声道：“挽云，爹爹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再不出来，就不要怪爹爹不客气了！” “爹爹，女儿……女儿现在真的不能出去。”东方婧声音软绵绵的，似带着哭腔。 “爹爹，我娘亲可等不急了！”钟离语嫣非要跟她争个高下，看看谁在钟离毅心目中的地位重要！ 钟离毅望了一眼泪眼倾国的钟离语嫣，又想了想那瘸了一条腿的三丫头，心一狠，手一挥：“把门砸开，进去搜！就是将挽云阁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木偶搜出来！” 钟离语嫣和容氏带过来的家丁早已准备好了，等他一声令下，便听见“砰”得一声巨响，挽云阁大门被硬生生砸开了！ 然，屋子里的景象，令人目瞪口呆！ 第九十二章 反咬一口（2） 屋子里一片狼藉。红烛、纱布以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错落有致，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似的。 “爹爹，当真是三妹！” 钟离语嫣的语气中满是哀怨，眼眸之中却藏着几分庆幸。 她回过头去望锦秋，想不到锦秋凭借一人之力，不但支开了绿翘，还将屋子里“妆点”得有模有样，想叫人不相信都不行！ 锦秋也侧目看了她一眼，双眸之中是腼腆的笑意。 钟离毅当然怒发冲冠，狠狠一拍桌面，斥责出声道：“钟离挽云，你给我出来！” “爹爹，女儿的衣裳被绿翘拿去洗了，这会儿是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的。现在出去，只怕……只怕不合适吧？”隔着红纱帐，东方婧的声音一惯的柔弱，只是此时似乎还参杂着几分惧怕之意。 钟离毅可不是傻瓜，一下就听出来了。 “爹爹大半夜的，突然带人闯进我屋里来，想必是找东西的。”东方婧接着道，“女儿反正也不能出来给你们引路，你们就自便吧。” 钟离毅衣袖一挥：“搜！给我搜！就是将这屋子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搜出来！” “是！” 家丁们齐声应答，随即便开始翻箱倒柜，更有几个则带着铁锹，到院门口的花坛边上挖去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锦秋安排的，钟离语嫣也不知那两个木偶究竟藏在何处，于是她递了一个眼神给锦秋，示意不要兜弯子，赶紧定了那个小贱人的罪！ 锦秋朝着她点了点头，随后伸出手指来，假装不经意似地指了指东方婧的帘帐。 钟离语嫣吃惊不已。 这宫里头的人就是不一样，就连藏个木偶，都能藏到点子上！若木偶从那小贱人的帘帐之中被搜出来，她就是想要抵赖也抵赖不了！ 等到大伙儿在屋子里一阵忙活，将箱子柜子都翻得乱起八糟，衣服饰品洒了一地。 钟离语嫣才扯了扯钟离毅的衣袖，故意指了指帘帐道：“爹爹，外头都乱成这样了，三妹却一直藏在帘帐之中，必有蹊跷。嫣儿拙见，想来那施蛊的木偶，就藏在三妹的床上！” 钟离毅瞪直了眼睛，但仔细一想，钟离语嫣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爹爹，娘亲都神志不清了，你不能再犹豫了！赶紧派人掀开帘帐，将三妹揪出来吧！”钟离语嫣怂恿着。 东方婧听了，声音拔高了许多，忙道：“大姐！你不能这么害我！” “我可不是害你，是你害我娘亲在先。平心而论，我对你怎样，这相府上下的家丁都看得到。可你呢？你却用南疆蛊术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对付我娘亲！钟离挽云，你的心，是黑的么？！”钟离语嫣句句掷地有声，目的就是叫那个臭丫头无从反驳！ “我没有！大姐，我发誓，我没有！我是受人陷害的！”东方婧激动地反驳，声音里带着哭腔。 钟离语嫣一听“陷害”两个字，心想锦秋一定是得手了，便朗声道：“是不是陷害，掀开帘帐便知！” 第九十三章 反咬一口（3） “大姐当真要掀我的帘帐，要我当着这么多家丁的面，清白尽毁？”东方婧牙关紧咬，质问出声，“你就这么确定，我这帘帐之中有你要找的东西？！” “不错！”钟离语嫣瞪红了眼睛，非要一举毁掉这丫头！ “若是没有呢？！”东方婧反问出声。 “不可能！”钟离语嫣看了这屋子里的样子，便坚信锦秋有那个能力做到，“若是没有，我就跪在你面前磕三个响头，向你认错！” “大姐，这可是你说的！”东方婧委屈出声，“爹爹，你挑个丫鬟，进来搜吧！” 钟离语嫣递了个眼神给翡翠，翡翠旋即便走到钟离毅跟前：“老爷，奴婢知道夫人的生辰八字，就由奴婢去搜吧！” 钟离毅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脱下自己的外袍递到她手中：“去吧，把这个给三小姐披上。” 翡翠掀开帘帐的一瞬间，一众家丁都纷纷闭上了眼睛，东方婧果真光着身子躺在被子里头。 翡翠一脸厌弃地望向她，随后将钟离毅的外袍递到她手中。 东方婧匆匆披上，却一直侧着脸，不肯以正面示人。 她对翡翠道：“你随便搜吧，就是把这被子撕了都行。我钟离挽云没有做过的事，便是没有做过，不管旁人怎么污蔑我，我都不会承认！” 翡翠将整个床榻翻了个遍，果真不见木偶。 她有些焦急，回眸去望钟离语嫣。 钟离语嫣瞪了她一眼，冷冷出声道：“撕了！” “是。”翡翠回过头，便当真当着众人的面，用头上的发簪扎破了被套，而后一撕到底，任由里头的棉絮漫天飞舞。她一点点地翻，一点点地找，找到床上所有的棉絮都落了地，仍旧翻不出所谓的木偶来。 “回大小姐，没……没有。”翡翠声音颤抖，有些害怕地望向钟离语嫣。 钟离语嫣神情大振，难以置信地望向东方婧。 东方婧披着钟离毅的袍子走出来，一双玉腿暴露在众人面前，****的足展现出她无尽地柔弱，“大姐，我说过的，我真的没有做过——” 钟离语嫣气急，回眸去望锦秋，锦秋却撇开脸去，理都不理她。 “你……你没做过，为什么闭门不见？！你没做过，为什么要藏在帘帐之中，不肯出来？！”钟离语嫣瞪直了眼睛，“你这分明就是想要引我误解！” 东方婧这才抬起头来，露出她的右脸，“大姐，你一看便知。” 众人纷纷举起灯火，照向东方婧，映照得她的一张脸清晰无比。等到大伙儿看清了她的面容，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为何，东方婧的右脸上竟然出满了红疹，密密麻麻的一片，可怕极了，叫人看了慎得慌。 “爹爹，挽云之所以忤逆您的意思，不肯出门相见，就是因为挽云的这张脸。”东方婧撩起右侧的头发，令大伙儿看得更加清楚，“挽云用过晚膳之后，脸上便奇痒无比，到了天黑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第九十四章 反咬一口（4） “借口！”钟离语嫣气急，已经失去了一贯地冷静，指着满地的红烛和瓶瓶罐罐道，“那你为什么要在屋子里摆这些东西来误导我们？！” “大姐，这些瓶瓶罐罐都是用来擦脸的药。”东方婧满脸委屈，“挽云的相貌本来就不及大姐的千分之一，加之脸上有个火字胎记，更是人人见了退避三尺。我若是不好好医治，怕是又要变成一脸麻子，这辈子都没法儿嫁出去了！” “好！好好！”钟离语嫣怒气冲冠，“就算这些瓶瓶罐罐是你用来擦脸的药，那红烛呢？你上药归上药，用红烛做什么？！” 东方婧敛下眉头，“这是绿翘家乡的土方子。用蜡烛熏脸，可以让药物更快地吸收。爹爹，女儿一心想着自己的容貌，没有顾忌太多，就连这不是办法的办法都试了！” 钟离毅蹙紧眉头，倒不好再怪她了。 严寒冬日，东方婧就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站着，不住地打喷嚏，玲珑的身段更是若隐若现，叫在场的家丁都看得脸红。 她突然拾起了一旁的剪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你做什么？！”钟离毅惊呼出声。 “爹爹，女儿清白尽毁，已无脸面活在世上，你就让女儿死了算了吧！”说罢，她便抖了抖手，用剪刀在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来！ “住手——” 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划破夜空，老夫人在秦嬷嬷的搀扶下匆匆赶到。 老夫人走进屋里，看了满满一屋子的人一眼，而后望向钟离毅，狠声斥责道：“我的孙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你们这些人，非要将她逼死不可？！” 钟离毅垂下头去。 他顶着满脸的疹子，老夫人都不曾问候半句，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娘，儿子也不想这样，只是月娥突然得了怪病，儿子又听说这是一种蛊术，这才……这才找到了挽云的屋里。”钟离毅低声解释。 “听说？！”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听谁说的？！” 钟离毅瞥了一眼钟离语嫣。 老夫人便狠瞪了钟离语嫣一眼道：“嫣儿，你一向温婉大方、乖巧懂事，怎么今儿个跟你娘一样老古董了呢？！” “奶奶，不是这样的，嫣儿是被冤枉的，一定是被冤枉的！”钟离语嫣急急摇头。 东方婧故意绝望地望了她一眼，而后叹道：“大姐，事到如今，你都不肯认错。你方才还说，若我房中搜不出木偶，就跪在我面前磕三个响头，以抵我的清白！罢了罢了！我的清白不要了！我若是留在相府，这条命也迟早毁在你们母女两个手上，倒不如现在就送给你们，来得痛快！” 说罢，她脖子一仰，便握紧剪刀，朝着喉头狠狠刺去！ “住手！住手！”老夫人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一把夺过剪刀，狠狠砸在地上，瞪红了眼睛望向她，“挽云，奶奶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今儿个有奶奶为你做主！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第九十五章 反咬一口（5） “奶奶……”东方婧咬唇哭出声来。 钟离语嫣见这架势不对，连忙出声道：“爹爹，奶奶，我看……我看今晚的事，可能是个误会。娘亲病得不轻，女儿这就带她找大夫去——” “慢着！”她抬脚要走，便被老夫人喊住。 老夫人素来宠爱钟离语嫣，但对其他几个孙女儿也都不差，就是一颗老人疼爱小孩儿的心罢了。今儿个看了钟离语嫣将三丫头逼得险些自杀，实在有些生气了。 “奶奶！”钟离语嫣一脸为难地望向她。 老夫人指了指东方婧面前的地面，冷声对钟离语嫣道：“嫣儿，做人要言而有信，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要负责！今儿个，奶奶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你就依照你自己说的，过来给挽云磕三个响头，向她认错！” 东方婧原本只是想杀一杀钟离语嫣的威风，动摇她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罢了，谁知这出戏唱到了点子上，更有看头了。 “奶奶，那怎么行，大姐是千金之躯，怎能向挽云下跪？”东方婧委屈咬唇，“挽云没了清白不要紧，可不能让大姐受了委屈，毕竟大姐可是咱们丞相府的希望呢……” “什么希望不希望的？！”老夫人狠瞪了钟离毅一眼，“有些人想着卖女求荣，但我这个当奶奶的，就从来没想过要卖自己的孙女！” 钟离毅被说得低下头去。 老夫人又朝着钟离语嫣招了招手，“嫣儿，你听话，过来！” “奶奶……”钟离语嫣一口怨气堵在心口，恨不得掐死那个臭丫头，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向她下跪？ 东方婧知道钟离语嫣撒娇的本领，指不准儿就会让老夫人心软，于是她故意大方道：“奶奶，你别这样逼大姐，挽云福薄，怕会受不起！” “什么受不起？我今天非要你受得起！”老夫人硬生生将钟离语嫣拉扯了过来。 钟离语嫣看得懂她的脸色，心知今天是躲不过了，便“噗咚”一声朝着东方婧跪了下去。 “磕！”老夫人一掌拍在桌案上，吓得钟离语嫣不觉身子颤了颤。 东方婧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扯起嘴角。 钟离语嫣啊钟离语嫣，三年不见，想不到你害人的手段还是那么拙劣！你在月华庵苦学三年，却还是三年前的钟离语嫣，而我却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钟离挽云了！ “不要，不要……” 容氏闭着眼睛，疯疯癫癫出声，试图帮自己的女儿躲过这羞耻的一刻。 钟离语嫣连忙勾直了脖子望向容氏。 “奶奶，我娘亲她——” 容氏是什么脾性，老夫人都看了她二十多年了，还能不懂？！她瞪了钟离语嫣一眼，狠声道：“不许管！你今儿个非得磕完了头，才能带你娘亲去看大夫！” “奶奶——” 钟离语嫣好看的眉头拧成了麻花，苦着张脸望向老夫人，做最后的挣扎。 老夫人又道：“嫣儿，奶奶知道你孝顺，你应该不想让你娘亲等太久吧？！” 第九十六章 拔除眼线（1） “爹——”钟离语嫣知道求老夫人是不行了，连忙回头去看钟离毅。 钟离毅打心眼儿里疼爱钟离语嫣，刚要开口，就被老夫人斥责了一脸，“毅儿，这是他们姐妹两个的事，你不许插手！” “儿子遵命。”钟离毅只是低下头去。 钟离语嫣彻底失望了，抬头含恨望了一眼东方婧，狠狠一咬牙，朝着她连扣了三个响头。 “这样可以了吧？！”她语气不善地问道。 东方婧故作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委屈道：“大姐，这磕不磕头都是次要的，挽云只是想要个说法罢了。” “是我错了，还不行么？！”钟离语嫣瞪直了眼睛，“我的好妹妹，是我错怪了你！” 东方婧低下头来，“大姐，你不是错怪我，你是冤枉我。” “是！是我冤枉了你！”钟离语嫣满口承认。 东方婧原本就是想为挽云讨个公道而死，这下可算是出了口气，但整个丞相府的人都差不多聚集在这儿了，她总不能做得太绝。她弯下身子，扶钟离语嫣起来，还替她弹了弹膝盖上的灰尘，叹道：“大姐，妹妹也不是非要逼你，妹妹只是想讨个公道罢了。既然现在大伙儿都知道是误会一场，咱们就把今晚的事忘了，当着奶奶的面，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钟离语嫣哪里想跟她和好，但碍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只能强扯出一抹笑意来，虚伪道：“好。这件事，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我们还是好姐妹。” “这就对了！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子！”老夫人见她们二人的反应，这才满意出声。她张口打了个哈欠，又道：“都三更半夜了，我这把老骨头是吃不消了，你们该看病的看病，该睡觉的睡觉，早些散了吧！” “是！”众人纷纷点头。 恰在此时，有两个家丁急匆匆从外头闯了进来，见老夫人在，一脸慌张，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老夫人眉头一蹙，总觉得今儿个晚上还有事情发生。 锦秋适时递了一个眼神给钟离语嫣，钟离语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好戏还在后头！ “你们是不是查到了什么？！”钟离语嫣率先问出声来。 两个家丁见老夫人在，不敢开口。 钟离语嫣便接着道：“你们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不要怕，我奶奶在这儿呢，她定会为你们做主！” 两个家丁一听，连忙指着身后，战战兢兢道：“回大小姐、老爷、老夫人，我们两个在三小姐的院子里头挖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怕是和大夫人的病有关，又不敢肯定……” 钟离语嫣眸中一喜，回眸冷冷瞥了东方婧一眼，随后快步上前，搀住了老夫人的臂膊道：“奶奶，我就说娘亲的病友蹊跷，你还不信。既然他们找到了证据，就请奶奶移步，咱们一道去院子里看一看真假吧！” 老夫人根本不信什么巫蛊之术，但她不信，却又不能强求旁人不信。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好！老太太就陪你们一道去看看！” 第九十七章 拔除眼线（2） 阴森的后花园，漫布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整个花坛就已经被搅得一团乱。 周围的丫鬟们提着灯笼，眼睁睁看着两个家丁从泥土之中掏出两个木偶来—— “老夫人，大小姐。”他们将木偶分别递到老夫人和钟离语嫣的手中。 老夫人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没有出声。 东方婧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暗自揣摩着什么。她时不时瞥一眼不远处的锦秋，暗自思量着：这宫里头走出来的女人，到底是心思缜密，只是……她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钟离语嫣将缠满红绳的木偶翻过来，指着背面道：“奶奶，爹爹，这……这不是娘亲的生辰八字么？！” 钟离毅接过木偶，瞥了一眼，目瞪口呆地望向老夫人：“娘，这确实是月娥的生辰八字。” “这或许只是巧合，做不得数！”老夫人心知有人故意陷害三丫头，一心维护着。 “如果写着娘亲生辰八字的木偶是巧合，那奶奶手中这个写着爹爹生辰八字的木偶呢？！”钟离语嫣将老夫人手中的木偶夺了过来，只见木偶的脸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绣花针……恐怖至极！ 钟离毅一看，大吃一惊！ 钟离语嫣又道：“爹爹，你脸上的红疹，必定与这木偶脱不了关系！” 钟离毅捂着脸，有七八分信了。他回眸，瞪向东方婧，恶言相向：“挽云，爹以为你不会……你，你实在是让爹太失望了！” “三妹！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钟离语嫣将两个木偶摔到她跟前。 东方婧一脸委屈，眉头蹙成一团：“大姐……你方才不是信我了么？这会儿，怎么又不相信我了呢？！” “笑话！”钟离语嫣冷嗤出声，“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叫我怎么信你？！我信你，我娘亲就能好过来么？！” “大姐……”东方婧咬唇，“这件事，真的与挽云无关。挽云毫不知情！” “你毫不知情？！”钟离语嫣清眸流转，目光之中满是狠色，“红绳蛊术源于南疆，你师出神医隐玥，是唐门一脉，而唐门就是源于南疆，这其中有着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除了你，这丞相府宅子里头，还能有谁懂红绳蛊术？！” “大姐不懂么？”东方婧反问。 “我当然不懂！”钟离语嫣一口否决！ “大姐既然不懂，又凭什么认定这是红绳蛊术？！”东方婧紧咬下唇，“大姐难道就凭这两个木偶，就想不明不白地定我的罪么？！再者，这挽云阁中，有我，有绿翘，还有大娘送过来的两个婢女，你凭什么认定这两个木偶就是埋在此处的呢？！” 东方婧抬起头来，清眸如刀。她句句掷地有声，毫不退让！ “就凭这个！”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云檀，突然低下头去，从那一拨泥土之中，捡起一串耳环来，伸到东方婧面前，“三小姐，你看清楚了，这可是你落下的耳环？！” 第九十八章 拔除眼线（3） 那是一只珊瑚色的流苏耳环，是东方婧惯常戴着的。今日沐浴更衣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想不到早已被云檀偷了去，找准了机会，要嫁祸给她呢！ “是我的不错。”东方婧坦坦荡荡，一口承认。 “三妹既然承认了，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钟离语嫣回过头，抱紧了老夫人的手臂，“奶奶，你只知道为她做主，可她却背着你，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眼下，谁能为我娘亲做主啊？！” 老夫人一脸为难，回眸望向东方婧。 东方婧敛了敛眉，咬唇道：“大姐，我只承认这耳环是我的，但巫蛊之事绝对与我无关！” “还装！你还装！”钟离语嫣双目瞪大到了极致，“这耳环必定是你在埋木偶的时候落下的！” “大姐，你又冤枉我。”东方婧抬起头，面色镇定道，“大姐可还记得，方才你冤枉我，是什么后果？这次，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就是想清楚了！”钟离语嫣拽着老夫人的衣袖，“奶奶，究竟是她冤枉我，还是我冤枉她，这回你可要瞪大眼睛看清楚了！别让嫣儿再受委屈了！” 眼下，所有的证据都直指东方婧，老夫人就是想要帮她，也找不到说辞。 她只能回过头，一脸哀痛地望向东方婧：“挽云，这次是你做错了。你去佛堂闭门思过，罚抄一百遍，不抄完不得出门！” “奶奶！” 东方婧突然“噗咚”一声，当众朝着老夫人跪了下去，“奶奶，你罚我，我认！但是，挽云没有做过的事，挽云绝对不会认！这珊瑚耳环，挽云……” “三小姐今儿个早上就将这耳环送给了云檀。”东方婧话音未落，锦秋一口将她打断，“奴婢和绿翘姐姐都可以作证。” 钟离语嫣吃惊不已，料不到锦秋会突然反口，气得伸手直指她的鼻头：“你！你……” 绿翘立刻反应过来，跟着跪在老夫人面前，着急道：“回老夫人，锦秋说得不错。云檀手脚麻利，挽得头发很别致，深得小姐喜欢，小姐今儿个早上一时开心，便将这副耳环送给云檀。照奴婢看，这件事跟我家无关，必定是云檀这个丫头所为！” “你！你胡说！三小姐一直让我和锦秋守在院门口，都不许我们进门，我哪有机会为她挽发？！”云檀急得面红耳赤，“再说……再说，我不过是个丫鬟，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害大夫人和老爷呢！” “你害得怕不止是大夫人和老爷——” 锦秋站出来，指着东方婧的脸道：“三小姐脸上的红疹，与老爷脸上的红疹如出一辙，若是奴婢没有猜错，这泥土之下，一定还藏着一个木偶！” “什么……”东方婧诧异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老夫人见事情有了转机，冷冷回眸，指着两侧的家丁，呵斥出声道：“挖！给我继续挖！” 她是一家之主，就连钟离毅都不敢忤逆她，家丁们只得闷头接着挖下去。 不出片刻，另一个少女装扮的木偶便被呈到老夫人面前，只见木偶的半边脸上，果真扎满了绣花针！ 第九十九章 拔除眼线（4） 钟离语嫣目瞪口呆，“不，不……这不可能！” 云檀也是相同的表情，“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东方婧冷冷瞥了她一眼。 “我……我只埋了两个……”云檀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后便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一脸惊慌地捂住了嘴巴！ “这么说，你承认这木偶是你埋得了？！”东方婧咄咄相逼。 云檀不过是个稚嫩的丫鬟，初得大夫人赏识，为大夫人办事。论口才，她不及东方婧的十分之一，此时此刻，她无话可说！ “呵！原来是个贱婢在这儿祸乱后院，蛊惑人心！”老夫人不想迁怒更多人，指着云檀道，“来人，将这个臭丫头拉下去，乱棍打死！” 宁国虽有律法，但若是婢女家丁犯了死罪，无需通过官府，主人就有权将他们处死！而巫蛊之术，在大宁国的律法里，从来都是禁忌，上至王孙贵族，下至贫民，触犯者一律处死！ 云檀一听，彻底慌了心神，目光不时朝着钟离语嫣投去：“大小姐救我！大小姐救我！” 钟离语嫣见锦秋倒戈，事情败露，不敢再肆无忌惮下去，狠瞪了云檀一眼，斥责出声道：“你下蛊术害我娘亲，还指望我救你？！休想！” “可是，可是……”云檀结结巴巴地，恨不得将事情的始作俑者抖露出来，以保一命！ “可是什么？！我不去报官，不叫你满门抄斩，对你已经是天大恩赐了！”钟离语嫣故意提及“满门”二字，暗示云檀她的家人都在她手中，此时此刻，她若是说错一句话，死得就不止是她一个了！ 云檀绝望地望了她一眼，朝着东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回眸对钟离语嫣道：“大小姐，云檀对不起你，云檀愿伏法认诛！” “好！”钟离语嫣可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对老夫人道：“奶奶，云檀这个臭丫头残害我娘亲、爹爹，还有三妹不说，还险些害我冤枉三妹，害我们姐妹感情不和，实在该死！” 老夫人摆了摆手，直接道：“拖下去！” 两个家丁上前，将手脚酸软的云檀架起，直朝着院子外头拖去。 不一会儿，外面便不时传来云檀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大约又打了几十棍，终于没了声音。 东方婧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感叹：云檀，你不要怪我，我要针对的，从来都不是你。你要怪，就怪你跟了个没良心的主子！ “奶奶，如今罪魁祸首已经死了，这件事总算是了结了，嫣儿扶你回屋休息吧。”钟离语嫣担心老夫人心里头有梗，忙上前挽着她的手，一脸孝顺模样。 已经闹出了人命，老夫人亦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朝着前面走去。 “等等——” 这时，东方婧突然叫出声来，“大姐，这罪魁祸首虽然抓到了，但大娘的病还没有治好，你们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钟离语嫣回过头，面露警惕地望向她：“三妹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章 拔除眼线（5） “大姐不是说我出自唐门么？”东方婧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这红绳蛊术，我虽然不是很懂，但也是听说过的。你去请外头的大夫给大娘治病，怕是治不好，还不如让我来帮大娘看看——” 容氏一听，心底升起一阵不详地预感来。 钟离语嫣心里一慌，忙道：“何须麻烦三妹妹？我都打听过了，只要将这木偶当着我娘亲的面烧掉，我娘亲很快就会好的！” “大姐错了！”东方婧先拿出那少女模样的木偶来，当着自己的面，用红烛点着，而后烧成灰烬。她撩起长发，将自己的右脸露出来，“这木偶已经烧了，可我的脸却还没好。由此可见，烧毁木偶，根本不能破解蛊术！” 钟离语嫣一脸为难。 东方婧蹙着眉头道：“怎么？大姐不信么？若是不信，我再拿爹爹这个木偶给你比划比划。” 说罢，她又当着众人的面，将写着钟离毅生辰八字的木偶，烧成灰烬。 “你看看，爹爹的脸上的红疹也还在，根本没消！”东方婧叹了口气，“我和爹爹只是出了些疹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看大娘病得都神志不清了，你真的忍心……” 钟离语嫣双手缩在袖中，双拳不由握成了一团。 “挽云，别再耽搁了，你快帮你大娘看看！”钟离毅一本正经地说道。在场之人，钟离语嫣和容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老夫人心中也猜出了一二，唯独钟离毅和一众丫鬟家丁们对红绳蛊术坚信不疑。 “是，爹爹。”有了钟离毅的吩咐，东方婧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事，“绿翘，你回屋里去，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钟离毅欣慰地望了东方婧一眼，想着这个三女儿也并非一无是处。她毕竟师出神医隐玥，医术还是了得的，加之……兴许，她真的是那只隐藏在相府里头的金凤凰！ “是。”不出片刻，绿翘便将药箱呈上。 东方婧打开药箱，只见里头瓶瓶罐罐一堆。 钟离语嫣看她的手在其中拨弄着，不由心惊肉跳。她哪里知道，这些哪些是毒药，哪些是没毒的，万一这丫头故意给娘亲下毒，让娘亲吃苦头，可怎么办呐！ 东方婧回眸，瞟了钟离语嫣一眼，眼底满是戏谑，随后她游移不定的右手放在了一根银针之上！ “你做什么？！”见东方婧拾起银针，钟离语嫣当即惊叫出声来。 东方婧一脸茫然地望向她，而后无辜地撇了撇嘴道：“扎针呀！大姐，我听说中了红绳蛊术的人，有部分会像大娘这样神志不清，只有在指缝处扎针，扎到她神志清醒，她才能彻底获救！” 在指缝处扎针！这不是在救人，这根本就是大宁国十大酷刑之一！ 钟离语嫣气得瞪直了眼睛：“十指连心，不知道得有多疼！三妹，你这不是在救我娘亲，而是想要她的命！” 东方婧无害地眨了眨眼睛：“大姐冤枉，若是不疼，大娘又怎能被唤醒呢？！” 第一百零一章 鬼王登门（1） “爹爹，不行！你不能让她碰我娘亲！”钟离语嫣吓坏了，一个劲儿地抱着钟离毅的手臂求情。 钟离毅有几分信了东方婧，但又拗不过钟离语嫣，只能站着不说话。 东方婧回过头，去问老夫人：“奶奶，您说呢？” 老夫人知道今儿个晚上的事是怎么回事，心里头对容氏这个儿媳妇早就不满了，也想着找个机会教训她一二，便冷着嗓子道：“挽云说得不错！不疼，她怎么知道醒？！就照你的意思办！” “不！不要！”钟离语嫣哭嚷着。 老夫人回眸望了两个家丁一眼，“拉着大小姐，别让她坏了事！” “是！”说罢，两个家丁便将钟离语嫣摁住，逼迫她只得在一旁看着。 东方婧手中握着银针，缓缓走上前去。 她看见容氏的双腿颤抖了一下，心底不觉冷笑出声：容氏啊容氏，今儿个晚上，我就让瞧瞧，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 为了在钟离毅面前将这场戏做下去，容氏肯定是不能在此时醒来。她只能咬紧牙关，依旧翻着白眼。 东方婧握住了她的手指，容氏便暗暗使劲儿，试图抽回。 “大娘病得很重，手脚都抽筋了。绿翘，你过来帮我摁住她！”东方婧淡然瞥了容氏一眼，而后镇定自若地吩咐。 “是。”绿翘随即上前，将容氏的双手摁住。 东方婧在她的右手食指指缝中扎了一针。 容氏憋着一口气，不肯醒来！今儿个的事，她本就已经栽了跟头，怎么能让这个臭丫头因祸得福，在老爷面前立功呢？！ 不！绝对不行！ 她今儿就是疼死，也绝对不会当着大伙儿的面醒来！ 东方婧看见容氏咬紧的牙关，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于是，她耸了耸肩，又从药箱中相继拔出九根银针来…… “三妹！你做什么？！”钟离语嫣声音急切。 这指缝中扎上一根，就够她娘亲瘦的了！这个臭丫头，居然还想接着扎？！ 东方婧理都不理她，兀自扬起手来，狠狠朝着容氏的另一根手指扎去！ “嗯……” 容氏吃痛，忍不住沉吟了一声，但她依旧固执地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东方婧回过头，对钟离毅道：“爹爹，已经有些反应了。我再扎几针，大娘一定会醒过来的！” “不！不……不要！”钟离语嫣拼命摇头，泪水夺眶而出。所为母女连心，她看着容氏被扎手指，觉得自己的手指也跟扎了针似的，痛不欲生。 “大姐，你不用担心，挽云一定会救醒大娘的——”东方婧声音软中带硬，言下之意，容氏只要不醒，她就一直扎下去，扎到她受不住为止！ 她回过头，不一会儿功夫，便将容氏的十只手指都扎满了银针。 容氏额上满是冷汗，忍得肺都要炸了。 钟离语嫣连忙道：“奶奶，你看她……她分明是胡说！她根本就没办法救醒娘亲，只是让我娘亲徒劳受罪而已！” 第一百零二章 鬼王登门（2） “大姐，你急什么？挽云还没开始呢。” 东方婧声音旖旎，听得容氏心惊肉跳，这十根手指的指甲缝里都扎满银针了，居然还没开始，那真正开始的时候，得有多疼？！ 只见东方婧握住了其中一根银针，缓缓地打着旋儿地在容氏的指甲缝里转动。 若说指缝扎针是大宁国的十大酷刑之一，那东方婧此时的举动，怕是要被列为十大酷刑之首了！ “嗯……嗯！” 容氏再也坚持不住，痛叫出声。 “醒了！醒了！小姐，大夫人醒了！”绿翘也不傻，跟东方婧配合着，将一出戏唱得天衣无缝。她适时在容氏的腰间又狠狠掐了一把，逼得容氏不得不尖叫出声，而后睁开了眼睛。 “这……这是怎么回事？”容氏满脸虚汗，虽然心中恨东方婧入骨，却又不得不将这场戏演完。 老夫人也不拆穿她，跟着笑道：“月娥，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被云檀那个臭丫头施蛊术陷害，险些丢了命去，多亏三丫头学识渊博，才救了你一命。这回，你可要好好谢谢她！” 老夫人都开了口，容氏还能怎样？ 容氏一抬头，对上东方婧的双目，满目感激道：“挽云，大娘这次能死里逃生，全亏有你！挽云，以前大娘对你不好，你别放在心上。从今往后，大娘会格外照拂你的——” 的确会格外照拂你的！ 你这个臭丫头，将我和嫣儿逼到如此境地！此仇不报，我容氏有何颜面在这森森丞相府，继续待下去！ “那挽云在这儿就先多谢大娘了。”东方婧笑了笑，还故意朝着她福了福身子，以示恭敬。 容氏抚额，叹了口气道：“都怪我平日里头对云檀那丫头太严厉了，她定是不服我的管教，这才想到这种法子，一来挑拨你们姐妹关系，二来想要置我于死地。哎！” 说罢，她走上前来，一脸热络地挽住了东方婧的手，而后又拉过钟离语嫣的手，将她们二人的手紧紧扣在一起，仔细叮嘱道：“嫣儿、挽云，你们姐妹二人可不能真受了她的挑拨。你们呀，往后要相亲相爱，守望相助，知道吗？” “知道了，娘亲。”钟离语嫣抿了抿唇，强扯出一抹笑容来。 “大娘放心，挽云定然与大姐好好相处。”东方婧亦恭敬作答。 一场风波，总算烟消云散。 钟离毅望了东方婧的脸，叹道：“挽云，你既然有法子治好你大娘，就想法子快些治好你自己的脸。再过几日就是太子册封大典了，册封当晚，陛下会在慈云宫设宴，邀请群臣携家眷出席，到时……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慈云宫么？ 无忧还在当皇子的时候，就是住在慈云宫的。物是人非，尉迟墨受封太子，想不到连这慈云宫都要一并夺了去了！ 东方婧失神片刻，忙道：“爹爹先歇下吧。明日我抓几帖药给您送去，相信定能药到病除！” 钟离毅对她愈发满意：“好！好丫头！” 第一百零三章 鬼王登门（3） “老爷，时候不早了，随妾身回栖嫣阁歇息吧。”容氏一脸渴求地望向钟离毅。 “不了，明儿个还要上朝。”折腾了一整晚，钟离毅早就没了兴致，直接回书房睡去了。 “这……” 容氏想要挽留，钟离毅已经一甩衣袖，直接出了院子。 容氏被折腾成这副模样，钟离语嫣只得让秦嬷嬷扶老夫人回屋，自己则搀扶着容氏。 等到大伙儿都散了，钟离语嫣和容氏还杵在挽云阁门口不走。 东方婧笑了笑，问道：“大娘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反正被这么一闹腾，出了人命，挽云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可以再帮你瞧瞧！” 容氏一听，气得面色充血，“钟离挽云！如今这儿只有我们几个，你又何必继续假惺惺呢？！今儿个我就把话放在这儿，有我容月娥在一天，你都别想在相府过安生日子！” “好，恭候。”东方婧暖暖地笑，一点都没把她们放在眼中。当初风华绝代的太子妃，怎么可能输在一个后院妇人手里？！ 钟离语嫣拉着容氏要走，恰巧发现锦秋挡在面前。 容氏狠瞪了锦秋一眼，开门见山问道：“锦秋，你这个贱婢，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挽云阁的银子，难道比我栖嫣阁的拿起来顺手？！” 锦秋朝着她躬了躬身子，随后抬起头来，一脸镇定道：“大夫人，银子都是一样拿的，只是良禽择木而栖。锦秋本就是宫里的人，最低也是要回到宫里去的，跟着大小姐……我可没有这么十足的把握！” 她言下之意，钟离语嫣的智慧比起东方婧，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钟离语嫣听了，气得目眦欲裂，呵斥出声道：“好！好啊！锦秋，你给我记着你今日说过的话，待我封妃之日，我必要叫你后悔终身。” 锦秋又朝着她躬了躬身子，“大小姐好走。” 回到栖嫣阁。 容氏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一众丫鬟身上，对她们又打又骂，幸亏钟离语嫣及时劝阻，她才安身下来。 钟离语嫣遣退左右，只留了翡翠一人在屋里，回过头对容氏道：“娘亲，其实今日的事……” 她欲言又止。 容氏蹙起眉头，想听她接着说下去。 钟离语嫣便接着道：“今日的事，都在女儿的预料之中。” 容氏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嫣儿，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明知道锦秋会帮那个贱人，你竟然还要将锦秋推出去，而后布一个局，将娘亲和你自己坑得这么惨？！你这不是有病么？！” 钟离语嫣清眸一转，面上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神秘一笑道：“娘亲，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容氏烦躁不安。 钟离语嫣便凑到了她耳畔，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 容氏听了，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真是你说的那样？” “千真万确。”钟离语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娘亲，那臭丫头已经入了局，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一百零四章 鬼王登门（4） 翌日清晨。 东方婧写了个方子，交到锦秋手中，吩咐道：“锦秋，你照这个方子去药房抓药，回头交给厨房的张嫂，让她熬好了给我爹爹送过去。每天两盅，早晚各一盅，红疹自然会消退的。” “是。”锦秋应承下来，而后又回头望向东方婧，指着她的右脸道，“那小姐……你呢？” 东方婧伸手抚了抚右脸，笑道：“不用治。” 不日就是太子册封大典，她和尉迟墨在普济寺的时候交过手，未免被他认出来，还是花着张脸比较好。 东方婧又道：“若是我爹爹问起来，你就说我的脸上被扎得严重些，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好。” “是。” 锦秋前脚才出了挽云阁大门，东方婧便将绿翘唤了过来。 “小姐，什么事？”绿翘原本在帮她叠衣服，一脸诧异地望着她。 东方婧指了指锦秋的背影，嘱咐道：“跟上去。” “什么？！”绿翘惊诧不已。 东方婧便道：“锦秋毕竟是大夫人推过来的人，她虽帮我拔除了云檀这个眼线，但我暂且还看不透她的意图。照理说，跟着钟离语嫣这个大美人，总比跟着我这个瘸子强很多——” “小姐是怀疑锦秋？”绿翘蹙眉，“若她真的有心害小姐，她昨晚就没必要来提醒我们了。这红绳蛊术，我们谁都不了解，没有她的提醒，小姐昨晚必定会被陷害，难免会遭惩罚的！触碰蛊术，那可是死罪！” “话虽如此，但府中小姐的待遇异于丫鬟。起初钟离语嫣一口咬定是我做鬼，奶奶也只是让我去佛堂罚抄一百遍而已，她是有心要将此事压下来的。”东方婧扯了扯嘴角，“既然蛊术根本除不掉我，她们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小姐的意思是……这或许是一场预谋。大夫人和大小姐一起演戏，只是为了让锦秋取得您的信任？”绿翘从来都不知，人心竟然可怕到了如此地步。 东方婧摇了摇头：“我也不敢肯定，兴许锦秋不站在我们任何一边。等锦秋抓完药，你去跟药房的小二说，照着她抓的，给你也来一份，然后带回来给我检查。唯有这样，我才能确定锦秋是否衷心可用。” “是。”绿翘点头，随后急匆匆追了出去。 不出一个时辰，绿翘便将抓好的药带了回来，交到东方婧手中，一脸期待地问道：“小姐，你快看看，锦秋有没有问题？” 东方婧拆开药包，拨了拨药草，而后抓了一把放在鼻尖嗅了嗅。 她虽不是神医隐玥亲生，但神医隐玥待她胜过亲生，自小便教她识别百草，因而她只要闻一闻气味，便能判别出这包药物的构成。 绿翘见她一直蹙着眉头，担心问道：“小姐，怎么了？难道有问题？” “不。”东方婧摇了摇头，“这药没有问题。” “那你干嘛这副表情？”绿翘不解。 东方婧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因为没有问题，我就更加无法认清锦秋这个人了。或许只是我判断失误，我太多疑了吧。” 第一百零五章 鬼王登门（5） 东方婧整整等了三日，也不见宗政扶苏登门。她的脚还是原来那副样子，尽管上了药，也施了针，却丝毫不见好转。 若是挽云被撞当日就及时救治的话，恐怕她的腿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尽管如此，东方婧却不肯放弃。 她一定要重新站起来，重新骑马，重新上阵，有朝一日才能提着仇家的头颅，以祭奠自己死去的母亲和夫君！ “锦秋，你扶我出去走走。”东方婧知道，这腿只有时常动动，才能好得快些。 “是。”锦秋点了点头，便扶她去后院散步。 走到荷花池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雪。大宁国的寒冬极冷，雪花落在东方婧的脸上，凉意丝丝入骨。 锦秋忙出声道：“小姐，你脸上的疹子还没有消，不能受冻，否则会生冻疮。奴婢这就回屋取个斗笠来，给小姐戴上——” “好。” 东方婧站在荷花池边上，垂头看着满堂颓败地荷叶，心中无尽凄凉。 东方婧喜欢荷花，因为荷花一身都是宝，藕和莲子可以食用，莲子、根茎、藕节、荷叶、花朵乃至种子的胚芽都可以入药，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这种花真真是她的最爱。 无忧知她喜欢荷花，曾在太子府的后院挖了很深一口人工湖，湖里长满夕莲，每到夏季，总会一院荷香。 然而，她却从没领过他的情。 冬日，百花衰败，无忧将亲自在温室水培的夕莲送到她屋里，供她观赏。她一眼都没看，便拾起果盘里的水果刀，当着他的面，将一朵朵莲花剪得汁液四溅！ 那时候，她是有多恨无忧，才能做到这么决绝。 无忧差人送来的莲子粥，她亦是原封不动地送回，还在里头掺了点“动人心弦”，谄媚着叫他喝下去。 东方婧此时回想起来，那时无忧的眼神是失落的，他应该知道那莲子粥被她动了手脚吧？ 她回忆得出神，嘴角不由溢出一丝惨笑。 她其实有很多次机会收手，有很多次机会去调查清楚真相，只是她被怨恨蒙蔽了双眼……她怨恨无忧娶了她，是无忧令她与她的墨哥哥此生无缘！ 失神之际，东方婧只觉得有人在背后重重推了她一下！ “谁？！” 她强撑着一只脚回过头来，只看到一个蒙面人站在她身后。不等她站稳，那人又一掌击向她的胸口，逼得她不得不朝着一汪冰冷地池水坠落！ 东方婧心神俱颤，试图伸手去拽一切可以拽住的东西，偏偏丞相府的荷花池并没有设护栏，她双手伸到一半，只摸了一把空气。 蒙面人见已经得手，闪电一般消失在墙头。 噗咚一声，东方婧就如同断翅的蝴蝶，直直坠入冰冷地深渊。 咕咚，咕咚—— 东方婧一连喝了好几口冷水！ 她不会游水，哪怕是很浅很浅的池塘，她也不敢下去，更何况她现在一只脚瘸了，另一只脚踩着淤泥，根本就站不稳！ 冰冷地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东方婧再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难道，她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么？ 呵，呵呵…… 她的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就在快要沉入池底的时候，一双大掌突然捞住了她的身子，冰凉的薄唇堵上她的两片花瓣，逼得她吃了对方一口口水！ 第一百零六章 轻薄之吻（1） 东方婧本能地挣扎，但她又舍不得那一点点度过来的空气。一时推却，一时迎合，搅得池塘里的水都混了。 宗政扶苏恶意地逗弄了她一会儿，见她面色惨白，依然坚持不住，便一个挺身，带着她破水而出！ 站在岸上的紫烟着急地簇拥上前，“主子，你身上的毒……” “泡点水而已，不碍事。”宗政扶苏满不在乎，兀自将怀中的女子放在了青草地上。 紫烟看清了东方婧的模样，便不由蹙紧了眉头：“主子，这个女人害你身中剧毒，你竟然还出手救她？！照紫烟说，她就是淹死了，也是活该！” 宗政扶苏面色一冷，淡漠地反问：“她淹死了，本王找谁要解药去？” 紫烟自知失言，忙噤了声。 大约是因为喝了池水的缘故，东方婧面色铁青，双眸紧闭，迟迟不肯苏醒。 宗政扶苏在她胸口摁了，试图帮她把胸腔里头的池水压出来，偏生她动也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宗政扶苏回眸，递了一个眼神给紫烟。 紫烟怔愣片刻，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伸手直指东方婧，难以置信地问道：“主子要紫烟给她度气？！” “你不愿意？”宗政扶苏眉梢挑起，尽管戴着人皮面具，但依约能看出他面上的表情。 “属下当然不愿意！”紫烟眉头紧蹙。她这辈子，只倾心主子一人，她守了这么多年的初吻，那是要留给主子的，怎么能被一个臭丫头夺了去？！ 宗政扶苏静静看了她几眼，也不强迫她，见她杵在原地不动，便兀自低下头去。 紫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主子，你做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自然是本王自己来。”宗政扶苏的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意，“本王的命都系在她身上，你不救她，本王只能自己救！” 紫烟急得跺脚！她家主子分明就是故意的，他虽然中了这个臭丫头的毒，但以他的功力，等了三两月，总归能将毒素逼出来的……若实在逼不出来，他与唐门中人相熟，找他们师叔祖要一枚解药，也不是什么难事！做什么非要救这个臭丫头？！ 宗政扶苏可是说到做到，话音刚落，当即便弯下身子去吻东方婧的唇。 紫烟眼疾手快，摘了一片柳叶，堵在了两人的唇瓣之间！ 宗政扶苏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笑得愈发灿烂：“怎的？这回你愿意救她了？” 紫烟僵硬地身子站着，只得点头。 宗政扶苏便要起身，偏生身子抬到一半便动不了了！他垂头一看，才发觉那丫头的手，不知何时还搂在他的腰上，搂得紧紧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紫烟还在纠结着，宗政扶苏却不动了。 他抬起头，对紫烟道：“本王也不为难你了，你去挽云阁找她的丫鬟，带件干爽的外袍过来——” 紫烟像得救了似的，连连点头，随后又诧异地望向宗政扶苏。 宗政扶苏坦然地耸了耸肩：“轻薄一个相貌丑陋的瘸子，本王做不出，本王运功救她。” 第一百零七章 轻薄之吻（2） “那就好。”紫烟这才安心离开。 宗政扶苏望着身下面色发青的丫头，眉头不由蹙起。运功，用这种上下体位的姿势可不行。他抬手去掰她的手指，才发现她拽得格外的紧，指节都泛白了。 其实，他身中剧毒，现在运功只会催发毒性，对他的身子没半点好处。 这样一想，宗政扶苏的眉眼便舒展了开来，伸手捻开她唇瓣上的柳叶，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附上了她的薄唇。 一个丑陋无比的丫头，双唇却光滑到了极致。 宗政扶苏见她面色越来越差，便知不能再等，一手摁着她胸口，一手掐着她的下巴，逼着她呼吸—— “咳……咳咳……” 东方婧一连呛了好几口，这才将胸腔里头的积水，全都吐了出来。待她睁开眼睛，当即被宗政扶苏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吓了一跳！ 宗政扶苏不知道她会突然醒来，薄唇还贴在她的嘴巴之上。 东方婧不由分说地腾出一只手来，“啪”得一下，重重甩在了他的侧脸之上：“流氓！色狼！禽兽！人渣！” 宗政扶苏被她打懵了，但仍然不得不感叹她的词汇量丰富！ 他指了指挂在他腰间的那只纤长的玉手，反问道：“姑娘，究竟谁是流氓，谁是色狼，谁是禽兽，谁是人渣？” 东方婧懵了，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躺在这个丑陋男人的身下，亦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这么配合的抱着他的腰。 她只记得，她沉入了水底。 她看到了一道白光，仿佛进入了地狱之门。 她看见无忧站在门口等她，像是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他赌气似的，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就是要在这非人非鬼的地方守着，等到她下来陪他。 她哭着对无忧解释，哭着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误会！ 然，无忧只是静静地笑，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素白的衣衫在青绿色的池水里涤荡开一波又一波的水纹，正如他的容貌一般，美得触目惊心。 他对她说：本王都知道的，本王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后来无忧吻了她，就好像隔了一个世纪一般。他细细地尝遍她的每一寸美好，执拗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允许他碰她了！ 东方婧满足地笑，她紧紧拽着无忧的衣衫，搂着无忧的腰，和他一起朝着那道白光走去——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没有无忧，没有原谅，也没有那个世纪之吻，只有相貌丑陋的鬼王，以及鬼王的口水！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东方婧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右手，而后伸手在宗政扶苏的胸口狠狠一推，将他推离自己的身边。 宗政扶苏直起身子，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本王救了你，你连句感激的话都没有么？” 东方婧这才想起来，她被一个蒙面人推下了池塘，想来是宗政扶苏路过，将她救起来的。 她虽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一想到对方乘人之危，夺走她一个吻，她便气得不可开交。她压下心头怒意，扯了扯唇角道：“小女子得恭王相救，感激涕零，惟愿恭王身体安康，长命百岁，福泽绵延。这样可以了么？” 第一百零八章 轻薄之吻（3） 宗政扶苏有刹那的怔忡，随后淡然应承：“可以。” 他的右脸火辣辣的，还隐隐有些疼。 他的胸口闷闷的，因为毒素未清的缘故，有如万蚁噬心。 宗政扶苏不觉好笑，他自认武功卓绝，天下少有人能敌，却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两次都伤在了一个小丫头手上。 第一次也就罢了，因为那人的头七，他喝得有些多，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 至于这第二次，堂堂鬼王，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掌掴，实在不可忍！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绿翘急匆匆地赶来，身后跟着同样是一脸惊慌的锦秋。 锦秋看东方婧浑身湿淋淋的，眉头一蹙，“奴婢只是回屋拿个斗笠，小姐……你怎么就落水了？” 绿翘一脸警惕地望着宗政扶苏，以为是他记仇，害自己小姐落水，便挽着东方婧的手臂，一连朝后退了好几步。 池水将东方婧的衣衫完全打湿，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完全映照了出来。 锦秋见了，慌忙将手中的外袍递过去，罩在了她的身上。 因为落水的事，引来一群丫鬟家丁们围观，整个后院很快便闹腾了起来。 不多时，丞相钟离毅亦匆匆赶到，对宗政扶苏行了个礼，随后便笑道：“恭王登门拜访，微臣有失远迎。” “无妨。”宗政扶苏淡然回眸。 钟离毅听说过鬼王的名号，亦知道此人性格阴冷、残暴无比，但他素来与鬼王并无交集，也不知今日他突然登门，是福是祸。 他抬头看了一眼浑身是水的东方婧，又望了一眼同样湿淋淋的宗政扶苏，忙道：“今天全亏王爷出手，才拾回小女一条性命。绿翘、锦秋，你们快些带王爷去客房，将这身湿衣裳换下来——” “春萍、夏荷，你们去取几个暖炉来，给王爷烤烤。” “秋菊、冬梅，你们去厨房取些茶点，送到书房来，我和王爷有要事相商。” “海棠，你去转告大小姐，就说我今天不能陪她一道去行善施粥了。” 钟离毅以为宗政扶苏来访有什么国政要事，忙唤了一堆丫鬟，各自忙活了起来。 “钟离丞相费心，本王今日是专程为三小姐而来，别的人就不见了。本王怕生，这些丫鬟……也就不要跟着了。”宗政扶苏目光微微一沉，“丞相脸伤未愈，本王不想打扰你休息。” 这堂堂鬼王，跑来丞相府不为国政大事，竟然只为一个丫头而来。 钟离毅傻站在那儿，尴尬不已。他方才的所有的吩咐，都因为宗政扶苏的一句话成了笑话。 宗政扶苏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而是目光灼灼地望向东方婧，薄唇微启：“不知可否劳烦三小姐带路，带本王去客房换衣？” 尽管东方婧心里头千万个不情愿，但当着钟离毅的面，她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她朝着宗政扶苏挤出一抹笑容来，咬着字眼儿道：“挽云，乐、意、至、极。” 第一百零九章 轻薄之吻（4） 钟离毅望着宗政扶苏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这鬼王平日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人冷漠，性情残暴，但方才一见，除了那恐怖的鬼皮面具和传闻中一样，温文尔雅、礼貌有加，迎面都是春风拂面的暖意，根本配不上阴桀的“鬼王”二字。 紫烟眼见着自家主子走远，心中忧虑，又不敢跟上去，只能杵在原地守着。 东方婧有些不满地在前面带路，绿翘和锦秋一路跟着，走到客房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步子，冷着张脸对宗政扶苏道：“就是这里，王爷请进。” 宗政扶苏的步子顿了顿，稍一迟疑，问道：“你不进去么？” 东方婧诧异不已：“王爷，要换衣裳的人是你，臣女为什么要进去？” 宗政扶苏笑笑，漫不经心道：“本王缺个伺候在旁的丫鬟。” 东方婧蹙眉，心想：那你还不让紫烟跟上？！ 宗政扶苏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接着道：“紫烟是习武出生，自幼粗手粗脚的。她伺候本王，本王不舒坦。” 东方婧在心底冷哼一声：借口真多！ 她回过头，对锦秋道：“锦秋，你进屋伺候着。” “是。”锦秋乖巧应承。 宗政扶苏瞟了锦秋一眼，像是故意挑刺儿似的，咬唇道：“老了！” 东方婧又去看绿翘。 绿翘连连摇头。她先前被鬼王的吓得不轻，哪里敢跟鬼王单独相处？！ 宗政扶苏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仿佛料定了她会乖乖就范似的。 东方婧只得无奈地咬唇：“王爷，臣女随你进去吧。” “乖。”宗政扶苏不觉伸手，逗小猫儿似地，在她头顶点了点。 东方婧只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鬼王，和她上次见到的那个鬼王，真的是同一个人么？不论是气场，神态，还是言谈举止，都好像完全变了个似的。不像之前那个冷血恐怖，却比之前纨绔无赖多了！ “想什么呢？本王可冻得受不了了。”宗政扶苏催促道。 东方婧无奈，只得从绿翘手中接过准备好的男子衣物，进了屋子。 宗政扶苏看了一眼门口，淡然自若地吩咐道：“把门关上。” “为什么？！”东方婧蹙眉。孤男寡女，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于她而言，有很大的隐患。 “本王担心你的两个丫鬟垂涎本王的美色。”宗政扶苏兀自说着，嘴角夸张地勾起，那股子狂傲和自负，完全显露了出来。 不对！这绝对不是鬼王！ 东方婧就依他的吩咐关上了大门，将衣裳挂在了屏风之上，而后双手握拳而立，警惕地望着对方。 宗政扶苏便道：“还杵着做什么？过来，帮本王脱衣服。这衣服湿淋淋的，挂在身上，难受极了。” 东方婧当然不愿意，咬唇反问：“王爷自己有手，难道不能自己脱？” 宗政扶苏咂巴了一下嘴唇，“平日里，有一群丫鬟伺候本王更衣，本王从来不自己动手，这久而久之也就不会解扣子了。” 第一百一十章 轻薄之吻（5） 鬼王寡言少语，与人疏离，绝对不会像他这样啰啰嗦嗦，喋喋不休。 东方婧蹙紧眉头，牙关紧咬，却不能说不，只能上前，手脚僵硬地给他解开了衣襟上的唯一一颗扣子，而后迅速地躲到屏风后头去了。 “你这么躲着本王做什么？本王是来给你医脚的，又不会吃了你。”宗政扶苏轻佻出声。 东方婧冷冷出声道：“臣女尚未出阁，还请王爷自重。” “本王知道你没出阁。”宗政扶苏的脸上又不觉露出几分笑意来，一双淡紫色的眸子，幽深似海。 东方婧若是此时与他对视，必定察觉异样，偏偏她躲在屏风后头，什么都没看见。 半响，屏风后头突然传来宗政扶苏不满的声音。 东方婧背对着屏风问道：“王爷，怎么了？” “本王不要穿黑色！”他语气决绝，“这种冷冰冰的颜色只有……”那个谁才会穿！ 东方婧觉得，这厮根本就是在故意挑刺。 她分明记得，误闯恭王妃灵堂那日，他穿得也是黑色！在恭王府能穿黑色，到了丞相府，怎么就不能穿黑色了？！ 他挑三拣四，根本就是嫉恨她用毒针毒伤了他，想尽了法子刁难她呢！ 如若不是这样，那他就不是鬼王本人，是冒充的！ 毕竟，这鬼皮面具哪儿哪儿都有得卖，谁知道面具底下是不是同一张脸啊！ “三小姐，你在听么？！”宗政扶苏语气不满，“本王不要穿黑色，本王要穿白色！” 东方婧实在无奈，只得出门，又让绿翘去找了一件白色袍子。她双手托于手中，毕恭毕敬地给对方呈上，谁知那厮竟然光着上半身，赤身裸体地等着。 东方婧只看了一眼，便心惊肉跳，面红耳赤地将衣裳塞在宗政扶苏手中，飞快地跑到屏风后头去。那一刹那，她一定忘了，自己还是个瘸子！ 宗政扶苏讪讪地笑，而后眨眼工夫，便换上了衣裳。 他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不由分手地摁住了东方婧的肩膀。 东方婧吓了一跳，低斥出声道：“你想做什么？！” 宗政扶苏没有答她，而后一个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床榻边上抱去。 就是在那一方密室之中，东方婧曾险些遭尉迟泓，她虽杀了尉迟泓，但心中早有阴影，眼见着宗政扶苏这般动作，她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她出手去拔头上的毒簪，飞快朝着那人肩头刺去。 宗政扶苏早有防范，稳稳握住了她的手：“本王才不会……”像那个谁一样蠢！ “才不会两次跌倒在同一个地方。”他慢吞吞地丢开她的发簪，而后摊开手看着她，仿佛在说：你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吧！ 东方婧气急：“你究竟想怎样？你堂堂鬼王，难道要跟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计较？！” 宗政扶苏弯腰，大掌突然握住了她瘸掉的右腿。 “你……” 东方婧没来得及再出声，便感觉到右腿处一股暖流涌动，原本毫无知觉的右腿，似乎有了少许感觉。 片刻之后，宗政扶苏收手：“堂堂鬼王，自然不会跟你一个小女子一般计较。本王只是想帮你医腿而已，是你自己心胸狭隘。”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多重人格（1）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哼：若不是你轻薄我在先，我会有这么过激的反应么？！再说，你打着鬼王的幌子进丞相府，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东方婧的思绪有点乱，搞不清楚眼前这个鬼王究竟是真是假。有点像真的，又有好大一点像假的！ 宗政扶苏扶她站起来，对她道：“走路试试。” 东方婧信了他的话，抬腿便迈开了一大步。 只听噗咚一声，她便倒头砸在地上了。 东方婧满脸愤怒地瞪向那人，刚要发火，却被他抢先一步截断道：“本王让你走路试试，又没说你的腿完全好了。”他伸手摸了摸下巴，玩味地笑笑，“照这个情形看，本王怕是还要再来个五六趟，你的腿才能彻底好起来。” 东方婧被这厮气得吐血，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又试着跨了一小步，这回发现右腿站是能站住了，但是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 能治疗到这个程度，宗政扶苏似乎已经很满意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了。” 说罢，他便径自朝着客房外头走去。 东方婧想起她和他的约定，他已经开始帮她医腿，而她却并没有帮他解毒。 等到宗政扶苏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将他叫住：“喂！你的解药！” 话音刚落，她一抬手，便从衣襟中掏出一枚药丸，朝着宗政扶苏身侧甩去，“这是第一颗！解药要吃满六颗，才能彻底清除毒素，剩下的……我慢慢给你！” 宗政扶苏一抬手，便将药丸稳稳接住，而后回眸莞尔一笑：“谢了！不过，本王可不叫‘喂’。记住了，本王叫慕容千绝，倾慕容颜的慕容，千古绝色的千绝！” 东方婧吃惊地抬头，赫然看见了他原本墨黑的眸子中，瞬间闪过一抹潋滟绝色的紫光。 等到她跌跌绊绊追出去之时，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栖嫣阁。 翡翠已经褪下了一袭黑衣，容氏则毫不客气地一个巴掌甩过去，呵斥出声道：“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没能抓住！让你去溺死一个瘸子，究竟是有多难？！” 翡翠笔直地站着，满面森冷：“是奴婢不好，奴婢失手了。” 钟离语嫣缓缓赶至，见屋子里的情形，不由蹙紧了眉头：“娘亲，钟离挽云落水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娘亲，你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娘亲也是为你好。”容氏眉头一紧，“那丫头日渐得老爷欢心，更得老夫人宠爱。你上次没见着么？巫蛊之术呀，那可是死罪！可是老夫人心里头只是想罚她抄抄而已。至于老爷，这么多年来，他从来就没带那个臭丫头露面过，这次慈云宫晚宴，他竟然要带着她一起去！” “娘亲，你……”钟离语嫣失望地望了容氏一眼，“女儿早就跟你说过，钟离挽云已经入了局了，迟早一死，你为什么偏就等不及呢！” “入什么局？！也不知你说得是真是假！”容氏着急辩解，“嫣儿，娘亲只是不想你落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娘亲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重人格（2） “娘亲，女儿知道你的用心，女儿都知道。但是……”钟离语嫣语气一顿，面色黯了黯道，“钟离挽云那个臭丫头害我和娘亲在爹爹和大伙儿面前，颜面尽失，就这么轻易让她死了，娘亲你会心甘？！” 容氏一想起当日在七皇子府邸的事，就恨不得将那个臭丫头给捏死，再想想那丫头害她十指皆伤、痛入心肺，若有机会，她自然要千倍百倍还报！当然舍不得让她这么快活地去死！ “为娘不甘！” 容氏一掌拍在桌案上，十指指缝处传来的痛意，清楚地提醒着她曾经受过的耻辱！ “女儿已经想过了。”钟离语嫣莞尔一笑，“再过三日，就是太子册封大典。陛下在慈云宫设宴，表面是为了给太子庆贺，实则是要选出太子妃！东方灵曦受万众瞩目，有最大的胜算，但倘若她失手……” 钟离语嫣声音小了下去。 容氏瞪大了眼睛，“嫣儿，你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钟离语嫣冷冷吐出四个字，“并且，女儿要那臭丫头受尽羞辱而死！” 容氏若有所思，“东方灵曦表面温柔大方，实际嫉妒心极强、报复欲更甚，若她真的与钟离挽云结仇，势必要将她百般羞辱之后，再慢慢弄死！” “可不是么？”钟离语嫣眸光一动，“当年太傅养女东方婧就是那样的下场！东方婧一定到死都猜不到她哪里得罪了东方灵曦！嫉妒两个字，其实是每一个女人的死穴！” “嫣儿，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容氏一直僵着的脸这才微微松动，露出稍许险恶的笑容来。 钟离语嫣目光坚定，似是胸有成竹，像是肯定自己一定能在东方婧身上动手脚似的。 恭王府，后院。 宗政扶苏幽幽转醒，墨黑色的眸子霍然睁开，从床榻之上一跃而起。 他看了一眼身上陌生的白衣，又摸了摸腰间，横笛不见了，换成了一把折扇。 “紫烟。”他蹙眉，冷冷唤出声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紫烟见自家主子转醒，连忙闯了进来，一脸慌张地跪倒在他面前。 宗政扶苏目光冷沉，指着身上的白衣和腰间的折扇，惜字如金地问道：“千绝出来了？” 紫烟起身，尴尬地点头。 “这不是本王的衣服。”宗政扶苏面色森冷，“他出了门，还抢了别人的衣服？” 他额上青筋跳起，即便戴着鬼皮面具，也能看出他有多么的不满！ “主子息怒！”紫烟吓得又跪倒下去，怯生生道：“二爷武功高强，与主子不相上下，他要出门，以奴婢的武功，根本拦不住。奴婢怕他以主子之名惹事，便一路跟着。主子身上这件衣服并非二爷抢来的，而是丞相让丫鬟们送过来给他换上的——” 宗政扶苏记不得方才发生了的事，听紫烟说了，便努力去想，却怎么都想不到，只能感觉到脑袋处传来剧烈的痛意。 慕容千绝是住在他身体里的第二个人格，以前他出来闹事都还有个度，这一回，居然闹到丞相府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多重人格（3） 慕容千绝出现的时候，他就会陷入沉睡，等到第二天醒来，完全不知道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他的所作所为却全都在慕容千绝的记忆里，只要他做过的事，慕容千绝都能记得。 宗政扶苏痛恨这个人格，却始终找不到驱逐他的法子。 他抬手，一股少女的馨香突然拂面而来。宗政扶苏面色一沉，忙仔细嗅了嗅自己的双手，以及身上的衣服，那股少女的体香味儿便愈发重了！ “他去玩女人了？！” 宗政扶苏漆黑的瞳仁骤然紧缩，声音响彻整个殿堂，“上回是已故的王妃，这回又是谁？！” “回主子，是丞相府的三小姐，钟离挽云。”紫烟恭敬作答。对待主子，她可不敢像对待二爷那般轻浮。主子脾气反复无常，不似二爷那般春风拂面，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主子可以翻脸不认人，一招杀了她。二爷却不一样，二爷怜香惜玉，处处留情，一把折扇在手，天下无敌，却绝不杀女人。 “钟离挽云？”宗政扶苏抚了抚额头，“本王记得这个丫头，当日王妃头七，她误闯灵堂，给了本王一针！” 紫烟点头：“确实是她。王爷承诺过要替她医腿。” “承诺？！”宗政扶苏冷哼出声，“那不过是交换解药的条件，如今本王可以自行将毒素逼出体内，又何须和丞相府扯上关系？！” “可是二爷却不想这么想的。”紫烟面露尴尬。二爷风流，但凡能调戏姑娘的机会，都不会轻易放过。 宗政扶苏眉头紧蹙，闷声不语。 紫烟又支支吾吾道：“再说，那钟离挽云的腿可确实是二爷撞伤的，二爷也只是想补救而已。二爷还说了……” 紫烟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捂嘴。 “他还说什么了？！”宗政扶苏周身的气场越发阴冷，紫烟就好比堕入了万年冰窟，不觉打了个寒颤。 “他说，主子你是个木头，但他不是，你无情，他不能跟你学。”紫烟只能照着慕容千绝的原话重复。 宗政扶苏面目阴沉，冷冷吐出两个字，道：“下去！” “是。” 紫烟跪得腿都软了，逮着了机会，连忙退出门外。 宗政扶苏拔出腰间的折扇，掌心微微一用力，瞬间便将那把风骚的纸扇子碾碎，连粉末都不曾留下。他再抖了抖身子，那件纯白色的长袍，也瞬间化为齑粉。 他走到屏风后头，换上他一惯爱穿的黑色长袍，这才稍稍安心。 慕容千绝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出来过来，这三个月却出现得异常频繁。宗政扶苏伸手揉了揉眉心，怕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他近来意志消沉，醉酒度日，加之中毒之后，强行催动内力逼毒，使得自己的意志愈发薄弱，才让那厮钻了空子，逃出来惹事！ 他起身，打算去一趟军营，偏偏此时一粒药丸滑落到他脚边。 宗政扶苏蹙眉，将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神色微变，随即便一扬手，吞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多重人格（4） 这时，又是一股异香袭来。 宗政扶苏略有些迟疑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而后又放在鼻尖嗅了嗅。他双瞳骤然紧缩，周身的阴冷之气，比方才更甚！ 慕容千绝，居然用他的身体亲了别的姑娘！ 他面目森寒，双拳紧握。 他必须杀了那个女人，否则又怎么对得起已故之人？！ 不出片刻，紫烟忙闯了进来，一脸惊惶道：“主子，三殿下奉旨去了城外马场，说是有奸细混入军营！” 宗政扶苏面色一冷，疾风一般朝着门外掠去！ 钟离挽云是么？！本王就让你多活几天，等到本王办完了事，咱们下次见面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城外马场。 尉迟墨已经等候多时，他身后站了四排御林军，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马场外头还站了上千精兵，都手握兵器，随时准备开打的架势。 城外的劲风吹得他绛紫色的袍子，迎风猎猎起舞。 “搜！” 尉迟墨手握圣旨，一声令下，便命人将马场上正在训练的新兵们全都围了起来。愈是接近册封大典，他便愈是觉得不安心，非要将琉风拎出来灭口不成！ 人既然是在鬼王的阵法的消失的，自然是被鬼王藏起来了！ 恭王喜静，恭王府鲜少有外人出入。那些找他医病的女人都被他丢给身边的女侍从紫烟，培养成女剑客，留在恭王府中，守护恭王府宁静。至于男人，没有别的去处，自然是被丢进了军营。 琉风被救不久，多半是在马场，接受新兵训练！ 琉风身中动人心弦之毒被催发，必定心肺虚弱、唇色泛紫，想要在几百个新兵之中将他找出来，并不困难！ “慢——” 宗政扶苏的马车还在马场外头一里远处，而他的声音却穿透了层层树林，直朝着这边映射而来。 尉迟墨知道宗政扶苏的性子，是故意挑了他不在的时候来搜寻，想不到他的消息这么灵通，才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就快赶到了！ 机会难得，尉迟墨不肯等，长臂一挥，令下属们照办！ 数十名御林军便迅速地窜入了马场，一个士兵接一个士兵的查探，挑了几个面色不好的出来，领到尉迟墨面前，让尉迟墨辨认。 尉迟墨一个接一个看过去，不时摇头。 不是！ 一个都不是！ 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的时候，他不由眸光一闪。 脖颈处有淤青，小臂变形，唇色发紫，额头泛黑。不出意外，这个人就是琉风！ “带走！”尉迟墨一声令下，便命人将那人押住。 “呵……呵呵……”头顶突然响起一阵轻袅的笑声，尉迟墨再一转身，一个黑影已经来到他的身侧。宗政扶苏低斥出声：“三殿下就这么等不及？！” 尉迟墨知他武功高强，不想与他起冲突。因为以他们两个的武功，若是打起来，势必两败俱伤！太子册封大典在即，他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一脸官腔道：“恭王殿下，本王奉父皇旨意捉拿敌国奸细，事出突然，故而没有经过王爷的首肯，就搜了马场，还望王爷海涵——”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多重人格（5） “哦。”宗政扶苏淡淡瞥了尉迟墨一眼，“那三殿下抓到奸细了么？” 尉迟墨让开身子，指了指身后的那名士兵，“奸细身中剧毒，就是此人。请王爷配合，许本王带他回刑部拷问——” “你都认定了他是奸细，还需要拷问？！” 宗政扶苏声色狠厉，掌风掠起，直朝着尉迟墨身后袭去。 尉迟墨以为他要抢人，连忙挥手，下令周身侍从去拦。 谁知，宗政扶苏掌风不减，一掌直劈在那人的胸口，震得对方五脏俱裂，口吐鲜血，仰面倒下！ “你！”尉迟墨吃惊不已。他是要杀琉风不假，可也犯不着这么着急。九嶷山底下没找着尉迟无忧的尸体，有些事，还是拷问清楚了比较好！ 宗政扶苏冷静自持地垂首，从衣襟中掏出一方黑色的手帕，擦了擦手上溅到的鲜血，径自把手帕丢进了一旁的篝火之中，而后冷冷抬起头与尉迟墨对视：“既然是本王军营里的奸细，自然由本王来清理门户！又怎敢劳烦三殿下费神？” 尉迟墨回眸望了一眼倒下的士兵。双目圆瞪，七窍流血，四肢还无意识地抽搐着，显然已经救不活了。 “告辞！”他虽愤怒，但又不愿在此时惹是生非，只能朝着宗政扶苏亦一拱手，而后闷声不语带走了在场的所有御林军！ “不送！” 宗政扶苏负手而立，一身黑衣迎风而起，如同大漠里的苍鹰，冷傲孤高。大约是因为催动了内力的缘故，他的右手指缝里划出一道口子来，一点点黑血顺着他指尖流下，滴落在马场的沙土之上，瞬间被沙土吸收掉了。 紫烟迟迟赶到，望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才松下一口气，而后一摆手，赶紧让身边的侍从去处理尸体。 “主子高见，若非您早料到尉迟墨不肯罢手，事先给这个犯了军法的士兵用毒，令他状似中了动人心弦之毒，今日琉风师兄只怕难逃一死！” 宗政扶苏并不出声。 紫烟蹙眉问道：“主子，琉风师兄身上的毒……” 宗政扶苏抬起头，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动人心弦是以下毒之人的血水一道种下的，只有下毒之人可以解毒。如今下毒之人已死，本王也治不了他！好在他中毒不深，还能熬个三五年——” 宗政扶苏垂下眉头，一字一顿，咬唇而出：“再说，他护主不力，这是他该受的惩罚！” “主子！主子不要！太子妃虽死，我们可以去找她的尸体！只要有她的血，以主子的医术，定能解毒！”紫烟目光灼灼。她与琉风师出同门，一道长大，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死？！ “阿婧的尸体？”宗政扶苏面色一沉，目光变得渺远，叫人难以揣摩。 是啊！他只知阿婧纵火烧身，却从未见过她的尸体。即便是烧得面目全非，堂堂一国太子妃，她的尸体也不该留在青楼那种污秽之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看来，他还得与尉迟墨再磨上一阵！ 灵台可以空设，但这恭王妃的棺材，可不能一直空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沦为配角（1） 丞相府，挽云阁。 绿翘捧了一身衣裳进来，对东方婧道：“小姐，这是大夫人派人送来的衣裳。” 东方婧眉头一蹙，“好端端的，她送衣裳给我做什么？你都检查过了么？” 绿翘忙道：“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三遍了，没有毒针，也没抹毒粉，这回呀估摸着是老爷吩咐她送来的，她不敢违抗。” “爹爹？”东方婧不解。 绿翘又道：“再过三日，慈云宫晚宴，老爷说了，那晚宴可不是空设的，其实是为了选太子妃。除了太子之外，七皇子、九皇子也会到场，估摸着也会替他们选妃。大夫人给各屋的小姐们都送了衣裳去，就连四姨娘、五姨娘、六姨娘家的三位小姐也不例外。大家一起排练歌艺舞艺琴艺，为三殿下庆贺。老爷就指着这次，叫你们一飞冲天呢！” 东方婧神情淡漠，并不理会。 她位高之时，曾经是当朝太傅嫡长女、无忧太子正妃，早就不稀罕这些了。 绿翘见她没有反应，禁不住蹙眉道：“小姐，你快换上衣裳吧！大夫人说要排练，大伙儿都在院子里头等着你呢！” “你去跟他们说，我不参加，让她们自便。”东方婧曾经在鸳鸯阁卖笑三月，早已厌倦了这种卖笑的生活。况且，尉迟墨那样的人，就算倒贴着来追她，她这一世也绝对不会栽进这个火坑儿里！ “小姐，那可不行！老爷吩咐了，必须全部参加，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不能放过！”绿翘咬唇，“再说，这是老爷第一次带小姐出门，小姐你可不能这样，万一下次没机会了，怎么办？” 东方婧神色一黯。是啊！万一以后她没有机会出门了，又怎么才能与尉迟墨交手，怎么才能为无忧报仇呢？！ 她起身，拾起衣裳，朝着屏风那边走去。 绿翘见了，兴奋不已：“小姐，你总算是想通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锦秋，不由神色一动。她以为这么个冰山美人会不为所动，看来她错来，钟离挽云和其他姑娘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想着攀附权贵，跃上枝头罢了！ 那是一袭水蓝色的裙衫，做工虽不是最好的，但胜在手法简洁，没太多点缀。 东方婧换上身，倒是真心喜欢。 蓝色低调自然，就好似当日九嶷山之巅的天空。 等她从屏风后头出来，绿翘便不觉摇头，咬唇道：“仙气是够了，但太过素雅了！慈云宫设宴，群臣携家眷参加，到场的佳丽怕是不计其数，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姑娘。小姐你穿得这么素，皇子们是很难注意到你的！哎！大夫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挑了这件不起眼的衣裳送过来，为的就是要小姐暗淡无光！” “是么？”东方婧恍惚一笑，站在铜镜面前照了照，而后回眸对锦秋道，“我倒是挺喜欢这身衣裳的，干净利落。锦秋，你说呢？” 锦秋怔愣了片刻，没料到东方婧会突然跟她说话，随后连连点头：“奴婢也觉得不错，小姐喜欢就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沦为配角（2） 绿翘心有不满，只能嘟着嘴道：“好好好，你们的眼光好，我眼光差！小姐，咱们还是快点去后花园吧，大伙儿都等着你呢！” “好。” 经过慕容千绝的诊治，东方婧的右腿好了不少，虽然还是一瘸一拐的，但不杵着拐着，也勉强能走路了。她没有要绿翘搀扶，一步步艰难地朝着后花园走去。 花园之中，“百花竟艳”。 五位小姐个个都穿得花枝招展，颜色艳丽至极。 钟离玉琼选得是艳红色的裙衫，正如她的性子一般，火爆、刁蛮、热情，颜色最为夺目。她画着妖艳的妆容，站在一伙儿之中，格外瞩目。 钟离玉琼虽是浓妆艳抹，然而最出挑的却不是她，而是钟离语嫣，她穿的是一身雪白的裙衫，裙衫之上万千珠宝点缀，阳光下，闪耀夺目。毕竟是冬日，大夫人怕她冷，还给她准备了一件鹅黄色的貂绒袍子，裹在肩头，愈发华贵高冷。 钟离语嫣很聪明，媚俗的红怎么配得上堂堂一国太子妃，白色最为大方，这才是太子妃该有的行头。 东方婧不觉在心底为东方灵曦惋惜。 东方灵曦啊东方灵曦，你谋划三年，可曾想到今日的情形？！ 尉迟墨虽承诺你册封大典一过，就封你为妃，可是身在皇家，这太子娶妻岂是他一人说了算的！到头来，你还是要跟这么多女人争！即便你有最大的胜算，你也不敢保证当朝天子就会相中你，当他的儿媳妇！ “呦！这不是三妹嘛！” 钟离玉琼与东方婧结过梁子，她语气不善，轻佻出声，率先打破了后花园里的和平之象，“今儿个怎么有功夫出门，来看姐妹们排练了？！你自己腿瘸，登不上台面，是想来给我们打气么？！” 绿翘一听，一股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但因为身份低微，不敢冲撞主子，忙出声辩解道：“二小姐，我家小姐也是来参加排练的！” “呵……呵呵……”钟离玉琼轻袅笑出声来，“三妹，你是想当太子妃想疯了么？！你一个瘸子，来搅合什么？大娘没告诉你么？咱们跳得可是惊鸿舞！你这单脚跳起来可不是惊鸿舞，而是金鸡独立呀！” “哈哈哈！” “……” 钟离玉琼此话一出，引得众姐妹哄堂大笑，纷纷朝着东方婧投去鄙夷的目光！ “三妹，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什么模样？且不说长得丑，单你这身衣服就够寒碜的了！”钟离玉琼耸了耸肩，一脸傲气道，“三殿下要是能看上你，我把眼珠子抠出来给你！” 东方婧看了一眼他们手中握着的鹅绒折扇，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丞相府只能出一个节目，钟离毅却要所有女儿都露脸，便将此事交给容氏处理。容氏只她腿脚不便，故意挑了惊鸿舞，又将她喊道后花园里来，就是为了当众羞辱她！ 东方婧想了一会儿，抬头笑对钟离玉琼：“二姐。” “嗯？！”钟离玉琼诧异地望向她。 “你可要记住你方才说过的话。”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沦为配角（3） 东方婧处事不惊地笑。 容氏故意不出声，等着她受众人奚落。 等到丞相钟离毅朝着这边走来的时候，大伙儿便纷纷开始站队，舞动着手中折扇，跳起了惊鸿舞。这些个闺房小姐，个个也都是练过的，虽是第一次认真地跳，但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模样，看上去腰肢柔韧，婉约动人。 钟离毅看着十分满意，但当他瞥见一旁僵立着的东方婧，不由蹙起眉头来：“挽云，你……” 东方婧敛眉，委屈地望了钟离毅一眼，“爹爹，女儿腿脚不便，怕是不能参加这次演出了。” “那怎么行？！”钟离毅可清楚得记得那只金丝雀说过的八个字呢！挽云很有可能就是丞相府的金凤凰，不给她机会，她怎么飞得出丞相府？！ 容氏见了，这才一脸歉意地上前：“老爷，这件事怪妾身不好。早先鬼王答应给挽云医治腿病，民间传闻：鬼手一出，鬼斧回春。妾身真以为挽云的腿很快就会好，谁知——” 她满脸愧疚，“这惊鸿舞是早就开始准备的了，大伙儿也自己在屋子里练了好些天了。马上就是慈云宫晚宴了，若是现在临时改掉，只怕大伙儿会措手不及，展现不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容氏三言两语，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没用”的鬼王！ 钟离毅虽心有不满，却也不好发火骂她，毕竟她说得一点儿都不错。惊鸿舞这个节目是一早就定下的，现在临时改，不合情理。 “那挽云……”钟离毅蹙眉，有些心塞。 容氏忙上前道：“老爷，妾身倒是有个不错的想法，不知挽云是否愿意？” 钟离毅已经一筹莫展，又不懂这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便摆了摆手道：“你先说来听听。” 容氏回眸瞥了一眼东方婧，眼眸之中露出几分鄙夷之色，而后忙道：“老爷，挽云的腿没有好，自然是不能跳舞的，但她从小习琴，这琴曲还算精通，倒不如由她弹琴，别的姐妹跳舞，也算各自都展现才艺了。” 东方婧不觉在心底冷笑：容氏啊容氏，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皇家的琴师都是藏在幕后不露面的，到时我在角落里坐着，再戴个面纱，弹一首曲子，只为给这群姑娘配乐，又有谁能注意到这么渺小的我？！若是没有人，别人定会以为这曲子只是皇家的琴师弹奏，甚至连我曾经登过台，都没人知道！ 钟离毅听不出问题来，一心就想着让这个三女儿早日飞出相府，只要有登台的机会，他都是满意的。他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而后回眸望向东方婧，问道：“挽云，你觉得呢？” “我……” 东方婧刚要回答，便被容氏抢了话去，“挽云，眼下能有个机会登台已经很不错了，你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你难道想为了一己私利，换掉大家的节目，让姐妹们这些日子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么？！” 容氏将她的话堵得死死的，生怕东方婧会反驳似的。 谁知，东方婧只是莞尔一笑：“挽云愿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沦为配角（4） “还是挽云识大体。”容氏忍不住静静地笑。 钟离毅见一家和睦，大喜过望，“你们之中不管是谁有幸飞上枝头，都是我丞相府的骄傲，知道了么？” “知道。”众姐妹齐声应答。 容氏连忙将钟离语嫣推到钟离毅跟前，“老爷，语嫣体态娇柔，五人之中，惊鸿舞也是跳得最好的，妾身想让她当领舞。” 钟离毅瞥了钟离语嫣一眼，越发觉得这个女儿漂亮，心想着就算当不成太子妃，被其他皇子看上也是不错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钟离毅虽宁帝打拼多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日宁帝驾崩，他已经年老，怕是再也没有力气随新帝拼搏了，为稳固朝中地位，他只得让自己的女儿攀上皇亲，寻得一方靠山，他钟离家才能经久不衰。 “好，就依你的意思办。”钟离毅点头应承。 钟离玉琼一听，现下就不满了，“爹，这不公平！凭什么让大姐当领舞，女儿也想当领舞！” 钟离毅眉头一蹙，面上隐隐露出几分不快来。 二夫人陶氏见，只觉得自家的丫头实在太冲动了，忙上前解释道：“老爷，琼儿也没有别的意思。这几日琼儿一直勤加苦练，舞艺也是练得炉火纯青了。她不是妒嫉语嫣，只是担心这些天的努力，白白付诸东流而已。” 东方婧听了，不由多看了陶氏几眼。这个二夫人平日里头时常与容氏明争暗斗，却从来没当着钟离毅的面起过冲突，她说起话来妙语连珠，比起容氏的冲动，陶氏显然狡猾许多。是个人物！ 钟离毅有些为难。 东方婧的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心想：钟离语嫣啊钟离语嫣，你有心埋没我，我虽不在意，但若是不加以还击，你岂不是当我是病猫好欺负？ “爹爹，挽云倒是有个想法。”东方婧抬起头来。 钟离毅微微一怔：“你说。” “既然大姐和二姐的舞姿都跳得很好，难以抉择，就设两个领舞。大姐高贵，二姐热情，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兴许能被不同的皇子相中呢？” 东方婧此话一出，钟离语嫣的笑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老爷，这……” 容氏刚要反驳，钟离毅已经满意地点头，“挽云说得不错，语嫣和玉琼各有千秋，就设两个领舞！” 他一锤定音，容氏满腹怨言只能悄悄咽下。 钟离毅还要进宫面圣，匆匆离去。 钟离语嫣回眸去瞪东方婧，然而东方婧已经在云淡风轻地拨弄琴弦，像是认真准备演出似的。 容氏一把将她拉住，压低了声音劝解道：“语嫣，算了！这臭丫头就是弹奏得有如高山流水，也只有机会戴着面纱在角落里乘凉，咱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再者，有两个领舞也有，没有别人拙劣的舞艺，怎么能提现得出你的体态轻盈呢？” 说到最后的时候，容氏故意拔高了声音，像是说给陶氏听的。 陶氏面不改色，拍了拍钟离玉琼的肩膀道：“女儿，你可听到你大娘夸你了么？没有别人拙劣的舞艺，怎么能提现你的体态轻盈呢？” 第一百二十章 沦为配角（5） 钟离玉琼故意笑得花枝乱颤，“多谢大娘夸奖，琼儿定会尽全力而为。” 容氏朝着她扯了个笑脸，随即在心底暗暗低咒：真不要脸！ 后来的三日，东方婧都没有去过后花园，只是在挽云阁练习走路，时不时还瘸着腿小跑一段，只想着早日恢复。 绿翘是越来越着急，抱着古琴过来：“小姐，你三天都没有碰琴，今儿个晚上就要上场，你好歹再练一练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别的屋的小姐都不吃饭不睡觉，只为今晚一战呢！” 东方婧摇了摇头：“不需要练。” 绿翘是知道钟离挽云的。她其实并不擅长琴艺，真正擅长的是横笛。大夫人故意挑她不擅长的项目，目的就是要她黯然无光。 “小姐！”绿翘见东方婧态度坚决，有些泄气。 东方婧笑了笑：“小丫头，你急什么？你要是真想我出风头，我出个风头给你看，便是！” 绿翘心想：别了！我的姑奶奶哟，你可别为了出风头，故意弹错音！皇宫里头最忌讳这种事了，当朝天子聪明得很，碰上这种姑娘，只会不屑一顾的。 东方婧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自若道：“你且放心吧，我曲谱都记住了，不会弹错音的。我既然同别人打了赌，就一定要让太子多看我一眼才行！” 绿翘满脸质疑，站在一旁锦秋虽一言不发，却上了心。 东方婧淡淡瞥了锦秋一眼，随即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喝茶。 栖嫣阁。 钟离语嫣和容氏正在喝茶，外头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翡翠开了门，一脸诧异地站着。 容氏便问：“是谁？” 翡翠不敢出声。 容氏觉得不对，站直了身子，朝着大门口走，瞧清了锦秋的身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贱婢，竟然还敢往我们屋里跑？！你就不怕，我找人打断你的腿？！” 锦秋静默地站着，一脸淡定：“锦秋今日过来，是有事找大小姐。” “滚！你给我滚，语嫣才不想见你！”容氏低咒一句，随后便抡起门口的扫把，朝着锦秋身上砸去。锦秋就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两下。 钟离语嫣听到动静，连忙赶了出来，拦在容氏跟前：“住手！娘亲，你住手！” “住手？！”容氏咬唇，“嫣儿，你是傻了吧！锦秋这个贱婢，害得你颜面尽失不说，还害得我十指皆伤！我容月娥可以放过不肯帮我的人，却不能放过背叛我、玩弄我的人！” “娘亲，你误会了！”钟离语嫣慌忙关上大门，而后吩咐翡翠退下，只余下三个人在屋里。 容氏抱臂而立，一脸不悦。 钟离语嫣这才缓缓出声道：“娘亲，那都是锦秋嬷嬷想出来的苦肉计！” “苦肉计？”容氏冷哼一声，“为什么不事先同我们商量？就算是苦肉计，也不带这么玩得！” 锦秋抬起头来，目光沉静：“夫人，三小姐狡猾至极，若是锦秋事先告诉了你们我的计划，你们又怎么能演得如此逼真，怎能骗过三小姐的眼睛？” 第一百二十一章 慈云宫宴（1） “那也不能……” 容氏还要发怒，锦秋便一口打断道：“三小姐反咬一口是在奴婢意料之中，但三小姐以银针折磨夫人……这倒是奴婢意料之外的。” 钟离语嫣忙上前，挽住容氏胳膊，安危道：“好了好了！娘亲，这一切都怪挽云那个臭丫头太狡猾，锦秋也是逼不得已。这事情一出，锦秋就已经私下找我认过错了！上回，翡翠扮黑衣人推挽云下荷花池，正巧被鬼王撞上，若不是锦秋打掩护，翡翠定然当场被抓！你若是不信，可以出去问翡翠，当日拉她进花丛的躲避的人，可是锦秋？” 翡翠一事，是容氏一手安排，她当然是知道的。当时她还纳闷儿，锦秋为什么要帮翡翠，现在想想，差不多是想通了。 “好吧。”容氏这才软下声来。 锦秋便道：“大小姐，奴婢这次来，是通风报信的。夫人令三小姐抚琴，三小姐这几日却并未练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扬言一定能让太子殿下注意到她。奴婢暗自思量，她定是早已准备好了曲目，打算一鸣惊人。” “好！甚好！”钟离语嫣非但没有不爽，反倒是大笑开怀。 容氏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团，气不打一处来：“嫣儿，你这话怎么说——” 钟离语嫣便道：“若真是如此，那咱们借刀杀人之计，就更近一步了！” “怎么说？”容氏蹙眉问道。 钟离语嫣便压低了声音，将她的计划又当着三个人的面说了一遍：“这都是锦秋嬷嬷的意思，红绳蛊术虽是死罪，但在丞相府犯罪必定会遭到奶奶包庇，所以不能将对方置之死地！可是她钟离挽云若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触犯圣颜，必死无疑！” 容氏恍然大悟，“所以你之前配合锦秋演那出苦肉计，其实……” “不错！”钟离语嫣咬唇，面色阴狠，“我的目的是要钟离挽云死！苦肉计只是为了让锦秋嬷嬷获取她的信任，再设下天罗地网，令她逃无可逃！” 锦秋木然站着：“奴婢一早说过，奴婢来自宫里，注定一生忠诚，绝不背叛主人！” 容氏这才解开心结，满意地望了她一眼：“你若真能除掉挽云，助我女儿一飞登天。他日，我必助你完成心愿，重回皇宫！” “奴婢期待着。”锦秋说罢，便匆匆退下。 傍晚时分。 各位朝臣携家眷进宫，前往慈云宫赴宴。 新任太子尉迟墨是今晚的主角，早早到场。宁帝尚未到场，尉迟墨便高坐殿堂之上，占着最为扼要的位置。 丞相钟离毅坐在大典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身边坐着容氏和陶氏两位夫人，身后这一次站着六个女儿和丫鬟们。 东方婧抬起头，视线不由朝着尉迟墨的方向望去。 她嘴角冷冷扯起，目光有如毒箭：尉迟墨啊尉迟墨，那可是无忧的位置，你怎么配坐？！你心肠狠毒，心胸狭隘，凭什么坐上那个位置？！弑兄夺位，你就不觉得内心难安、夜不能寐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慈云宫宴（2） 尉迟墨原本满面欢颜，但突然间就觉得周身的空气冷了几分，身上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似的，暗处像是有人在瞪着他。 他一回眸，便对上东方婧的视线。 东方婧早已练就一身曲意逢迎的本领，瞬间便将那一抹冷锐的目光收起，转而变成怯怯的倾慕眼神。 尉迟墨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眨了眨眼睛，便只看到羞涩低头的女子了。 东方婧因为半张脸出红疹的缘故，戴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美目在外头。隔着重重人海，尉迟墨根本就无法认出她的模样，亦不知她就是那日在普济寺逃脱的女子！ 隔了许久，有人抬了个担架上来。 在场大臣们以及家眷们不由议论纷纷。 “这七皇子都已经瘫痪在床，不能言语了，这种场面又何必来凑热闹，反正他一直躺着，也看不清表演的姑娘！” “说得不错，他就是看清了，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人家就是出家，也绝对不能嫁给一个残废的！当初丞相府的三小姐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当场悔婚，实在痛快！” “嘘，小声点！这七皇子可是太子爷一母同胞的弟弟，太子爷不知道有多疼这个弟弟呢！今日请人抬他过来，想必也是为了一道分享这份喜悦！” 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尉迟墨自然清楚，他轻咳了一声，以示不悦。 朝臣虽然能察言观色，但今日在场，有一大半人都是家眷，那些个婆娘丫头们能有见识，哪里能明白尉迟墨的深意，还是自顾自地讨论着，声音之大，令担架上的尉迟泓都听得清清楚楚！ 尉迟泓虽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但耳朵能听，眼睛能看，这些话入了他的耳，他怎么可能不气！他的身体本就被东方婧毒得濒临死亡，这么一气，自然是面色通红，咳嗽不止！ “咳……咳咳……” 这咳嗽声持续了很久，而且愈来愈甚，撕心裂肺似的。 尉迟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色一冷，长袖一挥，对着两侧的侍卫怒斥出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七殿下进寝殿休息？！” “是……是是。” 侍卫面色惨白，急急作答。 这时，朝臣的家眷们才觉察出尉迟墨的不悦，忙安静了下来，不再议论尉迟泓瘫痪之事！ 尉迟泓的担架恰好从丞相钟离毅跟前抬过去，越过钟离毅，他清楚地看见了人群中的东方婧，虽然戴着面纱，但那高傲冷眸眼神，一如前世，她就是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咿……嗯啊……呀……” 尉迟泓拼命地挣扎着，嘴巴都歪了，却只能说出些单音符的字节来。他要指认那个女人，他要三哥将那个女人千刀万剐。 “怎么了？”尉迟墨眉头一蹙。 “回太子殿下，属下不知。”抬着担架的侍卫慌乱回首，吓得面色惨白。 “嗯……嗯啊……” 尉迟泓仍旧在痛苦地扭头。 东方婧倒也不怕，大方地站了出来：“太子殿下，臣女曾经从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的病例，七殿下应该只是吹了风，受了刺激而已。” 第一百二十三章 慈云宫宴（3） 东方婧垂下眼眸，目光斜视了尉迟泓一眼，仿佛在说：尉迟泓啊尉迟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幸苦？是不是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我就是要你记住这种感觉！你越是想要帮尉迟墨，我便越是叫你帮不成！我要你亲眼看着你马首是瞻的好大哥，如何被我慢慢折磨致死！ “啊！啊——”尉迟泓的声音更大了。 尉迟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东方婧忙道：“太子殿下，七殿下一定是替您高兴，不想就这么离开。您差人去拿一床棉被来，给七殿下盖上，让他留下来分享这份喜悦便是。” 尉迟墨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便立刻差人去办。 东方婧知道，尉迟泓是将死之身，任何一个太医都不敢随意诊断，故而她开口胡说，也没人敢反驳她。 等到侍卫将棉被压在了尉迟泓身上，尉迟泓果真不再出声了。 东方婧清楚尉迟泓的身体，那么厚的一床棉被压下去，他哪有力气再挣扎出声？！ 尉迟墨见尉迟泓平静了下来，不由朝着东方婧投去赞赏的目光：“你是谁家的丫头？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竟然能一眼看出我七弟的病症！” 东方婧可不想透露自己的名字，便咬唇道：“臣女只是侥幸蒙对了，太子殿下不必放在心上。七殿下的病，臣女也是治不了的。” 尉迟墨心底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便被浇灭了，他转过头去，不再过问。 这时，丞相府的一众家眷不由议论看来。 “呵！不过是一个瘸子，竟然也想着在太子殿下面前出风头！” “可不是么？！还好太子殿下眼光正常，理都不理她！” 钟离玉琼也忍不住望了东方婧一眼，跟着奚落道：“三妹，你就这么想让太子殿下喜欢上你？” 东方婧朝着她们淡然自若地笑笑，没有出声。 “太傅大人到——” 太监李公公捏着嗓子通传了一声。 东方婧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太傅东方嗣迈着矫健的步伐，快步入场，走到大殿中央站定。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袭紫衣装扮的东方灵曦。 “臣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今为止，他们二人是第一个向尉迟墨俯首称臣的人！ 尉迟墨连忙站来起来，迎上前去：“老师请起，灵曦妹妹请起。” 灵曦妹妹？！ 东方婧听得差点儿没吐出来！ 她若是没有记错，尉迟墨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么称呼她的：婧儿妹妹。 原来认妹妹，不过是他惯用的招数！ 女人，不过是他权力路上的铺路石！所有的女人，都是！ 东方灵曦突然倒戈相向，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然，令东方婧不解的是，她曾经万分敬重的父亲东方嗣，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成了尉迟墨的走狗！ 太傅是太子之师，曾经是无忧最为亲近的人！ 东方婧一阵心痛，遭遇老师和妻子的双重背叛，无忧从九嶷山之巅坠下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第一百二十四章 慈云宫宴（4） 太傅东方嗣并没有去到对面的位置坐下，而是领着东方灵曦，直朝着东方婧这边走来。 东方婧的双手不由在衣袖中握紧成拳，掌心被汗水完全浸透。 父亲来这边做什么？ 他难道认出她了么？ 东方婧蹙紧眉头，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东方嗣在钟离毅面前站定，而后朝着他身后望了一眼，道：“丞相大人，我听闻相府千金才貌双绝，今日一看，果真是个个都貌若天仙。” “太傅谬赞。”钟离毅皮笑肉不笑地看回去，“我的这些个女儿又怎么能跟东方大小姐相提并论？！早就听闻大小姐拿下京城第一美人的封号，今日一见，岂止是京城第一美人，即便是整个大宁国，也找不到比大小姐更好看的姑娘了吧。” 东方婧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暗斗，这才松下一口气。 东方嗣同钟离毅又聊了几句，随后便道：“美不美，都是太子殿下说了算。丞相大人，我们就不用再争辩了，待会儿就看太子殿下怎么选了。” 说罢，东方嗣便领着东方灵曦到对面坐下。 等到群臣纷纷坐定，宁帝这才在德妃的陪同之下，缓步入殿。 尉迟墨身边还空了两个位置，连忙上前迎接：“父皇，母妃，请上座。” 宁帝五十来岁，因为早年征战的关系，心力交瘁，老得很快，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看上去像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已经进入风烛残年。而德妃富态，虽然四十有余，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风韵犹存。 御膳房开始上茶上菜，群臣家眷们准备的演出也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了。 最先上场的自然是一些小家碧玉，大多都是唱个小曲儿，露露脸。 这种姿色的姑娘，尉迟墨见得多了去了，就连当年的东方婧也比她们美上百倍千倍，尉迟墨便随便看看，也不吱声。 丞相府和太傅府的节目压轴，为了凸显出东方灵曦绝对地位，她自然是最后出场的，故而丞相府的惊鸿舞便排在了倒数第二个。 丞相府的五姐妹一早就已经守在台后准备了，等到她们都上了场，在大殿之中站好了位置，东方婧这才悄悄抱着自己的古琴，在屏风后头寻了一个角落坐定。 钟离语嫣最初以纱巾遮面，上台后才揭开纱巾。她出家为尼三年，退出众人视线，今日回来，为的就是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尉迟墨行礼的刹那，她故意抬起头来，多看了尉迟墨一眼。 尉迟墨亦不由觉得眼前一亮。 美！确实美！ 若说东方灵曦是貂蝉之美，那这钟离语嫣便是西施之美。比起东方灵曦，她的美显得更加端正，更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你叫什么名字？”钟离语嫣这惊鸿舞还没有开始跳，尉迟墨便着急问出声来。 宁帝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比起东方灵曦，他也更中意这个突然间闯入大家视线的钟离语嫣。 “回太子殿下，臣女……” 第一百二十五章 慈云宫宴（5） 钟离语嫣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恰当此时，“叮——”，一声绵长的琴音划破了整个慈云宫！ 钟离语嫣先是吓了一跳，旋即便反应了过来：钟离挽云此时弹琴，分明就是要趁着大伙儿还没跳舞之前，先抢尽风头！ 不！她钟离语嫣是什么人？！岂会轻易输给了钟离挽云这个无貌无德的臭丫头！ 不！绝对不行！ 这样想着，她灵机一动，没有接着去回尉迟墨的话，而是将他吊着，回首朝着众姐妹一甩娟帕。 她们排练惊鸿舞之时，由钟离语嫣这个领舞甩娟帕，代表开始。 一行五个姐妹，看见钟离语嫣的暗示，当即站好了位置，随着东方婧的琴声，翩翩起舞！ 尉迟墨目光迷离地望着钟离语嫣，仿佛为她的容颜所倾倒，又好似沉醉于她惟妙惟肖的舞姿，总之就是瞬间陷进去了，无法自拔的模样。 容氏瞥了一眼尉迟墨，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欣慰地笑容来。她禁不住在心底冷哼：钟离挽云啊钟离挽云，你以为你拉一个破音就能毁掉嫣儿么？！嫣儿是人中龙凤，注定是要一飞冲天的，岂是你这个瘸子可以相提并论的？！等到嫣儿当了太子妃，以后可有得你苦的！ 容氏越想越得意，禁不住低下头来，凑到钟离毅耳畔道：“老爷，太子殿下应该是看上嫣儿了。” 钟离毅捋了捋，蹙紧眉头道：“他只是看中了嫣儿的色相而已，想要真正征服太子，这远远不够。” “先看中了脸，才有机会深入了解嘛。”容氏谄媚地递了一颗剥好的葡萄，塞到了钟离毅口中。 钟离毅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一旁的陶氏听了，瞬间就不爽了，冷不丁嘲讽道：“这台子上这么多人，太子殿下的目光看着台上，谁知道他看得是谁呢！” 容氏知道陶氏心里不爽，便故意道：“他看的是谁，等到这惊鸿舞跳完了，我们就知道了。” “嗯，咱们走着瞧。”陶氏跟着冷哼了一声。 惊鸿舞跳到一半，钟离语嫣不时朝着尉迟墨投去销魂勾人的目光，已经凭借自己练习多日的眼神，将尉迟墨的眼睛牢牢固定在了自己身上。 偏偏此时，一直宛转悠扬的琴音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瞬间变得激扬高亢起来，有如万马奔腾！ 钟离语嫣眉头一蹙，心想：好你个小贱人，居然半途阴我！可惜啊可惜，姑奶奶我从小习舞，临场发挥都是家常便饭，你坑得了旁人，却坑不了我！ 果不其然，不过瞬间功夫，场上四个姐妹都因为节奏被打乱，步伐凌乱，不得不停了下来。 唯有钟离语嫣一人，跳得愈发尽兴！ “好！好啊！”容氏忍不住赞叹出声，“这才是我容月娥的女儿！” 她回眸冷冷瞥了陶氏一眼，“比起某些人生的半调子，强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琴声越来越急，钟离语嫣跳得越来越好，在场群臣纷纷赞叹出声，唯有尉迟墨…… 第一百二十六章 菡城惊华（1） 他的目光竟然从钟离语嫣的身上移开了。 尉迟墨眯起眼眸，朝着屏风后头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望去。 东方婧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节奏愈来愈快，飞舞的十指近乎苍白。她什么都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抬起头去看尉迟墨一眼，仿佛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曲子里，自己被自己感染了似的。 她笃定，她只需弹出这首曲子，钟离语嫣即便是再怎么漂亮再怎么绝色，尉迟墨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一曲作罢。 在座群臣都禁不住赞赏出声，就连高坐大典之上的宁帝都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对钟离语嫣的一种认可。 钟离语嫣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带着众姐妹走到大殿中央跪拜。东方婧戴着面纱，紧随其后，站在最后一排，被面前个子高挑的钟离玉琼完全挡住。 “太子殿下，臣女钟离……” 钟离语嫣刚要说完方才没有说完的话，尉迟墨却突然抬起手来，指了指她身后：“你……你叫什么名字？” 钟离语嫣面色暗沉了下去，面上蒙上了一层雾霾，心中抑郁，自不必说。 就连台下的钟离毅都觉得不解，尉迟墨素来喜欢端庄大方的女子，怎么会突然看上了刁蛮任性的玉琼？！不说别的，就说穿着，玉琼这一身妖艳似火的妆扮，怎么看都是九殿下尉迟冥喜欢的风格。 容氏也是惊诧不已，方才尉迟墨分明是盯着自己的女儿看的，这会儿怎么突然要问钟离玉琼的名字？ 陶氏见了，止不住低笑出声，凑到容氏耳畔，笑得花枝乱颤道：“大姐，你说得不错，只有舞跳完了，才能看出太子殿下中意的人是谁。” “你！”容氏憋着一肚子的火，只能隐忍不发。 钟离玉琼也呆住了，方才因为琴音突然变了，她舞步凌乱，自己都不知道跳得是什么，完全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看上自己！难不成他喜欢她那种毫无章法的小鹿乱撞的舞步？ 钟离玉琼这样想着，心中不由一喜：其实我平日里也是蛮可爱的嘛。 钟离玉琼朝前跨了一步，走到钟离语嫣前面，朝着尉迟墨福了福身子：“回太子殿下，臣女钟离玉琼。” “本王问得不是你。” 钟离玉琼显然不对尉迟墨的胃口，尉迟墨没有怜香惜玉，当众回绝了她，又朝着钟离语嫣身后指了指：“那位穿绿色裙子的小姐，本王问的是你。” 东方婧故意一怔，诧异地抬头，一双惊惶无措的眸子，对上尉迟墨略带疑惑和质问的眼眸。 容氏见状，冷冷瞪着陶氏一眼，仿佛在说：你不也是空欢喜一场。 东方婧还愣在原地，像是被吓呆了似的，一动不动。 钟离毅有些着急，忙低低出声：“挽云，太子殿下在问你话呢，还不赶快上前回话？” 东方婧这才木讷地朝着钟离毅点了点头，随后朝着尉迟墨躬身道：“回太子殿下，臣女钟离挽云。” “你方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尉迟墨其实心中早有答案，但那首曲子世上只有三人听过，她不可能会弹！ 第一百二十七章 菡城惊华（2） 三年前，菡城赤水之乱，太子无忧被困菡城，十万敌军驻扎三里之外，伺机而动。而此时大将军慕容野叛变，三万援军突然临阵倒戈，故意拖延时间，迟迟不来支援。 彼时，太子无忧新婚，东方婧随军出行，而尉迟墨便是当时的副将！ 三千精兵为送消息出去，尽数战死沙场。 十万敌军却迟迟不入城，为的是要将大宁国的太子、太子妃和三皇子活活困死！ 东方婧弹得这首曲子，便是无忧所创，起名叫。当时他独坐高城之上，淡然自若地弹奏琴曲，令东方婧斟酒，尉迟墨作陪，三个人好不快活。 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就仿佛是最后一餐。 入夜，菡城安静得如同死寂一般。 敌军再也听不到歌声，甚至连一丝明火都没有，以为他们三人已死，这才悄悄入城。终于，十万兵马全都死在了无忧一早布下的陷阱之中！ 他不费一兵一卒，灭了敌军十万，受陛下嘉奖，赐了紫宵宝剑！ 三年后，无忧死在九嶷山之巅，太子妃东方婧死在青楼鸳鸯阁，从此之后，世上听过此曲的，便只有尉迟墨一人还活着了！ 东方婧能看出尉迟墨眼中疑惑，甚至还带了一丝丝的惊恐。 她咬了咬唇，低头道：“回太子殿下，臣女也不知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尉迟墨蹙紧眉头，“曲子是你弹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东方婧低头不语。 尉迟墨便愈发着急，“你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东方婧便依照她的意思，仰起脸来，一双清冷如泉的眸子，映着头顶高悬的烛火，变得愈发明澈。她脸上始终都戴着面纱，留着七八分的神秘感，叫人忍不住想要摘开面纱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弹出如此气势磅礴的战曲！ 高山流水、清泉映月，这种抒情婉约的曲子听得多了，突然听到这不一般的风味，实在令人回味。 “摘下面纱来——” 尉迟墨额上隐隐渗透出一丝汗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急成这样的！大伙儿的目光都纷纷朝着东方婧投去，认定今晚太子妃之位非这个女子莫属！ 宁帝原本看好钟离语嫣，但当他辨清方才的战曲是女子所奏，心思也微微有些动摇。似乎只有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气魄，才配得上一国之母的称号！ 东方婧愣在那儿不动。 钟离毅急得满头大汗，他知这个女儿本就相貌一般，加之她脸上的红疹还没有退，实在丑陋。虽说这战曲先声夺人，但相貌若是难登台面，只怕尉迟墨还是会舍弃她。 东方婧才不怕，伸手就要去摘面纱。反正名号都报上了，他早已认出她是谁，让他再看看她的脸又如何？！当日在七皇子府邸、在终南山普济寺，他们可不止见过一面！ 钟离毅急匆匆上前，双手一抬，稳稳握住了东方婧的手，朝着她摇头，示意她此时不宜露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菡城惊华（3） 东方婧微微一怔，随即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不摘就不摘呗，犯得着这么着急么？ 钟离毅弓着身子朝着尉迟墨行礼，道：“回禀太子殿下，挽云前几日吃错了东西，脸上起满了疹子，不宜见人。不如等她养好了身子，隔日微臣再带她到太子府登门拜访？” 尉迟墨的心被挠得痒痒的，还想追问，但碍于宁帝和德妃在场，他堂堂一国太子，不能失了风度，便道：“也好。既然身子不好，就不要一直站着了。来人，赐座。” 在场数十位名媛千金，尉迟墨单单给她一人赐座。如此殊荣，想想也知道得惹来多少嫉妒的目光了。 果不其然，钟离语嫣刚刚在钟离毅身后坐定，抬头便迎上了一道冷锐的视线。 那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害她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东方灵曦！ 下一个就是东方灵曦登台，太傅府知她一位千金，惊鸿舞她跳不过钟离语嫣，所以一开始定下的曲目便是。早先，东方婧还没嫁给太子无忧的时候，她们两姐妹的琴艺在京城敢称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故而，东方灵曦一早就决定了要弹奏古琴。 容氏有些丧气地站着，钟离语嫣回眸看了她一眼，便道：“娘亲，女儿和翡翠去去就回。” 容氏微微一怔：“你是想……” 钟离语嫣目光一狠：“本来太子殿下若是能看上我，这一招用不用都无所谓。但眼下那个小贱人故意抢我风头，我不做不行！下面是群臣祝酒，东方灵曦还要再过半柱香才能上场……” 容氏重重点头：“也好，做了她一了百了！做得干净一点！” “娘亲放心。”钟离语嫣眼眸如刀，双目之中凶光毕现。 片刻之后，在座群臣便开始一一向尉迟墨祝酒，恭贺他册封太子。 东方婧静静坐着，不时摘个新鲜多汁的葡萄，放在嘴边咀嚼。她抬起头，便见对面的东方灵曦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席。东方婧的眉头不由蹙起来，距离她登台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她这么着急做什么？！ 东方婧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回眸四顾，便发现容氏身边少了钟离语嫣，而锦秋也不知何时，从她身边走开了。 东方婧连忙朝着绿翘招了招手，凑到她耳畔笑声吩咐了几句。 绿翘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跟过去看看。” “恭王驾到——” 就在大伙儿尽兴之时，宗政扶苏一袭黑衣，疾步朝着大殿走来。 尉迟墨不由蹙紧眉头。他今晚并未邀请恭王赴宴，宗政扶苏此时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前几日在马场的事？ “恭王驾临，快快赐座。”尉迟墨不想搞砸今晚的盛宴，连忙一挥长袖，递了个眼神给身侧的侍从。 花影立即命宫人搬了八仙椅过去。 谁知。 宗政扶苏长袖一挥，清风拂面似地说道：“不必！” 他声音不大不小，但当场拒绝太子好意，有如平地惊雷！ 第一百二十九章 菡城惊华（4） 尉迟墨的脸当即就摆不住了，不过顷刻工夫，面上喜悦散尽，所有笑容全都僵在了嘴角。 宁帝眯着眼眸，并不出声，只是静静望着那一袭黑衣。 宗政扶苏便道：“为祝贺太子殿下荣升，本王有三件礼物送上！” 尉迟墨微微蹙眉，实在弄不清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东方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镇定地望向台上那人，心神一阵恍惚。这声音、这气场，总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啪啪—— 宗政扶苏击掌两下，第一件礼物便被抬了上来。那是一个大木箱，木箱用钉子钉死，木箱四个角还在流血，红褐色的血迹流了一地，将整个慈云宫的殿堂都弄脏了！ 尉迟墨不由握紧了拳头，有些好奇这里头究竟藏了什么。 “开箱！” 宗政扶苏一声令下，紫烟长剑叮叮作响，飞快斩了四五剑，木箱四周的铁钉便在电光火石之间，碎裂成泥！ 木箱应声而开。 大殿之上，一阵呕吐之声，不少名门千金都吓得撇开脸去。 木箱之中藏着一具尸体，四肢被斩，双耳被削，眼睛被人挖去，鼻子血肉模糊……确切的说，这甚至算不上一具尸体，它仅仅是尸体的一部分而已！ “三天前，太子殿下奉陛下之命捉拿本王军营中的奸细，替本王拔除了一个祸害，本王感激不已，自然要回报殿下。”宗政扶苏长袖一挥，指着木箱中血肉模糊的东西道，“本王得到线人消息，副将陶云混迹太子殿下军中，其实是卫国细作！本王派人斩他四肢，削他双耳，仅以此人尸首，敬献太子殿下！” 陶云！竟然是陶云！ 尉迟墨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陶云是什么人？！是他悉心栽培了十多年的可造之材，如今替他掌管御林军。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御林军都随时听太子府号令！这宗政扶苏倒好，出于报复，竟然生生斩断了他的右手！ 他不过杀了他半途抢去的一个奴仆琉风，他竟然要用他副将的命来抵！ 可恨，实在可恨！简直是欺人太甚！ “怎么？太子殿下不喜欢么？”宗政扶苏眸光一动，戴着鬼皮面具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变得愈发诡异，“不满意也没有关系，下面两件礼物，你一定会更满意。” 尉迟墨心神一震。 第一件礼物，已经令他元气大伤，他竟然还有两件“大礼”！ “抬上来！” 宗政扶苏不得尉迟墨开口，便又击掌两下，递了一个眼神给紫烟。 紫烟很快便命人抬了另一个木箱上来。 这回没有上回那么恐怖，因为这个木箱的边缘并没有流血，只是在木箱开口处贴了两张符咒，像是某种古老的禁术。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不那么血腥就好，在场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尉迟墨的心却始终吊着，不知道这只木箱里头又藏着什么“玄机”！ “开箱——”宗政扶苏这次虽然下令，确实自己动的手，他开箱之前在木箱面前画了个符，一道金光直穿箱底而过！ 尉迟墨瞬间明白了过来，双目瞪大到了极致，那竟然是！ 第一百三十章 菡城惊华（5） 箱子里是森森白骨。 满座群臣大惊不已，完全不知道宗政扶苏究竟想做什么。 宗政扶苏指了指那箱子里的白骨道：“太子殿下，有人企图在你府中培养死士，本王恰巧对这种上古禁术略知一二，顺带替你收服了去！” 这种禁术是尉迟墨特意从南疆学来的，而这具白骨便是他培养了数年之久的死士，由这死士守卫着三皇子府邸，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即为死士，便得永生不死之躯，即便这堆白骨被人打散了架，一样可以瞬间复原。 可是…… 尉迟墨眸光一痛，宗政扶苏那厮竟然以暴制暴，用符咒将它困住，令它一无是处！ “殿下，本王听说这死士可以死而复生，本王不信——” 宗政扶苏尾声旖旎，顷刻间出掌，一掌打在那堆白骨之上，竟然将它瞬间碾成了齑粉，叫它再无还原的可能！ 不！不要—— 尉迟墨在心底叫嚣到发狂，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笑：“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第三件礼物。”宗政扶苏再次击掌。 满座群臣都纷纷闭上了眼睛，怕这第三件礼物又是什么不堪入目的血腥之物！ 然而，这回被抬上来的不是木箱。一名身穿异域华服的女子莲步轻移，紧随着紫烟走到大殿中央，停住。 那女子盈盈而立。 她五官分明，金发碧眼，身段妖娆，一看便知是波斯人。她方一抬起头，在场群臣都不由发出“嘶”得一声。 钟离语嫣和东方灵曦虽自封为宁都第一美人，但也只是传统的美而已。这名女子身上满是异域风情，对于那些没有离开过宁都的大多数朝臣而言，这样的美，才是别出心裁的美。 经过前面两件礼物，尉迟墨的心早已沉到了低谷，看了这陌生的异域女子，一时之间，竟猜不透这鬼王的心思！ 宗政扶苏笑了笑：“听闻殿下在慈云宫设宴，一是为了庆贺，二是为了寻求美人。她叫黛丝，是本王从奴隶市场上买回来的波斯公主，送给殿下把玩！” 波斯在与晋国一战中惨败，波斯王战死，波斯公主沦为奴隶，在市场上贩卖。单看她的相貌和血统，便知价格不菲。 宗政扶苏这三言两语，就将今日慈云宫宴说得荒诞无比，好像这一切完全都只是为了满足尉迟墨的****熏心而已。 前面两件礼物皆血腥，东方婧见了这第三件礼物，对宗政扶苏倒有些侧目。 宗政扶苏一摆手，那名唤作黛丝的波斯公主便低着头，一路小碎步朝着尉迟墨身边走去。黛丝先给尉迟墨斟了酒，而后纤长的手臂突然伸到他的双腿之处，竟当着群臣之面，给尉迟墨捏起腿来。 尉迟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太子殿下不满意么？”宗政扶苏反问。 尉迟墨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满……满意。” 他嘴上说着满意，心里头想得却是：宗政扶苏，今日之耻，本王定叫你千倍百倍还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相思（1） 宗政扶苏迈开步子，正准备离开。 这时，东方灵曦的丫鬟锦绣匆匆赶来，凑到东方嗣耳畔说了些什么。东方嗣回眸问道：“小姐当真这么说？” “是，小姐请老爷务必留下鬼王，否则小姐今晚……怕会有性命之忧。”锦绣一脸认真。 东方嗣知道东方灵曦的性子，绝不会在这种场合愚弄他，于是他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对宗政扶苏道：“恭王，请留步——” 宗政扶苏回眸，有些诧异地望了东方嗣一眼。 “听闻恭王擅音律，吹一手好笛，弹一手好琴。”东方嗣顿了顿，“小女待会儿就要上场，为群臣演奏琴曲，不知恭王可否留下，指点一二？” 宗政扶苏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与东方嗣素无交情，且以他的性格，大多数人都是能躲就躲的，这东方嗣怎么就想不通了，竟然要跟他套近乎。 换做以往，宗政扶苏定然会当场回绝，但是今日，也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在这熟悉无比的慈云宫，多待上片刻。 “好。” 惜字如金。 他的步子顿了顿，随即便朝着一旁的八仙椅走去。 紫烟微微一怔，随后也跟了过去。 东方婧不由蹙起眉头，这东方灵曦到底想要闹出多大的动静，竟然让东方嗣出马，将鬼王都给拦下了。 不出片刻，大殿之上突然扬起层层白纱，而东方灵曦就在这层层白纱中央，双手抱着古琴，缓步走入大典，来到一早就设好的屏风后头坐下。 东方婧弹奏之时，也是坐在屏风后头。但她二人的屏风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东方灵曦的屏风摆在大殿中央，想让人看不见都不行！ 东方婧耸了耸肩，倒也不在意这些。 这时，绿翘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凑到东方婧耳畔道：“小姐，奴婢依照你的吩咐，跟过去看了！这回大小姐针对的人，似乎不是你，而是东方灵曦！” 东方婧眉头微微一蹙：“说下去。” “东方灵曦的古琴被大小姐差人掉了包，奴婢猜测那古琴有问题，东方灵曦必定会在弹奏之时出错，贻笑大方！”绿翘说出自己的猜测。 东方婧望了一眼对面的东方嗣，而后摇了摇头：“不对。” 东方嗣为了警惕至极，东方灵曦身边的丫鬟都是他千挑万选来的，做事稳妥得很。今日的表演这么重要，东方灵曦的古琴必然是由锦绣贴身保管的，怎么可能轻易让人掉包？ 除非…… 东方婧心头一震，已然猜到了一二。 她一回眸，刚巧对上钟离语嫣那张似笑非笑地脸。 钟离语嫣倾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畔道：“我的好妹妹，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猜到了也没有关系，我们就是要联手陷害你，就是要将你置于死地！你现在是不是想让绿翘去找证据？迟了！找不到的！再者，只有绿翘一人为你作证，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东方婧目光冷沉地望着钟离语嫣，这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她的下贱程度！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长相思（2） 钟离语嫣摊开双手，按在东方婧的肩膀上：“反正已经无法补救了，倒不如安静地坐着，好好看看这场大戏！” 东方婧淡然笑了笑，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静静看向台上。 也罢，就依她之言，什么都不去管，认真看完这场所谓地好戏再说！ 钟离语嫣面上满是轻蔑之意，单手紧紧拽着一方丝帕，胜券在握！ “叮——” 一声悠扬的琴声划破整个宁静的大殿，虽不及开篇那么震颤，但胜在通透，直击大家的心灵。 东方婧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赞许来。 几月不见，这东方灵曦的琴艺竟然愈发精湛了。 想当初在太傅府的时候，东方灵曦的琴艺永远比她差上一分，只要她先奏曲，东方灵曦便没有弹出来的勇气了。至于世人传闻二人琴艺相当，那是因为每每当众奏曲之时，东方灵曦都会求助于她……明明是两首曲子，其实都是同一人所弹，自然也就分不出高低上下了。 想不到，她一死，东方灵曦终于突破了心理障碍，弹琴之时，愈发自信。 音律绵长，节奏缓慢，每一个音都会停留很久，在大殿之中反复回荡，动人心弦。 其实这也是东方婧擅长的曲子。 尉迟墨眯起眼眸，听得竟有些出神了。 当初阿婧还没有嫁给太子无忧的时候，她就时常弹这首曲子给他听。不论多么的烦躁不安，听她弹得，都会让人觉得心灵涤荡，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应验了那句老话：得不到的，便愈发珍贵。 他和阿婧在一起的时候，惦记着东方灵曦背后能带给他的支持，得到了东方灵曦，他便愈发想念当初那个曾经为他怀过孩子的阿婧。 尉迟墨的脸上挂着彷徨的笑意，陷入沉思。 紫烟坐在宗政扶苏身边，几乎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愈来愈冷。她以为主子留下来听曲，是因为心情好，可不知为何……主子听了这首曲子，脸色竟然变得这么恐怖。 宗政扶苏不知何时，双手已经握紧成拳，额上青筋暴起，似乎随时都会嗜血杀人似的！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大殿中央的那一抹身影，恨不得将那屏风后的女子直接抓到跟前来—— 紫烟见他有动手的趋势，连忙出手，抱紧了他的手臂：“主子不要！她……她不是王妃！” 宗政扶苏气血翻涌，胸口堵着一口气，赤红着眼眸反问：“那她是谁？！” “王妃已经死了！” 尽管残忍，紫烟还是喊出声来。 “不……不！她没死！没死！阿婧不会死！”宗政扶苏疯癫了似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手帕之上满是鲜血。 幸而东方灵曦的琴声越来越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台上，并未有人看向一侧的宗政扶苏。 紫烟吓了一跳，连忙替他擦净血迹，而后给他塞了耳塞，免得他听见琴曲，再受刺激。 “砰——” 恰当此时，一个破音震颤全场，曲子戛然而止，而屏风后的东方灵曦亦应声倒下。洁白的屏风之上，瞬间染上了一朵妖娆的红莲！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相思（3） “曦儿！” 东方嗣惊惶叫出声来。 尉迟墨亦是面上一慌，紧跟着喊出声来：“灵曦妹妹！” 他不再顾及太子身份，一个翻身，便从大殿之上，飞身来到大殿中央。拨开层层白纱，一掌劈开屏风，他大掌一捞，便将地上虚弱不堪的人儿搂在了怀里！ “灵曦妹妹，你怎么了？！”尉迟墨晃了晃她的身子。 东方灵曦这才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她面色惨白，唇角发紫，显然是中了毒了。 东方嗣冲上前来，紧张地问道：“太子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曦儿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地在弹琴，怎么一眨眼功夫就……” 东方嗣急得满头大汗。 “爹……”东方灵曦虚弱出声，“女儿，女儿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额上冷汗层层，面色越来越难看，看上去像是快不行了似的。 她抬起手来，试图去安慰东方嗣。 东方嗣一眼就看出了关键，伸手拽住了她的右手，指着她右手食指上的一个小血斑道：“是中毒了！曦儿是中毒了！” 尉迟墨一听，忙接过东方灵曦的手，盯着她的食指看了看。伤口很小，像是针扎的一般，但伤口显现出暗红色，能在瞬间令一个成年人倒下，肯定是剧毒！ “宣太医！快宣太医！”尉迟墨长袖一挥，声音沙哑。 满座群臣全都慌乱起来。有些人为东方灵曦惋惜，有些人则是幸灾乐祸，自己没机会选上太子妃，也恨不得那些有机会的人全都意外死掉才好！ 钟离语嫣凑到东方婧耳畔，咬唇低语道：“好妹妹，好戏开始了。” 东方婧心明如镜，一眼就看穿了。 钟离语嫣和东方灵曦，两个人混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至今害人的手法还是没有进步，用来用去都是那么几招，甚至不懂得变通一下！ 这招嫁祸，若是换做平时，东方婧早就拆穿了。 可是今日，在皇宫之中，一是她行动不便，二是有些话不能乱说，这才致使她僵坐在这儿，任人宰割！ 东方嗣“噗咚”一声跪倒在一众太医面前：“老夫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我的曦儿！谁若是救活我的曦儿，我愿意献上全副身家，以示感激！” “老师，您别这样——”尉迟墨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拦他，“有本王在，一定会想法子救活灵曦妹妹的！大宁国有数十名太医在此，定能保住灵曦妹妹的命！再者，灵曦妹妹那么好的人，上天又怎么忍心带她走？！” 东方嗣急得热泪盈眶，五十多岁的年纪，几乎当场落泪。 “太子殿下，您说得不错！曦儿这么好的姑娘，究竟是谁这么狠心，竟然舍得对她下毒手？！太子殿下，求您为曦儿做主，一定要查出真凶，不能让凶手就这么逍遥法外！” 尉迟墨连连点头：“老师放心，眼下还是先救醒灵曦妹妹再说！” 太医一个接一个替东方灵曦把脉，但个个都是摇头退下，束手无策。 “一群没用的废物！”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长相思（4） 尉迟墨目光一冷，面上的温润消失殆尽，转而变成暴怒，“连个毒都解不了，皇宫里头留你们这群太医何用？！” 尉迟墨对东方灵曦毕竟有情，此时亦是心急如焚。 太医们吓得纷纷跪地求饶。太医院院首抬头，面色忧虑道：“回禀太子殿下，东方姑娘中的七虫七草之毒，是以世间七种毒虫和七种毒草，以一定比例，以及一定的先后顺序，混合调制而成！毒虽不是什么奇毒，但若是不知道是哪七种毒虫和哪七种毒草，不知道比例，亦不知道调制的先后顺序，想要炼制解药，便只能漫无边际地尝试，就是试上了十年八载，也未必能炼制出解药。就算有幸炼制出来了，东方姑娘也根本没有那个命等到那时……” “那你的意思这毒就无药可解了？！”东方嗣双目瞪得通红。 尉迟墨的眉头亦是蹙得紧紧的。 太医院院首垂眸：“除非找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药，或是问出七虫七草的配方，否则……臣等无能为力！” “查！给本王查！”尉迟墨死死搂住东方灵曦的身子，咬牙切齿道，“灵曦妹妹，你放心，只要让本王查出是谁意图谋害你，本王必定将她千刀万剐！” “墨哥哥，我……我好难受。”东方灵曦声音微弱，侧脸伏在尉迟墨怀里，一副小鸟依人模样。 东方婧远远看了一眼，见她印堂发黑，十指指甲也呈现出乌紫色，应当是真的中了毒，而不是在演戏。毕竟，骗过一个太医不难，想要骗过满朝上下数十名太医，并不容易！ 东方灵曦应该是被她琴声所迫，怕赢不过她，不得不与钟离语嫣联手，下了狠招！东方灵曦也真够忍心的，为了将她推上风口浪尖，竟然不惜以身犯险，真的中毒！ 东方婧不由勾起嘴角。她若是没有猜错，再过一会儿，一定会有丫鬟出来指证，说亲眼看见东方灵曦的古琴被人掉包，而后将矛头指向她！ 果不其然，丫鬟锦绣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大殿中央，而后“噗咚”一声跪倒在尉迟墨面前：“回太子殿下，奴婢记起来了，小姐上台表演之前曾经去偏殿换衣，让奴婢保管着她的古琴。奴婢在等候期间，被一个丫鬟撞倒……若是没有猜错，小姐的古琴一定是那个时候被人动了手脚，被人掉了包！” 尉迟墨一听，连忙上前检查那把古琴。果不其然，他在古琴的第五根琴弦的右侧木架下方，发现了一根极细的银针，银针扎在木架上，又刚好被琴弦挡住，若是不注意碰上去，手指必然会被扎到！ “好狠毒的手法！”尉迟墨不由感叹出声，“你可看出了，是谁家的丫鬟做的？！” 锦绣心头一慌，吓得舌头直打哆嗦，东方灵曦教给她说的话，险些说不出来。 “奴……奴婢记不清了。” 尉迟墨眉头一蹙，“无非就是在场的小姐们为了争上风而耍的把戏，你说的那个丫鬟必定还在大殿之内。本王若是让你一个一个地认，你能认得出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相思（5） 锦绣连忙点头，语气笃定至极：“认得出！想害小姐的人，就是化成灰，奴婢都能认出来！” “好！那本王就许你一个一个地认！”尉迟墨搂着东方灵曦，低声安慰道，“灵曦妹妹，你不要怕，有本王在，贼人是跑不掉的！” 东方灵曦微微翕动了一下唇角：“有墨哥哥在身边，曦儿……什么都不怕。” 她声音微弱，眼角泛红，好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在场小姐的丫鬟们纷纷齐聚，站到大殿中央，由锦绣一个接一个地认。有些胆大的，高傲地抬着头，不怕被错杀。大多数则低着头，生怕被锦绣点中。 锦绣走到锦秋面前的时候，步子突然顿了顿。 东方婧眉头一蹙：她莫不是要指认锦秋？不，这不可能！锦秋那样睿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将自己陷入险境？！ 果不其然，锦绣只是多看了锦秋一眼，随后便将步子迈向了绿翘，而是伸手而出，指着绿翘的鼻头一口咬定道：“太子殿下！就是她！是她撞了奴婢，也是她换了我家小姐的古琴！” “不，不是……” 绿翘慌乱摇头，“分明是——” 她清楚地看见钟离语嫣和翡翠做了坏事，想不到东方灵曦的丫鬟不去指证翡翠，竟然一口赖到她头上来！ “你？！”尉迟墨突然放下东方灵曦，飞快地出掌，双手死死扼住了绿翘的喉咙，“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谋害灵曦姑娘！” “没……没有，奴婢没有做过！”绿翘连连否认。 钟离语嫣觉得时机到了，便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锦秋。 锦秋见了，扑通一声，突然跪倒在尉迟墨面前：“求太子殿下放了绿翘，奴婢与绿翘共事一主，奴婢知道绿翘是无辜的，她也只是受人指使而已！” “受人指使？！”尉迟墨眉头一挑，眸中露出几分凶狠之色，“受什么人指使？！” 锦秋敛下眉头，支支吾吾道：“回太子殿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就是得乖乖地听主子的话么？” 尉迟墨目光一冷，又望向锦秋道：“你们的主子，是谁？” 锦秋的视线朝着东方婧那边投去。 绿翘则拼命地摇头，“锦秋！主子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锦秋故意做出一副委屈地表情来，“绿翘，就算三小姐对我们有知遇之恩，但她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也不能包庇她，不是么？” “你……”绿翘只觉得自己嘴笨得很，根本说不过锦秋。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好啊！真好啊！锦秋啊锦秋，当初钟离语嫣用蛊术嫁祸我，你不是要帮我，只是觉得区区蛊术根本弄不死我！你一心忠于钟离语嫣，潜伏在我的身边，只是为了等今日这个机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逼我走投无路！ “你们是丞相府的人，你们口中的三小姐，就是方才弹奏战曲的挽云姑娘？！”尉迟墨当即反应了过来。 “是我不错。”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本王不治（1） 东方婧缓缓抬起头来，走到大殿中央，朝着尉迟墨跪了下去：“臣女挽云。” “不！殿下千万不要误会，这件事同挽云妹妹无关！挽云妹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钟离语嫣快步上前，试图为东方婧求情，谁知她手指一钩，状似不经意间勾到了东方婧的面纱，东方婧那张长着胎记、半面红疹的脸瞬间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嘶——” 满座群臣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丑！” “想不到弹奏出那般战曲的女子，相貌尽然如斯丑陋！” “一定是她！是她嫉妒灵曦姑娘的美貌，才对灵曦姑娘下手的！” 感叹和猜测来得太快，以至于钟离毅都来不及阻止事态的发展！东方婧的前程，似乎被钟离语嫣的一句求情，全都毁了！ “我认得！我认得！那不是当初赐婚给七皇子殿下，送去冲喜的丫头么？！” 更有眼尖的，一下子就认出她来！ 尉迟墨可不是傻子，纵使记不住众多名门千金的名字，但钟离挽云这一张“别具特色”的脸，他想忘都忘不掉！ “是你！” 这个女人不是旁人，正是在七弟的婚礼之上，当众向他传达好感的人！正是在普济寺之时，误导他并救走琉风的人！虽然琉风终是难逃一死，但这个女人是敌是友尚未分清！ 他目光中满是阴冷肃杀之气，方才对她的敬佩以及疑惑消失殆尽，因着那张丑陋的脸，瞬间转化为无边的愤怒。他扬起手来，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朝着东方婧脸上招呼去！ 东方婧可不是没被他打过！ 无忧惨死，前太子一脉被连根拔起，她被充入教坊之时，这个曾经发过誓，绝不让任何人伤她一根汗毛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她打倒在地！ 人，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坑儿里跌倒两次！ 东方婧忽然就站了起来，长臂突然伸出来，力气虽然不大，却找准穴位，稳稳架住尉迟墨的胳膊，目光森冷地问道：“太子殿下，你无凭无据，凭一个丫鬟一面之词，就要定臣女的罪么？！难道一国太子，办起事来是这样鲁莽冲动不靠谱的么？！” “你！”尉迟墨呵责出声！当着满朝文武面前，她不给他脸面，依照他的个性，若有机会，他恨不得一掌将她打死！ “咳……”宁帝适时轻咳了一声，沧桑的声音响起，“墨儿，这姑娘虽是嫌犯，但她说得不错。你堂堂一国太子，总不能屈打成招。你仔细问问，叫她心服口服。” “是。”宁帝出了声，尉迟墨不得不从。 东方婧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等着他的质问。 尉迟墨刚要问话，地上虚弱不起的东方灵曦突然撑着身子起来，咬着牙，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指认：“墨哥哥，是她……一定是她害我！她的丫鬟，我……我可是认识的！我们两个都是出色的琴师，琴艺本就只有一步之差，她定是怕我盖过她的风头，才命丫鬟，将……将我的古琴掉包！”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本王不治（2） “胡说！我家小姐根本没有！”绿翘着急出声辩解。 东方嗣上前，一巴掌狠狠甩过去，呵责出声道：“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丫鬟说话！” 东方婧见了，眸光一狠，“太傅大人真有意思，既然你们指认古琴是绿翘掉的包。怎的？她难道连开口辩驳的机会都没有？！正如陛下所说，你堂堂一国太傅，难不成想屈打成招？！” “你！”东方嗣瞬间便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刚打完绿翘僵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也不是，接着打也不是！他活了大半辈子，在朝堂左右逢源，倒还真没遇到这样牙尖嘴利的臭丫头！ “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认。”东方婧目光清冷，“我钟离挽云没有做过的事，就绝对不会认！” 双方僵持不下。 这时，东方灵曦似是撑到了极限，又一连吐了好几口血，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那七虫七草之毒，似乎瞬间倾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灵曦妹妹！灵曦妹妹……” 尉迟墨吓了一跳，一连唤了她好几声。 东方灵曦好不容易转醒，目光灼灼地望着东方婧，口中喃喃自语：“解药，我要解药……给我解药。” 东方婧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你不就是希望我拿不出解药么？！你不就是想要向满朝大臣展示出我的恶毒么？！你刻意让东方嗣留下鬼王，不就是因为料到了这一点么？！鬼王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医，鬼手一出，鬼斧回春，你是要在逼不得已之际，让鬼王出手救你！好！本姑娘就成全，让你多煎熬一会儿，也算对得起你对我的一番算计！ “解药！快把解药交出来！”眼见着东方灵曦已经快不行了，尉迟墨冲着东方婧厉斥出声，“你若再不交出解药，休怪本王对你无礼！” “没有。” 东方婧淡然抬起头，冷冷回给他两个字。 “好恶毒的女人，她这是要把灵曦小姐往死里头逼啊！” “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别人得到呗！换做是我，指不准儿我也会这么做！但，人固有自知之明，她长得那么丑，就是东方灵曦得不到，也轮不到她呀！” “可不是么？！太子殿下是多么英俊威武的人物，没有了东方灵曦，还有钟离语嫣呢，总归只有倾城绝色的女人才配得上太子殿下！” 满座家眷之中，尽是窃窃私语。 “你！”东方婧拒不承认，尉迟墨便束手无策！ 锦秋突然站出来，跪倒在尉迟墨面前，“回太子殿下，奴婢可以证明，此事确为我家小姐所为。我家小姐师从神医隐玥，是唐门传人，擅长用毒……” 唐门传人？！神医隐玥？！ 尉迟墨暗自撺掇着，而后目光如刀一般扫向东方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把解药交出来？！” 东方婧冷冷瞥了锦秋一眼，心想：隔了这么久，你的狐狸尾巴可算是露出来了！ “三妹，难道真的是你？”钟离语嫣惶然出声，“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你怎么……怎么就想不通了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本王不治（3）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我的好姐姐！怎么？这就憋不住了？！你说的好戏，不是才刚刚开始么？ 钟离语嫣又道：“挽云妹妹，大姐一直以为你做不出那样的事！想不到……挽云妹妹！回头是岸！只要你肯认错，太子殿下兴许会饶你不死！你就将解药交出来吧！” “没有，没有解药。”东方婧仍旧冷漠地重复。 钟离语嫣捂嘴，“你……你怎么会变得这么残忍？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挽云妹妹么？” “不行了！曦儿已经不行了！” 东方嗣时刻观察着东方灵曦的状态，这次东方灵曦以身犯险，虽然没有提前通报给他，但他心里头却是满意的。他的这个女儿，永远都那么会挑时机。 尉迟墨瞪着东方婧，目光之中满是毒意：“好一个毒女！” 东方婧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面上冷漠不已，仿佛就是在等东方灵曦死似的：“太子殿下，臣女若是交出了解药，岂不是自己坐实了自己的罪名？所以想要解药，臣女只有两个字——没有。” 东方嗣再也等不及，扑通一声朝着尉迟墨跪倒下去，“太子殿下，老臣听闻这世上最厉害的神医，不是已故的神医隐玥，也不是满朝太医，而是……是当朝恭王殿下！” 东方嗣微微转过身子，“鬼手一出，鬼斧回春！求恭王殿下出手，救老臣的女儿一命！” 他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才缓缓朝着角落里的鬼王投去。 只见宗政扶苏静坐一旁，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似的。他遗世独立，黯然神伤，满座朝臣，似乎没有人入得了他的眼。 他身边的紫烟这才想起来，自家主子还戴着耳塞，连忙上前去帮他取耳塞，一边取，还在一边想说辞，试图为自家主子解释。 “这太子殿下的宴会，他竟然戴着耳塞……这，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是啊！这根本就是跟太子叫板！” “话又说回来，这满朝上下，能跟太子叫板的也就三人。前太子，九殿下，鬼王。前太子已死，九殿下不傻，就这个鬼王特立独行！” 有人小声议论着，但始终没有逃过宗政扶苏的双耳。 他依然低着头，冷漠出声道：“如此噪音，有什么好听的？” 东方嗣心里头一震，全然没料到宗政扶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紫烟也吓了一跳，主子素来寡言少语，不与人亲近，也鲜少得罪人，更不屑与一般女子计较。他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当众批评起东方灵曦的琴艺来了？！ 宗政扶苏突然抬起头来，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妖异的紫光，嘴角勾起一丝邪魅微笑：“太傅大人好像很震惊的样子，不是您让本王留下来，听一听令千金的曲子，指点一二的么？！本王听了，难听至极！” “所以，”他将耳塞平放在手上，“不得不戴上这耳塞，过滤噪音。” 紫烟看到他眼眸之中闪过的紫光，心中一震：慕……慕容千绝！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本王不治（4） 紫烟仔细回想，他家主子必定是受方才那首影响，心神受挫！而慕容二爷，便趁着这个档口，夺了主子心智，跑出来了！真是要命！ 东方嗣面容一滞，随后强压下心头怒意，朝着慕容千绝行礼道：“请恭王殿下出手，救救小女！” 慕容千绝的身子晃荡了一下，随后站了起来，夺了一旁一个小姐手中的折扇，随后便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到东方灵曦跟前蹲下。 东方嗣心头一喜，心想着羞辱便羞辱吧，只要你肯救灵曦，老夫就不计较你今日所说的话。 慕容千绝瞟了东方婧一眼，眸底尽是笑意，看得东方婧浑身都慎得慌。 他伸手，在东方灵曦的脖颈处探了探，随后又捏着手指，一脸嫌弃地把了把脉，中途脸一直是撇开的，身子也是尽量离得远远的，像是怕被东方灵曦身上的毒血沾到，惹上晦气似的。 “不难解。”他漫不经心地出声。这话是对东方嗣和尉迟墨说的，可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东方婧身上，没有离开过。 他话音刚落，东方婧的嘴角便不由扯了扯。 东方婧并不知此人是慕容千绝，她心想着自己得罪过宗政扶苏，他今日若是要偏帮东方灵曦，那也是情有可原！ 她眉头一蹙，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宗政扶苏，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道：“恭王殿下，方才太医已经说了，东方灵曦中的是七虫七草之毒，若非下毒之人，不知呐七虫七草，想要调制解药，至少需要十年八载的时间。如今，你却说不难解……” 慕容千绝眸中闪过一抹倾城之色，面上掠过一丝笑意，摸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三小姐究竟想说什么？” “臣女是想说，若您真治好了她，只能证明一件事——您就是下、毒、之、人！”东方婧一句话说到最后，目光之中满是冷厉之色，用足了力气咬字！ 东方嗣心头一震，眼见着东方灵曦已经不行，他怎么能容许这个臭丫头在鬼王面前胡说？！ “不！恭王可不要听此等恶女胡说！”东方嗣急得朝着慕容千绝跪下去，“她说来说去，就是想害曦儿死而已！” “没错。” 慕容千绝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东方嗣一听，面上焦虑散尽，这才稍稍喘了口气。 谁知慕容千绝又接着道：“她说得没错。本王不治，本王可不想成为作案嫌疑人！” “不！恭王殿下！你可不能听信谗言！”东方嗣方才还洋洋自得，听了慕容千绝一句话，心情瞬间便从山峰落到了谷底！ 尉迟墨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堪，冲着东方婧呵责出声：“贱人！将解药拿出来！” 贱人？！ 东方婧冷不丁笑出声来：他若是不骂，她险些忘了，前世他命人在她脸上烙字之苦！好哇！你既然这么在乎东方灵曦，那我这个小贱人就陪着你们耗着，哪怕赔上我这条命，我也要耗到她毒发身亡！ 解药不在钟离语嫣手上，就在东方灵曦自己手上，她们还能蠢到当着群臣的面，直接拿出来解毒不成？！ 第一百四十章 本王不治（5） 东方灵曦开始不停地呕血，显然是中毒已深，坚持不住了！ 尉迟墨耐不住性子，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卡住了东方婧的脖颈，“解药拿出来！否则，本王叫你给灵曦妹妹陪葬！” 陪葬？！ 东方婧止不住冷笑。她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她会怕这种威胁？！倒是东方灵曦还没有死过，她到底舍不舍得为了保全自己和太傅府的名声而死？！她倒是很期待呢！ “你笑什么？！”尉迟墨暴怒！ 东方婧冷冷抬起头，“臣女以为太子殿下以国事为重，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动容，想不到……”她瞟了东方灵曦一眼，“男人这种动物，在任何绝色美女面前，都是一样的难掩本性！” “你！”尉迟墨被她一句话呛住，恨不得当场解决了她！ 钟离毅面色铁青，他一直以为挽云这丫头是可造之材，如今看来，怕是要将他丞相府的脸面全都丢尽了！带挽云来慈云宫晚宴，这怕是他钟离毅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决定！ “将这个女人带下去，千刀万剐！”尉迟墨瞪了东方婧许久，齿缝中才吐出一句话来。 宁帝微微一惊。这案子断得不明不白，不似老三的风格，但那臭丫头又确实句句带刺，惹火了老三也是情理之中。 东方婧依旧倔强地跪着，背挺得笔直，如同一颗苍松。 两侧护卫上前，不容分说，就要将她往台下拖！ 钟离语嫣面容复杂，嘴角虽有解恨的笑意，但脸上仍旧掩饰不住那一丝惶恐。钟离挽云此时死了又如何？她说出那番话来，鬼王怕是不会出手救东方灵曦了！东方灵曦的毒一刻不解，这件事就算没玩！ “等等！” 慕容千绝突然抬手，眸中掠过一丝惊华笑意，“太子殿下，怎么这就动杀意呢？” 尉迟墨与宗政扶苏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语气不善地反问道：“怎的？恭王殿下是同情这个作奸犯科之人么？！” “当然不是同情！”慕容千绝一口回绝，“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此举鲁莽，定不了她的罪就杀了她，有点滥杀无辜的感觉。” “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是凶手，她却始终不肯交出解药！应该如何做，恭王殿下有何高见？”尉迟墨眼眸之中满是森寒之意，周身的气场也愈来愈冷。 慕容千绝回眸，极其认真地打量着东方婧，像是真的在琢磨如何叫她认罪似的。 东方婧抬头，恰巧瞥见他眼底的一抹狡黠笑意，心里头不由泛起一层疙瘩，总觉得这个鬼王怪怪的。 方才在撕扯之间，东方婧的衣领开了。 水绿色的裙衫原本极其保守，即便她身段妖娆，也只能看个大概，但眼下她衣襟微微敞开，胸口粉白色的肌肤露出了一小片，着实诱人。 慕容千绝盯着她微微敞开的衣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似的，薄唇轻启：“照本王说，就该当着大伙儿的面，一件件脱光她的衣服搜身，直到搜出解药为止！” 第一百四十一章 脱光衣裳（1） “若是搜出了解药，太子殿下也不会惹旁人话柄。若是搜不出解药或者毒药，就不该一再刁难于她！”慕容千绝抬眸瞟了尉迟墨一眼，“太子殿下，您说对不对？” 此言一出，东方婧的双手不由在身侧握紧成拳，望向慕容千绝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毒意！ 她最讨厌这种无关紧要地人，还非要跑出来惹是生非！ 他堂堂一国战神，竟然连这种小案子都要插手，着实不似鬼王的作风！ 尉迟墨回眸，刚巧瞥见东方婧眼中的怒意。他心里头想着，既然自己治不了这个臭丫头，借鬼王的手治一治，也不是不行！尽管，他十分清楚，不会有哪个凶手蠢到将解药或者毒药放在自己身上，等着别人来搜！ 但是他此刻怒意大发，非要挫一挫这丫头的锐气！ “好！恭王殿下言之有理！”尉迟墨长袖一挥，“来人！扒！” 一直躺在担架之上的尉迟泓竟然露出了丝丝笑意，仿佛在说：东方婧，你将本王害成这副模样，自己还不是一样逃不过？！你上辈子被人扒光衣服，一丝不挂地躺在本王身下，你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你一定想不到今日当着群臣之面，你又要被扒光衣服吧？！上次，你一丝不挂给本王一个人看，这次，你却要将你那肮脏下贱的身子，在成百上千人面前展示，好不痛快？！ 东方婧眼眸之中是满满地恨意。 她不怕死，却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她性格刚烈，两世如斯！ 两个随从旋即上前，伸手就要去扒她的衣裳。 千钧一发之刻，慕容千绝勾起自己的一缕发丝，手指一弹，便伤了两个随从十指，令他们痛得甩手。他走上前去，弹了弹东方婧衣衫之上的灰尘，冷冷瞟了那两个随从一眼，呵斥出声道：“钟离挽云好歹是相府千金，你们是什么身份，也配碰她？！” 两个随从双手血淋淋的，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得低着头。 慕容千绝的手搭在了东方婧的腰间，不着痕迹地抽掉了她的腰带，回眸询问似地对尉迟墨道：“由本王来脱，可好？” 尉迟墨微微一怔，随即便一本正经道：“有劳恭王。” 东方婧对慕容千绝已经恨到了骨子里，哪里肯等他出手。 “卑鄙无耻！” 她想也不想，直接扬手，一个巴掌朝着慕容千绝脸上招呼过去。 慕容千绝稳稳架住了她的手，左手的食指蜻蜓点水一般在她锁骨处一触，便点中了她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当众脱衣这样的戏码，谁不想看？！ 即便宁帝觉得此事有些过了，但心里头也是想过一把瘾的，故而故意坐在大殿之上不出声。 满座群臣更是勾直了脑袋，等着看好戏！ 唯有钟离毅一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只觉得老脸都被丢光了。 慕容千绝面上满是戏谑，手指探到了东方婧微敞的衣襟处，欠揍似地冲着她一笑：“挽云姑娘，你要是没有异议，本王就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脱光衣裳（2） 东方婧目光森寒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恨不得将他掐死！ 慕容千绝却不是开玩笑，伸手就真的开始脱她的衣裳。 在他掌下，最外层的绿裙衫就跟纸糊的似的，瞬间就被震碎了，很快便露出纯白色的亵衣亵裤来—— 满朝大臣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一双双眼睛还是瞪大到极致，直勾勾地往东方婧身上看，若是眼睛可以离开身体，这会儿早就有数十双眼睛钻到东方婧的肚兜儿里去了！ 东方婧羞愤交加，心如死灰！ 大伙儿都在看好戏，仿佛已经忘了初衷，一旁的东方灵曦疼得死去活来，却迟迟不能服用解药！因为满朝群臣的视线都转移了，乃至于自己的父亲都在盯着那个衣衫不整地臭丫头看！ 慕容千绝故意慢吞吞地拖延时间。 他瞥了一眼东方灵曦，仿佛在说：本王叫你憋死！ “继续脱！继续脱……” 台下有几个大胆的，竟然跟着起哄了。 不多时，满朝大臣都嚷嚷着：“继续脱！继续脱……” 慕容千绝果真没有停手，将东方婧的亵衣撕得七零八落，仅剩一件肚兜儿裹在胸口，下身修长的双腿更是逃无所逃，赤足站在大殿之上！ 她的脸虽被她毁得一无是处，但曼妙的身姿却再也遮挡不住，深邃好看的锁骨紧绷着，彰显着她的愤怒和紧张。她光滑如凝脂般的皮肤，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愈发通透白净。 尉迟墨本是被她的琴声所吸引，但此时此刻，却对她的这具身子动了心思。 男人，就没有一个不看皮相的！ “宗政扶苏，今日之耻，我必定百倍相还！” 东方婧已然恨到极致，慕容千绝却云淡风轻地笑出声来，“怎的？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东方婧心头一惊，尚未来得骂出声，对方冰凉而粗糙地大掌已经环到她的身后，松松垮垮地勾住了那根系着肚兜儿的红丝带，只要轻轻一扯，她瞬间便会一丝不挂。 “宗政扶苏，你！你再碰我一下！” 东方婧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仓皇。 重生而来，她以为她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可以丢掉，可是此刻她才发现，女人就是女人，终于还是不能抛开那颗羞耻之心。 “好，本王碰给你看。”慕容千绝薄唇轻启的瞬间，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东方婧的肚兜儿便一落到底！ 总算是脱光了！ 满座群臣都瞪大了眼睛去看，可偏偏……偏偏眼前像是被一片叶子遮住了似的，只看到白蒙蒙地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们都以为自己被蚊虫眯了眼、遮挡了视线，懊恼不已，却又不敢说出声来，怕暴露了自己好色的本质！ 慕容千绝原本就是想还那丫头一个清白，顺便逗小猫儿似的玩玩她，天知道方才那一瞬间他用了“一叶障目”，除了东方婧自己，根本没人看到她的身子！ 东方婧却浑然不知，因为羞耻，唇色憋到惨白。 慕容千绝忙脱下自己的袍子来，长臂一挥，裹在了她的身上，而后将她打横抱起，回眸问大家：“诸位都看清楚了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脱光衣裳（3） 他公然问这样的问题，谁敢直接回答他？ 要知道，除了太子尉迟墨，宁帝还坐在殿堂之上呢！ 满座群臣纷纷低下头去，“嗯”了一声，算作应承。 慕容千绝紧紧抱着东方婧，眉梢微微挑起，“看清楚了就好！三小姐身上可没什么毒药、更没什么解药，你们往后不能再诬陷她了！” 他虽是在为东方婧说话，但语气轻佻，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 东方婧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好意，心底没有一点点感激，满满地都是愤怒！ 若不是因为打不过他，又被他点了穴，她这会儿怎么可能像是小猫儿似的，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 “爹，爹……” 东方灵曦声嘶力竭地叫出声来，“爹，女儿撑不住了！” 她伸手，直勾勾朝着东方嗣而去！ 东方嗣身上有解药，但只是备着而已，从未打算当众拿出来用！东方嗣心头一震，咬牙上前，一把将东方灵曦摁住，仿佛再说：乖女儿，你再忍忍，否则前功尽弃！ 他东方嗣拼搏了一辈子，才有今日的地位，岂能毁在东方灵曦手上！ 东方灵曦从东方嗣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情，她的心底是深深地绝望。七虫七草之毒正在慢慢蚕食她的心智，她不能再顾忌其他，回眸瞪向钟离语嫣，“给我解药！你给我解药！” 钟离语嫣方才还在看东方婧的笑话，此刻脸上的笑容完全僵在了嘴角。 她虽跪在地上，身子却不由地往后缩。 她身上可是真的藏了解药的！ 若不是怕瞒不过满朝太医，她也不会让东方灵曦真的服药！ 若不是东方灵曦怕她过河拆桥，也不会逼着她在自己身上藏着解药！ 东方婧僵直着身子，躺在慕容千绝怀里，神情冷漠地看着她们狗咬狗！ 慕容千绝则状似有意无意道：“太子殿下，看来这下毒之人另有其人啊？” 尉迟墨神色微微一动，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 东方灵曦已然挣脱了尉迟墨的怀抱，拼足了最后一丝力气，往钟离语嫣身侧爬：“我撑不住了！撑不住了……给我解药！给我解药——” 钟离语嫣瞪直了眼睛，“你……你不要胡说！不要诬陷我！” 生死面前，东方灵曦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了！她冲着钟离语嫣破骂出声：“你们自家姐妹的事，我不管了！我只要解药！”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谁能想到这不过是一出精心安排好的苦肉计？！ 东方嗣和钟离毅的脸都黑了，却再也无力扭转局势。 东方灵曦哭着望向尉迟墨，面带悔恨似地说道：“墨哥哥，曦儿错了，你要原谅曦儿……” 钟离语嫣尚在惊惶之中，连连摇头，口中哆哆嗦嗦地说着：“不是，不是这样子的！我没有，我没有做过，也没有解药……” 尉迟墨的脸色阴沉下去了好几分，他走到钟离语嫣跟前，十分冷静地说道：“解药拿出来吧，今天是本王册封之日，本王不想闹出人命——” 第一百四十四章 脱光衣裳（4） 钟离语嫣哪里敢拿出解药，这不等于自己认罪么？！ 东方灵曦嘴角挂着血迹，可怜兮兮地望着尉迟墨：“墨哥哥，救我，救救我……” 尉迟墨对东方灵曦毕竟有情，自然于心不忍。 他瞪向钟离语嫣，冷声低斥：“本王再说一遍：拿！出！来！” 在外人面前，尉迟墨一惯温文尔雅，待人如沐春风，这么发怒，还是第一次。 钟离毅狠瞪了钟离语嫣一眼：“还不快交出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不争气的女儿？！” 钟离语嫣逃无可逃，只能将死死拽在手心里的小瓶子递了出去。 满座群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不敢相信似的！ 凡人总会有一种错觉，相貌丑陋的女子，就内心阴暗，相貌倾城的女子，就心地善良。故而，大伙儿对钟离语嫣下毒之事，都纷纷摇头，感叹不已。 东方灵曦服下解药，渐渐恢复神智之后，望着尉迟墨那张铁青的脸，这才知道害怕。 她和钟离语嫣跪倒在尉迟墨面前，久久不起。 尉迟墨抬眸，看似疲惫道：“本王乏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东方婧可不许，“不！她们还欠臣女一句道歉！她们还欠臣女一身衣裳！是她们将臣女逼到一丝不挂！太子殿下在上，难道不应该为臣女做主么？！” 尉迟墨微微一怔，这才发现慕容千绝怀中的女子并没有因为羞耻沉睡过去，她目光怒瞪到极致，只为讨一个说法！ “太子殿下，臣女知错了。”钟离语嫣花容失色。 “墨哥哥，不要……”东方灵曦轻轻唤出声来，显然是求情。 尉迟墨是太子，虽然他有心护着东方灵曦，但宁帝在场，他不能公然这么做。 尉迟墨抬起眼眸，望向东方婧：“你想怎样？” 东方婧仰起脸来，面上无所畏惧：“当着诸位的面，臣女也要她们两个，脱到一丝不挂！”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头却十分清楚，尉迟墨绝对不会这么做。钟离语嫣和东方灵曦号称宁都第一美人，就算将来当不了太子妃，但于尉迟墨而言，收入他的帐内也是迟早的事。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人在外人面前，脱到一丝不挂？！ 慕容千绝听了，不由侧目望了一眼怀里的女人，禁不住怔住。她明明还横躺在他怀中，双脚都没有触地，她何来的底气说出这番话？！他原先只是逗她玩玩，眼下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尉迟墨，仿佛在等尉迟墨下令。 尉迟墨回眸，目光坦荡地看向东方婧，道：“衣衫不整，有辱朝堂！方才脱你的衣裳，是为了寻找解药，情急之下，本王不得不下令！眼下灵曦妹妹已经尝受过了七虫七草的滋味儿，算是自食其果。至于语嫣姑娘，她是你姐姐，这是你们丞相府的家事……你们回家解决去吧！” 东方婧早猜到会是这样！ 尉迟墨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决不允许别人的视线去玷污！ 第一百四十五章 脱光衣裳（5） 曲终人散，谁也不敢不知趣的留下来。 东方灵曦心知惹火了尉迟墨，忙跌跌撞撞地跟上前去，试图跟他解释些什么。 尉迟墨一摆手，吩咐两侧随从道：“灵曦妹妹身体不适，你们送她回太傅府休息。” “墨哥哥……”东方灵曦满面愁容。她曾经做错过很多事，曾经很多次惹他生气，但只要向他撒个娇，他很快就会原谅，可是这次……为什么…… “别说了。”尉迟墨显然还在气头上，背着身子对她道：“等得了空，本王再去太傅府看你。” “可是……”东方灵曦杵在原地。 两侧随从上前，“灵曦小姐，我们还是走吧。主子需要静一静。” 东方嗣心知此事闹得太大，原本好生一场热闹的宴会，就这么不欢而散。他知道尉迟墨生气，亦不敢为自己的女儿说话，只能强行拽着东方灵曦离去。 慕容千绝也不怎的，始终抱着东方灵曦不放。他面色凝肃，不似之前那般嬉皮笑脸。他一直不发，喉头气血翻涌，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恭王殿下，您抱够了么？！”东方婧出言不善。 慕容千绝并不出声，而是双眸紧闭。 “如果你抱够了，劳烦你解开我的穴道！”东方婧气不打一处来，旁人点的穴，她倒是能想法子冲破，可这鬼王的点穴手法异于常人，七经八脉都被封得死死的，令她根本找不到突破点。 紫烟见慕容千绝表现异常，便知是自家主子正在与二爷反抗，于是连忙上前，伸手解了东方婧的穴道。 恰当此时，慕容千绝忽然抬起头来，双目豁然睁开，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白色光芒。 “主子！”紫烟兴奋地叫出声来。 东方婧哪里知道就在这顷刻之间，眼前这具高大的身躯，已经换了魂魄。从嬉皮笑脸，到坚韧不拔，也只是眨眼的功夫。 “放我下来！”东方婧低斥出声！ 宗政扶苏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怀里为什么会抱着一个女人，亦不知自己的袍子为什么会披在这个女人身上！他手一抖，东方婧便猝不及防地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东方婧的右腿本就没有好透，他突然撒手，她自然来不及反应，就这么硬生生摔在了地上，甚至能听到“噗咚”一声砸地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绿翘连忙上前搭了把手，将她扶了起来。 宗政扶苏诧异地望着她，头痛不已地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事，可记忆就跟本淤泥堵塞了似的，始终冲不破那道坎。 东方婧双目之中满是恨意，她抬头扬手，一个巴掌便朝着宗政扶苏脸上招呼过去！ 宗政扶苏眼疾手快，稳稳将她的手臂架住，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像是要听她解释似的。 东方婧气得瞪红了眼睛，“宗政扶苏，我打不过你，可是终有一日，今日耻辱，我钟离挽云会向你全部讨回来的！” 她说罢，便一瘸一拐地离去。 绿翘上前想要扶她，她却固执地推开。右腿传来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忘记今日所受之辱！ 第一百四十六章 腿伤痊愈（1） 宗政扶苏眯着眼眸，望着她身上那一袭黑袍，不由蹙紧了眉头。 紫烟一直低着头。 回恭王府的路上，宗政扶苏这才喑哑着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紫烟微微一怔，以前二爷出来闹事，主子都由着他去，不管不问，只当他是另一个人，这次怎么…… “回主子，二爷他，他脱了别人的衣裳——” 紫烟只觉得难以启齿。 她原本挺讨厌钟离挽云那丫头的，如若不是她，主子也不会中毒。主子若是不中毒，又怎么会让二爷这么频繁地跑出来？只是今日，二爷在慈云宫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过了，就连她都有些同情那小丫头了。 宗政扶苏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一抹精光，想起东方婧裹着袍子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怎么脱的？”他又开口，继续问道。 紫烟叹了口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脱得一丝不挂。紫烟的眼睛迷了沙子，没能看清，但那些个色咪咪的朝臣，肯定是都看清了！三小姐的清白，全毁了。她以后想要嫁人，怕是不容易了。” 宗政扶苏目光森寒，从衣袖中掏出一瓶药膏来，递到紫烟手中，吩咐道：“给钟离挽云送过去，告诉她，敷上半个时辰，她的右腿就彻底好了。” 紫烟接过药瓶，放在手中打量一番，不由怔住：“幽莲续骨膏？” “正是。”宗政扶苏面容寡淡。 “幽莲生于雪山极寒之地，又是主子的血水培养而成，历经三年，才有一株开花，而后炼制成幽莲续骨膏，有续骨的神奇功效。主子，这样珍贵的东西，当日你从九嶷山摔下来的时候都没有用，现在怎能轻易送人？！”紫烟眉头紧蹙，“这可是关键时候，用来救命的！” 宗政扶苏拂了拂衣袖，目光沉寂如冰：“天下之大，有几人能伤得了本王？这东西于本王而言，没有多大用途。慕容千绝自认是神医济世，其实他早该看出钟离挽云的右腿已经废了，除非有这幽莲续骨膏，否则她的腿永远不可能彻底治好——” “可当初撞人的是二爷，当众扒了她衣服的也是二爷，主子您又何必费这个神……”紫烟紧紧揣着那药瓶，实在舍不得。 宗政扶苏面色一冷：“赶紧送去。本王不想再重复。” 紫烟感觉到他周身阴冷的煞气，不敢再反驳，连连点头。 她一离开，宗政扶苏便将自己重新关入了恭王妃的灵堂。 映着烛火，依约可以看到灵堂上那个只剩下半张脸的女子画像。她面若桃花，脸上是盈盈笑意，可是再仔细一看，才发觉那笑就像是装出来的似的，根本没有走心。 “阿婧，今日本王又听到了。曲子好听，人也长得美，可在本王心里，她始终不敌你的千万分之一。”宗政扶苏颓然一笑，“阿婧，你弹了那么多年的，可惜没有一次是真正弹给本王听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腿伤痊愈（2） 丞相府，书房。 钟离语嫣笔直跪在钟离毅跟前，容氏站在一旁，一脸焦虑。钟离挽云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绿翘和锦秋紧跟其后。 “畜生！” 钟离毅憋了一肚子的火，一口气全发泄了出来。 “爹，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钟离语嫣死死咬着唇角，心里头真是恨不得弄死东方婧！ 东方婧冷眼看着，不言不语。 上回容氏是在七皇子府邸惹事，令丞相府蒙羞，而这次钟离语嫣更甚，竟然当着宁帝的面玩这种把戏！丞相府的后院，乱成这样，真不知道明日上朝，满朝文武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钟离毅越想越气，拾起桌案上的花瓶，恨不得砸死这个小孽障！ “不要！爹爹不要——”钟离语嫣上前爬了两步，死死抱住他的右腿。 容氏也跟着跪了下来，“老爷，你看看嫣儿这张脸，你就真的忍心砸下去！这花瓶儿若是划破了她的脸，你这些年来的心血，可就全都白费了！” 钟离毅听了，这才一脚踹开钟离语嫣，而后放下花瓶，对管家道：“上家法！” 钟离语嫣一听，面露惊恐，“不！爹爹！” 不出片刻，管家便一脸为难地将一条马鞭递到了钟离毅手中。 钟离毅接过马鞭，先是狠狠扇了翡翠三下，直扇得她嘴角渗血，“叫你不看好你家小姐！” “老爷饶命！翡翠知错了！”翡翠伏地不起。 钟离毅便扭过头来，扬起马鞭，对钟离语嫣呵责出声道：“那花瓶会划伤你的脸，这马鞭可不会！家规家法，你都是从小背到大的，该挨多少下马鞭，你自己说吧！” 钟离语嫣惊慌失色。 “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十下。” “心肠毒辣，残害手足，五十下。” “毁相府声誉，辱自己名节，一百下。” 钟离语嫣不说，钟离毅便说给她听，“残害手足，自毁声誉，你都犯了！爹不追究其他，单这两条，你就必须受罚！” “不要！老爷不要！”容氏吓了一跳，这马鞭又粗又实，一百五十下砸下去，她的嫣儿就是不死，也已经残了！想要养好生死，少说一两个月！嫣儿从小娇生惯养，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苦？！ “不要？！”钟离毅瞪直了眼睛，额上青筋跳起，“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眼见着钟离毅一鞭就要砸下去，容氏惊慌失措，死死拽住了他的双臂，哭喊出声道：“老爷，你就是要罚，也要查明真相之后再罚！嫣儿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受了旁人的蛊惑啊！” 钟离毅瞪得双目通红，怒斥着反问，句句掷地有声：“何人蛊惑她？！这整个丞相府上下，又有谁蛊惑得了她？！” 容氏急中生智，手指直指向钟离挽云身后的锦秋，“是她！” 钟离毅冷哼出声：“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还不是听主子的吩咐做事？！” “老爷，她可不是什么小小的丫鬟！”容氏“扑通”一声，朝着钟离毅跪了下去，“她是……是宫里头的老人！她费心费力蛊惑嫣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宫！” 第一百四十八章 腿伤痊愈（3） “挽云的丫鬟去蛊惑嫣儿？”钟离毅冷笑出声。 容氏心头一惊，不敢再出声。 钟离毅便呵斥出声道：“不是你费心安排，她能成为挽云的丫鬟？！不是你疏于教导，嫣儿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说来说去，错的人是你！” 容氏连连摇头，“不，不是……老爷，妾身也是听了锦秋的蛊惑，妾身是鬼迷心窍了！不信，你可以问锦秋！” 钟离毅才不信一个丫鬟能有这般影响力。 谁知，锦秋真的站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钟离毅跟前，“老爷，今日一切都是锦秋谋划的。当年锦秋是被迫离宫，那时锦秋已经是大宫女。锦秋一心想着回宫回到从前的位置上，这才选中了大小姐……” 她目光之中满是毒意，“想要让大小姐进宫，奴婢就得帮她扫清一切障碍！” 她字字掷地有声，显然发自肺腑。 钟离毅原以为这个奴仆会跪着求饶，想不到…… 容氏听了，不停点头：“老爷，就是她说的那样！老爷，妾身和嫣儿都是被她蛊惑了，妾身和嫣儿都是无辜的！” 钟离毅心里头还是疼爱钟离语嫣的，实在是要给钟离挽云一个交代，给丞相府上下一个交代，这才要拿钟离语嫣开刀，如今既然有人愿意站出来承担责罚，那他…… 他一边想着一边望向东方婧，问道：“挽云，这件事你怎么看？” 东方婧长睫低垂，上头隐隐沾着泪光，咬唇道：“爹爹，女儿已经名节尽毁，女儿只想要一个公道而已！大娘也好，大姐也好，锦秋也好，事情既然发生了，总得有一个人承担后果的！” 她话音刚落，便已经泪水涟涟。 在她的泪水面前，钟离语嫣的泪水，突然间就显得一文不值了，毕竟她才是受害者！ 东方婧不觉握紧了拳头，暗自思量：钟离语嫣啊钟离语嫣，白莲花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装的！ 她此话一出，钟离毅便知还有几分余地，怒眉一挑，冲着锦秋呵斥出声：“大胆奴仆，行为不端，妖言惑主！今日，嫣儿这一百五十下，就由你代为受罚，以释众怒！” 锦秋面不改色：“奴婢愿意受罚，谢大人恩典。” “来人！拖下去！”钟离毅长袖一甩，便将马鞭递了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窗外便传来锦秋的闷哼声。 她的声音不大，像是始终隐忍着，比起云檀，锦秋显然倔强许多。这马鞭虽不比板子重，但难免皮开肉绽，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浑身发麻了。 容氏和钟离语嫣听得心惊肉跳，两人都不敢出声。 东方婧直起身子：“爹爹，那大姐和大娘……” 她故意欲言又止，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们二人一眼。 容氏和钟离语嫣对上她的视线，吓得面色发白。马鞭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传进来，虽然打得是锦秋，但她们都有种随时会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了！ 容氏护住自己的女儿，跳出来呵责出声道：“钟离挽云，你不要太过分！锦秋已经受罚，你还想怎样？！” 第一百四十九章 腿伤痊愈（4） “大娘误会了。”东方婧抿了抿唇，一脸无辜，“爹爹，挽云是想说，既然大姐和大娘都是听了锦秋的蛊惑才犯错，爹爹就不要再责怪大姐和大娘了吧！” 容氏一怔，料不到这个小贱人竟然当众为她们母女两个求情。 钟离语嫣则恨得暗自咬牙：钟离挽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大度？真是演得一手好戏！你放心，今日之耻，我钟离语嫣总归要讨回来的！ 钟离毅见容氏小肚鸡肠，冷不丁瞟了她一眼，随后便道：“月娥，这件事，你和嫣儿都有错，你们回屋闭门思过去吧！” “是，是。”容氏连连点头。 钟离语嫣则仰起头来，一双水眸之中泪光涟涟：“嫣儿谢爹爹和三妹原谅。” 说罢，她们二人便夹着尾巴闪了。 东方婧起身刚准备走，便被钟离毅叫住。 “挽云。” “嗯？！”她微微一怔，诧异地回眸。 钟离毅蹙起眉头，面带疑惑，“今日在慈云宫，你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嫣儿的姿色倾国倾城，整个大殿之上不为她舞姿所动容的男子，没有几个。可是挽云的那首曲子一出，便吸引了尉迟墨的所有视线，足可见那首曲子有古怪！ 东方婧迟疑片刻，随后莞尔一笑：“爹爹，那只是普通的战曲而已。太子殿下自小在宫中长大，寻常的曲子大概都听得腻烦了，女儿若是照常弹下去，只怕太子殿下提不起兴致。听闻太子殿下前些年征战在外，女儿这才选了这鼓舞士气的战曲，给殿下解乏。” 钟离毅听她这么一分析，觉得很有道理，笑道：“挽云，你做得很好。”只是可惜，你的清白都没了，太子殿下怕是很难看上你了…… “谢爹爹夸奖。” 东方婧倾下身子，“挽云有一事，想要求爹爹。” “你说。” 东方婧看了一眼窗外，道：“请爹爹免了锦秋的责罚，眼下也打了她几十鞭了，她定然已经知错了。如今挽云腿脚不便，身边就只剩下锦秋和绿翘两个丫鬟了，您若是把锦秋给打死了，那挽云……” “可是她险些害死你！”钟离毅蹙眉。 “到底是挽云的丫鬟，就是她害死了挽云，也是挽云教导不力，挽云理应自己承担后果。”东方婧一边说着，一边要弯腰给钟离毅下跪，“求爹爹放过她吧！” 钟离毅连忙将她扶住，低叹出声道：“挽云，你这脾气就是随你娘，太善良了。好吧好吧，爹爹依你就是——” “挽云谢过爹爹。” 才出了屋子，外头的鞭子声便停了。 锦秋早已昏死过去。 东方婧走到她跟前，对两侧家丁吩咐道：“将她抬到挽云阁后头草堂，再找个大夫帮她看看身子。” “是。”家丁应承。 绿翘紧跟在东方婧身后，满脸不解：“小姐，你是傻了吧？！锦秋害得你清白尽毁，害得你险些被误认为是杀人凶手，你尽然还要反过来帮她？！你将她留在身边，根本就是养虎为患！” 第一百五十章 腿伤痊愈（5） 东方婧可不傻，成大事者不是要杀尽敌人，而是要包揽人心。她和锦秋并没有利益冲突，锦秋如此，只是跟错了主子而已。锦秋是宫中的老人，手段不可低估，与她为敌，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能将她感化，留在自己身边，迟早可以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养虎为患是不错，但若是能驯服这只老虎，那就是如虎添翼了！”东方婧笑而不语。 回到挽云阁，鬼王的黑袍还在屏风上面挂着。 东方婧看得心烦。 绿翘连忙上前取了下来：“奴婢……奴婢这就给恭王府送去！” “送去？为什么要给他送去？！”东方婧冷哼出声，朝着绿翘伸出了手。 绿翘怔住。 东方婧便道：“拿来！” 绿翘只能乖乖将那一袭黑色的袍子递了过去。 东方婧拾起梳妆台前的剪刀，便毫不客气地将那一袭战袍剪得粉碎！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便只剩下一堆破布了！ 绿翘连忙拿了簸箕和扫帚过来，打算清理掉。 东方婧便道：“将这些碎布用袋子装好了，送到恭王府去！” “啊？！”绿翘吓了一跳，“小姐，那鬼王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你又何必得罪他？” “是他先惹的我！”东方婧纵使脾气再好，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他是武功高强，但他中了我的毒，还能杀了我不成？！” “小姐……” 绿翘还想劝她，东方婧则一挥衣袖，“你去不去，你不去的话，我亲自送过去！” “别别！奴婢去，奴婢去！”绿翘心想，你送过去，还不知道要闹得多僵呢。我悄悄地送过去，兴许鬼王不在意、没看到，这件事也就算了。 绿翘抱着那一堆碎布离开，东方婧这才得到片刻安宁。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床榻边上，刚刚打算躺下休息，一根利箭便朝着她迎面射来！ 东方婧眼疾手快，稳稳抓住。 羽箭的箭头早已被磨平，根本伤不了人，箭头绑着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以及一张纸条。 东方婧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幽莲续骨膏，不谢！ “谁？！” 东方婧只听得头顶一声女子轻笑，再回头时，那一抹黑衣已经消失在屋梁之上！很显然，这个人一早就已经潜伏进了挽云阁，方才她与绿翘的对话，她应该全都听到了！ 幽莲续骨膏，可是传说中的神奇药物，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珍贵至极。 江湖上高价买卖，但上千瓶里面都没有一瓶是真的！ 当年圣上曾经赐给无忧一瓶，无忧一直视为珍宝，只是她遇上惊马，被马车踩断右臂之时，无忧想都没想，便给她用了。 东方婧打开瓶子，放在鼻尖嗅了嗅，不由面色大惊。 这幽莲续骨膏，竟是真的！ 东方婧不知道送药过来的是何人，但想到治好腿就可以从此摆脱鬼王的束缚，她当即揭开药瓶，将幽莲续骨膏抹在了受伤的右腿之上，伴以针灸，推动药物渗透骨髓！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冰释前嫌（1） 幽莲续骨膏的药效奇特，不出片刻功夫，东方婧便感觉到了那一股强劲的药力。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热量都集中到了脚踝处，就像炼铁电焊似的，幽莲续骨膏仿佛在焊接她右腿断裂的腿骨！ 血液迅速地回流，涌向她的脚踝。 东方婧只觉得右脚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晕，不会儿便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床上。 恭王府。 紫烟一袭黑衣闪进了正殿，单膝跪倒在宗政扶苏面前：“主子，已经依照您的吩咐将幽莲续骨膏送过去了，只是属下有一事不解……” 宗政扶苏抬起眼眸，瞥了她一眼。 紫烟便接着道：“幽莲续骨膏那样珍贵，您用来送人，属下已经觉得不值，您为什么还要属下偷偷摸摸地送过去？！人家用了你的药，只怕不会承你的情！” 宗政扶苏垂下眼帘小憩，面上一如既往地平静，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她。 紫烟无奈地叹气。 比起这个木头一般的主子，她倒宁愿自己眼前的人是慕容千绝，至少二爷还会跟人说话开玩笑，而她的主子就如同他的绰号一般，与鬼毫无二致！ 紫烟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来，将那布袋呈到宗政扶苏跟前，“这是钟离挽云让她的丫头送来的。” 布袋里面是什么东西，她早就看过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怒不可遏。 宗政扶苏接过布袋，朝着里面瞟了一眼，阴冷的面容之上竟然露出一丝苦笑。连他的衣裳都不放过，非要剪成碎布送过来示威，可想而知，那丫头有多气愤！ 他虽然只见过那丫头几次，但那股高傲冷绝的眼神，他是忘不掉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让紫烟偷偷将幽莲续骨膏送过去。那丫头这般心高气傲，若是知道了药膏是他的，心存疑惑不说，只怕硬是撑着一口气，也不肯用他的药！ 宗政扶苏摆了摆手，对紫烟吩咐道：“你下去吧。” 紫烟点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大殿面前的主子……他竟然将那布袋收下了，没有发一丝一毫地火，这似乎有些不太符合主子一惯的风格！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 绿翘兴致冲冲地闯进挽云阁，面上满是笑意：“小姐，奴婢回来了！奴婢将那堆破布送过去，鬼王竟然没发火！他呀，一定是被小姐的毒给震慑住了！” “小姐，小姐……” 绿翘见没人应承她，在主屋晃了一圈，便朝着东方婧的寝室走去。 “小姐！你怎么了？！” 绿翘走到床榻跟前，只见东方婧仰躺在床榻之上，双腿悬在床边上，面色惨白，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似的！绿翘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摇晃东方婧的身子，这一触碰，她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婧浑身冰凉，跟死人毫无二致！ 她又壮着胆子，探了探东方婧的鼻息，很快便吓得收回了手！ 气息全无！ “来人啊！救命啊！小姐，小姐！”绿翘随即大喊出声，“小姐，你不要吓奴婢！这好端端的，奴婢只是出门一趟，你怎么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冰释前嫌（2） 锦秋刚刚挨了鞭子，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绿翘不敢耽搁，赶紧将此事禀报了老夫人。 这后院的事，原本是归容氏管的，但容氏对自家小姐是什么心思，绿翘清楚得很。绿翘这个丫头倒也不笨，丞相钟离毅忙于政务，她不敢将此事禀报丞相，只能找了老夫人来为钟离挽云撑腰。 虽说钟离挽云在慈云宫宴上弹奏战曲惹得老夫人不悦，但她自己也是受害者，老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再者，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儿，谁还能真的见死不救么？！ 老夫人给东方婧请了大夫，三个大夫在东方婧床头蹲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救回来了！ 东方婧幽幽转醒，绿翘早已哭得花了脸：“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说晕倒就晕倒，浑身冰冷，气息全无，奴婢还以为你救不回来了呢！” 东方婧心里头清楚，那是幽莲续骨膏的药效引起的，是药都有三分毒，何况药物还渗透到了骨髓，所以会出现短时间的假死状态。她用药的时候忘了跟绿翘说，想不到竟然把事情给闹大了。 老夫人见她转醒，面上的阴郁这才稍稍褪去，叹道：“挽云，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奶奶。”东方婧轻唤了一声。 绿翘便解释道：“小姐，这次多亏了老夫人！若不是老夫人请来这么多大夫，小姐你这次恐怕……” 东方婧眸光微微一动，忙道：“挽云谢过奶奶。”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谢不谢的！”老夫人眉头一蹙，“只是你的身子——” 绿翘也跟着蹙眉，“小姐，你的身子究竟是怎么了？那群大夫虽然想法子将你救醒了，但一个都没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您若是再晕死一次，奴婢肯定会被吓死的！” 老夫人摇了摇头：“挽云，你自小就体弱，想不到这几年下来，非但没有好转，身子竟然愈来愈差了！这都怪我，你娘亲不在，我这个当奶奶的没能庇佑你……” “奶奶别这么说。”东方婧连连摇头，“挽云应该没什么大碍，这次晕倒大概与我的腿伤有关。外头天又阴了，一到阴雨天，我的右腿就疼得厉害……方才挽云，只是疼得晕过去了。” 老夫人一听，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随即又蹙眉道：“你的腿……哎！都怪奶奶，没能保护好你！害得你以后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 东方婧笑了笑：“奶奶，这都是挽云的命。” 她们祖孙二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老夫人便回屋休息去了。 栖嫣阁。 钟离语嫣正在屋子里头抄着，一遍又一遍地抄着，十分用心。她指望着过几日，让丫鬟们在钟离毅面前演一出戏，将这一沓的全都撒出来，让钟离毅看到她诚心悔过的决心。 容氏端着些点心进了屋子，面色不似前几日那般哀怨，倒是一副十分轻松的样子。 “嫣儿，你可听说了么？”容氏眉飞色舞，“钟离挽云那丫头得了报应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冰释前嫌（3） 钟离语嫣漫不经心地放下自己手中的毛笔，“娘亲，你总是一惊一乍的，沉不住气，难怪被二房抢了风头去。” 容氏面色一沉。 钟离语嫣这话她虽然听得不开心，但却句句属实。这些年，她就是太沉不住气了，动不动出错，这才让陶氏在老爷面前夺了宠。 “钟离挽云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钟离语嫣抬起头来，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她让女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出了那么大的丑，这点报应可远远不够！女儿已经想好了……” 容氏听了，面上微微一怔，“嫣儿，你是想到什么点子了么？” 钟离语嫣但笑出声：“娘亲，你这些日子处处针对钟离挽云，在爹爹那儿留下的印象不好，在满院子的家丁面前，也是一个恶毒嫡母的形象。你是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容氏蹙眉，满脸不悦：“那你想娘亲怎样？” 钟离语嫣拾起桌案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清茶，挑起小拇指，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道：“讲和。” “讲和？！”容氏怒眉挑起，“钟离挽云那个臭丫头害得我们母女二人颜面尽失，还害得你险些被你父亲打死，你让娘亲去跟讲和？！娘亲这口气，咽不下去！” 容氏叉腰，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呵……”钟离语嫣轻哼了一声，“自然不是真的讲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娘亲若是再不到爹爹面前表现表现，只怕你这当家主母的位置会坐不稳！” 容氏当家二十多年，在外人面前，一直是端庄贤惠的丞相夫人。可是近来几个月，形象算是彻底被颠覆了！ 钟离语嫣看出她的不情愿和挣扎，接着劝说道：“娘亲放心，这讲和也不是白讲的，兴许我们能趁这次机会，挫一挫那丫头的锐气！” “嗯？”容氏疑惑地挑眉，“嫣儿，你是怎么想的？” 钟离语嫣便道：“那臭丫头的腿伤得厉害，看了那么多大夫都看不好，就连鬼王也没能将她彻底治愈，娘亲何不给她找个更厉害的大夫？！” “更厉害的大夫？！”容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嫣儿，你这不是为难娘亲么？！这世上还有谁的医术能比鬼王还高？！再者，就算真有其人，娘亲恨那个丫头入骨，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功夫去治好她的腿？！” “当然不是要治好她的腿！” 钟离语嫣一口否决，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精光，仿佛想到了什么惊天妙计似的！ “那是？”容氏不解。她这个女儿离家三年，跟着锦秋后面学到了不少门门道道，现在同她说起话来都神神秘秘的，叫人听不懂。 钟离语嫣便凑到她耳边，仔细吩咐了一通，随后问道：“娘亲，你可听明白了？！” 容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是想……想把主意打到老夫人身上去？！” “奶奶就是那臭丫头的庇护伞，只有替她把这柄伞拆了，我们才有机会伤得了她！”钟离语嫣目光之中满是毒意，“娘亲，你说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冰释前嫌（4） “怕就怕老夫人不会信我们。”容氏面露忧色。 钟离语嫣便道：“娘亲，你放心。奶奶这个人性子，女儿最了解。她做人从不偏颇，认得是死理，认得是事实！” “那就照你说的办！”容氏眸光一狠，心想：挽云小贱人，本想一口气吞了你，才发现堵得慌！这回，咱们就陪你慢慢玩，一层一层拆了你的皮！ 挽云阁。 东方婧不由打了个哈欠，绿翘知她身子不好，警惕得很，忙上前问道：“小姐，奴婢再去给您做几件厚袄子，这越往年底过天就越冷，你可别着凉了。” 东方婧无奈地摇摇头：“我的身子没事，你别总是大惊小怪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窗外，雪白色的一片冰凝，将整个院落都冻住了。 “又下雪了。”她轻叹出声。 绿翘忙道：“是呢！这天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上回的雪刚刚化得差不多了，这回又下了一场更大的！据说，连老太爷的墓碑都给冻住了！老爷原本打算差人去打扫，却被老夫人拦住了，说是怕人多闹腾，打扰了老太爷！” “爷爷的墓碑？”东方婧挑了挑眉。她不是从前的钟离挽云，并不知老太爷的墓碑在何处。 绿翘微微一怔，“小姐，你给鬼王的马车撞了一下，一定是撞傻了，连这个都给忘了！当年老夫人和老太爷恩爱得很，一路度过许多劫难才有情人终成眷属，偏偏天不遂人愿，老太爷三十多岁就患上绝症，早早就走了。老夫人想念老太爷，就在后山给老太爷修了个很气派的墓穴。说也神奇，这此后没多久，墓穴里头奇珍异草就长了一堆，像是老太爷显灵似的！” 听她这么一说，东方婧这才有些印象。 这个月十五，老夫人似乎去过一趟后山，应该就是去给老太爷上香的。 绿翘又道：“那些奇珍异草若是拿到市面上去卖，能卖不少钱，估摸着能抵老爷的身家。起初的时候，老爷有动过这个心思，被老夫人给斥退了！老夫人根本不看重那些钱，看重的是老太爷！” 东方婧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她知道一些便好了，她担心的是…… “锦秋怎么样了？” 绿翘一听见锦秋的名字，便没由来地反感，“还能怎样？！她犯了那么大的过错，又拼了命不长心地给大夫人和大小姐顶罪，这会儿皮开肉绽地躺在草堂里头，连翻身都难！” 东方婧若有所思，起身道：“带路——” “小姐，你做什么？！”绿翘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去看看她。”东方婧莞尔一笑。 绿翘将她摁回床上，“不许去！她这样对你，有今时今日的下场，都是活该！小姐你身体虚弱，凭什么费心去看她？！你就是去了，人家也不一定领你的情！” 东方婧仔细一思量，点点头：“你说得也对。” 绿翘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小姐，你总算是想通了。那种人，就该让她自作自受！” 东方婧显然没理会她，指着梳妆台边的抽屉道：“你到抽屉里拿瓶金创药，给她送过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冰释前嫌（5） “小姐！”绿翘气得眼睛冒火。 东方婧瞪了她一眼，催促道：“快去！” 绿翘嘟着嘴，闷声离去。 第二天是小年夜，丞相府家宴。 大宁国有小年夜吃饺子的习俗，且必须是自己亲手包的饺子，在饺子里头写上各种祝福的话语，若是吃到了，愿望就能成真。 东方婧的腿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她怕太过张扬，故意杵着个拐杖参加包饺子。 包饺子的各种用具都设在了后花园，各房的小姐夫人们早早就到了，聊得火热。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家庭聚会吧，毕竟森森丞相府，寂寞后院，度日如年，总得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的！ 陶氏和钟离玉琼站在最中央的位置，聊得最欢。 钟离玉琼一身大红色的袄子，外头还披着个雪白色的貂绒斗篷，穿得十分庄重。绿翘忍不住凑到东方婧耳畔嘀咕了一声：“这哪里像是出来包饺子的，简直就跟卖艺的一样。” 东方婧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钟离玉琼长相不差，偏偏品味奇葩，每次都不跟大家在一个调调上。这回这貂绒斗篷倒有些像是钟离语嫣的风格，她定是觉得钟离语嫣的穿着好，就跟着钟离语嫣学了，偏偏落到最后就是东施效颦。 钟离玉琼显然注视到了她们主仆二人的目光，狠瞪了绿翘一眼，仿佛在说：再****，我弄死你！ 绿翘吓了一跳，忙低头收回视线。 这时，钟离语嫣才搀扶着老夫人，缓缓走进园子。老夫人的另一侧跟着大夫人，她也是一脸恭敬的样子，显然已经就之前的事，找老夫人忏悔过了。 钟离语嫣今日穿着朴素，与寻常农家姑娘并无区别，但天生貌美，就是穿块破布，放在人群之中，也是极其扎眼的。 她扶着老夫人在院子中央坐下，而后围上围裙，笑对老夫人道：“奶奶，你有什么愿望就告诉嫣儿，嫣儿给你写上，塞到饺子里头去。” 老夫人见她这副乖巧模样，早就忘了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她笑得慈祥，摆摆手道：“嫣儿，你先包着。这愿望啊，就让奶奶仔细想想……” 东方婧远远看着，倒也懒得上前与她争宠。她心里头知道，老夫人是个极其公正的人，不会因为钟离语嫣的阿谀奉承，就偏心她。 钟离语嫣才包了两个饺子，便递了一个眼神给容氏，而后缓步朝着东方婧走去。 东方婧早就知道她们母女二人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是当着老夫人面，相信她们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钟离语嫣巧笑上前，一脸亲昵地挽起东方婧的手，“三妹，今儿个是小年夜，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我们早先可能闹得有些不愉快，我想借此机会与你冰释前嫌，从此大家还是好姐妹。你说，好么？” 东方婧微微一怔，料不到她竟然是来讲和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容氏就跟着上前，一脸愧疚道：“挽云，以前都是大娘小心眼，大娘对不住你，大娘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计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借刀杀人（1） 东方婧真是“受宠若惊”了！ 又跟她装白莲花？！ 呵！ 她莞尔一笑，忙有模有样地握紧了钟离语嫣和容氏的手：“大姐，大娘，你们这说得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挽云只是一时之气，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吃了今晚这顿团圆饭，我们一定不能再闹得不开心！” 绿翘站在一旁，被恶心得一脸血。想不到自家小姐除了用毒厉害，这演技也是挺高超的！ 钟离语嫣显然没意识到东方婧会有这么快地反应，面色僵了僵，随即便道：“三妹，那我们就一起包饺子，一起许愿吧！” “好。”东方婧才不怕她。 钟离语嫣见她杵着拐杖，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她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来，三妹，我扶你到那边去，这边风大。” 东方婧的腿反正已经好利索了，也不怕她突然将她推倒，便顺着她的意思，放开了拐杖。 走到凉亭底下，老夫人跟前。 钟离语嫣突然抬起袖子来，故意在东方婧面前抖了抖。 一阵异香迎面袭来，东方婧不由蹙紧了眉头，忙摒住呼吸。 她精通用毒，一下子就闻出了些名堂！ 这是百步癫！算是迷香的一样，但药效不强，平日里头只能毒毒蚊虫苍蝇，夏日的时候，大宁国蚊虫遍地，大伙儿都是用百步癫驱逐蚊虫的！ 一般人闻了，自然没问题！但是东方婧不一样！ 自打那一日使用幽莲续骨膏晕倒，老夫人便给她请了不少大夫，开了不少药，那些药物之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柏青，是提神用的，就是防止她再晕倒。 这百步癫若是混上柏青，药效就会加强，轻则使人头重脚轻，走路不稳，重则使人恶心呕吐，甚至晕倒！ 钟离语嫣显然是看过她的药方，“对症下药”！ 容氏见东方婧还稳稳站着，也跟着上前，顺带用力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另一股百步癫的味道又朝着东方婧迎面袭来。 东方婧的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了。她们要害她，她能理解，只是当着老夫人的面，这么明目张胆地害她，她倒有些迷糊了！ 再说，这百步癫混柏青又不能致命，她们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这样想着，东方婧愈发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既然别人给她下了套，她偏要踩了踩，踩破为止！ 东方婧不再憋气，一连吸了好几口，百步癫的香味很快便在她周身弥漫开来。伴着她体内的柏青，百步癫的药效发挥得很快，东方婧旋即便觉得天昏地暗，脚下一个不稳，竟然当着大伙儿的面，重重朝着地面栽倒下去！ 钟离语嫣“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一脸焦急道：“三妹，三妹！你这是怎么了？！” 容氏同样“面色大惊”，稳稳扶着东方婧的身子，“挽云，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东方婧只觉得双腿无力，根本就站不住了！ 钟离语嫣连忙唤了绿翘过来，“快扶你家小姐坐下！” 随后，容氏又对身后的管家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借刀杀人（2） 老夫人当即就坐不住了，蹙眉道：“这又是怎么了？！” 绿翘吓得眼泪盈眶，“回老夫人，我家小姐自打上次晕倒之后，身子就一直不见好，每天脸色都很差，这不……竟然又晕倒了！老夫人，您可要想想法子，救救我家小姐吧！” 东方婧没对绿翘说过幽莲续骨膏的事，绿翘便真的以为她身子虚弱。东方婧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噼里啪啦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一堆，只求老夫人能找个高明的大夫来！ 老夫人眉头一蹙：“这京城之中医术高明的大夫几乎都给她看过了，个个都束手无策。眼下我能想到的也就鬼王宗政扶苏一人了！” 绿翘一听鬼王的名号，便吓了一跳，刚要否认，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出声！ “不！使不得！”容氏一脸坚决，“母亲，这件事万万不可！上回我没打听清楚，便允许挽云去找鬼王治腿，被老爷狠狠训了一顿！那鬼王医人是有条件的，医好的人必须一辈子给他为奴为婢！挽云可是丞相府的小姐，去给鬼王当奴仆，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是在给丞相府蒙羞！” 老夫人听了，眉头蹙得更紧，“不医男人，不收诊金，不出鬼门。这三不，我早有听闻，想不到竟是真的！” “可不是么？！”绿翘苦着张脸，“上回若不是我家小姐聪明，怕这会儿还被困在恭王府，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呢！老夫人，找鬼王给我家小姐医病，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不由叹息出声，眼见着自己的孙女身体日渐不差，她竟然只能束手无策。 东方婧本想开口给她们解疑，偏偏恰当此时，她一个回眸，视线刚巧扫到钟离语嫣嘴角的那一抹邪笑！很显然，给她下百步癫只是第一步，她还有后招！毕竟百步癫根本就要不了她的命！ 东方婧好奇心起，倒是想陪她玩下去，看看她钟离语嫣的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 大伙儿原本是一脸喜气洋洋的过小年，东方婧这么一晕，为了配合老夫人，所有人都苦着张脸，不敢再笑了！ 钟离语嫣见时机恰当，这才缓缓走了出来，欲言又止道：“奶奶，其实，其实……” 老夫人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摆了摆手道：“嫣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是。”钟离语嫣点了点头，“嫣儿在景阳出家修行的时候，曾经患过一次大病，险些就救不活了，那时月华庵有位高人出手，几副药下去，就令嫣儿醒过来了。她叫冰潭，也是在月华庵修行的师太。三妹病重，嫣儿本想请冰潭师太来帮她看一看，但……” 她垂下眉头，似有苦衷。 老夫人救人心切，长袖一摆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早先在慈云宫宴会之时，嫣儿与三妹闹得不愉快。嫣儿担心请冰潭师太过来给三妹看病，三妹会信不过……”钟离语嫣眉头蹙得很紧，一脸委屈的模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借刀杀人（3） “怎么会？！”东方婧突然出声，“大姐忘了，我们是一家人，是好姐妹，我们已经和好了！大姐愿意给挽云介绍大夫，那是挽云的福气！” 容氏一听，忙道：“这么说，你是不介意了？！” “当然不介意。”东方婧摇头。 老夫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坐以待毙，便回眸对钟离语嫣道：“既然挽云没有异议，语嫣你赶紧差人去景阳接冰潭师太吧！哎，景阳路途遥远，少则两天，多则三天三夜的行程，等到冰潭师太赶到，不知道挽云的病……” 老夫人语气一顿，没有说下去。 在场众人都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跟着掩鼻抽泣起来。 钟离语嫣连忙站了出来：“奶奶不必担心，说来一定是挽云妹妹命不该绝！冰潭师太今日到京城游学，此刻就住在府上的客房之中。奶奶如果觉得可行，嫣儿现在就差人去客房请冰潭师太！” “真的？！”老夫人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希望，随后摆了摆手道：“你赶紧去！” 钟离语嫣随后便递了个眼神给身侧的翡翠。 翡翠连连点头：“是！” 东方婧依然猜不透容氏母女究竟想做什么，于是静静坐着，只等那个所谓的医术高强的冰潭师太来帮她看病！其实她的身子都好透了，若不是怕老夫人担心，大夫们开的药，她都不想喝了，偏偏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不出片刻功夫。 一个妆扮素朴的道姑便缓步朝着这边走来，她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但一头秀发乌黑非常，一点儿银丝都不见。自大凉国覆灭，宁帝登基，宁国修道向佛之人增多，寻常女子都不再剃度，而是带发修行，也正因为如此，有些真的道姑和假的道姑，根本就分不清。 东方婧不语，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寻找她身上的疑点。 “有劳冰潭师太了。”钟离语嫣将那道姑引到东方婧跟前，“她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三妹，早先被马车撞了腿，右腿一直瘸着不曾治愈，如今也不知怎的，身子骨愈来愈差，不说走路，连站都站不稳了！师太医术高明，还请指点一二——” 冰潭师太伸手探了探东方婧的脉搏，蹙眉道：“脉息浅薄，是气血不畅所致。” 她又弯下身子，查看了东方婧的右腿，随后便道：“这受伤的右腿应该就是气血不畅的根源。” “嗯嗯！”绿翘虽然不信容氏和钟离语嫣，但这个冰潭师太说得句句有理，令她跟着直点头。 老夫人着急问道：“师太，我这孙女儿的病，可有得治？” 冰潭师太想了想道：“难。想要彻底根治她的身子，首先必须医好她的腿，但她腿骨碎裂，腿伤已久……” “我听嫣儿说冰潭师太医术高明，你一定是有法子的。”老夫人蹙眉。 冰潭师太点头：“她的腿也不是不能治，只是需要一味非常珍贵的药材。贫尼遍访整个景阳也没遇到过，找不到这味药材，便是神仙也治不好她的腿！” 第一百五十九章 借刀杀人（4） “什么药材？！”老夫人忙道，“皇宫之中，奇珍异宝遍地都是。实在不行，我就撑着我这张老脸，去求陛下！” “这种药材只能靠机缘，就算是皇宫也不一定能找见！再者，这药草十分稀奇珍贵，离了土不出半日就会枯萎，如果晒干则会失去药效，因为难以保存，所以贫尼以为宫中也不会有。”冰潭师太一脸悲观。 老夫人面色更加阴郁。 钟离语嫣知道老夫人着急，便补充问道：“冰潭师太，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什么药？为了救三妹，我们就是拼了命，也会想法子找到的！” “是黑色六瓣花。” 冰潭师太此话一出，一个丫鬟不由惊叫出声：“难道是——” 那丫鬟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后花园都安静了下来。 东方婧知道黑色六瓣花，却从未见过，更不知道黑色六瓣花有着医腿的功效。黑色六瓣花，顾名思义，六片花瓣都是黑色的。这世上七彩之花常见，但黑色的花朵因为害怕阳光，所以很难成活。东方婧一直以为黑色六瓣花只是传说，并非真实存在。 她瞥过脸，目光刚巧从老夫人脸上滑过。只见老夫人脸上的着急之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阴郁，甚至还夹杂着稍许的愤怒。 东方婧有些想不通，找不到便找不到，为何会愤怒？ 这时，冰潭师太又道：“黑色六瓣花佐以千年灵芝，连续服用三天，卧床修养半个月，三小姐的腿便可痊愈！”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整个后花园的气氛诡异到了极致。 冰潭师太显然也感受到了这寒冰一般的气氛，尴尬叹了口气道：“其实实在找不到黑色六瓣花也没有关系。贫尼开一贴，有活血化瘀的功效，虽不能治好三小姐的腿，但也能保三小姐性命无虞。” 老夫人听了，面色才微微松动，摆手道：“那就劳烦冰潭师太了。秦嬷嬷你随师太去书房，拿了药方就立刻去给三小姐抓药。” 秦嬷嬷点头：“是。” 东方婧试图起身感谢，绿翘连忙摁着她坐下了。 自打冰潭师太在老夫人面前提了“黑色六瓣花”，老夫人便一直不在状态。包饺子的时候，大伙儿依次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纸笺之上，老夫人的手一抖，竟然将整整一小叠的墨汁都打翻了，洒进饺子馅儿里，黑了一整片。 “奶奶，这雪越来越大了，你的手一定是冻僵了！”钟离语嫣连忙起身，“不如嫣儿扶你回屋，先暖暖身子吧。” 老夫人显然也坐不住了，便点头起身，很快就回了蔓华苑。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大伙儿都齐聚在蔓华苑。 正当大家闷头吃饺子读心愿的时候，丞相钟离毅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主座上的老夫人，欲言又止道：“母亲，儿子今天听说有人在你面前提了黑色六瓣花？” 老夫人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钟离毅面色一冷，目光直直瞪向东方婧：“黑色六瓣花的事到此为止，我不管你们是为了保命，还是为了医腿，谁都不可以再提！听明白了么？！” 第一百六十章 借刀杀人（5） “是。” 众人齐声应答。 入夜，天冷路滑，绿翘小心翼翼地扶着东方婧回到挽云阁。 东方婧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绿翘，黑色六瓣花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绿翘微微一怔，反问道：“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小姐你不知道么？！” 东方婧又不是钟离挽云，自然不知道。她镇定自若地饮了口茶，“我同你说过，我忘了许多事。” 绿翘搅了搅手指，叹道：“算了！不知道也罢！知道了，只怕小姐你会更失望！” “你实话实说便是。”东方婧上辈子难道还不够失望，她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令她更加失望的事情！ 绿翘拗不过她，叹息道：“那黑色六瓣花是存在的！” 她瞟了一眼窗外，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连忙掩上门窗，对着东方婧一阵嘀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东方婧面色镇定如常。 绿翘蹙眉：“小姐，今儿个看老夫人那个态度，她显然是不愿意救你的。哎！她表面上疼你，但那毕竟是她的心头肉，怎么舍得平白无故地割下来！小姐，走路不便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伤心，以后有绿翘陪着你，你走不动的时候，绿翘就背你！” 东方婧听得着实感动，但还是忍不住扯起嘴角，轻蔑笑出声道：“我不动歪心思不代表别人不会动。绿翘，今晚早些睡吧，明儿个一早怕是没得睡！” 绿翘听不懂。 东方婧便道：“有人想要借刀杀人，我偏要她们用借来的刀割了自己的肉！” “恩恩。”东方婧这么一说，绿翘这才隐约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扶着东方婧回里屋睡觉。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还没亮，挽云阁的大门便被人砸开了，钟离毅带着一帮家丁，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爹爹……”东方婧睁开朦胧双眼。 钟离毅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呵斥出声道：“挽云啊挽云，爹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爹，挽云不懂。”东方婧摇头。 “你还给我装傻？！”钟离毅长袖一挥，指着身后的家丁道，“来人！把三小姐绑起来，带到后山去！” 他话音刚落，两个家丁就冲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把东方婧给绑了！ 彼时，东方婧还没来得及穿好衣裳，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 “小姐！你们不能这样对小姐！”绿翘慌慌张张地跪倒在东方婧跟前，“我家小姐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不能这样……” 容氏叹息出声：“犯了什么错？！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还不清楚么？！为了几株黑色六瓣花，你们连老太爷的坟都挖了，简直是大逆不道！” 钟离语嫣随后也走上前来，眼眸之中带着几分悲悯，望向东方婧，叹息出声道：“挽云妹妹，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为了治好你自己的腿，你当真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祖坟被挖（1） “什么挖坟？！什么黑色六瓣花？！什么治腿？！”绿翘连连摇头，“我家小姐一整晚都呆在屋子里，哪儿都没去过，你们不要含血喷人！” “哪儿都没去过？！”容氏眼神儿好得很，直指着东方婧的鞋子道，“那她鞋子上的水迹和泥土是从哪儿沾来的？！昨儿个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雪，她定然是出过门，鞋子上才会弄成这样！” 这雪从昨天白天就开始下了，东方婧昨天白天去过后花园，鞋子上难免弄脏。容氏可真是一张巧嘴，明明完全不相干的事儿，她都能联系上！ “大娘，你的鞋子也是脏的，是不是证明这挖坟的事儿，你也参与了？”东方婧挑起眉，冷声反问！ “反了反了！”容氏被她一句话呛住，随后便撇过头去望向钟离毅，“老爷，这丫头血口喷人，你可得治治！” 钟离毅刚要出声呵责，便被钟离语嫣拦住。钟离语嫣蹙起眉头，捂着心口，一副自责模样：“爹爹，说起来，这件事都怨我，我就不该找冰潭师太帮三妹看病，三妹若是不知道这黑色六瓣花的疗效，自然就不会将歪心思动到爷爷的坟上！” 她这样一解释，事情就更加明了了！ 这对钟离毅而言，无疑是火上浇油！ “没有！不是我家小姐做的！”绿翘惊惶出声！ “不见棺材不落泪！”钟离毅眉峰怒挑，额上情景暴起，“挽云行动不便，此事不是她一人所为，你这个臭丫头定然也是从犯！来人，将绿翘一并绑起来，带到后山去！” “不！不要！” 绿翘慌忙挣扎起来，但她一个小丫头力气再怎么也抵不过两个壮汉，不出片刻，便被两个家丁给制服了。 “小姐……”她等着一双凄楚的眼眸，直勾勾地望向东方婧。 东方婧仰起头来，递了个眼神给她，“别怕，是人是鬼，是对是错，等到了后山，自有分晓。” 钟离语嫣则冷冷扯起嘴角：去后山见分晓？呵，奶奶已经在后山等着你了！ 下一整夜的雪，后山白雪皑皑，但依约可以看见山路上有一排脚印。 东方婧猜，老太爷的祖坟被毁，老夫人必然已经带着人上山查看去了。 到了半山腰，只见老夫人杵着拐杖站在一个断裂的半截墓碑面前，面色沉重至极。她的身子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似乎没有人搀扶，她瞬间就会栽倒在雪地里！ 东方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传闻中，老太爷那气派无比的坟，如今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颓垣残壁、一片狼藉！ “孽障！给我跪下！” 钟离毅一惯孝顺，见自己的母亲一夜之间憔悴成这样，心痛不已。他扭过头，忍不住对着东方婧和绿翘呵斥出声：“今儿个就罚你们在雪地里跪上三天三夜，算作赎罪！” 大雪封山，真若是跪上三天三夜，即便不被饿死，也一定冻死了！ “爹爹，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无凭无据就说爷爷的坟是挽云毁的，挽云不服！”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祖坟被挖（2） 东方婧高傲地仰着头，始终不肯认错。 老夫人听了，回眸瞟了她一眼，用尽了心中怨念。 “当初你晕死过去的时候，我就不该找大夫就你！”她长叹了一声，满目失望，老泪盈眶。 东方婧蹙眉望向老夫人，“奶奶，连你也不相信挽云？！”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老夫人挥袖指向老太爷墓碑一旁的几个脚印，“你自己看看，这鞋印儿和你的鞋子是否吻合？！” “奶奶，你就凭这几个鞋印就定了挽云的罪？！”东方婧瞪红了眼睛，“这全天下人的脚，都是从三寸到十寸不等，与我一样大小的脚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你就认定这个鞋印是我的？！”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挽云，这儿就数你有动机，旁人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因为我腿脚不便，因为我需要黑色六瓣花，因为我有动机，我就一定会去做么？！”东方婧略微有些失望。 “那倒不是！”容氏突然站了出来，“不妨告诉你，方才我们已经派人去你屋里搜了，等拿到了真凭实据，再定你的罪！” 钟离语嫣又指着墓碑旁边的那串脚印道：“三妹，我能证明这串脚印是你的！” 东方婧蹙起眉头，“大姐，你方才还说信我，现在……” “我只信事实！”钟离语嫣面色一冷，声音瞬间生硬起来。 “好！”东方婧狂笑出声，“大姐，你倒是说说，你如何证明这串脚印是我的？！” 钟离语嫣便指着地上的脚印，解释道：“大伙儿仔细看，这串脚印有个特点，一只脚轻，一只脚重，而每对脚印的旁边都有一个圆形的小窟窿。” “所以呢？”东方婧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钟离语嫣便接着道：“因为三妹你瘸着腿，所以一只脚受力，一只脚不受力，而旁边那个小窟窿相信不需要我解释，大家也能猜到是什么……那是你的拐杖留下的印迹！” 呵！呵呵！ 东方婧在心底狂笑不止：钟离语嫣，看来这次你是费了心了！竟然连这些个小细节都要嫁祸到位！可惜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回你就栽在这些细节上了！ 容氏扶着钟离语嫣的肩膀，冷冷瞟了东方婧一眼：“嫣儿，你给人家介绍大夫，人家不领情！现在你拆了她的台，你看她那个嚣张样儿，恨不得把你吃了似的！” “三妹，你摘那黑色六瓣花已经有违爹爹和奶奶的命令，可是你摘完花，竟然还因为恼羞成怒毁了爷爷的墓碑，实在是不可饶恕！”钟离语嫣对着东方婧痛斥出声。 钟离毅听得越来越气，恨不得现在就上家法。 东方婧却仰起头，目光澄澈地望向老夫人：“奶奶，这件事挽云绝对没有做过，挽云被冤枉没有关系，但倘若不能抓到真凶，爷爷在地底下也不会安心的！” 老夫人抬起头，声音苦涩道：“你说什么真凶？！” 东方婧便道：“请奶奶给挽云松绑，挽云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是挽云做不到，挽云愿意一头撞死在爷爷的墓碑上，给爷爷赔罪！”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祖坟被挖（3） “这可是你说的！”容氏一听，大喜过望，想着好借此机会，彻底除掉这个小贱人。 钟离语嫣听了，也觉得大好时机不可错过，便凑到老夫人身侧道：“奶奶，你就给三妹一个辩白的机会的，免得她无辜受罚——” 这话好像是为了东方婧着想，其实她不过是想东方婧应验自己的承诺，一头撞死罢了！ 老夫人还在犹豫，钟离语嫣已经亲自上前，准备解开东方婧的绳索了。 钟离毅心中始终思量着当初那只金丝雀学舌的八个字，对这个三女儿还心存一线希望，便回眸对老夫人道：“娘亲，你就给挽云一个辩白的机会吧！方才是我气红了眼，现在想想这孩子一贯忠厚老实，指不准儿这中间真有什么误会……” 钟离毅都开了口，老夫人只能点头。 容氏大喜过望，心中想着：好你个小贱人，你给我等着！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不把你逼到撞坟而死，我容月娥这么大算是白活的！ 钟离语嫣迅速解开了东方婧的绳索。 大伙儿都以为东方婧会拿出什么切实地证据来，谁知东方婧只是一直低头揉着自己的右脚。 钟离毅气急：“挽云，你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你若是玩弄我们大家，后果只会更惨！” “更惨？！”东方婧挑眉，“爹爹，还有什么是比死更惨的么？！挽云都已经承诺会一头撞死了，你们何苦这么逼我？你们就让我喘口气，还不行么？！” 东方婧才不是为了喘气，她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 钟离毅呛不过她，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理她。 等到容氏派去搜查挽云阁的人，差不多快到了，距离这儿只有二三十米的时候，东方婧搓了搓双手，暖了暖身子，仰起头道：“奶奶，爹爹，大娘，大姐，你们可看好了——” 她话音刚落，整个身子突然直了起来，双脚稳稳地站在了雪地里。 围观的一众家丁丫鬟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出声：“三小姐的右腿……好了？！” 容氏冷冷出声，“老爷，这怕是挽云为了逃避责罚，故意强撑着的！” 钟离语嫣跟着点头，“是啊爹爹，即便是黑色六瓣花，也要佐以千年灵芝服用半个多月才能起效，三妹她一定是硬撑的！” 东方婧双眸清冽如冰，挺直了身子，足见轻点，竟当着大伙儿的面，在雪地里飞奔起来。 她双脚落地轻盈，青花色的袍子在雪中优雅起舞，就如同一只坠落人间的精灵！ 围观的家丁们个个都看呆了，包括丞相钟离毅和老夫人在内，大家都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她凭空挑起舞来，跳得不是什么别的舞，正是当日钟离语嫣在慈云宫宴会上表演的惊鸿舞！那日的情形大伙儿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此时此刻大雪纷飞之下的身影，就如同巅峰的自然景观一般，深深刻入众人的脑海，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这惊鸿舞，比起钟离语嫣跳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祖坟被挖（4） 最后一个飞身腾空旋转，东方婧稳稳落在钟离语嫣跟前：“大姐，你现在还觉得我是硬撑的么？！” “这……这不可能！”钟离语嫣许是被吓到了，竟然忘了继续装白莲花！ “怎么就不可能？！”东方婧揉了揉自己的右腿，回眸望向老夫人道：“奶奶，其实挽云近来时常晕倒，是鬼王所开之药的药效所致，自打鬼王登门之日开始，那药挽云也吃了好几天了，加上鬼王为挽云运功，经脉开始疏通，腿脚渐渐活络。我起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是昨儿个晚上入睡之前，我竟然感觉到右腿能使上劲儿了！我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遍，我的右腿竟然真的好了！” 钟离语嫣不停摇头：“不！我不信！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又何必要我们大费周章地去给你请冰潭师太！” “大姐，我的右腿是昨儿个晚上才好的，而冰潭师太是白天请来的……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提前跟你说？！”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嘲：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钟离语嫣无话可说。 钟离毅见东方婧能够行走了，且跳了那样惊艳的惊鸿舞，心中愈发认定她就是相府之中的人中龙凤，于是连忙回头对老夫人道：“娘，看来这件事与挽云无关，只是一场误会。” 容氏心知计策落空，连忙帮衬着说话：“老爷说得对！挽云右腿已经好透了，这件事显然是个意外！昨夜风大雪大，兴许是一旁树枝砸下，捣毁了墓碑也说不定呢？！” 她话音刚来，两个家丁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口中喊着：“找到了！找到了！” 钟离语嫣神色大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家丁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手中还托着两颗植物，仔细一看，便知那是黑色六瓣花！ 老夫人见了，目光灼灼地瞪向他们，呵斥出声道：“在哪儿找到的？！” “回老夫人，这黑色六瓣花是在三小姐的闺阁之中找到的！”两个家丁吐字有力清晰，说得一本正经！ 容氏和钟离语嫣都不敢再说话！ 倒是东方婧率先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容氏，“大娘，这么看来，怕不是意外这么简单！风大雪大，可以把树枝刮倒，可再大的风雪，也没法儿把黑色六瓣花从后山刮到我闺房之中！这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老夫人身子一颤，面色又阴沉了几分！ “奶奶……”东方婧咬着下唇，双目凄楚地对上老夫人的视线，直直跪了下去，“有人故意在这墓碑旁边留下一个瘸子走过的脚印，又有人故意将黑色六瓣花放到我的闺房之中，这不是意外，是有人要构陷孙女，有人要置挽云于死地！挽云自小就与娘亲分居两地，不曾感受到一分母爱，在相府之中孤苦无依，挽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请奶奶为挽云做主！” 自普济寺那场大火之后，三夫人就一直下落不明。 这相府后院一大群女人斗来斗去，合起伙来欺负一个腿脚不便的姑娘家，想想就叫人心寒！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祖坟被挖（5） 老夫人心中愧疚不已，今日她火上心头，险些就错怪了这丫头。 她面上哀伤瞬间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厉。她上前一步，握住了东方婧的双手，将她扶了起来，回眸冷冷扫了容氏母女一眼，“挽云，你放心，有奶奶在！今儿个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东方婧死死咬住唇角，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似的。 “挽云，你可有什么怀疑的人，不妨直接说出来，奶奶为你做主！”老夫人心明如镜，此时已经看穿事情始末，猜到作祟之人必定是容氏和钟离语嫣。她恨她们将歪主意打到老头子的坟上，于是故意给东方婧撑腰，一来是为东方婧出气，二来则是为她自己出一口恶气！ 东方婧便支支吾吾道：“挽云没有什么怀疑的人，也不敢有什么怀疑的人。挽云只是觉得那冰潭师太有些可疑，连鬼王都不知道黑色六瓣花能治好我的腿，她一个道姑怎么就一眼看穿了……” 钟离语嫣吓了一跳，忙道：“冰潭师太医术高明，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三妹，你不能因为被人冤枉了，就随便冤枉别人！” “大姐，挽云又不是冤枉你，你急什么？”东方婧冷冷回眸。 “你！”钟离语嫣又被她一句话堵住！ 东方婧又回过头，继续对老夫人道：“奶奶，冰潭师太此前说过，黑色六瓣花罕见至极，她自己都没有见过……挽云就好奇了，既然她自己都没见过，她是怎么研究黑色六瓣花的药效的？既然没办法研究黑色六瓣花的药效，是不是代表……她只是信口开河？！”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钟离毅也觉得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她一个道姑，与我无怨无仇的，何必信口开河来害我？挽云就怕……”东方婧语气一顿，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钟离语嫣一眼，“怕是有人给了她钱，故意收买她，令她嫁祸于我！” “你不要胡说！”容氏瞪直了眼睛，“那冰潭师太是我和嫣儿请回来的，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和嫣儿收买冰潭师太，故意嫁祸给你么？！” “大娘这么说……好像也是合情合理的。” 以前容氏总喜欢这么呵斥钟离挽云，钟离挽云胆子小，每次都只能认了。可这招对东方婧一点儿用都没用，东方婧非但气势不减，反倒将矛头直接指向她们母女！ “你！你……你简直是反了！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你的嫡母！”容氏气得面色通红，声音更是拔高了许多，试图继续恐吓东方婧。 东方婧心里头清楚，她此刻骂得越大声，便代表她心理越害怕。 “大娘这么生气做什么？这只是挽云的推测罢了！”东方婧笑了笑，“为了证明大娘和大姐的清白，挽云觉得，应该将那冰潭师太叫过来，当面对质！” 容氏和钟离语嫣是给了冰潭大把银子的，自然不怕堵不住她的嘴。 “好啊！那就将她叫过来，我们问个清楚！”容氏突然回头抱住了钟离毅的肩膀，一副委屈模样，“老爷，这回你得给我做主！我不管是谁欺负了挽云，但这丫头不能欺到我和嫣儿的头上来！再怎么说，我和嫣儿都是她的长辈！”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当面对质（1） 东方婧心中不由冷笑：容氏还真是将贱之一字演绎到了最高境界，任何人都难以企及了！想当初东方灵曦也不过是白莲花，脸面还是要的，容氏已经到了完全不要脸的境界！ “爹爹，既然大娘这么说，未免我们再有冲突，还是将此事彻查清楚得好！”东方婧清眸如刀，“否则我们猜测来猜测去，只会将我们一家人的心猜散了！” 钟离语嫣和容氏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老夫人便长袖一挥：“来人，去请冰潭师太！”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那个一身青衣的道姑便被请了过来。 道姑表面上面不改色，其实心里头已经慌了。 老夫人首先开口：“冰潭师太，老朽有一事不解，还请你解答。” “老夫人请讲。”那道姑对老夫人彬彬有礼，显然是一早受人教导，知道老夫人是一家之主，不可得罪！ “你既没有见过黑色六瓣花，又没有尝过黑色六瓣花，你是如何断定那黑色六瓣花可以治好挽云的腿的？！”老夫人一心想要惩罚挖坟之人，于是言辞犀利，开门见山！ 冰潭一听，神色一慌，连忙去看钟离语嫣。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钟离语嫣教她的，她哪里知道什么黑色六瓣花的疗效？她就是月华庵一个普普通通的尼姑，才入庵不过半年，连经书都还没熟读几本，更别说是什么医书了！ 钟离语嫣急中生智，忙伸手指了指自己衣衫上的水墨字迹。 冰潭显然比丞相府后院的那些个丫鬟聪明许多，当即就反应过来，面色严肃，对老夫人道：“回老夫人，冰潭遍读医书，祖上都是学医的，曾经在一本祖传古书之中看见过。冰潭知三小姐有所期望，所以才将这很难找见的药材告诉了她，为的就是让她对未来存有一线希望，好坚强的活下去！佛家救人不是只医治表面，还是医治根本，贫尼相救的是她的心——” 东方婧听了，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冰潭师太的演技也太好了吧！老夫人单单问了一个问题，她非但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危难，为自己圆谎，还将她自己的行为上升到了佛法的高度，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呢！ “奶奶，冰潭师太说得一点都不错！”钟离语嫣叹了口气，“早先三妹碍于右脚不能走动，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气儿，大伙儿都害怕她会寻短见呢！这么看来，这次的事，怕只是一个误会罢了！还请奶奶明察！” 是真是假，老夫人心里清楚得很，但她身为家中长辈，显然不能无缘无故地发火。 东方婧见老夫人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老太爷那破碎的墓碑，便猜到老夫人的心里还在耿耿于怀，于是借机上前一步道：“奶奶，可否让挽云单独问冰潭师太几个问题？若是她都答对了，挽云甘愿向大娘和大姐下跪认错，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挽云都不会随便冤枉大娘和大姐，绝不会对她们二人再有偏见！” 第一百六十七章 当面对质（2） “这……”老夫人目光瞥向容氏，“老大，你说呢？” 容氏心想，这黑色六瓣花的事都问完了，你还能问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冷笑着开口：“你随便问！冰潭师太定然一一为你解答！” 冰潭是“老戏骨”了，撒谎早就到了一定境界，也不怕东方婧的质问，一直面带微笑。 老夫人递给东方婧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东方婧上前一步，走到冰潭师太跟前，她挑了挑眉，开口问道：“听说师太与大姐是在景阳月华庵相识，彼时大姐得了风寒，师太仗义出手，才救回大姐一命。” “算不上仗义，出家人慈悲为怀，理应普度众生。”冰潭师太不悲不喜。 钟离语嫣赶忙上前道：“爹爹，当初若不是师太出手，女儿早就没了，你们现在却这样咄咄逼人地质问她，实在叫人心寒！” “好。大姐说是，挽云便信了。”东方婧笑了笑，又回眸接着问，“师太，挽云自小研读医书，有一事不解，听说感染风寒的怕冷，服用水纤草和木岘可以去湿寒暖身子，只是这两种草药药效有强弱，不知该如何区分使用？当时大姐病重，不知你给大姐用的是哪种草药？” 冰潭师太面色一寒，显然没料到东方婧会问出这么专业的问题。她一个打酱油的尼姑，哪里懂这些，吓得额头直冒冷汗。 钟离语嫣适时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冷静。 毕竟忽悠住所有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药效强弱这种东西，大夫们之间常有争执，多数人认定的是对的，但那少数人认定的，也不能判定为错！ 冰潭师太又有了自信，回眸笑对东方婧，“单看药性，水纤草比木岘强劲，你大姐虽然病得重，但她身子弱，自然承受不住那么强劲的药，我给她用了木岘，又伴着生姜红糖一起熬，让她连喝了三天，她的身子才稍微好转！” “哦？”东方婧扭过头去看钟离语嫣，“大姐还真是受苦了。” “那是。”钟离语嫣不放过任何装的机会，当即咬紧了下唇，“当初，我只身一人在外，心中虽然惦念家乡，却是有家回不得……受得苦自不必说——” 她说着说着，眼见着就要掉下泪来！ 东方婧冷冷抬头，清眸流转，“大姐误会了，我说你受苦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冰潭师太的用药！水纤草和木岘根本就不是什么去湿寒的药草，反而是凉性的，喝下去只会让你的风寒愈发严重，根本就不会好！冰潭师太给你喂木岘，可不是让你受苦了么？！” 钟离语嫣整张脸都僵住了，眼角还挂着泪水，突然间就演不下去了！ 东方婧又回过头，望向冰潭师太：“师太，我还有一个问题……” 冰潭师太已然站不住脚了，面色煞得惨白，战战兢兢地望着她。 东方婧直指老太爷墓碑旁边的两种药草，问道：“你喂大姐吃的木岘，是这株红叶子的，还是这株没有叶子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当面对质（3） “是……是没有叶子的！”事到如今，冰潭师太只能闭着眼睛瞎蒙！ 东方婧连忙上前，重重拍了一下钟离语嫣的肩膀，“大姐，她拿箭毒木给你当木岘吃，这可是见血封喉的药啊，你现在还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 钟离语嫣瞪红了眼睛，显然是被东方婧气的，“三妹，你别仗着读过几本医书，就在这儿胡言乱语，冰潭师太祖上都是学医的，她说的话才可信！” “真的吗？”东方婧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快步走到老太爷的墓碑旁，摘下那株箭毒木，送到钟离语嫣跟前，“我方才听见大姐不停咳嗽，大姐必然是又染上风寒了。既然如此，就吃下这株木岘，看看是不是真像冰潭师太说的那样，有奇效？” 钟离语嫣接过箭毒木，面色煞得惨白。 老太爷的墓碑四处长满药草，早先镇上好多大夫都来鉴定过，她手上的这玩意儿谁知道是有毒的还是治病的。她握着药草的手，不停颤抖，放到嘴边，却犹豫不止！ 老夫人对钟离语嫣已经失望至极，瞪直了眼睛，呵斥出声道：“嫣儿！你若是想证明你和你娘的清白，你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这株玩意儿吃下去！否则的话……” 钟离语嫣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她就是死，也拉不下脸来认错。 于是，她抬起手来，眼睛一闭，竟然真的要将那株箭毒木往嘴巴里塞！ 容氏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受苦，连忙冲上前来，“啪”得一下，重重甩了钟离语嫣一个耳光，斥责出声道：“不许吃！错了就是错了！我们认错就行，你犯不着拿自己的命去拼！” 钟离语嫣万万想不到，容氏竟然一口就承认了！ 她仓皇地抬起头，一脸惊恐地望向老夫人和丞相钟离毅，“奶奶，爹爹，我……” 她心口一滞，喉咙里像堵着千万根稻草一般，非但呼吸不畅，就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容氏拉着她，扑通一声朝着老夫人跪下去：“娘亲，老爷，是奴家的错，奴家教女无方，奴家心存歹念，奴家甘愿受罚！嫣儿不懂事，请你们饶恕嫣儿吧！” 见她们二人终于在被逼无奈之下认错，老夫人一口怒气上来，直接杵着拐杖，朝着容氏的脑袋上砸去：“孽障！恶媳！我们钟离家到底做了什么孽，竟然会找到你这样恶毒的媳妇！” 砰—— 容氏来不及躲闪，脑袋上生生挨了老夫人一杖，当即头破血流！ “娘亲，娘亲！” 鲜红的血液顺着容氏的侧脸往下流，很快便滑落到雪地里，将纯白无暇的雪地染红了一片，刺目非常！钟离语嫣惊吓不轻，连忙伸手去护容氏，“奶奶，别打了！别打我娘亲了！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我娘亲无关！” “好啊！是你的主意？！竟然是嫣儿你的主意！那奶奶今天就打醒你，叫你不敢再犯！”老夫人打红了眼，手上力道丝毫不减，直朝着钟离语嫣的背上砸去，“我的嫣儿曾经那么善良，她去了哪儿？！你给我还回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当面对质（4） 钟离语嫣硬生生挨打，根本不敢反抗。她双目瞪得通红，目光如毒箭一般射向东方婧，恨不得将她扎成筛子！ 东方婧回以明媚一笑。 老夫人打了许久，也不知是气消了，还是打不动了，拐杖下去渐渐没了最初的力道。 东方婧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连忙上前拉架：“奶奶，够了！你这样会打出人命的，你就是不在乎大姐和大娘的死活，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呀！” 老夫人这才喘着粗气儿收手。 东方婧又接着道：“奶奶，这外头风大，咱们回府吧！” 老夫人扶着她的手，叹息出声道：“挽云，她们娘儿俩知错不改，三番四次的害你，你受了苦了！是奶奶不好，奶奶没能保护好你！你放心，这一次，奶奶一定为你做主！” 钟离语嫣和容氏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谁知老夫人突然指着老太爷的墓碑，对她们呵斥出声道：“你们这两个畜生，挖自家的祖坟，残害手足，不可原谅！今日，我就罚你们在这墓碑面前跪上一天一夜，诚心忏悔！” 大雪纷飞，在这寒风瑟瑟的后山跪上一整天，于钟离语嫣而言，绝对是从未受过的重罚了！ “奶奶……”钟离语嫣慌乱地摇头，“奶奶你平日里最疼嫣儿了，你不能——” 老夫人理都不理，搀住秦嬷嬷的手，径自往前走，走到冰潭师太跟前的时候，她的脚步突然顿住，对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将这个尼姑的行李丢出相府！我堂堂丞相府，绝不收留坑蒙拐骗之人！” “是！” 冰潭吓了一跳，颓然坐倒在地上。 钟离语嫣见老夫人走远了，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便知这次她触犯了她的禁忌，真的犯下大错。她连忙抬起头，跪着爬到丞相钟离毅脚边，拽住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望向他：“爹……” “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自己犯下的错，只能认罚！”钟离毅也还在气头上，长袖一挥，便一脚将她踢开，带着他的人离开了后山。 短短片刻功夫，跑来后山围观的家丁丫鬟小姐姨娘们都散尽了，就连那冰潭师太在众人走后，也跌跌绊绊地爬起来，朝着山下逃去。 东方婧却始终没走，绿翘也跟着她身侧。 钟离语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痛斥出声：“钟离挽云，你故意留在这儿不走，是为了羞辱我么？！” “你说得不错，我就是留下来羞辱你的。” 东方婧面不改色，淡然点头。 “你！”钟离语嫣被她气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扇她耳光。 东方婧上前一步，一手扼住了她扬起的右手，另一手则死死摁在她的肩颈之上，硬生生将她压回了雪地里：“大姐，奶奶让你跪着忏悔，可没让你爬起来打人！” “钟离挽云，你欺人太甚！”钟离语嫣试图挣扎，却发觉自己的双腿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根本动不了。 东方婧点着她的穴，让她怎么都发不了力，看她那副着急模样，这才解气。 “呵……呵呵……” 第一百七十章 当面对质（5） 她突然弯下身子，凑到钟离语嫣耳侧，轻笑出声道：“钟离语嫣啊钟离语嫣，三年过去了，你怎么什么都没学会？除了借刀杀人、栽赃嫁祸，你就不能玩点有新意的么？！” “钟离挽云，你……”钟离语嫣从未见过这样的三妹，不但轻易破了她的局，竟然还要挑明了羞辱她！ “我什么？”东方婧反问。 “你等着！”钟离语嫣嘶吼出声！ 东方婧缓缓起身，携绿翘离开，走了十来步，才优雅转身，莞尔一笑：“大姐，大娘，我等着呢，你们赶紧放马过来——” 容氏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绿翘跟在东方婧身后，面上满是笑意，“小姐，奴婢跟着你十几年了，第一次这样扬眉吐气，感觉真爽！” “以后的日子还多着呢。”东方婧笑着回头，“我保准儿让你这个小丫头把积压了十多年的气，一点点全出了！” “嗯！”绿翘得意地重重点头。 回到挽云阁。 绿翘指着东方婧的右腿，忍不住问出声来：“小姐，那鬼王的药当真有奇效，他就给你医过一次，你就好透彻了？” 东方婧眯起眼眸，冷笑出声：“鬼王？当然不是。这药是高人所赐，不曾留下姓名——” “那你方才……”绿翘一脸震惊。 “方才当着奶奶的面，得有个说法。鬼王在大伙儿心目中医术最高，我自然将他搬出来压场子！”东方婧解释道。 绿翘若有所思，像是也学到了什么，“小姐，你真是越发聪明了。不但比以前聪明，还比以前大胆了！” “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东方婧清眸流转，竟然忍不住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绿翘愣了愣，随后便道：“以前的你善良，现在的你勇敢。奴婢都喜欢！” “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东方婧掩嘴笑叹。 恰当此时，管家进了挽云阁，朝着东方婧行了个礼道：“三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有要事相商。” 东方婧眉头微微一蹙：“爹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管家摇头：“奴才不清楚，老爷只说，你去了便知。” “好。”东方婧应承下来，“我这就随你过去……” 管家抬起头，上下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而后摇了摇头道：“穿成这样可不行。” 东方婧不由蹙眉。 管家便将绿翘招到跟前，对她吩咐道：“去将三小姐最贵重的行头取过来，给她换上。” 东方婧面色一僵，管家居然敢直接管她的穿着，必然是钟离毅的意思。她虽不喜欢奢华，但也不能无故违背钟离毅，于是冲着绿翘点了点头。 绿翘连忙将钟离挽云去年过年穿得那身紫色裙衫取了出来，等管家回避后，给东方婧换上。 管家进门，又打量了东方婧一眼，面上渐渐露出满意之色，随后又指了指东方婧的头发，对绿翘道：“给三小姐仔细梳梳头，盘个好看的发髻，再送三小姐去老爷书房。”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太子来访（1） “是。”绿翘不知道这番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但自家小姐换上华服之后，气质确实好了许多，加上她右脸的红疹已消，再不像之前那般不堪了！ 东方婧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手忙脚乱的绿翘，平静出声道：“就梳个百凤朝凰髻吧！” 绿翘微微一怔，忙道：“小姐，像太子妃、皇后那样威严的女子才架得住那样的发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怕是不合适吧？” “合适不合适，得别人来评判。”东方婧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她并没有明说，凡事留有三分余地。 绿翘只是个丫鬟，自然没有权利做决定，于是听从她的吩咐，十分别扭地给她盘起了百凤朝凰髻。令人意外的是，这发髻一盘起来，东方婧额头的那把“火”就跟活了似的，与贵气的发髻交相呼应，一点儿都不显得多余！ 绿翘对着镜中之人，禁不住捂住嘴巴：“小姐，你……” “怎么了？”东方婧淡然自若地回眸。 绿翘破啼而笑：“这样真好看！真好看！” 东方婧没有想那么多，根本没注意那“火”字胎记，现在看看镜中之人，倒觉得确实好看了不少。钟离挽云的相貌本就不比钟离语嫣差太多，不过是胎记凡人，现在经这发髻衬托，胎记反倒成了点缀，比起钟离语嫣的美貌，她身上更多了几分王者风范。 “走吧，别让爹爹等太久。”东方婧起身。 许是气势影响，绿翘自然而来地搀扶住了她的手，就如同宫里的大丫鬟搀扶着皇后娘娘的手一般！ 相府书房大门紧闭，门口还守着两个侍卫，显然是有贵客来访。 东方婧在门口站住，两侧的侍卫连忙进门通报，随后便给她开了门，邀请她进去。 钟离毅朗朗笑出声来：“是挽云来了。” “挽云见过爹爹。”东方婧故意忽视了右手边上的那人，目光怯生生地望向钟离毅。 尉迟墨侧对着她，还没看清她的脸，就已经被她的发髻吸引住。他从未见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梳这样的发髻，即便是已经嫁人的，他也只见过一人……除了那人，他一直以为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可以驾驭得了这样的气场！ 可是他亲眼看见那人葬身大火，烧得灰飞烟灭，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错觉，绝对是错觉！ “这位一定就是三小姐了。”尉迟墨率先出声。 钟离毅显然是被东方婧的相貌和穿着给震慑住了，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忙递了个眼神给她，轻咳出声道：“挽云，还不拜见太子殿下？！” 东方婧听了，这才缓缓转身，将脑袋压得很低很低，朝着尉迟墨福了福身子：“臣女钟离挽云见过太子殿下！” 她本就比尉迟墨矮一个头，又低着头，尉迟墨压根儿就看不清她的脸。 尉迟墨似乎从她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神色微微一冷，一本正经道：“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你的脸——”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太子来访（2） 东方婧仔细咀嚼着他这几个字，心中五味杂陈。 多年之前，他在太傅府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几个字。东方婧印象至深，一字不差！ 东方婧莞尔一笑，径自抬起头来，一双清眸明若月牙潭，目光灼灼地望向尉迟墨。 尉迟墨不由被她这一抹目光擒住，不软不硬，但黑眸之中深藏一抹清辉，足见这丫头的睿智与胸襟！再细看她的容貌，几次都只看了个大概，这次才看了个彻底！ 不算惊艳，却足够震慑。 “太子殿下，挽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东方婧不由出声。 “没有。”尉迟墨微微一怔。 “既然没有，太子殿下为什么一直盯着挽云的脸看？”东方婧挑眉。 钟离毅听了，眉头一蹙，忙出声阻止，“挽云，不可对太子殿下无礼！” 东方婧笑了笑，“爹爹自小教导我们，见了陌生男子，不能抬头，不能亲近，女孩子家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爹爹忘了么？” “你……”钟离毅不明白这丫头为何突然跟他呛起声来。 尉迟墨却长袖一挥，道：“无妨。丞相大人，三小姐说得不错，是本王失了礼数，本王唐突了。” 他说罢，连连朝后退了两步，但目光却依然焦灼地落在东方婧身上。 若是别家的姑娘，怕是都恨不得被他多看几眼了，这丫头倒是有趣，还不让人看了！早先说她脸上出疹子，相貌丑陋，不给他看，他倒是能理解，眼下疹子也好了，就连那胎记也被这百凤朝凰髻衬托得有滋有味儿，她怎么还是一心躲着他呢？ 东方婧复又低下头来。 尉迟墨笑出声来：“本王此次，是专门来探望三小姐的。那日慈云宫宴，本王听信谗言，险些错怪了三小姐，还令三小姐当众蒙羞，是本王不对。” 东方婧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语气道：“事情都过去了，挽云并没有放在心上，王爷也忘了吧。” “那怎么行？总归都是本王的错。”尉迟墨表面一副温和模样，他挥了挥衣袖道：“来人——” 话音刚落，门外的两个侍卫便抬了一箱东西进来，当着东方婧的面打开了。 绫罗绸缎、珍珠翡翠、珠宝项链，里面几乎全是皇宫里头的贡品。 这若是别的姑娘看见了，还不得眼睛掉出来？ 偏偏东方婧位高之时曾经是太子妃，太子无忧独一无二的正妃，三千宠爱于一身，整个太子府的稀世奇珍都任由她挑选。这些东西，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东方婧又退开一步。 尉迟墨便道：“本王知道，三小姐受得委屈，本王是没有办法补偿的，但这些是本王的小小心意，还请三小姐收下。” 钟离毅见东方婧杵着不说话，忙递了个眼神给她：“挽云，你还不快叩谢太子殿下美意？！” 东方婧疏离地笑了笑：“太子殿下的美意，挽云心领了。只是挽云身处丞相府，爹爹虽为官清廉，但我们的吃穿用度还是足够的，太子殿下送过来的这些珠宝，挽云用不着，还请太子殿下收回去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太子来访（3） 钟离毅神色大变，万万没料到这个三女儿竟然当场拒绝太子美意，这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但她这番话说得得体，他也不好插手。 尉迟墨微微一怔，显然也有些诧异。 他有些糊涂了。如果没有记错，当初尉迟泓大婚，他是第一次见到她，并且当时她还说过，她之所以愿意上花轿，完全是因为心系于他，将他误当作新郎了。她既然喜欢他，那现在拒绝他的好意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么？ 当然，这些于尉迟墨而言，并不重要，他今日来到相府，不过是为了问她一个问题。 “那怎么办呢？”尉迟墨暖暖笑出声来，“你看我这两个小厮将这箱东西从太子府抬过来，也费了不少功夫，累得不轻，你再让他们抬回去，他们又要受累了！” 尉迟墨自册封那日起，不但霸占了慈云宫，更将无忧的太子府强占了去。太子府距离丞相府甚远，抬这么远过来，确实十分累人，但像他这样的王孙贵族，又怎么会在乎两个下人的感受。他不过是以此为托词，来逼东方婧收下他的好意罢了！ 东方婧偏不！ 她眸光微微一动，清眸豁然望向尉迟墨：“确实折腾，那臣女就替太子殿下想个法子，免了他们的劳累！” “你说。”尉迟墨以为她会作罢，谁知这丫头骨头硬得很。 东方婧便道：“近来灾荒，不少难民赶来宁都避难，丞相府门口右拐有个小巷子，里头聚集了数十名灾民。太子殿下不如命人将这些珍宝分发给他们，也算是一件功德！” “放肆！你竟然要将我家主子的赏赐丢给一群乞丐，简直……”尉迟墨的暗卫花影听了，怒火攻心，拔剑上前，就要动手！ 东方婧冷笑出声：“原来在太子殿下眼中，还有贫贱之分！乞丐怎么了？乞丐就不是大宁国的子民么？太子殿下是宁国储君，终有一日要继承国之大统，就是乞丐，也是您的子民！” “你！你强词夺理！”花影气急。 尉迟墨连忙出手拦住，狠瞪了她一眼道：“就照三小姐说得做！三小姐说得不错，他们都是本王的子民！” 花影气愤不已，却只能差人将这些珠宝抬出相府，一一分发给那群灾民。她跟在尉迟墨身边数十年，还没捞到过这样的油水，如今这群乞丐什么都没做，就因为那臭丫头几句话，白白占了便宜，真是可恨！ 等珠宝分发尽了，花影又回来回禀。 东方婧莞尔一笑，对上尉迟墨视线：“臣女就替他们谢过殿下的美意了。” “你既然要谢，就该拿出一点诚意。”尉迟墨墨黑色的瞳仁之中划过一抹光彩，他回眸望向钟离毅，“丞相大人，本王有个问题想单独问一问三小姐，还请您回避——” 钟离毅惊诧不已，跟着连连点头，随后带着几个下人一起出了屋子。 整个书房瞬间就空了，只剩下东方婧和尉迟墨两人。 尉迟墨径自上前，面容严肃了许多：“本王问你，你那日在慈云宫所奏之曲，是向何人所学？！”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太子来访（4） 东方婧诧异地抬起眼眸：“不过是寻常战曲，太子殿下以为我是向何人所学？” 她这一问，反倒将尉迟墨给问住了。 东方婧见他不出声，这才淡淡解释道：“那曲子名叫菡城惊华，是一名负伤在家的老兵所奏。臣女喜欢这首曲子的磅礴，便向他学了来……” “那名老兵现在何处？！”尉迟墨眉头一紧。 “受伤过重，已经去世了。”东方婧面露哀色。 尉迟墨在心中揣摩着，当初菡城赤水之战，有十万敌军围攻菡城，无忧唱了一出空城计，令十万大军全军覆灭，这其中难免有漏网之鱼，兴许这丫头口中的老兵便是十万大军其中一人。 东方婧又道：“他生前是个乐师，被强行拉去充军，许是在战场上听来的曲子。” 她这样一解释，尉迟墨心中疑团终于散去。 他收起满面严肃，刚要同东方婧道别，谁知东方婧率先开口：“太子殿下，臣女有些乏了，若您没有其他问题，臣女就先回屋休息了。” 尉迟墨刚要告辞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好……好。” 东方婧得到应允，随后便朝着他福了福身子，推门出了书房。 尉迟墨的目光始终不能从这个丫头身上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他才回过神来。 钟离毅连忙进了书房，继续招呼尉迟墨。 尉迟墨笑着问出声来：“丞相大人，不知三小姐芳龄几何？” 钟离毅可不是傻子，问年龄与婚事脱不了干系。他这个三女儿若是真能被尉迟墨看上，他日尉迟墨登基，她爬上后位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就真应验了那只金丝雀临死前的八字箴言！ 或许挽云，真的是凤凰命格吧！ “小女今年十七，尚待字闺中。”钟离毅恭敬地回答。 “好，好，好。”尉迟墨连叹了三声“好”，却只字不提提亲之事，而是笑着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钟离毅本想挽留，但尉迟墨的步子快得很，不一会儿功夫，已经出了相府。 太子殿下专程来看三小姐的事，很快就在相府里头传开了，丫鬟小姐们都在私底下传，说是三小姐很快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钟离玉琼和陶氏刚巧从玉琼阁出来，走到后花园的时候，将这件事听了去。 陶氏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钟离玉琼则小心眼儿地骂出声来：“挽云那个小贱人，论相貌、论才艺都比不上我！她能被太子殿下看上，根本就是走了狗、屎、运！” “那二姐也走个狗、屎、运给我看看呀！” 东方婧刚巧经过，拦在了钟离玉琼跟前。 “你！”钟离玉琼气得瞪直了眼睛，却又不敢拿她怎样！ 一片落叶从头顶飞落，刚巧落在了钟离玉琼的肩膀之上。东方婧上前一步，伸手弹掉了她身上的落叶，而后挑眉反问：“二姐，你可还记得五日之前，你在这后花园中说过的话？” 钟离玉琼怔住。 东方婧眉梢微微上扬：“你说三殿下若是能看上我，你就将眼珠子挖出来给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太子来访（5） 钟离玉琼愣在原地，乍然想起自己似乎真的说过那样的话！ 不等她反应，东方婧的手已经伸到她的耳侧…… 钟离玉琼以为她当真要挖她的眼珠子，惊叫着躲开：“你，你做什么？！” 东方婧这才温婉笑出声来：“你衣服上沾了片树叶，妹妹帮你弹掉而已，看把你吓得，二姐莫不是以为妹妹真的要挖你的眼珠子吧？！” 钟离玉琼脸上怒气未消，刚要破口大骂，东方婧又抢白道：“二姐的眼珠子又不是什么宝贝，妹妹就是将它挖出来，也是废物一件，留着做什么？！” 废物？！ 钟离玉琼从未受过这样的耻辱，扬起手，一巴掌就朝着东方婧的脸上招呼过去。 东方婧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身后，不躲不闪，任由她打过来。 钟离玉琼的手却在半空被一只大掌稳稳架住—— “放肆！”一线严厉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钟离玉琼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转过身去，便惊恐地对上钟离毅那张怒气满布的脸：“爹……爹爹。” “你瞪大眼睛看看，眼前之人可是你的亲生妹妹，你凭什么打她？！”钟离毅瞪红了眼眸，“爹今日罚了你大姐没有罚你，你是不是不满了？你若是不满，现在就滚去后山，陪你大姐和大娘一道跪着！” “爹，不是这样的……”钟离玉琼有苦难言，颤抖着手指指向东方婧，“是她设计陷害女儿，是她故意的……” “她设计陷害你？！呵！”钟离毅冷笑出声，“为父可是亲眼看见了，挽云敬你是她二姐，你动手的时候，她躲都不敢躲！” “不是！”钟离玉琼急得面色通红，但天生就不会说话，于是一个小小的掌掴动作就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 陶氏见了，连忙一把摁住钟离玉琼的手臂，冲着她呵斥出声道：“琼儿，你还不跪下向你三妹道歉！”她抬起头望向东方婧，一脸愧疚道，“挽云，你二姐就是个急性子，平日里骄纵惯了，对人也总是没大没小的，动不动就出手比划两下，其实……其实她也只是吓唬吓唬人，不会真的动手——” 她这话看似是说给东方婧听的，其实是解释给钟离毅听的。陶氏得宠，钟离毅就算知道钟离玉琼刁蛮，也总还要顾及这个二夫人的面子。 东方婧不由多看了陶氏两眼，这个陶氏倒是心思玲珑，比那容氏要会做人许多。 “娘！”钟离玉琼蹙紧眉头，显然不愿意服软。 陶氏便狠下心来，不着痕迹地踢了她一脚。 钟离玉琼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膝盖一痛，身子不稳，直直朝着东方婧的方向跪了下去！ 也没犯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姐姐跪妹妹，行得可是大礼呢！ 东方婧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作势要扶起钟离玉琼，“二姐，你这是做什么……你的过错，妹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侧目望向钟离毅，“爹爹，挽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你快让二姐起来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又见鬼王（1） 钟离玉琼这么一跪，本来是可以力挽狂澜的，谁知东方婧故意将她的错挂在嘴巴上，钟离毅便愈发觉得她有错，而东方婧则显得乖巧懂事许多。 钟离毅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钟离玉琼摆了摆手：“你三妹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你今年也十八了，是大姑娘了，别总做些不知轻重的事。这是在相府里头，你三妹可以原谅你，若是到了外头，你糟蹋的可是整个丞相府的名声！” 陶氏连连认错：“老爷，这都怪妾身，是妾身把琼儿给惯坏了，妾身这就带她回去，严加管教，定不会让她做出什么令相府蒙羞的事情来。” 说罢，陶氏便拉起地上的钟离玉琼，匆匆回了玉琼阁。 等她们母女一走，钟离毅这才收起一脸怒容，笑对东方婧问道：“挽云，方才太子殿下私下同你说了些什么？”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早知道他会好奇，却想不到他连一刻都忍不住，这么快就问出声了。 “爹爹，太子殿下既然让您回避，这……这聊得自然是悄悄话了。”东方婧面带羞涩，欲言又止。 钟离毅听了，心中已经猜到一二，加之尉迟墨临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问了挽云的年纪，想来……他越来越开心，脸上的笑容都掩盖不住了，上前一步，拍了拍东方婧的肩膀道：“挽云，你年纪也不小了，娘亲自小就不在身边，没人帮你谋划未来，你该自己为自己谋划谋划了！” 他话中含义，无非就是要她借着这次机会，拿稳了太子，好飞上枝头！ 东方婧点头：“挽云明白了，多谢爹爹提点。” 说罢，她便领着绿翘，悄悄回了挽云阁。 绿翘满心欢喜，上前问道：“小姐，院子里头传得可是真的？太子殿下真的看上小姐了么？！方才老爷说得话又是什么意思，小姐，您是不是快嫁人了？！您要是嫁人了，记得一定要带着绿翘走，绿翘一辈子给你和姑爷当丫鬟！” 这小丫头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东方婧压根儿就没听进去。 外头的人怎么想，她是阻止不了的！ 但尉迟墨的个性，她却了如指掌。如今尉迟墨只是封了太子，还没有登基，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东方嗣的势力，所以目前他依然会依着东方灵曦。 他此时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一来是被她的战曲和妆扮所吸引，二来怕是又看上了丞相钟离毅的势力吧！ 尉迟墨是什么样的人？这世上的女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权利路上的铺路石，他会动情，却绝不会付出真心！在他看来，王者，绝不可以有软肋！而女人，便是男人一生之中，最大的软肋！ 或许她上辈子就是被他舍弃的那一根软肋吧！ 东方婧回过神来，对绿翘道：“太子殿下的心思，岂是我能揣测的，我能知道的只有我自己的心。他看得上我，不代表我看得上他。他愿意施舍我一个太子妃坐坐，我还不乐意接受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又见鬼王（2） “小姐……”绿翘诧异不已，整个儿被她这番话给降服了！这世上女子，有几个不想当太子妃，不想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她家小姐还真是傲气，竟然将这些全都视作尘土！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这几日，锦秋怎样了？”东方婧话锋一转。 锦秋那个奴仆背信弃义，陷害主子，谁还会去管她的死活。绿翘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小姐居然还惦记着。 她咬了咬唇道：“按照小姐的吩咐送了药过去，但锦秋是个硬骨头，不吃不喝的，也不肯涂药，一直嚷嚷着要一死了事！这两日又忙着应付大夫人和大小姐，奴婢便也没再去管她了！” 东方婧眉头一蹙，忙起身道：“带我去后院草堂，我要见见她。” 绿翘蹙眉：“小姐！” 东方婧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这两日忙得够呛！我这挽云阁，只有你一个丫头可用，遇到事的时候，自然得你一个人来回跑。锦秋虽然不是自己人，但胆识过人，若能将她感化，安心在挽云阁留下，你也有个帮手。” 绿翘点头：“说得也有道理。” 挽云阁后头的草堂，锦秋躺在一张破旧的小床上，身上到处都是鞭痕，衣裳也破破碎碎的。 她面色惨白，奄奄一息。 东方婧进门，便见桌子上摆着的饭菜一点儿都没动，而那瓶金创药早已被砸碎，药粉撒了一地！ 锦秋背上受伤，故而是趴在床上的，她听到脚步声，便阴冷着声音道：“你们杀了我吧！我锦秋绝不会出卖自己的主子，你们跟我这么耗着也没有意义！” 东方婧微微一怔，原来她以为自己留着她是为了要套她的话，为了定容氏的罪？ “锦秋嬷嬷怕是想多了。”东方婧清眸如刀，“大娘和大姐此刻已经在后山的雪地里跪着了，到明儿个早上差不多也就没气儿！我要掰倒她们，有千万种法子，每一种都可以做到快、狠、准！根本没必要慢吞吞地养好你，再拉着你去父亲面前扮坏人，去指证她们！就是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锦秋一听这声音，便知是东方婧进来了。 她诧异地抬起头，望向东方婧，一时间竟被她的妆容给镇住了。 “你，你……”她颤抖着双手，惊魂失措地指向东方婧。 东方婧蹙眉，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呢！ “公主！公主——”锦秋疯魔了似的，指着东方婧，神神叨叨的，“是公主！真的是公主！奴婢一定是快死了，公主竟然来接奴婢了！当初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不好……” “什么公主？！”东方婧眉头紧蹙，连忙上前几步，挑起她的下巴问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公主，奴婢来了！奴婢很快就来陪你了！”锦秋似乎根本听不进东方婧的话，跌跌绊绊地从床上爬下来，试图给她磕头，“奴婢这次，一定不会再抛下您一个人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又见鬼王（3） 东方婧见她目光涣散，便知她是神志不清，将她错认成了旁人！可是她口中神神叨叨念叨着的公主又是谁？! 东方婧眼见着锦秋拼命地磕头，磕得地板哐当直响，不过片刻功夫，她原本光洁的额头之上就已经血迹斑斑。 “快停下来！”东方婧吓了一跳，若是再这么磕下去，怕是要血溅当场了！东方婧与她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将她折腾到这个地步。锦秋唯一做错的，只是太过愚昧的忠于钟离语嫣而已。 绿翘听了，连忙上前去拦锦秋，谁知明明已经很虚弱的锦秋拼死挣脱她的束缚，继续朝着东方婧磕头：“公主，你带奴婢走吧！公主……奴婢这辈子，只想伺候你一个人！” 东方婧连忙上前，伸手抵住了她的额头，目光灼灼地对上的视线，薄唇轻启道：“好。” “小姐，你……”绿翘惊诧出声。 东方婧连忙回头朝着她做了个手势，锦秋当即就安静了下来。 她握紧了东方婧的手，眼中含泪，“太好了，我们主仆二人又可以在一起了！这一次，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了，就是大凉国灭了，奴婢也不许他们送您去卫国和亲！” 大凉？！ 东方婧心中一惊。当初宁帝灭大凉，攻入大凉国国都文都，屠遍整个陶城，这才重新建立起大宁国，随后便将文都改名宁都，而陶城则改名叶城，成为现在的京城。锦秋口中的大凉国可不是什么脑袋糊涂之下虚构出来的国家，那就是前朝！ 东方婧再仔细一想，锦秋说她是宫里头出来的人，现在仔细想想她不仅是老宫女，还很有可能是前朝的宫女。锦秋在宫中，怕是已经经历了两个朝代！ 当今天下，一分为四，有宁、卫、晋、隋四大强国，其余周边小国都依照地势，臣服于这四大强国。 早先无忧因通敌叛国被抄家，那所谓的通敌，通的不是卫、晋、隋，反倒是前朝欲孽！ 东方婧被充入教坊，在鸳鸯阁卖艺的三个月，费尽心思打听前朝的消息，偏偏这前朝就随着它的覆灭一样烟消云散，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 想要为无忧的翻案，她必须得弄清楚这前朝在宁国剩下的组织，再步步深入！ “公主，公主……”锦秋抱紧了她的身子，渐渐没了力气，在东方婧脚边昏倒过去。 东方婧与绿翘二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将她抬回床上。 望着锦秋那满是血迹的额头，东方婧隐约觉得她身上一定藏着什么故事。事关前朝，事关无忧，东方婧连忙回眸对绿翘吩咐道：“赶紧去请大夫，不管花什么代价，一定要将她救回来！” 绿翘摇了摇头，叹息出声道：“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了，大夫们都说伤得太重，怕是治不好了。” 东方婧本就是神医之后，看锦秋的脸色，也知道她撑不了几天了！ 她眉头蹙得紧紧的，心中思量着什么。 “大夫们还说了，这世上只有一人能救锦秋。”绿翘耸了耸肩，“说得是鬼王！但是鬼王与小姐你结仇已深，小姐一定不会请他出手了！锦秋便只能自认倒霉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又见鬼王（4） 东方婧没有答话，而是不动声色地起身，随后吩咐绿翘道：“找人看紧了锦秋，我不让她死，她便不能这么快就死！” “哦。”绿翘点头应承，心中却十分不解。她家小姐之所以要留下锦秋，是因为挽云阁中人手不够，可是眼下以老爷和老夫人对小姐的重视程度，只要她肯开口，随便要上十个八个丫鬟，他们也一定会给安排的！她又何必死盯着锦秋不放呢？！ 恭王府。 宗政扶苏正在运功逼毒，那丫头给他下的毒果真不简单，已经连续好几天，他还是不能轻易动用内力，否则就会经脉逆行。早先慕容千绝故意贴上去给她医腿，得了她一颗解药，毒性暂且被压制了几日。好些天没有继续服用解药，这几日毒素竟然又开始在身体里蔓延了。 宗政扶苏不同于慕容千绝，他孤僻冷傲，即便是中毒而死，他也绝对不会去求人，更何况还是个黄毛丫头！ 他掌心温度愈来愈高，等到几乎快要烧起来的时候，他反手一推自己的小腹，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主子！”紫烟似有急事，突然闯了进来，便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主子，你没事吧？！” 宗政扶苏额上冷汗层层，费尽力气逼毒，整个人已经接近虚脱。他却用一如既往地冰冷声音回道：“没事。” “都怪那个臭丫头！”紫烟一看地上的黑血，便知宗政扶苏身上余毒未清，“主子好心好意让出幽莲续骨膏，治好了她的右腿，她竟然到现在都不将解药乖乖奉上！看来要属下潜入相府，给她两刀，她才会知道主子的厉害！” “不可。”宗政扶苏一摆手，冷声否决。 “主子！”紫烟气得跺脚，“您这样子逼毒，每天都只能逼一点，得要多久才能彻底清除体内的毒素呀？！那丫头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属下从她手中夺回解药，易如反掌，你为什么……” 不等她说完，宗政扶苏便将她打断，“她的腿本就是千绝撞伤的，本王给她医腿，是应该的。至于本王的毒，她原本答应给解药的，是千绝毁她清白，千绝毁约在先，怪不得她。” 宗政扶苏这么做可不是因为公正。 他试了几次后便发现，每当他见到那个丫头的时候，他体内便会气血翻涌，紧接着千绝就会从他身体里头闯出来。他想了想，他意志薄弱是一方面原因，或许另一方面原因在慕容千绝—— 只要见到那丫头，慕容千绝的人格就会觉醒，就会试图跑出来，抢占他的身体！ 为了避免慕容千绝的出现，他必须离那个丫头远一点！ “你这么着急闯进来，有什么事？”宗政扶苏歇息片刻，气血渐渐顺畅，这才望向紫烟，声音冷寂地问道。 紫烟忙道：“主子，钟离挽云求见。” 宗政扶苏眉头一蹙。 她的腿明明已经治好的，她还跑来这恭王府做什么？！ 他这恭王府，她出得了第一次，可不代表她还能逃出去第二次！ 第一百八十章 又见鬼王（5） 见宗政扶苏没出声，紫烟又道，“她说她要跟主子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宗政扶苏眉头蹙起。 紫烟摇头：“她说要见了主子，亲自同主子讲。” 宗政扶苏倒有些不解了，如今那丫头的腿伤也已经治好了，何必要闯进恭王府来送死？再者，慕容千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扒光她的衣服，这种屈辱，她怎么可能忍下，竟然还要跟他做什么交易？！ 紫烟盯着宗政扶苏看了半响，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主子，见是不见？主子若是不想见，属下这就将她轰走！” “等等。” 紫烟已经走到门口，宗政扶苏这才出声，突然将她叫住，随后从衣袖之中丢了一方黑丝帕给她。 紫烟诧异地拾起地上的丝帕，蹙眉望向宗政扶苏：“主子，您这是……” “将她的脸蒙上，带她进来——” 只要不见她的脸，慕容千绝应该会安分守己地在他身体里待着吧？ “是。”紫烟握紧了手帕，心中竟有一丝丝的妒嫉了。她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连主子的身体都没机会靠近过，更别说求得他的一方丝帕了……钟离挽云那个丫头可真是好福气！骗了二爷的吻，又骗了主子的丝帕！ 尽管心中不服，她还是不得不将丝帕交到东方婧手中，冷声道：“戴上吧！主子嫌弃你长得丑，不想看到你的脸，免得污了他的眼！” 东方婧嘴角那一抹强扯出的笑容，也跟着消失殆尽！ 她与这鬼王绝对是八字不合，天生犯冲。还没见到他人呢，她已经气得不可开交了！ 想到锦秋还在床榻上奄奄一息，想到无忧的案子要从锦秋身上入手，东方婧只得捡起那一方落在地上沾满灰尘的丝帕，小心翼翼地蒙上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她今日这身行头是见尉迟墨的时候换上的，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来，本身可以惊艳一把，但蒙上了那一方丝帕，便遮住了她七八分的美丽，只剩下三两分的气质了。 紫烟本身就生得不错，自觉比蒙上了脸的东方婧漂亮，这才肯领她进恭王府。 恭王府门口的挽联早就已经被撕掉了，但王府里头却还是纯白色的一片，恭王妃的灵堂还设在正殿，至今都没有挪动过。 宗政扶苏坐在一旁的八仙椅上，眼眸合上，像是睡着了。 “主子，人带到了。” 紫烟将东方婧领到他跟前，随后便退了下去。 东方婧等了许久，都不见宗政扶苏出声。她实在耗不起这个时间，便忍不住开口喊了声“王爷”。 “你想同本王做什么交易，就直说吧。” 宗政扶苏虽然开了口，但眼睛却还是闭着的。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慕容千绝不可能被唤醒！ 呵！呵呵！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懂礼貌的人！嫌弃她丑，让她用丝帕遮住脸就算了！竟然见了面同她说了话，都懒得睁开眼睛看她一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本王不想看见你的脸（1） 罢了！ 东方婧本就不是那种在乎外表的人，她清眸流转，面色严肃道：“臣女想请王爷出手救一个人，若是救活了，所有解药双手奉上，从此我们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宗政扶苏的手指不由颤了颤。 他已经同她断得一干二净了，早就再无瓜葛，她到底是为了救谁，竟然敢冒死来闯这恭王府？！ “本王不想要什么解药，也不想出手帮你救人，大门在你背后，你走吧，出了恭王府，就不要再回头，否则……”宗政扶苏虽然闭着眼睛，声音却拔高了许多，“本王对你不客气！” “你身上中的毒，只有我能解！”东方婧诧异不已，只觉得这个人仿佛一天几变似的，先前在丞相府闹着要帮她医腿换解药，现在解药送上门，只是让他动一动手指救一救人，他竟然不愿意了！ 宗政扶苏不出声。 东方婧握紧了拳头，为了无忧，为了锦秋，她绝不轻易放弃！ “臣女知道王爷武功高强、内功深厚，或许这毒你有法子逼出来，但依臣女对这种毒药的了解，你即便是运功逼毒，也要花上很长一段时日，耗费你过半的功力！”面对座上森冷之人，东方婧声音沉稳，丝毫都不见有半点害怕之意，“王爷能在短短三月之内有如此战功，靠得是雄韬伟略和过硬的功夫，这两样是缺一不可的！如今朝堂之上，多股势力如同虎狼，在这个时候，王爷不可以受伤，更不可以后退！” 若不是因为慕容千绝的关系，宗政扶苏此刻一定会睁开眼，看看这丫头到底是用怎样一副表情说完这一番话的！他阅女无数，柔弱的、俏皮的、凶悍的，但像她这样心怀天下的，倒是极为少见！ “好。” 他薄唇轻启，惜字如金nad1( 东方婧微微有些兴奋，“王爷您答应了？！如此，就请王爷即刻移驾丞相府，救人要紧！” “等等。” 东方婧已经起身，却被宗政扶苏突然叫住，“人，本王可以救。解药，本王也照样要拿。只是，你还需要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哼，她早猜到像鬼王这么阴暗的人，绝对不可能轻易帮她的忙，更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你说。”她清眸一挑，“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力所能及的话，自然会答应你。” “很简单。”宗政扶苏的声音突然温润了许多，没有先前那般僵硬，“你只需答应本王，从现在开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让本王看见你的脸！官家宴会，见了本王，你不可抬头。就是出门在外，马车上相遇，你的马车也必须回避一旁，等到本王的马车行走过了三百米，你的车才能继续前行而言之一句话，本王不想看见你的脸！” 东方婧听得瞠目结舌，这鬼王羞辱人的手法，她在慈云宫宴上已经见识过一次，那种耻辱叫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谁知，他竟然又出新招！ 呵！她的挽云师妹当真就长得这么丑么？！这么令人恶心么？！printchaptererror(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本王不想看见你的脸（2） 东方婧正恨得牙痒痒，头顶便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只是眨眼功夫，宗政扶苏已经移形换影似地来到她跟前。 他身姿挺拔，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如果将这张鬼脸换成无忧的脸，一定能帅出一脸血。 东方婧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为内心这种比喻而唾弃自己。他宗政扶苏算个什么东西，卑鄙无耻，肮脏下流，凭什么跟无忧比？！她若不是有求于他，才不会提出用解药做交换，她恨不得他毒火攻心，七窍流血而亡！也只有那样，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宗政扶苏始终仰着头，视线所及之处便是屋梁，根本就看不见身前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丫头。 “臣女答应，臣女谢王爷成全。”东方婧狗腿地应承，而后作势朝他福了福身子。 宗政扶苏根本不理，只是冷冷出声：“那就带路吧。” 东方婧连忙回头，朝着大门口走去。 快到丞相府的时候，东方婧突然回眸，对身后的宗政扶苏道：“就在前面——” 宗政扶苏却飞快地撇开脸去，单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她的脑袋扭了回去，冷声道：“你答应过本王，不让本王看见你的脸。没有本王的吩咐，你只需要带路，不需要回头！” 东方婧只感觉被人甩了一巴掌似的，气得一脸血。 好啊！从现在开始，她就当宗政扶苏是隐形的，绝不回头看他一眼！ 钟离毅见鬼王再度登门，吓了一跳，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东方婧身后，朝着宗政扶苏行礼：“不知恭王大驾光临，老臣有失远迎。请王爷移驾书房稍作歇息，老臣换身衣服，这就……” 他话还没说完，宗政扶苏便微微一抬头，满面冷峻道：“丞相费心，本王今日来相府，是为了三小姐的私事nad1(丞相大人若是有什么正事，我们改日再议。” 这已经是钟离毅第二次被宗政扶苏忽视了，他堂堂一朝丞相，竟然还不如自己的庶出女儿抢眼！ 他再次被打脸，但面对鬼王，却只能笑脸目送。 宗政扶苏现如今是宁帝最器重的人，即便有亲生儿子如尉迟墨，有些国家大事，宁帝也只会单独召宗政扶苏进宫商谈≮政扶苏在朝中势力日渐强大，除了容貌、性格不佳，绝对算得上是少年英才！ 如果可以，钟离毅自然希望也能榜上这一座靠山。 钟离毅虽官拜一品丞相，但说到底也只是文臣，在文臣之中有些号召力罢了，若是能够与武臣联手，双剑合璧，那他钟离家的势力才是正的如日朝天，可保钟离氏百年昌盛！ 钟离毅这样想着，眼眸不由眯起，目光紧紧盯着东方婧的背影。他这个三女儿倒是越发能耐了，令太子登门拜访不说，竟然能让这么难以交流的鬼王心甘情愿为她办事……再看看他这个女儿的姿态，她目光直对着前方，胸膛挺得直直的，卦在前头走着，显然没把鬼王放在眼里！ 厉害啊！ 钟离毅竟然有些佩服这个曾经令他厌恶的女儿了！printchaptererror(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本王不想看见你的脸（3） 挽云阁后面的草堂。 绿翘见自家小姐真的把鬼王给请过来了，眼珠子差点儿没吓得掉出来，连忙跪倒在地上，疯疯癫癫地不停磕头：“奴婢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宗政扶苏伸手指了指绿翘，声音生冷地问东方婧：“你要救的就是这个丫头？” “不，不是。”东方婧否决。 “想也不是，她得的是疯病，不算严重，用不着本王出手，以你的医术，完全可以解决。”宗政扶苏冷冷出声。 东方婧一直以为自己嘴皮子厉害，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毒舌的人。这宗政扶苏当真不放过任何羞辱她的机会，连同她的丫头都一道鄙视了个遍！绿翘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吓着了实属正常，有必要说她得了疯病么？！ 东方婧还愣在原地，宗政扶苏显然没在意她心中所想，已经越过她的身子，直朝着床榻边上走去。 锦秋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眸，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头顶地帐幔，不停挥舞着双手，试图去抓眼前的空气。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求陛下放过公主，不要将公主嫁去卫国！” “公主，公主……” “公主你等等奴婢，奴婢很快就来陪您了！” “……” 锦秋神神叨叨地，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提及卫国的时候，宗政扶苏的眉头蹙了一下，随后搭上了她的脉，冷声道：“伤得很重，但……不算难治。” “那就劳烦王爷了nad1(”东方婧率先掏出一个药瓶，命绿翘递到宗政扶苏手中，“这是一半的解药。她醒过来之后，臣女会教出另一半解药。” 宗政扶苏似乎根本没有挂心这些解药，接过药瓶，随手就塞进了衣襟里，而后朝着绿翘伸手：“药箱拿来——” 幸而东方婧习医习毒，药箱都是常备的，她连忙命绿翘递了过去。 宗政扶苏看了一眼那药箱，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了。 右边放药瓶，左边放药包，下层放刀刃，夹层放银针。 这摆放顺序实在令人怀念。 记忆之中，他的阿婧也是这样的习惯，连银针的粗细长短，每一根银针插在羊皮之上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药箱……”他欲言又止。 东方婧眉头一挑，面露紧张：“这药箱里头的东西，不够齐全么？若是还不够齐全，王爷需要什么，臣女这就差人去准备！” 不！当然是齐全的！ 宗政扶苏摇了摇头道：“不用，足够了。” 他掏出银针来，当场就扒了锦秋的上半身衣裳。 “小姐，这……”绿翘还在屋子里头，眼见着宗政扶苏目光不动地望着没穿衣服的锦秋，整个人难为情到了极致。 东方婧一抬手，示意她闭嘴。 医者眼中是不分男女的，宗政扶苏虽然无耻，但她看得出他认真的神情，他此刻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救人。他只是为了免除麻烦，这才当场扒了锦秋的衣服nad2( 锦秋年纪也不小了，若他真有色心，怕是不会找锦秋这样的货色。 东方婧这样想着，宗政扶苏已经拔出了银针，眨眼工夫，就锦秋身上八处大穴扎下了深浅、长度、粗细全都不同的八根银针…… 他银针一出，锦秋方才还圆瞪的双目，突然间就闭上了！printchaptererror(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本王不想看见你的脸（4） “小姐，你看……”绿翘惊诧出声。 东方婧则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 宗政扶苏收手起身，“再过一个时辰她就会醒，休息三天，便可大好。” 东方婧不信他，卦上前，探了探锦秋的脉搏，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心中一震：果真是救回来了！ 她将剩下的一半解药递了出去：“给！” 宗政扶苏一如既往地仰着头，从她手中接过药瓶，而后轻哼了一声：“告辞。” “绿翘，送客！” 东方婧话音未落，宗政扶苏已经如同一道闪电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宗政扶苏一走，绿翘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她吓得面色惨白，咬唇望向东方婧：“小姐，你这是糊涂了么？竟然为了一个背叛你的锦秋，特意跑去跟鬼王做交易！你这么做，值得么？！鬼王那是什么人，如今你手中没有了牵制他的解药，等他毒解了，再找你报复，可怎么办？！” 东方婧眯起眼眸，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找我报复么？！那倒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绿翘还惊魂未定，东方婧便吩咐道：“待会儿去账房，找张管家支点银子，买一支人参回来，给锦秋补补。” 给一个丫鬟吃人参？ 绿翘瞠目结舌：“小姐，这……张管家那关，怕是过不了吧！咱们的吃穿用度，都是大夫人定下的，大夫人掌家多年，这张管家唯她马首是瞻，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就照我说的做，他若是不同意，我自有法子收拾他！”东方婧眸光微冷nad1(那容氏和钟离语嫣此刻还在后山跪着，生死未卜，她就不信了，张管家就这么不识时务！ 果不其然，不出一盏茶功夫。 张管家便差人将买好的人参送了过来，还特意亲自来看东方婧，面带微笑，狗腿道：“三小姐，您要的人参，小的已经差人给您买回来了。先前三小姐一直在病中，大夫人吩咐小的给您准备的都是些清淡的食材，也怪小的疏忽，三小姐的病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该买点补品补补身子了。” 绿翘望着一向很难沟通的张管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东方婧先前问过绿翘，知道挽云这些年在相府吃得用得住得都是什么样的货色，比起那吃斋念佛的尼姑还不如，一年到头只有过节和大伙儿一起吃饭的时候，才能瞧见点肉末星子。 挽云到底都还是相府小姐，厨房里的厨子自然不管乱动她的食材，这一切定然是张管家授意的！ 想到这里，东方婧冷哼了一声：“张管家想多了，这支人参是给锦秋吃的。我平日里头清淡的东西吃多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口味……” 张管家一听，心知这个三小姐是嫉恨上他了，额头上冷汗涔涔。他自己都没吃过人参，如今这三小姐竟然要用人参来喂一个丫鬟！他心里头虽然有千万个不愿意，但此时此刻却不敢说一个不字！ “好，好……好。”张管家连叹三声，而后缩着脑袋出了挽云阁。printchaptererror(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本王不想看见你的脸（5) 恭王府。 宗政扶苏服下一半解药后，运功调息。 药物渐渐渗透入他的五脏六腑，净化着他体内的毒素，堵在胸口的那股闷闷的感觉，也渐渐消失殆尽。 紫烟站在一旁，见宗政扶苏面色好转，不由出声：“谢天谢地，主子的毒终于解了！钟离挽云那丫头还算识相，放着这么大好机会，竟然没在主子的解药中动手脚。” 宗政扶苏面色如常，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本王要单独休息一会儿。” “是。” 等到紫烟走出寝殿，宗政扶苏这才展开自己的掌心，一只蛊虫正奋力地翻滚着。 宗政扶苏的眼眸不由眯成一线：那丫头识相么？！若真是识相，她又怎么会在解药之中暗藏蛊虫？！ 幸而宗政扶苏多留了个心眼儿，否则噬心蛊吃下去，只怕又要受制于人了！ 好你个钟离挽云！本王三番四次忍你让你应允你，你竟然还要用这蛊虫来报答本王！呵！呵呵！ 傍晚，丞相府后山。 今日这场雪下下停停，到了天快黑的时候，竟然下得愈发大了。 容氏和钟离语嫣已经在大雪之中跪了整整一个下午，唇角冻得惨白，鼻子则微微发红你，鼻涕已经流个不停。 下午的时候，老夫人特意喊了两个丫鬟过来，看着她们，以防她们偷懒。 容氏和钟离语嫣的双腿始终淹没在大雪之中，整整半天没动弹，几乎已经失去知觉。 钟离语嫣哆嗦着嘴角，喑哑着声音问容氏：“娘亲，奶奶这次是铁了心要冻死我们么？女儿……女儿有些坚持不住了nad1(” 容氏望着钟离语嫣，心疼不已。她的掌上明珠，她放在手心里捧了这么多年，磕着碰着都舍不得，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只是，眼下老夫人怒火未消，她们若是此时站起来，只怕后果更加严重…… “嫣儿，你再忍一忍，等到明天天亮，你爹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容氏咬唇，“你爹的心，娘亲清楚得很。眼下虽然钟离挽云翻身，但你爹心里头还是最疼你的——” 容氏心里头清楚，陶氏专宠，她自己却还能稳坐丞相夫人的位置，这一切靠得都是她娘家辅国公府的势力！容氏的同胞姐姐容娉婷，嫁与宁帝为妃，是九皇子尉迟冥的生母。 钟离毅这些年对她不差，看得就是她娘家的势力！既然如此，只要容家还没有倒，钟离毅就绝对不可能这么弄死她们母女！ “咳咳……咳咳咳……” 钟离语嫣剧烈地咳嗽起来，“可是娘亲，嫣儿怕是撑不到明天早上了。” 容氏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出意外，死死握住她的手，咬牙道：“你再给娘亲一点时间，娘亲一定能想到法子救你——” “不……”钟离语嫣痛苦地摇头。她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苦难！在冰天雪地之中，忍受严寒，还不如一刀要了她的命，来得痛快！ “哎！”容氏咬牙，“那娘亲就只能……”printchaptererror(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容氏有喜（1）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钟离语嫣耳畔，低声吩咐了一通。 钟离语嫣瞬间神色大震，原本已经迷糊的神志又清醒了过来，反手握住了容氏的手，“娘亲，你……不行！不行的！万一让爹爹发现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容氏面色一狠：“打断我的腿，总比冻死我们两个强！” 说罢，她便抚着自己的小腹干呕起来。 钟离语嫣则大叫出声：“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娘亲你不要吓嫣儿！” 老夫人派来的人盯着她们两个，见容氏倒了，心里头也有些慌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喊人啊！”钟离语嫣不顾形象，冲着两个丫鬟怒吼出声。 两个丫鬟愣在原地：“可是老夫人吩咐过，不到明天天亮，你们……你们不可以起来！” “奶奶的吩咐？！呵！”钟离语嫣冷哼出声，“奶奶的吩咐你们就听，我的吩咐你们就不听么？！你们才来相府多久，大约还不知道我娘亲的身份吧？！我不妨实话跟你们说，我娘亲是辅国公府的嫡二小姐，她哥哥是辅国公，她姐姐是当朝容妃，九殿下的生母！这样算起来，陛下可是她姐夫！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我不会放过你们，辅国公府不会放过你们，就连容妃娘娘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钟离语嫣这么一恐吓，两个丫鬟更加心慌。 “大小姐先在这儿等着，我们这就去请示老夫人……” “请示奶奶？！不必了！”钟离语嫣咬唇，“我读过一点医书，懂一些医术，看我娘亲的脉相，多半是有喜了！你们一个去通知我爹爹，另一个赶紧去知会翡翠，让她去请大夫！” 怀孕了？！ 两个丫鬟更是吓傻了眼！ 这么多年了，老爷娶了这么多房夫人和姨娘，小姐们倒是生了一堆，偏就不见一个男丁！眼下大夫人有喜，万一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就这么没了，老爷自然是不敢怪老夫人，但她们两个看着的丫头多半是要被老爷打死的！ 这样一想，两个丫鬟连连朝着钟离语嫣点头：“大小姐放心，我们这就去喊人！” 不过一盏茶功夫，钟离毅就亲自带人赶来了后山。 他见容氏倒在钟离语嫣怀里，面色煞白，心头不由一痛，连忙上前一步，弯下身子，将她打横抱起，回眸望向钟离语嫣，略带责备道：“你娘亲有喜，你为什么不早说？还累着她怀着孩子，在雪地里面跪了这么久！” 钟离语嫣咬唇：“爹爹，嫣儿起初并不知道此事，若不是娘亲又呕又吐，嫣儿也想不到……” “嫣儿，嫣儿……” 容氏适时呢喃出声。 钟离毅蹙紧眉头，叹道：“罢了罢了！你也赶紧起来，不用再跪了！你娘亲一心惦念着你，肯定看不得你受苦，你到床边来陪着，免得她担心——” “可是女儿做错事，女儿理应受罚。”钟离语嫣面露愧色。 钟离毅便道：“罚也罚过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容氏有喜（2） “那奶奶那里……”钟离语嫣故意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你奶奶那儿，为父自会帮你去解释，你不必担心。”眼下钟离毅最担心是容氏肚子里的种，哪里还有心情去担心老夫人生不生气。 “好。”钟离语嫣旋即便在两侧丫鬟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随钟离毅和容氏一道回家。 挽云阁。 东方婧刚刚打算歇下，绿翘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脸焦躁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东方婧眉头一蹙，这丞相府还真是不安生，每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也不知道这次闹事的是大房，还是二房。 “大夫人有喜了！”绿翘忧心忡忡，“老爷刚刚去后山将她和大小姐都接回栖嫣阁了！这会儿她屋里头一群丫鬟伺候着，别提有多热闹了！” “呵！” 东方婧听了，不由冷笑出声。算算年纪，容氏没有四十，也有三十大几了吧，这个时候有喜，不知道是她自己玩把戏，还是走了****运！ “小姐，你说这大夫人怎么就这么幸运！老夫人一罚她，她就有喜了！”绿翘眉头拧成了川字，“这老爷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生了这么多的女儿，万一这次是个男孩儿……还不得宠到天上去！至于大夫人，在家中地位也就更加稳固了！小姐，你早先和她作对，若是她得势，只怕会对小姐不利。” 东方婧眯起眼眸笑了笑，“等生出来再说吧。” 说罢，她便朝着床榻边上走去。 绿翘着急道：“小姐，大伙儿都去栖嫣阁贺喜了，您这会儿不过去看看？您要是不去，只怕会被别人说闲话。” “奶奶去了么？”东方婧挑眉问道。 “当然没有！老夫人差点儿没给气晕过去！她心里头虽然很想要孙子，但一听说是大夫人有喜，便千万个不情愿！”绿翘接着道，“奴婢特意去看了，老夫人屋里的人，一个都没去！” “既然奶奶没去，那我们也不去。”东方婧更加安心地入睡。 宅斗的精髓，不是看你的手段有多高，最重要的是得站好队。若是斗垮了一次，那输得只是一次，但若是站错了队，那输得就是一辈子了！ 只要不出这丞相府，老夫人便是最大的靠山！ 容氏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出了丞相府。 第二天一早，宫里头的容妃就派人送来了不少补品，说是容氏在雪地里头跪了一夜，受了风寒，给她补身子用的。这丞相府的事向来是密不透风的，这么快就传到了宫里，自然是容氏母女做的。 容妃的人更是在院子里头指桑骂槐地说了一通，显然是因为容氏母女被罚跪的事发难。 钟离毅好说歹说，才把人给请走了。 中午的时候，绿翘便端着午膳，苦着张脸来找东方婧：“小姐，今儿个的午饭……您就将就着吃吧。哎！” 东方婧瞄了一眼她手中的托盘，除了青菜豆腐，就只有一碗绿豆粥，那绿豆粥稀得跟水似的，乍一眼看上去碗里头也就飘了几粒豆子。东方婧若是没有记错，昨儿个张管家还说要给她改善伙食来着，今儿个她便吃得连丫鬟都不如了！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完全是容氏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容氏有喜（3） 绿翘还在赌气，东方婧却已然拾起碗筷，自顾自地喝起了绿豆粥。 “小姐，人家都欺到你头上来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绿翘不解，“先前大夫人惹你的时候，你可没给她好果子吃！” 东方婧笑了笑：“从前，她只是我的嫡母，现如今她有容妃娘娘罩着。我再能耐，也不能明摆着跟容妃斗！” “那怎么办？！这回她们求助容妃娘娘，容妃娘娘势必会关注着她们，小姐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绿翘叹了口气，“这孩子若是真的生下来了，小姐您在相府之中，怕是更加没有地位。” 东方婧笑了笑：“你怕什么？大娘和大姐素来都是花样作死，即便有容妃罩着她们，她们照样会自己犯错。在此之前，我就先忍忍，免得让爹爹觉得我不够大度。” “哦。”绿翘心中虽然愤愤不平，但听东方婧说得也有道理，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不过是一碗绿豆粥，东方婧喝了两口便见了底，擦了擦嘴，对绿翘吩咐道：“你去柜子里，将娘亲留给我的嫁妆找出来，拿出去变卖了，换两支千年灵芝。” “嫁妆？！”绿翘惊诧不已。 三夫人嫁给老爷的时候，动静小得很，是从后门抬进来的，陪嫁的除了两个手镯，一双耳环，再无其他。她家小姐宝贝的很多年，每次屋子里穷得穿不上新衣服的时候，她都忍着穿穿旧衣服算了，死活都舍不得动三夫人留给她的东西。自家小姐自从被鬼王一撞，像是转了性似的，连三夫人留给她的嫁妆都舍得拿出来变卖了！ 东方婧看出她眼中疑问，便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就该用在刀刃上！” “可是买千年灵芝做什么？”绿翘不解，“您该不会打算变卖三夫人留给您的嫁妆，然后换了灵芝给锦秋补身子吧？这么做，实在太不值了！” 东方婧莞尔一笑，“你想多了。以鬼王的医术，锦秋的身子应该差不多好透了，已经不需要吃这些补品了。” “那这些补品是……”绿翘更想不通了。 东方婧清眸之中闪过一抹精光，“明日家宴，爹爹要当众宣布大娘怀孕的消息，大伙儿势必都会拿出好东西来讨好她，我若是拿不出，只怕会落人口舌——” “那也不用送这么贵重的补品呀，随便送点安神香不就好了。您只是一个晚辈，根本不用出这么重的礼。”绿翘愤愤不平，心里头想着，这灵芝就是给猪吃都比给大夫人吃来得强！ 东方婧神秘一笑：“你只管准备着，我自有用途！” “是。” 绿翘刚要走开，东方婧又突然将她叫住，凑到她耳边小声吩咐了一通。 绿翘诧异地抬起头来，“小姐，真的要这么做么？！若是让老爷知道你变卖三夫人的陪嫁，只怕会怪罪于你……” 东方婧狭长的眼眸微微眯成一线，薄唇轻启：“无妨，你照做就是。” “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容氏有喜（4） 傍晚的时候，绿翘拿着三夫人留下的手镯和耳坠子去了趟当铺，将一个手镯和一双耳环当了出去，还特意留下一只手镯。她捧着变现的银两，在丞相府门口守着。 眼见着丞相钟离毅下了朝，刚落下轿子，她便火急火燎地往相府大门口跑。 时间计算得刚刚好，绿翘捧着一大包银两，与钟离毅撞了个满怀！银两洒了一地，就连另一只没有当出去的手镯也摔落在地上，生生砸成了三段！ “没长眼睛么？！”钟离毅眉头一拧，冷哼了一声。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绿翘一边道歉，一边夸张趴在地上，飞快地去捡地上的银两，一个接一个地往怀里头塞，像是不愿意给钟离毅看到似的。 钟离毅眼尖，一下子就盯上了那被砸碎的手镯。 那是千年血玉，值钱得很！ 当初三夫人安宁嫁给他的时候，她身上几乎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唯独两个千年血玉制成的手镯，价值连城！当初，她若是将这手镯给变卖了，相信她的喜事也能办得十分体面。 钟离毅弯下身子，抢在绿翘前头，捡起了那手镯的碎片，冷声问道：“这是三夫人的东西？谁让你拿出来的……” “这，这……”绿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你偷盗三夫人的嫁妆？！”钟离毅眉峰一凛，呵斥出声，“你该知道相府的规矩！监守自盗者，要倒挂在洋槐上，痛打二百鞭！” 锦秋不过被打了几十鞭，若不是鬼王出手，就差点儿不行了！ 这二百鞭若是下去，绿翘铁定会当场挂掉！ 她吓了一跳，连忙出声辩解：“不！不是的！老爷，您误会了！这些都是三夫人留给三小姐的嫁妆，是三小姐吩咐奴婢拿去当了的！她原本让奴婢全当掉，但奴婢见她舍不得，便偷偷留了一个手镯下来，谁知道……奴婢手笨脚笨，居然将这支手镯给摔碎了！奴婢真是该死！” “是挽云让你当掉的？”钟离毅神情一震，“这怎么可能？！这些都是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她应该当宝贝一样藏着，怎么可能轻易当掉？！” “千真万确。”绿翘笃定地点头，“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带着奴婢，同小姐当面对质。奴婢若是说了半句谎话，奴婢甘愿遭天打雷劈！” 钟离毅见她神情真切，便信了，于是面露愠色，拔高了嗓音问道：“你家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呆在丞相府，吃穿都是张管家给安排的，每个月都有例钱，难道还不够她花么？！” 绿翘垂下头去，“其实，其实……” 钟离毅不喜欢婆婆妈妈，便冲着她呵斥出声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是。”绿翘听了，这才放下手中的银两，直起身子，走到钟离毅身边，凑到钟离毅耳畔说了一通，随后凄楚可怜道，“这话小姐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奴婢跟旁人说，老爷您可千万要给奴婢保密！” 钟离毅的神情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低沉出声：“知道了。” 第一百九十章 容氏有喜（5） 栖嫣阁。 容氏正悠然躺在床榻上，屋子里头聚集了二十多个丫鬟和粗使婆子，有些给她捏腿，有些给她敲背，还有些则站在一旁喂她水果，大多数都是站着陪她聊天的。 钟离语嫣从外头买了补品回来，瞧见这阵仗，连忙将屋子里的丫鬟都遣散了出去，命她们到栖嫣阁门口守着，只留下翡翠一人在房中伺候。 “娘亲，你这是做什么？！”钟离语嫣蹙紧眉头，“你肚子里压根儿就没有爹爹的种，你还这么大张旗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怀了呢！” 钟离语嫣面上满是焦虑，万万想不到容氏的性子竟然这般急躁。她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若是到时候生不出一儿半女来，只怕很难收场！ 容氏则一脸无所谓道：“嫣儿，这你就不懂了，戏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得做得像点！你娘我平日里就是这样的性子，如今怀了孩子，若是不显摆一点，人家还不信呢！” “呵！”钟离语嫣轻笑出声，语气之中满是鄙夷，“娘亲，你可要弄清楚一件事，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让大家相信，而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假孕毕竟只是一时的，等到肚子大起来，瞒是瞒不住的！” 容氏许是被这两天的恭维声冲昏了头脑，显然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经钟离语嫣这么一提醒，她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皱紧了眉头道：“这件事是娘亲疏忽了！嫣儿，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 钟离语嫣沉默不语，但她眼眸之中光芒闪烁，显然是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在担心容氏不肯顺着她的意思做罢了。 容氏想了想便道：“不若找个机会，让这‘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流掉，顺便嫁祸给钟离挽云那个臭丫头！她让我们娘儿俩在后山受了那么大的苦，这次咱们就给她点颜色看看！以前什么事，老夫人都可以给她撑腰，但她倘若动了老爷的骨肉，老爷第一个不会放过她，老夫人也没有立场帮她说话，到时她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容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尚未实施，就仿佛已经得逞似的。她脸上肥肉横陈，笑容满面。 “不行！”钟离语嫣显然比她想得周到，“娘亲，你这个孩子来得蹊跷，若是依照你的法子做，那这孩子走得也蹊跷。钟离挽云那嘴皮子坏得很，多半会将矛头指向娘亲你，说你假孕，并且借此陷害于她！这个法子，万万使不得！” 容氏听她这么一分析，觉得也有道理，变满面愁容道：“那该如何是好？” “既然知道她会指认娘亲假孕，倒不如……”钟离语嫣眸光微微一动，看向容氏，随后伸手指了指容氏的肚子道，“娘亲就将这假肚子变成真肚子！” “嫣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钟离语嫣讲得飘忽，容氏的脑袋都转不过来了。 钟离语嫣目光一定，道：“女儿的意思是，要娘亲真怀孕！” 第一百九十一章 相府家宴（1） 容氏眉头紧皱，“嫣儿，你胡说些什么呢？！早些年，你爹爹虽然生了不少女儿，但这十年来，各位姨娘的肚子都没有动静了，娘亲若是没有猜错，你爹爹定然是有毛病的……就算娘亲费劲了心思去勾引你爹爹，怕也未必能将这假肚子变成真肚子啊！” 钟离语嫣冷冷扯了扯嘴角：“娘亲想多了，女儿并没有要你去勾、引爹爹。你现在怀着身孕，即便是爹爹再怎么想对你……他也会克制的！你勾、引他，一点儿用都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容氏神色大震，从钟离语嫣的表情之中，隐约猜到了什么。 钟离语嫣压低了声音道：“娘亲，你若是不介意，女儿已经在外头找好了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壮丁，屋头生得都是儿子，娘亲只要同他们……”她说着说着便有些难为情了，压低了声音，将那几个字吞进喉咙里，而后红着脸接着道：“然后再等上大半个月，一定能怀上的！” 她这番话不但违背伦理纲常，更没了做女儿该有的孝心！ 容氏脸色煞得惨白，手中握着的水果也放下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钟离语嫣，难以置信道：“嫣儿，你……” 亲生女儿劝自己的娘亲与外头的野男人苟合，这样的事情还真是闻所未闻！容氏显然被钟离语嫣的想法吓到了，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她的宝贝女儿了！ 钟离语嫣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上前一步，握紧了容氏的手掌，慌乱解释道：“娘亲，你不要误会，女儿也不想这样，女儿只是随便说说！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就不做！到时候，大不了随便找个借口将孩子流掉，爹爹就算心里头怪你，面子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嗯。”容氏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算作原谅。 钟离语嫣见她不开心，便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 她取了床头容妃从宫里头差人送过来的新鲜玩意儿，在容氏面前表演，玩得欢快的时候便道：“娘亲，以后的事就以后再想，眼下大伙儿都珍惜着你肚子里的孩子，什么好东西都往咱们屋里送，你该开心才是！咱们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将先前失去的东西一并都讨回来！”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经她这么一说，容氏僵着的脸上，又微微有了些笑容。 钟离语嫣又道：“娘亲，明儿个晚上爹爹在家中设宴，要宣布你有孕的消息，各房的姨娘们都在给您和宝宝筹办礼物呢！她们个个都想讨好爹爹和奶奶，多半会在家宴上将准备的好东西一一拿出来。女儿若是没有记错，钟离挽云那丫头屋头没有银子，怕是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到时……”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容氏耳畔，又说了一堆，惹得容氏喜笑颜开。 “娘亲，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好！”容氏连叹两声，“到时我非要叫那臭丫头下不了台！” 第一百九十二章 相府家宴（2） 第二天晚宴，大伙儿果然一早就聚齐了，就连一向不露面的老夫人，都在上官赟的劝说之下露了脸。 钟离语嫣牵着容氏的手，一路上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娘亲，你小心脚下，万一磕着绊着了，爹爹要着急的。” “嗯。”容氏笑得嘴都合不拢，顶着个假肚子，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回。 一贯受宠的陶氏携钟离玉琼一道而来，刚巧走到了蔓华苑的门口。 钟离玉琼一向口无遮拦，指着嘲讽道：“娘亲，有些人肚子里怀得还不知道是什么种呢，就已经真当自己能生儿子了，真是可笑！保不准儿，乐呵了半天，又给我添个小妹妹，和我们这群姐妹分嫁妆！” “嫁妆？”陶氏冷笑出声，“那也得长得好看才有！你那么多个姐妹，可不是人人都能分到嫁妆的！” “娘亲说得有道理。”钟离玉琼点了点头，“这老来得女，生得女儿还不知道会长啥样呢！” 钟离语嫣听得不乐意了，直接走过去，一脚狠狠踩在了钟离玉琼的脚面上，而后另一只脚又将陶氏的腿踢了开来！ 钟离玉琼吃痛，尖叫出声：“钟离语嫣，您做什么？！” “这些垃圾挡着我娘的路了，我替她扫开——”钟离语嫣慢条斯理地抿了抿唇，眼眸之中满是高傲。她语气平静至极，听不出半点生气的味道。年纪虽轻，道行却一点都不浅。 “你！你竟然说我和我娘是垃圾！”钟离玉琼气得瞪直了眼睛，伸手过去，就要甩她的耳光子。 钟离语嫣身子微微一偏，躲到容氏身后，钟离玉琼的手便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容氏的肚子上！ “哎呦！”容氏当即抱着肚子，痛喊出声。 钟离毅刚刚步入园子，正巧撞见这一幕，冲着钟离玉琼呵责出声：“玉琼，你做什么？！” “不是！爹爹，我不是要打大娘……”钟离玉琼有苦难言，瞪直了眼睛望向钟离语嫣，斥责出声，“是大姐，大姐她算计我！” “爹爹——”钟离语嫣却不像她那么急躁，一声辩解都没有，只是楚楚可怜地望向钟离毅。 钟离毅怒眉一挑，瞪向钟离玉琼：“你不是要打你大娘，那是要打谁？！打她肚子里的弟弟么？！” “不是，爹爹，不是这样的！”钟离玉琼气得一咬牙，跺脚道，“她肚子里的怀得，也不一定是弟弟！” 钟离毅盼儿子盼了这么多年，谁不挑点儿好的说？偏这个口无遮拦的，竟然当着他的面诅咒！他急火攻心，想也没想，便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钟离玉琼的侧脸上：“畜生！打了人，还嘴硬！” 钟离毅一贯都是宠着钟离玉琼的，即便她偶尔说错了什么话，他也只当她是心直口快，想不到这次竟然动了真格！ “爹，你……你竟然打我！你为了个还没出生的东西，你打我！” 眼见着钟离玉琼又要说错话，陶氏神色大震，连忙护到她跟前，“老爷，琼儿不会说话，是妾身管教无方，你要打就连妾身一起打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相府家宴（3） “真该连着你一起打！”钟离毅朝她投去一抹责备的眼神，随后挥袖作罢。他走到容氏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容氏，另一只手则抚了抚容氏的小腹，柔声问道：“还疼么？” “不疼了，有老爷陪着，就不疼。”容氏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被陶氏听见，像是在宣战似的。 东方婧和绿翘迟迟赶到，将这一幕全部收入眼帘。 绿翘忍不住小声嘀咕：“二夫人独宠，老爷素来都是偏袒二夫人的，这次居然为了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把二夫人都给骂了。小姐，若是大夫人故意找你的茬儿，只怕你躲不过……” 东方婧莞尔一笑：“既然躲不过，那倒不如主动迎上去。” 进了蔓华苑，大伙儿一道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半躺在卧榻之上，眯着眼睛看了容氏一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紧贴着的钟离毅，半冷不热道：“老大，你身子重，赶紧起来吧！” 钟离语嫣知道老夫人还在为老太爷的墓碑被砸之事生气，于是连忙凑上前去，抱紧了老夫人的手臂道：“奶奶，娘亲怀了孕，我们钟离家可算是有后了，您也要开心一点。” “哼。”老夫人哼了一声，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 钟离语嫣便道：“孙女儿知道犯下大错，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孙女儿昨儿个亲自去了趟辅国公府，找了我二舅，让他亲自带人过来修缮爷爷的坟。二舅醉心园林设计，由他负责，奶奶大可放心——” 老夫人听了这话，绷着的脸才稍微松了一点，“嗯。” 钟离毅看出老夫人动容，忙道：“娘，时候不早了，这满桌的饭菜也都上齐了，咱们赶紧上桌，趁热吃。” “好。”老夫人所有的不满都在容氏母女身上，钟离毅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对他，她总是包容的。 “孙女儿扶您过去。”钟离语嫣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搀扶。 老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随后便将手从她指缝间抽了回来，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东方婧，道：“挽云，你腿脚利索了吧？你过来扶我。” 大小姐从前可是老夫人的掌心宝，如今老夫人公然这么对她，姨娘小姐们个个都瞠目结舌。 “是，奶奶。”东方婧才不理会那些奇奇怪怪的目光，径自走上前去，稳稳握住了老夫人的手臂。 钟离语嫣的笑僵在了脸上，但她与钟离玉琼不同，没有赌气、没有发飙，只是笑了笑道：“三妹来扶奶奶也好，顺便还能练练腿脚。” 说罢，她便悄然退到了容氏身侧。 容氏伸手轻拍了她的大腿一下，似是安慰。 用晚膳的时候，钟离毅就坐在容氏旁边，时不时就给她夹菜，嘱咐道：“多吃点！” 容氏有意无意地瞥了老夫人和东方婧一眼，随后贴着钟离毅的身子嗲声嗲气道：“老爷，人家心里头犯恶心，吃不下——” 老夫人抬起头来，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在她的地盘上犯恶心？！她是觉得她这个老不死的恶心到她了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相府家宴（4） 这才怀上多久，说孕吐未免为时过早了吧？！ 这会儿用膳，虽说大家聊得正欢，声音嘈杂，但容氏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落在老夫人的耳中。 “哎，早知道这么恶心，这么难受，奴家就该单独在栖嫣阁随便吃点儿。”容氏又做出一副娇弱的模样来。 钟离毅眉头微微一皱，“那怎么行？你现在怀着孩子，怎么能随便吃？” 老夫人听着听着，便愈发觉得容氏是有意刁难，于是怒眉一挑，打算还击。 东方婧适时握住了她的手，朝着她摇了摇头，而后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畔道：“奶奶，想要赢大娘，得先得到爹爹的心才对。大娘腹中骨肉已经得到了爹爹的心，奶奶若是此时发怒，只怕……会引来爹爹不悦。” 老夫人听了，硬生生将满心的怨气都吞了下去，拍了拍东方婧的手道：“挽云，你长大了。” 用过晚膳，大伙儿便聚集到了蔓华苑的偏殿。 姨娘小姐们个个都要伸手摸一摸容氏的肚子，像是摸了，手上就能生出金子似的。 “瞧，大姐这肚子，已经有点凸出来了呢。” “是呀是呀！将来孩子出生了，个头一定大得很！” “不错！像老爷一样，身姿挺拔！” “不止呢！都说男孩儿像母亲，这相貌呀随大姐，必定是城中数一数二的俏公子！” 大伙儿簇拥在容氏身边，就差没把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夸上天了！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且不说她肚子里有没有肉，就是有吧，才怀上不到一个月，正常孕妇要到三个月肚子才开始大，一个月啥都看不出来！这群姨娘小姐是火眼金睛还是啥？这都能看出她的肚子凸起来了？照她看呀，根本就是容氏自己中年发福罢了！ 她和绿翘杵在原地，只是冷冷地看着。 “大姐为老爷开枝散叶，辛苦了，这是妹妹给小少爷准备的吃穿用具。”陶氏显然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一早就准备好了礼物。 她拍了拍手，两个家丁便抬上整整一箱东西上来。箱子被打开，大伙儿便见里面全都是些上好的布料制作的衣裳，还有精致的琉璃碗筷。 容氏见了，便知陶氏下了血本，忙笑着接纳：“二妹，你真是太客气了。” “大姐说得什么话？你肚子里的，将来生出来，就是我们大家的儿子，大伙儿都该宠着他才是。再说，我这送的也只是一些小玩意儿而已。”陶氏一双巧嘴，说得一旁的钟离毅都眉笑颜开。 小玩意儿？！ 谁不知道陶氏的娘家可是京城首富，若是嫁到平常人家，妥妥的正室，偏生她心气儿高，看上了当朝丞相！ 京城首富也比不上一官半职，这一进门就比容氏矮了一截。 她说的这些小玩意儿都是上等地工艺，比起宫里头的用度，大差不差。再者，就算这些是小玩意儿，那整整一箱的小玩意儿堆起来，也得费不少银子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相府家宴（5） “大姐，我也给小少爷准备了一些小礼物。”五姨娘跟着开口，说罢就递了个小巧的金手镯过来，塞进了容氏怀里。 五姨娘素来以容氏马首是瞻，容氏也拿她当一派的，这礼虽然轻了点，但她知道五姨娘屋头穷，也就满意收下了。 “大姐，这个金锁儿是我特地找京城里头最有名的工匠打造的，送给小少爷保平安。”六姨娘跟着贴上去。 “大姐，我和秋儿思量着大伙儿一定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小少爷，就买了些安神香和补品给大姐你。怀孩子辛苦，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大姐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四姨娘拉着四小姐钟离沐秋上前送礼。 自打陶氏一开头，大伙儿便没有停下过，个个送得都是屋头最好的东西，恨不得将一颗真心逃出来，摆到容氏面前，只为讨好她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 容氏伸手便要去接，钟离语嫣见她手上已经拿满了东西，重物一大堆，不由蹙起眉头，上前一步，将她手中东西全都接了过来，略带责备道：“娘亲，你身子重，得小心一些，这些粗重活儿，就交给下人们去做吧！” “嫣儿，娘只是怀了孕，又不是缺胳膊断腿的，拿些东西还是可以的。”容氏讪笑。 钟离毅一听，抚着容氏的肩，郑重点头：“嫣儿说得不错，这些粗活儿都交人下人去做吧！”说罢，他回头望向门口的张管家，道：“张管家，改明儿你去门口贴张招人启示，再多招十来个丫鬟，送到栖嫣阁去备着，等月娥身子重了，总要用到的！” 十来个丫鬟！ 整个相府后院的姨娘们，所有的丫鬟加起来都不到十个！如今容氏一怀孕，钟离毅随随便便就给她招十来个丫鬟备着，足可见钟离毅有多在乎她肚子里的那团肉！ 下人们纷纷上前，开始帮容氏搬东西。 容氏漫不经心地瞟了老夫人和东方婧一眼，盯着一帮下人道：“你们小心点，别把东西给碰坏了！仔细点清楚了，哪些东西是谁送的，拿笔记下，将来小少爷长大了，姨娘们和姐姐们的人情，可都是要还的！” 翡翠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名单拿了出来，一边点着，一边记录着，最后将名册交到容氏手中，毕恭毕敬道：“夫人，已经清点好了。” 容氏瞟了那名册一眼，满心欢喜地递给钟离毅看：“老爷，你看妹妹们可真是有心了，送了满满三页的礼物呢。” 钟离毅接过本子，匆匆扫了几眼，刚要合上，便被容氏按住。 容氏怒眉一挑，瞪向翡翠道：“你是不是记漏了？！三小姐名下怎么没有？！” 钟离语嫣连忙凑上去看了几眼，“一定是记漏了！” 本来送礼物不过是件小事，竟她们这一唱一和，倒是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钟离毅也瞟了一眼那册子，册子的第一页中间空白了一处，只写了“三小姐”三个字，下面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显得十分突兀！ 第一百九十六章 珠胎暗结（1） 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东方婧一眼。 翡翠忙吓得跪下了，“夫人，老爷，奴婢没有记错！三小姐确实没有送！” 嘶—— 也不知是谁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的姨娘小姐们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还时不时朝着东方婧投去鄙夷的目光。 “爹爹，翡翠确实没有记错。”东方婧站了出来，大方承认。 钟离语嫣见她自己承认了，才不会放过这个奚落她的机会，做白莲花状，低叹出声：“三妹，你该不会还在记恨着我和我娘亲吧，竟然连这点小礼都不愿意拿出手，那改明儿要是我弟弟出生，你岂不是会想着法子针对他？” “嫣儿，你这说得哪里的话！”容氏斜睨了钟离语嫣一眼，嗔怪道，“挽云兴许不是不肯给我和孩子买礼物，而是那月钱都拿去换人参给一个犯错的丫鬟吃了，哪还有别的钱？！” “丫鬟居然吃人参？” “好精贵的丫鬟！” 容氏此话一出，整个蔓华苑都嘈杂了起来。 “若是相府的丫鬟都要吃人参，饶是爹爹再怎么能干，他挣的钱也是不够花的！”钟离语嫣为钟离毅愤愤不平，“爹爹，你说是么？！” 钟离毅脸上已有怒气，但是隐忍不发。 在一片质疑声中，东方婧这才站了出来，拍了拍手，绿翘便捧着两个精致的木盒进来。 容氏和钟离语嫣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东方婧接过绿翘手中的木盒，当着大伙儿的面打开，“大娘，你大概是误会了。挽云不是没给您准备礼物，这是挽云屋头缺钱，让绿翘去当了些首饰才凑到了钱，所以赶得有些急。这是挽云特意让绿翘去店里头挑得千年灵芝，给大娘补身子用的。” 容氏完全没料到东方婧还有后招，方才说得话，全都狠狠砸在了自己脸上。 “千年灵芝？”钟离语嫣却不肯善罢甘休，她单手拎起那两支千年灵芝，往地上砸去，“怕是山上摘回来的野蘑菇吧？！三妹，你屋头的钱都拿去给丫鬟买人参吃了，这若是真的灵芝，怎么也要个百十两银子，你怎么可能买得起？！” 容氏一听，心中忍不住赞叹自己的女儿反应灵敏。随即，她便往钟离毅怀里一缩，娇弱出声道：“哎呦喂，老爷！她用野蘑菇喂给我吃，毒死了我不要紧，万一毒死了我腹中的小少爷，奴家可就是整个相府的罪人了！老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好好惩罚这个臭丫头！” 钟离毅的身子僵着，目光直直地望向东方婧：“挽云，这灵芝是不是真的？” “爹爹以为是不是真的？”东方婧的眼眸之中带了几分委屈，几分恨意，随后直接将怀里头那个被砸碎的手镯掏了出来，“如果不是真的，挽云有必要当掉娘亲留给我的嫁妆么？！” 钟离毅眼眸之中掠过一丝光芒，似是想起昨儿个傍晚绿翘对他说的话。 “你娘亲的嫁妆能值几个钱？就这个破镯子，只怕三两银子都不值，三两银子能买得起千年灵芝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珠胎暗结（2） 钟离语嫣言辞犀利，面上像是在维护容氏。 啪—— 她话音刚落，便生生吃了钟离毅一个耳光。 容氏诧异地望向钟离毅，连忙握紧他的手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她说错了话。”钟离毅冷冷出声。 容氏蹙眉，拔高了声音：“嫣儿说得一句都不错，想当初三妹嫁过来的时候，除了身上戴着的几件不值钱的首饰，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了！三妹能给挽云留下什么值钱的嫁妆？！” 说罢，她又冷冷瞥了东方婧手中的东西一眼：“不就是个不值钱的破镯子么？！挽云根本就是拿着这摔碎的破镯子来博同情，老爷，你可千万别上了她的当！错了就是错了，就该罚！” “破镯子？”钟离毅眉头一挑。 “恩！”容氏跟着点头。 “哼！”钟离毅猛然从她怀里抽出自己的手臂来，“是不是破镯子，我心里头清楚！不用你们娘儿两在我面前唱大戏！” “老爷，你怎么这么说奴家？”容氏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钟离毅，死咬下唇道，“奴家肚子里怀得可是您的儿子啊！” “儿子？”钟离毅显然动了真怒，“先把你肚子里的这块肉生出来再说吧！是不是儿子，我自己分得清！” “老爷——”容氏吓了一跳。 钟离语嫣捂着脸，泪水直流，“爹爹，你……” 不等她们母女二人再开口，钟离毅便一脸森寒，长袖一挥，朝着大门口走去。 眼见着钟离毅生了气，容氏急中生智，脚下一个不稳，朝着一旁的地面上栽去！ 东方婧早料到她会有后招，眼疾手快，稳稳将她扶住，惊叹出声道：“大娘！大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钟离语嫣生怕东方婧又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来，上前一步，紧紧挽住了容氏的胳膊。 东方婧便接着道：“大娘，你的脸色好难看，赶紧请假个大夫来给你号一号脉吧！”说罢，她回眸望向绿翘，“绿翘，先前帮我看病的那个李大夫医术高明，你赶紧去请他过来！” 容氏是假怀孕，肚子里肯定没什么儿子，但最近吃得多，屎尿一定不少！ 她们先前用的都是自己的熟络的大夫，这塞点银子，事情也就瞒下来了！但东方婧口中的李大夫是老夫人常用的大夫，心思难料，怕不是银子能解决的！ 容氏当即站直了身子，扯着嘴角对她道：“挽云，你多虑了，我没事，只是方才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三妹，我娘亲身子好得很，不用你操心。”钟离语嫣将那两盒灵芝推了回去，用接近怨念的语气道，“连爹爹都觉得你这礼物精贵，我娘亲可不敢收，你还是赶紧拿回去吧！” “大姐，你一定是生挽云的气了。”东方婧当着大伙儿的面，面上满是愧色，随后眸中精光一闪，“大姐，挽云有件事单独说给你听，你听了之后，一定不会再生气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珠胎暗结（3） 满座众人，包括老夫人在内，都不由瞪大了眼睛。钟离语嫣多么傲气的一个人，一贯都是被钟离毅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方才竟因为钟离挽云的关系，生生吃了钟离毅一巴掌！说她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事。东方婧话音刚落，便使得大家提了神，竖起耳朵，想听听她要怎么哄钟离语嫣开心！ 东方婧放开了容氏的手，朝前走了两步，来到钟离语嫣身侧，而后凑到她耳畔压低了嗓音道：“大姐，我知道大娘根本就没怀上。待会儿，你若是不笑出来，我就请奶奶做主，坚持给大娘重新号脉——” 钟离语嫣神情僵住，完全没料到东方婧会当场威胁她。 此时此刻，她若是遂了东方婧的愿，笑出声来，那就等于她向东方婧承认，容氏根本没怀孕；但她若是不肯如东方婧的意，万一东方婧真的禀明老夫人，坚持给容氏号脉，那么她们母女二人的谎言，便不攻而破！ 钟离语嫣心中暗暗生出几分恨意来。她实在想不到，从前那个傻到要命的钟离挽云，被马车撞了之后，一朝醒来，竟然脱胎换骨，聪明到如此地步！三两言语，就给她挖了个坑，如今她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怎么？大姐，你很难做决定么？”东方婧的气息拂在钟离语嫣的耳侧，本是暖风，竟令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钟离语嫣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随后朗朗笑出声来，握紧了东方婧的手道：“三妹，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呢！我不生你的气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钟离语嫣这么一惊一乍的，令大伙儿目瞪口呆。方才还在哭的一个人，怎么就因为三小姐的一句悄悄话，突然就开怀大笑了呢？！看来这个三小姐，还真不是一般人！ “好了好了！闹也闹够了，和好也和好了，就赶紧散了吧！”老夫人有些厌烦地看了容氏母女一眼，“把你们的东西都带走吧！天色不早了，我这把老骨头跟你们年轻人不能比，也该歇下了！” 钟离语嫣虽然表面上跟东方婧和好，但只要一想起东方婧凑到她耳畔的那句威胁，便心里头发寒。 她一刻也不敢在这儿多呆，生怕被东方婧当着老夫人的面拆穿。 她毛毛躁躁地拉起容氏的手：“是，奶奶，嫣儿这就送娘亲回屋。” 今晚，容氏非但没羞辱到东方婧，反倒把钟离毅给气走了，她不尽兴，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开，杵在原地不肯走。 钟离语嫣气急，直接在容氏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掐得容氏的脸色都绿了，而后硬生生将容氏拽出了蔓华苑！ 东方婧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出声。 其他各房的姨娘小姐们见主角儿都走了，于是纷纷告退。 临了，东方婧也打算离开，刚刚抬起脚，却被老夫人叫住了：“挽云，你留下。” “奶奶。”东方婧回眸，静静站在她跟前。 老夫人眼中满是疑惑：“挽云，奶奶有些好奇，方才你对语嫣，都说了些什么？” 第一百九十九章 珠胎暗结（4） “奶奶，这些你不必放在心上，挽云绝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东方婧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随后便带着绿翘一道离开。 老夫人望着这个孙女儿的背影，愈发觉得她长大了。方才在餐桌之上，她三番四次阻止她当众发怒，绝不是为了帮着容氏，而是从中调和她和钟离毅的关系。她若是跟自己的儿子不合，那容氏便真的称心如意了呢！ 回到挽云阁。 绿翘一脸不悦，蹙眉望向东方婧道：“小姐，虽说你神机妙算，猜到大夫人和大小姐会借着家宴的机会刁难你，让奴婢在老爷面前做了场戏，反咬了对方一口！但三夫人的嫁妆，那可是你平日里最珍爱的东西，你将嫁妆变现，买了千年灵芝，硬塞给了大夫人，大夫人肯定不会领情！送给了她，可真是浪费！” “不过是两支千年灵芝，你不必放在心上。”东方婧笑了笑，“至于我娘的嫁妆，只是拿去当铺当掉，三个月期限之内，我们拿钱赎回来便是！” “三个月？！”绿翘瞪大了眼睛，“小姐，你每个月的例钱不过三两银子，等上三个月，也就九两银子，我们平日里头看病买药的还需要花销，怎么可能有钱赎回来？！” 东方婧莞尔一笑：“我自有办法。” “好吧。”绿翘只能认了。她起身，给东方婧沏一壶茶，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你方才究竟对大小姐说了些什么，大小姐竟然会有那样的表情！” “她是什么表情？”东方婧不答反问。 绿翘嘟起嘴，翻了翻眼睛道：“看上去像是在笑，但实际上面子僵得跟大蒜头似的，比哭还难看呢！” “呵！”东方婧低笑出声，“我只是同她说，我知道大娘是假孕，让她配合我笑一笑，我就不拆穿。” 绿翘目瞪口呆，当即反应过来，“这么说……大夫人真的是假孕？！” 东方婧清眸流转，笃定地点头。 绿翘像窥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面上表情惊愕不已，而后反问道：“那小姐你为什么不当场拆穿她们！有老夫人在场，老夫人一定会相信你的！老爷求子心切，肯定也会想要一探究竟！到时请老爷做主，重新找个规矩的大夫来给大夫人看一看，大夫人和大小姐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够。”东方婧淡定摇头，优雅地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而后放在唇边品了又品。 “嗯？”绿翘诧异地望向她。 东方婧眯起眼眸，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像她们这种小人，三番四次地来挑衅，只让她们吃这种小苦头当然不够！我已经玩累了，不想跟她们兜兜转转了……” “小姐的意思是——”绿翘瞪大了眼睛。 东方婧仰起头，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茶香还萦绕齿间，她便眉梢凝成利剑，薄唇轻启，掷地有声道：“这一次，斩草除根！” 第二百章 珠胎暗结（5） 栖嫣阁。 容氏正忙着清点那些个姨娘小姐们送来的礼物，还时不时拿起一串水晶链子放在手中把玩，口中念叨着：“嫣儿啊，你说这老七可真算是有心，前阵子我丢了串喜欢的水晶链子，这会儿她竟然给我买了条一模一样的送过来。真好，真好……” 啪—— 钟离语嫣当即甩开手中的杯盏，又抡起桌案上的茶壶，砸了个粉碎。她怒目圆瞪，望向容氏，责备出声道：“娘亲，女儿都被人欺到头上来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数这些有的没的？！辅国公府，难不成还缺这点小钱？！” 容氏回眸望她，只见她侧脸上的五指印未消，连忙放下手中东西，上前安慰道：“嫣儿，你消消气，这回是娘亲低估了你三娘在你爹心目中的地位，才让你白白挨了耳光。你三娘人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可不是每次都能保住钟离挽云那个臭丫头的！等以后，娘亲找着了机会，非给你出这口恶气不可！” “等以后？！”钟离语嫣冷哼出声，“娘亲若是继续坐以待毙，怕是就没有以后了！” 容氏眉头一蹙，“嫣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钟离语嫣冷嗤一声，“娘亲可知道，方才钟离挽云那个小贱人凑到我耳畔说了些什么？！” 容氏沉寂在假孕的喜悦里头，一时之间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回忆起来，钟离语嫣的方才的表情还真是古怪到了极致。她心下一惊，连忙追问道：“那个小贱人，到底说了什么？能把嫣儿你逼到那个地步？！” 钟离语嫣便道：“她说她知道你是假怀孕，逼着我笑给大家看，否则她就当场拆穿我们！” 砰咚一声，容氏手中捧着的小木盒砸落在了地上，里头的珠宝散落了一地！容氏吓傻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那可怎么办？！万一那丫头找机会到你爹面前告上一状，那……” 这后果，容氏想都不敢想。 钟离毅虽不会因为假孕之事休了她，但这严重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信任。眼下陶氏又得宠，只怕钟离毅会将她禁足，逼她将掌家之权交出来！ 不！她是丞相府的主母，是辅国公的亲妹妹，她绝对不能忍受这种耻辱！绝对不能让陶氏那个小人，爬到她头顶上去！ 钟离语嫣沉思不语。 容氏便道，“看来如今，我们只有先发制人了！” “娘亲想怎么做？”钟离语嫣挑了挑眉。 “当众落胎，将这过错全部都推到那个臭丫头头上去！”容氏咬牙出声。 钟离语嫣不觉冷笑，“娘亲这法子肯定行不通！既然那丫头已经知道你是假孕，她必定时刻防备着你，你落胎之时，她找个大夫过来，直接拆穿了你，你能拿她如何？！” “这，这……”容氏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急得跺脚，“可眼下我们有把柄在那个臭丫头手上，我已经想不到其他法子了！” 第二百零一章 引蛇出洞（1） “法子不是没有的。”钟离语嫣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容氏，“娘亲，破解的法子，这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只是你不愿意做而已……女儿不勉强你，毕竟这种不道德的事，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想你去做。我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若是爹爹发现了娘亲假孕，女儿会跟爹爹说，这都是我的主意，让他不要责罚娘亲！” 钟离语嫣声声带泪，句句真心，一副孝顺女儿的模样。 “那怎么行？！”容氏心疼不已，“我容月娥的女儿，绝对不能受这种委屈！” “可是娘亲，我们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钟离语嫣故意皱起眉头，轻叹了一声，“女儿不求别的，只求爹爹能念着从前的父女之情，不要将女儿逐出家门！只要不离开相府，女儿就是被爹爹打死，也心甘情愿！” 她越说越凄惨，听得容氏的心都在滴血。 容氏面露哀色，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握紧了她的手道：“嫣儿，娘亲绝不会让你受苦！你先前说的那个法子，去帮娘亲安排一下吧……” “娘亲，你——”钟离语嫣脸上露出十二分的震惊，而心里头却平静得很，显然一早就猜到了容氏会有这样的反应。 容氏又嘱咐道：“越快越好！否则，只怕孩子出生的日子，会对不上！” 钟离语嫣郑重点头，“只要娘亲想清楚，女儿自会安排妥当！这孩子出生，早个十天半个月，晚个十天半个月的，本就是常事！再者，娘亲中年产子，与寻常女人本就不同，其他各房也不好拿这个时间说事！” “恩。”容氏虽应承下了，却依旧愁眉不展。 钟离语嫣上前握紧了她的手，问道：“娘亲，你又怎么了？” 容氏抬起头来，面色难堪至极，“我与你爹爹成亲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我就算是用尽手段对付各房姨娘小姐，也从未背叛过你爹爹。娘亲一想到要做出这种事，我这心里头就愈发觉得愧对你爹爹……” 钟离语嫣生怕她动摇，连忙安抚道：“娘亲，你一心一意对爹爹有什么用？爹爹的心，有一大半都放在了二娘身上！你只要背叛爹爹一次，生了儿子，才能重新赢回爹爹的心！只有这样，娘亲才能真正得到爹爹！” “你说得在理！罢了，就一次，这一次过后，娘亲绝不会再背叛你爹爹！”容氏认命。 钟离语嫣起身，朝着她一拜，“事不宜迟，女儿这就去安排。”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绿翘火急火燎地闯进挽云阁，对东方婧道：“小姐，果真如你所料，奴婢在门口蹲了一个多时辰，瞧见大小姐借上街买药的名义，出了相府！” 东方婧笑而不语。 绿翘便着急道：“可惜大小姐坐得是马车，奴婢没能跟上，也不知道她究竟见了什么人！小姐，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什么都不用做，安心等着就行。”东方婧眉梢微微挑起，心中暗自思量：鱼儿就要上钩了！ 第二百零二章 引蛇出洞（2） 恭王府。 辰时，宗政扶苏告假，没有去上早朝。上回那丫头只给了他一半的解药，另外一半解药里头是掺杂了噬心蛊的，不能服用，故而他体内还有一半余毒。 近日来，他每天晨起逼毒，为的就是不再同那丫头见面！ 半个时辰之后，紫烟端了早点进去，望了一眼盘膝坐在床榻上的宗政扶苏，小声道：“主子，属下取了些点心过来，搁在桌子上了，您运完功记得吃。”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床榻上的人突然开了口，将她叫住。 紫烟微微一怔，连忙退了回来，跪倒在他面前，问道：“主子，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宗政扶苏沉声问道：“近日来，那丫头可有什么动静？” 紫烟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她家主子鲜少过问外人的事，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 “本王问的是钟离挽云。”宗政扶苏显然也看出她的迟钝。 紫烟这才回过神来，低头道：“回禀主子，自打上回她在主子的解药里头动手脚，属下便派人一直盯着她。这些天，她乖乖呆在相府之中，倒也没溜。主子若是想要动手，属下随时找人解决了她！” “不可！”宗政扶苏急切出声！ 紫烟吓了一跳，完全没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宗政扶苏轻咳了一声，带着点质疑，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她就没什么其他动静了么？” 紫烟被问得一愣一愣的，摸了摸脑袋道：“没有了！她身边的丫鬟倒是出了一次门，拿了点首饰去当铺换了点银子。钟离挽云先前在相府不受宠，穷得很，她们主仆二人好像很缺钱的样子。” “哦！本王知道了！”宗政扶苏低垂的眼睫之下，双瞳微微泛过一抹紫光，“你可以下去了。” “是。”紫烟出了前殿，才走了两步，便觉得不对劲，一拍脑袋，连忙往屋里闯。 只见方才还中规中矩盘膝坐在床榻上的男人，已经下了床，身上的一席黑衣也早已褪去，露出精壮的上身来。 紫烟面红耳赤，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慕容千绝纤指一勾，屏风上的白袍便凌空飞到了他手中。他微微一个转身，背脊一抖，那一袭白衣便上了身，刹那间宛若谪仙。 慕容千绝又扔掉了床榻上的横笛，从枕头底下翻了翻，将自己的折扇找了出来，插在腰间，口中直念叨着：“都什么年代了！还吹笛子，真是没品位！” “二爷！不要！”紫烟吓了一跳。她早该猜到了，像主子那么冷冰冰的人，一大早上怎么可能会问她那么多问题！二爷一定是趁着主子运功逼毒，身子虚弱，又跑出来了！ 她连忙冲过去，收起床榻上的横笛，生怕被慕容千绝给随手砸碎掉。 “啧啧啧！”慕容千绝瞟了她一眼，离得远远，“赶紧拿走！好像爷稀罕这个破笛子似的！” 说罢，他便系好腰带，大摇大摆地朝着大门口走去！ 第二百零三章 引蛇出洞（3） “不可！二爷不可！”紫烟眼见着慕容千绝离开，连忙扔下横笛，飞快冲到他跟前，横出双臂将他拦住，“二爷，主子吩咐过了，您绝对不能出恭王府！” 慕容千绝眉梢微微一挑，紫色的眸中之中，写满玩世不恭，“他吩咐的是你，又不是吩咐我。你要真有本事，你就拦住爷呀！” 紫烟急得面色通红，以她的功夫，制服寻常的江湖人士倒是够了，但二爷的武功与主子不相上下，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来来来，爷站在这儿，让你打！你赶紧打！”慕容千绝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爷不打女人，爷保证不还手！” 紫烟气得咬牙！ 他就是不还手又咋样？！他可以移形换位，瞬间移动，她就是出了手，也不可能伤得到他一丝一毫！ “不打是吧？”慕容千绝挑了挑眉，而后指了指大门口，“你要是不打，爷可就走咯！” 紫烟也只能眼睁睁目送着他离去！ 谁知慕容千绝才走了几步，便折了回来，朝着紫烟撵了撵手指：“银子！那点儿银子来花花！” 紫烟为难地看着他，“府里的银子，都是主子的财产！” “宗政扶苏的东西就是爷的东西，爷跟他不分你我！”慕容千绝抱臂而立，面上满是无赖地笑。 紫烟当然不肯给他，谁知道他拿了主子的银子，又要跑到哪里去喝花酒？！花了主子的钱不说，还要到处败坏主子的名声！这个二爷，除了话多，宠女孩子之外，怕是没一点可取之处了！ “不给是么？”慕容千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给也没关系，爷就盯着宗政扶苏的名号……到！处！赊！账！” 紫烟一听，吓得腿一软，连忙将衣袖中的钱袋递了过去，“二爷，您使劲儿花，随便花，千万别给主子省钱！” “谢啦！”慕容千绝飞快地夺过钱袋，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恭王府门口。 紫烟愁眉苦脸地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立刻追了出去：“二爷，您等等属下，属下陪你一起——” 她若是不跟在后头盯着，万一慕容千绝冲撞了大人物，怕是连主子都要跟着遭殃！ 慕容千绝想也没想，便直奔丞相府而去，快到的时候，眸光一瞥，刚巧看见了一家当铺……他的步子，不由停了下来。 紫烟一路狂奔，匆匆赶到，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慕容千绝指了指面前的当铺，问道：“绿翘进的是这家当铺么？” “恩。”紫烟木讷地点头，有些捉摸不透慕容千绝的心思。 慕容千绝一听，面上笑开了花，大步跨了进去，走到店老板面前，将手中钱袋一扔，里面大块大块的金子全都倒了出来：“一百两金子，买你的店！” 紫烟怔住，这往常都是花钱喝花酒，今儿个好端端的，买当铺做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买回钟离挽云那丫头当掉的东西么？！ 店老板见钱眼开，眼睛都要掉出来了：“王爷，这，这……” 第二百零四章 引蛇出洞（4） “怎么？嫌少？！”慕容千绝蹙眉。他脸上戴着鬼皮面具，饶是性格变了，但坊间对于鬼王的传闻都还在，仍旧是十分吓人的！ “不不不！不少！足够了！”店老板舌头直打结，“草民这店铺之中这两个月生意少，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是死当，转让给王爷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前两天，相府的一个丫头来当了两件首饰，尚有三个月的期限，草民不好随意做主……” 慕容千绝面露不满，声音中带了几分威胁的味道：“那你就是不肯卖咯？！” 店老板惊不起吓，得罪丞相府的一个丫头和得罪鬼王相比，选都不用选！ “卖！草民卖！”店老板想都没想，便将当铺的钥匙递了过去。 慕容千绝握紧钥匙，塞进了怀里，又挑眉问道：“万一那丞相府的丫头跑来找你赎东西，你可知道该怎么说？！” 店老板咬了咬舌头：“东西已经被我弄丢了，按照约定，我十倍赔偿！” “好！很好！”慕容千绝十分满意，又朝着紫烟伸出手去，“再拿点过来……” 紫烟虽然不甘心，也只能乖乖地掏出钱袋。 慕容千绝又递了两锭金子，塞到店老板手中，“这十倍的赔偿金，本王也贴给你。若是她问起你的店铺转让给了谁，你可知道要怎么回她？” 店老板点头：“这是买家的隐私，我无可奉告。” “不！”慕容千绝竖起一根手指来，朝着她摇了摇头，“可不能这么说。” 店老板诧异不已。 慕容千绝便道：“她若真是问起，你报上本王的大名即可。” “是，草民遵命。”店老板拿了钱，连连叩头，而后弓着身子，吓得跑出了店铺。 “二爷，您，您这……”紫烟指着那间当铺，眉头蹙成了一团。 慕容千绝根本不理她，尽自走到账房，将账本翻了出来，找到绿翘当掉的东西，而后将那两样东西取了出来，塞进自己怀里。随后，他便将大门钥匙交到紫烟手中，眯着眼眸笑道：“到恭王府随便找几个人过来，看着这家当铺！” 紫烟杵着原地，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怎地？你不愿意？！”慕容千绝耸了耸肩，“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将这间当铺再转出去，但前提条件是……你得能回本！” 回本？！ 紫烟气得恨不得咬断了舌头，一口吞下去！慕容千绝闭着眼睛砸钱，花了十几二十倍的价钱买下这个当铺，她想要回本，除非在大街上再遇上这么个傻财主！ 她只能握紧了钥匙，咬唇道：“属下遵命。” 挽云阁。 东方婧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安排妥当似的。她连忙将绿翘唤道跟前，问道：“你之前找的那家当铺靠谱么？店家是什么人？不会不认账吧？” 绿翘笑了笑，“小姐放心，那家当铺在京城之中开了二十多年了，店老板老实得很，一直都没有换过人。只要能在期限之内拿出赎金，店老板绝对不会转卖夫人的嫁妆。他要是转卖了，按丢失算，得陪十倍的赎金……都是老实做生意的人，他可不会那么傻！” 第二百零五章 引蛇出洞（5） “那就好。”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东方婧的心却仍旧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 绿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这大小姐今儿个一天出去了好几趟，你都不让奴婢跟着，会不会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东方婧心里有数得很，要受孕的人是容氏，她钟离语嫣就是跑出去一百趟都没用，只要容氏不出去，她的肚子也就没法子平白无故地大起来！ 绿翘掰着手指，嘟嘴站着。以前她家小姐没被鬼王马车撞伤的时候，她算是相府里头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的丫头了，只要小姐眨一眨眼皮，她都能猜到小姐想要做什么。可是现在……现在的小姐一夜之间就跟吃了一整个书房似的，神秘无比，她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 东方婧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锦秋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能说话能吃能喝，意识也不模糊了。只是先前挨了不少鞭子，腰上和腿上伤得重，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下床走路。”绿翘瞥了瞥，微微有些不满，“小姐，她是大夫人的人，你救了她不说，竟然还时时刻刻关心着她的伤，奴婢就搞不明白了！” 东方婧冲着她莞尔一笑：“你这是在吃锦秋的醋。” 这不是疑问句，容不得绿翘反驳。 绿翘一急，便接连剁了好几下脚，“奴婢自小就跟着小姐，都没见小姐对奴婢这么好过！” “果然是吃醋了。”东方婧站直了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傻瓜，你对我的好，我心里自然清楚。我之所以要救锦秋，并非仅仅是为了将她收为己用，她于我而言，还有其他用途。你则不一样，你同我一起长大，多少苦难都是一起走过的，就像亲人一样，又怎么能跟奴仆相提并论呢？” “亲人？小姐当绿翘是亲人？”绿翘愣在原地，有些受宠若惊。 “恩。”东方婧无奈地笑笑，随后便道，“若是有朝一日，我钟离挽云得势，必定奏请陛下，除了你的贱籍，为你谋一桩好婚事！到时，你我义结金兰，姐妹相称！” 绿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小姐，你别说了！奴婢不敢！这话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非剁了奴婢不可！就是小姐你，也一定会被老爷责骂的！小姐对奴婢好，奴婢心里头是清楚的！这种话，还请小姐全都烂在肚子里吧！” 钟离毅么？ 东方婧不由在心底轻笑。她虽喊他一声“爹爹”，但打心眼儿里未曾惧怕过他！想当初，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钟离毅见了她，还不是照样行礼！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便是。”东方婧扶她起来，“既然你心结已解，现在可以陪我去看看锦秋了吧？” “恩。” 挽云阁的草堂，先前绿翘特意打扫过，原先里头那病恹恹发霉的味道已经散去。 锦秋趴在床上，眼见着东方婧进门，原本面如死灰的脸上，神采奕奕！ “三小姐，您可算是来了！” 第二百零六章 珠钗迷情（1） “恩。”东方婧哼了一声，走到她跟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烧退了！也不喊我公主、不说胡话了，你这条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锦秋虽然受了伤，但还不至于脑袋糊涂，她清楚记得那日三小姐梳着百凤朝凰髻进了这间草堂，她的神态确实与公主有着七八分的相似，额上的火字胎记更是像极了公主平日里爱化的桃花妆。 “三小姐，奴婢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锦秋开口。 “是么？”东方婧挑眉一笑，“正巧，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既然你先开了口，那就你先问。” “三小姐芳龄？” “十七。” “出生年月？” “大宁开国第五年，腊月。”东方婧想了想，又道，“我是在井里出生的，娘亲生我的时候很辛苦，当时她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伺候着，具体哪一日出生，只有我娘亲和那个老嬷嬷知道。老嬷嬷在我出生之后便得了疯病，被我爹爹逐出相府，自此再无消息。至于我娘亲，她生下我之后，便遁入空门，前往普济寺礼佛。普济寺大火，全寺僧人无一逃脱，我娘亲和她身边的丫鬟青萝，也再无踪迹！” “大宁开国第五年，腊月？”锦秋眉头蹙起，神思飘得渺远，像是应验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似的，“奴婢知道了。请问三小姐，相府之中，可有三夫人的画像？” “有是有，但老爷宝贝得很，一直藏在书房里，我们根本没机会看到！”绿翘抢着回答。有关三夫人的事，她要比东方婧知道得多些。 锦秋面上露出一丝黯然，随后便道：“奴婢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三小姐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奴婢。” 东方婧摆了摆手，示意绿翘出去。 绿翘连忙退到门外守着。 “你是前朝的人。”东方婧大胆问出声来，但她用得却是肯定地语气。 锦秋身形一震，显然没料到东方婧会这么快看穿她的身份。 “三小姐比奴婢想象中要聪明许多。”锦秋淡然笑出声来，“不错，奴婢确实是前朝的人。奴婢已经死过一次，也不怕死，三小姐若是要报官抓我，悉听尊便。但是，在此之前，奴婢恳请三小姐一件事……” “你说。”东方婧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报官，但她倒是好奇，一个小小的前朝丫鬟，到了临死的时候，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放不下。 锦秋便道：“奴婢想见大夫人一面。” “你想见她？”东方婧冷笑出声，恨不得骂醒这个愚忠的奴仆，“你在为她受苦的时候，她已经借着肚子上位，如今身子金贵，是相府里头国宝，谁都不敢碰着她。你让我请她到挽云阁来，万一她闹出点什么事来，我怕是担待不起！再说，你现在这副模样，她怕是不愿意见你。” “请大小姐放消息出去……”锦秋压低了声音，仰起脖子，凑到东方婧耳畔说了些什么，随后又道，“大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来见奴婢！” 第二百零七章 珠钗迷情（2） 东方婧朝着她投去欣赏的目光，愈发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 “至于三小姐所担心的事情，奴婢保证一定不会发生！大夫人已到中年，若是真的怀孕，她一定宝贝得紧，怎么会舍得滑掉？三小姐只需请个大夫在屋子外头守着，若她是假孕滑胎，想要嫁祸给您，当场拆穿便是！”锦秋面上镇定非常。 “恩。”东方婧赞许地点头。锦秋心思缜密，确实是她复仇路上，最好的帮手！ 出了草堂，东方婧凑到绿翘耳侧，小声吩咐。 绿翘听了，诧异不已，“小姐，您为啥要选着这个节骨眼儿上去得罪大夫人？这大夫人若是跑到老爷那儿告上一状，您又得无辜受难了！” “她不敢！”东方婧清眸流转，目光冷锐如刀。容月娥做贼心虚，在她肚子里没怀上真种之前，她绝对不敢告状！ 下午的时候，绿翘去厨房取下午茶。 各房姨娘小姐们的下午茶都是管家那里事先安排好的，放成一排，价格不一。虽说燕窝鱼翅和馒头饺子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各房姨娘小姐们早已认清自己的地位，选的都是与自己地位相符的下午茶，至于最贵的燕窝王永远是留给大夫人的…… 绿翘故意早来了半柱香的时间，等到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翡翠过来帮她取燕窝的时候，绿翘抢先一步，端走燕窝，就朝着厨房外头走去！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你端的可是我们大夫人的燕窝！”翡翠呵责出声。 绿翘则端着燕窝不放，冷冷瞥了她一眼道，“这下午茶又没贴名字，谁规定大夫人喝燕窝，我家小姐就得吃馒头了？！我今儿个，偏就要端走这燕窝，怎么了？！” “放肆！我家夫人现在怀着小少爷，你居然还敢抢我家夫人的下午茶？！”翡翠气不打一处来，“等小少爷生出来了，非得好好修理你这个臭丫头不可！” “呵……小少爷最快还要八个多月才能生出来，可是眼前呐，你家夫人就有一个大麻烦要解决！”绿翘撇了撇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先前被老爷打得半死的罪仆锦秋，被我家小姐给治好了！再过个几天，等锦秋能下床了，她就会上告老爷，将大夫人做过的那些不能见人的事，全都抖出来！到时就是小少爷生出来了，你家夫人照样会失宠！” “你！”翡翠气得面色煞白。 绿翘又学着东方婧的语气补充道：“与其在这儿跟我抢燕窝，你还不如为自己的未来想想……别等到大夫人失了势，你只能沦落街头、沿街乞讨过日子！” “你！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我家夫人告状去！”什么下午茶？什么燕窝鱼翅？！翡翠什么都顾不得了！她直接砸了托盘，朝着栖嫣阁的方向飞奔而去！ 容氏听了她的话，气得将手中的茶壶砸得粉碎，“岂有此理？！锦秋那个老贱人，居然想着背叛我，她这把老骨头一定是活腻了！走！现在就随我去挽云阁，挫一挫她的锐气！” 第二百零八章 珠钗迷情（3） “是！”翡翠重重应承。 才走两步，容氏便突然回头，对她道：“把那根破钗也带上，她既然一直想要，那就砸到她脸上，还给她便是！” “是，夫人！” 挽云阁草堂，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锦秋便让绿翘和东方婧退到屏风后头，不一会儿功夫，容氏便带着翡翠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锦秋趴在床上，仰眸望了她一眼：“夫人，你可算是来了！” “呵！”容氏冷笑一声，“听你这语气好像盼着我来似的，你不是要联手钟离挽云，将我做过的那些事都抖出来么？赶紧去呀！” 锦秋面色一冷：“奴婢不敢，奴婢答应过夫人的事，绝对不会对外说出一个字！” “不敢？！”容氏冷冷扯了扯嘴角，“你要是真没有做什么，那丫头的胆子能飞上天去，连我的下午茶都敢抢？！” “夫人恕罪。”锦秋低下头去，“奴婢故意这么说，不过是怕夫人弃奴婢于不顾。奴婢已经为夫人担下所有惩罚，夫人答应过奴婢的事，也该兑现了吧？” “我答应过你什么事？！”容氏翻脸不认人。 “夫人说过，只要奴婢乖乖听你的话，你就会将那珠钗的由来告诉奴婢，并且帮奴婢找到奴婢的主子！”锦秋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容氏。 “珠钗？”容氏的嘴角扯出一抹阴狠笑意，从怀中掏出一支珠钗来，砸到锦秋面前，“你说的珠钗，就是这只破铜烂铁？！” “紫玉钗才不是什么破铜烂铁！”锦秋显然被容氏刺激到，一惯奴性的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扫向容氏，“紫玉钗是我家主子的贴身之物，是身份的象征！” “你家主子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身份？！”容氏禁不住冷嘲热讽，“你既然是宫里头出来的，你家主子最多也就是个失宠的妃嫔公主，如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连你都守不住，不得不放你出宫？！” “不是！不是……”提及自己的主子，锦秋激动地从床榻之上翻坐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容氏跟前，死死拽住容氏的衣袖，“我家主子才不会失宠，永远不是失宠！” 容氏嫌弃她身上一股药味儿，想也没想，一脚就揣在她胸口，试图将她踹开！ 锦秋却是个不怕死的，双手像生了根似地扯着她的裤脚，“你答应过我，帮我找主子！你说，这紫玉钗，你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你说，你说！” 翡翠见了，连忙上前将她拉扯开来，横在容氏面前，指着锦秋的鼻子道：“你让开！别弄脏了我家主子的眼睛！实话跟你说了，你那只破铜烂铁就是主子去寺院上香的时候，路上捡到的！若不是老爷看着喜欢，你以为我家主子稀罕戴着？！” 锦秋瞪直了眼睛，显然难以置信。 翡翠又道：“一个失宠之人的东西，我家主子戴着还嫌晦气呢！你要拿就拿去好了！我可警告你，你若是敢在老爷面前叽叽歪歪，没你的好果子吃！” 第二百零九章 珠钗迷情（4） 锦秋拾起地上的紫玉钗，宝贝似地塞在怀里，而后冷静地抬起眼眸来：“夫人，是你先抛弃奴婢的，往后奴婢背叛了你，你可不要怪奴婢！” “背叛？！你能怎么背叛我？！”容氏冷眼望向她，“拖着这残破不堪的身子，到老爷那儿去告我一状？我肚子里怀着老爷的骨肉，即便老爷知道这一切都出自我手，他也不会动我！到时，为了封住你的口，你以为你还能活命？！” 锦秋静默不语。 东方婧则兀自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大娘，你说这么多废话，无非就是威胁锦秋罢了！你若真有本事，就赶紧给我生个小弟弟出来！到时你母凭子贵，即便真做过什么，我们也奈何不了你！可你若是生不出来，又犯下大错，你以为爹爹会轻易放过你？！” “钟离挽云！”容氏眉头皱成一团，随后目光似冷箭一般扫向锦秋，“你果然跟这个小贱人联手！好啊！你们都给我等着！总有一日，我容月娥会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说罢，她便长袖一甩，怒气冲冲而去。 东方婧将锦秋扶起来，接过她手中的紫玉钗，仔细打量了一番，温婉笑出声道：“原来一心忠于容氏，不惜冒死为她顶罪，为的只是一根珠钗。” 这紫玉钗看上去年代已久，有些锈蚀了，在旁人眼里或许真的只是破铜烂铁，但仔细看看它做工精巧，原本也是上乘之物。 锦秋终于点头：“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大夫人根本就没有主子的下落，我早已猜到一二，却还是……我心愿已了，三小姐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她掏出一把匕首来，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她将匕首递到东方婧手中，“三小姐可以一刀了结了我！你既然已经知道奴婢是前朝的人，三小姐这么做只是铲除前朝余孽，官府的人非但不会抓你，还会褒奖你。” 东方婧收起那把匕首，轻笑出声：“我费尽千辛万苦救活你，你现在要我杀你，不是白白浪费我的心血么？” 锦秋怔住：“你不杀我？！”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做事吧。”东方婧慵懒地扔开了匕首，收服锦秋显然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锦秋沉默不语。 东方婧拿出一方手帕来，小心翼翼地包好那紫玉钗，随后递到绿翘手中，回眸对锦秋道：“我知道你将你的主子看得比命都重要，我答应你，等到我羽翼丰满之日，一定设法为你寻回主人。到时，跟她走，还是跟我走，全由你自己选择！我钟离挽云立誓，决不干预！” 锦秋心中思量再三，随后朝着东方婧直直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响头：“奴婢拜谢主子！” 东方婧扶她起来，“你以后就叫我姑娘吧，不必称我为主子，毕竟你心中早就有了中意的主子，一仆不侍二主，这个道理，我也是懂的。” “多谢姑娘！”锦秋听了，感动不已。 第二百一十章 珠钗迷情（5） 栖嫣阁。 容氏在东方婧那儿吃了瘪，一回去便大发雷霆。 钟离语嫣连忙上前安抚：“娘亲，你再忍一晚，明天就是除夕，明天我们就把事儿给做了！等开年元宵节的时候，娘亲定然能将那个臭丫头踩在脚底下！” “明天？”容氏一惊，万万没想到钟离语嫣的手脚这么快。 钟离语嫣点头，凑到她耳畔笑声嘀咕了几句，随后又直起身子道：“女儿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这几年除夕夜爹爹都是要进宫，与陛下和满朝文武一起跨年的，到时娘亲房中没人，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 钟离语嫣眉梢一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好。”容氏垂下眼眸，嘴上虽应承了，面上却满脸愧色。 第二天中午，钟离语嫣领着十来个汉子和几个女人进相府，到门口就被看门的家丁给拦住了。 家丁一脸为难道：“小姐，这相府后院，没有老爷的允许，男人是不得进入的！” “放肆！”钟离语嫣冷喝出声，“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除夕，相府年年都要庆祝，我娘亲幸苦怀了弟弟，想听戏，我带个戏班子进去，给她唱会儿戏都不行么？！” “这……”家丁杵着不动。 钟离语嫣便亮出了老夫人的信物，“这件事我早已向奶奶禀报过，奶奶也是同意的。她老人家也许久不曾看戏了，心里头痒得很……你可以不听我的命令，难道连奶奶的吩咐，你都要违抗么？！说到底，你们都只是相府的奴才！” 家丁见了老夫人的信物，不敢再吭声，忙道：“奴才不敢！方才只是误会，还请大小姐赶紧带人进去吧，别耽误了老夫人看戏！” “嗯——”钟离语嫣这才放下架子，长袖一挥，带着一帮人进了相府。 不过半个时辰功夫，戏班子就在后花园里搭起了戏台子，整个相府的姨娘小姐们都跟着出来凑热闹。 家丁们则在后花园的另一侧设了看台，一众女眷们都坐在看台上看戏。 老夫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一侧就坐着东方婧。她挽着东方婧的手，指着远处的戏台子道：“这些个故事，我是从小看到大的，唱来唱去都是这些，我早就听得没意思了！这老大仗着自己给我怀了孙子，就硬是求着我要看戏……我本来是不答应的，要不是挽云你也想看，才不会白白便宜了她们！” 看戏？ 呵！东方婧志在朝堂，怎么会有心思看戏？！ 东方婧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奶奶，还是您最疼我。” “傻孩子，奶奶不疼你，谁疼你？哎！”老夫人说着说着便叹息出声，“可惜你从小没有娘亲在身边照顾，奶奶也老了，护不了你几年了，万一……万一那个老家伙真的生了个儿子出来，你往后在相府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东方婧抿唇一笑，墨黑的眼眸之中满是光芒：“奶奶放心，挽云自会为自己筹谋。” 第二百一十一章 爷准备了更大的惊喜（1） 慕容千绝在恭王府呆了一天，将宗政扶苏平日里穿的衣服全都烧了个遍，而后照着镜子，嘴角露出邪肆入骨的笑意，指着镜中之人道：“你呀你！既然选择了沉睡，就不要动不动醒过来，妨碍爷玩姑娘！” 紫烟站在一侧，眉头紧皱，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王爷和二爷都是她的主子，她若是只听王爷的话，不听二爷的话，只怕二爷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她碾成齑粉。 慕容千绝将宗政扶苏的鬼皮面具换掉，换成玉雕的面具，整个人周身那暗黑的气息瞬间消失不见，眨眼间就变成一位谦谦如玉的公子。虽说还是戴着面具，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随后起身准备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朝着宗政扶苏的床榻上望去—— 紫烟眼疾手快，快步上前，连忙拾起床榻上的横笛，死死护在怀中：“二爷，这是王爷最宝贝的玉笛，你若是给他毁了，他非拆了我的皮不可！” “他要拆你的皮，关爷什么事？”慕容千绝张眼睛反问，紫眸之中写满无害。 “二爷！”紫烟愁眉苦脸地望着他。 “罢了罢了！”慕容千绝皱起眉头，摆了摆手道，“爷最讨厌看见女人哭哭啼啼了！你要守着那破笛子，你就守着吧！爷不跟你玩，今儿个是除夕，爷有更好玩的！” 紫烟这才喘了口气，便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追了出去，“爷，今晚是除夕夜，陛下宴请群臣，到宫中跨年！您不能走，您得跟属下一起进宫！” “皇宫闷得很，爷才不要去！”慕容千绝扯了扯嘴角，“这大过年的，自然应该跟喜欢的姑娘一起过！备车，去丞相府！” 紫烟气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她家这个二爷，平日里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三天不见就给忘了，这次也不知怎的，竟然对钟离挽云百般牵挂！ 她愣在原地，自然不肯nad1( 慕容千绝便一个回眸，闪电般出手，从她怀中夺走了宗政扶苏的横笛，伸手就要折断—— “二爷，万万不可！”紫烟惊叫出声。 慕容千绝收手，“你乖乖听话，爷就留着这根破笛子！” “是，属下这就去备车。”紫烟只能认了。 丞相府后花园。 第一场戏已经唱到一半，一众女眷们都听得正开心，就连听了十几遍的老夫人，也跟着喜笑颜开。 这时，一个家丁匆匆闯了进来，跪倒在老夫人跟前，声音颤抖道：“老……老夫人，有……有贵客来访——” 老夫人蹙眉，不满道：“今儿个是除夕，有个把亲戚来串门都是正常的，你这般慌张做什么？若是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你家老爷管教不严！起身回话，说说是什么贵客？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就直接请他们来后花园一起看戏，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出门相迎了。” “是。”家丁强忍下心头的惊恐，而后抬起头道，“回老夫人，来人是恭王！”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一十二章 爷准备了更大的惊喜（2） 老夫人面色大变，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说谁来了？！” “恭……恭王。”家丁声音颤抖。 即便是钟离毅在家的时候，大伙儿见了鬼王，都是躲得远远的，这次钟离毅不在，一众家眷听了这个消息，面色都瞬间煞得惨白。 老夫人口中默默念叨：好的不来，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个鬼！ 东方婧适时挽住了老夫人胳膊，给她壮胆子道：“奶奶，挽云陪你出门迎接——” 老夫人回眸，只见容氏、陶氏，还有几个姨娘都已经将脑袋压得很低。她握紧了东方婧的手，叹道：“挽云，这一整个相府后院，也只有你是我能拿得出手的∵，随我出门迎接恭王。” “是。”东方婧点头。 “不必了——” 她俩话音刚落，一线清澈的嗓音便远远传来，慕容千绝一袭白衣，快步凌飞，直闯入后花园中，“老夫人一代女侠、护国功臣，怎敢劳烦您亲自迎接？！” 说罢，他几个箭步，便已经来到他们二人跟前。 满座家眷都惊诧不已。 鬼王今日的气场不同寻常，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若不是他身后还跟着紫烟，只怕大伙儿都认不出这是鬼王。 东方婧则闪电一般压低了脑袋，撇开头去。她记得她和他之间的约定，绝对不会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慕容千绝终于瞧见了东方婧，但那丫头一直低着头，让他心塞得慌！ 老夫人稳了稳身子，沉声道：“恭王殿下，有失远迎，请入座nad1(” 两侧家丁连忙搬了凳子来，将凳子放在了老夫人身侧。 慕容千绝扫了一眼周围，随即便递了个眼神给紫烟。 紫烟连忙搬起凳子，放在东方婧的身侧。 慕容千绝便快步走到东方婧旁边坐下，指着前面的戏台子道：“坐在这儿，看得更清楚！视野更广阔！” 东方婧当他有什么大事跑来丞相府呢，见他这番表现，心中已经猜到一二，怕是她放在解药中的蛊虫已经被对方发现，今儿个来这里，应该是找她算账的吧！ 那些个蛊虫都是她精心培养的，可以操控他人的心智。除非宿主死掉，或者她这个主人死掉，这噬心蛊才会解除，否则一辈子都会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控制着宿主！ 老夫人见慕容千绝坐定，便开口问道：“不知殿下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慕容千绝的视线在东方婧身上停留了几秒。 东方婧虽没有抬头，但那股子压力，她已经感觉到了。 她刚想开口阻止慕容千绝说下去，对方已然开口：“本王平日大半时间都混在军营之中，鲜少有什么爱好，就爱听戏，就爱听这烟波庄戏班子的戏！可是今儿个去了烟波庄，却听说有人给包了场子，将整个戏班子的人都给请走了！” 紫烟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烟波庄？！什么爱听戏？！说得这么高尚，全他妈胡扯！二爷您就爱喝花酒好么？！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一十三章 爷准备了更大的惊喜（3） “这仔细一问才知道，是相府大小姐出了面，把整个戏班子都给带回家了！”慕容千绝慵懒地抬起头，目光扫视着人群，像是在找人似的。 东方婧背脊一震，万万没想到，这宗政扶苏居然对丞相府的事知晓得这么清楚！ 紫烟站在他们二人身后，面色冷到极致。这几天，她安排了专人盯着丞相府，一举一动都要向慕容千绝禀报，原以为是要做什么大事，想不到竟是泡妞专用。 钟离语嫣则无辜躺枪，吓得面色煞白，连忙站了起来：“恭王殿下恕罪，臣女不知道这烟波庄是恭王殿下喜欢的戏班子，臣女鲁莽了！我娘亲怀了身孕，茶饭不思，难得缝上过年，就想听听戏，但出门不便，臣女这才想了这个法子……” “本王又没怪你，大小姐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慕容千绝一出声，便堵得钟离语嫣哑口无言。 老夫人狠瞪了钟离语嫣和容氏一眼，只觉得鬼王这个大麻烦都是这两人给惹进门的，恨不得将她们二人逐出相府去！ “王爷，语嫣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计较。”老夫人摆了摆手，掏出钱袋来，吩咐身边的秦嬷嬷，“你将这些银两分给整个戏班子，让他们散了，回烟波庄做生意去吧！” 不行！这怎么可以？！ 东方婧一听，一向平静的她，气血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出言阻止！但她答应过宗政扶苏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所以刚刚抬起头，便将脑袋压低了下去。 钟离语嫣也是又急又气，忍不住当着老夫人的面出声：“奶奶……” 老夫人眉头一蹙，怒目瞪向她！ 她到嘴边上的话，只得硬生生吞了回去。她虽然想着早点给她娘亲“配种”，但鬼王实在是她得罪不起的人nad1( 东方婧见钟离语嫣被老夫人阻止，衣袖之下的一双手不由握紧成拳，恨不得砸死身边的鬼王！ 慕容千绝看出东方婧的焦躁，隐约猜出了什么，连忙出声阻止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丞相夫人想听戏，本王怎么好意思来拆台？今儿个除夕，大团圆的日子，一家人本该喜庆和睦。本王的王妃前阵子去世，本王一个人听戏也是善感，这样吧，本王就留下来，陪大家一道听戏。不知道各位是否愿意？” 他都这样说了，谁敢不愿意？！ 世间早有传闻，当今宁国，有两个人不能得罪。一是当朝天子，另一个就是战神鬼王！ “当然愿意，当然愿意！”老夫人连忙出声圆场。 原本已经起身准备移开的各位姨娘小姐们，又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钟离语嫣和容氏都惊得一身冷汗，如此收场，两人都长长抒出了一口气，相视一笑算是有惊无险，今晚的计划不必被打乱了。 东方婧握紧了拳头也松了开来，紧绷地牙关稍稍放松下来。 慕容千绝却突然倾下身子，附到她耳侧，小声问道：“三小姐一直低着头，怎么看戏？” 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一十四章 爷准备了更大的惊喜（4） 呵！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哼：若不是你嫌弃我长得丑，我会一直低着头？！你当我脖子不疼么？！ 慕容千绝当然知道她与宗政扶苏的约定，一想到那个黑脸鬼，他就恨得牙痒痒！白占着身体，不让他出来不说，居然连他心爱姑娘的脸，都不让他看！ “罢了罢了，爷不看你，你抬起头，好好看戏吧！”慕容千绝卦转过头去。 东方婧果真抬起头来。 钟离语嫣见慕容千绝时不时附到东方婧耳畔说话，握紧了容氏的手，道：“娘亲，看来今日鬼王是冲着钟离挽云来的，这戏班子不过是他的一个说辞罢了。娘亲，你不要担心，等到三场戏之后，女儿就叫他们换一批人上场，到时娘亲悄悄离席，然后……”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容氏的心慌得很，只道：“全照你的安排便是。” “好。” 东方婧的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脖子扭都不扭一下，神情十分专注。 慕容千绝时不时扭头看她，东方婧表面无动于衷，其实内心早已有千万只草泥马飞过：不是说我相貌丑陋，碍着您的眼了么？您现在这是做什么？！ 这戏真有那么好看？ 慕容千绝微微有些好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觉察出她看得根本不是戏！ 东方婧清眸如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看台上的容氏和钟离语嫣！ 慕容千绝回眸，朝着紫烟勾了勾手，指着容氏，凑到紫烟耳畔，小声问了些什么nad1( 紫烟连忙回：“二爷全都猜对了。不过是宅院内斗，主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毕竟咱们与丞相府，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慕容千绝才不理她，硬是吩咐了一通。 紫烟杵在原地，不肯动。 慕容千绝朝着她亮了亮腰间的横笛，作势要折断。 “二爷！不要！”人多眼杂，紫烟不敢大声，只能朝着他挤眉弄眼！ 慕容千绝狠瞪了她一眼，斥责出声道：“那你还不赶快去？！” “是，是是！”紫烟咬唇点头，说罢，她便匆匆穿过人群，出了丞相府。 慕容千绝见东方婧看得出神，忍不住又凑了上去。 东方婧嫌弃地朝着一旁挪了挪凳子，不求别的，就求离这个混蛋远一点！否则，谁知道哪天又会被他指证有罪，又会被当众扒了衣服？！ 噬心蛊需要种下半个月才会发挥效果，现在时候未到，她控制不了他！既然制服不了他，倒不如躲着他，让他再快活几天！等过完了年，再跟他一笔一笔地算旧账！ 慕容千绝同宗政扶苏不一样，他性子就是一把火，别人越是躲着他，他便越是要迎上去。 于是，他也悄悄搬起凳子，朝着东方婧身边挪了挪。 老夫人不是瞎子，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慕容千绝便指着前面的洋槐树轻咳出声：“树枝挡着视线了，挡着视线了……” 东方婧一脸嫌弃。 慕容千绝忽地弯下身子，倾身过去道：“本王知道你今晚要做大事，本王给你准备了更大的惊喜——”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一十五章 爷准备了更大的惊喜（5） 东方婧背脊一震，被雷打了似的，整个人都僵住了。 皇宫，宁帝在玉华宫设宴，宴请群臣。 满座群臣齐聚一堂，然右边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却空荡荡的，始终不见有人入座。 “扶苏定是忙于军务，把除夕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给忘记了！”宁帝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无条件信任这位得力干将，即便是跟着他出兵打仗八年之久的尉迟墨，在他心中，也没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如果宗政扶苏不是丑颜，不像外界传闻中那般残暴，那么他必然是满座朝臣最想收入家中的女婿！得了他，不仅可以得到兵力，权势，还能得到一国之主最大的信任！ 也有那些丧心病狂的官员，为了升迁，不惜牺牲女儿幸福，找了喜娘上门说亲。 但宗政扶苏刚刚丧妻，提亲之人都纷纷被拒之门外！ 紫烟迟迟赶到：“奴才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帝微微一怔，“你……你不是扶苏身边的那个？紫烟？” “正是。”紫烟抬起头来，清眸如刀，“奴才今日前来，是代主子传话！” “嗯，你说。”宁帝挑了挑眉。 “陛下年年都在宫中跨年，虽然热闹开心，却缺乏新意。奴才斗胆，请陛下移驾，前往丞相府！”紫烟目光澄明，一脸英气！ “移驾丞相府？”宁帝的眉头皱了起来，“扶苏说得不错，朕每年除夕都是在宫中度过的，歌舞丝竹早就已经看厌倦了也听厌倦了，只是……为什么要去丞相府？！” 钟离毅握紧拳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紫烟，心中有一丝不详地预感掠过nad1( 紫烟眉梢一挑，“陛下怕是还不知道，钟离丞相老来得子，丞相夫人近日已经查出有孕，丞相大人专程请了京城最出名的戏班子到丞相府后院唱戏，只为博夫人一笑！我家王爷原本是想将这戏班子请入宫中，为陛下唱一出的，却不想这么不凑巧，被丞相大人抢了先！王爷说了，反正今儿个是除夕，本就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不如请群臣移驾，一道去丞相府看戏……” “这，这……不……”钟离毅万万没想到就这么被人掀了底，结结巴巴地想要阻止，却说不出话来！宗政扶苏与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想不到今日……哎！ 宫中虽然歌舞乐队众多，但碍于女眷众多，外头的戏班子进宫多有不便，宁帝确实鲜少有机会听戏。 他一直以为他这位爱臣只醉心战场，想不到还喜欢听戏。 宁帝剑眉挑起，朗朗笑出声来，望向钟离毅，问道：“钟离爱卿，这丫头说得可是真的？！令夫人有喜，爱卿壮年得子，可喜可贺！” 钟离毅不敢欺瞒，躬身道：“回陛下，却有此事。” “这等喜事，爱卿怎么不早点说出来？”宁帝长袖一挥，“也好让大伙儿一起高兴高兴！” “这不才刚刚怀上，微臣原本是想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钟离毅的声音小了下去。 这时座下有人小声嘀咕。 “听说丞相大人女儿倒是生了一堆，偏生没生着一个儿子——”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全员捉奸（1） 东方婧心想，被赶走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绿翘近日来跟着东方婧，已经扬眉吐气了好几次，就连在大夫人面前都能抬起头了。手机阅读她拉着青萝的手道，“你就相信我家小姐吧。三夫人是三小姐的亲娘，三小姐还能害自己的亲娘不成？” 青萝听着，觉得也有道理，便只能点头认了。毕竟，三夫人若是再不改变现状，迟早会被那道济和尚占了便宜去，到时就真的有苦难言了。 普济寺，东厢最里间的小屋。 扫地和尚道济煮了一锅狗肉，正躲在屋里头，乐滋滋地喝着小酒，一边吃着，一边还忍不住吊儿郎当地咒骂着。 “臭娘们儿！让你不肯从我！这都多少年了，后山的小土狗都从了我了，你竟然还不肯从我！” “让你不肯从我！冻死你！冻死你们主仆两个！” 道济面上微微蒙上了一层嘴角，脸颊泛红，满口胡言乱语。 砰——砰——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道济猛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来不及收拾狗肉酒壶，忙找了块破布，将整个桌子给罩上了，而后才打开了一个门缝，将脑袋探了出去。 他见来人是青萝，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便端着一脸怒气道：“这是僧徒居所，你一个臭丫头，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青萝一脸委屈，被她这么一骂，竟当场声泪俱下，“道济师傅，从前是青萝不对，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道济没料到这小娘子今日竟这般好说话，目光警惕地望着她，生怕她玩什么花招。 青萝便道：“道济师傅，我知道你看中我家夫人，想和我家夫人……”她声音一顿，接着说下去，“但我家夫人毕竟是当今丞相的人，你若是碰了她，不是给丞相爷戴绿帽么？这要是让丞相爷给知道了……” 青萝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还不得把你给做了？！” 道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敢对三夫人来软的，试图让她自己心甘情愿送上门。 “这些个屁话，我难道不懂，还需要你来教？！”道济白了她一眼。 青萝又接着道，“这三夫人自然是动不了的，但三夫人这次回府，老爷又给她配了两个丫鬟，都是二八年华，出水芙蓉的年纪，水灵得很……” “你的意思是——” 道济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青萝拿出手帕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和夫人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不想再苦下去了。夫人就是想把这两个新来的丫鬟献给道济师傅，希望道济师傅往后能对我们多关照一点……要知道，这后山的日常所需，都是由您经手掌管的。” 道济摸了摸鼻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丫头是来做交易的，用两个丫鬟换些柴米油盐、床垫床褥。自打上山当假和尚开始，他已经好些年没尝过女人的味道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丫鬟的滋味儿如何——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全员捉奸（2） “道济师傅若是觉得可以，今儿个晚上就……”青萝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那两个丫头现在还住在咱们屋外头的马车里，只是咱们屋头没有被子和褥子，道济师傅若是想，就得自己带上家伙——” 道济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回去叫夫人放心，过两天我就下山搬几床被子上来，保准儿让夫人住得舒服！” “那就麻烦道济师傅了。手机阅读”青萝破涕而笑，转身离去的时候，手一滑，丝帕便落在了地上。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口，道济才弯下身子，捡起地上被泪水湿透的丝帕，放在鼻尖狠狠嗅了嗅，香气呛得他几乎要打出喷嚏来。 终南山这种鬼地方，十多年都见不着一个女人的，更别说这种沾了女人体香的丝帕了。道济想也没想，便将那湿淋淋的丝帕塞进了胸口。这样一来，往后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也算有东西消遣了！ 他这样想着，便开始仔细琢磨起青萝的话来。 不过是两个丫鬟而已，他道济就是真的把他们睡了，那个婆娘还能告到方丈老头儿那儿去不成？！普济寺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寺庙，寺里头的酒肉和尚多了去了，也不差他道济一个！ 夜半三更。 东方婧看了一眼天色，便对绿翘和青萝道：“时候差不多了，大伙儿都别睡了，抄家伙，准备做事！” 绿翘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依照东方婧的吩咐做事。 青萝则隐隐有些担忧道：“小姐，万一那道济师傅不上当怎么办？而且，小姐凭什么认定他会选择这个点过来……” 东方婧抿唇不语。 青萝又接着道：“我们普济寺与丞相府不一样。夜半三更，丞相府中丫鬟小姐们肯定都已经歇下尚未起身，但是普济寺的师傅们每天晚上都有起身诵经的习惯，这个点恰巧是玄字辈师傅们到后山念经的点，离咱们屋很近，道济师傅再怎么笨，也不可能选这个点过来——” “哦？念经？”东方婧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就更好了。青萝，你待会儿去一趟后山，请玄字辈师傅们来做个见证！” “小姐……”青萝一脸为难，“普济寺里头大多都是僧人，很少收女人，我和夫人已经是个例外了。这要是惊动了玄字辈的师叔，结果又是闹剧一场，道济师傅一定会借题发挥，将我和夫人赶出普济寺的！夫人性子刚烈，丞相府是绝对不可能回去了，到时我们主仆二人便只有流落街头的份儿了！” 东方婧目光一冷，“流落街头也好过在这山上冻死！” 当初她流落青楼，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如今不过只是遇上一个难缠的色和尚而已，她怎么可能轻易服输？！ 绿翘隐约猜出了她二人话中含义，想了想便上前拉住青萝道，“青萝，你现在已经没得选择了，只能相信我家小姐。” 青萝与绿翘是差不多时候进的相府，七年前被老爷送来普济寺陪三夫人，同绿翘还算是有些交情。她望了绿翘一眼，只得重重点头，“好吧，我听你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全员捉奸（3） 东方婧和绿翘的马车就停在三夫人的屋门口，绿翘抄着家伙藏在马车底下，而东方婧则躺在马车里头，做熟睡状。手机阅读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果然有一道黑影闪进了西厢。 绿翘见了，忙握紧了锄头，摒住呼吸。 道济搬了一床被子，摇摇摆摆地朝着马车这边靠近。他的步子有些虚浮，走得很快，像是已经等不及了似的。 “嗯……”东方婧突然低吟了一声，声音暧昧婉转，悦耳如同山头的黄鹂，挠在对方的心头。 道济原本还想再克制一会儿，等到玄字辈的师叔们诵完了经，离了后山再下手，可是奈何那马车里头的姑娘似乎等不及了。 胸口里头塞着的丝帕，不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来，那香味像是带有什么魔力似的，引得他满头大汗，面红耳赤。 “小娘子们，等急了吧？哥哥来了！”道济压低了声音，一边诱哄着，一边朝着马车靠近，“小娘子，你要是心甘情愿的呢，你就吹声口哨给哥哥听听。哥哥听了，自然会上马车找你——” “咻……咻咻……”东方婧一连吹了三声口哨。 “哟！小娘子也等得挺急的嘛！”道济再也等不急了，把手上的被子往马车上一扔，自顾自地扒掉了上衣，脱下了裤子，而后爬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朝着里头扑去！ “小娘子们，哥哥来啦！” 他话音未落，迎面便是一个麻袋罩下来，手上拿着的油灯被踢到了车外，很快周遭便黑漆漆的一片！ “打！给我狠狠地打！”东方婧手上麻绳绕了三圈，便将麻袋口打了死结，而后直接将那团肉坨坨踢下了马车！ 这时，绿翘从马车底下钻了出来，抡起锄头，便朝着麻袋上砸去，一下比一下用力！ “什么人？！” “什么人竟然敢打你爷爷？！”道济恼羞成怒，张开双臂，试图撕破麻袋。 东方婧直接搬起路边上的大石头，朝着他的头顶上砸去，呵斥出声道：“你姑奶奶打你！” “哎呦！”道济吃痛，大叫出声，“臭娘们儿，竟然敢算计你爷爷，你等我出来，不弄死你！” 东方婧和绿翘毕竟是两个姑娘家，力气小的很，锄头落在他身上，就跟毛毛雨似的。 “出来？！你还想活着出来？没门儿！” 东方婧呸了一口，趁着天黑，拔出发间的绣花针，朝着麻袋上狠狠扎去！ “疼……疼疼……”道济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现在才知道疼？”东方婧冷笑一声，回眸对绿翘道，“给我继续打，往死里头打！欺负我娘亲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是！”绿翘听了，下手一下比一下用力。 道济渐渐明白过来，“你，你你……你不是什么丫鬟？！你是夫人的……” “我家小姐是三夫人的亲生女儿，是当今丞相府的三小姐！又怎么会是什么丫鬟？！”绿翘忍不住唾骂，“臭和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全员捉奸（4） 宗政扶苏？！ 东方婧一听，连忙回眸瞪向看台上的那人！ 慕容千绝优哉游哉地吃着葡萄，朝着她邪肆勾唇一笑，即便是隔着人皮面具，东方婧也能感觉出面具之下的那副表情该有多么的欠揍！ 随众人一道回到看台，东方婧只得乖乖在慕容千绝身侧坐稳。她抬头望向对面的看台，钟离语嫣和容氏都还没有回来，显然还不知道陛下驾临的事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再这么干耗着，只怕等到容氏“配种”完了，她都没机会带着大伙儿进屋捉奸！ 慕容千绝的大掌突然伸了过来，在她的纤手之上点了两下，声音温润道：“别这么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东方婧恶寒地望了他一眼，随后闪电一般从他的手掌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咬牙道：“恭王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您自重！” “好。”慕容千绝戏谑一笑，随后右手的尾指勾成弧状，掩了掩唇角。 东方婧只觉得那一笑充满邪恶，深藏功与名。 丞相府的后花园不算大，看台也是临时搭建的，位置并不多，老夫人、慕容千绝和东方婧三人一早就占据了西边最好的位置，宁帝是一朝天子，自然不能委屈了他们。巧得是东边最好的两个位置刚好空着，丞相钟离毅连忙引他们入座。 栖嫣阁的丫鬟愣在那儿，眉头紧锁。等到宁帝和尉迟墨在西边的两个空位上坐好，钟离毅赶走其余几位姨娘，自己和几位朝臣选了稍微偏一点的位置，那丫鬟才慌慌张张跑到钟离毅身边，凑到他耳侧道：“老爷，陛下和太子殿下坐的是大夫人和大小姐的位置……” 钟离毅眉头一蹙：“她们人呢？！” “夫人穿得有些单薄，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寒，大小姐带她回屋加衣服去了。”丫鬟解释道。 钟离毅便长袖一挥，“外头风大，让夫人好生在屋里呆着，就不要出来了！”即便是出来了，这儿也没有她们的位置了，毕竟容氏和宁帝，孰轻孰重，钟离毅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是。”丫鬟一点头，连忙退下，匆匆进栖嫣阁禀报。 栖嫣阁。 翡翠守在屋子外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第一个知道。 那小丫鬟连忙将外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翡翠一听说宁帝驾临，还带着钟离毅一起回来了，面色瞬间煞得惨白，“好，我这就去通知夫人和大小姐，叫她们出门相迎。” “不必了。老爷说了，让大夫人和大小姐好生在屋子里呆着，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要出来了，外头的位置紧，怕是不好安排。” 翡翠一听，面上一喜。如此一来，那就可以照原计划行事了！这钟离毅一年到头都住在家里头，想偷个人也不容易。 “外头情况如何？”翡翠又问。 那小丫鬟显然也有些见识，咬唇道：“陛下兴致大发，一时半会儿应该散不了场，奴婢在外头看着，主子们要做什么事，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好，你下去吧。” 眼见着容氏的人去而复返，东方婧愈来愈着急，却束手无策！ 第二百二十章 全员捉奸（5） “嘶——” 众人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机阅读 “这件事尚有疑点，兴许这手帕只是道济小师侄在路上捡到的。”玄法师傅一脸严肃道。 “路上捡到的？”青萝冷嗤了一声，“若是路上捡到的，他塞到怀里做什么？” “他不塞到怀里，难道要张扬地拿在手上？”玄法反问。 “你！”青萝跟着三夫人在普济寺待得久了，口才自然不如从前，只说了三两句，便被这个臭和尚呛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婧知道普济寺的僧人都是什么德性，多半会相互包庇，可是眼下她拉了这么多人作证，那玄法师叔就是想要包庇道济，也没那么容易。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玄法竟然试图将这件事压下去。 东方婧眯起眼眸，私下推了推身侧的绿翘，而后递了一个眼神给她。 绿翘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从青萝手中接过手帕，放在袖中扬了扬，随后放到众人面前，惊叫出声道：“大伙儿快看呐！这手帕上好像还写了字……” 一名小师叔出于好奇，一把抢了过去，读出声来：“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这这……” 绿翘的脸当即羞得通红。 东方婧则从袖中掏出丝帕来，遮住半边脸，十分难堪地望向玄法道：“玄法师傅，这……这可是淫诗啊！” 青萝一下子就有了底气，“师叔，您说这其中可能有误会，这手帕可能是道济师傅捡的，可他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捡到一条写有淫词的手帕吧！” “可不是么？”绿翘面色一狠，拿着手中锄头，突然走向那个麻袋。 玄法吓了一跳，以为她又要对自己的小师侄大打出手，“你做什么？！” “玄法师傅，我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要让大伙儿看清道济这个臭和尚的真面目罢了！”说罢，她毫不顾忌地扬起锄头，将麻袋割得粉碎！ 道济被绑在麻袋中好些时候，都快要喘不过气了，一看到灯光，便立刻拨开麻袋口，跳了出来！ “啊！”青萝当即惊叫出声。 东方婧则急急撇开脸去，面颊也红了一半。 唯有绿翘依照东方婧事先吩咐好的，直接走上前去，将光着身子的道济拎了出来，踢倒在玄法面前，冷声道：“玄法师叔！这臭和尚光着身子，跑到我家小姐的马车里头，不是想着偷腥是什么？！” 道济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只手遮着自己的下半身，另一只手却遮不住自己的脸！都怪他平日里头偷吃的狗肉太多，以至于一张脸肥得想躲都躲不起来！ 他两只手都不能乱动，故而根本没有法子与绿翘争斗。 玄法用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被眼前的三个小女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婧拎了一旁的衣裳，往道济身上一罩，这才优雅出声道：“玄法师傅，道济偷腥，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他巧言狡辩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搜遍相府（1） 宁帝仿佛难以置信，那小家伙方才还跟着他一起进的丞相府，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 十七皇子只有三岁，是宁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十七皇子若是丢了，宁帝就是把这丞相府拆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东方婧眼眸之中突然闪过一抹光亮，嘴角的笑意愈来愈甚，冷眼看着事态发展。 李公公吓得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咬唇道：“十七皇子原本在荷花池边上喂鱼，奴才一直看着，只是……只是奴才方才尿急，见着这丞相府也没什么外人，就悄悄去了一趟茅房，谁知道一回来，十七皇子就不见了！” “尿急？！”宁帝气急攻心，“朕当初就该给你割干净，叫你尿都尿不出来！” “奴才有罪，奴才罪该万死！”李公公连连磕头，“但是当务之急，应该先召集相府上下所有人力，赶紧将十七皇子给找出来！等找到了十七皇子，奴才心甘情愿领罚！” 东方婧虽然庆幸十七皇子突然失踪，但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丞相府就这么大点地方，十七皇子一个小孩子，既不能翻墙，又不能潜水，好端端的，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东方婧瞥了身边空落落的位置，脑海中竟浮想出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难道…… 宁帝瞪了一眼钟离毅，显然也是对他这个丞相府的治理不满！ 钟离毅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跟着跪倒在李公公旁边，“陛下息怒，老臣这就调集所有人力，尽快找出十七皇子！” “赶紧的！”宁帝再没有心思看戏，踱着步子在看台上走来走去，脑袋里一片混乱。 老夫人面色大惊。原本只是听钟离语嫣和容氏的撺掇，在后花园里看看戏，过个除夕而已，谁知道惹来了陛下不说，还把十七皇子给弄丢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又暗暗嫉恨上了容氏母女！ 来不及多想，老夫人连忙上前，安抚宁帝情绪，“陛下放心，老身就是拆了这丞相府，也一定将十七皇子毫发无损地找出来！” 说罢，她立即吩咐所有家丁丫鬟停下手中的事，分头去各房各院搜寻十七皇子的下落。 满座群臣亦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分头行动！谁若是能在这个关头，找出十七皇子，救十七皇子于危难之中，相信宁帝必定会大大有赏！ 绿翘凑到东方婧耳侧，小声道：“小姐，要不奴婢也去……若是真的找着了十七皇子，在陛下面前立个功，小姐以后在丞相府就不用这么憋屈了——” 东方婧淡定摇头，笃定道：“不必。你即便是去了，也绝对不可能找到的。” “啊？”绿翘诧异不已，“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您将十七皇子给藏起来了么？” 东方婧清眸一挑，反问道：“自打陛下一进相府大门，你见我离开过位置么？” “没有。”绿翘摇头。 “既然没有，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将十七皇子给藏起来？”东方婧又瞥了一眼身侧的空位，欲言又止道：“倒是有些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搜遍相府（2） “哦。”绿翘应了一声，随后目光顺着东方婧的视线望去，突然回唔了过来，震惊地望向东方婧，“小姐，鬼王他……” “嘘。”东方婧朝着她做了个手势，绿翘立刻闭嘴。 不多时，紫烟便慌慌张张赶了过来，手上还拎着一双小鞋子，跪倒在宁帝面前，“陛下！” 宁帝目光灼灼望着她手中的小鞋子。 紫烟便让人呈了上去，问道：“陛下且看一看，这双鞋是不是十七皇子平日里穿的？” 一旁的李公公看了，连连点头：“是！这确实是十七皇子平日里穿的小鞋子，十七皇子喜欢小猴子，这鞋子的图案就是照着猴子模样绣上去的！” 宁帝大惊，蹙眉望向紫烟，“你是在哪儿发现这双鞋的？” 紫烟垂眸，“回陛下，属下是在丞相府后院的栖嫣阁门口发现的。属下怀疑十七皇子被人掳进了栖嫣阁，但听闻栖嫣阁是丞相夫人和大小姐的住所，属下不敢硬闯，特来禀报！” 钟离毅一听见“栖嫣阁”三个字，神情一震，连忙道：“找回十七皇子要紧！这会儿天色还不算晚，夫人还没歇下，请大家随老臣一道去栖嫣阁，查个明白！” 掳走十七皇子，那可是大罪！钟离毅虽为丞相，但还不是看着天子的脸色办事，他哪里敢为了容氏和钟离语嫣而得罪陛下！再者，这进栖嫣阁搜一搜，她们两个也不会少块肉！ “移驾栖嫣阁！”宁帝显然是真的着急了，丝毫没有跟钟离毅客气，长袖一挥，便带着所有兵马，直朝着栖嫣阁而去！ 容氏和钟离语嫣丢在看台上监视的小丫鬟，一见情况不对，连忙抄着近道赶去栖嫣阁，想要赶紧给翡翠通风报信，让她好有机会给容氏和钟离语嫣安排退路！ “小姐……”绿翘弯腰，刚想提醒东方婧。 东方婧便眉梢一挑，一个眼神递了出去，短促有力地出声道：“截住她！” 那小丫鬟才绕到荷花池，绿翘便快步追了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 “你！你做什么？！你快放开我！”小丫鬟着急出声，狠瞪了绿翘一眼，“我可是大夫人的人！” 啪—— 绿翘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巴掌，冷冷出声道：“我家小姐说了，这回修理的就是大夫人的人！” “你……你居然打我？！”小丫鬟捂着脸，惊诧不已。 绿翘跟着东方婧，不仅学会了察言观色、分析事态，还学会了放毒针，时不时也玩玩毒，虽然只是小毒，不能伤及对方性命，但用来防身，还是极好的。 小丫鬟挥起手臂刚打算还手，绿翘便不着痕迹地朝着她的脖颈上洒了三根毒针！ “你——”不等那小丫鬟咒骂出声，她便已经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栖嫣阁门口。 翡翠倚在一旁的石柱子上，已经有了些许睡意，刚打算眯一会儿，便突然看见一大群人朝着这边而来！ 她眯起眼眸，等到来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当朝天下！ 她双腿一软，吓得直朝着地上跪去，“奴婢叩……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奴……奴婢，这就进屋通传主子！” 第二百二十三章 搜遍相府（3） 翡翠说着，便试图起身！ 紫烟突然从她身侧闪了出来，一把短剑摁在她脖子上，“不必了，免得打草惊蛇！” “什……什么打草惊蛇？”翡翠惊恐不已，说话的时候，舌头都要打结了似的。 “十七皇子遭人掳劫，奸人很有可能逃进了栖嫣阁，未免打草惊蛇，你就乖乖在这儿呆着吧！”紫烟一把将她摁住，只要翡翠敢大叫出声，她立刻就能将她废掉！ 翡翠一想到容氏还在和那烟波庄戏班子的领班和两个副领班缠绵，面色便吓得惨白。 宁帝长臂一挥，吩咐左右：“进去！搜！” 翡翠冒死横出手臂来，将两个侍卫拦住！ 钟离毅怒眉一挑，呵斥出声道：“下作的奴才，你做什么？！你这是冲撞圣颜！还不赶快给我滚开？！” “老爷不要，不要啊！”翡翠连连摇头，“奴婢刚刚给夫人打了水，夫人此刻正在屋子里头沐浴！老爷，陛下这会儿若是带人闯进去，夫人名节尽失，一定会一头撞死，以保全声誉！老爷，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小少爷呢！” “沐浴？”钟离毅一听，神情一震，面色僵住。 宁帝眉头蹙成一团，他倒也不好出声了！十七皇子的命是重要，但堂堂丞相夫人的名节也重要，这万一十七皇子并不在栖嫣阁之中，他岂不是…… “爹爹，看来十七皇子确实被奸人藏在栖嫣阁中。”东方婧站了出来，指着栖嫣阁微亮的灯光道，“今儿个是除夕，大娘一早就沐浴更衣了！当时女儿也想沐浴更衣，厨房说是热水供不上，全都给送到大娘屋里去了……这大冬天的，一天哪里需要洗两次澡，大娘多半已经被奸人劫持了！” 宁帝听着觉得有道理，面上愈发着急。 钟离毅也半信半疑。 “报——”恰在此时，一个侍卫着急拨开人群，闯了进来，跪倒在宁帝面前，“启禀陛下，属下在栖嫣阁外头发现一个昏迷的丫鬟，她脖子上中了毒针，怕是瞧见了贼人的模样，才被施了毒手！”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另外两个侍卫便将那昏迷的丫鬟抬了过来。 “秋……秋黎？”翡翠颤抖着唇角，喊出声来。 “你认得她？”紫烟眉头一蹙，抬头望向宁帝，“陛下，看来这个叫做秋黎的丫鬟也是栖嫣阁的丫鬟！怕是守在栖嫣阁外头的时候，遭人毒手了！” 不！不是！ 翡翠在心底嘶吼出声：秋黎明明是在看台附近守着的，怎么可能在栖嫣阁外头遭毒手？！再说，这银针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瞪直了眼睛，望向淡然站立着的东方婧。 东方婧勾了勾唇角，朝她投去一抹挑衅地笑意：来呀！来拆穿我呀！你拿什么证据来拆穿我？！ 翡翠恨得紧咬牙关，却偏偏一句指证的话都说不出来！ “爹爹，别再犹豫了，已经快出人命了！你再不下令，危险的不是十七皇子一人，大娘和大姐都有生命危险！” 第二百二十四章 搜遍相府（4） 东方婧蛾眉低垂，目光楚楚，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美克文学每天都是忙碌着更新章节，客官记得常来哦。 老夫人本就不喜欢容氏，如今十七皇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不等钟离毅开口，她便冷冷出声道：“在丞相府，我还活着，我便是一家之主来人，随我进园子，把门撞开，抓贼人一个措手不及” “是”秦嬷嬷率先应承，随后宁帝的兵马也跟着上前。 钟离毅额上冷汗涔涔，怕出事，连忙也赶了过去。 东方婧上前挽住老夫人的手，道：“奶奶，里面危险，不如您在外面等着，挽云代您进去看看？” “不行一刻不救出十七皇子，我这颗心一刻都安定不下来。挽云，你陪我奶奶一道进去吧”老夫人低叹出声。 东方婧料准了老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才会这么说，敛起蛾眉，心中早已漾起一丝狡黠之笑。 翡翠眼见着众人都朝着容氏的房间而去，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哑着嗓子想要喊出声来：“不……” 她刚刚开口，紫烟就亮出短剑来，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满朝文武都希望能够尽快抓到刺客，谁救出十七皇子，谁就能在陛下面前立功故而他们带来的家丁丫鬟们也纷纷涌了进来，一个都不肯放过这么绝妙的机会 砰咚一声 紧锁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容氏的寝室里，大床之上，死具光溜溜的身子，正相互交缠在一起，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和谁在……又或者是，他们都在那个 容氏躺在最中央，面部朝上，四肢岔开，原本是一副很享受的模样，但那**时的表情也随着大门被踹开的刹那僵在了脸上 “嘶”赶在最前头进去的两个侍卫率先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闭上眼睛，连忙转身。尽管如此，他们的双颊也已经羞得通红。 大伙儿见他们这副表情，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奇心起，一个接一个地涌了进去，而钟离毅和老夫人也在众人的推搡之中，走到了容氏的大床跟前 容氏上一秒享受得魂儿都丢了，这一秒便已经吓得魂儿都丢了 她震惊地张大口，双手遮遮掩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遮住自己的身体。而床上的被子也因为妨碍他们四个人做事，一早就被踢到了地板上 容氏想要伸手去扯被子，但四肢又被三个男人压制着，根本动弹不得 “老……老爷”容氏吓得舌头打结。 身上的三个男人这才稍稍有了反应，一个接一个从她身上探出头来，看见满屋子的人，一个个都吓得屁股尿流，手忙脚乱地从她身上往下爬 “不老爷，不是你想象得那样”身上的男人离开，容氏的身子便愈发暴露在大家面前，她遮哪儿都遮不住，干脆羞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是我想得那样……呵，呵呵”钟离毅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头上被一顶无形的绿帽，死死扣住令他无话可说，只能冷笑 第二百二十五章 搜遍相府（5） “娘亲，出什么事了么？”这时，另一侧的屋子传来一线温柔的女子声音，随后钟离语嫣掀开珠帘，钻了出来。 钟离语嫣一看见满屋的人，瞬间吓得目瞪口呆。 钟离毅原本涨得通红的脸，霎时间煞得铁青！ 容氏见了，再也顾不得穿没穿衣服，一个翻身，从床榻之上直接“砰咚”一声翻了下去。 东方婧清楚地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容氏的右腿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床头一侧辟邪的石墩子上，砸得她一条腿动弹不得！ 她死咬牙关，拽紧了地上的被子，十分凌乱地裹在自己的身上，而后艰难地爬到钟离毅脚边，抱紧了他的一条腿，慌乱摇头道：“老爷，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造的孽！语嫣根本不知情，不关她的事！” 堂堂丞相夫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捉奸在床！奸夫还不止一个人，一下子就是四个！场面污秽不堪！而她的女儿就呆在里屋，显然对这一切早有所知！ 此情此景，怕是已经巅峰满朝文武的惯常思想！ “大娘，你，你……”东方婧做出一副难以启齿地表情，“你这么做不仅对不起爹爹，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也对不起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她看似走心谴责，其实不过是提醒钟离毅孩子的事！ 钟离毅不傻，当即就反应了过来，单手指着容氏的鼻尖，低沉着嗓音问出声：“你的孩子呢？” 容氏垂下眼眸，一句话都不敢出声。 一直紧跟在大伙儿身后的陶氏，探出脑袋来，捏着嗓子，适时出声道：“大姐怕是根本就没怀上吧？要不然就是为了孩子着想，她也绝对不会……” 钟离毅回眸瞪了她一眼，陶氏连忙闭嘴。 尽管如此，她要表达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听懂了！ 怀孕才不满一月，就敢做出如此混乱之事！容氏假孕之事，不用任何人开口，不攻自破！ 出了这么大的事，震惊得宁帝都将十七皇子失踪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公公从外头急着赶了过来，凑到宁帝耳畔说了些什么，宁帝紧蹙地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十七皇子已经找到了！ 老夫人被眼前之景震慑得整个人都傻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口气堵住，险些气晕过去！ “奶奶！”东方婧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而后压低了声音，暗暗出声道，“奶奶，你一定要撑住，这会儿你可不能倒下！爹爹已经被大娘气得失去理智，如今的场面，需要靠奶奶来掌控！” 老夫人闻言，挽着东方婧的手愈来愈紧，瞥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挽云，你说得不错！这个时候，我这把老骨头，必须撑住！ 东方婧回眸望了宁帝一眼，朝着他跪下，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这屋子里里里外外就两间，都已经搜遍了，不见十七皇子的踪迹。还请陛下带着大伙儿，先去别处寻找十七皇子吧！” 东方婧目光直直地望着宁帝，方才李公公凑到他耳畔说话，她便已经猜到十七皇子找到了，相信宁帝不会不识趣，定会带人离开！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家丑不可外扬（1） 果不其然，宁帝一挥衣袖，短促有力道：“撤！” 顷刻之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丞相府的人。 此时，地上的三个男人已经跌跌爬爬地穿上了衣裳，屁滚尿流地往门口走！ 钟离毅气愤之极，一人给狠狠踹了一脚，而后吩咐左右，“绑起来！” “不！不要！丞相大人饶命！” “丞相大人饶命！我们都是收了钱做事而已，大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们也不想的……” 东方婧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容氏年老色衰，你们三个还得尽心尽力地伺候着，确实也不容易！可惜啊可惜，这回我要连根拔起，不得不拉上你们几个无辜的老鬼！ “大小姐！大小姐救命！”那个领班见丞相钟离毅无动于衷，立马将目光投向一旁僵愣着的钟离语嫣，一边喊着，一边朝着她脚边爬去。 “大小姐，您给我们银子的时候可是承诺过的，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事成之后就放我们走！如今我们已经依照您的吩咐，将事情全都办好了，该做的都做了，就请大小姐开恩，放我们三个一条活路吧！”领班争地面红耳赤，随后颤抖着双手从衣袖中掏出三锭银子来，“大不了这样，这银子我们不要了！请大小姐放我们走吧！” 钟离语嫣显然已经被此情此景吓傻，她引以为豪地一场密谋，尽然直接被别人掏了老底，还是这么没有尊严地直接曝光在丞相府上下所有人的暮光之下！ 钟离毅目光一狠，冷冷瞪向钟离语嫣：“畜生！” “爹爹……”钟离语嫣惊惶无措，“女儿，女儿没有……” 啪—— 钟离毅一巴掌狠狠甩过去，直接将她甩倒在了地上，“枉我平日这么疼爱你，穿金戴银，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你的！你倒好，你竟然伙同你娘亲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 “爹……”钟离语嫣可这劲儿地摇头，却无话可说nad1(这所有的一切，她明明安排得密不透风！今儿个是除夕，钟离毅明明不该回来，为什么他会突然折返，还带了满朝文武一起进屋捉奸……这，这怎么可能？！ 钟离语嫣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理由来，她抬起眼眸，目光灼灼地望向钟离毅，却刚巧从他身侧的东方婧脸上扫过！ 东方婧笔直站立，一贯低着的脑袋抬得很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地嘲弄！ “是她！一定是她！”钟离语嫣如梦初醒，伸手指着东方婧，对着钟离毅痛哭出声道，“爹爹，这一切都跟女儿没有关系，是钟离挽云构陷我，是她构陷我！” 钟离毅一言不发，侧目望了望东方婧。 钟离语嫣便接着道：“是她故意激怒我，逼着我和我娘亲出此下策，然后她再带着一大群人来捉奸！我和我娘亲都是被她给算计了！” 东方婧听了，一脸委屈，将下唇咬到失血，才微微启唇：“大姐，你这说得什么话？挽云自知身份低下，何来的勇气激怒你和大娘？那改日，张管家岂不是要将我的一日三餐从青菜稀饭直接改成白开水？”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家丑不可外扬（2） 张管家是容氏的远亲，在这相府之中，除了表面上听钟离毅和老夫人的话，其实他做什么事，基本都是容氏授意的。 老夫人一听，原本煞白的脸上，眉头紧蹙，“青菜稀饭？这是怎么回事？！” 绿翘聪明伶俐，连忙冲上前来，噗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和钟离毅面前，“老爷、老夫人，请你们一定要给我家小姐做主！自打张管家掌控各房吃穿用度开始，已经有三年了，三年来，我家小姐的一日三餐都只有青菜稀饭，甚至比起大夫人屋里头的翡翠还不如！” 一个丞相府的庶女，吃穿竟然还不如一个下作的丫鬟！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震惊不已。 张管家连忙冲了出来，指着绿翘，呵责出声，“你这个臭丫头，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绿翘故作惊恐之态，往老夫人身边躲。 张管家便追过去，当众就要甩她的耳光！ 老夫人长臂一伸，将她护在身后，狠瞪了张管家一眼，斥责出声道：“闪开！” 张管家这才畏畏缩缩地站到一边去。 绿翘从老夫人身后探出脑袋来，一脸惊慌地望着所有人，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东方婧故意瞪了绿翘一眼，咬唇道：“你这个臭丫头，叫你乱说话！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你再乱嚼舌头根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可是，小姐……”绿翘一脸委屈。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老夫人突然出声，护着绿翘道：“丫头，你说，你从头开始说！老太太为你做主，谁也不敢欺负你们主仆二人！” “是nad1(”绿翘象征性望了东方婧一眼，随后便对老夫人道，“张管家这些年一直在克扣小姐的吃穿用度，就连每个月的例钱都拖着不肯发。小姐若是惹得大夫人生气，那她接下来的伙食就会变得更差，所以……” “罢了。”东方婧跟着轻叹了一声，“既然你已经开了口，那今日大伙儿就把话都说开吧。” 说着，她转过头，望向钟离语嫣，“大姐，大娘，挽云早就知道你们的厉害，又怎么敢故意激怒你们呢？” “你！”钟离语嫣原想当着钟离毅的面拆穿她，拉她一起下水，想不到她竟然搬出这件事说项！而东方婧说的句句属实，只要一查账本，全都记录在案，任凭钟离语嫣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无话可说！ “大姐，挽云说得难道不对么？”东方婧蹙眉望向钟离毅和老夫人，“爹爹，奶奶，你们若是不信，到账房一查账本便知！挽云可以骗你们，可这账本是实实在在的，骗不了人的！” 张管家听了，双腿已经在颤抖，不等钟离毅下令去拿账本，便噗咚一声朝着大伙儿跪下了！ 钟离语嫣和容氏根本无法接受这种被连根拔除的现实，依然死咬着东方婧不放。 “挽云，就算我们母女真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该下这种毒手！这丢得不仅仅是我的脸面和老爷的脸面，是整个丞相府的脸面啊！”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家丑不可外扬（3） 容氏恬不知耻，此时此刻衣衫不整地，竟然还想着拉东方婧下水！ 东方婧眉梢微微一动，随即便敛起眉头，一脸无辜道：“大娘，挽云下什么毒手了？你做出这种事情，难道是挽云指使你干的？” “你！你……”容氏几乎被气得结巴，无话可说！ 钟离语嫣抬起头来，“确实不是你指使的！但陛下和满朝文武必定是你带进栖嫣阁的，你一早就猜到栖嫣阁之中发生着什么，你没有想着顾及爹爹的颜面，大事化小，反而将这件事捅破天，叫爹爹在朝中无法立足！” “大姐，你哪只眼睛看见挽云带着满朝文武进栖嫣阁了？你对挽云不满，就想尽法子将污水往挽云身上扣！”东方婧转过身，挺直了背脊朝着钟离毅跪下，“爹爹，挽云自认没那个本事拐走十七皇子，挽云更加没本事令陛下下令搜栖嫣阁，事实真相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挽云已经忍了十七年，不想再忍，求爹爹和奶奶为挽云做主！” “什么……”钟离语嫣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大伙儿是为了找十七皇子而来。 东方婧适时瞥了她一眼，仿佛在说：钟离语嫣，今日我便要将你加诸在挽云师妹身上的痛苦，尽数讨回！ “一个是贱人，一个是畜生！这栖嫣阁养得都是些什么东西！”容氏败坏家风，丢人都丢到宁帝面前去了，老夫人终于不能再忍，抡起拐杖，狠狠朝着她们两个身上砸去，“今儿个老太太就要亲手清理门口，直接打死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 “不！不要！”容氏伸出手臂来，死死护着钟离语嫣，“娘，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你就打我一个人吧！” “不要叫我娘！”老夫人呵责出声，“我们钟离家也没有你这种辱没门楣的媳妇儿！” “不……” 容氏可怜巴巴地望向钟离毅，钟离毅撇开脸去，显然不想再理她！他可以容忍这后院儿里斗来斗去，但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跟三个男人乱来！ 老夫人一棒打得比一棒狠，不过片刻功夫，容氏已经头破血流，而钟离语嫣也被砸中了右侧额头，鲜红的血水瞬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容氏眼见着自己的女儿受苦，终于不能再忍，伸手一把架住了老夫人的拐杖，斥责出声道：“够了！你打够了没有？！你就算不肯原谅我，你也该顾及辅国公府的面子！你今日若是真的将我们娘儿两给打死了，我怕你不好向辅国公交代！” “你！”老夫人被她气得瞪直眼睛nad1( 容氏怕也是狗急跳墙，不得不亮出娘家这张王牌！当初，她能够嫁给钟离毅，成为丞相夫人，靠得也是娘家的势力！ 若是今日，老太太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们娘儿两直接给打死了，只怕辅国公府必定会上门要人！ “还有你！”容氏狠瞪了东方婧一眼，“我们娘儿两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得好死！” ———— 芸初：来大姨妈了，肚子好疼，今晚不熬夜了，明天再补上！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家丑不可外扬（4） “反了天了！自己不知廉耻，居然还敢出口威胁？！”老夫人气上心头，拐杖砸得更狠。 东方婧却突然上前，一把将老夫人拦住，低声凑到她耳畔道：“奶奶，辅国公府确实不可小觑。容妃正得圣宠，若她在陛下耳畔吹风，只怕爹爹在朝中不好立足……” “算你有点见识！”容氏恶狠狠瞪了东方婧一眼。她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眼下就是破罐子破摔，自己的名节已经不再重要，她只要痹己的女儿不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东山再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哼！”老夫人气得只能收手。 东方婧却突然凑到老夫人耳畔道，“奶奶，孙女儿有个主意，既能为丞相府扫清门楣，又不得罪辅国公府……” 老夫人微微一震，若真有这样的法子，她当然开心，“你说。” 东方婧便悄悄凑到她耳畔说了些什么。 老夫人听得有理，面上的怒气也渐渐消散，长袖一挥道：“挽云说得对，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可以出去乱说！至于这个贱妇，罚去柴房劈柴，没有我的命令，不可出柴房半步！” 她话音刚落，秦嬷嬷便带了人过来，直接将容氏架走了！ “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不能……”容氏口中还在嚷嚷，声音却已经越来越远。 老夫人刚想用相同的法子对待钟离语嫣，东方婧连忙出手制止道：“奶奶，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姐今日虽然也错了，但毕竟没有像大娘那样……”她声音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奶奶不如给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罚她去临法寺闭门思过，抄写吧？” 钟离语嫣听了这话，诧异不已，她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这一刻，她孤立无援之时，为她求情的人竟然是那个臭丫头nad1( 东方婧满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心中暗自思量着：你以为这样就逃过一劫了么？不让你去柴房，只是不想让你们母女俩死在一块！生死两别，岂不是更有意思？！ “挽云，你就是太善良了！”老夫人淡淡责备出声，“语嫣她费尽心思地陷害你，你竟然还要为她说话……” 东方婧蛾眉微微敛起，“奶奶，我们毕竟是姐妹。” 钟离语嫣听她一个人唱戏，竟然挑不出一点儿刺儿来！当然，此时此刻，她也不敢挑刺，因为说不定就会激怒老夫人，将她丢去柴房劈柴！罚抄，总比劈柴强，至少不会磨伤双手！ “好吧好吧，就依你的意思。”钟离语嫣毕竟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儿，孙女儿总归是比媳妇儿亲的，老夫人也舍不得真把她给怎么样，便皱紧眉头对她道，“语嫣，奶奶就罚你去临法寺抄写经书，面壁思过三个月，三个月内，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得离开临法寺半步！” “是，语嫣谨记奶奶教诲。”钟离语嫣朝着老夫人深深一拜，随后便起身，跟着两个随从回屋收拾行李。 与东方婧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忍不住狠瞪她一眼，仿佛再说：钟离挽云，你给我等着，再过三个月，我必定将今日耻辱悉数奉还！printchaptererror( 第二百三十章 家丑不可外扬（5） 三个月？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你能熬三个月，可不代表你娘能熬得过三个月 容氏和钟离语嫣相继被带走，屋子正中央还跪着惊慌失措地张管家。美克文学每天都是忙碌着更新章节，客官记得常来哦。 老夫人狠瞪了张管家一眼，“既然她们母女二人已经受罚，你自然也是逃不过的姓张的你仗着容氏撑腰，克扣小姐例钱，压榨小姐伙食，罪该万死来人，拖去后院重责五十大板，逐出相府” 张管家本就是个不学无术地家伙，若不是容氏给他谋了这份好差事，放在外头，他早就饿死了。眼下老夫人突然要处置他，还要将他逐出相府，等同于将他逼上绝路 “不要求老夫人开恩，奴才再也不敢了”张管家哭丧着脸，双腿不停打颤。 “奶奶。” 东方婧突然开口。 绿翘见了，眉头一蹙，以为自家小姐又要像救锦秋一样救下这个臭奴才，于是连忙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衣袖，试图阻拦。 东方婧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而后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她的手，接着道：“奶奶，张管家在丞相府呆了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他逐出相府，实在有些残忍……” “对对对多谢三小姐开恩三小姐饶命”张管家激动出声。 “挽云，你就是太善良”老夫人眉头又蹙了起来，“那依你的意思呢……” 东方婧便道：“奶奶，这五十大板还是要打的，不如将他降为副管家，留在相府吧这相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接他的班，大小事务也都还需要他打理着……奶奶觉得呢？” 老夫人眸中精光闪过：“挽云，还是你想得周到。可惜你是女儿身，终有一日需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若你是男儿，这丞相府的上上下下交给你来打理，我这个老太太也就不用再操心什么了。” 老夫人从未同谁说过，要将丞相府掌家大权交出去。东方婧，还是第一人。在场的姨娘小姐们无不侧目，个个心中都在掂量着……容氏和钟离语嫣一倒，这位三小姐以后应该就是丞相府之中除了老爷老夫人之外，最为举足轻重的人了吧？ 不出片刻功夫，张管家便被拖了出去挨板子。他养尊处优惯了，从来都是将下人们使唤来使唤去，从来都是他责罚别人，何时自己挨过板子？不一会儿，屋子外头便传来一声接一声凄厉地惨叫 东方婧勾起唇角，心想：张管家啊张管家，我喝了十多天的粥，一声不吭，等得就是今天呢你以为能够留在相府是好事么？是福是祸，这还得我说了算 剩下的三个男人，因为不是相府之人，老夫人无权将他们处死，便每人罚了五十大板，丢出门外 钟离毅面色铁青地看着这群人一一受罚，一字不吭他老脸丢尽，怕是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了吧？ 出了栖嫣阁，宁帝已经带着满朝文武在戏台子边上等候。宁帝的身边，十七皇子正安然站着，一双乌溜溜灵动的眼眸，时不时瞥向对面的慕容千绝。 第二百三十一章 陶氏争上位（1） 宁帝一脸尴尬，轻咳出声：“老十七顽劣，非要拉着扶苏教他武功，扶苏拗不过他，带他去了后山，教了他几招，才将他哄回来了。” 钟离毅苦到发黑的脸上强扯出一抹笑意来，“十七皇子没事就好，微臣也就放心了。” 方才在栖嫣阁的混乱场景，宁帝可是亲眼看见了，事情虽不是因十七皇子而起，却是因十七皇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好意思再拉着群臣留在丞相府看戏。 “天色已晚，时候也不早了，朕约了德妃、容妃在宫中一道赏月，朕就先回宫了。来人，摆驾！”宁帝长袖一挥，随即起身。 他在此时特意提及容妃，仿佛在暗示着钟离毅什么似的。钟离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瞬间便消失不见。 十七皇子走到慕容千绝身侧，扯着慕容千绝的衣角，一脸灵动地笑道：“扶苏哥哥，下次你一定要再教晗儿几招，到时非要叫昭阳和静乐那两个臭丫头心甘情愿地叫晗儿哥哥！” 慕容千绝薄唇微微勾起，笑道：“好，一定。” 宁帝一走，群臣很快就散了。 东方婧知道今日这场戏已经结束，也乏得很了，便起身离开。 绿翘率先回屋给她打水，准备伺候她沐浴更衣。 东方婧前脚刚走到挽云阁，声后便响起一声极其轻袅地阴笑。 “呵……” 东方婧眉头一蹙，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见身后空无一人，便转身继续往前。 “爷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从天上传来的！ 东方婧已经猜到是谁，但那声音给她一种无形地压力，令她忍不住仰起头来，望向天空。 慕容千绝从头顶地洋槐树下一跃而下，白衣如雪，映照着身后的圆月，宛若天神降临！如果，东方婧从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如果，慕容千绝从没有介与过她的生活……那么这一刹那，东方婧很有可能爱上这样的他！ 慕容千绝落地，在她跟前站定，见她神情呆滞，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地？被爷的飒爽英姿惊艳到了？” 东方婧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去。 慕容千绝眉头蹙起，心想：丫的！宗政扶苏，说了一句话，叫你以后对他避而不见，你就真的听了！爷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你居然一句都没听进去！ “王爷，还真是无处不在。”东方婧虽然不看他，还是忍不住冷声嘲讽。他对她做过的事，她可都记着呢！从前的耻辱，绝不会因为他给的一点点甜头，就一笔勾销！ 这一次，若是她的计谋被他给搅浑了，若不是还有十七皇子这么一出，怕是此刻她不可能站在这里平心静气地同他说话。 “爷不是无处不在，但只要有你的地方，爷就尽量都在。”慕容千绝冲着她挑了挑眉，自以为这是极其深情地表白。他慕容千绝看上的女人，不得到手，不玩一玩，他怎么心甘？ 第二百三十二章 陶氏争上位（2） 东方婧轻哼了一声，随后一脸不屑地挥袖：“恭王殿下，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机关算尽？” 慕容千绝微微一怔，唇角勾起的弧度愈来愈深，“难道不是？” 东方婧将一直藏在衣袖之中的东西丢下，而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挽云阁。 慕容千绝盯着地上的那双小鞋怔愣片刻，旋即便反应了过来！ 这双鞋子，正是他命紫烟进宫的时候，顺便从十七皇子的寝宫顺来的。方才他将十七皇子带去后山之后，紫烟便将这双小鞋呈到宁帝面前，说是在栖嫣阁门口发现的…… 这一切本来并没有破绽，但十七皇子从后山回去的时候是穿着鞋子的。若不是钟离挽云这丫头一早发现，悄悄将这双多出来的小鞋收起来，只怕会被人瞧出破绽来！ 慕容千绝抬起头，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倩影，不觉玩味地摸了摸鼻子：好，很好。爷就喜欢聪明的丫头！ 紫烟急匆匆地赶上来，一脸焦虑道：“二爷，今儿个您也算尽兴了，可以跟属下回恭王府了么？” 慕容千绝杵着不动，大有要在这儿守着过夜的意思。 他被宗政扶苏的身体困了太久，每一次逃出来，时间都宝贵无比。他舍不得浪费在睡觉上，再者，万一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就不是他了，该怎么办？ 紫烟见他赖着不走，便接着劝道：“二爷，这挽云阁是相府后院，是钟离毅的女眷们歇息的地方，你呆在这儿多有不便。这要是让外人瞧见了，只怕对三小姐的名节有辱……” 慕容千绝一听，眉头蹙了蹙。 紫烟见提及那丫头他有所动容，又道：“二爷，您就算不为恭王殿下考虑，也该为三小姐考虑考虑吧？” 慕容千绝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去，一个飞身，便跳出院墙之外！ “二爷，等等属下！”紫烟见状，连忙翻了个跟头，紧追而上。 慕容千绝发了狂似地，一连奔了两里路，直到到了恭王府的院落，他才不动声色地收住了步伐。 紫烟的武功比他不如，追到院子里的时候，早已气喘连连。 慕容千绝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时已是满面笑意，弯起的嘴角如同镰刀，狡黠至极。 “你说得不错，爷一个大男人出入相府后院，实在不便。但爷又天天想着那丫头，越是吃不到嘴，就越是觉得更香。爷要想个法子，光明正大地留在丞相府——” 紫烟听罢，脸色愈发难看：“二爷，您想怎样……” 慕容千绝突然快步上前，凑到她耳畔，用暧昧入骨地声音吩咐了两句。 “二爷，这……”紫烟一脸为难。 “你做不做？”慕容千绝一边挑眉，一边拔出刀来，毫不客气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下，顷刻间鲜红色的血液便沿着他的手腕一滴滴地往下滑落，“你要是不做，爷保准儿毁了宗政扶苏的身体！就算他真有毅力醒过来，面对一具残破的身躯，怕也活不了多久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陶氏争上位（3） “我做！”紫烟跺脚，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慕容千绝这才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方手帕来，小心翼翼地擦干了手腕上的血迹，随后又撒了点随身携带的创伤药，直到不再流血了，他才收手！ 这具身子，不但是宗政扶苏的身子，也是他慕容千绝的身子。活生生毁了，就是宗政扶苏舍得，他还舍不得呢！ 挽云阁。 绿翘已经打好热水，准备伺候东方婧沐浴更衣。 她拿出热毛巾给东方婧擦脸的时候，忍不住惊讶地叫出声来：“小姐……” “怎么？”东方婧诧异地回眸。 绿翘连忙跑到梳妆台旁，将铜镜拿了过来，照着东方婧的脸，指着她的眉心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得你额头上的胎记淡了不少？起先你一直在额头上画着梅花妆，奴婢看不出来……但是这会儿洗了脸，将那朵梅花去掉，只是隐隐能看见那个火字胎记了！” 东方婧笑了笑，“这可不是什么胎记，而是毒气。” 重生到钟离挽云身上也快一个月了，东方婧仔细研究了钟离挽云的身子，从外皮到内脏，每一处都检查得细致，后来发现挽云的身子湿气太重，又是住在西边，屋子长年晒不着太阳，身体里的湿气排布出去，积攒久了也就成了毒气，而这胎记正是这毒气所致。 绿翘微微一怔。 东方婧便接着道：“这几日，我每晚针灸，身体里的毒气排出去了不少，这胎记的颜色自然淡了些，只是……” “只是什么？”胎记没了，这是好事，绿翘不明白她为何苦着一张脸。 东方婧又道：“这屋子太阴寒，如果一直住下去，我身体里的余毒是排不干净的，一旦停止针灸，我脸上的胎记就会越来越清楚。” “奴婢去找老爷说说，请老爷给小姐换间屋子！”绿翘一听，眉头立马就蹙了起来。 “别！”东方婧伸手将她拦住，“时候还没到。眼下张管家被降职，容氏被关进柴房，如今相府后院，连个主事的都没有，现在去找爹爹，只会惹得他心烦。他肯不肯出手帮我是其次，惹他厌烦了，只会适得其反。” “小姐说得是。”绿翘听着也觉得有道理。 提及容氏，绿翘的眉头皱得更深，“小姐，大夫人犯了那样的大错，本该让老爷休了她，将她赶出相府！你究竟跟老夫人说了什么话，为她求情，老夫人居然愿意将她留下来？” “赶出相府？”东方婧勾起唇角，“你以为赶出相府，就可以解奶奶心头之恨么？我可不是什么善良好惹的人，更不可能为她求情！将她留在相府，只是为了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绿翘吃惊不已，“可是眼下大夫人好好地呆在柴房，小姐你怎么对她赶尽杀绝？！” “容氏当家二十多年，曾经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东方婧眯起眼眸，面上满是狡黠，“我愿意放过她，不代表别人也愿意放过她……” 第二百三十四章 陶氏争上位（4） 绿翘若有所思，并不知道东方婧口中所指何人。 次日清晨。 后院柴房一早便传来凄厉的叫声。 绿翘惊醒，闯进主卧，见东方婧早已起床，正坐在桌边淡然饮茶。她忍不住问出声道：“小姐，你可听到柴房那边传来的叫声了么？” “听见了。”东方婧起身，笑着望向绿翘，“怎样？有兴趣一起去看看么？” “嗯！”绿翘重重点头。以前自家小姐性格内向，总把自己关在这挽云阁当中，虽算不上不见天日，但对外头的世界一无所知。如今，能出去串串门，连绿翘都觉得整个人跟着明朗了许多。 后院柴房。 容氏正在劈柴，有两个家丁握着鞭子在一旁盯着，她一旦停下来，家丁手中的鞭子就会毫不客气地砸下去！那两个家丁都是闭着眼睛打人，鞭子不一定会落在背上，也有可能会落在脸上。 这早上才多么点儿功夫，容氏的脸上已经清晰地映着三道鞭痕，有一道特别重，刚巧砸在额头上，血肉模糊！ 绿翘看得瘆人，忍不住往东方婧身边躲，“小姐，这老夫人可真下得去手……大夫人好歹也是她的儿媳妇，生了大小姐——” “你以为这是奶奶的意思？”东方婧挑了挑眉头。 绿翘诧异出声：“难道不是么？” 东方婧摇了摇头，示意她用耳朵听。 容氏掌家二十多年，结仇太多，一朝落难，来看她笑话的人，几乎围了满园，大多都是那些个长相漂亮却一直被她压制着的姨娘们，当然也有不少是被责罚过的丫鬟们。 “听说这派人监督的法子是二夫人提出来的，老夫人当场就答应了！”一个年老的嬷嬷率先出声。 “可不是么？这两个家丁我也看着眼熟，根本就是二姐院子里头的！”六姨娘跟着接了话。 早先容氏假孕的时候，六姨娘也是勒紧裤腰带送了礼的，现在想想，可真是浪费！先前容氏和陶氏两头做大，后院的姨娘们都分了帮派，幸好摇摆不定，没有站错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五姨娘早先就是以容氏马首是瞻，容氏一朝落难，她的日子可不好过！五姨娘娘家穷，都是靠相府接济着的，眼下张管家降了职，容氏也不能再悄悄给她拨钱了，五姨娘愁得一言不发。 绿翘听了，这才回过神来，对东方婧小声道：“原来小姐昨天说得不是别人，而是二夫人。二夫人素来与大夫人对着干，如今大夫人出事，她定然会落井下石。” “嘘。”东方婧朝着她竖起一根手指来，压低声音道：“好戏还在后头。” 她话音刚落，只见二夫人陶氏在碧莲的搀扶下，正大摇大摆地朝着柴房这边走来。她身侧跟着一身红艳得妖娆似火的钟离玉琼，这春节活脱脱被她穿出了大婚的味道！ “哟，这不是大娘么？咋花了脸呢？”钟离玉琼一贯刁蛮，率先鄙夷出声。 容氏闷头不语。 陶氏便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大姐，你娇生惯养惯了，似乎不会劈柴。”她语气一顿，眸光一狠，“来人！教教她！” 第二百三十五章 陶氏争上位（5） 陶氏话音刚落，两个家丁便快步上前，一把夺过容氏手中的斧头，将容氏的双手摁在木柴之上，作势要劈下去！ “陶佩瑶，你做什么？！”容氏震惊不已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拼命地往回缩！ “教她怎么劈！”陶氏不为所动，冷冷出声。 家丁一斧头下去，险险砸在容氏的手指一侧。 容氏惊得一身冷汗，“陶佩瑶！你的所作所为，要是让老爷知道，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大姐未免太高估自己！”陶氏冷哼出声，“你给老爷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就是死了也不够赎罪的！我对你小以惩戒，你真当老爷会生我的气？！老爷巴不得我这么做呢！” “你！”容氏瞪红了眼眸，“等有朝一日，我东山再起，叫你好看！” “东山再起？”陶氏轻袅地笑出声来，“呵……大姐，你在想什么呢？你做了这样的事，老爷没休了你，对你来说，已是恩惠。你还想着东山再起，真是痴人说梦！” “我还有辅国公府，还有我嫡姐——当今容妃娘娘！就是老爷要放弃我，他也得顾及辅国公府的面子！”容氏面色一狠，“眼下我虽然落难，但我还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丞相府的当家主母！” “当家主母？”陶氏突然掩了掩唇角，“大姐不提这个，我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昨儿个夜里，老爷到我房中，与我彻夜长谈，聊到家中无人主事，正打算将账房钥匙交给我呢……” 容氏一听，面色惊惶不已，“不！不可能！” 陶氏见她心慌意乱，忙递了个眼神给两侧的家丁。一个家丁突然暗暗发力，在容氏的腰背上狠狠踹了一脚！ 容氏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朝前前头扑去，而双手则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面前的斧头上！ 那斧头是劈柴用的，锋利无比，当场就削掉了她六根手指，其余四根也是鲜血一片…… 大约是冲击力太大，容氏一下子没感觉到疼，等见了红，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啊”得一声，刺耳的哭喊划破天际！ “我的手！我的手……”她趴在地上，试图去捡自己的手指，但破碎不堪的双手根本就握不起来！ “哎呀！大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陶氏故意眉头一蹙，惊慌出声，“你不会砍柴就早些说，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 “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容氏强忍着痛苦，冲着她呵责出声。 陶氏愣在原地，脸上划过一丝狠色，“怕是不行……老爷可是吩咐过的，大姐你就是病死累死，也不能给你请大夫。家丑不可外扬，你做过的事，怎么能让外面的人知道？！” 容氏幡然醒悟，“是你！你故意！你故意断我的手，我的手……” 她声音凄厉，在柴房附近萦绕徘徊，不绝于耳—— 在场的人都看得吓傻了眼。 容氏绝望地扭过头，望向那群围观的姨娘小姐们，“今日陶佩瑶对我的所作所为，你们都看到了！等老爷来了，你们一定要为我作证！” 第二百三十六章 通风报信（1） “你们都看到什么了？”陶氏冷冷一回眸，瞪向身后的一群姨娘小姐们。 “没，什么都没看到。”四小姐钟离沐秋战战兢兢地出声。 六姨娘连忙站了出来道：“二姐，我看到了。我看到大姐自己不小心，活生生斩断了自己的手指！” “是啊！我们也看见了！” 一群人墙头草纷纷跟着附和。 “你们！你们！”容氏颤抖着双手，伸出带血的残肢，绝望地指向那群人，“你们都会得到报应的！” “大姐，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们没做错什么，只是重新站队罢了！”陶氏的薄唇抿了抿，“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替你照顾好妹妹们的！” 容氏身心俱痛…… 钟离玉琼有些嫌弃地掩了掩鼻子，皱眉对陶氏道：“娘亲，这儿的血腥味儿太重了，又难闻又晦气，女儿扶你回屋吧！” “嗯。”陶氏满意地勾起唇角，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带着她的人，撤出了柴房。 围观的人见眼前景象血腥无比，个个都不想惹祸上身，渐渐散去。 绿翘拽紧了东方婧的衣袖，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小姐，方才明明是二夫人的人斩断了大夫人的手指……” “这不重要。”东方婧淡然回眸，“恶人自有恶人磨！” 绿翘想了想，连忙将屋头所剩的所有积蓄都掏了出来，对东方婧道：“小姐，咱们屋头还剩了一点银两，要不去集市上挑几件礼物，给二夫人送过去！如今二夫人得势，奴婢如果没有猜错，很快大伙儿都会给她送礼物巴结她的。” 东方婧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银子，静默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剩下的银子，去买些常见的草药回来备着，以备我不时之需。” “可是……”绿翘仔细一想，便气得跺脚，“哎！说来也可恨！这次明明是小姐一手策划，掰倒了大夫人，偏偏被二夫人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二夫人母女从前与小姐也有不少矛盾，只怕等到她成了当家主母，小姐一样没有好日子过！” “她？”东方婧的嘴角划过一丝轻蔑，“她凭什么做当家主母？就凭爹爹的宠爱么？” 绿翘听了，诧异不已。 “对爹爹而言，权势比起感情，不知道要重要多少倍！”东方婧咬紧牙关，不仅仅是钟离毅，只怕这世上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惜，她重活一世，才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小姐……”绿翘见她清眸如刀，双目之中狠色尽显，微微有一点害怕。 东方婧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吓人，连忙收了回来，冲着她暖暖一笑。随后，她迈开步子，竟然朝着容氏身边走去！ “小姐！”绿翘连忙拽住她的衣袖，“咱们还是不要再徒生是非了吧？！” 东方婧莞尔一笑，握住了她的手道：“娘亲的嫁妆，咱们还得赎回来，不是么？” 绿翘愣住，“那么多银子，小姐你真有法子弄到？” 东方婧瞥了地上的容氏一眼，薄唇轻启，“眼前不就有个土财主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通风报信（2） “啊？”绿翘愣是没反应过来。 东方婧蹲下身子，目光直直地望向蜷缩成一团的容氏。 容氏满面泪痕，绝望地看着地上断落的手指，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都是你！都是你……”她的目光突然恶毒起来，狠狠瞪向东方婧，“如果没有你这个臭丫头，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不会发生！我还是丞相府万受瞩目的当家主母，语嫣还是老爷的掌上明珠！都是因为你！你和你娘，没一个是好东西！” 不管她说什么，东方婧都不予理睬，只是淡然启唇，“跌倒了，你还想不想爬起来？” “想！当然想！”容氏突然抬起头，“我还有姐姐，我还有辅国公府！” “可是辅国公府没人知道相府的情况。”东方婧薄唇微微勾起。 容氏彷徨失措，“我要回辅国公府，我要去找我大哥，找我二姐！” “爹爹不会放你走的。”东方婧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幻想，“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找人去辅国公府通风报信，只有辅国公府来人，你才有活路——” 容氏陷入深思。 东方婧又接着道：“放眼望去，整个相府后院都没有人敢跟二娘作对，能帮你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我……”容氏羞耻出声，“我求求你！” 她恨死了这个臭丫头，但是为了活命，为了重头开始，她不得不向她最厌恶的人低头。 东方婧朝她捻了捻手指，“我钟离挽云从来不做赔本生意，我需要银子。” 容氏用仅剩地几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东方婧便伸手从她头上拔下两根珠钗来，放在手中仔细掂量了一番，“不错，做工精致，值几个钱！” “这两支珠钗是我二姐所赐，是皇宫贡品，价值连城！”容氏目光如箭，“你若真能帮我办成此事，等到我东山再起，我再赏你一整箱银子都可以！”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哼：鬼信你！你要真有机会东山再起，做得第一件事一定是将我削成肉泥！我就是有钱，怕也没那个命享用！ “够了，我只要这两支珠钗。”东方婧直起身子，携绿翘离开。 回到挽云阁。 绿翘忍不住开问：“**，咱直接吞了大夫人的两支珠钗，算不算趁火打劫？” “这是交易，怎么能算打劫？”东方婧轻笑出声。 绿翘惊讶地瞪大了眼眸，“**，你难道真的要去辅国公府通风报信？！**，万万不可啊！” “去！当然要去！”东方婧眉头一挑，“我钟离挽云一诺千金，既然收了别人的钱，就一定替她把事办！好！” 她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叫人捉摸不透。 “可是万一大夫人死不绝，二夫人又嫉恨你通风报信，只怕你夹在中间，两头没活路！”绿翘死死拦着她，“不行，说什么你也不能去！” 东方婧却任性摇头，狭长的眼眸眯成一线：这么一个团灭敌人的好机会，怎么可以白白错过？！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通风报信（3） “她不去，奴婢去！”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冷厉睿智的声音。 绿翘诧异地回头，只见锦秋一脸严肃，静立门口。 东方婧抬起头来，满面笑意，“你的身子，好透了？” “托姑娘的福，奴婢的身子已经好利索了，如今下地走路，砍柴挑水，都不成问题！”锦秋一脸恭谨道。 东方婧十分满意地点头：“好，就由你陪我一道去。” “小姐！”绿翘眉头蹙成一团。 东方婧回眸吩咐，“绿翘，你留在府中，盯着后院儿和玉琼阁，如果这两处有什么动静，想办法拖住！总之，我回来之前，大娘不可以死！” “奴婢……奴婢知道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绿翘知道自己劝不动东方婧，只能乖乖听话。 随后，锦秋便搀扶着东方婧出了挽云阁。 二人走到相府门口的时候，突然被门口的两个侍卫给拦了下来。 “三小姐，你……你不能出门。”经过这几日的事，大伙儿对这个三小姐已经越发恭敬，不敢像从前那样鲁莽。 锦秋眉头一蹙，眸光一狠，冷声道：“我家姑娘脚伤初愈，这会儿要去恭王府找恭王殿下复诊，你们拦着她不让她出门，将来若是她脚伤复发，伤了瘸了，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两个侍卫果然被她唬住，连忙让开一条道来，陪着笑脸道：“原来三小姐是要出门复诊，我们当然不敢拦着，请……” 东方婧不由在心底低低笑出声来：宫里头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连说句话都不比寻常丫头，显得气势十足！ 锦秋租了辆马车，扶东方婧上车，随后一路直奔辅国公府而去。 辅国公府门口。 东方婧便被看门的家丁给拦住了。 “你是何人？来辅国公府做什么？！”那家丁趾高气扬，“辅国公府接待的都是贵客，寻常人就不要进来了！你若是等着我家三小姐行善施粥，傍晚的时候再过来吧！” 那家丁说话很难听，三两句就把东方婧的身份往乞丐身上靠。 锦秋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甩了那家丁一个巴掌，“嘴巴放干净一点！” 那家丁气得瞠目结舌，“你！你们居然还敢打人？！来人，来人……” 他话音刚落，屋子里便冲出了一群家丁，个个气势汹汹。 “把她们两个轰出去！咱们辅国公府门口，容不下这种垃圾！” “谁是垃圾？”一直静默不语的东方婧霍然睁开双目，一双清冷决绝的眸子狠狠瞪向对方。 “垃圾！说得就是你们！穿得破破烂烂的，不是乞丐，就是府上的穷亲戚！老太君一早就吩咐过了，但凡遇到你们这种不识趣儿的人，甭管是谁，直接轰出去就行了！通通都是垃圾！” “呵……垃圾？”东方婧清眸一挑，齿缝间溢出一丝冷笑：“瞪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不是垃圾？！” 说罢，她便从衣袖之中掏出容氏交给她的两支珠钗来，高举过头顶，冷眼睨视着这群狗仗人势的奴才！ 第二百三十九章 通风报信（4） “这……这是二小姐珠钗，是容妃娘娘所赐！”人群之中，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此话一出，一群侍卫纷纷给东方婧让出一条路来！ 起初那个挑衅的家丁，更是吓得直扇自己的耳光，口中喃喃：“奴才有眼无珠，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奴才混账，奴才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奴才一命！”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他一边扇着耳光，东方婧一边在心中默默数着，等到第三十下的时候，她才肯正眼看他。东方婧收起手中珠钗，迈开步子缓缓走到他跟前，而后冷冷扯唇：“你再说一遍，谁是垃圾？” “我……奴才是垃圾！”那家丁只怔愣片刻，便立即咬牙认了。 “嗯。”东方婧点了点头，算作认可，而后云淡风轻地进了辅国公府。 街道一角，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袍的贵公子坐在轮椅之上，盯着那一抹娇俏的倩影看得出神。 他身后的奴仆早已瞠目结舌，忍不住问出声道：“大少爷，你可知道那是谁家的小姐？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想不到嘴巴这么毒辣。” “毒辣么？”他淡然拂了拂衣袖，将一直藏在掌心的两枚飞镖收了回去，“我倒不这么觉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还一针。这丫头的性子，我瞧着喜欢。南方，你去打听打听。” “大少爷！”易南方蹙紧眉头，“她这么硬闯辅国公府，多半跟咱们府上有仇，打听她做什么？！” 容胤笑了笑，随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淡淡道：“罢了，不打听就不打听吧。” “大少爷……”易南方一眼看穿他的心事，蹙紧眉头道，“您的腿，总有法子治好的！” 容胤一脸淡然：“治得好治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这……” 易南方刚要说话，容胤便晃了晃手中的桃花酥，“再不走，奶奶要等急了。” 东方婧和锦秋二人直奔容老太君的住所而去。 容老太君原本还在屋里歇息，一听说是二女儿出了事，急忙赶了出来，眉头紧皱，拉着东方婧的手道：“好丫头，这相府之中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给我听！” 东方婧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君又接到问道：“月娥犯得是什么事？严不严重？与咱们辅国公府，可有关系？” 东方婧微微眯起眼眸，心中想着，这容老太君一脸问了这么多问题，偏偏没有一句是问容月娥的安危的，可见容月娥的死活，在她的心目中并不重要！她看重的，怕只是辅国公府的声誉！ 宅门深院，多薄情。 东方婧还没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样更好，她无需多费唇舌，对方就会放弃救容氏！ 俄而，东方婧敛起眉头，一脸为难道：“老太君，晚辈就开门见山说吧，大娘这次犯的是七出之条，爹爹就是将她休了都不以为过！今日晚辈来这里，是受大娘之托，求老太君施以援手，救大娘一命！” 第二百四十章 通风报信（5） 容老太君原本是一脸担忧，但一听东方婧这么一说，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东方婧当然清楚她的心思。 如果容氏没有犯什么大错，容老太君出面，保她一次，再调解一下，令他们夫妻和谐，自然没有问题，辅国公府和丞相府依然能够相安无事。可是容氏犯了大错，即便容老太君出了面，也顶多救回容氏一条命，容氏与钟离毅之间已经不可能和好如初…… 一个对辅国公府已经失去了价值的女儿，在容老太君眼里，显然一文不值！毕竟，容氏并非容家嫡女，不是容老太君的嫡亲女儿，而是小妾所生……容老太君自然犯不着为了救她，而搭上辅国公府的声誉！ 良久，容老太君才抬起头来，目光专注地望向东方婧，“不知月娥伤得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 “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这……关键是看老太君心里怎么想。”东方婧眸光微微一动，与她对视。 “你这话什么意思？”容老太君眉头一蹙。 “晚辈是想问，老太君是希望她伤得重还是希望她伤得不重？”明人不说暗话，东方婧抬眸，双目之中光芒浮动。 容老太君神色一黯，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嬷嬷，“你去把门关上，叫所有人都出去。” “是。” 东方婧望了一眼身侧，道：“锦秋，你也出去等着。” “是。”锦秋恭谨应承。 不出片刻，整个屋子里头，只剩下容老太君和东方婧二人。 “自打你走进辅国公府，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也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现在我已经遣退了所有家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容老太君开门见山。 东方婧便不客气道：“大娘对我不好，我自然不希望她活！而且她活着，对辅国公府而言，始终是一个耻辱！老太君大概不知道，大娘被捉奸在床的时候，满朝文武全都在场！” 容老太君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握着茶盏的手颤抖不已，茶水都快溢出来了！ “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啪得一声，她打翻了整个茶壶，压抑在嗓子里的怒气，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活该！她该死！”容老太君连叹几声，“可惜了辅国公府的声誉！” “老太君，这辅国公府又不是只有大娘一个女儿家，她现在是嫁出去丢了人，但若是别的姑娘贤良淑德……也是可以给辅国公府长脸的。”东方婧笑了笑，“我觉得您那个小孙女儿就不错，和我一样的年纪，竟然已经懂得行善施粥了。” “什么意思？”老太君眯起眼眸，略带诧异地望向她。 东方婧向前一步，掩唇凑到她耳畔说了些什么，老太君的眼眸越瞪越大，显然是难以置信。 “老太君觉得挽云这个法子可好？”东方婧站直了身子，“眼下，想要挽救辅国公府和相府的声誉，并且保住辅国公府与相府的关系，这是唯一的法子。”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容氏自杀（1） “这……”容老太君面露迟疑。 东方婧便接着道：“您要是不愿意，我就只能去投靠我二娘了。爹爹本就宠爱二娘，大娘一朝失势，爹爹更是夜夜住在二娘房里。将来若是二娘做大，那丞相府与辅国公府怕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容妃娘娘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又能保辅国公府繁荣昌盛多少年呢？” 东方婧此话一出，容老太君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就依你的意思做吧！”容老太君眸光一狠，“我会派人过去，尽量做得干净利落，也免去月娥的痛苦！她这么不死不活的，怕是也不好受！既然如此，咱们就帮她一把！” 东方婧笑了笑：“和老太君说话就是开心，不像大娘，每次都让人觉得很吃力。” 说罢，她后退一步，朝着容老太君行了个礼，道：“老太君，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挽云就先告辞了。” “好，慢走。”容老太君笑着目送她离去。 一盏茶之前，容胤便已经坐着轮椅来到后院，见容老太君的雅风居屋门紧闭，眉头不由蹙起。 易南方推着轮椅，指了指站在门外的锦秋，道：“大少爷，这丫鬟是不是咱们方才在门口碰见的那一个？” 容胤抬眸，静静瞥了一眼，抿唇道：“正是。” 他眯起眼眸，陷入深思。看来那丫头的能耐不小，不仅闯得了辅国公府的大门，就连奶奶都对她特别照顾，居然遣散所有家奴，就为跟她单独说句话。 “大少爷，要不属下去叫叫门？”易南方道，“老太君一贯疼你，肯定会开门的。” 容胤摇了摇头，握着手中的桃花酥，淡然道：“没关系，咱们就在这楠木底下等一等吧。” 不过一会儿工夫，东方婧就推门而出，携锦秋一道离开。她全程目视前方，根本没有看到一侧楠木底下的男子。 容胤在京城之中可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即便拖着一双残肢，一样有无数少女为之疯狂，每每远远看到，都会惊叫不已，而这次…… 易南方忍不住啧啧出声：“大少爷，那丫头究竟是什么眼神儿，竟然没看见你？” “这有什么奇怪？”容胤自嘲地笑笑，“我坐在轮椅之上，本就比寻常人矮一截，她看不见也是情理之中！” “大少爷！”易南方听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蹙起眉头来。他家少爷总是这样，特别介意自己的那双残肢…… “走吧，奶奶该等急了。”容胤没有理他，而是掌下微微发力，径自推动着轮椅，朝着雅风居的方向而去。 “是胤儿来了？”容老太君收起脸上的怨气，换作一脸慈祥。 容胤将手中的桃花酥递给易南方，让易南方送到老太君面前，这才出声道：“奶奶，胤儿今日去夏尚书府上办事，回来的时候经过市集，正巧看见了桂香阁，想起奶奶爱吃桃花酥，就买了些回来——” “胤儿有心了。”容老太君一脸的满意，“你虽然腿脚不便，但比起你那个二弟，要孝顺得多！” 容胤笑而不语。 容老太君吃了一口桃花酥，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冷下声来，“胤儿，奶奶有一件事，怕是要请你出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容氏自杀（2） “奶奶有什么事直说。”容胤微微敛起眼眸，“反正孙儿是闲人一个，旁人也不会有事用得着孙儿——” “傻孩子。”容老太君眉头蹙起，“那是他们有眼无珠，看不见你的能耐。” 容老太君抬手，递了张纸笺给身侧的嬷嬷。 嬷嬷连忙将纸笺送到容胤手上，容胤只淡淡瞥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奶奶放心，此事胤儿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容胤走好，容老太君又对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去把三小姐喊过来。” “是。” 丞相府，挽云阁。 东方婧和锦秋回来的时候，绿翘已经急得一身汗，“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要是被二夫人知道，只怕咱们挽云阁，又没好日子过了！” 东方婧笑了笑，“以二娘的个性，即便我什么都没有做，她也不会给我好日子过。” 相府深宅的女人，哪个不是斤斤计较的，一朝得势，自然恨不得将所有“敌人”都踩死在脚下！陶氏掌权，容氏是第一个倒霉的，接下来就是她了……她若是无所作为，岂不是坐着等死？！ “说得也是。”绿翘蹙眉，一脸忧虑。 东方婧便道：“我不在的时候，二娘那边可有动静？” “二夫人倒是没有再去找大夫人的麻烦，她大约是觉得，一个残废也没什么值得她折腾的了。”绿翘顿了顿，接着道，“但是二夫人去找了老夫人，随后就在外张贴了告示，要给咱们府上重新找个管家！” “管家？”东方婧眯起眼眸，一下子就把陶氏的心思给看透了！陶氏想要掌权，势必要换掉府中所有容氏的人，张管家虽然已经被降职，但若是一直没人取代他，等到他将来表现好，指不准又能重新掌权！陶氏比容氏心思细腻，是万万不会给他这种机会的！ “嗯，除了管家之外，还要招一堆丫鬟家丁。”绿翘指了指栖嫣阁的方向，“二夫人在老夫人面前念叨，说大夫人犯得错本来不会这么严重，要怪就怪她屋子里的那群下人知情不报，才令相府蒙羞，这群不懂事的下人万万不能再用。老夫人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当即就下令将栖嫣阁的丫鬟家丁们全都遣散了！” 呵！这可是大换水啊！ 好一个陶氏！表面看着不动声色，其实暗地里头，已经将容氏的人削减得差不多了！ 绿翘越说越担忧，“小姐，等到府里的下人全都换成了二夫人的人，咱们挽云阁这边恐怕不好过。小姐如今得老夫人宠爱，不如借此机会去找老夫人，将招人的事，自己揽过来——” 东方婧没有出声，而是回眸望向锦秋，问道：“锦秋，你怎么看？” 锦秋恭谨上前，“姑娘，奴婢觉得不妥。你虽然得老夫人宠爱，但你毕竟是一介女流，迟早是要嫁人的，老夫人也没有想让你掌家。你若是此刻去要了这差事，反倒会让老夫人觉得，你先前对她的好，全都是讨好，是别有所图的。此举，得不偿失。”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容氏自杀（3） 东方婧满意一笑：“你说得很有道理。” 锦秋没有再出声。 东方婧便回眸望向绿翘：“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二娘想要动我，也要看她能不能腾出手来——” 绿翘若有所思地点头。 翌日清晨。 东方婧才刚刚起身，绿翘便一脸紧张地冲了进来，“小姐，出事了！辅国公府来了人，点名要见大夫人，大夫人这次怕是要翻身了！” 翻身？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怕是永劫不复吧！ “来者何人？”东方婧挑眉问道。 绿翘便道：“听说是辅国公府的孙少爷和孙小姐，二人正在后花园里歇息。二夫人已经派人去宫里报信，请老爷快些回来了！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则来了挽云阁，请小姐一道去后花园。” 东方婧眉头一拧。陶氏担心容氏东山再起，自然着急着请钟离毅回来主持大局。老夫人怕是也慌了手脚，想听听她的意见，这才请秦嬷嬷过来知会一声。 “好，我这就过去。”东方婧抿唇一笑。 绿翘连忙将她拦住，“小姐还是称病吧！大夫人是如何落难，我们都心知肚明，万一辅国公府的人当着老夫人的面为难小姐，小姐怕是不好做……” “无妨。”东方婧一脸淡然。 东方婧赶到后花园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奶奶。”东方婧与老夫人相视一笑，连忙上前搀扶住老夫人。 后花园，陶然亭下。 一个玉面公子安然坐在轮椅之上，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姿色比起京城之中第一美人不差半分。他墨黑色的长发散落着，与他身上的白袍相互映衬，宛如一幅美到极致的水墨画。 东方婧望了一眼那人，便猜到他就是传闻中的宁国第一美男容胤。 容胤继承了祖上的美貌，那张脸精致到无可挑剔，只是……可惜了那一双断腿！ 他身后跟着一个奴仆，身侧则站着一名相貌清秀的青衣女子。 “晚辈见过老夫人。”容胤和那女子齐齐出声。 “免礼。”老夫人笑了笑，“几年不见，胤儿愈发成熟稳重了。你身边这位是……” 青衣女子连忙上前，腼腆一笑：“老夫人，我是莺莺呀！爹爹常在莺莺面前提起您呢！” “莺莺？”老夫人神色一顿。 辅国公容瑜十多年前迷恋上京城之中著名花魁云芊芊，想要娶回家当二房。容老夫人嫌弃云芊芊身家不清白，始终不肯松口！后来云芊芊未婚先孕，难产而死。这孙小姐容莺莺便是云芊芊的女儿。 容老太君念她可怜，这才将容莺莺接回辅国公府抚养长大。莺莺继承云芊芊才情不说，生性温和，热衷于行善，在叶城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 “想起来了！”老夫人的脸上泛起慈祥的笑意，“这才几年，居然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容莺莺一听，面上不由一红。 “是大姑娘了！”一直沉思不语的容胤突然接过话来，“晚辈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小妹的婚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容氏自杀（4） “哦？”老夫人微微一怔。 容胤又笑了笑，“当然，这还得看缘分。” 老夫人不解，东方婧连忙凑到她耳畔解释道：“奶奶，这辅国公府，是想将孙小姐嫁入相府呢！” 老夫人身形微微一颤，这才幡然醒悟过来。 容莺莺连忙上前一步，挽住了老夫人的手，笑道：“老夫人小心。” 容胤望了她们一眼，淡然出声道：“老夫人，晚辈听说姑姑染上了风寒，正在修养。奶奶特意嘱咐我带了些补品过来，给姑姑补补身子。就让莺莺陪您在院子里走走，晚辈去栖嫣阁看一看姑姑……” 老夫人眉头一蹙，心想那日来看笑话的群臣不在少数，辅国公府势必已经得到消息了。她遮着掩着也不是个法子，直接道：“胤儿，你姑姑犯了错，这会儿不在栖嫣阁。你若是非要见她一面，我就让下人带你去。” “那有劳老夫人。”容胤仍旧是彬彬有礼。 秦嬷嬷随即上前，给他指路。 老夫人连忙递了个眼神给东方婧，东方婧则挽住她的胳膊，凑到她耳畔笑声道：“奶奶，事已至此，你操再多的心，也挽回不了相府的声誉，倒不如把心思放在辅国公府这个孙小姐身上，指不准儿靠她还能维系相府与辅国公府的关系。” 老夫人听着有理，满意地点头，随后便拉着容莺莺的手在后花园里头闲逛话家常。 秦嬷嬷将容胤拎到柴房门口，指着里面道：“容少爷，大夫人就在里面。” 容胤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吩咐易南方：“南方，你和这位嬷嬷在外头守着。我姑姑犯了错，想必也不想见很多人，我单独进去就行。” 易南方眉头一蹙，指着他的腿道：“可是少爷，你怕是行动不便。” 容胤自嘲地笑笑，“虽然离不开轮椅，但推动轮椅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秦嬷嬷见容胤身患残疾，手无缚鸡之力，便放心让他进去了。 容氏缩在柴房一脚，浑身血污，像是已经煎熬了许多个春秋似的。她一听到屋子外头的动静，便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口中哆嗦着：“来人了！一定是我大哥！我大哥终于来救我了！” 咔嚓一声—— 木质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容胤推着轮椅，缓缓进入。 容氏眉头一蹙，面上所有的欢喜在瞬间僵住，“胤儿？！怎么是你？！我大哥怎么会……”我大哥怎么会派一个瘸子来救我？！ “姑姑。”容胤礼貌地唤了一声，随后嘴角的笑意愈来愈甚，反问道：“姑姑是不是想问，我爹为什么会派我这个瘸子来救你？” “你……”容氏惊讶出声，万万没有料到容胤竟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来。 容胤抬起头来，莞尔一笑，双眸之中流光潋滟，“是奶奶让我来的，奶奶让我带给你两个选择。”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和一条白绫，尽自扔到容氏面前，语气淡然道：“两种死法，你选一种自己喜欢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容氏自杀（5） 容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容胤，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对我，怎么可能……” “这就是奶奶的意思。”容胤的语气淡然至极，仿佛杀死一个人，对他而言只不过眨一下眼皮那样简单的事情。 “不可能！”容氏瞪大了眼睛，“我是容家的女儿！我大哥是当朝辅国公，我大姐是容妃娘娘！他们不会这么对我！” 容胤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只是闲人一个，有很多时间，大可以跟她慢慢耗着。 “我要见我大哥！我要见你爹！”容氏双目通红，“你这个瘸子，你一定是气我以前对你不好，才故意想要逼死我！” 听到“瘸子”两个字，容胤的眸光动了动，恬淡如风的脸上划过一抹阴云。 啪—— 他的双手大力拍下身下的轮椅，借着这股弹力飞身而起，一手扶着桌案，另一只手则如同魔爪一般，以闪电般地速度附上了容氏的脖颈！ “你做什么？！”容氏明显感觉到喉头一紧，“你这个瘸子，疯子！你快放开我！” 容胤单手微微用力，竟然将容氏腾空提起。 他如玉般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反问道：“姑姑，胤儿是怎么瘸的，你难道忘了么？！” “你！”容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知道了？！” “自打我娘进门开始，你就嫌弃我娘的家世，一心帮着二娘谋上位。我娘怀我的时候，你给她送去的安胎药里头都加了什么，别以为没人知道！我娘难产而死，我则天生孱弱，双腿残疾……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容胤的眼眸之中光芒绽放！ “你！你你……”容氏未出阁之前造过的孽，一点都不比嫁人之后少！辅国公容瑜的二夫人是容氏的表妹，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出手除掉容胤的母亲——辅国公的原配！ 她以为她做的天衣无缝，谁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容胤生下来只是个瘸子，她以为他不可能有翻身的能力，就留下他一命……谁知，他双腿残疾，武功却一点不输旁人！ 容胤冷眼望着她，“我可以不再计较我的双腿，但是血债必须血尝，你害我娘亲惨死，就注定逃不过今日！” “不！我要见我大哥！不！”容氏面色涨得通红，疯狂地摇头。 容胤冷哼一声，“我爹若是知道我娘亲是因你而死，绝不会让你这么痛痛快快地走！你以为我爹后来为什么会迷恋上花魁云芊芊，还不是因为云芊芊像我娘亲？！” 云芊芊…… 容氏这才想起云芊芊那张脸，面色瞬间煞得惨白。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真相浮出水面，容氏渐渐意识到自己逃不过此劫，瞪直了眼睛望向容胤。 容胤玉面不动声色，手腕轻轻一扭，容氏的脖子就跟脱了节似的，被他扭折了！ 容氏至死都瞪着一双眼眸，死不瞑目！ “来人！来人……我姑姑自杀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再娶续弦（1） 容胤一边喊着，一边飞快地出手，白绫如同一道长链，沿着容氏脖颈一连缠绕了数十下，而后似被一股大力牵引，直朝着头顶的悬梁上吊去！ 门外的秦嬷嬷听到呼声，连忙闯了进来！ 只见容氏悬吊在横梁之上，如同一只没有重量的幽灵，在柴房里晃来晃去！ 秦嬷嬷是见惯了市面的人，连忙上前，将容胤推到一侧，道：“容少爷受惊了，奴婢这就去禀报老夫人。” 东方婧、容莺莺和老夫人三人还在逛园子，秦嬷嬷便急匆匆赶了过来，朝着老夫人扑通一声，重重跪下，随后沉声道：“老夫人，大夫人没了！” 老夫人身形微微一颤。 容莺莺倒是率先吓得哭出声来，“你说什么？我姑姑她……” 秦嬷嬷一言不发。 东方婧早猜到容老太君会出手，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让弱不经风的孙少爷动手！ 一行人匆匆赶到柴房。 容胤已经眼角含泪，看似强忍着悲痛。他手中捏着一方手帕，等到老夫人进门，他便将手帕递了过去，“老夫人，这是我姑姑留下的……大约是留给丞相大人的！” 老夫人接过手帕，手帕之上印满血迹，满满的一篇血书。 东方婧站在一侧，低低读出声来：“老爷，妾身自知罪孽深重，身段肮脏，无颜面继续伺候老爷，唯有一死，以保全相府声誉！月娥绝笔。” 老夫人瞥了一眼屋梁上悬挂着的人，眉头紧蹙道：“将她放下来吧。” “是。”两个家丁上前，连忙将容氏已经僵硬的身子抱了下来，让她平躺在地上。 东方婧便道：“奶奶，大娘大约是受不了外人的闲言闲语，羞愤自杀了。” 当然是自杀了！ 出事的时候，这柴房里头就知道容氏和容胤二人，容胤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瘸子，他双腿行走不便，根本没有法子将容氏杀害，并且将她吊到那么高的屋梁上去！ “哎！真是自作孽！”老夫人低叹一声，“派人进宫去通知老爷吧！” 玉琼阁那边听到容氏上吊自杀的消息，陶氏便携着钟离玉琼，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一进门，方一瞧见容氏的尸体，陶氏的眼眸中便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容氏失势之后，她便想尽法子折磨容氏。可是折磨归折磨，容氏毕竟是辅国公府的人，她并不敢真的把她给杀了！如今最好，这个老不死的，居然一时想不开，自己了断了！ “大姐！大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陶氏鼻子一酸，立马就当着众人的面哭出声来，“你就是犯了错，老人大人大量，也绝对不会重罚于你的，你何必……” 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钟离玉琼还是一惯蛮不讲理的样子，抱臂而立，一言不发。 东方婧几乎能看到陶氏母女那副嘴脸之下的冷笑。你们以为容氏死了，你们就可以鸡犬升天了？呵！呵呵！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再娶续弦（2） “嘶……”东方婧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紧张地握紧了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感觉到她满手汗水，眉头微微一蹙，“挽云，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屋歇息吧。等你爹爹回来了，自会打理你大娘的后事。” 东方婧冲着她摇了摇头。 老夫人怔住。 东方婧便开口对容胤和容莺莺道，“容少爷，容小姐……大娘含羞自杀，你们也都瞧见了，还望回府之后，如实禀报辅国公。毕竟出了人命，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好事，到时我们对外宣称大娘感染风寒而死，还请辅国公府不要追究。” 容胤点头：“一切都以两家声誉为重。” 容莺莺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便着急走到老夫人跟前道：“老夫人，您请节哀，我和大哥还要回辅国公府报丧，就不久留了。” “去吧。” 等到容胤和容莺莺离开，老夫人这才回过头，一脸严肃地望向东方婧：“挽云，方才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陶氏仍旧是哭哭啼啼地站着，一脸伪善的模样。 钟离玉琼则转过头来望向东方婧。 东方婧当众弯下身子，掀开容氏的衣袖来，露出容氏血肉模糊的双手，“奶奶，方才容少爷和容小姐在场，挽云不便直说……你看看大娘的手指，竟然——” 老夫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刚巧看见容氏仅剩的三根手指以及一些半截残肢！ “谁做的？！”老夫人瞪直了眼睛。 陶氏的背脊猛然一震！ 她原以为容氏死了也就死了，谁想到一惯与容氏作对的钟离挽云，竟然突然关心起容氏的尸体来了！ 钟离玉琼狠瞪了东方婧一眼，嫌她多管闲事，随后便道，“奶奶，怕是大娘自己不会砍柴，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给砍掉了吧？！” 陶氏慌忙道：“娘亲，正如琼儿所说，大姐一直娇生惯养，或许真的不会砍柴……” “是么？！”东方婧冷眸一挑，“二娘这话说得，只怕是漏洞百出！” 陶氏一惊，冲着她呵责出声：“钟离挽云，你什么意思？！什么漏洞百出？！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斩断了大姐的手指不成？！” “难道不是么？！”东方婧清眸如刀，冷声反问。 “呵！钟离挽云，你可不要含血喷人！”陶氏望向老夫人，“你不能仗着老夫人宠爱你，你就满口胡言！咱们不如等老爷回来，慢慢理论！” “好啊。”东方婧淡然相对。 老夫人面色阴沉。 不出片刻功夫，丞相钟离毅便脸色铁青地赶了回来。 陶氏连忙抱紧了他的手臂，一脸委屈道：“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大姐不会砍柴，自己斩断了自己的手指……挽云非要说是我做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做得出这么血腥的事——” 陶氏本就得宠，如今容氏已死，钟离毅自然是护着她，“不怕，有我在，谁也不能冤枉你！” “老爷，你要是不信，你可以问问这满园子里的姐妹们和丫鬟小姐们，看看妾身是不是真的做了那样不堪的事情！”陶氏缩在钟离毅怀里，委屈极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再娶续弦（3） 陶氏说罢，钟离毅便扭头望向身后的一群家奴，拔高了声音问道：“三小姐说二夫人派人斩断了大夫人的手指，你们谁看见了？！” 这屋子里的家奴们可不傻，容氏一死，自然是陶氏掌权。若是他们谁现在站出来指证陶氏，等到陶氏大权在握，别说是斩断手指了，怕是连他们的一双手都保不住！ “没，奴婢没有看见。” “奴婢也没有看见。” “二姐贤良淑德、心地和善，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六姨娘说道。 “秋儿也觉得是大娘自己不小心。”钟离沐秋跟着说道。 “没错，大姐自己不会砍柴，肯定是自己给折腾的！”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站在了陶氏那一边。 唯有东方婧身边的绿翘闯了进来，一脸不忿道：“你们胡说！这一切分明都是二夫人所为，那日在柴房后院，大伙儿分明都瞧见了！你们现在为了帮二夫人，竟然一个个睁眼说瞎话！” 陶氏一听，哭得更凶，“老爷，绿翘这丫头是挽云的丫鬟，她不管说什么，自然都是帮着挽云的！老爷，你可不要被她们主仆二人给蒙骗了！” 她这话说得在理，绿翘确实只能代表东方婧的观点。 钟离毅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冷厉，扫向东方婧，“挽云，她怎么说都是你二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东方婧淡淡瞥了他一眼，指着容氏惨不忍睹的双手道：“爹，二娘说大娘的手指是自己斩断的，那么我倒想问问二娘，大娘是先用右手斩断了左手，还是先用左手斩断了右手？！” 陶氏猛然怔住！ “大娘一共断了八根手指，她究竟是蠢还是傻，先斩断自己的一边手指，还不知道停下来，继续用已经残疾的手再握起斧头斩断自己的另一边手指么？！”东方婧冷声反问。 “这，这……”陶氏根本就答不上来。 “方才大伙儿都信誓旦旦的说是大娘自己斩断自己的手指，那么她究竟是怎么斩断的？你们有谁瞧见了么？若是瞧见了，就站出来给我爹讲讲，也好排除我二娘的嫌疑！”东方婧冷笑一声，双目扫向众人，眼眸之中满是寒意。 一侧的姨娘小姐们自然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 “这……” 钟离毅眉头一拧，有些迟疑地望向陶氏。 陶氏显然站不住脚，原本高昂的头颅，微微压低。 钟离玉琼是个刺头，一看见自己娘亲受辱，立马站了出来，“爹！你可不要听某些人胡说！就算大娘不是自己斩断自己的手指，那也有可能是别人斩断的，关我娘什么事？再说了，现在大娘都死了，爹难道要为了个死人翻案么？！未来的日子那么长，爹都要跟死人过么？！” 啪—— 钟离毅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钟离玉琼这些话虽然说得都对，但明面上说出来，就是不给钟离毅面子。 “爹！”钟离玉琼双目含恨。 钟离毅目光森寒地望向她们母女，冷声道：“佩瑶，你先带着玉琼回屋休息，就不要在这儿瞎搅合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再娶续弦（4） 东方婧不禁在心底冷笑。钟离毅始终都是偏爱陶氏的，事情都已经明白在那里了，他竟然只是让陶氏带钟离玉琼走，并不想深究。 陶氏蹙眉上前，“老爷，妾身不能走。如今这屋子里的事，都是妾身在管。大姐走了，妾身自然要张罗她的丧事……” “不必了！”老夫人森然出声，“让你张罗月娥的丧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着她的脚趾头一起砍掉！月娥不止是相府的人，还是辅国公府的人，到时让辅国公府的人瞧见了，我这个老太太，怕是保不了你！” “老爷……”陶氏自知不得老夫人欢心，一个劲儿地撺掇着钟离毅。 “娘说得有道理，这儿不需要你，你回屋认真思过。”钟离毅到底还是不敢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钟离玉琼不甘，还想说话。 陶氏眼疾手快，连忙一把将她拉住，而后朝着钟离毅和老夫人乖乖福了福身子，道：“是，妾身告退。” 陶氏母女一走，钟离毅便是一脸愁云。他蹙眉望向老夫人，叹道：“娘，这月娥的丧事不由佩瑶主持，该由谁来主持？这屋子里头能主事的人本就没有几个，如今月娥又走了……” 老夫人低叹一声，“月娥身份特殊，她的丧事，不能随便就这么办了。何况那晚上的事，满朝文武都瞧见了，月娥现在突然没了，外人还以为我们相府动用私刑呢！” “那依娘亲之见，该如何是好？”钟离毅面目森寒。 “这……”老夫人愣在那里，也是束手无策。 东方婧便道：“奶奶，关于大娘的丧事，挽云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老夫人微微一怔。 东方婧清眸流转，“既然相府之中，没人能够主持，倒不如由辅国公府的人来主持！那容三小姐，奶奶你也见过了，乖巧懂事不说，性情也是极其爽朗的……如果由她……” 她眉梢挑了挑，后面的话自然由老夫人自行体会。 “容三小姐？”钟离毅还被蒙在鼓里。 一提起容莺莺，老夫人便是满脸笑意，“毅儿，挽云说的是辅国公的三女儿，容莺莺。今儿个胤儿带着她上门说亲来了，待会儿辅国公府来人，你再见一见……若是觉得好，就选个日子抬进门来！” 事关两家联姻，钟离毅自然是听从老夫人的意思。何况容莺莺年轻貌美，他却已过而立之年，半点儿都不吃亏！ “全凭娘亲做主。” 老夫人望了一眼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的容氏，脸上的惆怅瞬间消失不见，“起初我琢磨着，让莺莺进门做小，实在是委屈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月娥不在了，莺莺自然是做大！” “娘亲，这……”钟离毅原先想着找个机会休了容月娥，扶陶氏上位。这么一来，他的计划可就完全被打乱了！ “怎么？”老夫人眉头一挑。 钟离毅额上渗着汗珠，一脸为难道：“扶正的事，儿子已经答应了佩瑶……” 第二百五十章 再娶续弦（5） “无德之人，凭什么做丞相府的女主人？！”老夫人横眉怒挑，一脸不满。 “可是儿子已经……” 钟离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老夫人直接打断，“没什么可是！月娥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不希望再有人给丞相府蒙羞！佩瑶心肠毒辣，竟然狠到将月娥的手指齐齐斩断！这样恶毒之人，做丞相府的女主人，只怕日后整个后院儿都要鸡犬不宁！” “娘亲……”钟离毅眉头紧蹙。 “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没得商量！”老夫人咬牙，“莺莺年轻貌美，温柔和善，知书达理，娘亲非常满意！” “是。”见老夫人动了怒，钟离毅不敢忤逆，只得应承下来。 回到挽云阁。 绿翘给东方婧倒了杯水，忍不住笑出声道：“难怪小姐要帮大夫人通风报信，原来一切早在小姐的掌控之中。眼见着二夫人就要登上主母之位，这半路却突然杀出个容三小姐来。她就是不气死，也得气出病来！” 东方婧眯起眼眸，笑而不语。 绿翘想了想，又道，“只是小姐，奴婢有一事不解。” “嗯。”东方婧抿了一口茶。 绿翘便道：“大夫人就剩下三根手指，她就是想自杀，咬舌不是更方便一些么？悬梁自尽，于她而言也太费力了吧！再者，奴婢仔细看过那道白绫，白绫之上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奴婢怀疑……” “有什么好怀疑的？”东方婧反问出声。她知道绿翘什么意思，她定然是怀疑容氏是被人谋害而死。“柴房之地，只有斧头和柴火，那白绫本来就是凭空多出来的。奶奶这么聪明，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绿翘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小姐的意思是，大夫人是被容少爷给……” 她一边说着，一边害怕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镇定下来之后，她又是满脸不解，“可是容少爷双腿残疾，他怎么可能杀得了大夫人？” “就是因为他双腿残疾，所以大家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容老太君老谋深算，这才派容胤出马。”东方婧虽与容胤只打过一个照面，但依然可以看出这个人深不可测。单从他受容老太君如此信任，便知此人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不堪。 “原来如此。”绿翘倒吸了一口凉气，越想越害怕，“想不到到头来，竟然是容老太君要取大夫人的性命，这深宅后院实在太可怕了！” 东方婧笑了笑，只道：“那都是别人的事，我们作壁上观就行。” “嗯。” 绿翘刚打算出门做事，突然想起什么事来，立即折了回来，道：“对了小姐，上回咱们从大夫人手中拿过来的珠钗，奴婢已经拿去当铺当了，当了不少银子，是不是得空去把夫人的嫁妆给赎回来？” “不急。”东方婧眯起眼眸，“过几日还要花钱，这些银子就先留着吧。” 东方婧可不傻，当铺既然给了她们三个月的赎回时间，这三个月的利息，必然已经算进账款了，现在赎回，岂不是白白亏了这三个月的利息？既然如此，倒不如将手中的这些银子再好好利用三个月，挣更多的钱！ 第二百五十一章任管家（1） 玉琼阁。 钟离玉琼气得脸色发青，直朝着丫鬟们撒气。 “娘亲得爹爹宠爱，爹爹平日里头都不会对娘亲说一句重话，今日就因为钟离挽云那个臭丫头，爹爹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凶你，实在可恨！”钟离玉琼跺脚，咬牙望向陶氏，“娘亲，这口气您能咽下，女儿都咽不下！” 陶氏则一脸忧心忡忡。 “娘亲，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琼儿说话？！”钟离玉琼眉头紧蹙，“那臭丫头不懂规矩，不如……依照我们以往的法子，直接推进荷花池，溺死得了！” 陶氏听了，身形一颤，这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不，琼儿，你太冲动了。” “什么冲动？！就泓哥哥的事，我还没找她算账呢，人家就已经骑到我们头上来了！”钟离玉琼冷嗤出声，“仗着有奶奶撑腰有什么了不起？！奶奶都一把老骨头了，我就不信将她推进荷花池里，奶奶还能跳下去，把她捞上来不成？！哼！” “胡闹！”陶氏呵责出声，“若是真的照你说的做了，你可曾想过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钟离玉琼轻蔑出声，“左不过就是个没人娘，野生野养的野种，难不成爹爹还能因为她，闹翻整个相府不成？！大娘死了，不也就那么回事么？！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庶女！” 钟离玉琼的话说得很难听，她怕是恨不得将这个世上所有卑微低贱的词都用来形容东方婧！ 陶氏狠瞪了她一眼，“你爹爹是不会管，但若是钟离挽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你奶奶肯定认准了是我干的！因为你大娘手指的事，我已经被套上了善妒的骂名，到时再加上这一件，我又成了恶毒的后母……丞相府重门楣颜面，我想要登上当家主母之位，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钟离玉琼本就是个不长脑子的，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听陶氏一说，她便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 陶氏又接着道：“容莺莺就等着进门了，万一我再摊上这么一件事，岂不是让她白白占了便宜？！” “娘亲说得也有道理，只是琼儿心里头替您不服！”钟离玉琼嘟着嘴道。 “不服，那就想其他法子讨回来！”陶氏怒目一瞪。 “娘亲有法子了？！”钟离玉琼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容莺莺都要进门了，而且奶奶指明要让她做大娘的位置，她又是钟离挽云一手扶上位的，只怕以后我们想动钟离挽云，并不那么容易！” 陶氏冷冷笑出声来，“你以为在这相府后院之中，最重要的是身份？” 钟离玉琼不解。 陶氏便接着道：“错了！比起当家主母这个身份更重要的是——实权！只有握着当家的实权，才能令所有人臣服！” 钟离玉琼若有所思，“那娘亲的意思是……” “只有掌握了相府上下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务，才是相府的女主人。”陶氏挑了挑眉，“你爹虽然不让我管你大娘的身后事，但相府招人的事，他可是一早就应承下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任管家（2） “娘亲是说管家和大娘原先院子里的那群家奴？”钟离玉琼秀眉一拧。 陶氏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来，“正是！早年张管家掌权的时候，除了和你大娘走得近的那几房姐妹，其余哪个不是熬着过日子？！只要这新来的管家听我的话，我有一千种法子叫钟离挽云在相府呆不下去！” “娘亲说得有道理！”钟离玉琼眸中精光一闪，“这件事，女儿这就去办。” 陶氏摆了摆手，“不，这管家我得亲自过目！” “好。”钟离玉琼满面笑意，“女儿先将应征的人扫一遍，挑几个机灵的给娘亲过目，娘亲留一个懂事的就行。” 鸳鸯阁。 慕容千绝包了一套豪华厢房，占据整个青楼的最佳视角，一边看花魁跳舞，一边喝着小酒。 紫烟则一脸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二爷，您已经三日没有去过马场了，这要是让用心人到陛下那儿告上一状，属下担心——” 紫烟的话还没说完，慕容千绝便不耐烦地回眸，冷冷睨了她一眼，“担心什么？爷武功盖世，谁敢告爷的状，爷就去灭了谁！” 这慕容千绝的脾气与宗政扶苏大不相同，一个直爽率真，一个则冷肃严谨。紫烟是宗政扶苏一手培养起来的，性子自然是随宗政扶苏。 慕容千绝越是这样说，紫烟便愈发着急。 等到一壶酒饮尽，慕容千绝这才想起什么事来，回眸望向紫烟：“上回让你帮爷办的事，你办好了么？” 紫烟皱了皱眉，随后便道：“属下已经打听过了，丞相府近日正在招家仆……” 慕容千绝眸光一亮，“甚好！” 紫烟一脸焦虑。 慕容千绝便道：“赶着这几日过去，等到元宵节的时候，还能陪那丫头一道去看个花灯，好不惬意！” 元宵节？！ 这离元宵节还有十来天呢！他难道是打算这十来天都易容见人，赖在丞相府么？！ 紫烟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不行！主子，万万不可！马场那边……”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慕容千绝便从腰间拔出一枚令牌来，扔到她手中，道：“马场那边的事，爷命你全权负责！什么训练新兵，什么练习兵法……这些无聊的事情，也只有宗政扶苏才愿意管！爷不是宗政扶苏，爷理都不想理！” 紫烟稳稳接住那枚令牌，如同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二爷，这可是宁中令！有它在手，可以号令遍布大宁国各地的二十万宁中人马，您竟然……”竟然把它丢给我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紫烟赶紧将宁中令递了过去，“还请二爷代我家主子收好。” 慕容千绝才不想管什么二十万兵马，他冷冷瞥了一眼，将那令牌拿在手中晃了晃，而后作势要丢出窗外，“你若是不收，爷就直接扔了！” “二爷，不要！” 紫烟飞身而出，险险接住。她一头冷汗，握着手中沉甸甸的宁中令，拿着也不是，不拿着也不是！ 第二百五十三章任管家（3） 她只是一个回眸，慕容千绝已经起身，从窗口纵身一跃，消失在街道深处！ 紫烟急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不出半日功夫，钟离玉琼便领了十多个应征的奴仆给陶氏看。 “娘亲，这位是陶源，是舅舅的干儿子，从前在尚书府当过差，在这宁都大街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钟离玉琼指着其中一个衣冠堂堂的男子说道。 排得上名号？！ 在这宁都大街上，排得上名号的，除了贵家公子，便只有手段狠辣的恶人了！ 陶氏抬起头，端详着陶源。 陶源三十多岁，模样中庸，小拇指头上留着修长的指甲，显然是有着某个怪异癖好的人。他留着指甲，不方便干活，平日里估摸着也是使唤人的多，留在丞相府当管家再适合不过。 陶氏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对着一群应征的人问道：“你们知道当管家应该具备些什么能力？” “会算账。” “能会客。” “还要运筹帷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个个说得都好像有几分道理。 陶氏扭头望向陶源，“你怎么看？” 陶源抬起头来，面上写满圆滑世故，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听话。” “听谁得话？”陶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陶源又道：“听主人的话。” 他没有直接回答“丞相”、“老夫人”，又或者是讨好似地说“二夫人”，而是答了“主人”。听不懂的人，好像听懂了；懂得人，自然也听懂了。 “好，很好！”陶氏连叹两声，脸上的笑意愈来愈甚。 钟离玉琼跟着莞尔一笑，“娘亲，找了这么大半天，你可算是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了。” “嗯。”陶氏点了点头，回眸对陶源道，“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我就将你领给老爷看。老爷若是满意了，你就是丞相府的管家了，至于工钱的事，你不必担心，必然不会比在尚书府差的！” “是，奴才谢过二夫人。”陶源朝着陶氏行了个礼，随后便退下了。 陶氏抬头望了一眼剩下的人，笑道：“你们这些个资质也都不错，就留在丞相府当差吧。眼下各房都只有一个丫鬟伺候着，显然是不够的，到时会将你们分摊出去……但你们可得记着，你们都是从我玉琼阁走出去的人！” “是！”所有人都跟着点头，唯独一人呆愣愣地站着，一言不发。 那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满脸胡茬，相貌平平不说，下巴上还长了一颗豆大的黑痣，叫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陶氏眉头一拧，朝着那人摆了摆手道：“其余人全都留用，你就不需要了！” 那人依旧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怎么半点儿反应都没有？！”陶氏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 钟离玉琼这才将她拦住，“娘亲，他不是聋子，他是哑巴！别的人，你都可以不用，可是这个人，你一定得留着！” “为什么？”陶氏蹙眉。 “他是夏尚书府上塞了重金送过来的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任管家（4） 钟离玉琼忙道，“陶氏是京城首富，多少银子都是不会在乎的，只是……夏尚书这个人情，咱们不得不卖！” 夏尚书夏卿岚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得陛下赏识，身兼数职。 陶氏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僵愣在那里，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似的，愣是动也不动一下。 那银子都是进了钟离玉琼的口袋的，钟离玉琼连忙上前，替他说道：“娘亲，他姓颜，在家中排行老七，所以大伙儿都叫他颜七。” 按照排行来起名字，连个大名都没有，足可见身份低微。 本来就长得不好，又是个哑巴，现在连名字都这么寒碜，陶氏愈发不满意。 钟离玉琼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眸中精光一闪，随后凑到陶氏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陶氏听了，面色稍稍缓和，便抬起头对那个叫做颜七的男子道：“你先留下吧，待会儿我让碧莲带你去做事。” 颜七仍旧是理都不理，目中无人似的，直接掉头就出了大门。 他一走，陶氏忍不住对着门口指指点点，“你说夏尚书那样有教养的人，怎么会推荐这种尊卑不分的烂人来丞相府？！” “娘亲！咱们管不动的人，就教给别人去管嘛！正好有人这会儿闲着呢……”钟离玉琼语气阴阳怪气的，意有所指。 “你说得对。”陶氏蹙紧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面上甚至挂上了几分笑意，“那丫头屋子里的几个下人性子都是太温顺了，被她训得服服帖帖的，没给她找过什么麻烦。咱们把这个大麻烦丢过去，看她要怎么处理！” “毕竟是夏尚书府上送来的人，她若是打了或是骂了，把夏尚书给得罪了，爹爹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她若是不打不骂，就这么个赖皮，铁定能将她的挽云阁搅得一团乱！”钟离玉琼嘴角扯起，“女儿收颜七进来的时候可是打听过的，他的远房表妹说他这个人性格有问题，晚上还有窥探女人洗澡的怪癖，要咱们防着点呢！” “窥探女人洗澡？”陶氏眉梢一挑，“这个好！这个好啊！”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翡翠就将颜七领去了挽云阁。 “小姐，小姐……” 东方婧还在午休，绿翘不得不将她摇醒，禀报外面的情况。 东方婧做了一个很甜蜜的梦，她梦见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四个月前，回到无忧还没有喝下毒药，还没有坠崖的那一刻…… 她及时醒悟，当着无忧的面，打碎了那碗下了动人心弦的汤。 无忧站起来，绕开石桌，一步步朝着她靠近…… 他张开双臂，似要拥她入怀！可他的脸却始终都是模糊的，看不清五官的。 无论她怎么揉眼睛，看到的无忧总是那样的不切实际。 东方婧在睡梦中费力地挣扎，想要睁开眼睛，再好好看一看无忧的脸，偏偏此时……一道白光闪现，她从睡梦中被迫惊醒！ 第二百五十五章任管家（5）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满脸胡茬的大叔脸！ 东方婧吓了一跳，心想着她虽然只见过无忧一面，可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因为惊恐，她慌乱出手，将对方推开。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绿翘连忙上前，稳稳握住东方婧的双肩，“小姐，你是又做噩梦了么？还是梦到九嶷山，还是梦到那个男人么？”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实在太难受了，东方婧偶尔会跟绿翘讲自己的经历，可她又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她会告诉绿翘，这些都只是她做的梦。 东方婧这才惊醒，怔愣地指着被他推开的男人，蹙眉望向绿翘问道：“他是谁？！” 颜七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故而只是一直站着。 锦秋走了上来，一脸冷肃道：“姑娘，他是挽云阁新增的家奴。” “家奴？！我何时要过家奴？”东方婧蹙眉，“留在挽云阁的，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人，这样不明不白的人，不能随便留下来。况且，我们挽云阁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不需要家奴。” 锦秋见东方婧情绪激动，忙将颜七支开，“你先出去。” 颜七木讷地点点头，随后出了屋门，在门外守着。 绿翘拧起眉头，忙道：“小姐，人是二夫人送过来的。二夫人依照老爷和老夫人的吩咐招人，特意给各房都多派了一名家奴，说是体谅咱们后院这些女人，有重活儿的时候，好丢给他们做。老爷和老夫人对她这么决定，都十分满意，您若是执意要将她送来的人赶走……只怕，会引得外人闲言闲语。” 东方婧谨慎敏锐，绿翘说得这些道理，她自然都懂，若不是因为方才那个梦，她绝对不会这般冲动，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就说出那番话来。 锦秋见她面色缓和，也跟着劝解道：“姑娘，奴婢知道你并不怕外人乱说，即便所有人都说你与二夫人不和，你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这个人，你必须得留下。” “为什么？！”东方婧的脸上微微露出几分诧异来，从没有见锦秋用这么严肃地口吻同她说过话。 锦秋便道：“他不仅是二夫人送过来的人，他还是夏尚书府上塞重金送到丞相府来的人。你留不留下他，事关丞相府和尚书府的关系。老爷若是知道你得罪了夏尚书，只怕……” “原来是夏尚书府上的人。”东方婧点了点头，锦秋的话只说到一半，她便知道此人的身份有多么的敏感，“好了，我知道了。喊他近来吧。” 绿翘连忙去门外叫人。 这名男子虽相貌平平，满脸胡茬，但始终抬着头，一脸的傲气。 东方婧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颜七不出声。 绿翘忙道：“小姐，他是个哑巴，没有大名，大伙儿都叫他颜七。” “哑巴？”东方婧微微一怔，面上露出几分愧色来。她方才竟然对着一个天生残疾的无辜者大吼大叫，还说出那样不堪的话……真是丢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刺客夜行（1） “嗯。”绿翘一脸无奈，“二夫人大约是故意送他过来找麻烦的。小姐若是实在不好安排，就将他丢去后院，让他帮着砍砍柴，烧烧水得了。” “无妨，就留在挽云阁当差吧。”东方婧抿了一口茶。是哑巴还好，若真是什么多机灵的正常人，她反倒要担忧了。以陶氏的心机，还不至于深沉到找一个一无是处的哑巴，送过来当奸细！陶氏若真做的出这样的事，那她东方婧就是有朝一日因此栽在她手上了，她也心服口服！ “那安排他做什么？”绿翘问道。 东方婧看了一眼门口，淡淡道：“守夜吧。” “是。”绿翘不由耸了耸肩，心想这“守夜”就等于没有活儿，她家小姐还真是仁慈，舍不得对一个哑巴下狠手，尽管这个哑巴是二夫人送过来的人。 颜七虽然不说话，但目光灼灼地盯着东方婧看，看得人慎得慌。 东方婧念他是残疾人，不再对他冷言冷语，而是递了个眼神给锦秋。 锦秋走到颜七跟前，冷声道：“随我出去吧。” 颜七这才收回了那灼热的视线，让东方婧得以片刻喘息。 玉琼阁。 碧莲走到陶氏和钟离玉琼跟前，恭谨道：“夫人，小姐，依照你们的吩咐，人已经送到挽云阁去了。三小姐也不知怎地，二话不说就将人给收下了，更奇了怪了的人，她居然没将那哑巴留在院子外头，而是收在挽云阁守夜了。” 钟离玉琼才懒得管这个臭奴才的事，反正夏尚书府塞来的钱，她已经收了，她只等着出街买胭脂水粉了。 陶氏则轻哼了一声道：“让她留着，等到惹出事了，看她怎么罚！我就不信了，夏尚书府上的人，你钟离挽云也敢动？！” 钟离玉琼跟着沾沾自喜，好像这个大麻烦是她给东方婧请来的似的，“娘亲说的是，我们静静看好戏就是。” 临法寺。 钟离语嫣已经在内殿面壁三日，经书也抄了不少，但心情依旧烦躁不安。这寺庙里头，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做点儿什么事，或是打听点什么消息，都麻烦得很！ 钟离语嫣手一抖，墨汁直接溅了她满身。 翡翠见了，连忙上前一步，掏出手绢来，给她擦拭。 钟离语嫣蹙眉回眸，冷着嗓子问道：“打听到了吗？相府现在怎么样了？我娘亲可好？有没有被那群野女人欺负？！” 翡翠摇头，“相府密不透风，什么都打听不到。只是早先咱们屋子里的一群家奴，似乎被人赶了出来，大伙儿都流落街头，没有活计了！” “什么？！”钟离语嫣瞪直了眼睛。那群可都是她和娘亲精心培育了多年的心腹，跟在栖嫣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居然就这么被遣散了，想想都觉得可恨！ 翡翠点头：“确有此事，只是不知道是谁人所为。” 钟离语嫣气得咬牙切齿，“还能是谁做的？！钟离挽云恨我和娘亲入骨，如今一朝得势，自然是使足了劲儿往我们头上踩！”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刺客夜行（2） “也不知道夫人现在境况如何，她素来养尊处优，没做过什么粗活儿，在柴房做事，定然是要受苦受难的。”翡翠一脸担忧，“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是我对不起娘亲！”钟离语嫣咬牙，“钟离挽云不让我娘亲好过，又遣散我所有家奴，这笔账我钟离语嫣一定要跟她算到底！” 钟离语嫣说着，拔下自己的玉蝶发簪来，递到翡翠手中，“这是当年我陵表哥所赠，陵表哥此刻应该还在军中，帮不了我什么忙，但他在宁都大街上养了一群好汉，他们兴许能帮忙教训教训那个臭丫头！你去鸳鸯阁天子号第三间房，找沈二爷，将发簪亮给他看，他自会帮忙！” 钟离语嫣口中的陵表哥便是容陵，辅国公府的孙二少爷。容陵备受辅国公宠爱，又得陛下器重，小小年纪已经跟随大将军两次出入战场，当上副统帅。 钟离语嫣年轻貌美，容陵对她自然是有心思的。 钟离语嫣便吊着他，时不时给颗糖吃，有时不时若即若离，这些年，让容陵想得好苦。 以往钟离语嫣被人欺负的时候，容陵总是自己亲自出马，私下给她解决掉。可是此次容陵不在京中，钟离语嫣便只得先动用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了！ “是。”翡翠接过玉蝶发簪，随后又开口问道，“小姐，要怎么惩治三小姐？” “先！奸！后！杀！”钟离语嫣那张好看的脸像是被一把黑暗之剑给划破了似的，瞬间丑态毕露！ “是！”翡翠跟随多年，虽然觉察出她的异样，但已经不懂得劝解，只是照做。 入夜。 丞相府大院外头，人影攒动。 丞相府和辅国公府至今还封锁着容氏自杀的消息，为防止消息外泄，所以这些天相府守卫森严，即便是武林高手，也要费些力气才能潜进来，更何况钟离语嫣找的那些不过是跟着容陵混了多年，有些小功夫的野猫野狗罢了。 相府外头虽然一夜不曾安宁，但东方婧却睡得极好。 第二天一早。 绿翘一脸恶寒地咒骂，手中拿着个扫帚，朝着围墙那边走去。 东方婧将她叫住，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绿翘便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心的，非要在墙角嗑瓜子，弄得咱们挽云阁院墙那边一团乱！这也就罢了，还有更恶心的，居然在墙角尿尿！” 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瞪了屋门口的颜七一眼！ 这能站着尿尿的，当然是男人，而挽云阁的男人，除了颜七，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绿翘想都不想，便将所有的罪名理所当然地扣在了颜七头上，可颜七是夏尚书府送来的人，她又不敢指名道姓地骂，只能故意当着他的面发脾气，希望他下次注意。 颜七始终坐在门口，仰头望着天空，目光澄澈，一言不发。 东方婧一想起他是哑巴，心就软了半截，刚到嘴边上的狠话，又给吞了回去，回眸安危绿翘道：“好了好了，不过是点小事，打扫一下便是。”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刺客夜行（3） “小姐！”绿翘气得跺脚，“你竟然护着一个外人！二夫人也真是过分，自己挑了个聪明人当管家，又留了一堆手脚灵活的下人在玉琼阁，偏偏给小姐你送了这样的人过来！” “怎样的人？”东方婧听不惯旁人欺负残疾人，于是声音里有些不悦。 绿翘一心为着自己的主子，一时口无遮拦，“就是……就是手脚不动的竟会添麻烦的木头人！” 东方婧蹙眉，冷声道：“让你打扫，你就去打扫！” “是。”绿翘不敢冲撞，只得抱着扫帚朝院墙那边走去。 东方婧回头去看颜七，只见他眯着眼眸，仰头晒着太阳，对她们主仆二人的话，恍若未闻。 留着这么一个没用的下人，就当日行一善吧！ 东方婧无奈地摇摇头，朝着院子外头走去。 等到她走远了，颜七才收回视线，目光专注地望着那一抹倩影，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来。丫头平日里一副张牙舞爪的形象，想不到对待他这个“哑巴”，倒是和善得很。 玉琼阁。 碧莲一脸神秘地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对陶氏和钟离玉琼道：“夫人，小姐，陶管家求见。” 陶源新官上任，自然不敢忘了自己的“主人”。 钟离玉琼递了个眼神给陶氏，勾起唇角道：“娘亲，这回女儿可算是做了件大事，帮您选了个这么好的帮手！这不，才第一天，就来汇报情况了。” 陶氏也甚为满意，嘴角含笑，“这确实是这些日子以来值得开心的事。碧莲，你去请陶管家进来。” “是。” 陶源弓着身子，一脸恭谨地进了屋，而后朝着陶氏行了个礼。 “免礼。”陶氏眸光一动，问道，“不知陶管家今日来，所为何事。” 陶源墨黑色的瞳仁也跟着动了动，随后便道：“奴才第一日进相府办事，对相府各院事务都还不算熟悉，也不清楚各位夫人小姐的喜好，今日来，是特地向夫人讨教的。” 旁人都叫陶氏“二夫人”，而这个新任的陶管家却刻意省去了“二”字，以示忠心。夫人，在外人听来，好像就是丞相钟离毅的正妻似的。陶佩瑶隐忍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拿回属于自己的名分！ “你说。”陶氏抿了一口茶，“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开口问，我既然是老爷的夫人，自当主管后院，为老爷分忧。” 陶源这才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地望向陶氏道，“昨日五姨娘的人来了账房一趟，说是家中拮据，想要支一些银子救急。夫人觉得，奴才该拿多少给她才好？” “这账房的钥匙，现在是在你手上的，你觉得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只要给出去的钱，每笔在账本上记清楚，月末的时候拿给老爷过目就好。”陶氏故意避重就轻。 五姨娘从前以容氏马首是瞻，如今容氏倒了，陶氏恨不得她穷死才好！ “奴才只管相府后院的帐，五姨娘要的银子是送去娘家的，奴才管不了。况且近日要为大夫人张罗身后事，少不了要用银子，奴才不敢乱给，只能先不给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刺客夜行（4） 陶源说得有理有据，甚得陶氏欢心。 陶氏满意地点头，“既然陶管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那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今儿个早上下了一阵小雨，奴才听书玉琼阁的偏房漏了水，险些弄脏二小姐珍藏的书画。”陶源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屋梁，一脸忧心道，“奴才翻查了早年的账本，才知道这玉琼已经有三年没有休憩过了。奴才想着夫人和小姐住得怕是不舒服，所以特意找了工匠，过几日将这玉琼阁翻新一次，夫人觉得如何？” 早上确实下了一阵小雨，可是偏房漏水的事，陶氏闻所未闻。钟离玉琼不同于钟离语嫣，本就不是什么爱读书画画的孩子，哪里有珍藏什么书画，这不过是陶源找得个借口，想讨好她们罢了。 陶氏听了愈发满意，点头道：“休憩的事，一向是由管家安排的，先前的张管家糊涂得很，幸亏遇上你这样一样懂事的。要怎么修，修成什么样子，你跟玉琼商讨就行。我老了，对住的地方也没什么要求，玉琼满意就好。” 她确实是没什么要求，但钟离玉琼爱炫得很，穿戴都是上乘的东西，让她来定翻新的风格，只怕这玉琼阁很快就会变成整个后院最明丽的一道风景！ “是。”陶源点头，“奴才要问的也就这些，其余都是些琐碎事，奴才就自己把握了。夫人还要午歇，奴才就先告退了。” “去吧。”陶氏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陶源退到大门口的时候，脚步却突然顿住，而后折了回来。 陶氏眉头微微一蹙，“怎么了？” “其实……”陶源声音一顿，“奴才还有一件小事，想要禀告夫人。” 陶氏心如明镜，他故意将这件事放到最后说，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你说。” 陶源看了一眼门口。 陶氏便递了个眼神给碧莲，碧莲聪慧，很快便关上了大门。 “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陶氏目光明锐地望着他。 陶源便道：“昨儿个府中的护卫在挽云阁发现了一些异常。” 挽云阁？ 陶氏眉头一拧，面色严肃起来，“什么异常。” “有一帮地痞流氓在挽云阁的院墙外头蹲守了一整晚，有人甚至翻坐到墙头，窥探阁中情况。”陶源眸光流转，“奴才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敢打草惊蛇，所以没让护卫将他们当场抓住，而是故意放他们离开，尾随他们而去……” “发现了什么？！”陶氏直起身子，背脊绷直。 “他们是什么人？谁派来的？”钟离玉琼也一脸好奇。 陶源薄唇轻启，“也不是谁的人，无帮无派的，就是宁都街上的一帮地痞，但他们的头儿叫沈二爷，与辅国公府的二公子容陵交往过密！” “容陵身在军营，肯定不是他做的。”陶氏眸光一动，“但钟离语嫣与他关系要好的很，若不出我所料，这些人是在为钟离语嫣卖命，想要给钟离挽云苦头吃！” 第二百六十章 刺客夜行（5） “夫人明鉴。”陶源低头道。 陶氏恨钟离挽云入骨，又跟容氏母女不和，巴不得她们两人互掐，于是清眸如刀，冷声问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陶源圆滑处世，何等聪明，“辅国公府与相府互为姻亲关系，素来交好，奴才以为这些人既然与辅国公府有关，想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奴才觉得他们若是今晚还来，奴才干脆撤了挽云阁的护卫，敞开大门让他们随意走动便是！” “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不怕老爷怪罪？！”陶氏是个明白人，不想跟他继续绕弯子，开门见山说道。 陶源便道，“奴才以为辅国公府之所以派人过来，是为了看管大夫人的尸首，与三小姐毫无关系。若老爷真的怪罪下来，那就只是奴才这个新人判断失误罢了！” 陶氏听他的意思是，倘若事情暴露，他愿意一力承担后果！ 既然如此，她何乐而不为？ 钟离玉琼上前一步，握紧了她的手道，“娘亲，陶管家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咱们就敞开大门让贼人进来！大姐恨钟离挽云入骨，依照她的个性，就算不是先奸后杀，也一定会彻底毁掉钟离挽云的名节！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拔除了钟离挽云这根眼中钉，再好不过了！” 陶氏垂眸深思，还是下不了决心，生怕再走错一步，于是她抬头望向陶源。 陶源便接着道：“夫人，奴才听说等到大夫人一下葬，辅国公府的容莺莺就要嫁到相府来了。容莺莺是三小姐引荐的，万一她进门之后与三小姐交好，只怕夫人的地位……” “好！就依你的意思办吧！今晚撤了挽云阁的护卫，助钟离语嫣一臂之力，先废了钟离挽云再说！”陶氏担心地位不保，终于下定决心！ 月黑风高，人影攒动。 东方婧早早已经睡下，绿翘和锦秋也各自回屋，只留下颜七哑巴一人在门口守着。 陶源依照陶氏的吩咐，果真将挽云阁的护卫撤得一干二净，全都调去了栖嫣阁，美其名曰守护大夫人的灵柩。 沈二爷带着他那帮兄弟翻墙而入，命一个叫做“黑瞎子”的小打手上前打探。 黑瞎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只看到颜七倚着大门，呼呼大声。他睡得很香，眼瞅着连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老大，这屋子里像是被人洗劫了似的，一个护卫都没有，会不会有诈？”黑瞎子有些胆小，回头禀报，“除了一个看院子的，已经去见周公了！” “能有什么诈？”沈二爷狠瞪了他一眼，“这儿是丞相府，又不像将军府，不可能机关重重！指不准儿是护卫们偷懒了，回屋睡觉去了！既然机会难得，自然是此时动手！” “是！”黑瞎子点头应承。 沈二爷回眸望了一眼墙头的另外三个大汉，压低了声音喊道：“兄弟们都准备好了么？家伙硬起来了没有？待会儿可一定要让咱们的三小姐，好好爽一把！” 第二百六十一章 梦中呓语（1） “老大，咱得家伙好得很，随时随地都能硬！”墙头的一个大汉跟着吆喝了一声，随后所有人都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 颜七眯着眼眸，显然是假寐。听那群人说的话，差点儿没给吐出来！丫头那样的小美人，第一晚就得找个温柔的男人，好好哄着骗着宠着，让她忘掉所有的痛楚，只管享受才对。这些个粗鲁的东西，别说是碰丫头了，就是碰一碰她的衣裳，都会让人觉得是一种亵渎！ 一行人直朝着挽云阁的大门而去。 黑瞎子在晚上视力好，所有走在最前头。他悄然推开屋门，见屋子里头没有丫鬟守着，便朝着身后的沈二爷招了招手，“老大，安全！” 另外四个人便匆匆跟了上去。 颜七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条腿来，刚巧将他们齐齐绊住，个个都始料未及，直朝着门沿上撞去，磕得鼻青脸肿不说，鼻血还流了一脸！ “妈的？！什么人？！”沈二爷捂着鼻子低咒出声！ 他怨气十足，却又不敢用力，生怕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东方婧睡得并不舒坦，自打重生以来，几乎每晚都是噩梦连连，只要稍微有什么动静，她便会惊醒。自打锦秋跟了她之后，锦秋便去集市上买了一些耳塞回来。这几日，她每晚都戴着耳塞入睡，才能不被外面的虫鸣声打扰。 所以方才四个人重重摔在地上，东方婧依然在睡梦之中，什么都没听见。 “老大，是这个臭奴才的腿！”黑瞎子指着颜七横在路中央的那条右腿道，“等属下把他废了，给兄弟们出口气！” 说罢，黑瞎子便操起手中的家伙，直朝着颜七的腿上砍去！ 颜七半眯着的眼眸，伸懒腰似地转了个身，指尖一枚树叶飞快弹出，准准击中黑瞎子的手腕！ 黑瞎子手腕失控，手中的长刀居然转了个弯，直朝着他身后的死人砍去！好准不准，刚巧就砍在了其中三人的命根子之上！沈二爷因为个字高大一些，则被砍中了大腿！ “哎呦喂！” “啊啊……” “嘶” 四个人纷纷抱着下身，痛得眉头拧成一团，就差没哭爹喊娘了！ “老大，我不是故意的，不是……”黑瞎子慌了手脚，连忙去捡地上的长刀。 颜七又是一个翻身，右腿刚巧踢在他的后背之上！ 黑瞎子一个趔趄，手还没够着长刀，整个人已经朝着长刀的刀锋上栽倒下去！ 那距离像是一早就算计好了似的，长刀稳稳插在他的下身上，比其余四人伤得更狠，他的命根子直接被连根斩断！ “啊” 黑瞎子抱着自己的下身，惨叫一声，随即便栽倒在地！ 一时之间，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五人压抑地惨叫声！ 绿翘就住在隔壁屋，隐约听到有什么动静，便拔高了声音问道：“外面什么人哭哭啼啼的，影响三小姐休息？！” 说着，她便要起身查探。 “撤！赶紧撤！” 沈二爷伤得最轻，心知已经打草惊蛇，连忙招呼其他三人忍痛架着已经倒地不起的黑瞎子，从墙角的狗洞爬出相府！ 第二百六十二章 梦中呓语（2） 绿翘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院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她的鼻子嗅了嗅，旋即走到了东方婧的屋门口。 颜七倚在大门上睡觉，睡得正香。 绿翘瞧见地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摇醒，问道：“你可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地上为什么会有血迹？小姐可好？有没有危险？” 颜七一言不发。 绿翘觉得自己就好像在跟个木头说话似的，干脆将他推开，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 屋子里头满满的都是宁神香的味道，没有一点奇怪之处。 她小心走到东方婧床前，见东方婧安然无恙，还在睡梦之中，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出门的时候，绿翘忍不住瞪了颜七一眼，言辞冷厉道：“这大门你可看好了，千万别让外人进去。小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颜七依旧是当作没听见。 绿翘也懒得理他，心想着外头那些坏人，还不至于跑到丞相府里头来闹事，想来可能是自己听岔了，便回屋睡了。 绿翘走后，一直半眯着眼眸倚在大门上的颜七，豁然睁开双目，一双浅紫色的眼眸之中星辰灿烂，流光潋滟。 门口的那些血迹确实恶心，于是他挪了位置，走到窗户底下，接着睡觉。 这窗台离东方婧的床榻，不过两米的距离。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甚至能听到那丫头轻微的呼吸声。 到了后半夜，东方婧睡得愈发不安稳。 无忧就如同她生命里不可缺失的空气，凭空被人带走，令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要！不要喝！” 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九嶷山之巅的那一幕，生死诀别，就如同烙印一般，留在她心上，怎么擦都擦不掉了！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东方婧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颜七被她惊醒，已经没了睡意。他实在想不出，一个困在深闺的小丫头，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思，以至于入夜睡觉的时候，都不得片刻安生。 他翻窗而入，静立床前。 东方婧在睡梦之中，仿佛感觉到了某人的逼近，脑子里愈来愈混乱，梦中的场景也愈来愈模糊。 她额上冷汗涔涔，染湿了长发，湿漉漉的刘海贴在两颊之中，有种说不出的凌乱美感。 颜七忍不住伸手，轻柔地替她拭去挂在脸侧的汗珠。 东方婧却闪电一般出手，稳稳将他抓住，急切地喊出声来：“无忧！无忧……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无忧，我错了……” 颜七背脊一震，整个人如遭电击，愣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你是谁？”他用不轻不重地声音问那个还在睡梦中的丫头，又仿佛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他自己。 “无忧……” 东方婧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蹙紧的眉头这才稍稍平复。 颜七心中思绪万千，越发觉得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丫头身上，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知道她梦中的那个无忧是谁，是不是…… 第二百六十三章 梦中呓语（3） 不管是，或是不是，这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颜七的嘴角勾起，脸上的笑意愈来愈甚，看来他挑中的人，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更加神秘。 睡梦中的东方婧一直拽着他的大掌不放，颜七已然没了睡意，干脆就坐在床畔陪着这丫头，时不时伸手替她拭一拭额上的汗水。难怪宗政扶苏那厮总想霸占着身子，不肯放他出来，这人世间的****这般好玩，谁愿意与他人分享？即便不是他人，是另一个人格，也不行！ 天蒙蒙亮，东方婧的手指动了动。 颜七警觉，飞快地抽开自己的手掌，而后一个纵身，从窗台跳了出去。 东方婧只觉得生命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生生剥离了出去，她惶然惊醒，便发现天已经亮了。 绿翘打了洗漱水进来，拧了湿毛巾上前，给她擦拭身子。 “小姐，昨儿个晚上，睡得怎样？” 东方婧只觉得昨晚似乎有无忧的魂魄陪在身边似的，虽然噩梦连连，但总归得以安慰，没有惊醒，“还好。” “奴婢可睡得不好！”绿翘蹙起眉头来，“也不知怎地，昨晚子时，奴婢听见院子里头有动静，像是男人的惨叫声。等奴婢穿好衣服，出去查看的时候，屋子外头便只剩下哑巴一个人守着了。” “大约是你做噩梦了吧。”东方婧笑了笑。 绿翘眉心紧拧，“起初奴婢也以为是自己做噩梦了，可是今儿个早上，奴婢竟然在屋门口发现了一滩血迹！小姐，你说这事儿，诡异不诡异？” “血迹？”东方婧微微一怔，随后披了件外袍，起身对绿翘道，“带我去看看。” “是。” 绿翘便将东方婧领到门口，指着地上的血迹道：“昨儿个晚上，奴婢起身的时候就发现了，小姐睡得沉，奴婢不敢打扰，这才没有叫醒小姐。” 东方婧蹲下身子，用丝帕拭了拭。 绿翘忙道：“兴许是外头野猫，抓了耗子，跑到屋门口来吃，留下的耗子血。相府守卫森严，小姐也不必太忧心了。” 东方婧蛾眉拧紧，将她打断，“不！这可不是什么耗子血，这是人血！” “人血？！”绿翘吓得不轻，“这好端端的，咱们挽云阁怎么会有人血？！” 东方婧连忙将一旁还在熟睡的颜七摇醒，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一脸认真地问道：“我问你，昨儿个晚上，有没有人来过？！” 颜七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木讷地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东方婧可不想跟他兜弯子，直言道：“你听着！你虽是二娘介绍来的人，但在她看来，你就是个废物，她不会重用你。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真正进入挽云阁，做我挽云阁的人。” 颜七若有所思，故意露出一副纠结的表情，惹东方婧着急。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东方婧一脸严肃。 颜七心思百转千回，终于朝着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伸手指了指围墙那边。 第二百六十四章 梦中呓语（4） “墙角？”东方婧微微一怔，随即便命绿翘去查看。 绿翘走到院墙那边，又是一脸的恶寒，回眸对东方婧道：“小姐，这儿今儿个又多了许多瓜子壳儿和花生壳儿！真是可恶！有些人皮厚得很，说不改了！” 东方婧回眸望了颜七一眼，又道：“绿翘，这些瓜子壳儿和花生壳儿不是颜七丢下的。他虽然守在咱们院子里头，我平日里吃的东西，他都能吃上。可我爱吃多汁的水果，干果是碰都不碰的。锦秋知道这些，所以每次去厨房，拿的也都是些茶水、点心。这瓜子和花生，不是咱们屋的，怕是外人给带进来的！” “外人？！”绿翘吓了一跳，“这么说，昨晚奴婢听到的声音确实是真的？！” 东方婧沉默不语。 绿翘又道：“可是丞相府守卫森严，怎么会有外人闯进来？” “丞相府守卫森严，并不代表挽云阁守卫森严。”锦秋从一旁走了过来，站到东方婧身侧，“姑娘，奴婢听了绿翘的话，今日悄悄去向守门的护卫打听了一番。” “有什么发现？”东方婧知锦秋稳重，没有发现她不会吱声。 锦秋便道：“听说新来的陶管家，昨晚将原本守在挽云阁外头的院墙的六个护卫，全都调去了栖嫣阁，说是为了守护大夫人的灵柩。今日姑娘又在屋门口发现了血迹，想来守护灵柩只是个说法，陶管家是故意将护卫们调走的！” “陶管家？”东方婧念叨了一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锦秋颔首，“奴婢已经查过了。他是二夫人招进来的人，叫陶源，虽然姓陶，但与陶家并无血缘关系，而是陶佩瑶的大哥陶子霆的干儿子，说来与陶家也是有些渊源的。” “原来是二娘的走狗！”东方婧眸光一狠，“他故意调走护卫，定然有所图谋。” “那姑娘，要不要将此事禀报老爷，或者老夫人？”锦秋问道。 东方婧摇头，“不必。” “可是万一……”锦秋有些担心。 东方婧便道：“他虽然调走护卫，但人家也是有理有据的。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出，我却跑去告状，只怕得不到爹爹和奶奶的支持，反倒会被这个新来的陶管家呛上几句，让大伙儿都觉得我恃宠而骄，不懂事了！” “姑娘说得也有道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锦秋蹙眉，“我们并不知道这陶管家意欲何为，奴婢这心里头有些不安。” “调走侍卫，自然是为了放外面的人进来。”东方婧清眸一动，“又是嗑瓜子又是吃花生，还对着墙角撒尿，想来是一群野男人！二娘故意放野男人进入这挽云阁，你说是为了什么？我一个未出门的姑娘，却和外头的男人来往，还将男人带进了院子……二娘此举，就是想毁掉我的名节！” 绿翘听得心惊，“奴婢从前就听说二夫人手段狠辣，帮二小姐解决过不少麻烦，想不到……这次居然公然动到小姐你头上来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梦中呓语（5） “不。”东方婧摇了摇头，“来的未必是二娘的人。” “嗯？”绿翘不解。 东方婧解释道：“如果是二娘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在墙头蹲点，不会留在这么一堆瓜子壳儿，因为他们应该知道哪天有人守卫哪天没人守卫。” “嗯，小姐说得有道理。”绿翘若有所思地点头，“可是不是二夫人派来的人，那会是谁派来的呢？大夫人都已经去世了，羽翼也都被二夫人瓦解了，还能有谁这么恨小姐呢？” 东方婧莞尔一笑：“管他牛头马面，他们既然没得手，今儿个晚上就一定还会来。今天白天，许大家歇息半日，屋子里的活儿都不用做了。今儿个晚上，大伙儿抄起家伙做事！” 颜七远远地望着那一抹坚韧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鸳鸯阁，天子第三号房。 一个婢女给沈二爷包扎好伤口，匆匆退下。他伤在大腿，受那一刀的时候，又站在其余三个人偏后的位置，故而伤得不重。 叫黑瞎子的那个小混混，被抬回来不久后就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一群人将他的尸身趁早上混入粪桶，运出城门，丢进了叶城外头的护城河。这个人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宁都大街上，销声匿迹了！ 其余几个伤在下体，虽然救治及时，只怕也好一阵子不能玩女人了。 三个人恨得咬牙切齿，站在沈二爷身侧。 “大哥，那臭丫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诡计陷害我们，害我们白白损失了一个兄弟，大伙儿都受了这么丢人的伤。这口恶气，咱们咽不下去！”其中一个伤势较重的胖子站了出来。 沈二爷怒目相瞪，“你们咽不下这口气，你以为老子就咽得下这口气？！老子在宁都大街上办事，还从来没失手过，这次居然连那臭丫头的小脸都没摸到，就被摆了一道，真是晦气！” “老大，这陵少爷的人拿着玉蝶发簪来问情况，咱们要怎么回？”胖子问道。 “让她稍安勿躁，今儿个晚上，老子再叫上十几个兄弟，非把那个臭丫头弄死在床上不可！”沈二爷一脸愤怒，“听说她房里还有两个丫鬟，一并做了，给兄弟们报仇！” “老大英武！” 一群人跟着拍马屁。 东方婧进屋子的时候，又瞥见地上的血迹，忍不住朝着颜七多看了两眼，迟疑问出声道：“昨儿个晚上是你守住了房门？这血迹是他们留下的？” 颜七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东方婧当他是默认，蹲下身子，朝着他伸出手来。 颜七不解。 东方婧便道：“你的手给我。” 颜七怔住，心底乐得开花。谁不想摸摸小手，亲亲小嘴？ 他二话不说，就将手掌伸了过去。 东方婧却掏出一方丝帕来，隔着丝帕握住他的手，仔细端详一番，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绿翘站在一侧，诧异不已。小姐好端端地，摸一个下人的手做什么？ “好了，没事了。”东方婧起身，将丝帕留给颜七，“你脸上有灰，拿着擦一擦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叫你嚣张（1） 颜七接过丝帕，怔愣许久，再抬起头时，东方婧、绿翘和锦秋三人已经进了屋子，且关上了大门。 绿翘一脸无奈，“小姐，你方才居然拉着一个下人的手……这要是被别的院子里的小姐看见了，多半会在相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叫你没安生日子过！” 锦秋便道：“姑娘这么做，自有姑娘的意思。” 东方婧笑了笑：“我看了他的手，细皮嫩肉的，虎口处也没有长茧，不像是会武功的人。我料想着，这门口的血迹可能是那群人内斗引起的，他呀只是个哑巴，不关他的事。” “原来小姐故意对他那么好，是想看他会不会武功。”绿翘恍然大悟。 东方婧接着道：“我这屋里不需要会武功的人，他若真的会武功，我倒要防着他了。” “二夫人若是放个会武功的人在小姐身边，表面还看上去一无是处，那二夫人此人的城府就太深了。”绿翘若有所思，“这样看来，这小哑巴可能只是个无辜受累的，与二夫人无关！” “嗯，往后对他好些。别的院子送了什么好吃的过来，也分他一口。”东方婧不由朝着紧闭的大门多看了一眼，虽然隔着大门，她依约能感受到那哑巴的孤独，“他本来就不会说话，咱们屋子里人少，也没人同他说话，怪可怜的。你以后呀，就别当着他的面，喊他哑巴了！谁愿意被旁人揭自己的短？” “小姐说得是，奴婢知道了。”绿翘起初看颜七很不顺眼，经东方婧这么一说，居然有些内疚了。 东方婧又道：“锦秋，帮我摆笔墨。” “是。”锦秋随后准备好笔墨纸砚，铺在书桌上。 东方婧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而后递到绿翘手中，吩咐道：“早先大娘那支珠钗当掉换的银子应该还剩下不少，你拿这个方子去药房，依照我写的斤两称，买齐了回来。” 绿翘接过药方，虽看不全懂，但几两几钱这样的字还是能看明白的。她诧异地抬起头，蹙眉望向东方婧：“小姐，怎么要买这么多草药？奴婢担心，若是将这些草药全买回来，怕是没有钱去赎回夫人的嫁妆！小姐，你再考虑一下吧，少买一点也是可以的。” 东方婧摇头，“还有两个多月，两个多月足够挣回这些银两了。” 她师承神医隐玥，是一名医者，医者身边不配齐草药，如何自居？ 几两银子算什么？ 若是能医好一名大富大贵的官员，即便她想要一栋宅子，别人也会赠予她的！毕竟，救人一命，恩同再造！ 且不说这些，她眼下急需这些草药，配置成毒，以备不时之需。 玉琼阁。 碧莲一脸忧虑地走进屋子。 钟离玉琼焦急问道：“怎样？挽云阁，昨晚有没有出事？” “奴婢去挽云阁瞧过了，什么事都没有。三小姐一大早还带着锦秋和绿翘在后花园散步，面色红润，看上去像是……像是一夜好眠。”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叫你嚣张（2） 碧莲的声音越说越小。 钟离玉琼果然发火：“什么一夜好眠？！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么？没有护卫，连个臭丫头都搞不定？！” 碧莲僵愣在原地，不敢再出声。 陶氏的眉头不由皱了皱，叹道：“琼儿，你过于急躁了。这才两晚，依照你大姐的性子，要先观察才会动手，咱们等着，今晚……那臭丫头是铁定逃不掉了！” “娘亲说得是，大姐就是个微微缩缩的东西！”钟离玉琼一脸不屑，“好，咱们就等着看今晚！” 陶氏勾起唇角，“今晚是你大娘的头七，可你大娘却还没下葬，不出意外，你爹爹和奶奶都不会睡觉，会齐聚栖嫣阁，算是最后送一送你大娘！” “那咱们……”钟离玉琼微微一怔。 陶氏便接着道：“咱们自然是睡咱们的！容氏那个老东西，好不容易死绝了，如今变成了一具尸体，难不成还想影响我们好梦？！” 她被容氏压制二十多年，心中充满怨气。容氏一朝身死，她终于能将怨气发出来了！要她为容氏送终，想得美！ “万一其余都去，咱们不去，只怕奶奶又要生气。”钟离玉琼撇嘴。 “其余人？”陶氏冷哼一声，“她们谁敢去？！容氏生前除了对老五好，其余个个都对她怕得要死。如今大伙儿看不清形势，都等着向我投诚，一个都不会去的！” “万一钟离挽云……” “她更加不会去！”陶氏冷笑，“她行事稳妥，必定会猜到旁人都不去。既然长辈们都不去，她一个小丫头去做什么？！” “娘亲说得有理。”钟离玉琼恍然大悟。 陶氏又道：“等到了后半夜，咱们就大喊抓贼。等惊动了你爹爹和奶奶，大伙儿一起去挽云阁，将钟离挽云‘捉奸在床’，也算是为娘隐忍多日，送她的一份大礼！” “就照娘亲的意思办。” 傍晚。 颜七倚着大门，把玩着手中的丝帕，轻嗅着鼻尖的馨香，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丫头睡梦中的呓语。 无忧，无忧…… 丫头啊丫头，你叫的究竟是哪个无忧。 东方婧睡了整整半日，好不容易幽幽转醒，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巧看到颜七在把玩她的丝帕。一条帕子，有什么好玩的？她一时好笑，便多搭了一句，“你以前也收到过这样的帕子？” 颜七双眸骤然瞪大，怔怔地望着他。 东方婧见他的表情，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笑出声来，“是心爱的姑娘送的吧？” 颜七竟然点了点头。 他是不久前才分裂出来的人格，对从前发生在宗政扶苏身上的事，记忆模糊，但隐约觉得几年前确实有人送过他一条丝帕……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宗政扶苏口中的阿婧。 东方婧笑了笑，问道：“后来呢？后来，你追到那姑娘了吗？” 颜七僵住，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东方婧心中一动，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乱问的。那姑娘既然嫌弃你不能言语，那她也不是真心喜欢你，你放下她就好，总会遇到一个真正喜欢你的姑娘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叫你嚣张（3） 颜七摇了摇头：傻丫头，这有什么关系，你才是我慕容千绝认定的人！什么阿婧，什么王妃，那都是宗政扶苏一个人的事，就让他一个人沉寂在往事里，不能自拔吧！只有这样，我慕容千绝才能永远霸占这具身体！ 锦秋快步走了过来，面目严肃道：“姑娘，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好。”东方婧莞尔一笑。 绿翘又上前道：“小姐，今儿个晚上是大夫人的头七，你要不要……” “不去！”东方婧一口否决，“二娘屋子里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我若是去了别处，岂不是令他们失望？再者，大伙儿都不去，就我一人去，也显得矫情！我不喜欢大娘，是真真切切地不喜欢，让爹爹奶奶知道又何妨？” “小姐说得是。” 东方婧走到颜七跟前，莞尔一笑，“今晚，我想你帮我做一件事。若是做成了，往后你就不用在屋门口守着了，跟着绿翘和锦秋做事就行。” 颜七连连点头。 东方婧便弯下身子来，凑到他耳畔，轻声耳语。 两人贴的很近，他几乎能嗅到她身上的草药馨香。别人家的小姐，身上要么是花香，要么是脂粉香，鲜少有这种从头到尾都布满草药味儿的。一般的草药味儿呛鼻，而她身上的却格外温婉，沁人心肺。 “明白了吗？”东方婧说罢，直起身子。 颜七又是愣愣地点头。 绿翘隐隐有些担忧，“小姐，颜七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看门。今晚的事，你让他参与其中，恐怕会有差错。” 东方婧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悦道：“我心里有数。” 入夜。 挽云阁四周的护卫果然又被悄悄调走，绿翘透着门缝儿，看得心惊。这森森丞相府，看上去密不透风，偏生在守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这要是自家小姐没有发现，今儿个晚上，只怕要出大事了。 沈二爷的人如期而至，在墙头蹲守着，只等屋子里熄灯，就开始动手。 “小姐，人来了。”绿翘压低了声音道。 东方婧眉梢微微一挑，走到烛台旁，抬手掩唇，极其优雅地吹灭了烛火。 屋子里一片宁静，黑暗拉开了序幕。 “动手！”墙头一声令下，十几个大汉便齐齐翻身跳入院中！ “哎呦喂——” “妈的！” 黑灯瞎火的，只听见院墙那边传来一声声惨叫。 绿翘“噗嗤”笑出声来，对东方婧道：“小姐，您白天让买的老鼠夹，似乎挺管用！” 东方婧白天让绿翘去药房买药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以防玉琼阁那边有所察觉，重点是去药铺买了几十个老鼠夹回来！傍晚的时候，她让绿翘将这些老鼠夹全都安置在墙角下，只等着来人乖乖受死！ “痛痛痛！好痛！” “他娘的，这是些什么玩意儿！”沈二爷疼得满头大汗，愣是没法儿从脚上拔下老鼠夹来！ 砰得一声，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内推开，屋子里瞬间又烛火通明！ 东方婧手持油灯，披着长袍，优雅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叫你嚣张（4） “就是她！弄死她！”沈二爷一边抱脚疼得脸色发青，一边伸手指向东方婧。 十几个大汉之中，也有几个幸运的，没尝到老鼠夹的滋味儿，便直冲着东方婧而来。 绿翘和锦秋都离得远远的，并不阻拦。 那些人走到距离东方婧五米处的地方时，突然扑面而来一股异香。那香味儿奇特好闻，叫人流连。 “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跑在最前面的人问出声来。 “许是那丫头身上的体香！”有人跟着乐呵。 等到所有人都闻清了这味道，东方婧才缓缓开口：“三、二……” 她还没来得及数最后一声，迎面几个大汉便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沈二爷远远瞧见了，瞪直了眼睛，呵斥出声道：“妖女！你把我几个兄弟怎么了？！” “还没把他们怎么……”东方婧挑起眉头，“你想我把他们怎么样？” “你，你……”沈二爷忍着脚痛，举着手中长刀，朝着东方婧扑过来。 还有五米远的时候，东方婧便举起手中烛台警告，“我手上这种迷迭香，加入了一味奇毒无比的药草，叫……玉檀木。闻之即倒，食之断肠。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哼！你别在那儿瞎忽悠！大小姐可说过了，你这丫头狡猾无比，让我们别听你说话，直接弄死在床上！来人，给我上！”大伙儿的脚都已经疼得麻木，沈二爷一声令下，个个都畏畏缩缩地往前。 东方婧不等他们上前，便提着油灯，快步冲了过去。 来人吓到，节节败退！ 东方婧停下脚步，冷喝出声：“不是不怕吗？你们后退做什么？” “你，你你……”一个个结结巴巴，想骂人又不敢骂出声来。 东方婧不想再拖拖拉拉，回眸望了一眼绿翘和锦秋，清眸一动，冷声道：“抄家伙！” “是！” 绿翘和锦秋飞快地塞上一早做好的鼻塞，而后直接就地燃起秸秆来。 东方婧将油灯高高举起，当着一众恶人的面，直接扔进了秸秆之中！ 火遇上油，腾得一下窜出了一米多高，那加有玉檀木的油烟味儿也迅速弥漫开来！ 一群大汉来不及掩鼻，已经个个腿脚发软，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火势越烧越大，他们一个个倒地不起！ 东方婧将一早准备好的泥沙朝着秸秆倒下去，很快就灭了火！ 绿翘和锦秋也早有准备，两人合力，飞速地将他们一个个麻袋罩头，而后将一串麻袋捆绑在一起，令他们动弹不得。 东方婧一手握着铁锹，一手握着锄头，递到她们二人手中，薄唇轻启，声音冷彻入骨：“打！给我往死里打！大宁国律例规定，凡入室抢劫行窃者，主人可自行处罚，无需通报官府！” 绿翘和锦秋下手毫不留情，每一下都朝着他们的脑袋砸，非要砸得这群土匪头破血流！ “饶命，饶了我们吧……三小姐饶命啊！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若非大小姐相逼……” 第二百七十章 叫你嚣张（5） “钟离语嫣！呵，好一个钟离语嫣！”东方婧冷笑出声！她怕是还不知道她亲娘已经死了！原想着她可以在临法寺改过自新，谁知她偏要作死！既然她非要赶尽杀绝，那我也不客气！容氏下葬，栖嫣阁易主，这样的痛楚，非要她亲身感受一番！ 绿翘和锦秋打得气喘吁吁，累得不行。 东方婧见那麻袋里的人已经渐渐发不出声音，便道：“差不多了。绿翘，还要麻烦你去栖嫣阁跑一趟，请爹爹和奶奶过来，为我做主！” “是。”绿翘跟着东方婧也学了不少，瞬间变脸，事先准备好的药水往眼睛里一道，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哭哭啼啼地朝着栖嫣阁的方向跑去。 玉琼阁。 钟离玉琼一夜没睡都在等消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碧莲才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如小姐所愿，挽云阁出事了，动静大得很，奴婢在外头，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但绿翘那丫头已经哭到老爷和老夫人跟前去了！她这么一闹，整个后院的姨娘们都醒了，正往挽云阁赶，等着看热闹呢！”碧莲一脸欣喜。 钟离玉琼听了，可算解气，道：“我先过去，你去隔壁屋通知我娘亲，务必叫她快些过来！这样的热闹，难得一遇，可不能白白错过了！” “是。”碧莲听了，慌忙朝着隔壁屋赶。 钟离玉琼一早就穿好了衣裳，走到梳妆台旁，又多擦了点胭脂，这才满意地出门。刚走到院门口，便感觉一道黑影闪过！ “什么人？！”她警惕地回头。 再转过身时，后脑被人砸中，眼前一黑，顷刻间晕倒过去。 颜七闪身出现，稳稳接住她的身子，打横抱起，朝着内寝的方向走去。 栖嫣阁。 绿翘哭倒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一脸焦虑，“怎么了？这三更半夜的，你哭哭啼啼做什么？” “小姐，小姐她……”绿翘结结巴巴的，一边抽泣，一边揉眼睛。 老夫人见她双目红肿，便知不是什么好事，“是挽云出了什么事么？！” “请老夫人和老爷为小姐做主！挽云阁不知为何，今夜守卫全无，到了入夜时分突然来了一群地痞流氓，小姐，小姐她……”绿翘一边哭，一边朝着老夫人磕头，“请二位移驾挽云阁，去看一看我家小姐吧！” 老夫人一惯心疼钟离挽云，听她这么一说，神色大惊，摆手道：“走！” 钟离毅原本并不在乎这个女儿的死活，但自从那八字箴言面世，他心中便一直对钟离挽云有所期待。如今不知道挽云阁出了什么事，他也跟着焦急起来，当即大发雷霆：“入夜之后，挽云阁为什么会没有守卫？！” 陶源一直陪着老夫人和钟离毅，他身形一震，慌忙上前解释道：“老爷，老夫人，你们下令封锁大夫人去世的消息，今晚是头七，奴才怕出差错，故而将各院的人都调来了栖嫣阁……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今晚挽云阁会出事。”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名节尽毁（1) “你胡说！”绿翘突然抬起头来，瞪直了眼睛指责，“若真是如此，你为什么只调走挽云阁的护卫，不调走玉琼阁的、也不调走蔓华苑的，你这分明就是在拿我家小姐的名节开玩笑！” 陶源低垂着脑袋，一副恭谨模样：“是奴才考虑不周，奴才有罪。” “好了好了，你们在这儿吵也没用，先去挽云阁看看。”钟离毅知道陶源是陶氏推荐的人，于是一心维护。 绿翘禁不住在心底冷嗤，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她并不着急，而是连忙上前搀住了老夫人的手臂，扶着老夫人移驾挽云阁。 挽云阁门口。 还没进去，便听见屋子里传来女子哭哭啼啼地声音，哀怨婉转，实在叫人心疼。 陶氏急急赶到，见屋门口一片混乱，嘴角禁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夜色黑暗，根本没人能注意到她的表情。 锦秋恭敬地守在门口。 老夫人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挽云怎么样了？” 锦秋便道：“一群地痞流氓突然闯进来，小姐……” “可怜的挽云！”陶氏抢过话来，“被地痞流氓轻薄了身子，以后还怎么嫁人！” 她故意拔高声音，以便院子外头看热闹的姨娘小姐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二夫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锦秋连忙辩解。 陶氏又打断她的话道：“难道情况比这还糟糕？” 锦秋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老夫人和钟离毅心中都没了底，连忙命锦秋开门，而后朝着东方婧的床畔走去。 东方婧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盖着严严实实的被子，眼眶红通通的，显然是受了委屈。 陶氏目光一瞥，刚巧看见床榻一旁挂着的衣裳，料想着这臭丫头被人扒光衣裳，这会儿应该是光着身子的，于是二话不说，就上前掀她的被子，“挽云，快让二娘看看，你哪里受了伤？” 东方婧连忙捂着被子死死不放。 陶氏便愈发肯定，连抢带拖的，将被子扯到了一旁。 可是被子底下，东方婧穿戴整齐，就连鞋子都没有脱。 “这，这这……”陶氏惊诧不已，“你毫发无损，哭什么哭？我当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二娘似乎很期待挽云受委屈似的。”东方婧蛾眉低垂，脸上露出几分哀色。 “我，我当然没有！”陶氏结结巴巴，随后回眸怒瞪向绿翘，“你家小姐没事，你哭哭啼啼做什么？！你说院子里头来了一帮地痞流氓，人呢？” “是啊！人呢？！”陶源上前，冷哼一声，“三小姐定是不喜欢我这个新任管家，故意无中生有吧！” 东方婧敛起眉头，心想：无中生有？你算个什么东西，配我这么费心费力地无中生有么？！ 老夫人和钟离毅都是一脸茫然，已经对东方婧生了芥蒂。 绿翘连忙上前解释，“老爷，老夫人，咱们屋里确实糟了事，贼人已经抓到了，就在外头的院墙底下！小姐是受了惊吓，才躲进被子里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名节尽毁（2） 锦秋连忙将大伙儿带到院墙那边，指着一个个麻袋道：“小姐养在深闺，以前就是见过个把恶人，也从未见过这么多，吓到那是难免的。二夫人和陶管家故意指责我们无中生有，难道这些个贼人都是假的，我们花钱请来冒充的么？” “谁知道是不是？”陶氏心知东方婧逃过一劫，故意冷嘲热讽。 绿翘哭哭啼啼道：“二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挽云阁，每个月也就拿那点月钱，这十几个大汉，至少得花几十两银子才能雇来，又要叫他们挂彩，花得钱岂不是更多？小姐就是把我和锦秋给卖了，也雇不起这个人！” 锦秋点头：“绿翘说得不错，要说能雇得起的，这满园子怕也只有二夫人出得起这个价！” 大伙儿都知道陶家是京城首富，整个院子里头，除了钟离毅和老夫人，确实也只有她花得起这个钱。 “你……你们不要血口喷人！”陶氏瞪直了眼睛，“我说没做过，就没做过！” “谁知道？！”绿翘跟着回了她一句。 “你！你……”陶氏一个转身，立马扑在钟离毅怀里，“老爷，你可得为妾身做主！这挽云阁的丫鬟，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妾身冤枉……” 钟离毅蹙紧眉头，单手将她抱住，护着她。 东方婧适时走了过来，“绿翘，锦秋，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 绿翘和锦秋连忙住口。 东方婧转头望向钟离毅：“爹爹，我也相信这件事与二娘无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老夫人觉察出她话中有话。 东方婧便道：“奶奶，咱们方才抓贼人的时候，让其中一个给逃脱了！我这屋里都是女人，唯一一个能用的男人又是个哑巴，不做事的，没人追得上……但挽云分明瞧见，那个贼人朝着玉琼阁的方向逃去了！” 玉琼阁？！ 陶氏一听，心神大震，连忙回头找自己的女儿。可是环视一圈，都没能发现钟离玉琼的踪影！钟离玉琼是什么样的个性，她这个当妈的最为清楚不过了，如此热闹，她怎么可能不来看……现在还未出现，便只有一个可能了！玉琼，只怕是已经出事了！ 她悄然退后一步，走到碧莲身侧，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小姐人呢？” 碧莲蹙眉：“二小姐说她先来的，让奴婢去喊夫人。奴婢也不知道，为何到现在都不见二小姐的踪影……” “坏了！”陶氏蹙眉，“你现在赶紧去玉琼阁，务必尽快找到二小姐！” “是。” 碧莲刚想走，东方婧便跨出一步来，将她拦住，“二娘，那贼人莫非是被你藏起来了？” “你胡说什么？！这些地痞跟我们玉琼阁一点关系都没有！”陶氏冷眉怒挑！ “既然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一听说有人逃去了玉琼阁，就这么着急让你的大丫鬟回玉琼阁安排？”东方婧反问，“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么？挽云就是想相信你都难！”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名节尽毁（3） “我……我是担心玉琼有危险！”陶氏脱口而出！ 东方婧等得就是她这句话，面色大惊道：“爹爹，奶奶，是挽云疏忽了！这么多人都聚集在挽云阁，怎么不见玉琼姐姐？玉琼姐姐若是还呆在玉琼阁，而贼人又朝着玉琼阁逃跑……” 她话还没说完，大伙儿都已经在纷纷猜测。 陶氏恨得咬牙。 锦秋忙接着道：“老爷，老夫人，二小姐恐怕有危险，咱们赶紧去玉琼阁看一看吧！” “是啊！我身边的哑奴追去了玉琼阁，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怕是没追到人。”东方婧一脸忧愁，“若是因为咱们疏忽，害的玉琼姐姐受难，那可就……哎！” “走！赶紧去玉琼阁！”钟离毅宠爱陶氏母女，一听说钟离玉琼有事，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陶氏已然猜到玉琼阁此刻的情景，连忙出手将他们拦住。 东方婧便道：“二娘，玉琼姐姐可是您的亲生女儿，你难道不着急么？还是说，那贼人根本就是你雇来的人，所以你不担心？” “我，不是……我……”陶氏被她逼得进退两难，说不出话来。她一口银牙几乎气得咬碎，满心怨气只能往肚子里吞！ 老夫人见多识广，已然猜出事情始末。 她知道三丫头又是受人所迫，她不惹别人，别人偏就喜欢跟她杠上！ 老夫人暗暗下了决心，要帮这丫头一回，叫某些人自食其果！ “不要吵来吵去了，玉琼的安全最要紧。走，去玉琼阁！”老夫人声音一沉，将她二人对话打断。 老夫人既然开了口，陶氏自是无话可说，只得默默跟在众人身后。 一进玉琼阁的院子，便见颜七蹲坐在大门口。 东方婧指着颜七道：“那就是我院子里的哑奴！他既然追到这儿，贼人一定就在附近。” 颜七点头。 东方婧上前问道：“你可瞧见贼人往什么方向去了？” 颜七指了指钟离玉琼的内寝，而后又指了指自己，冲着东方婧摇了摇头。 钟离毅有些焦急，拔高了声音问道：“他做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东方婧连忙解释道：“爹爹，哑奴是说贼人溜进了玉琼姐姐的内寝，但哑奴身为男子，不能私闯小姐闺阁，所以他只能在门口守着，等大伙儿过来” “胡说！胡说……”陶氏气急败坏，指着颜七呵责出声，“你这个奴才，别在这儿妖言惑众！” “二娘，哑奴根本就不会说话，何来的妖言惑众？”东方婧转过身，呛了她一句，又接着道，“再者，哑奴可是二娘千挑万选送进我屋里的人。他的品行如何，二娘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我和二娘无怨无仇的，二娘总不至于将一个满口谎话的人，往我的挽云阁送吧？” 东方婧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令陶氏无从反驳。 碧莲连忙站出来为自己的主子说话，“不！他可不是我家主子挑选出来的，他是夏尚书府上塞钱送来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名节尽毁（4） “塞钱进来的？”东方婧故意露出几分惊诧来，“爹爹，咱们府上还有塞钱进来的家奴？挽云竟是闻所未闻的。挽云斗胆问一句，这钱是塞给谁的？” “是，是……”碧莲一时说漏了嘴，后悔不已。 事关夏尚书府，钟离毅不想追究，便径自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钟离玉琼的房门，拔高了声音喊道：“琼儿，琼儿！你可在屋里？！” 东方婧禁不住在心底冷笑：颜七虽不会武功，但一个大男人制服一个小女子，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况且方才玉琼阁屋里所有人都以为挽云阁出事，一个不留地跑去挽云阁看热闹，这正好方便小哑巴动手！ “琼儿！”老夫人也跟着喊出声来。 “玉琼姐姐！二姐？”东方婧也故意做出一副担忧的表情来，跟着喊道。 可是屋子里静悄悄的，始终没人回应。 锦秋上前一步，冷声道：“老爷，老夫人，二小姐恐怕出事了。即便睡得再沉，也不至于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见！” “把门撞开！”钟离毅一听，额头青筋暴起。 陶氏伸手去拦：“不要！” 钟离毅眉头一蹙，“佩瑶，你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贼人还真是你安排的不成？！” “不是，当然不是！”陶氏连连摇头。 “那就给我闪开！”钟离毅显然已经动怒，抬手一甩，便将她甩到一边。 颜七上前一步，朝着大门中央，猛然一撞！ 咔嚓一声，里面的门闩被撞断，大门敞开！ 一股馨香铺面而来。 东方婧惊诧出声：“爹爹，这可是依兰香！大家捂住口鼻！” 一行人连忙退后一步，依照她的意思，捂住了口鼻。等到香气渐渐消退，钟离毅才蹙眉问道：“依兰香是做什么用的？” 大伙儿都知道钟离挽云师承神医隐，对于用毒用药用香很有研究。 “是，是……”东方婧面色难堪，许久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是催情用的。闻了依兰香，会使人迷失心智，若是男女共处一室，就会情不自禁……” 她话还没有说完，钟离毅的脸色已经煞得惨白。 陶氏则颓然坐倒在地上。 “快！进屋看看二小姐！”钟离毅朝着身后一群丫鬟摆了摆手。 一行人涌进内寝，只见红纱幔垂下来，屋子里头弥漫着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碧莲也猜到这帐幔里头的情形，不敢靠近。 锦秋则抢先一步，快步上前，长臂一挥，将那长长的帐幔直接撕扯了下来！ “嘶” 满屋子的人，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情景，除夕那日，在栖嫣阁刚刚瞧过，想不到不过十日时间，这糜烂的一幕又在玉琼阁上演！而事件的女主人脸上涂着胭脂，红彤彤的，身子正与一个三旬大汉纠缠在一起，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不！老爷，不是您想象的那样！”陶氏疯狂上前，连忙用被子盖住了钟离玉琼的身体，拦在众人面前，“老爷，琼儿是受人陷害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名节尽毁（5） “二娘，都怪挽云不好，若是挽云早点抓到贼人，二姐她也不会……”东方婧揉了揉眼角，“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二姐是受人陷害的。二姐真可怜……‘ “不，不是……琼儿一定没有和这个贼人发生关系！一定没有！琼儿是清白的！”陶氏极力辩解，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管她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 “二娘，我们知道你是为了二姐的名节，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东方婧回眸瞪了锦秋和绿翘一眼，“你们两个，还不快过去，把贼人压下来！难不成要让我二姐一直与他睡在一起么？！” 她声音喊得极高，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 “是！”锦秋和绿翘上前，将那贼人拖下床来，用麻袋一罩，命两个家丁扛了出去！ 钟离毅怒火冲天，回眸狠瞪向陶源，“你这个管家究竟是怎么当的？！” 陶源战战兢兢，一脸冷汗，望向陶氏。 陶氏给他瞪了回去，生怕他又将事情赖到他们母女二人头上来！ 东方婧便道：“爹爹，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眼下最重要的事，赶紧将贼人交到官府去，命他们彻查！我二姐吃了这么大的亏，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 “不许查！”陶氏出言阻拦。 “二娘，你……”东方婧蛾眉低垂，“你难道就不替二姐不值么？！” 陶氏振作起来，走到钟离毅身侧，咬牙道：“老爷，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为琼儿的名节着想，此事不可声张。大宁国律例也有规定，入室盗贼可自行处理，那我们就自己处理了他们，给琼儿出气，将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小！” 东方婧等得就是她这句话！最好不过自己处理了，只要钟离毅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查出此事是钟离语嫣所为，到时钟离语嫣免不了再度受罚。 “爹爹，二娘说得也有道理，一切以二姐的名节为重。”东方婧恭敬道。 钟离毅心烦意乱，冲着家丁们一摆手，呵责出声道：“将那群贼人通通押去柴房，等大夫人的丧事过来，我再来问话！” “是。” 家丁们连忙动了起来。 这三更半夜的，被这么一闹腾，天都快亮了。 “该散的散了，今天发生的事，谁都不许传出去！”钟离毅始终还是偏爱钟离玉琼的，尽管知道钟离玉琼已经贞洁不在，还是极力维护她的声音。 “是！”丫鬟小姐姨娘们齐声应答。 东方婧心里头明白，她们虽然表面上是应承下来了，但钟离玉琼一惯趾高气扬，早已得罪了相府中不少小姐，那些小姐茶余饭后，总会说些悄悄话的，这其中也不免一些心肠狠毒的，指不准故意宣扬！毕竟今晚在场的人这么多，即便消息走漏了出去，钟离毅也查不出是谁说的。反正，经此一闹，钟离玉琼的名节，算是彻底毁了！ 钟离毅头疼得很，显然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抬脚就想走。 “爹爹！”东方婧连忙将他叫住。 第二百七十六章 回家奔丧（1） 钟离毅一脸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东方婧忙道：“爹爹，你难道忘了大姐了么？大娘去世了，这件事大姐还不知道呢？不日大娘就要下葬，请爹爹让大姐回来，见大娘最后一面吧！” 钟离毅怔住，他确实把这件事给忘了！ 钟离语嫣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令他心寒透底，以至于他险些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流放在外。如今容氏一死，钟离毅不觉对钟离语嫣产生几分同情。 他愣了愣，随后回眸道：“挽云，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大姐虽然有错，但你大娘去世，她不能不在……” 钟离毅声音一顿，随后回眸对身侧的张副管家吩咐道：“你派人捎信去临法寺，就说我已经原谅她了，让语嫣回来吧。” “是。”张管家自从被降职为副管家之后，一直在府中没有地位，如今陶管家受了训斥，他才重新得以任用，于是连忙应承。 “爹爹，未免大姐太过伤心，大娘去世的事，还是不要在信中提及的好，我怕大姐会做傻事。”东方婧提醒道。 钟离毅想了想，“挽云说得对，这书信还是由我亲自来写吧。” 张管家的脸色又暗沉了下去，原以为可以有点事做，却不想依旧是个闲人。 一行人纷纷散去。 东方婧留到最后，她走到陶氏身侧，笑靥如花：“二娘，被人诬陷的滋味儿如何？” “你！”陶氏瞪直了眼睛。她一直以为自己沉着稳重，一直以为自己比容氏心机深沉很多，想不到竟然也会栽在这个臭丫头手上。 “大娘刚死，你刚刚上位。今日的这件事，就当是挽云送给你的贺礼吧。”东方婧眉梢一挑，缓缓转身。 陶氏腾得从地上站起来，摸了一旁果盘中的水果刀，就要朝着东方婧的颈侧刺去。 颜七吓了一跳，想要出手制止，谁知东方婧早有准备，背对着陶氏，右手手肘突然磕向她的腹部气门，左手出针稳稳扎在她的中指之上！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陶氏也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东方婧冷冷回眸瞥了她一眼，“怎么？！二娘就只会这些么？斗不过我，所以对我用强？！” 陶氏疼得说不出话来，无力反驳。 东方婧清眸冷厉如刀，目光直视前方，头也不回地出了玉琼阁。 颜七紧跟在她身后，望着那一抹坚韧身影，紫色的眸光愈来愈甚，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他慕容千绝看中的女人，果真不同寻常！ 回到挽云阁，天已经亮了。 东方婧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屋子，回眸笑对颜七道：“昨晚，你做得很好。从今日起，你不用再看门了。咱们这屋就你一个男人，你先去将院子打扫一下，将那些残留的玉檀木销毁干净，再将我房中剩余的依兰香洒进荷花池，免得让旁人觉察出什么端倪来” 颜七点头，心里头却在想：爷又不是奴才，才不要打扫院子，爷宁愿夜夜看门，至少每晚都能摸着你的小手！ 第二百七十七章 回家奔丧（2） 半个时辰之后，东方婧在屋子里补觉，刚刚眯着睡着，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很大的动静。 绿翘急急忙忙推门而入，一脸慌张道：“小姐，小姐……出事了！” 东方婧亦觉得心神不宁，瞪大了眼眸，问道：“什么事？！” “哑巴在院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着了魔，好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拼命地抱头撞墙！”绿翘一脸紧张，“小姐，你赶紧去看看吧！奴婢不担心他的脑袋，奴婢担心咱们的院墙，都快被撞裂了！” 果真是出了事了！ 东方婧从床榻上翻身而起，来不及穿好衣裳，只随身披了件外袍就出了院子。 如绿翘所说，颜七果然在抱头撞墙，而他原本梳洗整齐的一头墨黑的乌发也披散了下来，蓬头垢面，如同一个疯子！ 锦秋和绿翘都躲得远远的，不知道她会不会伤人。 东方婧瞥了一眼地上未处理干净的玉檀木，蹙眉道：“是玉檀木引起的！” 颜七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混乱，身体里隐藏了许久的毒，一瞬间爆发出来，直逼他的心脏！ 九嶷山之巅。 他看到一个女子身着华服，冲着她举杯微笑。他亦温润而笑，与她对弈。 情到浓处，女子起身，将一碗汤药递过来，一勺一勺地喂他，眼眸之中满含深情。 他虽然犹豫，但只看了她的双眸一眼，便深信不疑地饮下去。 刺骨的疼痛从他的胸腔开始蔓延，顺着他的经脉，毒液流遍他的全身。 他跌跌绊绊地走到悬崖边上。 当着女子的面，揭开面具，绝望地纵身一跃！ 那一跃，便是诀别！ 颜七想不起来这个女子是谁！ 他的头好痛，身子更痛！他隐约觉得身体里又什么东西在往外涌，似乎就快破体而出！ “别动，让我看看！”东方婧顾不得其他，快步上前，单手持针，一针直扎在他的喉头，拔出来的时候，银针已经变成深黑色！ “啊……嗯……” 颜七痛苦地摇头，他想要叫出声来，但又想起自己此刻只是一个哑巴，于是拼命隐忍，到嘴边的呼喊声，都变成了单音节的沉吟。 东方婧盯着那银针看了半响，一张脸煞得惨白。 颜七觉得自己无法再忍，奋力一推，将东方婧推到在地！ “小姐，小姐小心！”绿翘连忙去扶她。 锦秋也跟上前去，“姑娘，你没事吧？” 颜七望着地上的人，心中有痛，怔愣片刻，便朝着园子门口奔去。 “我没事！抓住他！”东方婧额上冷汗涔涔，几乎脱口而出！ 锦秋和绿翘起身，追到大门口的时候，颜七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她们二人回来，东方婧已经站直了身子，神情恍惚地朝着屋子里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绿翘见她这副模样，一脸担忧。 东方婧手中死死捏着那根银针，视线像生了根似的，盯着银针顶部的那一抹黑色。 她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如同灵魂出窍！ 第二百七十八章 回家奔丧（3） 锦秋望了一眼那银针，便道：“小姐，哑巴是中了毒才会这样的吧？他中的是什么毒，为什么会突然间疯疯癫癫？玉檀木只会使人昏迷，应该不至于此……这玉檀木的味道，那群地痞全都闻了，除了腿脚发软，没有一个向他这样癫狂的。” 良久，东方婧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是动人心弦。” “什么意思？”绿翘听过动人心弦，起初她们在普济寺搭救的琉风就中了动人心弦的毒。 “动人心弦的毒，可以被许多种药物催发，玉檀木就是其中一种。”东方婧眉头拧成一团，“哑奴颈间血脉凸出，呈青紫色，是中了动人心弦的毒。” “那岂不是无药可解？！”绿翘眉头一蹙，“他一个小哑巴，怎么就种了这种奇毒？” 这正是东方婧纠结的地方。 动人心弦是唐门秘药，除了她娘亲和师伯决明子，再无旁人知道调制之法！她娘亲已死，而师伯决明子自废掉七皇子尉迟泓之后，便云游四海去了！师伯是向善之人，不会轻易对人用毒，更加不用轻易使出动人心弦这样无药可解之毒…… 东方婧想不通，颜七不过一个可怜的哑巴，他为何会身中奇毒？ 动人心弦会乱人心智，让人想起久远的动情之事，令人伤神伤身，但并不会令人癫狂。 哑巴颜七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才会发疯发癫？ 东方婧满心疑惑，却一时无解。 恭王府。 慕容千绝褪下人皮面具，换上惯用的鬼皮丑颜，几乎是跌跌绊绊地闯进前殿的。 紫烟刚从马场回来，见他唇色惨白，走路不稳，吓了一跳。 “二爷，二爷……”她紧跟其后。 慕容千绝却“啪”得一声，重重关上前殿大门！ 他将屋门反锁，任凭紫烟怎么敲击，屋子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慕容千绝用的可是宗政扶苏的身子，看他那副模样，显然是动人心弦的毒发作了。紫烟焦急地在门口守候，反复地踱着步子，却束手无策！ 次日清晨。 大门突然打开，在门口守了一夜的紫烟，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鬼王推门而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二爷，你没事吧？”紫烟看到他手臂上的指印，显然是忍受不住痛苦，自残所留下的。 鬼王瞥了一眼身上白衣，用极其冷淡的声音道：“替本王准备热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紫烟怔住，只道：“是。” 鬼王又将她叫住，顿了顿声道：“将本王往日穿的那件黑袍拿过来。” 紫烟神色大震，瞬间明白了过来：“主子，您回来了？！” 宗政扶苏一言不发，维持着他一惯的冷漠。 紫烟面上大喜：“主子这一去不比往常，整整消失了十多天，紫烟还以为主子的意志被二爷吞噬，回不来了！” 宗政扶苏面色微微一黯。 是啊！是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若不是动人心弦的毒突然发作，往日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的意志可能还被慕容千绝锁在体内某个被人淡忘的角落！ 真是可笑，他得以回归，竟然还要感谢那令他永生难忘的动人心弦之毒！ 第二百七十九章 回家奔丧（4） 临法寺。 翡翠一脸兴奋地闯入佛堂，手中紧紧拽着一纸书信。 “小姐，老爷和老夫人总算愿意原谅你了！老爷亲笔来信，说是先前待你太过严厉，差人来接你回家呢！” 钟离语嫣原本正在抄写，一听到翡翠的话，当即扔了手中的毛笔，一脸惊讶地回眸：“当真？！” 翡翠连忙将书信递了过去，“小姐若是不信，自己一看便知！” “嫣儿，数日不见，为父想念你了。临法寺艰苦，锻炼几日心智就好，无须久留。之前的事，为父已将原谅你了，见字即回！”钟离语嫣拆开信封，朗朗读出声来。书信不长，但已经言简意赅地说明用意，署名是父亲钟离毅。 钟离毅的字迹，钟离语嫣是认识的，确实出自他的手笔。 只是，这一次她犯的错这般严重，这才思过几日，父亲怎么就轻易原谅她了呢？ “翡翠，送信来的人是谁？”钟离语嫣蹙紧眉头问道。 “是张管家。”翡翠笑了笑道，“张管家将信送过来，只嘱咐小姐速归，别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先前娘亲的事，张管家也是受到牵连的。如今倒是学乖巧了，不敢乱嚼舌头根子了！”钟离语嫣轻蔑出声，“既然是他送过来的，倒也可信，不怕被旁人利用，又到父亲那儿制我一个私自离开佛堂的罪名！只是我有些想不通，父亲怎么突然间就要召我回去？” “老爷一定是想念小姐了！”翡翠脸上露出几分欣慰来，“小姐本就是老爷的掌上明珠，老爷悉心培育了您十多年，不是让您待在佛堂虚度青春的？夫人那件事，就算小姐有错，那先前小姐在月华庵无辜待了三年，老爷对您也是有亏欠的。” “也不知道娘亲现在怎样了。”钟离语嫣微微蹙起眉头，“我虽有翻身之日，但我娘亲只怕……” “小姐不必太过担心，夫人与老爷二十多年的夫妻，即便夫人做得再怎么过分，老爷也不至于对她动粗，更不能休了她。小姐细想一下，夫人可是辅国公府的人，夫人的存在象征着辅国公府与相府之间的友好。”翡翠安慰道。 钟离语嫣听着觉得有理，又问道：“我的玉蝶发簪送给沈二爷了么？” “送过去了。”翡翠一脸笑意，“沈二爷说了，表少爷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这件事他定会替小姐做得漂漂亮亮，绝不走漏办点风声！” “好！很好！” 钟离语嫣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日子，柳叶一般细长的眉梢不由挑起，勾唇笑道，“事情也办了两三天了，沈二爷也该得手了。前阵子，那丫头得瑟的很，如今我们也该回去给她送葬了！” 翡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眸光一动道：“大小姐说得是！指不定老爷急着召大小姐回府，就是为了给那臭丫头送葬！以沈二爷那帮人的手段，她必定死得不干不净！老爷为了维护相府声誉，定然不会声张！” 第二百八十章 回家奔丧（5） “收拾收拾行礼，咱们即刻打道回府！”钟离语嫣一脸诡笑，“去将我那件素白色的袍子拿出来，你自己也选件白色衣裳，咱们做戏要做足，这回得好好给那丫头哭一哭丧！” “是！”翡翠亦是一脸欣喜！ 钟离语嫣暗暗发誓，她这一次回来，定要将她和她娘亲失去的，悉数讨回！ 玉琼阁。 依兰香的药效渐渐散去，钟离玉琼这才从睡梦中渐渐转醒。 “啪”得一声！ 陶氏二话不说，上前就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 钟离玉琼不明所以，直接被打懵了，她委屈地捂着脸，诧异地望向陶氏：“娘亲，你做什么？！女儿做错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为什么打你？！”陶氏冷哼一声，指着她身上的被子道，“你自己掀开被子看看！” 钟离玉琼抽泣着掀开被子，唰得一下，面色涨得通红。 “娘……娘亲……谁，谁脱了女儿的衣裳？”钟离玉琼扭头望向一旁的碧莲，“碧莲，是你做的么？！” 碧莲愣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的好女儿，好女儿啊！你可真是聪慧，被人扒光了衣裳，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扔在床上，再被满相府的人捉奸……你现在一觉醒来，居然什么都不知道！”陶氏呵责出声，扬起手来，恨不得将她打死。 碧莲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拦住，“夫人不要！小姐也不想的，小姐也是被人陷害的！” 钟离玉琼被陶氏骂得懵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反应过来，煞白着脸望向陶氏，目光呆滞道：“娘亲，你说什么？！什么被人扒光衣裳，女儿被谁扒光了衣裳？女儿和什么来历不明的男人睡在一起？为什么会被满相府的人捉奸？！” “你问我，我去问谁？！”陶氏怒目相视，“昨晚的事，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为什么会出现你这个变数？！我陶佩瑶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蠢笨的女儿？！” “怎么回事？”钟离玉琼还是糊里糊涂。 碧莲害怕她再度激怒陶氏，连忙上前解释道：“小姐昨晚与一个赤身光裸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刚巧被老爷……逮了个正着！夫人的脸面被丢尽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小姐就不要再出言顶撞了。” 钟离玉琼如遭五雷轰顶，脑海中渐渐闪过昨晚昏迷前的片段。 “我，我只记得昨天被人从背后打晕了……”她被吓傻了似的，痴痴出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目光毒辣，声音阴冷，“是钟离挽云，一定是钟离挽云那个贱人陷害我！” “当然是她，除了她，还能有谁？！”一提起钟离挽云这个名字，陶氏就跟魔怔了似的，恨不得将那个臭丫头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我现在就去找爹爹，请爹爹给我做主！”钟离玉琼气不打一处来，恨得咬牙切齿，“我要告诉爹爹，这一切都是那个臭丫头设计的！她害我名节尽失，她故意害我……她害我！” 第二百八十一章 痛失亲娘（1） 啪 陶氏怒火攻心，朝着钟离玉琼脸上，又是一巴掌砸下去！ “娘亲，你又打我……”钟离玉琼委屈不已。 陶氏冷哼一声道，“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我打死你都是应该的！你现在去找你爹，你爹凭什么信你？就凭你的一面之词？！你清白尽毁，你大姐则栽了跟头，如今相府之中的小姐，你爹最看重的就是钟离挽云了，他怎么可能会信你说的话？！” 钟离玉琼便道：“什么清白尽毁？女儿虽然被人设计，与那陌生男子躺在一张床上，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女儿还是清白之身呐！” “谁信你是清白之身？！”陶氏反问，“你难道要脱下裤子，请你爹来验明正身么？！” 钟离玉琼连忙将袖子撩起来，“女儿的守宫砂……”还在。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便震惊不已。 原本朱红色的守宫砂，居然消褪得一干二净！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拼命揉了揉眼睛，却还是看不到！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钟离玉琼疯狂地摇头，仿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陶氏便道：“你以为那钟离挽云是什么人？！是！她从前是相府中的一个小小庶女，她确实不受宠，但她说到底还是神医隐的传人，想要抹掉你的守宫砂，她稍微使一点手段，对你用一点药就行！你现在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不……我的守宫砂……”钟离玉琼抱着自己的手臂啼哭不止。 陶氏叹了口气起身，“近日你安心呆在屋里，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就不要出门了。” “娘亲……”钟离玉琼一脸哀痛。 陶氏蹙眉，“你爹和你奶奶都不想看到你。这件事，你爹虽然严令，不许旁人说出去，但人多口杂，有些事情是很难阻止的。你若是听到些什么闲话，就先忍下来，不要再给我惹事了。” “是。”钟离玉琼不敢再惹怒陶氏，抽泣着回答。 挽云阁。 绿翘缓步进了屋子。 东方婧见她回来，原本半眯着的眼眸豁然睁开，问道：“找到人了吗？” 绿翘摇头，“奴婢依照小姐说的法子，循着玉檀木的气味去找，但那味道是在太淡了，奴婢走过两个街口就闻不到了。” “知道了。”东方婧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功夫，锦秋也进了屋子，俯首对东方婧道：“姑娘，相府内院，除却二夫人的玉琼阁，奴婢已经尽数找了一遍，不见哑奴的身影。” “自打钟离玉琼出事之后，玉琼阁便守卫森严，哑奴若是真的去了那里，很快就会被人逮到。”东方婧摇了摇头，“他一定不在相府之中了。” “其实，其实……”绿翘眉头紧蹙，“哑奴不过是挽云阁新来的一个家奴而已，误打误撞帮小姐做成了一件事，事实上他手脚并不勤快，留他在挽云阁，也未必能帮得了我们多少事。小姐又何必急着找他？” 第二百八十二章 痛失亲娘（2） 东方婧自然没指望颜七能帮她做成什么事，她不过是急于想要查出他身上的动人心弦是怎么一回事！ “咱们屋里平白无故地少了一个家奴，若是被二夫人知道，只怕她会找事。”锦秋看出东方婧的为难，上前一步解释道。 绿翘恍然大悟，“锦秋嬷嬷说得有道理。小姐，现在找不到哑奴，我们该如何是好？” 东方婧眉头微微一蹙，随后便转过身对锦秋道：“锦秋，你去陶管家那儿报备一下，就说颜七家中有急事，临时向我请了长假，回乡探亲去了，归期未定。他逃出相府的事，你们都要守口如瓶，不能落人口实。” “是。”绿翘和锦秋齐声应答。 绿翘想起那晚的十几个贼人，便道：“小姐，沈二爷那帮还在柴房押着，都已经招供了，大小姐这次是跑不掉了，咱们是不是该向老爷禀报了？” 东方婧摇了摇头，“再等一日。” “为什么？”绿翘诧异不已。 东方婧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清茶道：“明日，大娘就要下葬。依照爹的心思，必然是要大姐回来见大娘最后一面的，所以明日，大姐必然会回府。” “咱们告她的状，何必等她回府？”绿翘有些等不及。 “因为，”东方婧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华光，“我要她钟离语嫣输得心服口服！” 绿翘不解。 东方婧便道：“明日，爹爹就会对外宣称大娘染病而死，大娘的丧事由辅国公府和丞相府一起办，容胤和容莺莺一定会来。你去传消息给容莺莺，请她务必将排场搞大，辅国公府能到的人尽量全部到场！” “可是容莺莺是辅国公府的人，她未必会听小姐的话。”绿翘眉头紧皱。 东方婧凑到她耳畔，笑声说了些什么。 绿翘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 辅国公府后院。 容莺莺手中捧着一个小本子，另一只手纸币，记录着什么东西。她身侧站着一个丫鬟，一直不停地向她汇报丧礼的情况。 “白烛六只，贡盘三个，香火七七四十九簇，花圈二十个……” “可儿，你报慢一点，我来不及记录。”容莺莺蹙起眉头。 丫鬟可儿扯了扯嘴角，一脸愤怒道：“小姐，这丞相夫人的丧事为何要交给你办？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连辅国公府的大门都没出去过多少次，哪里懂这些？！” 容莺莺脾气极好，莞尔一笑道：“总要学的。” “小姐，我可听说了！老爷是想将你嫁到丞相府去，要给丞相大人当续弦呢！丞相大人虽说有才，但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再过二十年，就是糟老头子一个……小姐你年轻貌美，何必嫁给他？！”可儿一脸不悦。 容莺莺早猜到她心中所想，淡漠地笑出声来：“我不嫁给他，我嫁给谁？丞相大人虽比我年长，但在朝中的威望之高，群臣敬仰。我算什么？我娘青楼出身，我说得好听点，是辅国公府的庶出小女儿，说得难听点，不过是风尘女子之后……试问京城之中，有哪个贵族公子愿意娶我为正妻？” 第二百八十三章 痛失亲娘（3） 可儿闻言怔住。 容莺莺便接着道：“我娘临终遗言：我云芊芊的女儿绝不可以做旁人的侍妾！我不求别的，只求嫁为正妻，哪怕是续弦也无所谓！” 可儿突然明白过来，“夫人前阵子与老爷商讨，已经在张罗小姐的婚事。小姐这样义无反顾，定然是怕夫人姻缘乱点，委屈小姐为旁人妾室？” “嗯。”容莺莺点头，“奶奶知我心事，这才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奴婢懂了。”可儿站到一旁，不再言语。 不多时，管家来报。 “孙小姐，丞相府的丫鬟求见。” 容莺莺一听是丞相府的人，不敢怠慢，便道：“快请她进来。” 绿翘缓步走入园中，依照东方婧的意思，恭敬地朝着容莺莺行了个礼。 容莺莺一眼就认出她来，“你是三小姐身边的绿翘吧？我记得你。” “孙小姐好记性。”绿翘点头，“奴婢今日来，是代我家主子转达一句话。” “你说。” 绿翘抬起头来，眸光一动，“明日容氏下葬，务必请孙小姐办得风风光光。辅国公府上下百十号人，最好全部到齐。” 容莺莺怔住：“为何？” “我家小姐说了，此时正是体现孙小姐能力和气度的时候，孙小姐可明白了？”绿翘并不说透。 容莺莺是聪明之人，自然明白。 将排场做大，一来，说明她应付这类事情得心应手，往后进了相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她便当仁不让；二来，能够如此尽心尽力地操持夫君原配的丧事，足可见她的大度，落在世人眼中，也是要受到褒扬的。 “多谢三小姐提点，莺莺知道了。”容莺莺笑着摘下自己的一直紫水晶手镯来，递到绿翘手中，“这是我姑母所赐之物，请代我交给三小姐，算是莺莺答谢礼。” 绿翘连忙推脱。 容莺莺却死死塞进她手里，坚持道：“收下吧！往后我进了相府，对府中规矩不太清楚，还要请三小姐多加提点呢。” “那好吧，奴婢替我家小姐谢过孙小姐。” 说罢，绿翘告退。 回府的路上，绿翘掂量着手中的紫水晶手镯，不由乐得傻笑。这紫水晶手镯是容妃娘娘所赐，想来也是宫里的宝贝，定然也能当不少钱，三夫人的嫁妆可算是有机会赎回来了！自家小姐说得果然不错，挣钱的法子多了去了，不必太过担心。 翌日清晨。 绿翘一脸焦急地在挽云阁门口催促，“小姐，辅国公府的人已经到齐了，大夫人的棺材都抬到屋门口了，你快些起身吧！” 东方婧不语。 绿翘担心所有人都到，只有自家小姐迟到，急得直接推开屋门。 谁知，东方婧一早就穿好了衣裳，正万分悠闲地坐在桌案旁饮茶。 “小姐，奴婢喊你，你怎么不应承呢？！大伙儿都到了，就等着你一个人呢！”绿翘蹙眉。 “急什么？谁说大伙儿都到了？”东方婧挑了挑眉，“还有一个人没到呢。” “谁？” 第二百八十四章 痛失亲娘（4） “钟离语嫣。”东方婧淡笑。 锦秋疾步走进屋子，到她跟前停下，眉峰一动道：“姑娘，大小姐的马车已经到了街口，马上就要进府了。” “好。”东方婧起身，不紧不慢地朝着屋门口走去。 绿翘跟着她身后嘟着嘴道：“小姐，原来你早就让锦秋嬷嬷去街口守着了，害奴婢白跑一趟！” 钟离语嫣的马车已经到了街口。 翡翠掀开车帘，对有些晕车的钟离语嫣道：“小姐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钟离语嫣脸色惨白，忍不住咒骂：“若不是为了给那个小贱人送葬，我才不要受这种罪，坐轿子慢慢抬回来就行！” “是是是，小姐只要想着待会儿就能看到那臭丫头的尸体，待会儿就能出气，咱们就再忍一忍吧！”翡翠跟着笑道。 钟离语嫣听了，身子虽然很不舒服，心里头却越发开心。 “吁——” 马车一声嘶鸣，翡翠搀扶着钟离语嫣下车。 丞相府门口聚集满了人，其中不乏辅国公府的人。 翡翠牵着钟离语嫣的手，蹙眉道：“小姐，这丞相府一个小小的庶女出殡，何以这么大的排场？” 钟离语嫣在人群中瞧见了辅国公，心底泛起一丝笑意，回眸道：“看来上次娘亲的事已经惊动了辅国公府的人，我舅舅既然出面，想来母亲已经没事了。母亲一惯擅长处理这些事情，为弥补过错，重新博得爹爹和奶奶的欢心，自然会将钟离挽云的丧事办得隆重一下，堵一堵外人的口！” “大小姐说得有理。” 钟离语嫣一袭白衣，面色煞白地走到丞相府门口。 辅国公府的人无一不朝着她投去同情的目光，当然也免不了一些看热闹的，眼底尽是嘲笑。 钟离语嫣目光直直盯着门口的那口棺材，自然没注意其他。 丞相钟离毅从府内走出来，缓缓朝着她走过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和翡翠都身着白衣，面上露出几分心疼来：“语嫣，爹原想瞒着你的，想不到……你还是知道了。” 钟离语嫣擅长作戏，一听到这话便哭出声来，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是……女儿已经知道了。” “哎！”钟离毅低叹一声，“是爹不好——” 钟离语嫣扭头望向那口棺材，咬唇道：“不怪爹爹，都怪三妹自己福薄！” “三妹？”钟离毅眉头一蹙，忍不住反问出声。 钟离语嫣便纵身朝着那口棺材扑去，抱着棺材死死不放，“三妹，是大姐不好！大姐以前总为了一些小事和你吵架，现在你突然走了，大姐连吵架的人都没有……大姐好伤心！” “这？这……”钟离毅惊诧不已，他想要出声制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围围观的人，虽表面一副送葬的伤心模样，但心底都已经偷偷乐开了花！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堂堂相府大小姐，死了亲娘都不知道，还抱着自己亲娘的棺材，口口声声地喊着旁人的名字……真是可笑！ 第二百八十五章 痛失娘亲（5） 钟离毅背脊上冷汗涔涔。 老夫人更是看不下去了，此等不孝子，真该乱棍打死！ “大姐，挽云好好的，你哭我做什么呀？” 远远地，东方婧在绿翘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三妹，你死得好惨……你……”钟离语嫣还要继续演戏，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到口的台词卡在喉咙里，怎么吐也吐不出了！ 翡翠回眸，同样惊诧不已，“三小姐，你，你怎么会……” 东方婧冷嗤出声，“大姐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凭什么认定棺材里躺得人是我？！” 她毫不客气，一语中的！ 钟离语嫣微张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翡翠更是吃惊到直接问出声来：“棺材里躺得人不是三小姐，那是谁？！” 钟离语嫣跟着回眸，目光灼灼地望向东方婧。 东方婧眉头微微低垂，脸上露出几分哀色，随后故意用手帕遮住了含笑的嘴角，用喑哑的嗓音道：“大姐，棺材里躺得人是大娘啊！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我娘？！”钟离语嫣吓得瞪直了眼睛，“怎么可能？！我走的时候，我娘好好的，她怎么会躺在棺材里？！” “这……”东方婧掩了掩嘴角，眸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大门口正中央的钟离毅和老夫人，而后默默噤了声。 钟离毅心知总要给大女儿一个交代，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劝慰道：“你娘突然风寒，不治身亡。语嫣，你也不要太伤心，这病来得快，也就一日的功夫……你娘亲没受多少苦。” 钟离语嫣惊呆在原地。 她准备了好多台词，都是哭那个臭丫头用的！可是现在那丫头居然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毫发无损，而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是站出来告诉她棺材里躺得是她的亲娘！ 不！这不可能！ 钟离语嫣一时接受无能，瘫坐在地上，疯狂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在骗我！爹爹，你还在生我的气，故意骗我的对不对？！我娘亲怎么可能会死？我娘亲身子好得很！” 钟离毅见她身着白衣，原以为她已经知道事情始末，想不到她一无所知！ 钟离语嫣就这么瘫坐在地上，谁拉她她都不肯动，这出殡的仪式根本没法儿正常进行！ 钟离毅额上青筋跳起，呵责出声：“胡闹！我堂堂一国丞相，至于为了生你的气，拉着整个丞相府和辅国公府的人来演戏么？！真是幼稚！来人，大小姐身体不适，带她栖嫣阁歇息！” “是。”两个丫鬟上前搀扶。 钟离语嫣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她们推开，死死抱着容氏的棺材不放，“不！我不要走！我要见一见我娘！我不信！” 钟离毅见她这般不懂礼数，懒得跟她嗦，冷声道：“开棺！让她见月娥最后一面，也好死心！” “是。”两个家丁上前，打开了棺盖。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腐尸味儿！ 容氏的尸体已经渐渐腐化，若不是脸上擦了浓浓的粉，只怕钟离语嫣都快认不出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心灰意冷（1） “娘……娘亲！” 钟离语嫣悲鸣出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小姐，请节哀。”秦嬷嬷上前安慰。 “大姐，大娘已经走了，你要保重。”东方婧也跟着出声。 钟离语嫣听见东方婧的声音，冷冷一个回眸，狠狠瞪向她，呵责出声道：“我走的时候，我娘还好好的，不过十来天的功夫，竟然，竟然已经……钟离挽云！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我娘亲的？！” “大姐，大娘的死与挽云无关呐。”东方婧一脸委屈。 “是你！一定是你！”钟离语嫣目光恶毒，“在这个相府之中，最希望我娘死的人，就是你！” “大小姐，大夫人是疾病而死，与我家小姐无关。”绿翘跟着劝解。 钟离语嫣急火攻心，顾不得其他，直朝着东方婧扑过去！ 东方婧不躲不闪，就站在那里。 钟离语嫣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掐得她呼吸不畅，面色通红，“我要杀了你，给我娘亲报仇！” “大小姐，你快点放手，这件事……真的与我家小姐无关！”绿翘吓了一跳，连忙从旁拉扯。 但钟离语嫣力道之大，任凭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撼动。 老夫人担心东方婧的安危，忙示意一旁的家丁去拉架。 “胡闹” 一线苍老的女声从众人背后响起，容莺莺搀扶着容老太君，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钟离语嫣回眸，一见容老太君，顿时声泪俱下：“外婆！他们害死嫣儿的娘亲，嫣儿孤身一人无法为娘亲报仇，您一定要为嫣儿做主！请外婆将娘亲的尸体交到官府查验，由官府定夺！” 钟离语嫣仗着容老太君一惯宠爱她，也决定收手不再用强，扑通一声，直朝着容老太君跪了下去！ 钟离语嫣从小就长得漂亮，容老太君又一惯宠爱晚辈，自然总是惯着她！可这一次不一样，容氏因何而死，她比谁都清楚，她又怎么可能将容氏的尸体交给官府，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嫣儿，你娘亲确实是得疾病而死，与旁人无关！你一贯懂事，怎么这一次这么不开窍？！”容老太君非但没有维护她，反倒厉声斥责！ “外婆！我娘亲她，她不可能……” 钟离语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容老太君打断，“有什么不可能？！月娥是我的女儿，是我辅国公府的人，她若真的死得不明不白，我岂会轻易让她下葬？！” 辅国公容瑜站了出来，“嫣儿，你不要再闹了。月娥妹妹的尸身，我们都已经查验过了，并无异常。” “舅舅，怎么连你也帮着他们说话？”钟离语嫣不能理解辅国公府的人都是怎么了，她心灰意冷，回眸巡视着四周，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一个可以为她说话的人！ “舅舅不是帮着他们说话，舅舅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事实。”辅国公话锋一转，“你难道非要站在这街口闹事，将除夕那晚旧账都翻出来么？” 第二百八十七章 心灰意冷（2） 钟离语嫣神情一震。 辅国公容瑜又接着道：“你不顾及你娘亲的面子，我还要顾及我们辅国公府的面子！” 他的话重重敲在钟离语嫣心上，令她不得不放弃最后的挣扎。 娘亲已经死了，她不能让她死得这么不值！若是死后还名声尽毁，她这个当女儿的，简直禽兽不如！ 钟离语嫣抽泣着站起来，缓缓走到钟离毅跟前，而后跪下去：“爹爹，女儿错了，女儿思母心切，一时情急才会口不择言，请爹爹责罚。” 钟离毅见她态度好转，又念她没有母亲，舍不得再责怪，叹道：“好了好了，此事就这么算了。挽云大度，想来也不会与你计较的。你赶紧起来，护送你娘亲遗体下葬吧！” “是。”钟离语嫣抽泣着应承。 翡翠如梦初醒，连忙小跑过去，一把将她搀扶了起来，“小姐，你千万别太伤心了。” 东方婧远远地看着，心想：钟离语嫣，你可省着点眼泪，这才刚刚开始，待会儿有得你哭的！ 一行人这才开始动身，长长的车队，浩荡地朝着郊外的方向，缓慢前行！ 老夫人和容老太君上了年纪，走不了多远，于是坐在马车之上，其余人则徒步跟着。 钟离语嫣手中捧着容氏的遗像，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神情呆滞，面无表情地向前挪动着步子，若不是翡翠在一旁扶着，她几度哭晕在路边！ 容胤坐在轮椅之上，易南方跟在后头推着，忍不住小声道：“少爷，你看那表小姐哭得伤心模样，啧啧，我都于心不忍。咱们这次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过分么？”容胤蹙起眉头反问，“我娘亲死的时候，我还是个婴孩。容月娥死的时候，钟离语嫣却已经成年。这样算起来，我对她已经够仁慈了！” 易南方恶寒地吐了吐舌头。 容胤声色冷肃，又接着道：“一命抵一命，容月娥的命只够抵我娘亲的命。你以为，钟离语嫣的那点泪水抵得过我这一双残肢么？” 一点点泪水，自然是不能抵他一生残疾的。 易南方蹙眉：“少爷，你何必总用这双腿来自嘲……” “难道不应该自嘲么？”容胤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易南方又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出声：“少爷，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和那相府三小姐的表情，竟是一模一样的。” 容胤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丫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但骨子里头似乎也透着点自嘲地意味。 她嘴角上扬，眉心紧蹙，一手握拳，一手放松，看上去似乎已经释然，其实内心深处却仍然带着几分不甘。 容胤怔住，这丫头的心境与他竟是这般相似。 只是容胤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不甘与东方婧的不甘，天差地别。 东方婧目光灼灼地望着钟离语嫣的背影，她这一刻虽然很解气，但挽云师妹确实已经被她们母女害死了，她再怎么做也救不回挽云师妹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心灰意冷（3） 合棺，下葬，亲友拜祭。 曾经风光丞相府的容氏，就这么草草入土。 礼节结束之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坟地上的亲友便匆匆散去。其实这些人，大多是容氏生前得罪过的，大伙儿前来送葬，也不过是想对着容氏的棺材，出一口恶气罢了！ 还不到正午，容氏的墓碑一旁便只剩下几个人。 钟离语嫣跪在容氏的墓碑之前，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往下掉。容氏一走，钟离语嫣在丞相府之中，几乎再也找不到靠山，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哭得大声一点，尽最大的可能，博取丞相钟离毅的同情。 钟离毅毕竟是一家之主，倘若他能够不计前嫌，重新对她好，那钟离语嫣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东方婧何等聪明之人，一早就算到钟离语嫣心中所想，于是…… “小姐，小姐……招了！前几天抓到的刺客，终于招了！” 恰当此时，锦秋一脸焦急地小跑过来，一路直奔到容氏坟前。 送葬的亲友大多已经散去，剩下的便是丞相府中的“自己人”。 “嘘。”东方婧回过头，刻意朝着她做了一个小声点的手势，但她转身的时候，单臂刚巧撞上了钟离毅的手肘，直接惊动了钟离毅。 锦秋二话不说，先凑上前去，在她耳畔悄悄说了些什么。 钟离毅不能装作没听见，回眸怒眉一挑道：“既然招了，那就当众说出来，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 “爹爹，为了二妹的名节，此事不可声张。”东方婧一脸为难地劝说。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那晚的事，大伙儿都知道。”钟离毅一想起那件事，便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心的，居然能将歪主意打到我丞相府来！他敢动我钟离毅的女儿，叫我查出来，绝不放过他！” “爹……”东方婧依旧是不愿意说。 “嗯？！”钟离毅的脸色愈发难堪。 东方婧蛾眉为敛，装作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道：“可是此事涉及相府中人，女儿怕说出来……” “说！”钟离毅一听是自家人所为，更加生气！ 钟离语嫣隐约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东方婧的眼神时不时在瞥向她似的。 东方婧便长臂一指，直指钟离语嫣的眉心，咬唇颤抖着声音道：“是大姐！” “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钟离语嫣还摸不清头脑，但她隐约觉得，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锦秋连忙站了出来，拦在东方婧面前，朝着钟离毅跪下去，一脸严肃道：“老爷，我家小姐并没有胡说。那几个地痞已经招供，他们确实是受大小姐之托，潜入丞相府，玷污二小姐清白的！” 钟离语嫣再怎么愚钝，也该猜到是沈二爷那帮没用的搞砸了事情不说，还暴露了身份！如今那个臭丫头拽着她的辫子不放，非要当着钟离毅的面，彻底将她毁掉不可！ “胡说！一派胡言！” 第二百八十九章 心灰意冷（4） 钟离语嫣猛然抬起头来，咬紧嘴唇，面带委屈，含恨望向锦秋，“没有！我根本就没有做过，是你们主仆二人合起伙来陷害我！” 她几乎是用尽毕生所学在表演，若是演得不够像，不能得到钟离毅的同情，那么今日一战，她便彻底输给东方婧。彩虹文学网，一路有你！往后，她想要在丞相府翻身，难于登天！ 东方婧才不甘输给一个已经走到尽头的人，她一脸委屈地望向钟离毅，“爹爹，女儿就说这件事不该当众说出来。大姐毕竟是大姐，女儿这么不给她面子，谁知道往后她会不会连同挽云的清白也一并……”毁掉。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气儿便吞进了喉咙里，但却恰到好处。 钟离毅即便再怎么笨，也不可能猜不到她要说的是什么。 钟离语嫣连忙朝着钟离毅跪了下去，一脸哀伤道：“爹爹，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女儿已经没了娘亲，在这相府之中，没人可以依靠，她们再这么欺负女儿，女儿便只有一死了……” 钟离毅若有所思。经过前几次的事，他对钟离语嫣已经没有从前那般信任。 钟离语嫣见他犹豫，便心知不妙。 “既然爹爹不愿意相信女儿，那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娘亲在上，女儿现在就去陪你！” 说罢，钟离语嫣腾得一下突然站直了身子，快跑几步，脑袋直朝着墓碑上撞去！ 东方婧一点儿都不笨，直到她力道用得不大，连忙冲着上前，抱着她狠狠往前一冲，口中却喊着：“不要！大姐不要！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钟离语嫣身子一个不稳，脑袋竟然真的直直撞上了墓碑，当场头破血流！ 东方婧连忙递了丝帕过去，按住她的伤口，状似给她止血，其实手上却用足了力道，只为给钟离挽云出一口恶气！ 钟离语嫣疼得眼泪直往下落，而后惯性似地将她推开！ 东方婧便借着她这股惯性，身子一倾，胳膊肘也撞上了容氏的墓碑！ 锦秋赶忙上前，一脸紧张地抱住东方婧的手臂道：“小姐，你的胳膊流血了，伤得很重！” “锦秋！”东方婧却回头狠瞪了她一眼，对着她斥责出声，好像是怪罪她说错了什么似的。 “确实肿了好大一块。”锦秋咬唇，“小姐，你就是不让奴婢说，奴婢也一定要说！”她声音一顿，扭头望向钟离毅，“老爷，你方才也瞧见了，我家小姐好像劝解，大小姐非但不理，居然还对我家小姐下这么重的手！幸好撞的只是胳膊，若是撞中了脑袋，那或许明年今日就是我家小姐的祭日了！” “你胡说，胡说！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钟离语嫣慌张地伸出双手，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不，不可能！ 她方才明明没有用力！ “我没有推她！也没有指使人！骗局，这就是一场骗局！”钟离语嫣不停摇头，而后泪眼汪汪地望向钟离毅，“爹爹，你一定要相信我！” “眼见为实。” 第二百九十章 心灰意冷（5） 钟离毅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来。 “爹……嫣儿没有。”钟离语嫣彷徨失措，“爹，您一向是最疼爱女儿的。” “我从前是宠爱你！”钟离毅斥责出声，“但你不能拿我当瞎子！你说你没有做过，那我问你，今日一进相府大门，你何以穿白戴孝？！” “那……那是因为……”钟离语嫣吞吞吐吐，“因为女儿得知娘亲身故，娘亲下葬，女儿难道不应该穿白戴孝么？！” “你胡说！”钟离毅厉声呵斥，“你今儿个一早的表现，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你分明不知道你娘亲去世！你抱着你娘亲的棺材，口口声声地喊着挽云的名字，那是因为你以为你派来的人已经得手，以为躺在棺材中的，是已经被人玷污而死的挽云！” “不，不是这样的……”钟离语嫣惊惶无措地摇头，但她却找不到反驳的说辞。 “我钟离毅上辈子究竟是作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你这般残忍无情的女儿！你教唆你娘亲给我戴绿帽，你娘亲已死，我可以不追究，可是挽云是你的亲生妹妹，你安得什么心，居然对她下得去这样的毒手？！”钟离毅声声斥责。 钟离语嫣心知事情暴露，再怎么掩饰也没有用，只求钟离毅能够轻罚。 “你在月华庵三年，在临法寺十多天，善心、慈悲……一样都没学到！”钟离毅咬牙，“这一切不怪旁人，要怪只能怪你娘亲教导无方！这附近就有一处草庐，你就在草庐里头蹲着，为你娘亲守孝三年，反思己过！三年之后，你若是想明白了，我自会派人接你回府！” “什么？！三年？”钟离语嫣唇色惨白！ 当初她在月华庵三年，已是虚度青春！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无忧太子身死，得以回京，现在她的父亲居然要她继续在这个草庐之中，陪一个死人三年！她娘亲已经死了，还能教导她什么？！ 再说，钟离挽云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派去的人根本就没有得手，她凭什么要思过三年之久？！ 翡翠连忙站出来求情，“老爷，三年时间实在太久了！三年已过，大小姐就过了出阁的年龄了，到时恐怕沦为京城老女，难以嫁出去了！虽说大小姐买通贼人教训三小姐有错，但三小姐好端端地站在大伙儿面前，毫发无损的……老爷是不是罚得太重了？！” 东方婧就怕钟离语嫣不提这茬儿呢，幸亏有个蠢丫鬟跟在她后面拖后腿！ 她确实没有受伤，确实毫发无损，可是……钟离玉琼却因此名节尽毁！钟离语嫣是因为相貌卓绝，得钟离毅宠爱。而钟离玉琼不同，钟离玉琼之所以得宠，是因为陶氏在钟离毅心目中占了极为重要的分量。她们二人在钟离毅心目中的地位，其实相差无几。 翡翠此话一出，钟离毅当即暴跳如雷，“毫发无损？！” 钟离语嫣不明真相，以为东方婧事先在钟离毅面前作了戏，所以才使得钟离毅的心明显偏向了她！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纸休书（1） 钟离语嫣抬起头来，双目豁然瞪大，伸手直直指向东方婧，“爹爹，翡翠说得不错，不管钟离挽云之前在你面前都说了些什么，但你且仔细看看，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她确实是毫发无损的！” “好啊！好一个毫发无损！”钟离毅斥责出声，“挽云虽毫发无损，但是玉琼的名节呢？！你拿什么补救？！” “老爷，我家小姐并没有……” 啪—— 翡翠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老夫人便已经颤颤悠悠的上前，一巴掌狠狠砸在了她的侧脸上，“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嫣儿从前乖巧懂事，照我看，就是你把她给带坏了！” 翡翠一直是跟在栖嫣阁做事的，早先钟离语嫣在月华庵带发修行三年，她确实没有跟着。 “老夫人，不是这样的，奴婢没有……” 翡翠还想辩驳，老夫人直接长袖一挥，冷声道：“来人，掌嘴！” 秦嬷嬷快步上前，一巴掌狠狠甩在了翡翠的脸上，一个火辣辣的五指印，瞬间便映现了出来。 “奴婢……” 翡翠方一张开口，秦嬷嬷的手掌便甩了下去。 “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说不出话来！”老夫人一想到进来发生的事，便觉得生气，但钟离语嫣毕竟是千金之躯，她舍不得打，便拿着个奴婢出气。 秦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的，行事作风一惯果敢。她打得又狠又急，不一会儿功夫翡翠的双颊便肿起了很高，嘴巴连张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钟离语嫣吓得动都不敢动。 “留两个人下来，在草庐看着大小姐，其余人也不用等在这儿看热闹了，早些散了吧！”钟离毅的心累得很，想想自己的家务事比起朝堂之事还要烦。 他冷冷丢下一句话，便率先甩手离开，头也不回！ 容氏的墓碑孤冷地立在那里，二十多年的夫妻，甚至死后都等不到这个男人的一时回眸。 “今日乏了，秦嬷嬷咱们也走吧。”老夫人低叹出声。 钟离语嫣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仿佛一夜之间，她由一个人人簇拥的大小姐，瞬间沦为相府之中任人嘲笑的笑柄！ 她趴在地上，爬过去死死抱住老夫人的腿，“奶奶，不要，嫣儿不要在草庐呆上三年。奶奶，你去找爹爹说说，求爹爹网开一面——” 老夫人冷厉地扫了钟离语嫣一眼，“以前是我们都太宠着你了，以至于把你给惯坏了！你安心在这儿思过吧，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等你爹爹的气消了，再说……” 老夫人说罢，也匆匆离去。 陶氏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她心中对钟离语嫣既憎恨又同情，憎恨她非要闹出这么一出事来，憎恨她斗不过钟离挽云，憎恨她连累了玉琼的名声，同情她的对手竟然是钟离挽云。 一个已然失宠的大小姐，还会有谁愿意留在这里陪她？ 这儿荒郊野岭，到处都是墓碑，阴气森森的，大伙儿害怕沾染晦气，自然是看完笑话之后就走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纸休书（2） 东方婧则留到最后，缓缓走到钟离语嫣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扯起唇角，淡漠至极地吐出三个字：“你输了。” 这三个字就如同判决书一般，贴在钟离语嫣的脑门儿上，令她这辈子都无法翻身。 “钟离挽云，你害我娘亲，害我名声尽毁，你不得好死！”所有人都已经散去，钟离语嫣不再顾忌其他，直接冲着东方婧大骂出声！ 东方婧蹲下身子，与她四目对视，“大姐，你有力气在这里骂街，还不如好好反省反省，你究竟哪里做错了！” “你！”钟离语嫣气得几乎吐血。 “最好再告诉你一件事，”东方婧扯起唇角，“大姐，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毫发无损，爹爹也会这般生气？” 钟离语嫣皱眉。 东方婧便接着道：“因为你派来的那帮人和你一样蠢，不但没能伤着我，还反遭我利用……毁掉了钟离玉琼的名节！” 虽然钟离语嫣已经从钟离毅的话语中猜出一二，但是听东方婧这么说出来，她才真正知道，她这一次怕是再难翻身了！ 东方婧起身，潇洒离去。 林中惊起一阵鸟鸣。 容胤淡淡出声，“好了，该看的都看完了，也是时候回府了。” 易南方点头，不解出声道：“少爷，夏尚书约你去府上下棋，你借故推了，我当有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为了跑到这里……看几个小姑娘家吵架！” 他一脸地不屑。 夏尚书是什么样的人，朝中新生力量，短短三个月内，便接连攀升三级，夺得尚书之位，得陛下宠爱，前途无量。这夏尚书府外头排着一堆的青年才俊，都等着结识他呢！ 他家这个少爷倒好，人家夏尚书主动邀约，他居然还给推了。 容胤的眼眸微微眯起，午日的阳光下，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神秘：“这哪里是小姑娘吵架，这是一石三鸟。” “嗯？”易南方皱眉。 容胤便解释道：“掰倒了容月娥，重伤了陶佩瑶，毁了钟离毅的两个女儿，还搭好了辅国公府的人脉……这不仅是一石三鸟，她随随便便动一动手，就可以将闹腾了二十多年的相府内院给摆平！” “少爷是想……”易南方微微一怔。 容胤温润地笑，“这样的女人，若是出于朝堂之上，恐怕整个朝堂都要重新洗牌。”他声音一顿，伸手摸了摸下巴，接着道：“她，是个不错的搭档。” 易南方知道容胤的抱负，他家少爷有朝一日必定会出人头地，为已故的母亲出一口恶气。可是，找这样一个小丫头搭伴儿，靠谱么？ “那要不要奴才给您捎个话？” 容胤摇头，“我有种直觉，她不安于后院，有朝一日，她定会亲自找上我。” 易南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东方婧走到半路，忍不住回眸看了看。 “姑娘，你怎么了？”锦秋觉得奇怪，蹙眉问出声来。 “锦秋，绿翘，你们有没有觉得，似乎有人跟着我们？”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纸休书（3） 东方婧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指手画脚似的。 绿翘摇了摇头：“没有啊。大概是林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吵到小姐心烦了吧？小姐，就为大夫人这事，你已经劳累了好些天了，如今大夫人和大小姐被你连根拔起，就连二夫人和二小姐也元气大伤，这回你可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呵……”东方婧轻笑出声，“怕是没那么容易安心歇息。” 衣袖之中，那根带毒的银针被她握得更紧。她都还没有查出哑奴的身份，查出动人心弦的来历，怎么可以这么快安心歇下？ 锦秋连忙上前，“姑娘，哑奴的事，奴婢会负责去查。过几日就是元宵佳节，姑娘不如准备准备，借着游园之际，好好放松放松！” “对了对了！锦秋嬷嬷说得对！元宵节就快到了，奴婢也好想去看花灯会！”绿翘兴奋地拍起手来，“这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是举家团圆的日子，这宁都大街比起春节除夕还要热闹呢！” 东方婧显然想到了什么，回眸望了一眼锦秋，“锦秋，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我没有忘。” 她记得，每年元宵节的时候，出了宁都大街上有花灯会，这宫里头也会有花灯会。宁帝一人无聊，邀群臣一同赏花灯、猜灯谜，群臣可携带家眷入宫…… 锦秋此时提起元宵节的事，大约是想要进宫一趟吧！ 宁帝灭大凉国，改国号天启，却并没有更改国都。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只不过住得人不一样了而已。锦秋出宫多年，不能寻得主人，应该也想回宫看一看了吧？ “谢姑娘。”锦秋弓起身子，作势要伏地跪拜。 东方婧连忙将她扶了起来，“紫玉钗的事，我已经让绿翘问遍了京城之中的典当行，还是没有消息。你且再耐心等一等，我想别的法子帮你找——” 别的法子？ 锦秋微微一怔，难道她想…… 东方婧冲着她点了点头，“这紫玉钗既然是前朝皇宫的东西，那必然要去宫里查一查。” 恭王府。 宗政扶苏运功调息半日，渐渐压制住了体内的动人心弦之毒，心情也终于得以平复。 他传召紫烟进来。 紫烟什么话都不敢说，直直跪倒在地。 宗政扶苏眉头一拧，叹道：“说吧，这些天，他都做了些什么？” “二爷他……”紫烟咬唇，吞吞吐吐。 “直说！”宗政扶苏行事果断，不喜欢这般拖拖拉拉。 紫烟便道：“二爷这些天基本什么事都没做，军中大事全都交给奴婢安排。他……他就是利用了一点王爷的人脉，改变了装束，混进了丞相府，当了钟离挽云的家奴。” “钟离挽云？！”宗政扶苏的眉头皱成一团，“怎么又是她？！” “二爷对钟离挽云十分上心，属下每次想要阻止，二爷都以性命相要挟。属下念着主子和二爷公用一具身体，担心二爷不仅伤了自己还伤了主子，所以……所以……”紫烟目光闪烁，不敢与宗政扶苏对视。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纸休书（4） “所以你就妥协了。”宗政扶苏说得是肯定句。 紫烟无奈地点头。 宗政扶苏目光一寒，语气狠绝道：“下次他若是再这样要挟你，你就递把刀过去，让他当着你的面割腕！” 紫烟身形一震，“主子……” 宗政扶苏与慕容千绝共用一具身体，自然对对方了解到骨子里。 像慕容千绝那般自恋的人，别说是自残了，就是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一道疤，他一定会可惜很久！他自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你照办便是！”宗政扶苏拧了拧眉头。 紫烟只得点头。 “他利用了什么人脉？”宗政扶苏并不担心慕容千绝追女人，他志在朝堂，担心的更多是朝堂之事。 “夏卿岚，夏尚书。”紫烟低下头去。 宗政扶苏眉头拧成一团！ 好一个慕容千绝，他找谁不好，他居然找夏卿岚！ 夏卿岚是他亲自依照宁帝的口味，选出来的人！三个月内，夏卿岚如同一匹黑马，直接从九品芝麻官杀到了朝堂之上，成为宁帝最为信任的几个宠臣之一！ 他之所以得宠，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善于做实事，不参与到权臣朝斗之中。 现在倒好，他这么一搅和，外人势必知道夏卿岚偏向了丞相府和辅国公府……这要是传到宁帝耳中，只怕君心难测！ “好！好……”宗政扶苏冷笑出声，“好一个慕容千绝！” “主子，都怪属下不好，属下没能看住二爷！”紫烟一脸愧疚。 宗政扶苏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要真的追究起来，这件事只能怪本王自己，本王没能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令千绝出来惹事了。” 紫烟垂头不语。 宗政扶苏伸手算了算日子，抬起头来，“本王已经沉睡了十多日了？” “主子，有十四日了。”紫烟提醒道。 宗政扶苏点头，开口问道：“琉风人呢？” “依照王爷的法子，属下给琉风师兄用了药。他调养了一个多月，身子已经渐渐好转。如今，算是神智清晰了。”紫烟毕恭毕敬地回禀。 “带他来见本王，本王有要紧的事问他。”宗政扶苏冷声吩咐。 “是。”紫烟重重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恭王府的前殿大门便被人推开了。 琉风缓步走到宗政扶苏跟前，有些不太确定地出招，一剑直刺宗政扶苏的右臂！ 宗政扶苏不躲不闪，任由他刺破了黑色的蟒袍，露出一大片肌肤来！ 光滑的右臂之上，一排眨眼的红痣连成一线，依照北斗七星的形状，一共七颗，依次排布。 琉风大惊，连忙收剑，而后跪倒在宗政扶苏面前：“属下拜见主子！” “呵……”宗政扶苏轻笑出声，“这么久了，这七星连珠的胎记，你居然还记得。” 古人重逢，琉风只觉得喉头一酸，几乎说不出话来！ 三个月前，无忧太子被灭满门，太子无忧本人也从九嶷山顶纵身一跃，那一跳似乎成为诀别！他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再见到自己的主子！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纸休书（5） “紫烟与属下师出同门，当年属下臣服于主子，下了峨眉山。”琉风抬起头来，“紫烟其实是不服的。” 宗政扶苏微微一怔。 琉风便接着道：“紫烟的武功与属下不相上下，她不服的是，主子选了属下，而没有选她。属下以为，以她的个性，她的第一个主人必须是主子或是身份地位都远远高于主子的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属下面前扬眉吐气。” “所以，你就猜到了？”宗政扶苏反问。 琉风点头，“试问这天下，能与主子比肩而立的，又有几人？！只是属下不解，主子为什么会收下紫烟？” 宗政扶苏扯了扯嘴角，“一早就收下她了。本王其实有两个影守，你是明处的那个，紫烟则是暗处的那个。紫烟口风严实，所以连你都没有透露。” 琉风恍然大悟。 宗政扶苏敛了敛眉头，又问道：“今日本王宣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主子请讲。”琉风跪地。 宗政扶苏额上青筋跳起，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本王出事之前，曾经交给你一封信。本王想知道，那封信……她到底有没有收到！” 琉风一听，面色惊得煞白。 “属下无能！” 宗政扶苏脸色又阴冷了几分，自嘲笑道：“没有收到？” 琉风点头：“主子出事之后，京城被封锁了三日，所有进程之人，都必须一一检查。这些人马都是尉迟墨安排好的，查得就是主子的亲信。属下没有法子潜进去，等到三日之后，太子妃已经……” 得知真相，宗政扶苏唇角惨白。 “尉迟墨当众颁发圣旨，抄了太子府全家，男的午门斩首，女的则纳入教坊，终身为奴。太子妃是主子的正妻，自然逃不过……她是尉迟墨的旧爱，属下原以为尉迟墨会救她出府，谁知尉迟墨携东方灵曦入府，当众宣旨，不但废了她的位分，还在她脸上刻字，将她送入鸳鸯阁，夜夜卖唱！”琉风满面愧色。 “所以，你就故意不救她？”宗政扶苏的双眸瞪得通红。 “不是，当然不是！”琉风矢口否决，“当初，属下确实恨她害主子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恨她害主子惨死，恨她毁了太子府上下一百多号人的未来……但主子喜欢的人，属下又怎么能不救。之后，属下数次扮成外地贵公子，流连鸳鸯阁，为的就是将主子的信交给她。可是尉迟墨对她束缚的紧，除了唱曲儿，几乎不让她露面，更加不让她单独接触外人。” 啪—— 宗政扶苏竟徒手捏碎了手中的陶瓷茶盏，碎陶片陷入掌心，鲜血一片！ 尉迟墨对阿婧安了怎样的心思，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并非不喜欢阿婧，根本就是很喜欢。但是生在皇家，想做君王，就不可以有软肋。他生生将阿婧推出去，推出他的身边之后，让阿婧成为别人的软肋，当作一枚棋子使用，等到利用完了，再生生掐断她的幸福！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夕莲丝帕（1） 尉迟墨就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他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得到！ “属下第四次混入鸳鸯阁，被尉迟墨的爪牙认出……仓皇逃出京城，回到普济寺躲避。”琉风垂下眉头，“三天之后，属下再度下山，就听说鸳鸯阁走水，太子妃被烧得面目全非。” 琉风死死拽着衣袖中的一封书信，将所有的话都说完，才起身将那封书信递了过去，“主子想要给她的东西，属下始终没能送出去。说这么多都是托词，归根结底是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宗政扶苏接过那封尚未拆封的书信，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琉风虽没有看过书信中的内容，但猜也猜得到。 民间传闻，前太子妃在九嶷山之巅设宴对付前太子，用的是动人心弦之毒，剂量加了好几倍，几乎直接要了太子无忧的命。前太子含恨坠崖，坠崖之前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前太子妃道：“尉迟无忧，这是最后一帖药了，再过一刻钟，你就会毒发。你通敌卖国的证据已经呈到陛下面前，陛下下令满门抄斩，只是迟早的事！时至今日，我终于大仇得报！你太子府上下一百零八口人，都要为我的母亲和胎儿陪葬！” 而太子无忧只是冷蔑的回以一笑：“傻丫头，是一百零七口。你这样的毒妇，就是做鬼也不能是太子府的鬼！” 民间传闻有真有假，但这两句却传得极其逼真。 琉风知道自家主子和东方婧的个性，这两句话倒真像是他们说出来的。 不一样的是，东方婧说那句话是为了报仇泄愤，而主子说的，却是为了救她一命。 一百零七口，少她一口，不是不让她做太子府的鬼，而是要她好好活着。 不论她受人蒙骗，做了怎么的错事，他都愿意原谅她。 主子让他交给东方婧的书信，也不是什么煽情的诀别信，只是一封极其普通的休书。将她休弃，她便不是太子府的人，陛下下令株连，她便可以逃过一劫！ 主子自己受难，生死难料，却一直忧心着她的安危！ 琉风跪拜在地上，看宗政扶苏指间的鲜红一滴滴往下落，砸到地上，溅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剪影。 “你下去吧！”宗政扶苏摆了摆手，“以后化名碧落，和紫烟一道，跟在本王身侧吧。” “是。” 琉风走后，宗政扶苏将那封书信拆开，字迹虽然已经模糊，但他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将她休弃，本就是不得已的事……可以想象，他写这封休书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的不甘。 他有些乏了，仰躺在床榻之上，盯着手中的休书看了许久，看得字影都重叠了，才想起来要将这封书信收起来。挪开枕头，启动开棺，床榻内侧，瞬间多出一个暗门来！ 他将书信折好，重新收入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入暗门，关上暗门的瞬间，视线不由一瞥，手也跟着僵住了。 他眉头蹙起，伸手又到暗门里摸了摸，竟摸出一方丝帕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夕莲丝帕（2） 丝帕倒是干净得很，除了右下方绣了朵花，什么都没有。只是…… 那朵花不是别的什么花，而是夕莲！ 当年太子府一半殿堂一半水，这水就是为了种这夕莲花，他特意找人挖的！ 阿婧还在太傅府的时候，就喜欢夕莲，在自己的园子里养了成片成片的夕莲。嫁到太子府，日日闷在宅子里，别说是赏花了，就连出个门，她都觉得无趣。 他也不知怎的，偏对这么一个忧郁的女子动了心。一改往日的作风，非但在新婚之夜留了她一条性命，还给她挖了整整一个院落那么大的池塘，池塘里头种满夕莲。 每到秋季，夕莲开遍池塘，阿婧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丝笑意。 宗政扶苏不知道这丝帕从何而来，更加不知道丝帕上的夕莲花是何人所绣！ “来人！” 他眉头一蹙，拔高了声音。 “主子，属下在！”紫烟一直潜伏在屋顶，听到召唤，当即推门而入，单膝跪地。 她抬起头，这才看见宗政扶苏手上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连忙一脸紧张地上前，从衣袖中掏出金创药来，“主子，您的手……” 宗政扶苏摆了摆手，将那瓶金创药推开：“不碍事。” 他眉头蹙了蹙，状似不经意地甩开紫烟的手。 紫烟自知失礼，连忙退了回去，复又跪倒在地上。 宗政扶苏突然扬起衣袖中的丝帕，冷眸怒挑，问道：“你可知道，这方丝帕是何人所有？！” 紫烟抬头望了一眼：“这……这是女人用的东西，想来是二爷随手顺来的。这十多日，二爷除了呆在丞相府，还时常出入鸳鸯阁，流连烟花之地……能接触到的女人很多。” 宗政扶苏将丝帕丢了过去，冷声道：“你看一眼这上面的图案，好生记下。而后派人去鸳鸯阁暗访，非要将这丝帕的主人，给本王查出来！” “是！”紫烟连忙应承，心里头却忍不住暗暗嘀咕：这二爷不正常是常态，怎么这回主子也因为一方丝帕而大动干戈？不会这人格变来变去的，脑袋也有点不正常了吧？ 虽然这样想，但紫烟一惯崇拜自家主子，自然是一脸恭谨。 她看完图案，小心翼翼地将那方丝帕收好，又重新交还道宗政扶苏手中，“主子，属下已经记下了。” “去吧。”宗政扶苏面上是一惯的冷漠，朝着她摆了摆手，惜字如金。 紫烟听命，才走到大门口，却又被他突然叫住。 “等等！”宗政扶苏眉头蹙起，似乎心中还有什么顾虑。 紫烟回眸，“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宗政扶苏便道：“丞相府就不要去了，近日与钟离挽云撇清关系，别让她察觉自己失踪的家奴与咱们恭王府有关！” “是！”紫烟重重点头。 丞相府？ 就是主子不吩咐，她也不想去！ 那三小姐总跟二爷眉来眼去，看得人就心烦！单二爷也就算了，她还惹得主子的病频频发作，根本就是个扫把星！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夕莲丝帕（3） 太子府，书房。 尉迟墨批完公文，正准备歇下，一道黑影忽地从门口闪过，再一眨眼，花影已经单膝跪到了他面前。 “你来了。” 尉迟墨一早就猜到是谁人，故而连眼眸都没有抬一下。 花影抬起头来，“主子，属下依照主子的吩咐盯着恭王府和丞相府，查出了一点儿端倪来。” “哦？”尉迟墨嘴角微微勾起，“丞相府素来中立，想不到现在倒和恭王府扯上关系了。钟离毅这个老狐狸在朝中举足轻重，颇有威望，若他站在恭王那一边，对本宫极为不利。” “不，属下查到的，并非如此。”花影一口否决。 尉迟墨一惊，终于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钟离毅一惯中立，自然没有与恭王攀上，但这恭王却悄悄往丞相府塞了个下人去！”花影眉梢微微一挑，“那个下人是个哑巴，在丞相府呆了几日，便不知所踪，是不是恭王安插在丞相府的眼线，尚不可知，但属下却查出另外一件事来！” “说！” 尉迟墨先前在宗政扶苏手上吃了大亏，一直想着法子整宗政扶苏，偏偏宗政扶苏这个人藏头藏尾的，叫人抓不着尾巴！ 花影便道：“短短三月，恭王一战成名，成为陛下殿下的一等功臣，咱们一直以为，他凭的是战功和运气，其实不然。这满朝文武之中，他也是有帮手的。” “你找着了？”尉迟墨豁然瞪大了眼睛。 花影点头，一脸神秘：“户部尚书，夏卿岚。” “怎么说？”尉迟墨认识这个夏卿岚，此人办事能力极强，得陛下宠爱，那官位也是层层往上爬，但他素来只对事不对人，在朝中保持中立，不参与夺嫡之争，好端端地，怎么会跟恭王扯上关系？ “恭王塞进丞相府的那个哑奴，是借助夏卿岚之手送过去的！”花影勾起唇角，“钟离毅明面上不会与恭王府交好，但既然是夏卿岚塞的人，他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夏卿岚！呵！”尉迟墨轻笑出声，“本宫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出宗政扶苏在朝中的党羽。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本王拎出一个！” “这个夏卿岚在朝中官位极重，定然是恭王的左膀右臂！”花影跪地禀报。 尉迟墨面色一黯，心中暗自思量：宗政扶苏啊宗政扶苏，本宫册封之日，你送我三件大礼，先以叛国之名杀我副将陶云，再毁我府中死士，最后以异国奴隶公主黛丝当众令本宫出糗！此仇此恨，本宫必当以牙还牙！ “这个户部尚书夏卿岚即是恭王的左膀右臂，那本王就先斩断他一只手臂！”尉迟墨目光一狠，对着花影吩咐道，“你去户部查查，即便是翻陈年旧帐也行，非要查出点名堂来！本宫要当着父皇面，光明正大地斩了夏卿岚！” “是，属下这就去办。”花影点头。 尉迟墨又道，“派人盯着夏府，本宫倒要看看，他究竟是如何与恭王往来消息的！” “是。”花影应承下来，而后飞快闪了出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夕莲丝帕（4） 挽云阁。 锦秋快步进来。 东方婧放下手中茶盏，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抬眸问道：“查到了么？” “只知道那个哑奴是夏尚书府上塞钱进来的，至于是什么身份什么家底，一无所知。”锦秋敛起眉头，“丞相府与夏尚书府上并无过多来往，奴婢也没法儿潜进去探查。” 东方婧蹙眉，随后起身：“你准备好手信，随我去一趟夏府。” “小姐！”站在一旁的绿翘连忙出声阻止，“小姐这么做，恐怕不行！夏尚书与老爷素无交往，小姐若是冒昧上门拜访，他不理小姐事小，若是此事传到二夫人耳中，让她拿到老爷面前大做文章，只怕……” 锦秋上前：“姑娘，绿翘说得不错。” “是我急躁了。”东方婧自打验出了哑奴身上的动人心弦，便一直心神不宁，以至于险些做了错事。她垂下眉头，静下心来，仔细思量片刻，便抬头道：“爹爹虽表面上与夏尚书没有来往，但夏尚书府上往丞相府塞人的事，他是知晓的。他既然没有反对，便是有意结交。即便如此，我若是冒冒失失地跑去夏府，爹爹也会觉得我别有所图……” “姑娘分析得有礼，所以此事……”锦秋眸光微动。 “此事要隐蔽着来。”东方婧与锦秋齐声说道。 绿翘在一旁干瞪眼，“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高深了！连说话都会说到一块儿去！偏生我笨得很，还听不懂你们说得话！” “听不懂就听不懂，听不懂更好。”东方婧笑出声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绿翘的脑袋，“本小姐就喜欢你这种傻白甜的小丫头，改日本小姐发达了，必定给你找一房好夫婿，一直宠着你！” “哎呀小姐，你真讨厌！”绿翘脸上忍不住露出两朵红云来。 锦秋又道，“姑娘，奴婢在夏尚书府邸周围盘旋了半日，也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夏尚书主管户部，掌握着大宁国的财政，官面上的事，他做得一点儿都不差，为人公正得很，咱们很难在正事上同他打交道。但他有个特殊的喜好，几乎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去九嶷山打猎，猎有所得便会高兴好几日！” “打猎？” 东方婧的眉梢禁不住微微挑起，“是好些日子没打猎了，我也该练练手了！” “小姐……”绿翘盯着她，看得发呆，“小姐，你自小身子羸弱，连翻身上马的力气都没有，何时学会的打猎，奴婢怎么不知道？” 东方婧微微一怔，倒没有料到方才说漏了嘴。 她淡然回眸，笑了笑道：“谁说身子骨弱，就不能打猎了？早先，我拜在师傅门下，也随师傅和师姐上过九嶷山，虽没能射中猎物，但那大弓，我也是拉开过的！夏尚书既然热衷于狩猎，那本小姐就去九嶷山会一会他！” “小姐，这也太危险了，为了个小哑巴，太不值了——” 绿翘一脸不悦地劝说。 东方婧的脸色却不由变了变，神色异常道：“一个哑巴？不，哑奴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第三百章 夕莲丝帕（5） 一个小小的哑巴，又怎么会中动人心弦这种剧毒？ 绿翘劝不动，只得作罢。 锦秋知道东方婧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于是没有劝说，只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好。” 等到锦秋出了门，东方婧便回眸对绿翘道：“我听说自打大娘、大姐和二姐相继出事之后，奶奶郁结在心，似乎病倒了？” 绿翘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老夫人只是精神不济，也算不上是病倒了。她整日呆在屋里，连出门走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东方婧眉头一蹙，“你随我去一趟蔓华苑，陪我去看一看奶奶。” “是。”绿翘应承，“也就小姐有这份心了。那大房和二房正在气头上，谁都没心思去管老夫人的病，老爷又忙于朝政……” 东方婧面上露出几分愧色来，她该早些发现的，偏偏等到了这个要用到老夫人的时候，她才去看望。旁人虽不知道她的用心，但她自己知道，虽然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但偶尔做几件有违良心的事，自己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东方婧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叹一声道：“走吧。” 蔓华苑。 老夫人正在卧榻之上休息，她闭着眼眸，一副虚弱模样。 “三小姐，您来了。”秦嬷嬷出声，伸手试图去叫醒老夫人。 “嘘。”东方婧朝着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打扰，而后将她拉到一侧，小声道：“我听说奶奶近日精神不济，可看过大夫了？” “大夫都来了好几拨了！”秦嬷嬷皱紧眉头，“但个个都说老夫人是忧心过度，没法子治疗，只能多休息。哎，这一天到晚躺在床榻上，动都不动一下，每每用膳也就只吃个两小口，这么个休息法子，奴婢担心老夫人撑不过。” 东方婧皱了皱眉，“我师承神医隐玥，虽学艺不精，但也懂些医理药理，嬷嬷若是放心，不如让我给奶奶看一看。” “当然放心！”秦嬷嬷连连点头，“老夫人平日里最宠爱三小姐了，三小姐的为人，奴婢信得过。三小姐，您赶紧给老夫人看一看吧，再这么拖下去，奴婢只怕会拖出大病来！” “好。” 东方婧从绿翘手中接过药箱，随后朝着老夫人的床畔走去。 老夫人昏昏沉沉的，睡得不深，感觉到有人靠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面上强扯出一抹笑意来：“是挽云丫头啊！” “奶奶，挽云来帮你把把脉。”东方婧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扣住了老夫人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脉相，便道，“奶奶的病不是忧心过度所致，而是急火攻心，一时没发出来，憋在心里头伤了身子。” 秦嬷嬷微微一怔，这三小姐说得和那群大夫说得都不一样。 “两种病症相差无几，所以请来的郎中才会误诊。”东方婧随后从药箱里掏出银针来，“奶奶若是相信挽云，就让挽云给您扎几针，疏通一下经络。” “信！我当然信！三丫头是好姑娘！” 第三百零一章 九嶷山颠（1） 老夫人迷迷糊糊地应承。 东方婧见她说话费力，连忙将她身子放平，为她施针。 秦嬷嬷和绿翘站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紧张，额上冷汗直流。 东方婧飞快出手，第一针先扎在玉枕穴，随后是天冲、人迎、水突、后顶五处大穴，再后面她解开老夫人的上衣，又扎了紫宫和灵虚通气……不一会儿功夫，老夫人煞白色的唇角竟然渐渐红润了起来，目光也越发澄明了。 “老夫人的脸上好了许多！”绿翘忍不住惊叹出声！她虽然知道自家小姐师承神医隐玥，但从来没见她露过手，不知道她的医术竟是如此高明的。 秦嬷嬷的脸上也微微露出稍许笑意来：“老夫人清醒了，可算是清醒了！”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看清了东方婧的眉眼，忍不住笑出声道：“好孩子，经你这么一扎针，我这个老婆子似乎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 “呸呸呸！”东方婧蹙紧眉头，“什么死不死的？！奶奶劳累一生，如今刚好到了享福的时候，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那些个庸医，只知道收银子，不知道断病理，挽云方才给奶奶施针疏通了经络，奶奶的气顺畅了，精神会好起来的。” “嗯，好好好！”老夫人的眼眸眯成一线，脸上挂着笑意。 东方婧又道：“只是奶奶的身子还虚弱的很，需要一味中性的还阳草入药滋补，挽云下午就上山采回来给您用！” “上山采药？”老夫人的眉头拧了拧，“那都是些粗活儿，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你是丞相府的小姐，又不是奴婢，平日里就该端起架子来！你越是好说话，别人便越觉得你好欺负……你瞧瞧，你大娘二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奶奶的话，挽云都懂。”东方婧摇了摇头，“但还阳草与野草无异，常人很难区分，若是不亲自采摘，我不放心。这样好了，挽云就去九嶷山上摘，九嶷山从前是前太子府的后花园，有官家管辖过的，除了一些野兔、狐狸，倒也没什么凶猛的野兽。奶奶大可不必担心挽云的安危——” “你若是坚持要去，你就去吧。”老夫人笑了笑，“刚巧山上清净，你出去透一透气，也是极好的。” “是。”东方婧应承下来，“那挽云就不打扰奶奶休息了，挽云告退。” “去吧去吧。”老夫人打从这孩子出生起便可怜她，从前见她瘦弱可欺，就尽全力护着，可到底手不够长，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如今这孩子越发的懂事，愈战愈勇。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十分欣慰。 午时，锦秋备好马车，东方婧刚好换了男装，走到屋门口。 守门的侍卫将她拦下来。 “三小姐，老爷有吩咐，府中女眷，未经允许，不可私自离府。” 自打相府一连出了两次污秽之事，钟离毅对府中女眷的管制，越来越严格。 东方婧眉头一拧，随即拿出老夫人交给她的信物来，“奶奶病了，我这次出门，是给她采药去的。你若是不放我出去，奶奶的病一直拖着不好，等到爹爹问起来，你担当得起么？！” 第三百零二章 九嶷山颠（2） “果真是老夫人的随身之物。”那守卫看了一眼信物，连忙让开一条道来，“三小姐恕罪，是奴才们失礼了。三小姐，您请。” 恭王府。 宗政扶苏看完文书，听到书房外头有动静，便道：“进来吧。” 琉风跪地，“夏尚书传来书信，约主子今日黄昏之分，九嶷山一见。” “卿岚突然要见本王，必定是查到了什么秘密。”宗政扶苏眉梢一挑，“这三个月来，他在朝中势力已经日渐稳固，也是时候翻翻旧账，帮本王给尉迟墨松松土了！” “事关工部尚书戴筠。”琉风回禀。 宗政扶苏眼眸微微眯起，“戴筠是尉迟墨的人，掌管工部多年，势力稳固。看上去清贫，是个好官，其实背地里的那些勾当，也只有尉迟墨那帮人清楚。卿岚这次胃口不小，挑了张大牌！” “主子的意思是夏尚书恐怕吃不下这个戴筠？”琉风眉头一蹙，“属下这就去九嶷山回禀，请他另择他人。” “不了！既然选定了戴筠，想来卿岚已经抓到他的把柄了。”宗政扶苏起身，“备车，本王去一趟九嶷山。还照咱们从前的规矩，从西北方向的那一方寒潭潜入山谷。” 琉风微微一怔，万万没想到主子还记得当年的寒潭，连忙低头应承：“是。” 寒潭位于九嶷山的西北面，因为背阴，不着阳光，又潮湿多雨，地面湿滑，灌木丛生，鲜少有人跑去那个地方。且寒潭四周，山势陡峭，从那儿根本无法上山，故而以前九嶷山还隶属于太子府的时候，那一面都是不设防卫的。 但有一次，前太子妃采药途径此地，不慎滑入水中，迟迟不归…… 主子派人四处寻觅，查到寒潭边上够破的衣物，亲自潜入寒潭，这才发现了那另一番天地。 主子与前太子妃一惯是面和心不合，但那一次主子从山谷之中将迷路的太子妃带了回来，太子妃对他显然是心存感激的。从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并无矛盾…… 若不是到了后来，神医隐玥意外身死，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走不到那样决绝的一步。 马车行到山下，锦秋停了下来，回眸对东方婧道：“姑娘，前太子被抄家之后，九嶷山便被收回，由皇家看管。前面有两条路，都有官兵把守，我们有老夫人的信物，他们自会放行，只是……我们并不知道夏尚书会走哪一条，万一选错了，错开了，可怎么办？” “山中谷底，地势平坦，那儿最适合狩猎。”东方婧抿了抿唇，“夏尚书既然喜好狩猎，想必也是知道的。这两条路都能通往山中谷底，走哪一条都是一样。只是，我若是走了这两条官道，不日消息传了出去，丞相府和夏府的关系就会引起诸多猜疑。” “我们来这儿只是为了查探哑奴的下落，若是引起外界言论，只怕不好……”绿翘跟着说道。 东方婧笑了笑，“锦秋，你继续向前，绕九嶷山半圈，咱们从山的西北面过去。” 第三百零三章 九嶷山颠（3） “西北面？”绿翘眉头紧蹙，“奴婢记得那一面是悬崖峭壁，就是武林高手都很难翻过去，小姐你一介弱智女流只怕……” 东方婧笑了笑，“无妨，那儿不需要飞檐走壁，我有其他法子。” 提到这个，她的脸上竟露出几朵红晕来，脸上的笑意也十分自然，不像以往，刻意为之。 她与无忧之间的交集，屈指可数，但这九嶷山的西北面便是其中之一。 绿翘一脸地惊诧，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锦秋做奴才久了，世面见得多了，也就没那么好奇了。 东方婧刚刚出声，她便调转了马车方向，朝着九嶷山的西北面绕去。 “吁——”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东方婧的马车便来到了九嶷山的西北角。 绿翘从车上跳下来，随后搀扶东方婧下车，而后仰起头来，指着那千万尺高的悬崖峭壁道：“小姐，这……这可要怎么上去呀？咱们连绳索都没带。即便是带了，我们也不放心让您冒险。” 锦秋顺着东方婧的视线望去，指着不远处的那一汪寒潭道：“姑娘，莫非这寒潭底下有什么玄机？” 东方婧回眸，欣赏地看了锦秋一眼，随后对锦秋和绿翘道：“你们两个，谁懂水性？” “奴婢不会。”绿翘连忙摇头，“奴婢从小就怕水，一旦淹过膝盖，立马双腿抽筋。” 锦秋挺直了身子上前：“姑娘，奴婢跟随旧主的时候，曾经学过游水，这寒潭若是不深，奴婢潜下去，再浮上来，应该没有问题。” “好。”东方婧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她二人吩咐道：“绿翘，你在寒潭边上守着，不要让外人靠近寒潭。我和锦秋入水，两个时辰内必回。若是过了两个时辰，我们还不出来，你就回去找奶奶，说我们二人被困在九嶷山上，请她派人援救。” “是。”绿翘点头。 东方婧眉头一蹙，“记得一定要呆满两个时辰，我不想因为一些小事，再劳烦到奶奶。” “奴婢知道了。” 东方婧脱了鞋子和外袍，将它们用腰带绑在身上，又到一旁找了两个木桩大小的石块，递给锦秋：“一人一块，捆在身上。水下浮力大，不捆着重物，潜不下去。” “是。”锦秋依照吩咐照做。 东方婧看着身上的石头，眉头不由皱了皱。 上一世，她是识水性的，偏生碰上这一世的钟离挽云是个旱鸭子。此前她吃过一次亏，便暗自练习了好久，但都不曾正式入水，这一次…… 她虽然一直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这一次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罢了罢了！ 现在想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为了查明心中疑惑，她甘愿冒一次险。 准备好一切之后，东方婧走到岸边，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巧地纵身一跃，落入寒潭。 扑通，扑通。 锦秋紧跟着入水，水面上溅起两阵水花，一层层白浪从水底翻滚而出。 绿翘看得整个人都呆滞了…… 第三百零四章 九嶷山颠（4） 自家小姐原本是不会游水的，但上次她被人推入荷花池，呛了好几口水，险些丧命，恰巧鬼王经过，救了她一命，还轻薄于她，她便发奋学水。每每沐浴更衣的时候，都要在浴桶中憋气好几次。 绿翘原本以为这么学着也只是初步入门，万万没有想到，只一个月不到的功夫，自家小姐已然与水融为一体了！ 不多时，远远地响起一阵马蹄声。 “吁——” 琉风翻身下马，掀开车帘，小声对宗政扶苏道：“主子，前面好像有人。” 宗政扶苏眉头一皱：“这废太子的后花园，想不到还有人惦记着。你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若是小麻烦，直接除掉便是。这寒潭的秘密，不可让外人知道。” “是。” 琉风应承。 绿翘昨儿个晚上睡得不好，这九嶷山的西北面又背阴，四处都暗暗的，让人觉得黑夜即将来临。她坐着坐着，竟然在寒潭边上睡着了。 早先在普济寺的时候，绿翘和东方婧一起搭救过琉风，琉风一眼便认出了恩人来。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恩人四处乱跑，居然闯入了自家主子的禁地，这若是让主子知道，只怕会要了她的命。 琉风越想越担心，连忙快步上前。 绿翘睡得迷迷糊糊，便觉得耳畔吹过一阵凉风，她吓了一跳，惊得睁开眼来，便见琉风已经到了跟前。 “你，你你……”她指着琉风，惊得舌头打结。 “嘘。”琉风朝着她做了个手势，连忙出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别叫！你若是叫出声，我就要了你的命！” 绿翘这才缓过气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琉风眉头一拧，“你不好好呆在相府伺候你家小姐，跑到这九嶷山来做什么？当知道这九嶷山是皇家的地盘，你一个丫头擅自闯入，是杀头之罪！” “我，我不是……”绿翘急于解释，又想起东方婧此前嘱咐过的话。她们来这儿的目的，不能让外人知道。 琉风拧紧眉头，心知不能再拖延时间，直接出手敲中了她的后脑勺！ 绿翘只觉得后脑一痛，眼前一黑，很快便没了知觉。 琉风将她抱起来，平放在草地上，到寒潭边上摸了一手的泥，抹在了她脸上，随后又就地拽了几根药草，塞进她的手中。 宗政扶苏在马车上等了许久，见琉风迟迟不来回禀，一掌劈开车帘，掌风掠起，他飞身而出，而后飘然落于寒潭边上。 “怎么回事？”宗政扶苏瞟了一眼地上的绿翘，回眸望向琉风，“这是哪里来的丫头？” 琉风连忙道：“许是附近过来采药的乡民。属下怕她误事，已经将她打晕了。” 宗政扶苏见那丫头满脸泥泞，看着确实像是附近的乡民。她手中又握着一把药草，多半是看不起病，买不起药，自己到山边采药来的。 “本王不杀女人，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那就留她一条性命吧！” 第三百零五章 九嶷山颠（5） 宗政扶苏又瞟了地上的女人一眼，随后吩咐道：“将她挪到林子里去，离寒潭远一点。这里的秘密，不方便让外人知道。” “是。”琉风连忙弯腰，将绿翘打横抱起，放在了五十多米开外的一颗大榕树下。 等他回过头时，宗政扶苏已经解下了自己的披风，腰间捆着巨石，一袭黑衣，干净利落地入水！ 东方婧和锦秋破水而出，便朝着山谷中央的平地走去。 那块平地之上，果然有人立了一处帐篷，周围三四个侍卫把守着。 “姑娘，我们浑身湿淋淋的，直接闯进帐篷，恐于礼不合。”锦秋开口，将东方婧拉住。 东方婧早先也是跟着无忧上过沙场的，自然无拘无束，但听锦秋一说，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玲珑身段映着水迹，完全凸显了出来。 她眉头一皱，“去东边晒一晒吧。” 锦秋点头：“东边向阳，狐狸野兔之类的走兽也多一点，夏尚书准备了装备，迟早是要过去的。我们在那儿守着，也是一样。” 东方婧满意地点头，“你说得不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东方婧和锦秋身上的衣裳已经半干，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响起。 东方婧凝神，当即拉着锦秋躲进了草丛。 一只野兔直朝着这边飞奔而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骑着汗血宝马，手持弓箭，紧随其后。 男子一身铠甲，长发竖起，宝马崩腾，绛紫色的衣袂迎风飘起，猎猎起舞，英姿飒爽！ 东方婧和锦秋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他腰间的玉佩。 锦秋低低出声道：“姑娘，他应该就是夏尚书。奴婢去将他拦下来！” “不！”东方婧横在他面前，“我亲自来。” 她娥眉低垂，从腰间掏出五根银针来，五指紧靠，银针齐发。 嗖得一下，方才还在飞奔的野兔，瞬间便倒地不起。 夏卿岚当即调转马头，直冲着草丛这边奔来。他拔出弓箭，搭箭上弦，瞄准了东方婧的喉咙，冷冷出声道：“谁人这么大胆，竟敢拦截本官的猎物？！” 东方婧大方地站了起来，清眸流转，勾唇巧笑道：“这位官爷，这只小兔子是山中之物，本就不属于谁，你凭什么说是我拦截了你的猎物？” “是本官先盯上它的！”夏卿岚目光灼灼地望向东方婧。 “不，是小女子先盯上它的！”东方婧一口否决。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世上女子若是都如你这般刁钻、蛮不讲理，那本官这辈子都不想娶妻了。”夏卿岚眉头蹙起，隐隐露出几分怒容。 “官爷，小女子可没有蛮不讲理。若是你先盯上它的，它却被我猎获，岂不是显得你无能？”东方婧眉梢微微一挑，“我说是我先盯上它的，那是给你面子。” 夏卿岚恍然，脸上竟露出几分钦佩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跑来这九嶷山腹地？” 第三百零六章 山中遇刺（1） 东方婧见他面色缓和，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野兔，提到夏卿岚跟前：“夏大人若是不介意，这只野兔就当是小女子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你认得我？！” 夏卿岚欣赏她百步之外，以银针夺得猎物，转头递了个眼神给身侧的侍卫。 侍卫连忙上前，从东方婧手中接过野兔。 夏卿岚又道：“本官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东方婧携锦秋，毕恭毕敬地朝着他跪下行礼，道：“小女子钟离挽云，是当朝丞相的三女儿，今日擅闯夏大人的地盘，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夏大人！” “钟离毅的女儿？” 夏卿岚的眉头蹙起来。 他素来与那个老狐狸并无交集，实在想不通，这好端端地……为什么他的女儿会找上门来！ “正是。”东方婧抬起头来。 夏卿岚从上至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相貌倒是不差，只是她这一身男装太过寒碜，乍看之下，与平民无异。 “本官与丞相府素无瓜葛，不知姑娘想问的是何事？”夏卿岚已然高坐在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同东方婧说话，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若是丞相大人有什么话拖你带给本官，那你就回去吧，本官不想听。” “小女子此行与我爹爹无关！”东方婧仰起头来，眼眸之中满是坚定，“小女子只是想向夏大人打听一个人！” “打听一个人？”夏卿岚听了，禁不住笑出声来，“钟离毅在朝中屹立多年，势力庞大，在京城之中，更是眼线众多。你想要找人，不去求你爹爹，却跑来找本官，岂不是瞎折腾？” “挽云要打听的这个人，与夏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夏大人肯告知一二，比起让我爹爹大海捞针，要强得多。”东方婧解释道。 “与本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呵……”夏卿岚轻笑出声，“本官与丞相府素无瓜葛，实在想不出你要找的这个人会是谁。” 东方婧抬起头来，开门见山，“挽云要找的人姓颜，在家中排行老七，故而大家都叫他颜七。他不会说话，天生就是个哑巴。” “颜七？”夏卿岚蹙眉想了想，而后摇头道，“姑娘怕是找错人了，本官并不认识什么叫做颜七的人。” “大人不可能不认识！” 东方婧瞪直了眼睛，“这个人可是前几日夏府塞钱送到丞相府来的家奴。” “什么家奴？”夏卿岚连连摇头，“根本就没有的事！我夏府上下包括下人在内，一百一十二口，每一个人的名字，本官都能叫上来。唯独你说的这个颜七，本官一点印象都没有！” 入相府的事，是慕容千绝逼迫紫烟以夏尚书府邸的名义安排的。紫烟手上本就有夏卿岚的信物，便没有将此事告知夏卿岚，而是悄悄处理了。 如今东方婧问起来，夏卿岚自然是一概不知。 “没有？”东方婧眉头紧蹙，“夏大人的人在我屋里待了有三四日的时间，做了不少事，如今夏大人却说这个人不存在？！” 第三百零七章 山中遇刺（2） “本官府中确实没有这个人。”夏卿岚一口咬定。 东方婧有些失望。 依照夏卿岚在朝中处事风格，他不像是一个畏头畏尾的人，若是真的做过，不可能不承认。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侍卫急匆匆跑了过来，凑到夏卿岚耳畔说了些什么，夏卿岚面色一变，目光灼灼地望了一眼东方婧和锦秋：“二位姑娘，太阳就快落山，山中瘴气重得很，不如随本官回帐篷中稍作歇息，再一道下山？” 东方婧原先是打算问清楚了事情始末，就立刻告辞的，谁知并没有求得心满意足的答案。依照她的个性，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回头，于是点头道：“好。” 锦秋眉头一皱：“姑娘，绿翘她……” “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东方婧安静地看了她一眼。 夏卿岚像是赶着见什么人似的，见东方婧答应了，连忙命人牵了马匹过去，带她们二人回了帐篷。 夏卿岚将她们送到一顶帐篷门口，又命人打了清水过来，对东方婧道：“挽云姑娘，你们先洗把脸歇一歇，本官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待会儿再带二位下山。” “嗯。”东方婧见他一脸焦急，连忙点头。 夏卿岚快步转身，头也不回地直朝着那顶主帐篷。 一进帐篷，他便拂袖行礼，朝着坐榻上的男子跪了下去：“属下见过王爷。” “免礼。”宗政扶苏衣袖一拂，开门见山，“本王听说，你手上有了工部尚书戴筠的把柄？” “戴筠掌管工部，负责皇家各处行宫、宫殿以及水利建设，从他手中流过的银子数不胜数。属下查过，近三年来，他贪掉的钱财就达八千万两白银……就这个数字，若是报到陛下那儿，他必死无疑！”夏卿岚一脸自信。 “工部尚书是个肥差，谁任职都会捞些银子，只是……你要用什么法子将他揭露出来，才是关键！”宗政扶苏面色寡淡，“本王手上的人手不多，本王不希望你暴露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王爷放心，这件事不需要属下开口，已经瞒不住了。邙山行宫，一处水榭塌陷，死了两个工匠，他们的家人属下已经安置好了，不日就会上京击鼓鸣冤。”夏卿岚一一回禀。 “你办事，本王放心。”宗政扶苏点了点头，“半个月内，拔除工部尚书戴筠，给尉迟墨送份大礼！” “是。” 夏卿岚应承。 宗政扶苏看了一眼帐篷外头，压低了嗓音道：“天色不早，本王就先离开了。” “王爷……”夏卿岚眉头一蹙，连忙将他叫住。 “怎么？”宗政扶苏微微一怔。 夏卿岚细想了一下，开口问道：“王爷今日，还是从寒潭那边过来的么？” “正是。”宗政扶苏扯了扯唇角，“本王若是从官道走，只怕不出三日，你就横尸街头了！” “三皇子忌惮王爷的势力，若是真的发现了属下，那属下确实危险。”夏卿岚点头，随即又问道，“寒潭那边，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第三百零八章 山中遇刺（3） 宗政扶苏怔了怔，想起那个采药的丫头来，刚要开口，琉风便连忙出声道：“并无异常。怎么？” “哦，没事。属下只是担心行踪暴露，才有此一问。” 夏卿岚并不知道东方婧和锦秋是从什么地方进入九嶷山谷地的，因为不放心，才有此一问。既然寒潭那边没有异常，他也就没必要将这两个丫头的行踪告知主人了。毕竟这两个丫头是冲着那个什么“颜七”来的，与主人无关。 宗政扶苏扯了扯唇角，“你一贯不怕死的，跟了本王，倒也越发珍惜起自己的小命来了。” 夏卿岚一脸严肃：“属下立过誓言，后半生为助主子平反而活，自然不能白白送死！” “幸苦你了。”宗政扶苏与他四目相对，一惯态度冰冷的他，嘴巴里竟吐出一句体己话来。 回想前太子种种，礼贤下士，温润如玉，受过他恩惠的人，自然一生难忘。夏卿岚恭送他出了帐篷，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到那人身上，那人还是那人，只是背影却比从前更加孤寂了。 太子府。 花影着急闯进书房，单膝跪地：“主子，工部尚书戴筠求见！” “戴筠？”尉迟墨自打查出了夏卿岚一条线，心情大快，面带笑意反问道，“本宫听说他又添了一处宅院，是落成了吗？要设宴庆祝？” “不是。”花影连忙摇头，面色难堪，“戴大人，他，他是来求助殿下的！” “求助？”尉迟墨脸上的笑意瞬间收起，眉头拧成一团，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压低了声音，隐忍出声道，“什么意思？！放他进来！” “是。”花影匆匆退下，将守在门口的戴筠扔了进去。 戴筠一进门，便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尉迟墨面前：“太子殿下救我，太子殿下救我……” “出了什么事？！你一个工部尚书，又受陛下重用，谁能轻易动你？！”尉迟墨眉峰一挑，冷声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太子殿下！”戴筠四十多岁，竟然吓得当场落泪，“微臣惹上人命了，这次能不能逃得过，全看太子殿下庇佑了！” “人命？！”尉迟墨嗤笑出声，“你又不是第一次惹上人命。先前重新修葺太和殿的时候，死了两个，你直接马革一裹，扔到乱坟岗去了！修建河西行宫的时候，高空坠物，砸死了一个，丢进泗水喂鱼去了。明山渠更夸张，沙袋不够用人来凑，淹死了有二十来个吧？你身上背负的人命多了去了，怎么现在才知道紧张？” “太子殿下，这次不一样。”戴筠急得满头大汗，“以往微臣行事，都会做的干净利落，连同他们的家人一道处理了。这次也不知的，偏生让他们的家人给逃了！微臣一路盘查，多次出手，都被一股势力阻挡，伤不了他们分毫！” “糊涂！”尉迟墨眉头一紧，“你贪就贪，居然还闹出这些麻烦事！本宫派给你的人都是吃白饭的么？居然连几个平民都抓不住？！” 第三百零九章 山中遇刺（4） “太子殿下的人固然能干，可对方的人真是绝了，倒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却招招克制着太子殿下的人。下官无能，没法儿从虎狼口中夺食！”戴筠哭丧着一张脸，“求太子殿下出手，救下官一命！” “有这种事？！”尉迟墨面色严肃，抬头问道，“你明着就是本宫的帮手，朝中稍有一点见识的人，都不敢动你。这人居然光明正大地针对你，想来是冲着本宫而来的！” 戴筠连连点头，沉思片刻道：“下官也不是完全糊涂，下官派人去查了。那两名家眷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京城，在城西街上走丢的……” “城西街？”尉迟墨眉头一拧。 花影立刻想到了什么，出声提醒道：“主子，近日来咱们派人盯着的夏卿岚，就住在城西街上。” “呵，呵呵……”尉迟墨轻笑出声，“宗政扶苏好大的胆子，本宫还没对他的人出手，他的人倒先对本宫的人下手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 “不出意外，宗政扶苏这次是铁了心要跟太子殿下作对了！”东方嗣缓步走入大殿。 花影见了，连忙朝着他行礼：“太傅大人。” 尉迟墨放下手中的毛笔，躬身上前，低声道：“老师，您来了。” 东方嗣脸上隐隐带着怒气，“灵曦在家里头发脾气，说是她的墨哥哥好些日子没去看她了，她快憋坏了。老夫觉着是太子殿下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所以才冷落了灵曦，特意过来看看，看能否帮太子殿下解决一些忧心之事。” 尉迟墨忙道：“是本宫不好，让老师担心了。本宫这几日确实忙于政务，过几日空了，就去探望灵曦妹妹。” “嗯。”东方嗣哼了一声，面色稍稍好转，“你没有忘记灵曦就好。灵曦可不比当初那个东方婧，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你若是待她不好……” “不会的！”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尉迟墨连忙开口，“在本宫心中，灵曦妹妹自然不能与前太子妃相提并论。” “好，那就好。”东方嗣连叹两声。 尉迟墨这才稍稍放松，抬起头来道：“老师方才在门外想必也听到本宫与戴大人的对话了，如今形势严峻，还请老师帮忙出出主意。” 东方嗣瞥了戴筠一眼，一脸的不耐烦，但看在尉迟墨的面子上，还是忍住了。 “殿下与宗政扶苏明争暗斗，外人都还看不出来。既然宗政扶苏这次主动出击，殿下就不要跟他客气！”东方嗣目光一狠，“他折你的左膀右臂，你就挖掉他的股肱之臣！” “老帅的意思是……”尉迟墨怔住。 东方嗣扬起手来，狠狠斩落：“杀夏卿岚！” “这——”尉迟墨惊到。 戴筠吓得屁滚尿流，“太子殿下一定要救救下官，下官素来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太子殿下缺点什么的时候，也都是下官……” “行了行了，不要废话。”尉迟墨不耐烦地朝着他摆了摆手，“你的意思也是支持杀夏卿岚呗？” 第三百一十章 山中遇刺（5) 戴筠连连点头。 要是夏卿岚活着，他就得没命。谁不想活命？！自然是要对方死！ 东方嗣朗朗出声道：“老夫听说，这个夏尚书没什么别的癖好，就是每日下朝之后都要上山狩猎，去的也不是什么别的山，而是前太子府邸的后花园——九嶷山。” “太傅大人明鉴，我们的人已经跟去了九嶷山，守在山下，盯着夏卿岚的一举一动。”花影回禀。 “前太子通敌叛国，太子府被抄，这九嶷山也就没收为国有了。老夫若是没有记错，当初这件事是太子殿下一力督办了，这坚守在九嶷山下的人马想必也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吧？”东方嗣开口问道。 尉迟墨点头：“当初尉迟无忧坠崖身亡，但本宫一直没能找到他尸首。本宫不放心，就派人守在九嶷山的唯一出口，以防万一……这一守，已经四个月了。” “四个月了，就是一个没有受伤的活人呆在山上，也该憋坏了吧！”东方嗣笑了笑，“老夫觉得，尉迟无忧一定已经死了。只是太子殿下留着守卫却没有必要撤掉！其余的事情，就交给花影去做吧……” 东方嗣满含深意地看向花影。 “太傅大人的意思，属下明白了！”花影眸中精光一闪，“属下这就派人攻上九嶷山，杀他个片甲不留！” 尉迟墨的脸上也缓缓露出笑意来：“等到父皇问起，本宫就说夏卿岚在狩猎途中遇上了猛虎，随行的侍卫以及他本人都被猛虎吃了！” 戴筠抬起头来，收起方才的害怕，一脸赞赏道：“到时夏卿岚尸骨无存，就是夏家的人想查也无从查起！再者，夏卿岚表面上并未与太子殿下起过冲突，没有人会将他的死联想到太子殿下身上来！” “不错！” 尉迟墨鼓了鼓掌，一脸赞赏地望向东方嗣，“还是老师有法子！这么多年以来，本宫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只要老师指点一二，总能迎刃而解！” “恭维的话不必多说。”东方嗣面色一冷，“等这件事办完了，太子殿下不要忘了去看灵曦就好！” “一定。”尉迟墨应承。 花影随即便闪身出了屋子。 傍晚，太阳落山，天色日渐昏暗。 夏卿岚这才走进东方婧和锦秋的帐篷，“两位姑娘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出发吧。至于你说的那位‘颜七’，本官回府之后再帮你打听打听，若有消息，定会派人告知于你。但这九嶷山……本官奉劝姑娘一句，最好别再来了。” 否则下次若是让主人见到，本官也保不了你们！ “好，多谢夏大人仗义相助。”东方婧朝他福了福身子。 嗖—— 恰当此时，一支冷箭迎面而来，不偏不倚，直朝着夏卿岚的后背刺去！ “小心！” 东方婧刚巧正对着他，看得一清二楚，想也不想，连忙扑了过去，一把将他摁倒在地上，险险躲过一劫！ 嗖嗖嗖—— 他们刚刚摆正身子，身后又是三箭齐发！ 第三百一十一章 花影飘香（1） 东方婧机敏，夏卿岚也会些武功，在地上几轮翻滚之后，安然躲过。 对方显然是冲着夏卿岚来的，每一支箭羽都直射夏卿岚的要害。东方婧距离他很近，也受到波及，至于锦秋，她站的远，反倒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来人！来人——” 夏卿岚大喊出声，外头却无人应承。 “这些人明目张胆地放暗箭，夏大人的人只怕都已经折了！”东方婧快步闪到他身侧，“走！” “去哪儿？！”夏卿岚眉头紧皱。 东方婧抬眸道：“你看这箭羽越来越密集，往这边而来的人肯定越来越多。这儿是九嶷山，对方要将夏大人暗杀于此，只怕夏大人留在原地，是绝对等不到救援的！不走，难道要等着被射成筛子么？！” 夏卿岚从见这个丫头第一眼开始，便觉得她不同寻常，如今见她说话豪气，临危不乱，更加佩服！ 锦秋在地上翻了个身，快速闪到夏卿岚身侧，当即扒下他的斗篷披到自己身上，机敏道：“夏大人先带我家姑娘走，奴婢去将外头的人引开！” “你？！”夏卿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有些不相信她的实力。 东方婧回眸道：“放心，锦秋是宫中老人，应变能力自是一流，咱们撤！” 不等夏卿岚再开口，东方婧已经扯住他的衣角，悄悄朝着帐篷门口的方向前移。 箭羽是从对面的林子里发出来的，那些人马必然是从山道入口的方向而来。 夏卿岚知道，此刻唯一的退路便是寒潭。只是，他身边跟着一个丫头，而那寒潭的秘密是不能让外人发现的…… 东方婧眉头一紧，“我数一二三，夏大人躲开箭羽，随挽云一道往西北面走！走开二十步之后是一个斜坡，大人蹲下身子翻滚下斜坡，箭羽便射不中您了！” 夏卿岚微微一怔，没料到这个丫头对九嶷山的地势竟然如此熟悉！ 他每日到此处狩猎，也只是对这里的地形有个初步的了解，至于从他的帐篷这里到斜坡有多少步，他可是从来没测量过的！望着东方婧的侧脸，他心中疑问万千，无奈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细问！ “一。” “二。” “三！” “跑！” 东方婧如同一只猎鹰，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的林子，根本就无暇去顾及夏卿岚的诧异。三声令下，她率先飞身而出，回眸对夏卿岚低呵一声道：“跟上！” 夏卿岚是文臣，虽会些武功，但到底没有遇到过这种大型的暗杀，一时大意，右臂中了一箭！ 他双目紧盯着东方婧的背影，抱着受伤的右臂，快步跟上。 到了斜坡的时候，东方婧回眸看了他一眼，抱头自己先滚了下去！ 夏卿岚瞧了一眼流血的手臂，朝着那根羽箭一掌劈下，只留下短短的箭头，还插在血肉之中。虽然疼痛不已，但总比拖着一根长箭行动不便强许多！他弓起身子，也学着东方婧模样，抱头朝着斜坡下方滚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 花影飘香（2） “跑了！追！” 丛林中的弓箭手收弓，快步追了上来。 此时，锦秋披着夏卿岚的外袍从帐篷里奔出来，飞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夏卿岚在那边！”有人冷喝一声，朝着锦秋逃走的方向指去！ “是这边！”东方婧忽地拔高了声音，而后扬起手臂，朝着他们挥舞着手中的丝帕！ 尉迟墨的人马又立刻调头，朝着东方婧看了一眼！ 锦秋趁着这个空档，拔腿就往树林里跑！ 夏卿岚始终背对着那群人马，当那群人马看清了东方婧的模样，领头的统领立刻冷喝出声道：“不是那边！不要上当！朝着树林的方向追！” 于是东方婧呆愣愣地站着，眼睁睁看着那群人马朝着已经跑远的锦秋追去。 夏卿岚这才抬起头来，忍着痛意，扯着唇角道：“你……你这是使诈。” “不行吗？”东方婧勾唇反问，“人心多疑，这一套屡试不爽。” “行！”夏卿岚愈发觉得这丫头性子爽朗，同她说话，毫不费力！ “快别废话了，先出山！出了山，才算安全！”东方婧直拉着他，朝着寒潭的方向奔去。 夏卿岚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等真的到了寒潭边上，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你今日不是从官道进的九嶷山？！” “挽云是丞相府的人，我若是从官道入九嶷山，夏大人难免卷入朝政，以后要刺杀您的人，恐怕就不止这么一小波了！”东方婧一边说笑，一边抱着一旁的石头，捆在自己的身上。 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夏卿岚心中的疑问，无人能解。但眼下危险万分，他来不及思考，便学着东方婧，弯腰去捡另外一块石头。 东方婧眼疾手快，狠狠拍了他的手掌一下，怒眉一挑道：“这一块是留给锦秋的！” “那我呢？！”夏卿岚不解。 东方婧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见他看上去也不像什么猥琐之人，便道：“待会儿请夏大人拉紧我的手，我带你一道潜下去！” 夏卿岚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这丫头简简单单一个阻拦他绑石头的举动，看上去微不足道，但在他看来，已经足以体现她的义气。她善待身边的人，即便是丫鬟的命，在她眼中也十分珍贵。 “好！”夏卿岚满意地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比肩而立，一道深吸一口气，而后数了三声，纵身一跃，决然入水！ 一口气到底，东方婧这才缓缓浮出水面！ 上岸的时候，夏卿岚右臂一颤，竟然滑了一下，险些栽倒！ 东方婧回眸，这才瞧见他右臂上没入血肉的箭头，“你中箭了？！” “无妨。”夏卿岚唇色泛紫，紧咬着牙关，身子不停颤抖。他以为是寒潭的水太过冰冷，倒也没在意。 东方婧为人医者，几乎是习惯性的撕开了他右臂的衣裳，蹙紧眉头道：“箭上有毒，是花影飘香。今日幸亏你遇见上了我，否则我保证你被人抛尸荒野！” 第三百一十三章 花影飘香（3） 夏卿岚眉头一皱，“不过是中毒而已，我……”我家主子什么毒解不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毒。”东方婧瞪了他一眼，先上马车。 “嗯。”夏卿岚哼了一声。 东方婧掀开车帘，惊诧地发现绿翘并不在车中。 夏卿岚见她愣住，捂着伤口，蹙眉问道：“怎么了？” 东方婧随身抽出一把匕首来，递到夏卿岚手中，“你先上车，拔掉断箭，我要去找一个人！” 夏卿岚见这丫头很有主见，倒也不好多问，便放下了车帘。 东方婧环顾四周，好不容易在一处大榕树下发现了绿翘的身影。 绿翘昏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淤泥，手上还握着一把药草，实在奇怪。 “绿翘，绿翘……”东方婧快步上前，摇了摇她的脑袋，却见她始终没有反应。她指尖银针一拔，拨开绿翘的一根手指，咬牙将银针扎进了她的指甲缝里！ “啊！” 绿翘大呼一声，立马就痛醒了。 十指连心，东方婧自然舍不得她多受折磨，连忙收了银针。 绿翘以为自己只是睡着了，迷迷糊糊道：“小姐，你怎么坐在这里？”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东方婧眉头一皱，“好端端地，你怎么会晕倒在这颗大榕树下？手里头握着药草，脸上脏兮兮的，若不是因为你这身衣裳，我险些认不出你来！” 绿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痴痴出声道：“小姐，我……我好像看见琉风了。” “你是脑袋撞傻了么？！”东方婧呵责出声，“琉风被鬼王抓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绿翘记得琉风的脸只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两人才说了没几句话，自己便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经东方婧这么一说，她倒也觉得是自己糊涂了，或许……或许她看到的人根本就不是琉风！自家小姐曾经出手救过琉风，琉风再怎么说都没道理恩将仇报，将她打晕……看来，真是她眼花了！ “可……可能是奴婢记错了吧。”绿翘嘟着嘴委屈说道，“反正奴婢是被个男人打晕了。” “男人？”东方婧眉头紧皱，再回眸看了一眼寒潭边上，寒潭边上的另外几块大石头似乎也浸过水。她心中起了疑惑，难道这一处寒潭的秘密，还有外人知道？ 恰当此时，“噗嗤”一声，锦秋破水而出。 她解开石块，飞快朝着东方婧走来，“小姐，那批人马被奴婢甩开了！但奴婢瞧见了寒潭的血迹，想来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发现我们的踪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撤吧！” 东方婧思绪被打断，回眸短促有力道：“好！”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绕出了九嶷山。 驾车的是绿翘，等到马车上了街，她忍不住回眸问道：“小姐，这车上有男人，相府是进不去了，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夏府！”夏卿岚立刻探出头来。 “不行！”东方婧一口否决，“对方既然是冲着你来的，怕是在夏府门口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送上门呢！” 第三百一十四章 花影飘香（4） “怕是没那么容易！”夏卿岚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坚决道，“就去夏府。” 夏府周围有主子的人马秘密保护，那些人今日是钻了空子，才能在九嶷山对他施行暗杀，若是到了他的地盘上，只怕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东方婧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眼下又无处可去，便点了点头道：“好，就去城西街的夏府。” 夏卿岚见她一下子就报出了夏府的街道位置，冷目相视，“你查我？” “有求于人，难道不应该做足功课么？”东方婧反问，“可是挽云眼拙，夏大人也不是什么有能之士，竟然连个人都找不着。” 夏卿岚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意味，被逼急了道：“谁说本官无能？！叫‘颜七’是吧？你给本官三日时间，只要这个人确实存在，本官一定帮你揪出来！” “一言为定！”东方婧伸手过去，爽快地与他击掌为盟。 现如今，他们也是一道经历过生死的人了，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拘束。 不出半个时辰，马车便驶到夏府门口。 屋门前的守卫听说自家大人受伤，连忙上前搀扶，将夏卿岚架进了屋子。 东方婧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夏府四周，出乎她的意料，夏府四周果真平静地如同一汪湖水一般，一个怪人都没有。 东方婧禁不住有些赞赏这位夏大人，想来……他也并非外人说得那般木讷。旁人结党为盟，他却从未卷入党政，能够在这一汪浑水中自保，想来身后必定隐藏着极其深厚的江湖势力！ “大人！大人——” 管家上前摇了摇快要昏睡过去的夏卿岚，蹙眉道：“属下去街上请个大夫吧！” “不！”方才还精神不济的人，猛然惊醒，飞快出手，拽紧了他的衣衫，“不行！本官受伤之事，不能外传！明日，本官还要照常上朝！” “可……可这不是简单的伤，箭上有毒，若是不快些解毒，只怕大人熬不了多久。”管家一脸紧张。 “去请那个人吧。”夏卿岚沉寂出声。 “是。” 管家应承下来，他刚要出门，却被东方婧拦住，“何必这么麻烦？你迂回去请人，少说也要一炷香的时间，到时毒入五脏六腑，任凭华佗在世，也没得救了。我懂些医术，夏大人若是信得过我，不如让我一试？” 夏卿岚也介意主子的身份曝光，既然这丫头这般有自信，他也不想麻烦主子。 “好，就劳烦挽云姑娘了。” “大人，这……”管家一脸质疑地望向这个黄毛丫头，眼中是满满地不信任。 夏卿岚摆了摆手，朗朗笑出声道：“无妨，就让挽云姑娘一试。我夏卿岚粗人一个，不怕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伤，我一定给你治好。”东方婧亦喜欢这般性格爽朗之人。 她回眸望了那管家一眼，斥责出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去烧热水，准备纱布、剪刀、匕首和姜木粉。” 第三百一十五章 花影飘香（5） “是。”那管家显然也没见过这么强势的女子，一时被吓住了，等回过神来，立马带着一群下人下去准备去了。 约莫一炷香功夫。 东方婧替夏卿岚拔了剑，清了毒素，上了药。 管家站在一旁看着，一脸紧张。 东方婧伸手过去。 “嗯？”管家不解。 “湿毛巾。”东方婧眉头蹙了蹙。 管家连忙递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手，随后拿起纱布，替夏卿岚包扎好伤口，这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好了！” 夏卿岚发紫的双唇果真褪了色，因为失血，显得有些惨白，但好在毒素已经清理干净了。 因为没有用麻药，全程夏卿岚的嘴巴里都咬着个布袋，等到一切结束，他吐出布袋，开口说话。 “挽云姑娘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想不到是深藏不露。”夏卿岚朗朗笑出声来，“有句话你说得真对，今日本官若不是遇见了你，这会儿恐怕早就已经横尸荒野了！你这个人情，本官记下了，他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你知会一声，本官尽全力襄助！” “夏大人且不要急着放大话。”东方婧拾起血盆之中的断箭，递到他跟前，“夏大人被高人追杀，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挽云就怕等到挽云落难的时候，想要求助夏大人，可夏大人却已经死在旁人的暗箭之下了！” 夏卿岚亦是狂傲之人，听她的嘲讽，禁不住冷笑出声，“挽云姑娘恐怕小瞧了本官的能力。” “挽云从未怀疑过夏大人的能力，只是……”东方婧转了转手中的箭羽，“夏大人的这位对手，可不是寻常之人。” “你知道是谁人对本官下毒手？！”夏卿岚吃了一惊，“这光秃秃的箭羽上可没有什么标记。” 东方婧便道：“这箭羽之上，确实没有标记，但箭上抹着的可是花影飘香。这种毒，是现任太子贴身影守独门秘制，旁人是没有配方的！” “你是说，是尉迟墨？！”夏卿岚神情一震，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已然曝光。因为没有人知道，慕容千绝这么一搅和，究竟惹了多少事。 “别的事情我不敢肯定，但这一件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她与尉迟墨相交相知二十年，难道连这“花影飘香”都认不出了么？！ 东方婧眯起眼眸打量着夏卿岚，良久却突然笑出声来，“呵，呵呵……” 夏卿岚还在沉思，却被她的笑声打断，眉头一皱，“你笑什么？！” “我是高兴！”东方婧快人快语。 “本官伤成这样，又与太子杠上了，你还能高兴？！”夏卿岚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挽云一直以为大人不参与党政，认为大人与我、与丞相府始终都是非敌非友而已。现在看来……”东方婧抿了抿唇角，“大人已经是我的友人了！” “什么意思？！”夏卿岚听得云里雾里。 东方婧也不怕明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是尉迟墨的敌人，自然是挽云的盟友！”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抛出鱼饵（1） “你和尉迟墨有仇？”夏卿岚禁不住眯起眼眸，细细打量着她，“尉迟墨是当朝太子，你一个小丫头，跟他能有什么仇？！” “只是现任太子。”东方婧执拗地解释，“我与他之间的事，已经成为过去，其中细节，大人不必追究，我只问大人一句话，大人想不想赢过尉迟墨？！” 夏卿岚有些好笑地望着她，“你可别说你能帮我斗赢尉迟墨？” “不试试怎么知道？”东方婧一脸的傲气。 夏卿岚耸了耸肩，“真是奇了怪了，近来想要斗跨尉迟墨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莫不是因为他刚刚上位，有人惦记着他的储君之位了？” “谁惦记，挽云根本不关心，大人也不必再三试探。挽云就是挽云，挽云不代表丞相府。”东方婧面目严肃，“夏大人若是信得过我，就将事情始末同挽云讲一遍，挽云帮你分析分析……” “也好。”夏卿岚勾唇一笑，“反正你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即便真的知道了什么事，也坏不到本官的大事！” “夏大人请讲。”东方婧恭谨地站着。 夏卿岚便将戴筠一事，和盘托出。 东方婧眯起眼眸，“原来尉迟墨狗急跳墙，是因为你要卸了他的钱袋子。” “这你也知道？”夏卿岚不由怔住。 东方婧不知道有多恨尉迟墨，自重生以来，便四处搜集尉迟墨的消息，只是碍于宅院之斗，脚步被牵制了，又找不到一根合适的藤蔓，牵入朝堂，故而一直没有机会与尉迟墨正面斗法！ “戴筠掌管工部，负责各类皇家行宫、宫殿、以及水利设施的休憩，这可是一份肥差！每一件差事，款项拨下来，少说都得几十万两银子。拿修建叶城的官道来说，三十里的官道，上乘的沙土换成最劣质的沙土，这价格就直接打了三折，若是预算十万两银子用在沙土之上，那戴筠就可以从中直接抽出七万两。”东方婧扯了扯嘴角，“这七万两，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独吞，需要拿出一万两来疏通各方关系，再拿出五万两上献给尉迟墨，毕竟没有尉迟墨的庇佑，他在朝中不可能如此稳固地占着工部尚书一职！” 夏卿岚听她这么一分析，不禁对这个丫头更加好奇。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居然能对国家建设之事如此关注，并且能说得头头是道。 他不愿透露自己的主子，于是笑道：“本官决定上书弹劾戴筠，只为了冤死在邙山行宫的两条人命，倒也没想这么多，但听你这么一分析……这个戴筠远比本官想象之中可恶多了！” “呵！”东方婧轻笑了一声，“大宁国的朝堂之上，像戴筠这种人，不在少数！” 夏卿岚接着道：“不论是官道，还是水利设施，这些都是陛下为了造福百姓而建。偏生有那么些人，故意以次充好，糊弄一时，到最后却害了万千百姓！” “所以这种人，一定要拔除！” 东方婧眸中光芒四射，仿佛她即将要除掉的人不是戴筠，而是尉迟墨！ 第三百一十七章 抛出鱼饵（2） “明日早朝，本官就会上书弹劾！”夏卿岚面上宠辱不惊。 东方婧便道：“依照尉迟墨的性子，他为了保住戴筠，必然会想尽法子除去你！暗杀不行，他可能会明着来。” “怎么说？”夏卿岚微微一怔。 东方婧轻笑出声，“大人，你为官这么多年，挽云信你为人正直，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骨头来。但大人掌管了整个户部，皇家库银的进出都经由你的手来处理，大大小小的事项数不胜数，人家想要给你使绊子，故意找点小疏漏，放大即可！” “说得有些道理。”夏卿岚点了点头。 东方婧又接着道：“戴筠贪一点算什么，他掌管的毕竟不是财政，但您身为户部尚书，若是让陛下觉得你贪了，圣心多变，恐怕失去圣恩，只是一朝一夕的事。” “户部比起工部，陛下确实会更加忧心。”夏卿岚禁不住再次眯起眼眸来，细细打量着东方婧，“我倒是奇了怪了，你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将尉迟墨的心思看透也就罢了，居然连陛下的心思都能猜着七八分！” “夏大人多心，挽云就是丞相府一个小女子而已，平日里听爹爹讲得多了，对朝政也就有了些许自己的见解。”东方婧低下头。 夏卿岚见她不愿意说，也就不追问，摸着下巴道：“你的意思是，本官一旦弹劾了戴筠，尉迟墨就会立刻找出本官的疏漏。” “不错，刑部尚书张显之也是尉迟墨的党羽。夏大人弹劾戴筠，戴筠必定竭力辩护，陛下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将他这个工部尚书给撤了，必然移交刑部办理，刑部自然拖着，等到尉迟墨找着借口将夏大人拉下马……这戴筠的官司，没了你从旁催促督办，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东方婧复又抬起头来。 “是这个道理。”夏卿岚听得饶有兴致，“现在看来，本官倒是难办了。” “也不难。”东方婧挑起眉头，“他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尉迟墨想要找您的纰漏，您就故意抖一个纰漏，让他查呗！” “什么意思？”夏卿岚微微一怔。 锦秋见他们二人聊得正欢，连忙泡了两杯茶，递了过去。 东方婧抿了一口，才满含深意地瞥了夏卿岚一眼，“据挽云所知，四个月前太子无忧涉嫌谋逆，前太子府被抄，此事虽是尉迟墨一力督办的，但银两入库都是夏大人在做，夏大人报上去的银两，与前太子府抄家所得，其实是有三十万两的出入的。” 夏卿岚一惊，瞪大了眼睛，“这你都清楚？！” 东方婧笑了笑，又抿了一口茶，“挽云一早就说过，见夏大人之前，我已经做过功课了。” 夏卿岚有种所有隐私都暴露了的感觉，然而事实如何，只有东方婧心里最清楚。她虽拿到了夏卿岚许多资料，但大多都是无用的，这一项因为涉及了前太子府，她才能一眼看穿！ “呵，你这个女人，真可怕！” 第三百一十八章 抛出鱼饵（3） 夏卿岚不拘小节，直接当众朝着东方婧翻了个白眼，“本官该庆幸，本官的对手是尉迟墨，而不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我的对手的。”东方婧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嗯。”夏卿岚先是应承，随后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味了过来，狠瞪了她一眼道，“哎？！给你点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 “夏大人过誉。”东方婧依旧面不改色。 夏卿岚不同她接着说笑，随后开口解释道：“这三十万两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当然不是挽云想象的那样！”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东方婧便开口将他打断，环顾四周道，“夏大人两袖清风，这屋子里头更是没什么值钱的宝贝，说你贪了那三十万，就是陛下相信，挽云也不相信。” “那你的意思是？”夏卿岚皱起眉头。 “要让尉迟墨相信。”东方婧勾起唇角，“与其等着他查你个措手不及，你倒不如主动将这件事暴露出去——” 夏卿岚若有所思，“可本官与太子素无交集，如何将这个消息暴露出去？” “挽云以为，正常男人都不该只喜欢狩猎、骑射，风月场所总归是要跑一跑的。”东方婧勾了勾唇角，“宁都大街上有家鸳鸯阁就不错，大人有空，不妨过去坐一坐。要问哪个姑娘最好，挽云推荐舞心萝，虽不是头牌，但舞跳得极好，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嘴巴甜得很，素有解语花之称。” 东方婧早先被困在鸳鸯阁的时候，对鸳鸯阁中的女子也有研究，哪些是尉迟墨安插在教坊之中的心腹，哪些只是寻常妓子，三个月功夫，她都十分清楚了。至于她口中的这位舞心萝，流连于各位官员之间，一直在帮尉迟墨收集消息。 “本官懂了。” 夏卿岚是一点即通的人，自然不用东方婧直说，“只是本官不明白，你一个小姑娘家，平日里头也鲜少出门，怎么会知道这窑子里的秘密的？” 东方婧觉得这位夏大人可真是难缠，总有那么一大堆问题要问。 锦秋看出她的为难，上前一步道：“夏大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我家姑娘没有追问你那三十万两白银的下落，你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要追问我家姑娘的过往？这才是大家作风。” “好！好啊！”夏卿岚抬起头来，面上尽是笑意，“不仅小姐厉害，连身边的丫鬟说话都厉害得很呐，大方得体，却满满的都是刺儿。” 东方婧不语。 锦秋也低下头去。 夏卿岚连忙摆摆手，“二位可不要误会，本官没有什么恶意，纯属赞叹而已。” “嗯嗯嗯。” 绿翘见没人应承他的话，觉得尴尬，便跟着应了三声。 夏卿岚侧目望向绿翘，不由在心中感叹：幸好，这儿还有一个比我还蠢的。 锦秋看了一眼窗外，对东方婧道：“姑娘，天色已经晚了，若是您再不回府，老夫人该担忧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抛出鱼饵（4） 东方婧随即起身，“夏大人好生照料着自己，再过三日，若你还活着，挽云会再次登门。” “若我还活着是什么意思？！”夏卿岚眉头一挑，“哎？！你就这么信不过本官。” 东方婧不语，只是莞尔一笑，随后便朝着门口走去。 管家杵在一旁，想要劝夏卿岚不要动怒。 夏卿岚望着东方婧的背影，蹙了蹙眉，回眸对管家道：“还愣着做什么？！太子既然对本官下手，外头必然有太子的人马，你带人跟过去，确保那丫头安全到家。” “是。” 管家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今日的事，是否要向主人回禀。” 夏卿岚神情一滞，“暂且不要，等找着了合适的时机，本官亲自向他解释。至于那丫头提供的法子，本官再掂量掂量。” 管家应承了一声，而后立即追了出去。 绿翘掀开车帘，对东方婧道：“小姐，外面风大，您赶紧上马车吧。” 东方婧环顾四周，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包药粉来，命绿翘洒在马车栏杆四周，这才安心上马。 东方婧知道，尉迟墨的人虽是冲着夏卿岚来的，但难免跟错马车，为保安全，她只能在马车四周洒下一些毒粉，以防外人靠近偷袭。 “驾！” 绿翘刚刚拉起缰绳，夏府的管家便远远追了上来，他手中提着一包东西，紧追着东方婧的马车。 “绿翘，停一停。”东方婧出声。 那管家终于追上，连忙将手中的草药包递了过去，“我家大人说了，姑娘是上山为老夫人的采药的，若是没踩着药只怕会被老夫人责罚，这些药材极为珍贵，是陛下赏赐给大人的，比起姑娘要采的药，估计差不离。姑娘，姑且拿回去交差吧。” “多谢夏大人。”东方婧接过草药包。 等到管家离开，东方婧才打开药包，捏了一根药草，放在鼻尖闻了闻。 锦秋坐在她身侧，一脸警惕地问道：“姑娘，怎样？” “确实是上等的药材，皇家的贡品。这位夏大人快人快语，可信。”东方婧仰起头来，“我虽不能以大娘的法子带你去宫中寻人，但我借助这位夏大人，一样有法子进宫。” 锦秋跟着东方婧身边已经有些时日，东方婧处事果敢，作风凌厉，招招相逼，出奇制胜，锦秋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东方婧说的话，她已然毫无条件地相信了。 太子府。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尉迟墨提笔，抬起头来。 东方嗣也来了，似乎也只是为了听一个结果。 戴筠则坐在一旁，一脸焦虑，“是啊！你快说说，事情到底办得怎么办了？那夏卿岚死没死？他明天还能不能上朝？！” 花影单膝跪地，回禀道：“属下失职，出了一些小纰漏，没能将夏卿岚直接斩杀于九嶷山。” “什么？！夏卿岚没死？！”戴筠当即就坐不住了，满头大汗地望向尉迟墨，“太子殿下，您可得想想法子，一定要救救老臣啊！” 第三百二十章 抛出鱼饵（5） “别慌，花影还没说完呢。”尉迟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戴筠一眼。 戴筠立马闭嘴。 花影又接着道：“属下虽未能将夏卿岚当场斩杀，但夏卿岚中了属下的花影飘香，寻常人是解不了这种毒的。” “花影飘香？”东方嗣微微一怔，他捋了捋胡须，笑出声来，“老夫记得，五年前你炼制出花影飘香的时候，也就拿给几个人看过配方。如今婧儿已经不在了，知道配方的恐怕也就是我和太子殿下了吧！” “正是。”花影笑了笑，“花影飘香以十八种毒草五中毒虫混合炼制，炼制之时，入药的先后顺序都影响着毒性。即便是医术再怎么高明的人，即便他看透了这些毒草和毒虫，没有配方，他依然炼不出解药。” “所以即便夏卿岚活着逃回了夏府，他依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东方嗣朗朗笑出声来。 戴筠听了，面色稍稍缓和，口中不停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尉迟墨却眉头一蹙，并不那么乐观。 “宗政扶苏号称鬼王，鬼手一出，鬼斧回春。这样的名号摆着，谁知道他能不能解毒。万一他解了夏卿岚的毒，那明日……” “主子，这种概率是很小很小的。”花影将他打断。 尉迟墨面色一沉，“本宫不想拿整个工部当赌注！没有工部，也就没了财收，这官场上办事，都需要钱，没有钱，本宫如何在朝堂上如鱼得水？！” “殿下先不要急。”东方嗣轻咳了两声，抿了一口茶道，“就算夏卿岚有幸逃过此劫，在朝堂之上弹劾戴大人，戴大人身为工部尚书，也不是说卸任就卸任的，总得查证清楚吧！若真如此，殿下在朝堂之上，一定要严厉斥责戴大人，绝对不为他说半句好话，要陛下严加查办才好！” “太傅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戴筠一听，急得面色通红，“你不让殿下为我求情也就罢了，怎么还火上浇油呢？！” 东方嗣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我可不是火上浇油，这是你唯一一条活路。严加查办，那就要移交刑部查办。你仔细想想，刑部的张显之张大人与殿下交情如何？只要殿下去跟张大人打个招呼，先将戴大人收押，将他的案子拖着，我自然有法子助戴大人翻身！” “急事缓办，是这个道理。”戴筠还是一脸焦虑，尉迟墨面上的急躁之色却已经消失殆尽，“老师的意思，学生已经猜到一二，就依照老师的法子办。” “不错！那宗政扶苏能不能解得了花影的毒还说不定，咱们何必杞人忧天？”东方嗣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府看看曦儿了！” 尉迟墨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文书，起身道：“学生本该送老师回去的，可是这……学生这儿还有一堆的事没来得及处理，明日就要上朝……” 东方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安生做你自己的事吧！见灵曦也不急于一时，等找着机会，将你们的婚事定下来，往后就可以天天相见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收押待审（1） 翌日清晨。 早朝之上，夏卿岚迟迟不到。 宗政扶苏一如往常，面色阴沉，站立不语。 尉迟墨与东方嗣相视一笑，仿佛昨日所论之事，都是他们自己瞎想。 戴筠一直颤抖着手，额上冷汗涔涔，见夏卿岚不出现，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宁帝在李公公的搀扶之下，坐上龙椅。 早朝即将开始，夏卿岚这才匆匆赶至。 尉迟墨与东方嗣皆是一惊，戴筠则以为是宗政扶苏医好了夏卿岚，暗地里狠狠瞪了宗政扶苏一眼。 宁帝抬起眼眸，忍不住多看了夏卿岚一眼，打趣儿似地说道：“夏爱卿，起迟了？” 夏卿岚轻咳了一声，“回禀陛下，微臣昨日连夜写折子，很晚才睡。今儿个早上一时疏忽，睡过了头，还请陛下责罚。” “这是好事！”宁帝轻叹出声，“爱卿一心为了朝政，朕怎么忍心责罚？” “谢陛下开恩。”夏卿岚连忙接话。 宁帝又扭开头，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一侧的宗政扶苏，“你也就迟到了一次，不像有些人，一告病就是十多天，这到底得了什么病吧，朕也不知道！” 先前宗政扶苏被慕容千绝夺了心志，确实有十几天没有上朝。虽然紫烟已经事先派人向圣上请罪，可是整整十几天……宁帝那里，哪有那么容易糊弄？！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宗政扶苏俯首。 宁帝扯了扯唇角，“扶苏，你说得什么话？你能有什么罪？朕说得这个无故不上朝的人，又不是你！朕知道你病了，你的病可大好了？！” 宁帝也就是心里不爽，故意拿宗政扶苏寻寻开心。但宗政扶苏毕竟是一方战王，战功赫赫，在朝中威望不浅，宁帝是不会轻易责罚于他的。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宗政扶苏毕恭毕敬地回答。 宁帝待他似兄弟，而他与宁帝说话的语气中总透着疏远，颇有点不识好歹的意味。但宁帝就是老顽童的个性，别人越是不肯理他，他越是要热脸贴上去……这就是骨子里犯贱！ “陛下，臣有事启奏！” 夏卿岚性子急，昨儿个熬了一夜的战果，很快就让人呈给宁帝了。 宁帝翻了他的折子，只看了一眼，面色便涨得通红，额上青筋跳起，满目怒意，无处发泄！ 站在尉迟墨身后的戴筠早已吓得双腿打颤。 啪—— 宁帝甩手，将那奏折狠狠朝着戴筠脸上砸去，“贪污公款，草菅人命……这，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戴筠，你自己给朕念念！” 戴筠吓得当即跪倒圣前，颤抖着手拾起地上的奏折，哆哆嗦嗦地念了前几行字，而后面色惨白地磕头喊冤，“陛下，微臣冤枉！微臣为官数十年，一直矜矜业业为朝廷办事，从未出过纰漏，至于夏大人奏折中提到的挪用公款、贿赂官员绝对是从未有过的事！这有这两桩命案，根本就是意外，与微臣无关呐！请陛下明察！” 第三百二十二章 收押待审（2） “与你无关？！”夏卿岚双目瞪大到了极致，“戴大人说话可真是轻巧，若不是你偷工减料，意外会发生么？！如今两名死者的家眷就是我的府中，戴大人若是问心无愧，我可以让他们与戴大人当面对质！” “冤枉！冤枉啊！”戴筠不敢多说什么，怕多说多错，故而只顾着喊冤。 宁帝气得面色通红，扭头望向宗政扶苏，问道：“扶苏，这件事，你怎么看？！” “草菅人命，其罪当斩；贪污贿赂，其罪当诛。”宗政扶苏惜字如金，不改往日。 宁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戴筠毕竟是六部尚书之一，占据要职，不能说办就办。于是，他又回眸望向东方嗣，问道：“太傅大人，怎么看？”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不管是贪污还是杀人，都是大罪。不能轻易放过，易不能冤枉了戴大人。”东方嗣身为朝中威望极高的老人，政见一惯保持中立，但其实他这话已经在暗示宁帝。 尉迟墨连忙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兹事体大，关乎国之根本，理当交于刑部严查！夏大人当着圣颜弹劾戴大人，想来手中也有确凿人证物证，不如将人证物证全部交于刑部，由刑部严办此事！” “你支持严查？！”宁帝微微一怔，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戴筠是谁的人，明里看不出来，但宁帝能当上一国之君，绝非凡人，他自然是分得清的。他原以为尉迟墨会庇护自己的人，想不到竟然还落井下石。 “老臣也支持严查。”东方嗣跟着出声。 夏卿岚的眼眸不由眯起，心底只觉得好笑。尉迟墨啊尉迟墨，你堂堂一个太子，怎么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看穿了心思了呢？！ 随后，他与宗政扶苏对视一眼，上前齐齐跟风道：“微臣亦支持严查。” “好！既然你们的意见都这么统一，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宁帝瞥了一眼地上的戴筠，嗔怒道，“由工部侍郎李蕴暂代戴筠的事务，戴筠交由刑部收押，等到刑部都查清楚了，这件案子，朕再行定夺！” “臣遵旨。” 刑部尚书张显之和工部侍郎李蕴齐声应答。 “还有事么？！”宁帝的心情看上去糟透了，“若是没什么事，就下朝吧！朕心烦，就先回去歇着了！” 早朝过后，宗政扶苏将夏卿岚拦在了承乾殿外头。 夏卿岚右臂上有伤，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宗政扶苏飞快出手，扼住了他的手腕，替他把了把脉，面色一冷道：“你中毒了？” “嗯。”夏卿岚点了点头，“昨日在九嶷山遭人暗杀，中了一箭，好在我命大，还能活着见到你。我遇上一位高人，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今儿个回去再喝上一碗药，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宗政扶苏怔愣片刻，狭长的眼眸不由眯成一线，声色旖旎道：“花影飘香的毒，能解得这么顺畅，可真是位高人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收押待审（3） “这花影飘香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毒，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解释得神乎其神的，难不成还能比过当年的……”夏卿岚突然压低了声音，“动人心弦？” 宗政扶苏眸光一黯，冷冷瞥了他一眼，“夏大人当真是病糊涂了！” 夏卿岚心知自己失言，戳到对方痛处，连忙闭嘴。 宗政扶苏岔开话题道：“尉迟墨请求陛下严查戴筠，这一招儿棋倒是走得不错。近来，你自己要小心，暗地里头弄不死你，他自然会明着挑你的错！” “恭王殿下高见，那位高人也是同本官这么说的。”夏卿岚神秘一笑。 “哦？”宗政扶苏眉梢一挑，“那本王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高人了！” “眼下她并不在我府中，我也还没探清她接近我的目的，等我查清楚了，一定找机会引荐。”夏卿岚仰起头来，“你一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放眼望去，一个配得上的对手都没有。等你见了她，兴许能找到点乐子！” “那位高人怎样本王不管，本王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这件事，你自己拿捏，实在没了主意，本王可以从旁相助。”宗政扶苏眸光一冷，“总而言之，戴筠这个人，这一次必须折掉！” 说罢，他甩袖就走。 “是。” 夏卿岚望着那一抹冷漠的背影，禁不住耸了耸肩。 回到夏府。 夏卿岚将管家招到跟前，仔细盘问道：“咱们府中此前可招过一个叫做颜七的下人？” 管家摇头，“不曾听过。” “你再仔细想想！”夏卿岚心想着，这海口都夸下了，若是三日之内，不能帮那小丫头片子找到颜七，岂不是叫人家笑掉大牙？！ “大人，这府上的用工名单都在这里了。您若是信不过属下，就自己拿去看看。”管家无奈地掏出一本名册来，递了过去。 夏卿岚为官清廉，府上的下人不多，统共也就三页纸，随便翻了两下也就翻完了。 他蹙起眉头，“可能是改名了。” “那大人可知道这个叫做颜七的，有什么特征？”管家又问。 “听对方说，相貌平平，除了下巴上有颗痣，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但颜七是个哑巴，府中可曾招过哑巴？”夏卿岚眉头挑起。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管家连连摇头，“属下招人，挑得都是四肢健全、能言会道的壮汉，从未招过哑巴！” “这……”夏卿岚的眉头拧成一团，“罢了罢了，你下去了！” “夏兄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是在为何事忧心？” 恰当此时，一线温润嗓音从他背后传来。 易南方推着容胤，缓缓进了夏府。 “容兄。”夏卿岚微微一怔，“你怎么会来？！” “我腿脚不变，不能参与早朝，但朝堂上的事，我多少有些耳闻。夏兄当众弹劾工部尚书戴大人，朝中之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我来看看你，难道不行么？”容胤始终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面色和煦，总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 “来得正好！我闷得很，陪我出去走一走！” 第三百二十四章 收押待审（4） 容胤微微一怔，随后便回眸吩咐易南方跟上。 夏卿岚走在前头，容胤主仆二人远远地跟着。 “少爷，这夏大人也真是的，明知道你腿脚不行，居然还要拉你上山，陪他一道去打猎……”易南方小声抱怨。 夏卿岚耳朵灵得很，回眸蹙眉道：“谁说本官要去打猎了？” 易南方微微一怔。 容胤也是愣了愣，“不去打猎，做什么？” “这男人的大好光阴可不能就这么虚度了！”夏卿岚嘴角微微勾起，“容兄整日闷在家里，想来也不懂及时行乐的道理，我今日就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容胤与易南方相视一眼，随后点头道：“全凭夏兄安排。” 夏卿岚绕过了城西街，直奔着宁都大街而去，直到快走到鸳鸯阁门口的时候，他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易南方觉得不对，连忙拉住了容胤的轮椅，蹙眉道：“少爷，这夏大人是要青天白日的去逛青楼啊！这，这……” “跟上。”容胤淡淡吩咐。 “少爷，怎么你也要进去？！”易南方眉头拧成一团，“这要是让老爷和老夫人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容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动弹不得的双腿，苦笑出声道：“本来就是断的。” 不等易南方推他，他便掌下发力，自己推动轮椅，进了鸳鸯阁！ “哎？！少爷？少爷！”易南方也只得火急火燎地跟了进去。 鸳鸯阁的红鸳鸯一见夏卿岚和容胤的装束，便知他二人非富即贵，于是热情地上前迎接。 “二位爷，是喝酒听曲儿，还是赏舞找姑娘？咱们鸳鸯阁的姑娘，都是万里挑一的货色，包您满意。”红鸳鸯年过三十，但容颜不老、风韵犹存。 “本官今日心情不好，想找个姑娘疏解心中郁结。”夏卿岚扯了扯嘴角，“本官听说你这儿有一位舞心萝舞姑娘，舞跳得极好，还素有解语花之称，不知她有没有空，能否陪本官喝喝小酒聊聊天。” 他说罢，便直接从衣袖中掏出一定金子，“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红鸳鸯见钱眼开，当即就收下了，随后便道：“二位官爷请到楼上厢房等着，奴家这就去喊心萝准备准备！” “嗯。”夏卿岚极其受用地哼了一声。 容胤却愣在原地，干坐在轮椅之上，仰头望着二楼高高的台阶。 夏卿岚这才想起他腿脚不便，扭头对红鸳鸯道：“楼下可有厢房？你们鸳鸯阁二楼的厢房都紧靠着楼梯，本官恐高，怕待得不舒服，就给我换楼下吧！” “有的有的，奴家这就去安排。” 整整半日时间，夏卿岚和容胤都泡在鸳鸯阁之中，除了舞心萝，还叫了有十来个姑娘给他们捶背捏脚，享受至极。 挑姑娘的钱都是夏卿岚付得，容胤知他两袖清风，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实在破费，连忙递了个眼神给易南方，让他去付酒钱。 夏卿岚半醉半醒之间连忙将他拦住，眉头一蹙道：“容兄，你跟我客气什么？！就这点儿银子，还抵不上前太子府的一个玉台，不值钱的，不值钱的……尽管花，尽情地花！想当初本官查抄前太子府邸的时候，那玉器、那摆设……哪样不是真金白银。随便一件，都够我们这么吃喝玩乐一整年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收押待审（5） 容胤愣是被他这番言论惊着了，忙回眸望向易南方道：“南方，夏大人喝多了，送夏大人回府。” “本官没喝多！谁说本官喝多了？！本官说的，全都是真心话！”夏卿岚一边说着，还一边捶着左胸，恨不得将一颗真心掏出来给容胤看看似的，“你我兄弟，我没什么话不能同你说的！” “南方……” 容胤又哼了一声，易南方连忙上前，强行将夏卿岚拉了起来，朝着厢房门口拽！ 方才还在为夏卿岚斟酒的舞心萝，这才捕捉到一点信息，连忙站了起来，扯着夏卿岚的衣袖，暧昧道：“大人，怎么这就走了？心萝还准备了一支特别的舞，打算入夜之后单独跳给大人看呢！” “特别的舞？什么特别的舞？”夏卿岚又来了兴致，死活赖在地上不肯走。 易南方有些为难地望向容胤。 容胤总觉得再让他这么待下去会出大事，于是朝着易南方扬手做了个手势。 易南方瞪大了眼睛，比着口型道：打晕他呀？ 容胤淡然自若地点头。 易南方起手，毫不客气地在夏卿岚耳后砸了一下。 夏卿岚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这回总算是吞回了肚子里！ 太子府。 戴筠被收押待审，尉迟墨连忙请来了东方嗣，一同商讨对策。 花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主子，您和太傅大人让查的事，有消息了！今儿个夏卿岚去了鸳鸯阁，喝多了酒，碰巧提到了一些旧事！当时是心萝伺候的他，他说的那些糊涂话，心萝全都听到了。” “心萝人呢？”尉迟墨也时常光顾鸳鸯阁，与这位心萝姑娘关系也是相当要好的。 “就在门外候着。”花影抬头道。 “请她进来。” “是。” 不出片刻，花影便将鸳鸯阁的舞心萝带到了太子府正殿。 舞心萝身姿窈窕，貌美如花，确实十分迷人。她款款走到尉迟墨跟前，行了个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烟花柳巷的女子，尉迟墨显然对她没有丝毫兴致，摆手道，“将你今日遇到的事情，仔仔细细说给本宫听，若是本宫有助，事成之后，本宫重重有赏。” “谢太子殿下。” 舞心萝抬起头来，将夏卿岚酒后的那些胡言乱语当着尉迟墨的面都说了一遍，而后垂眸道：“殿下，民女以为，这位夏大人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查抄前太子府的事，想来……他必定是从中捞了油水的！” 东方嗣眉头一蹙，“夏卿岚素来只爱狩猎，鲜少流连烟花之地，如今他却在这个关口，跑去鸳鸯阁喝得酩酊大醉，而后将自己曾经犯过的事和盘托出，老臣以为……这其中可能有诈，夏卿岚可能是故意为之！” “太傅大人多心。”舞心萝一脸自信，“心萝确定当时夏大人确实已经醉了，必定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那番话的。若他真的有心要将这番话说给我听，他就没必要带着容家少爷同行，以至于话说了一半，就被容家少爷的随从给打晕了！” “被打晕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鱼儿上钩（1） 东方嗣微微一怔，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又出声道，“那这样说来，这件事还真有可能是我算错了。” “本宫也觉得夏卿岚此人，还没聪明到这个地步。”尉迟墨朗朗出声，“再者，心萝是本宫的绝密眼线，他就是有心要将这消息透露给本宫，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上心萝！” “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是老臣多心了。”东方嗣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的怀疑十分不合理，“如此，那就是天赐良机了！” 花影又道：“殿下，心萝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并不清楚其中细节，为保万无一失，请殿下准许属下今晚潜入，盗取户部重要文书，查清抄没前太子府的所有财务记录！” “嗯，去吧！” 尉迟墨掏出腰间玉牌，直接丢给花影，“宫中不比我这太子府，你不能随意走动，拿着这块腰牌，兴许会轻松一些。” “太子殿下说得不错，”东方嗣也忍不住嘱托道，“宫中守卫森严，你万事小心，万一被抓着了……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属下明白。”花影目光一冷，“属下绑着炸药进宫，一旦被人抓住，属下就引燃炸药，炸个尸骨无存，绝不会连累主子！” “去吧！” 东方嗣摆了摆手。 夏府。 夏卿岚刚刚醒酒，管家便上前来报：“大人，丞相府的挽云姑娘来了，已经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她这么快就来了？！”夏卿岚不由怔住，“赶紧请她进来！” “是。” 东方婧听到里面的动静，便径自推门进去。 夏卿岚禁不住笑出声来，“小丫头，咱们定的可是三日之约，今天才是第二天，你急成这样，可是想念本官了？” “是有些想念。”东方婧笑了笑，“想念夏大人贱贱的嘴脸。” “你！”管家见她对自家主子无礼，上前就要动手。 夏卿岚连忙将他喝止住，“闹什么闹？！看不出本官和挽云姑娘开玩笑来着么？” 管家不得不退到一旁。 夏卿岚扭过头，舔着脸望向东方婧，“小丫头，本官大度，随你怎么说。本官就是贱贱的嘴脸，那又怎么了。” 东方婧莞尔一笑，“挽云之所以提前赶来，是想要提醒夏大人一件事。” “哦？什么事？”夏卿岚怔住。 “夏大人，成大事者，需要先学会忍，切勿因小失大。”东方婧提醒道。 夏卿岚眉头一皱，“你这话说得玄乎其玄的，我一个爱好狩猎的粗人，哪里听得懂？！” 东方婧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他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锦秋连忙给他们二人倒了茶水，将茶水递到夏卿岚手上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道：“听说夏大人已经依照我家姑娘的法子，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太子殿下的人了。” “暴露是暴露了，只是暴露得不彻底！”夏卿岚眉头一皱，“都怪那个容胤，好端端地……他没事跑来找本官做什么？！本官原想拉个别的什么人去喝酒，结果他送上门来了！他那个手下也真是的，下手重得很，本官准备了一大肚子的台词，结果才说了两句，就晕过去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鱼儿上钩（2） “夏大人该感谢容少爷才是。”东方婧勾了勾唇角。 “谢他？！”夏卿岚眉头拧成一团，“他差点儿坏了我们的计划，还打得我两眼冒金星，我谢他做什么？！” “若不是容少爷有此一招，以夏大人这拙劣的演技，只怕早就被尉迟墨的人给看穿了！”东方婧冷不丁扫了他一眼。 锦秋静静望着自家姑娘，眼眸之中又多了几分赞赏。 难怪今儿个钟离毅下朝之后，东方婧就着急差她送了封信去辅国公府。那容少爷可不是白来的，是东方婧以夏卿岚的名义请来的，恐怕夏卿岚和容胤双方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夏卿岚沉静下来，细细思索一番，眸中精光一闪，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本官当真要谢一谢他呢！” 东方婧又道：“尉迟墨是一个多疑的人，你若是将所有的事都暴露给他看，他反倒不信。若是你只暴露一点点，而其余的事情让他自己查出来，他也就深信不疑了！” “照你这么说，尉迟墨今晚一定会派人进宫，探访户部，查阅户部文书，找出本官的罪证！”夏卿岚也不是什么笨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因为他还不确信，所以这种事情他不会光明正大地做，一定是偷鸡摸狗！而他的手下之中，能够在皇宫之中潜入潜出的，怕只有花影一人……” “不错，一定是花影。” 依照东方婧对尉迟墨二十多年的了解，他一定会派花影进宫。 夏卿岚当即跳坐了起来，“花影，她一个小小的皇子影守，三更半夜地私自潜入皇宫，盗取宫廷秘文，这可是死罪！来人，备车，本官现在就要进宫，非要将她当场抓住！” 东方婧脸上不由划过三道黑线，看来这夏大人也不是什么大才，只不过是运气好，才有今日的成果罢了。 “不可！”她出声制止，“挽云今日来，就是要提醒你这件事！” “花影可是尉迟墨的左右手，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夏卿岚一脸郁闷。 “左右手？呵！”东方婧轻笑了一声，“不过是个影守，夏大人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我只问大人一句，一个影守和两个尚书，哪样对尉迟墨来说更重要？” “自然是两个尚书！”夏卿岚想也没想，直接回答。 “既然如此，那你还抓人？”东方婧扯唇一笑。 夏卿岚眉头皱成一团，“可本官不能理解，你说的是哪两个尚书。这工部尚书戴筠是其中一个，本官是知道的，但另外一个呢？” “兵部。” 东方婧薄唇轻启，淡然出声，“兵部尚书，孙宁。” “关他什么事？”夏卿岚不解。 东方婧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缓缓起身，走到夏卿岚跟前，弯腰凑到他耳畔笑声说了些什么。 夏卿岚一双眼眸瞪大到了极致，显得难以置信：“这，这这……这真的可行么？” 东方婧一脸神秘：“十有八九。” 第三百二十八章 鱼儿上钩（3） “可是每年元宵节前，陛下都要去香山行宫一趟，祭奠宸妃娘娘，就是明日了。到时陛下不在宫中，只怕尉迟墨的人会胡乱闹事，到时本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夏卿岚一脸担忧。 “就是因为陛下不在宫中，我才有必胜的把握！”东方婧眯起眼眸，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 夏卿岚只觉得这丫头片子真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倒也懒得捉摸了，“罢了罢了！反正本官已经与尉迟墨的人杠上了，即便能勉强应付过这次，下次还是逃不掉。本官豁出去了，就听你一次！” “夏大人可算是放聪明了。” “哎？！你！”夏卿岚气得面色通红，“你这丫头，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锦秋禁不住掩嘴一笑。 东方婧起身，朝着夏卿岚躬了躬身子道：“时候不早了，挽云先告辞了！” “这么急着走？”夏卿岚眉头一皱，“本官有个兄弟，听说你谋略无双，还念叨着要本官介绍介绍，想要见你一面呢！你怎么这就走了呢？！” 东方婧回眸，“不必了！大人，挽云帮你，只因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挽云是丞相府的人，身份特殊，所做之事，不想被更多的人知道，至于你那位兄弟，还是替挽云回了吧！” 夏卿岚耸了耸肩。 锦秋替东方婧拉开车帘，敛下眼眸，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辅国公府的孙小姐大早上特意派人送了亲手做的莲蓉酥过来，您还没尝过呢。这也快中午了，不如先吃一块，垫垫肚子？” 东方婧挑眉望了一眼锦秋，心中暗叹：真是个老狐狸啊！ 她正想着去辅国公府会一会那位顺手帮了夏卿岚的孙少爷呢！ “也好。” 锦秋听了，莞尔一笑，当即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食盒递了过去。 东方婧打开食盒，这小盒子十分精巧，里面的点心摆放得也十分用心，最值得夸赞的是这莲蓉酥上面的印字，印得不是什么别的字，而是钟离挽云名字里的“云”字，由此可见，这不是市面上买回来的莲蓉酥，确实是容莺莺亲手做的。 东方婧尝了一口，面上缓缓露出笑意来，“这点心好吃得紧，孙小姐一片苦心，我是该好好感谢她的。锦秋，调转马车，先去辅国公府，待会儿咱们再回家。” “是。”锦秋点了点头。 辅国公府，听风阁。 容胤正在一株紫藤花下吹笛，落叶从花架上飘落下来，悄无声息地砸在他的肩头，仿佛在为他的笛声打着节拍。 易南方快步闪进院子，走到轮椅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查到了。先前来门口捎口信的可不是什么夏府的人，而是……是丞相府的人！” 容胤眉头一拧，“丞相府？” 丞相府一惯保持中立，如今夏府和太子府杠上了，他实在想不通丞相府为何要从旁协助！更何况，辅国公府与丞相府很快便是姻亲关系了，真有什么事，大家都可以推心置腹，又何必找人冒充夏府的人来通报？ 第三百二十九章 鱼儿上钩（4） “是相府三小姐身边的嬷嬷，锦秋。” 易南方顿了顿，“少爷，你是见过的。” “她？”容胤微微一怔。 易南方又道：“她不过是个奴婢，想来是她的主子教她这么做的。” “钟离挽云。” 容胤薄唇轻启，缓缓念出这四个字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一个理由，一个小小的丫头，为何要掺和到党争之中去！ “孙少爷是在喊我么？” 这时，东方婧和容莺莺一道走进了听风阁。 容胤微微一怔，眼眸不由眯起。这丫头可真够聪明的，他还没找上她，她反倒先登门了。 容胤瞥了一眼她身侧的容莺莺，笑道：“莺莺，关于你的婚事，奶奶有些话嘱托我传达给相府，三小姐既然来了，我就直接同她说了。” 容莺莺是个有眼见的人，连忙低下头去。 “莺莺明白了，待会儿就到施粥的时间了，莺莺先去厨房准备。大哥与三小姐慢慢聊。” “去吧。”容胤冲着她摆了摆手。 容莺莺一走，他的脸上的笑意便收了起来。 “三小姐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孙少爷将莺莺支走，又所为何事？”东方婧不答反问。 “呵，呵呵……”容胤不觉轻袅笑出声来，“早就听奶奶说，三小姐伶牙俐齿，当日七皇子府邸拒婚，重创我姑母名声不说，就连德妃娘娘都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孙少爷过誉。”东方婧笑了笑，开门见山道，“孙少爷是聪明人，想来你也猜到昨日之事，是我一手安排。孙少爷心中有疑问，挽云今日前来，只为给孙少爷答疑。” “我以为你利用完了我，就会不理不睬呢！”容胤温润地笑笑，“看来，你终归是一般人比不得的。你这样的聪明人，若是男儿身，必定可以傲立朝堂之上，身为女儿，实在是可惜了。” 男人想要的女人，都是乖巧懂事，容易哄骗的女人，若是太聪明了，将这世事看得太透彻了，就会让人觉得可怕了。 “是男儿，是女儿，根本就不重要。”东方婧瞥了一眼他的双腿，“就像在挽云看来，残疾与否，也不重要。” “你！”易南方见她故意提及容胤的痛处，横上前去，试图出手教训。 容胤神色一黯，随即便低哑着嗓音道：“住手。” “少爷，她……”易南方眉头紧皱，一脸敌视地望着东方婧。 容胤扬起手来，“是我狭隘了，三小姐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易南方只能压下怒气，退到容胤身后。 “孙少爷，挽云今日登门，其实是有一事相求。”东方婧也不再卖官司。 容胤便道：“正如三小姐所说，我只是一个双腿残疾的废人……我怎么可能帮得了你？更何况，夏卿岚与戴筠之争，已经牵扯到了太子，我犯不着冒这样的险。” “犯得着！”东方婧突然上前一步，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畔，“或许你有千万个理由拒绝此事，但我只需告诉你一个理由，你就一定会做！” “什么？” 第三百三十章 鱼儿上钩（5） 容胤神情一震。 东方婧又凑到他耳畔，低声耳语一番，“容少爷觉得，这桩买卖，可划得来？” 容胤眸光一动，一双微微泛蓝的眼眸，幽深似海：“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该掺和一脚才是。就是不知道，我一个残疾之人，能帮得了你什么忙？” “当然帮得了。”东方婧薄唇一抿，“如今后宫之中，有两位宠妃，一位德妃，一位容妃。陛下本着制衡的原则，素来不会偏颇任何一方。这大年初一，陛下是德妃的凤阳宫里过的，元宵节自然是陪容妃过。往年元宵节都要在宫中设宴，宴请群臣，事无巨细均需要安排。” 容胤是聪慧之人，东方婧话说到这里，他已然明白了几分：“往年容妃娘娘张罗宴席，都有九皇子从旁协助，可是今年九皇子被陛下派去了江西巡查，怕是要到元宵节当日才能回来。容妃娘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自然会请辅国公府的人帮忙……” “陵少爷远在军中，莺莺又要忙着筹备婚事，这偌大的辅国公府，也只有您这一个‘闲人’而已。”东方婧莞尔一笑，“想来容少爷已经猜到了我的意思，请容少爷抽空去宫里一趟，帮一帮容妃娘娘，也帮一帮我——” “我明白。”容胤眸光一动，“那此次进宫的目标是……” “太皇太后。” 东方婧淡然自若地吐出四个字来。 容胤原先猜的是皇太后，想不到这丫头比他更会算计！皇太后算什么，这皇宫之中，也只有太皇太后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最为重要。 “好。”容胤一口应承下来。 东方婧连忙嘱咐道：“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受不了折腾。你做做戏就好，千万别伤着了他！” 容胤点头，“放心。” 两个人说完了话，便往雅竹苑走，刚巧碰上了准备出门的容莺莺。 容莺莺朝着东方婧和容胤莞尔一笑，“哥哥和挽云姐姐说完话了？” “嗯。”容胤淡淡应承，没同她多说什么。 东方婧则禁不住多看了容莺莺几眼，这小姑娘倒是聪明，才没两天就挽云姐姐的叫上了。她心中不觉好笑，等到钟离毅将她娶进门，难不成她还要叫她挽云姐姐么？ “挽云姐姐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容莺莺诧异地瞪大了眼眸。 “没什么。”东方婧掩了掩嘴角，“孙小姐做的莲蓉酥好吃的很，挽云登门本为了向你道谢，方才同孙少爷多聊了几句，险些将这件事给忘了。” “这有什么？”容莺莺一脸热情，“姐姐若是喜欢吃，等明日我再多做一些，给姐姐送过去。” “何必这么麻烦？”容胤接过话来，“等你嫁入了相府，天天给三小姐做，吃到她厌烦为止！” 容莺莺一听，双颊顿时羞得通红，“哥哥！你讨厌！” “哥哥说得都是实话。”容胤朗朗笑出声来。 容莺莺只觉得不能见人了，立刻捂着脸，一脸娇羞地朝着大门口跑去，“我去施粥了！不理你们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上门拿人（1） 太子府。 入夜，花影携证据归来，“主子，证据拿到了！查抄前太子府所得，与夏卿岚上报入国库的银两之间，确实有着几十万两的出入！那夏卿岚看上去两袖清风，难得一见的清官，到头来，他背地里贪得的钱财，足抵得上两三个戴府了！” “好！好！”尉迟墨一脸欣喜，“这件事若是上报到父皇那儿，夏卿岚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十张？！呵……一百张都不行！”花影将一件件文书拿出来，递到尉迟墨手中，“所有的证据都在这儿，陛下若是不信，可以一件件对着数！夏卿岚这回，死定了！” “好，你去将此事禀报太傅大人，请他明日到府上相商对策，务必要置对方于死地！”尉迟墨目光灼灼，面色严肃道，“另外，你差人盯紧了夏府，若是近日夏府有什么动静，一定要立刻禀报！” “是！属下多派几个可靠的人手过去。”花影应承。 挽云阁。 绿翘端了些茶水点心进来，蹙紧眉头道：“小姐，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休息？白天，你和锦秋忙了一整天，奴婢虽然没有跟着，但也知道你们谋划的不是小事。可是这几日又下雪了，天气冷得很，你还是早点歇下吧！” 东方婧揉了揉眉心。她并非不想睡，只是一旦睡着，梦中便会重复九嶷山之巅的情形！无忧，失去一次，已经足够让她撕心裂肺，她承受不住一次次在梦中失去！想要改变，伸手触摸到的却只有空气！ 那种无力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有人说，人的一辈子总会经历许多错事，知错能改就好。她只做了那一件错事，而且她知错了，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次改正的机会呢！ “有颜七的消息了么？”东方婧抬头问道。 绿翘摇头，“奴婢试图接近陶管家，可那人的嘴巴严实得很，半天都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又是二夫人那边的人，奴婢怕问多了会令他起疑，所以也只是提了提。” “罢了，不要再找陶源了。”东方婧垂下眼眸，万一陶源发现了什么，抢在她前面找到颜七，就不好了。 锦秋端着脸盆推门而入，跟着道：“夏府那边也还没有消息。” 东方婧伸出中指来，一下又一下地反扣着桌面，仔细揣摩着什么。 绿翘看得出神，禁不住“咦”了一声。 “怎么了？”东方婧回过神来，诧异地望向她。 绿翘便指着她的手指道，“小姐不觉得这个手势很眼熟么？以前东方姑娘来找小姐问事情的时候，就总喜欢做这个手势。小姐当时还批判过她，说这是陋习呢，怎么自己也敲上了呢？” 东方婧怔住，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在无意识之中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 她又顺势多敲了几下，“没什么，我就是有些想念师姐了。” “哦。”绿翘嘟了嘟嘴，没再说话。 锦秋却盯着东方婧的侧脸看得出神，“能让姑娘如此思念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吧！”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上门拿人（2） “不是一般人，她的夫君更不是一般人。”东方婧顺着接了一句话，神思飘得渺远。 次日清晨。 东方嗣急匆匆进了太子府。 尉迟墨刚派了花影出门，刚巧在大门口被东方嗣堵住：“回去！” 花影微微一怔，连忙单膝跪地：“太傅大人，属下奉主子之命，前往香山行宫面圣，要将夏卿岚的罪行全部禀明陛下，请陛下发落！趁着元宵节还没过，将这桩铁案板上钉钉！” “本官要你回去！”东方嗣不给任何解释，只是冷冷出声。 东方嗣毕竟是尉迟墨的老师，亦是尉迟墨的谋臣。尉迟墨能有今日，少不了他的功劳。花影不敢得罪，只能退了回去。 东方嗣随花影一道进了太子府书房。 尉迟墨放下笔墨，不由抬起头来，“老师来了。” 东方嗣“哼”了一声。 花影连忙上前，单膝跪地：“主子，属下原本打算前往香山行宫，可是就在大门口被太傅大人给拦住了。属下还要不要将此事禀明圣上，请主子明示！” 尉迟墨怔愣了一下，随后便慵懒出声道：“老师不让你去，自然有他的意思。你且站着，听听老师怎么说吧。” 东方嗣走到尉迟墨身旁坐下，面色凝重道：“众所周知，陛下年年都要去香山行宫祭奠宸妃，当年陛下对宸妃的宠爱，可谓无人能及。宸妃突然仙逝，陛下心中的痛，又岂是你们所能理解的？陛下一心怀念故人，你却拿着朝堂上的这些烦心事去叨扰他，虽说可以治了夏卿岚罪，但陛下暗地里头对你太子府一定是不满的。陛下可不傻，他难道看不出这是党政之争么？！” 尉迟墨面色恍然，连忙低头道：“老师说得有理，是学生疏忽了。那依老师的意思，该怎么办？” “将此事先压下来，等过了元宵节再说！”东方嗣眉梢一挑，“陛下总不能一直祭奠故人，这祭奠完了，节也过了，总归要忧心朝政的。趁着这几日功夫，殿下不如差人再将此事查得细致一点，到时将夏卿岚的罪行一条条写出来，每一条都叫他抵赖不得！” “老师说得对。”尉迟墨若有所思。 东方嗣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成大事者，切忌急躁。” “学生受教。”尉迟墨点头。 “主子，那属下现在该怎么做？”花影出声询问。 尉迟墨道：“按照太傅大人的意思去做，要查得细致，卷宗上要看不出一点破绽！” “是！”花影点头应承，起身就走。 尉迟墨将她叫住，又嘱咐道：“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切忌让夏卿岚看出什么端倪来。宗政扶苏折损我一个副将，又毁掉我一个培训多年的死士，夏卿岚既然是他的人，我就一定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殿下何必着急，等到元宵节一过，陛下归来论罪，五马分尸、株连九族又或者是挫骨扬灰，这些刑罚，还不都是刑部说了算？！”东方嗣满面狠色。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上门拿人（3） 夏府书房。 夏卿岚正在悠闲地练字，管家便匆匆闯入，递了张纸笺过来，塞到夏卿岚手中，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属下收到挽云姑娘传书，说是第一步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 “第一步？” 夏卿岚眯起眼眸，回忆起那日那丫头片子凑到他耳畔说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本官知道了。” 他走进书房，摸到书架最底下一排，而后将押在最下面的一本取了出来，翻开几页，找到夹杂了其中的一沓银票，递到管家手中，嘱咐道：“将这些银票分拨给府中的丫鬟和家奴，算作他们的遣散费，叫他们今天到晚就可以散了。” “散了？”管家吓了一跳，“大人，府中这些家奴和丫鬟都跟着您好几年了，好些都是从乡下跟过来的，怎么能说散就散了呢？！” “散了就是遣散的意思，就是夏府再也不需要他们了。”夏卿岚一字一顿地解释，“怎么？本官说的话，你听不懂了么？” “可是……”管家眉头皱成一团。 “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夏卿岚面色严肃。 “是。”管家一脸为难，但猜到这可能是权宜之计，也只能应承下来。 他刚要出门，却被夏卿岚叫住，“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事么？”管家愣住。 夏卿岚扬了扬手中的纸笺，忍不住问出声道：“夏府四周不但有太子府的眼线盯着，还有那个人的兵马暗中保护，她这书信……是怎么传进来的？飞鸽传书么？绝对不可能。依照尉迟墨的个性，肯定会切断本官一切同外界联系的途径！” 管家方才还是一脸阴郁，说到这事倒来了兴致，“说来也是绝了！这位挽云真非常人！大人大约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书信是怎么传来的——” “你给我说说看。”夏卿岚抿唇沉思。 管家便道，“咱们后院有一方池塘，池水与后山的小溪相连，是活水。池中养了些鱼，也有一些是山间溜进来的野生鱼。大人一惯勤俭，厨房做饭都是直接在后院鱼塘之中捕鱼。挽云小姐这书信，就是藏在鱼腹之中的！” “好一个鱼腹藏书！”夏卿岚一脸惊喜。这小丫头倒是一套一套的，不是忽悠人，而是真有些本事。 “今儿早上捕的十条鱼，其中有九条都被塞了书信。属下若是猜得不错，挽云小姐一定是命人在后山的小溪布了网，但凡流入咱们府中的鱼，都是她动过手脚的了！”管家解释道。 夏卿岚满意地点头，“有意思，有意思。改明儿个，你差人去后山挖一挖，将我后院的池塘与恭王府的池塘连成活水，以后也用这个法子互通书信，真是省事多了！” “此事怕是要同恭王殿下商量，经过他的同意方能进行。”管家明显对宗政扶苏心存敬畏，提及恭王二字时，一脸地小心翼翼。 夏卿岚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头，勾起唇角道：“别，本官要给他一个惊喜！”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上门拿人（4） 辅国公府。 容胤刚刚见过了老夫人和辅国公容瑜，主动提出要进宫襄助容妃。辅国公对这个儿子并非不上心，只是他生来残疾，想要重用他都难。反正留在府中也是个闲人，闲着也是闲着，进宫帮忙，未尝不可。 容胤得了允许，便回了屋子。 易南方从外头回来，就直奔听风阁而去。 “少爷，少爷！”他气喘吁吁，提起桌案上的茶壶，便一口气灌了下去，“属下依照你和挽云姑娘的吩咐，在太子府附近蹲守了大半天，果真如你们所料，东方嗣将那个花影给拦住了，没让她去香山行宫。后来花影亲自带了一些人手，潜藏在夏府附近，盯着夏府的一举一动！” “好。”容胤抿唇一笑。他只猜中了尉迟墨的心思，却没有猜中东方嗣的心思，若不是那个丫头同他打赌，他险些就出错了。 “好？好什么好？”易南方一脸诧异。 容胤淡淡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备马车，送我进宫。大伙儿都表演过了，该我表演了。” 易南方听得愈发糊涂：“什么意思？！” 容胤懒得同他解释，只道：“后天就是元宵节，今天还不开始张罗晚宴，可就来不及了。走吧，姑母要等急了。” “哦。”易南方木讷地点头。他平日里挺聪明的，少爷说的话，他也基本都能听明白，可自打少爷认识了挽云姑娘，咋就不是那回事了呢？ 挽云阁。 绿翘累得满头大汗，将剩余的纸笺带了回来，蹙眉对东方婧道：“小姐，依照您的吩咐，奴婢几乎将所有从梅溪游入夏府后院的鱼都给网住了，朝着鱼腹里塞了小纸片，才放鱼儿游入夏府，差点儿没累死奴婢。” “幸苦了。”东方婧见她满脸污泥，不觉好笑。 绿翘皱起眉头来，“奴婢不怕幸苦，奴婢就是不明白，小姐在纸笺上写的第一步计划是什么意思？第一步计划是什么计划呀？”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迷惘。 东方婧觉得这丫头笨得可以，便将锦秋唤了进来，道：“锦秋，你解释给她听。” “是。”锦秋点了点头，随即道，“姑娘的第一步计划是要夏大人散尽家财，遣走家奴。” “散尽家财，遣走家奴？这好端端地，为什么……” 绿翘话还没说完，锦秋便接着道，“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姑娘是想给太子府的人造成一种假象。” 东方婧听了，赞赏地点头。 绿翘看看东方婧，又看看锦秋，一脸焦急，“什么意思啊？你们两个笑来笑去的，只有你们自己听懂了！造成什么假象呀？” “就是让人以为夏大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准备潜逃！”锦秋眸光一动。 东方婧继续点头。 “潜逃怎么了？”绿翘依然是一副茫然模样。 “陛下在香山祭奠宸妃娘娘，太子殿下不敢差人过去打扰，原本打算将夏大人所犯之罪压到元宵节之后再论！可是夏大人若是此时潜逃，便将他们的计划都打乱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上门拿人（5） 锦秋顿了顿，抬起头来，问绿翘道，“如果你是太子，你想要置夏大人于死地，而你还没来得及将此事上报陛下，夏大人就要潜逃，你该怎么做？” 绿翘咬了咬下唇，思索片刻，试探着问出声道：“先瞒着陛下，差人将整个夏府围困起来？！亦或是，联合刑部先上门拿人？！” “总算是答对了。”东方婧瞥了绿翘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可惜也只答对了一半。上门拿人是对了，但绝对不是刑部！” “嗯？”绿翘仰起头来，一脸茫然。 东方婧便接着解释道：“刑部掌管国家司法，对于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只有立了案，陛下点了头，才能上门缉拿。夏大人此事，陛下尚不知情，尉迟墨若是调用刑部的人，必然落人口舌！” “哦！”绿翘若有所思，好像听懂了一些。 “况且，夏大人先前同我说过，他与江湖中人有往来，守在他夏府暗处护卫的兄弟起码有上百人！也正因为如此，太子殿下只敢在九嶷山对他动手，而不敢夜刺夏府！尉迟墨想要拦截夏大人，少说也得准备个百十号人手，刑部又不掌管兵权，一时之间，哪里调得出这么多人马？”东方婧挑眸反问。 “那太子殿下会调何处的人马出来应对呢？”绿翘一脸疑惑地反问。 “是啊，他该调遣何处的人马呢？呵，呵呵……”东方婧一边反问，却一边笑出声来。 锦秋站在一旁，静默不语，显然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 太子府。 东方嗣还在尉迟墨的书房之中相商政事，花影匆匆来报。 “主子，属下奉命巡视夏府四周，发现了一些反常！”花影单膝跪地，眉头紧蹙。 尉迟墨微微一怔，“说。” 花影便道：“从今天中午开始，夏府家奴和丫鬟们便纷纷备着包裹出门，一个接一个的，到这会儿为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尉迟墨神情一震。 “属下带了一个人回来，不信主子问问他。”花影从门外推了一个夏府的家奴进来，冷声道，“你说说，夏府之中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备着包裹离开？！” “殿下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家奴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主，连忙将管家同他们说的话，一一招供了。 “事情就是这样。夏大人给了我们遣散费，要我们务必在傍晚之前离开，听管家说，他可能……可能要回乡下老家去了！” 东方嗣一听，神情一震，回眸对尉迟墨道：“太子殿下，一定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让夏卿岚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他做贼心虚，遣散家奴，应该是打算跑了！” “那怎么行？！”尉迟墨眸光一狠，“他跑了就是畏罪潜逃，虽能坐实他的罪名，可不能将他斩杀在宗政扶苏跟前，本宫不甘心！花影，你带人闯进夏府，务必要将夏卿岚拿下！” “这，这……”花影吞吞吐吐，“主子，这恐怕不行。夏府四周密布着宗政扶苏安插的人手，高手如云。我们就是打探消息，也都只能在外围盯着，想靠近一步都难。若是没个正当地理由，随随便便带点人闯进夏府，多半会被宗政扶苏的人手，当即斩杀！” 第三百三十六章 调兵遣将（1） “就地斩杀？！” 尉迟墨一听，当即怒火涌上心头，“当他封了个王，手中揣着一点兵力，就可以胡作非为了么？！” “殿下，他还真可以！”东方嗣突然拔高了嗓音，“夏府周围遍布的是江湖势力，江湖事江湖了，就是朝廷有心插手，怕到最后也抓不到人！” “那照老师的意思……”尉迟墨紧咬牙关，“本宫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夏卿岚逃走？！” “当然不是。”东方嗣眸光一狠，“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找更多的人将他们围困缉拿便是！” “可是老师，眼下本宫手中根本调不出那么多兵马！”尉迟墨眉头紧皱，“这么些年，本宫在府中也就养了几十个好手，办其他事倒是都没问题，但对付那帮江湖人士，人手远远不够！” “谁说殿下调不出人马？”东方嗣冷笑一声，“兵部尚书孙宁是老臣的门客，素来都是听命于殿下的！宗政扶苏的势力是大，可是再大，他能大过兵部么？！” 尉迟墨神色一震，“老师，孙宁虽听命于我，但兵部是宁国最为机要所在，但凡调动军力，都是需要有圣上谕旨的。何况，南境蛮夷作乱、北疆暴民起义、锡城泽水上涨，兵部十万人马，眼下都分散于各地，除了……” “除了守卫皇宫的两千禁军！”东方嗣将他的话接了下去。 尉迟墨眸光一动，“学生明白了。” 东方嗣便道：“皇宫深处大宁国腹地，各方人马想要入京都需经过城门，陛下有严令，不论外国使臣、亦或是藩王入京，随行兵马都不得超过三百人，所有皇宫有一千禁军守卫，已经足矣，何须两千？” “老师说得有理，本宫向孙大人临时借调个五百人马出来，相信不会有人察觉。等到将夏卿岚拿下了，咱们再将这些人马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去。”尉迟墨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笑得分外邪肆。 “这宫门口、玄武殿、承乾殿四周的人马还是要留着的，这些都是门面，皇子们进宫走动难免察觉，但守卫后宫的那几百禁军就显得多余了，娘娘们天天忙着勾心斗角，怕也觉察不出什么。”东方嗣轻哼了一声，“殿下就这么跟孙大人讲，他做事素来稳妥，一定不会留下痕迹的。” “学生知道了，多谢老师教诲。”尉迟墨一脸恭谨。 东方嗣瞟了他一眼，“微臣还是那句老话，微臣掏心掏肺地帮殿下，不为别的，只为了灵曦，为了我太傅府未来的地位！” “老师放心，老师对学生的恩德，学生必定谨记在心。”尉迟墨一脸感激。 东方嗣起身，走到书桌旁，提笔开始写字，“老臣休书一封，殿下交给孙大人，孙大人自然不会推三阻四。” “老师有心了，学生多谢老师关怀。” 尉迟墨接过书信，交到花影手中，嘱咐道：“速去速回，要孙大人务必派人将夏卿岚堵住！” 花影接过书信，冷声应承：“是！” 第三百三十七章 调兵遣将（2） 恭王府。 紫烟一脸焦虑地闯入前殿，单膝跪地，“主子，夏府……似乎出事了。” 宗政扶苏在偌大的一张宣纸上写了个“婧”字，目光深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紫烟说话。 琉风站在他身侧，轻咳了一声，提醒似地唤道：“主子？” 宗政扶苏放下毛笔，抬起眼眸来，看了一眼紫烟，“哦？” 紫烟便接着回禀道：“夏府不知出了什么事，家奴和丫鬟们，一个接着一个背着包袱走人，像是被遣散了似的。夏府周围除了咱们的人马，还多了另一波人，时刻盯着夏府。主子，您要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宗政扶苏便出声打断道：“夏卿岚走了么？” “啊？”紫烟微微一怔。 “你说夏府的家奴走了一个接一个，本王只问你，夏卿岚走了没？”宗政扶苏扯了扯嘴角。 “那倒没有。”紫烟茫然摇头，“有咱们的人看着，这几日夏大人一直呆在府中养伤，哪儿都不曾去过。” “嗯，好。”宗政扶苏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复又拿起毛笔，继续练字。 “可是主子，您真的不用去夏府走动一下么？万一……”紫烟忧心忡忡，这个夏卿岚可是主子背地里培养的一员大将，若是莫名其妙地跑路了，实在可惜。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夏卿岚没走，本王又何必胡乱起疑。”宗政扶苏抬眸望了一眼紫烟，“近日太子府背地里派了些杀手对付夏卿岚，他不是个笨人，不会坐以待毙。若本王没有猜错，他故弄玄虚这一番，只是在设一个局，等着太子府的人往里头跳。” 宗政扶苏从头至尾都没有皱一下眉头，足可见他对夏卿岚的信任。 紫烟却眉头紧蹙，“那主子的意思，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不必刻意做什么。”宗政扶苏笑了笑，“盯紧了夏府，确保夏大人安全。其余事情，从旁配合即可。” “这……”紫烟怔愣片刻，抬头见琉风亦是一脸淡定的模样，便低下头应承道，“好，属下明白了。” 丞相府，挽云阁。 锦秋快步走了进来，目光灼灼地望着东方婧。 东方婧抬眸：“怎样了？” “整个城西街都乱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队人马，来势汹汹，将整个夏府都给包围了。”锦秋如实回禀，“他们……他们穿的是便服，奴婢认不出来。” “不用认出来。”东方婧笃定道，“不管认不认得出来，这队人马都必须是兵部的人。” “嗯？”锦秋微微一怔。 东方婧便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锦囊递到她手中，嘱咐道：“锦囊里头是我现写的一个故事，讲的不是别的什么事，就是禁军围困夏府的事，你拿到天域茶楼去，交给那里说书的先生，让他把这个故事讲得火起来！” “奴婢明白。”锦秋点头，但仍旧是一脸愁眉不展，“这故事要火恐怕至少五六天，可是明后天陛下就要回宫，只怕来不及……” “来得及！” 第三百三十八章 调兵遣将（3） 东方婧一脸自信，“因为有故人相助，这个故事，明天就能传到陛下耳中！” “故人？”锦秋怔住。 东方婧自知失言，便道：“也不是什么故人，总归是看不惯尉迟墨的人。” “哦。”锦秋应承一声，便匆匆出了门。 绿翘刚巧从外面回来，手中抱着一捆东西，与锦秋撞了个满怀。 东方婧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做事小心些。” 绿翘连连点头，而后将地上的一捆东西复又抱了起来，搬进了屋子，扯嘴冲着东方婧笑：“小姐，你让奴婢出门买的火树银花，奴婢全都买回来了！往年元宵节，咱们挽云阁都是冷冷清清的过了，这一次可算是要风风光光地过一次了！” “元宵节？”东方婧微微一怔，“你怕是想多了。今年元宵，咱们是要随爹爹去宫里过的。” “那这火树银花？”绿翘一脸诧异。 东方婧莞尔一笑，开口问道，“店家有没有说那一支是紫色火焰的？” “有！”绿翘连忙将面前的火树银花分成了三堆，“左边的是紫色的，右边的是绿色的，中间的是橙色的。店家那儿还有好多颜色可以卖，只是这火树银花归朝廷管，每人每月购买的量有限制，奴婢就只能先买了这些回来。”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东方婧觉得这丫头不仅笨，还啰嗦，实在拿她没辙儿，便道，“你挑两支紫色的出来，到院子里去放了。” “现在？”绿翘怔住。 “当然是现在。”东方婧点头。 “这元宵节还没到呢，现在放火树银花做什么呀？”绿翘眉头紧蹙。 “放了就知道了。”东方婧笑得一脸神秘。 嗖—— 嗖—— 锦绣宫。 容胤将参加元宵晚宴的朝臣以及家眷名单一一罗列下来，将每人该安排的位置绘制成图，派人呈到容妃面前。 容妃翻阅了几遍，甚是满意，笑道：“胤儿，你虽闲置在家，无事可做，在朝中没有功勋，但你办起事来思路清晰，深得我心。这张大人与岳大人不和已久，你就将他们隔得远远的；谈大人与夏大人是老乡，你就将他们安排在了一起；李大人的夫人与何大人的夫人……” “这些都是胤儿应该做的。”容胤低头。 “等有机会，姑母一定向陛下进言……” “谢姑母恩宠，胤儿身患残疾，没有想那么远。”容胤连忙回绝。 容妃倒也没说什么，将图表递给了下人，让下人安排去了。 易南方适时看了一眼大殿外头，指着西南方向道：“娘娘，你看这才十三，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呢！” “嗯？”容妃探头看了一眼，刚巧看到烟花荼蘼的那一幕，“果真是烟花。只是不知道这晚宴的烟花……” “娘娘放心，少爷以辅国公府的名义，一早就将最贵最好的烟花买下了。等到晚宴那日，娘娘一声号令，抬头便见漫天烟花！”易南方回禀道。 “好，做得好。”容妃开怀大笑。 “咳……咳咳……” 恰当此时，容胤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天旋地转！ 第三百三十九章 调兵遣将（4）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易南方连忙上前替他顺气。 容胤抚额，道：“大约是今天累着了，头有点晕，休息一下就好了。也没什么大事。” “什么没什么大事？！这是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免不了又要责罚属下，说是属下没有照顾好您！”易南方眉头紧蹙。 容妃是个聪明人，她虽从辅国公府嫁入了皇宫，身份不比从前，但后宫诡谲，她始终要仰仗着辅国公府这个靠山。辅国公府谁最大，自然是老夫人！容胤这番模样，显然是为了帮她张罗晚宴的事给累着了，这要是让老夫人瞧见了，免不了心疼。老夫人嘴上虽不会说些什么，但总归心里头是有疙瘩的。 容胤抬眸，看了一眼容妃，又咳了两声道：“姑母，若是……咳咳……若是没什么事了，胤儿就先出宫了。” “不行！你现在这个模样，怎么能出宫呢？！”容妃忙回眸对身侧的宫女道，“冬梅，你带孙少爷去偏殿休息，不要让旁人打扰到他。” “是。”冬梅连忙应承。 容胤推脱：“姑母，这……这真的不需要的。” “要的！”容妃佯装发怒，“你这个模样，现在根本就不能坐马车。等休息好了，咳嗽缓和了，本宫再命人置一顶轿子，抬你回去。” “那，就多谢姑母了。”容胤低下头去。 一入偏殿，易南方便遣退所有宫女太监，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家少爷需要安静。” “是。” 易南方关上偏殿大门，回眸对容胤道：“主子，可以动手了。” 容胤快速褪去外袍，露出里面的一身黑衣来。 他一掌拍在轮椅上，只身飞上了屋檐。 易南方眉头紧蹙，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腿脚不便，不如让属下去……” “不，我亲自去。”容胤探头出了天窗，而后又回眸望了他一眼，“但你也不要忘了你该做的事。” 易南方微微一怔，随即便道：“属下记住了！” 锦绣宫后面一墙之隔便是翊坤宫，翊坤宫是太皇太后居住的地方。西北角有一处佛堂，太皇太后晚年信佛，有大半时间都是窝在佛堂里头的。 元宵节将至，宁帝忙着祭奠故人，太皇太后自然也是闲不住的，一把年纪还在佛堂念经，为大宁国皇室代代子孙祈福，为大宁国的国运昌盛祈福。 “今儿个外头，怎么这么安静？” 太皇太后拜完了佛，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起身，而后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之上。 老嬷嬷笑了笑，“那些个禁军侍卫大约也知道您厌烦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呢。” “撤了才好！”太皇太后轻哼出声，“平日里头就知道嚷嚷，也没做过什么实事。” “那是宫里头安生，用不着他们，是好事！”老嬷嬷跟着劝慰道，“这万一遇到了什么事，有他们在，总也安心。” “嗯，你这话说得倒不错。”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砰—— 一声巨响，突然在她们头顶炸开！ 第三百四十章 调兵遣将（5） 佛堂屋顶直接被炸开了一道口，若不是因为太皇太后站的远，这些碎瓦片砸下来，不死也伤！ “怎么回事？！保护太皇太后！”老嬷嬷横出双臂，拦在太皇太后跟前，又拔高了声音朝着窗外喊，“来人，有刺客！保护太皇太后！” 容胤蒙面从天窗跳下，手中握着尖刀，直刺太皇太后而去！ 太皇太后一直都安居宫中，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惊慌失措，若非她身侧的老嬷嬷眼疾手快，只怕就要被容胤刺中命门！ 守在外头的几个宫女闯了进来，看见佛堂正中央的黑衣人，吓得哭喊出声，根本没有救驾之势！ “抓刺客！” “有人刺杀太皇太后！” “来人啦！抓刺客！” 一时之间，整个翊坤宫哭喊声不断，全都乱了套！ 宫女太监们心知护主不力也是个“死”字，故而都毫无章法地同容胤比划着！但容胤武功高强，因为腿脚不便的关系，轻功更加惊人，总是悬在横梁之上，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禁军！禁军人呢？！” 老嬷嬷为太皇太后挡了一刀，手臂上鲜血直流。太皇太后这才回了神，拔高了声音怒喊，“去找禁军过来，抓刺客！” 锦绣宫偏殿，易南方从屋里出来，蹙眉对门外的一众宫女和太监道：“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吵闹？我家少爷还在歇息，这声音太大，根本无法入眠。” “回禀易先生，这声音是翊坤宫传来的，奴才们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领头的大太监跪倒在易南方面前。 “翊坤宫？！” 易南方眉头一紧，面色惊诧道，“那不是太皇太后的居所么？” “正是。” “太皇太后喜静，又怎么受得了这般喧闹，只怕……只怕是出事了！”易南方说罢，一个跟头就翻上了锦绣宫的屋顶，登高朝着翊坤宫望了一眼，随后飞快下了屋顶。 “易先生，这……”那大太监欲言又止。 易南方蹙眉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太皇太后遇刺，翊坤宫乱成一团，大伙儿赶紧随我去翊坤宫援助，谁抓到了刺客，陛下和容妃娘娘必定亲自赏赐！” “什么？！太皇太后遇刺？！” “走！赶紧走！” 一时间，整个锦绣宫的人又朝着翊坤宫涌去。 容胤见外面的人聚得越来越多，事情已经闹得够大，那丫头想要让他达到的目的，他已然达到了。 偌大一个翊坤宫，再加上一个锦绣宫，能调得出来的竟然只有一群太监和宫女，偶尔有一两个禁军侍卫，也都是老弱病残，抵挡不了他几下，便倒地不起了！ 易南方冲到太皇太后跟前，与容胤三番交手。 容胤故意示弱，一个翻身，又蹿出了天窗，逃回锦绣宫！ 易南方表面救驾，暗地里头每招每式都妨碍着身后的宫人，以确保自家主子有足够的时间伪装！ 太皇太后死死握着那老嬷嬷的手，整个人都已经慌张失措，口中还一直在念叨着：“来人，救驾！救驾！” 第三百四十一章 雷霆震怒（1） 夏府外头。 兵部尚书孙宁亲自调动五百禁军，直逼门楣！ 夏卿岚则命人大门敞开，亲自迎接。 “来人！拿下！”孙宁二话不说，直接招人上前！ 夏卿岚则怒眉一挑，“谁敢？！” 几十名禁军被他喝止住，停在十来步之外，静候旨意。 “孙大人，你以什么名义拿我？”夏卿岚扯着嘴角反问，“我是犯了哪一条死罪，要劳烦孙大人亲自动手？” “你贪赃枉法，还试图逃匿。本官洞察先机，将你扣下，等到陛下香山归来，再行发落！”孙宁面目严肃，句句掷地有声！ “贪赃枉法？还试图逃匿？” “你贪赃枉法，等陛下归来，自有刑部审理！但本官得到消息，你试图逃匿，这才派重兵过来，先将你拿下，等候陛下发落！”孙宁怒目而视。 夏卿岚的脸上却满是笑意，“孙大人哪只眼睛瞧见我试图逃匿了？前几日九嶷山狩猎，我不慎从马上摔下，伤了胳膊，这几日一直都在府中养伤，连大门都没出过，孙大人凭什么说我试图逃匿？” “你遣散家奴，难道不是试图逃匿？！”孙宁怒目相对，“你忽悠旁人也就罢了，本官与你同级，自然不会被你忽悠了去！” “你也知道你与我同级？”夏卿岚面色一变，“你与我同级，就无权拿我！你坚守兵部，不得陛下谕令，却擅动人马，即便是到了陛下跟前，你也罪责难逃！” “宫中两千禁军，本官本就有权调用。”孙宁一脸严肃，“何况，本官也只是暂时借用，等拿下了你，他们自然会回去……” “回去？！” 夏卿岚轻笑了一声，“回去做什么？清理现场么？” “什么清理现场？”孙宁眉头一蹙。 夏卿岚则指了指他身后，“夏大人，我怎么瞧着皇宫那边不太安宁呢？方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响声似的。” “什么不太安宁？什么响声？夏卿岚，你不要在这里拖延时间！”孙宁呵斥出声。 夏卿岚耸了耸肩，直接伸出一双手臂来，“孙大人要拿我，就赶紧拿下吧。不然……” “报——” 夏卿岚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个禁军侍卫便灰头土脸地从皇宫方向匆匆赶来，跪倒在孙宁面前，“启禀大人，翊坤宫遇袭，太皇太后受惊，请大人带禁军回宫支援！” “什么？！”孙宁顿时傻了眼。 这皇宫安生了这么多年，刺客也有过，但都是冲着陛下去的。多半刺客，还没进宫门就被拦下了，最厉害的也就闯到过承德殿，这……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刺客，怎么好端端地闯入了后宫，还试图刺杀太皇太后？！ “翊坤宫已经乱成一团了，请大人回去主持大局！”侍卫跪倒在地，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显然不是闹着玩的，“太皇太后震怒，要属下来问问大人，这平日里守卫后宫的禁军，今日都去了哪里！” “这……这！” 孙宁气得双手握拳，盯着夏卿岚看了许久，只得冷冷出声道：“撤！” 第三百四十二章 雷霆震怒（2） “哎？！怎么说撤就撤了？”夏卿岚一脸惶然，跟在孙宁身后叫喊着，双手喊不时伸出来，“孙大人，你不是专程带人来拿本官的么？本官就站在这儿，你怎么不拿下了？” “夏卿岚，你！”孙宁气得伸手直指他的鼻尖。 “我怎么了？我配合大人做事，大人还不满意么？”夏卿岚瞪着一双无害的眼眸，一脸欠揍模样。 孙宁呵斥出声，“你说！宫里的刺客，是不是你派过去的？！” “我？怎么会是我呢？”夏卿岚耸了耸肩，“孙大人，方才你将我整个夏府都包围了，我夏府的人一个都走不出去，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你就是人证。你自己失责，这事……你可不能赖我！” “你！”孙宁瞪红了眼睛。 “再说了，这禁军好端端地守着翊坤宫，你偏要把他们带出来，好巧不巧的……你刚把人带出来，这翊坤宫就出了事，你说刺客是我派去的，我看你跟刺客才是同伙吧？”夏卿岚笑得双眸眯成一线，本来眼睛就小，这下都快看不到眼睛了。 “撤！”孙宁心知上当，不敢再蹲在这儿同他理论，长臂一挥，带着五百禁军，无功而返！ 恭王府。 紫烟慌张来报，“如主子所料，夏大人果然有所图谋！兵部尚书带人上门，试图带走夏大人，但他后院失火，这会儿已经带兵赶回皇宫了。” “兵部尚书孙宁？” 宗政扶苏眉梢一挑，“这个夏卿岚真是愈发能耐了，居然连兵部的人都能降得住！” “孙宁擅自调动禁军，引贼入室，令太皇太后受惊，这样的罪名……只怕尉迟墨再怎么能耐，也保不住他了！”一旁的琉风出声道，“夏大人这一招真是高明！” “高明？”宗政扶苏轻笑出声，“夏卿岚几斤几两，本王清楚得很。就他的脑袋，装不下这么多弯弯绕绕。何况他是外臣，他的人根本进不了内功，能刺杀太皇太后，必定是有高人相助。” “主子所说的那位高人，莫非就是帮夏大人解去花影飘香之毒的人？”琉风微微一怔。 “能医、善谋，还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赢得夏卿岚的信任，可不是高人么。”宗政扶苏笑了笑，“本王倒是越来越想见一见这位高人了。” “这个容易，等此事一过，咱们九嶷山重聚，请夏大人为我们引荐即可。” 宗政扶苏点头，“有缘很快就能相见。” 紫烟出声问道：“那主子，我们现在可要做什么？” 宗政扶苏想了想，“找个说书的先生，去一趟天域茶楼，务必将此事讲得绘声绘色，拉尉迟墨下水！” “天域茶楼？”琉风一怔，“主子是要将此事讲给十一皇子听！” “小真不信本王叛国，早已将本王的死归咎于尉迟墨。这些天，他闲散在外，开了这天域茶楼，几乎天天沉迷于酒色诗书，若是让他听到这个故事……不为别的，只为当年情义，他也一定会去陛下面前参尉迟墨一本！” 第三百四十三章 雷霆震怒（3） 宗政扶苏笃定出声，“他也沉溺得太久了，是时候振作精神了。”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了。” 紫烟得了命令，起身就走。 香山行宫，宁帝得知太皇太后遇刺一事，连夜赶回！ 兵部尚书孙宁、禁军统领孙睿，事发当时翊坤宫和锦绣宫的大太监大宫女，乃至于容妃、容胤和易南方一干人等，纷纷被喊道御前问话。 翊坤宫的大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宁帝跟前，低声哭诉道：“请陛下为太皇太后做主！” 宁帝眉头一蹙，“有人试图谋害太皇太后，朕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奴婢并非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只怕是有人故意放贼人进宫！”宫女雪蝉抬起头来，眸中尽是泪水，“当时奴婢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翊坤宫的屋顶就被炸开了，奴婢进门瞧见刺客，立即到外头请禁军抓人！可是孙统领带来的禁军，不过十人，别说是抓刺客了，连太皇太后都护不住！太皇太后受惊病倒，古嬷嬷为她挡刀受伤，只能由奴婢前来，细细描述当时情形！” “你说得都是真的？！”宁帝眉头一拧。 “若有半句虚言，奴婢万死不辞！”雪蝉当众发誓。 “只有十人？”宁帝身侧的李公公突然开腔，“怎么会只有十人？奴才依稀记得，这守在后宫的禁军，少说也有五六百人，每日都在咱们跟前晃荡，怎么出了事，能应急的就只有十人了呢？” “朕也想知道，为何会只有十人？！”宁帝怒目相斥，“孙睿，你是禁军统领！你说，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禁军统领孙睿一听宁帝点名，吓得双腿一软，噗咚一声跪倒，居然犯了口吃，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次……次次事，与……属……属下无关。” “与你无关？！”宁帝呵斥出声，“若是这禁军的事与你无关，朕为何要封你为禁军统领？！就因为你说话不罗嗦么？！” 宁帝显然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孙睿吓得连头不敢抬一下。 宁帝冷哼一声，“也对！确实与你无关！你胆小如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遵从你哥哥的意思？！” “陛下！”孙宁一听，面色惶恐，也跟着跪倒在地。 “朕说得就是你！孙宁！”宁帝怒目相视，“以前你私下调动几个禁军，帮帮做做小事也就罢了，这一次……这一次为什么会一下子调走这么多人？！不得朕的命令，就私自撤走了后宫五百禁军，你……你这是要造反么？！” 孙宁听到造反二字，下得直朝着宁帝磕头，但他又不敢将带兵捉拿夏卿岚的事说出来，更加不敢将太子尉迟墨牵扯进来！ “孙大人是什么身份，他怎么敢造反？他凭什么造反？就是真的要造反，也得有人在背后支持他才行！” 一线爽朗耿直的声音从大殿前头传来，十一皇子尉迟真不顾阻拦，径自闯上大殿！ 第三百四十四章 雷霆震怒（4） “老十一，你怎么来了？”宁帝显然对这个十一皇子是有些不满的，“你不乖乖呆在你的茶楼听书唱曲儿，跑到朕这宫里来，闹腾什么？” 尉迟真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五官更是棱廓分明，一看就是个牛脾气。 “儿臣是想安安心心的听书唱曲儿，可这听到的东西刺耳了，难免有话要说！”尉迟真怒眉一挑。 “你什么意思？！”宁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朕正在问话，审理太皇太后遇刺一事，你没事来瞎搅和什么？！” “儿臣不想瞎搅合，就是想把听到故事，也分享给父皇罢了。”尉迟真雷打不动。 “好，好好！你们一个接着一个闹，是吧？！”宁帝面色一冷，“朕就跟你们闹一次！你说说看，你到底要跟朕讲什么故事？！” “儿臣今儿个早上在天域茶楼听书，说书的先生已经将近日宫中和宫外所发生的事编成了故事，传得大街小巷满城皆知！”尉迟真目光一冷，“说是三哥与兵部尚书孙宁勾结，调兵遣将，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他们在谋划些什么，儿臣不想知道，但此事威胁到皇祖母人身安全，儿臣不得不奏明父皇！” “你说什么？！”宁帝听了，简直难以置信，“此事居然有关？！” “儿臣不知道故事真假，还请父皇明察。”尉迟真显然也不满这个父亲，“该说的话儿臣已经说完了，父皇若是没有别的父亲，儿臣告退！” “下去下去！”宁帝厌烦地摆了摆手。 尉迟真决然转身，从头至尾，他的背脊都挺得笔直，面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你说！”宁帝伸手直指孙宁，“此事与太子可有关系？！” 孙宁惶恐，不敢出声。 若是此时认了，难免要拉尉迟墨下水。 若是此时不认，所有的罪责，他就得一个人担下，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不论认与不认，他的仕途，算是全都毁了。 李公公站在宁帝身侧，连忙出声宽慰道：“陛下息怒，此事还没有查清，也不能仅凭十一皇子殿下的一面之词……” “什么一面之词？！”宁帝回头怒瞪了他一眼，“老十一虽然言辞激烈，但他的性子朕还不清楚么？！他若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这无端端的怎么可能进宫？！你不要忘了，为了废太子的事，他还在跟朕赌气呢！” “陛下说得有理，但此事关系重大……”李公公声音一顿，“陛下不如将太子殿下召进宫来，当面问一问。” “你去！去跑一趟太子府！传朕的旨意，要太子即刻进宫来见朕！”宁帝觉得李公公说得有理，摆了摆手道，“若有耽搁，朕拿你是问！” “奴才遵命。” 李公公领了旨，匆匆出宫。 宁帝望了一眼在座众人，冷声道：“孙宁、孙睿，你们先在这承乾殿呆着，好生想想说辞！容妃，你随朕去一趟翊坤宫，去看一看皇祖母。” “臣妾领旨。”容妃朝着宁帝福了福身子，随后又指着容胤和易南方道，“陛下，那他们……” 第三百四十五章 雷霆震怒（5） 宁帝眉头一蹙，“他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陛下，这是臣妾的侄儿容胤，这是他的随从。”容妃指了指他们二人，解释道，“明日就是元宵节，往年都是冥儿携同臣妾张罗晚宴的，可今年冥儿奔波在外，有些赶。臣妾就请了他们进宫，帮忙张罗。” “容胤。”宁帝瞟了一眼容胤身下的轮椅，点了点头道，“朕有些印象。” “这一次也多亏了有他们在。锦绣宫与翊坤宫一墙之隔，南方听到动静就翻墙过去救驾，刺客这才没能得手。”容妃出声道。 “哦？”宁帝一听，不由多看了易南方几眼，“是你救了太皇太后？” “草民只是恰巧听到呼救，不敢居功。”易南方跪倒跟前。 “刺客可抓住了？”宁帝开口问道。 易南方垂下头来，“草民武功不济，最多也就与刺客打个平手，根本降服不了对方，让刺客给跑了。” “嗯。”宁帝轻哼了一声，“这也不怪你。宫中这么多禁军都抓不住他，你不过是个小小随从，朕也没指望你能抓住他。对了，你可看清刺客的相貌了？” 易南方摇头，“刺客蒙面，草民一心护卫太皇太后，未曾看清他的长相。” 宁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太皇太后没有受伤就好。来人，传令下去，锦绣宫一干人等护驾有功，由礼部酌情赏赐！” 太子府。 尉迟墨再怎么笨，等到李公公前来传召，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东方嗣还在他府上做客，连忙劝慰道：“殿下先不要慌，此事老臣来想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尉迟墨面色铁青，“夏卿岚卑鄙无耻，本宫棋差一招，竟然平白无故地跳入了他设下的陷阱！现在倒好，不仅没能救得了戴筠，还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来人。”东方嗣望向花影，“你现在就带人去兵部尚书孙大人府上，将他的家人控制起来。” “是！”花影领命离去。 东方嗣回眸对尉迟墨道：“殿下此时定要小心谨慎，一定要将此事，撇得一干二净！老臣控制了孙宁的家人，孙宁和孙睿自然不敢再圣前胡言。” “你是要本宫独善其身？”尉迟墨嗤笑出声，“你没听到花影回禀么？那天域茶楼的说书先生，已经将此事描绘得天花乱坠，整个宁都大街上的人都知道了！父皇再怎么笨，也不可能猜不出本宫的心思！” “陛下当然猜得出！”东方嗣拔高了声音道，“但殿下毕竟刚刚册封太子，陛下不可能在三个月内连动两任太子。加之，殿下惯来受陛下宠爱，私底下殿下对陛下低个头认个错，陛下罚你禁闭几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老师说得也有道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尉迟墨无奈叹息出声，“可惜这次没能掰倒夏卿岚，反倒入了他的局。我虽能独善其身，但孙宁和戴筠却保不住了！本宫一连失去两员大将，实在心痛！” 第三百四十六章 鱼腹藏书（1） “这样的计策，不是区区一个夏卿岚想得出的！”东方嗣一口咬定，“他背后必定藏有高人！” “什么高人？！还不是那个宗政扶苏？”尉迟墨冷笑一声，“三个月由平民封王，如今又开始与本宫斗，狼子野心昭著！” “恭王？” 东方嗣摇了摇头，“恭王善战擅权，这些都不错。只是他的手，还伸不到后宫去……这一次，夏卿岚一定是另有高人相助！” 尉迟墨眉头一紧，“老师的意思是……” “这位高人，只是稍稍设了个局，就折损了殿下两员大将，足可见他心智无双，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就必须即刻铲除！”东方嗣眸光一狠，“殿下加派人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这个幕后之人，揪出来！” “老师说得有理。”尉迟墨眸光一紧，“若真能收为己用，损了孙宁和戴筠倒也没什么。” 挽云阁。 锦秋快步走进屋子，对东方婧道：“姑娘，辅国公府传来书信，容少爷那边已经得手。兵部尚书和禁军统领纷纷牵扯其中，这回是跑不掉了。夏府也托人捎了份礼品过来，算是对姑娘的答谢。” “什么礼？”东方婧淡淡挑眉。 锦秋便将礼盒当众打开，里面摆放着一串南海珍珠，以及一只琉璃夜光杯，一看便知都是价值不菲之物。这位夏大人对东方婧必定是感激之极，才拿出了压箱宝贝。 “退回去吧。”东方婧面上的那一点点希望，瞬间被掐灭了似的。 “嗯？姑娘，奴婢不解。”锦秋素来是与她心意相通，但这一次她倒看不明白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夏大人心爱之物，我又怎么能横刀夺爱？况且……”东方婧声音一顿，“这一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你替带句话给夏大人，请他不要忘记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才好。” “奴婢知道了。” 夏府。 夏卿岚送走了自己最喜欢的琉璃夜光杯，心疼得很，正喝着小酒解乏。 屋外，管家道：“大人，挽云姑娘身边的锦秋嬷嬷求见。” “锦秋？”夏卿岚微微一怔，“你让她进来。” 锦秋便抱着礼盒进来，而后将礼盒放到夏卿岚跟前。 夏卿岚打开礼盒，见里面一样东西都没少，愣了愣问道：“你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也是想问问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锦秋挺直着身子，反问道，“夏大人该不会以为拿两件宝贝搪塞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就会忘了你之前的承诺吧？” 夏卿岚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个钟离挽云竟然如此死心眼儿！ 一个哑巴家奴而已，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她何必死磕着不放呢？！ 他当时以为那个家奴确实是从夏府走出去的，所以线索多好找，谁知道……这都把夏府以及跟夏府有关的所有远亲都盘查过一遍了，也没瞧见一个哑巴！ “记得记得。”夏卿岚敷衍道。 “记得就好，可不要让我家姑娘后悔帮了大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鱼腹藏书（2） 锦秋丢下一句话，便冷着脸离开了。 单凭此事，夏卿岚已经见识到这位挽云姑娘的厉害，哪敢轻易得罪她，只觉得头疼。 管家上前：“大人，能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身体不舒服？挽云姑娘嘱托过的，您这两天还不能饮酒。” “挽云挽云，你们怎么一个个都知道挽云。”夏卿岚抚额。 管家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乖乖站着。 夏卿岚又细想了一下，便道：“对了，上回本官嘱托你的事，还记得么？就是那个后院池塘和恭王府打通的事……” “记得。”管家面露笑容，“属下查探过了，这两处活水本就是想通的，将山上溪流引开，这两处池子里的鱼就可以自由来去了。” “这么巧？”夏卿岚挑了挑眉。 “也不算巧，”管家接着解释道，“夏府与恭王府虽然有一街之隔，但城西街上倒也没住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挖什么池塘，也就你们两家挖了池塘。大宁国水系复杂，本就是四通八达的，这都是常有的事。” “嗯。”夏卿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更好，倒是省了人力的。本官怎么就没能早些认识那个臭丫头呢？要是早认识了，本官直接用鱼腹传书，又何须天天跑到九嶷山上去？更加不会平白无故地挨了太子那一箭，差点儿没中毒死掉！” “大人说得有理。”管家只能跟着附和。 夏卿岚提笔疾书，写了一张纸笺递到管家手中，“去，把这张纸抄上个二三十遍，塞到后院池塘的鱼腹中去，而后将这些鱼全都顺势赶出院子！” “是，属下知道了。”管家接过纸笺，又道，“不知这纸笺上写的是……” “咱们找不到那个小哑巴，自然是向主子求助！主子的人马遍布京都，只要那小哑巴还没出城，不出三日，必定能落网的！”夏卿岚叹了口气，“本官不求别的，就指望着赶紧找到了人，把那臭丫头的人情给还了！” “欠着别人的人情确实不好受，”管家跟着点了点头，“那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去吧。” 半个时辰后。 紫烟带着厨房发现的纸笺，进了恭王府前殿，走到宗政扶苏跟前道：“主子，今儿个咱们院子里发现了一些异常。” “异常？”宗政扶苏微微一怔，“本王的院中，有数十名高手守着，会出现什么异常？难道还能有什么人闯入不成？” “倒是没有人闯入，只是……”紫烟犹豫片刻，便掏出纸笺来，“厨房在做饭的时候，从后院池塘的鱼腹之中发现了这个。” 宗政扶苏眉头一紧，接过紫烟手中的纸笺，只看了一眼，面色唰得一下就白了过来。 鱼腹藏书。 这可是当年阿烟教给他的互通消息的法子，在这京城之中，居然还能旁人也知道这个法子？！ 宗政扶苏强自镇定，又多看了一眼，眸光幽深似海，口中喃喃念叨：“颜七，哑巴，呵，呵呵……” 第三百四十八章 鱼腹藏书（3） “主子，这纸笺上要找的人是二爷。”紫烟蛾眉低垂，“只是属下想不通，何人要找二爷？” “这是夏卿岚的笔迹。”宗政扶苏眸光微微一黯，“等找机会问一问他，就知道了。” “那主子要不要告诉夏大人真相，万一二爷在外头又惹出了什么乱子……”紫烟眉头紧蹙。 “先探一探夏卿岚的口风再说。”宗政扶苏微微扯了扯嘴角，“你用同样的法子，帮本王回信过去，就说本王会全力相助寻找此人，问一问是谁想要见此人。” “是。”紫烟点头。 “等等！” 紫烟刚走到门口，又被宗政扶苏从身后叫住，“再问一问他，鱼腹传书的法子，是谁教他的。” 一旁的琉风微微一怔，“主子，您是以为……” 宗政扶苏回眸，淡淡瞥了他一眼，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故人已逝。” 琉风面色一黯，“属下以后不会再提了。” 挽云阁。 绿翘搬了一堆东西进屋，满面笑意地望向东方婧：“小姐，快来试试，看看这些衣裳合不合身？” 东方婧瞥了一眼托盘里的衣裳，一件件都是上等的面料制作，绣工精湛，一看就价值不菲。 东方婧知道绿翘就是个守财奴，挽云阁的钱，她教给绿翘保管，绿翘是绝对舍不得拿出来买这么昂贵的衣裳的。再加上上回入手了一大批火树银花，钱也没剩下多少了，她应当是不会乱花的。 “这些衣裳是哪里来的？”东方婧问出声。 绿翘连忙回答：“老爷特地吩咐外头的裁缝店给定做，让奴婢到陶管家那儿去支的银子，陶管家掏银子的时候，脸都给气绿了。听说小姐的这身衣裳，比起二夫人和二小姐两人加起来还要贵出好多！” 东方婧神色一黯，面色怅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来钟离毅是要借着元宵晚宴的机会，卖女儿了！ “小姐，小姐……” 绿翘见她发呆，忍不住多唤了几声。 东方婧便道：“我知道了，你放下吧。” “小姐，元宵节那日，你可一定要穿！”绿翘嘟着嘴，“如今大夫人已经不在了，大小姐要为她守孝三年，二小姐的清白已毁，二夫人的士气已灭，这相府之中，再也没有人会欺负小姐了。小姐无需再伪装，怎么好看怎么来！” 锦秋一惯不怎么说话，此时也禁不住多插了一句：“姑娘，绿翘说得对。您已经到了指婚的年龄，与其等着捡别人挑剩下来的，还不如光芒四射，自己在一堆人里面挑选！” 东方婧却始终垂眉不语。 无忧就那么死了，她怎么好意思独活着？甚至，还没有给他报仇，就嫁作他人妇？ “等明晚进宫再说吧。” 她幽幽叹息了一声。 恭王府。 紫烟将最新收到的消息传递给宗政扶苏。 “主子，夏大人来信说，鱼腹藏书是一位高人所传，主子若想见到那位高人，明日定要参加元宵晚宴！” “元宵晚宴？”琉风蹙眉，“主子一向是不过元宵节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鱼腹藏书（4） “不过元宵节？”紫烟怔住，她作为宗政扶苏的暗守，很多事情不如琉风清楚。 宗政扶苏不语。 琉风便解释道：“当年太子妃怀孕，就是在元宵节那日落的胎，太子府自然也就再没有元宵节了。” “可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主子的……” 紫烟话说到一半，就被琉风瞪了一眼，不敢再说下去。 良久，宗政扶苏才抬起头来：“这件事，本王再想想。” 紫烟有些着急，“宫里已经派人送了请柬过来，主子若是不去，只怕会惹得陛下不开心。毕竟今年不同往年，元宵节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已经龙颜大怒了。” 她说了一堆，宗政扶苏都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似的，半个字都没有回她。 琉风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 次日清晨。 东方婧早早起床，将衣柜里最素的那件衣服翻了出来穿上。 这不是别的什么衣裳，而是她让锦秋帮忙悄悄定制的一套丧服。 绿翘推门进来，见她这副模样，眉头紧蹙：“小姐，你这穿的什么衣裳？！元宵节可是团圆佳节，你这一身素衣，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奔丧呢！” 东方婧自嘲：可不就是奔丧么？ 或许别人可以开开心心的过元宵节，可是她却做不到！三年了，整整三年，每一个元宵节于她而言，都是漫长的煎熬。她永远无法忘记骨肉剥离的那一刻，无法忘记那时她对无忧说过的话…… 绿翘见她没有反应，便将那件新衣送到她跟前，蹙眉道：“小姐，这身衣裳是老爷特地给您准备的，您若是不穿，老爷只怕会不高兴。” 她说着，便伸手去帮东方婧脱衣裳，“奴婢来为您更衣吧。” 东方婧微微一怔，朝后退了两步，避开绿翘的手。 绿翘僵愣在那里，一脸焦急。 锦秋一眼就看穿了东方婧的心思，对绿翘道：“衣服你放下吧，你先去准备马车，姑娘这儿有我劝着。” 绿翘点了点头离开。 锦秋没有去脱东方婧的衣裳，而是将托盘中最外面的袍子拿起，披在了东方婧身上，劝慰道：“姑娘有什么心思，奴婢是猜不到的。但姑娘今时今日的地位还不稳固，在相府之中，还要仰仗丞相大人的宠爱。在有人的地方，姑娘姑且就披着这外袍吧！” 东方婧何尝不明白这层道理。 她拢了拢袍子，恍惚地笑笑：“我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你放心我知道我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嗯，元宵家宴不比上次的宴会，女眷们可以在锦绣宫附近随意走动，或结伴游湖，或携手猜灯谜。依照姑娘的性子，必然是一个人找个地方悠闲自在，到时脱了这外袍，也没有旁人可以看见！”锦秋笑了笑，“最多就是那个爱唠叨的夏大人，估摸着会粘着姑娘问长问短。他这个人性子直，应该也不会介意姑娘穿丧服。” 提起夏卿岚这个二货，东方婧脸上终于露出稍许笑意，“他这个人神经大条，或许看不出这是丧服。” 第三百五十章 鱼腹藏书（5） 太傅府。 “查到了！查到了！”管家焦急闯入书房。 彼时，东方灵曦正与东方嗣一道，商讨元宵佳节的细节。此次元宵佳节，东方灵曦一定要在宁帝面前好好表现，争取拿下太子妃之位！ “查到了什么了？慌慌张张的！”东方嗣眉头一蹙，“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管家低头，喘了口气，才抬起头道：“主子让查的夏府那个幕后高人有眉头了！” “幕后高人？”东方嗣神色一变，“快说！是谁？！是朝中哪一位大臣？！” “属下查了，宫中出事之后，有一个叫做锦秋的奴婢曾经去过夏府，而这个锦秋是丞相府的人！”管家眉头紧皱，“这样看来，丞相府似乎已经朝着恭王府倒戈了！” “你是说，那个幕后高人是丞相钟离毅？”东方嗣眉头一拧，口中喃喃出声，“老狐狸啊老狐狸！本官与他同朝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只是中庸之才，想不到隐藏得这么深！” “也未必就是丞相大人，那位锦秋嬷嬷是相府三小姐钟离挽云的人，兴许这幕后之人是钟离挽云也说不定！”管家推测道。 “笑话！钟离挽云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足挂齿！再者，你难道忘了么？当日在慈云宫晚宴之上，她被宗政扶苏当众扒了衣裳，我虽眯了眼，没看清楚当时的情形，但也猜到她有多么嫉恨宗政扶苏！”东方嗣轻哼了一声，“这样的过节，就算钟离挽云聪慧过人，她也未必愿意帮助恭王府！” “爹爹分析得很有道理。”东方灵曦点头。 “既然丞相府已经向着恭王府倒戈，那我们便不能再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依照咱们那位太子殿下的性格，此时他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与丞相府化敌为友！那么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由陛下赐婚……”东方嗣面目一狠，随后转身握紧了东方灵曦的肩膀，沉声道，“曦儿，这次元宵晚宴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墨哥哥不会这么对我……”东方灵曦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声音却是越来越小的，或许连她自己都在怀疑尉迟墨的为人吧。 “怎么不会？！”东方嗣冷笑出声，“你可记得当初他是怎么对待你姐姐的！当初他能将阿婧推出去，今日就绝对有可能为了丞相府而舍弃你！” “我，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东方灵曦面色惶恐，“如今丞相府中，人人皆知三小姐钟离挽云得宠，今日晚宴之上，被钟离毅捧在人前的必定是这个三小姐。女儿与钟离挽云交过手，我两的琴艺只在伯仲之间！上次若不是女儿中毒，只怕早就输给她了！若是再比一次琴，女儿恐怕还是斗不过她！” “那就不比琴！” 一个中年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娘亲！”东方灵曦唤出声来。 “嘉玉，你来了。”东方嗣抬起头来，“你一向最有主意，快帮灵曦想想法子吧！” “老爷别急，妾身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献计。” 第三百五十一章 元宵佳节（1） 沈嘉玉不慌不忙，一脸镇定，显然已有准备，“妾身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哦？”东方嗣神情一震，“你有把握？你要知道，尉迟墨的性子与当今圣上一样，女人于他们而言，都是棋子。” “妾身当然知道。”沈嘉玉勾唇一笑，三十大几的年纪，脸上却没有丝毫皱纹，乍看之下，竟与二十多岁的少女无异。自打她进门以来，东方嗣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几乎没有离开过。 “怎么说？”东方嗣眉头微微一抬。 沈嘉玉便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将整个计谋说了一遍，最后又道：“等到灵曦与太子殿下抱在一起，暧昧难分之时，老爷带着陛下和朝臣们经过，让他刚好撞见，相信这件事也就定下来了！” “这种法子确实不错，只是灵曦的名节……”东方嗣压低了眉头。 东方灵曦忙站了出来，“爹爹，女儿只要能嫁给墨哥哥，什么名节，什么声誉，女儿全都不在乎！毕竟，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女儿自信，一定可以笑到最后！”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坚韧，对尉迟墨是志在必得。 东方嗣想得哪里是东方灵曦的名节，他担心的是太傅府的声誉！ 沈嘉玉一眼将他看穿，“灵曦说得不错，老爷何必拘泥于这些虚荣。一旦陛下下旨，将灵曦赐婚给太子殿下，灵曦便是太子妃！他日太子登基，灵曦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到时，咱们太傅府的荣耀，岂是今日的局面可以比拟的。请老爷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沈嘉玉口舌灵活，特别能绕弯子。 东方嗣被她这番话打动：“嘉玉，你说得有理，此事就照着你的法子来，为夫必定从旁配合。” “多谢老爷。” “多谢爹爹。” 东方灵曦几乎与沈嘉玉同时开口。 “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东方嗣上前，拍了拍东方灵曦的肩膀，“再说，我东方嗣也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女儿了，不帮着你，还能帮着谁？！” 东方灵曦点了点头，心中想得却是：爹爹，你本来就只有我一个女儿！东方楚是大娘带回来的拖油瓶，而东方婧不过是大娘在大雪天捡回来的孤儿罢了！ “只是……”东方嗣眉头一拧，“如何才能让尉迟墨乖乖就范？尉迟墨此人特别谨慎，就是真要行苟且之事，他也绝对不会在宫中做这种事！想要降服住他，单靠灵曦的魅惑，只怕不行。” “这个老爷不必担心，妾身已经准备好了一种奇药，一旦入鼻，所有的事情，就不由他们二人控制了！”沈嘉玉笑得愈发魅惑。 东方嗣怔愣了片刻，便道：“我记起来了，当年隐玥还在的时候，你跟在她身边，也是学过一些医术的，对药物多少了解一点。” “托隐玥姐姐的福，妾身所学总算派上用场了，只是可惜了隐玥姐姐……”沈嘉玉低下头去，装模作样地伸手擦了擦眼角，“只是出了一趟门，想不到她竟然永远也回不来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元宵佳节（2） “不怪你，她的病那样严重，一直拖着也不是个法子。”东方嗣回想起当日情形。 大夫人隐玥病重，二夫人沈嘉玉则心怀好意推荐了萧山北面的隐世神医，谁知……求医的马车还没过萧山，隐玥在半途之中便遇上了劫匪，财物尽失，横尸荒野！ “可是，那萧山的神医是妾身推荐的。妾身若是没有提及此事，也许隐玥姐姐就不会去萧山，更加不会在萧山遇袭。”沈嘉玉说着，竟忍不住伸出手来，擦拭着眼角。 东方嗣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只要有你陪在老夫身边就好。” 东方灵曦看着看着竟也红了眼角，“爹爹，有一件事，女儿不该当讲不当讲。” “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你直说便是。”东方嗣开口道。 东方灵曦点头，“大娘已经走了三年之久，而我娘亲却还是妾室之身。爹爹可听说过，历朝历代，哪一任太子妃是妾室所出？！” 东方嗣眉头一紧，“你的意思是……” 东方灵曦当即朝着他跪了下去：“娘亲跟在爹爹身边数十年，所有事情皆是为爹爹着想，早已不考虑自身，但是如今局势如此，还望爹爹在元宵节之后，选个吉日，将我娘亲抬为正妻！” “灵曦，你！”沈嘉玉蹙眉瞪了她一眼，而后回眸对东方嗣道：“老爷，你不要听她胡说……” “灵曦说得不错，这件事是老夫疏忽了。”东方嗣的眉头舒展开来，“正月十五之后，有什么良辰吉日？” “最快就是十八！”沈嘉玉来不及阻拦，东方灵曦已经脱口而出！ “好！就定在十八！”东方嗣笑着传召管家请来，“你替本官拟一份请柬，本官正月十八要宴请群臣，请大家来做个见证。嘉玉贤良淑德，温婉端庄，从此以后就是我东方嗣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太傅府的女主人！” “是。”管家领了旨意出门。 沈嘉玉连忙朝着东方嗣撒娇，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多谢老爷。” “咱们多年夫妻，何必言谢。要谢也该是老夫谢你，这么多年了，老夫因为对婧儿的承诺，一直委屈着你……老夫对不住你！”东方嗣长舒了一口气，“如今婧儿已经不在了，你们母女也再也不用活在她们母女的阴影之下了！” 回到灵犀阁。 东方灵曦一脸笑意，望向沈嘉玉，“母亲次计果然高明，一举两得。” “呵……呵呵……”沈嘉玉轻笑出声，“我管他那个幕后高人是谁，只要丞相府的丫鬟确实去过夏府，便可以坐实丞相府的嫌疑！你爹是个多疑的人，又与钟离毅斗了多年，自然会轻信我们。” “爹爹定然不会想到，这么多年来，何管家一直是帮着我们母女的！”东方灵曦嘴角勾起，唇边的笑意愈来愈甚。 “那是自然，三年前，若不是何管家附和，老爷又怎么可能将你大娘送去萧山？当知道，你大娘号称京城第一神医，她自己都医不了自己的病，还能有谁医得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元宵佳节（3） 沈嘉玉媚眼如丝，“我隐忍三年，终于等到今日！” 东方灵曦笑着与她相拥，“娘亲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嘉玉便道：“今晚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娘亲放心。”东方灵曦笑得魅惑非常，“除了娘亲命人布下的绕指柔，女儿自己还带了依兰香，何况娘亲地方选在了太液池北端的廊桥，那儿路不好走，鲜有人知，墨哥哥自然不会设防。加上岸边风景独好，到时不怕墨哥哥不动情。” “好，你有信心最好。”沈嘉玉一脸从容。连东方婧和神医隐玥都被她斗垮了，如今只是助自己的女儿登上太子妃之位，能有多难？ 挽云阁。 锦秋取了图纸过来，放到东方婧跟前，“姑娘怕被人打扰，奴婢特意将锦绣宫附近的旮旮旯旯全都绘制成图，姑娘可以自行挑选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听风赏月。” 东方婧瞧了一眼那图纸，确实与她印象之中，相差无几，但看到太液池东北角的时候，忍不住顿了顿，“你为何将这里圈出来？” 锦秋便笑着解释道：“这里路不好走，鲜有人知，但奴婢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去过，风景那边独好。姑娘若是不想被人打扰，又能有个好心情，就去这个廊桥。” “廊桥？”东方婧微微一怔，“以前……我也是去过的。” “什么？”锦秋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钟离挽云身为丞相府的庶女，鲜少有进宫的机会，何况廊桥偏僻，她怎么会去过那里？！ 东方婧笑了笑，“也是旁人带我去的，当时只是路过，没太在意。既然你提了，那今晚我就去这儿‘虚度’好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头却自嘲不已。 怎么会只是路过呢？ 那儿风景好，无忧曾带她去过多次。时过境迁，此时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傍晚。 大臣们纷纷入宫，丞相府、辅国公府、太傅府和太子府都在宫门口撞了个正着。这其中除了太子府去的人少，其余都是拖家带口，大约都是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卖女求荣吧！ 东方婧出门之前，钟离毅从头至尾将她打量了好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东方婧将那件外袍裹得十分严实，里头的素衣完全被遮住，倒也没有人看出破绽，刁难于她。 钟离语嫣被罚守孝，此次元宵晚宴自然是没有机会参加了。 钟离玉琼因为前头吃了亏，被陶氏训斥过，整个人都变了许多，再也不似从前那样刁蛮任性、肆意张扬。她今日穿得衣服内敛的很，只是一件普通的裙衫，外头罩了个黑色的披风，放在人群之人，一下子就会淹没。 东方婧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她这样的举动倒是明智的，若是太过张扬，她的那些丑事，难免会被外人拿出来念叨，到时丢脸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东方婧掀开车帘，刚巧与对面马车的容胤四目相对。 容胤冲她温润一笑。沈嘉玉媚眼如丝，“我隐忍三年，终于等到今日！” 东方灵曦笑着与她相拥，“娘亲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嘉玉便道：“今晚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娘亲放心。”东方灵曦笑得魅惑非常，“除了娘亲命人布下的绕指柔，女儿自己还带了依兰香，何况娘亲地方选在了太液池北端的廊桥，那儿路不好走，鲜有人知，墨哥哥自然不会设防。加上岸边风景独好，到时不怕墨哥哥不动情。” “好，你有信心最好。”沈嘉玉一脸从容。连东方婧和神医隐玥都被她斗垮了，如今只是助自己的女儿登上太子妃之位，能有多难？ 挽云阁。 锦秋取了图纸过来，放到东方婧跟前，“姑娘怕被人打扰，奴婢特意将锦绣宫附近的旮旮旯旯全都绘制成图，姑娘可以自行挑选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听风赏月。” 东方婧瞧了一眼那图纸，确实与她印象之中，相差无几，但看到太液池东北角的时候，忍不住顿了顿，“你为何将这里圈出来？” 锦秋便笑着解释道：“这里路不好走，鲜有人知，但奴婢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去过，风景那边独好。姑娘若是不想被人打扰，又能有个好心情，就去这个廊桥。” “廊桥？”东方婧微微一怔，“以前……我也是去过的。” “什么？”锦秋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钟离挽云身为丞相府的庶女，鲜少有进宫的机会，何况廊桥偏僻，她怎么会去过那里？！ 东方婧笑了笑，“也是旁人带我去的，当时只是路过，没太在意。既然你提了，那今晚我就去这儿‘虚度’好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头却自嘲不已。 怎么会只是路过呢？ 那儿风景好，无忧曾带她去过多次。时过境迁，此时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傍晚。 大臣们纷纷入宫，丞相府、辅国公府、太傅府和太子府都在宫门口撞了个正着。这其中除了太子府去的人少，其余都是拖家带口，大约都是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卖女求荣吧！ 东方婧出门之前，钟离毅从头至尾将她打量了好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东方婧将那件外袍裹得十分严实，里头的素衣完全被遮住，倒也没有人看出破绽，刁难于她。 钟离语嫣被罚守孝，此次元宵晚宴自然是没有机会参加了。 钟离玉琼因为前头吃了亏，被陶氏训斥过，整个人都变了许多，再也不似从前那样刁蛮任性、肆意张扬。她今日穿得衣服内敛的很，只是一件普通的裙衫，外头罩了个黑色的披风，放在人群之人，一下子就会淹没。 东方婧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她这样的举动倒是明智的，若是太过张扬，她的那些丑事，难免会被外人拿出来念叨，到时丢脸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东方婧掀开车帘，刚巧与对面马车的容胤四目相对。 容胤冲她温润一笑。 第三百五十四章 元宵佳节（4） 东方婧想起前日之事，心存感激：“听说太皇太后遇刺，多亏容少爷援手，才能安然无恙。容少爷，幸苦了。” 她话中有话，是在向容胤道谢，容胤自然听得出来，便回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容少爷爽朗，与挽云性情相投，改日挽云定要登门拜访，与容少爷畅饮几杯！”东方婧朗朗出声。 “何必等改日，今日就行。”容胤的脸上始终是春风和煦般的笑意，“今日晚宴，我定要与三小姐多喝几杯！” “如此甚好！”东方婧清眸流转。 “少爷！”骑在马背上的易南方则蹙紧眉头，瞪了容胤一眼，而后回眸一脸不悦地对东方婧道，“三小姐见谅，我家少爷自小就身体不好，大夫说不宜饮酒，今晚就不能陪三小姐了！” 东方婧怔住，她也只是客气一下，倒没有料到这个实诚的易南方竟然当了真，真是可爱！ 夏卿岚迟迟赶到，嚷嚷出声道：“小丫头，他不能陪你喝，本官陪你喝！” 东方婧白了他一眼，“夏大人，人可找到了？” 夏卿岚被她问得愣住，随后吞吞吐吐道：“快……快了！本官已经找了更厉害的人帮你找，今儿个晚上你大约就能知道那个小哑巴的下落了！” “快了？那就是还没找到咯？”东方婧挑眉。 夏卿岚面色煞得通红，无话可说。 “既然没找到，我凭什么陪你喝酒？”东方婧扬起头来，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后便吩咐绿翘驾车跟上丞相府的队伍。 “哎？！你，你……你这个臭丫头，别走啊你！” 夏卿岚骑马跟在后头，望着她的马车绝尘而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宫宴设在锦绣宫外头的园子里，在场群臣的位置全都由容胤而定，故而丞相府与辅国公府是紧挨着的。 容胤的位置自然也与东方婧紧邻。 东方婧朝着他举杯，“这次能够重创那人，多亏容少爷施以援手。这个恩情，等找着了机会，挽云自当报答。挽云敬你一杯。” 她话音刚落，容胤便跟着举起酒杯来，“这是双赢，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 “兵部尚书孙宁入狱，你二弟是他的亲随，自然很快也会遭到牵连。多年欺压，你总算也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东方婧莞尔一笑，“那我们一同庆祝。” “好。”容胤薄唇轻启，点了点头。 一旁易南方连忙将他手中的酒倒掉，换成了茶水，笑着对东方婧道：“三小姐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东方婧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口饮尽。 容胤斜睨了易南方一眼，也只能将杯中茶水饮尽。 东方婧放下酒盏，笑对容胤，“容少爷，挽云会的东西不多，刚巧师承神医隐玥，略通一点医术。容少爷若是放心，找个机会，挽云去你府上，给你扎一扎针，兴许对你的腿、你的身体都有帮助。” “求之不得。”容胤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第三百五十五章 元宵佳节（5） 许是从第一眼开始，他便觉得这个丫头就像太阳一样，走到哪儿都能发光，叫他移不开视线。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原先是不敢有任何妄想的，只是两个人走得近了，便觉得关系也近了一分，机会亦多了一分，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争一争…… 或许真如她所说，她能够医好他的腿，治好他的病。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能向前迈开这一步呢？ 念及此，他的脸上又多出几分希望来，不加掩饰地伸手，替东方婧拢了拢披风。 东方婧几乎是下意识地躲避，但容胤出手太快，令她无处可逃。 “别害怕。”容胤温润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不会为难你。只是外面风大，你穿得太单薄了，让人看得心疼罢了。” 夏卿岚远远看着那一幕，忍不住对自己的管家道：“哎？你看那边，那个臭小子在对那个臭丫头做什么？看上去暧昧不清的样子！” “大人，容少爷就是帮挽云姑娘紧了紧衣裳，挡了挡风，好像也没什么。”管家眉头紧蹙，忍不住询问出声，“大人，您该不会是看上挽云姑娘了吧？” “呸呸呸！那个臭丫头，谁看得上！”夏卿岚瞪了管家一眼，“本官就是好奇而已，他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咋就扯到一块儿去了。” “大人，你脸红了。”管家嘴巴快得很，“您是吃醋了吧？哎，您也三十岁了，是该娶亲了，总不能一直拖着。属下觉得，这个挽云姑娘就很好，足智多谋，还懂医术，留在大人身边，最合适不过了！” “我呸！你看她那些计策，哪是正常女人能想得到的，要是把她娶回家，不等于在家里养了个母老虎么？”夏卿岚嘴上虽然这么说着，目光却带了毒箭似的，始终盯着容胤和东方婧。 可惜他没能找到那个小哑巴，没法儿在东方婧面前邀功，否则此刻，他定然早就走过去了！ 夏卿岚旁边的位置空着，自然是宗政扶苏的。 他瞟了一眼身侧，蹙眉对着管家问道：“恭王府那边有消息没？他究竟还来不来了？他不是说他已经找到小哑巴了么？他就是不来，也该先告诉我小哑巴的消息啊！” 管家一脸为难，“主子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猜得透的。都这么晚了，恐怕不会来了吧？” “哎！”夏卿岚几乎气得跺脚。 宁帝携容妃驾到，满座朝臣对二人跪拜之后，便可以自行活动。 东方婧回眸望了锦秋一眼，低声道：“你想去什么地方，就赶紧去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在廊桥汇合。” “是，多谢姑娘体谅。”锦秋抬头，一脸感激。 夏卿岚这才以茶代酒，与身侧的几位大人喝了两杯，一番谈笑。等他再回过头时，便见那臭丫头居然起身准备离席。 “跟上！赶紧跟上！千万别让她走丢了！” 他瞪了管家一眼，“看看她要去哪儿，及时向本官汇报！” 第三百五十六章 阴差阳错（1） “是！”夏卿岚的管家也悄悄离席。 东方婧才走了片刻，容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眸对易南方道：“快跟过去！不管挽云姑娘身在何处，都不要让旁人靠近她！” “为什么？”易南方眉头拧成一团，“少爷，属下是你的护卫，可不是那钟离挽云的护卫！” “前天那件事之后，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少了她，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容胤挑眉，“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只是这好端端地，能出什么事？”易南方眉头紧蹙。 容胤眸光一黯，“你大约没注意她今日的穿着。” “穿得挺好的呀！端庄大方，也很华贵，比起她以前的那些衣裳，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易南方耸了耸肩，扯着嘴角道。 “你说的是外袍，你没瞧清楚里面的裙衫。”容胤拧紧眉头。 “我对她又没什么意思，看那么细做什么？”易南方微微一怔，“那裙衫有什么问题么？” “那是丧服。”容胤将声音压到最低，一脸凝重，“今日是元宵佳节，陛下亲设宴席，她居然敢穿丧服来参加，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那可是杀头之罪！”易南方一惊，脸上的玩世不恭消失殆尽，“不行！我得赶紧跟过去看看！” “但凡遇到什么可疑人物，你想法子将他们引开！实在不行，就直接敲晕了扛走，别让他瞧见你的模样就好！”关心则乱，容胤的心此刻砰砰乱跳。他一向胸有成足，这会儿却显得有些慌乱无措。 易南方方才使脸色给东方婧看，也全是因为他家主子。如今东方婧可能会有危险，他自然不再嘻嘻哈哈，快步跟了上去！ 宫宴之上，载歌载舞，但真心看歌舞的却没有几人。 各位官家小姐都使尽浑身解数，想着法子与心仪的官家少爷和皇子们互动。 高堂之上，宁帝则一整晚都皱着眉头，若不是容妃陪在身侧，只怕早就撒手走人了。 尉迟墨心知得罪了宁帝，一晚上都没敢出声，只是悄悄地饮酒。 沈嘉玉的目光则一直落在尉迟墨身上，不多久何管家便匆匆赶来，凑到她的耳畔说道：“依照夫人的意思，属下已经在廊桥玉兰亭布好了粉色轻纱，亭子四周也点上了情香绕指柔，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做得好。”沈嘉玉的脸上露出几分赞赏，随后回眸对东方灵曦道，“灵曦，你也该准备准备了。” “女儿明白。”东方灵曦从身后的婢女锦绣手中接过荷包，塞进自己的衣袖之中，随后起身，朝着廊桥的方向走去。 钟离毅与东方嗣一向是死对头，他早已猜到东方嗣会有所行动，已经盯了他们一家大半天了。瞧见东方灵曦起身，他便回眸对身侧的陶管家道：“派人跟过去，盯着东方灵曦，看看她要往什么地方走。若是尉迟墨也跟上了，你就想法子将他引开！” 第三百五十七章 阴差阳错（2） “是！”陶管家自从跟着陶氏栽了跟头，这段时间都力求在钟离毅面前好好表现，于是什么都没有问，就跟了过去。 钟离毅盯着东方嗣，嘴角不由扯出一抹冷笑来。 丞相府的立场确实还没有确定，但是他绝对不允许太傅府先与太子府结党！更加不许他东方嗣女儿当上太子妃！ 没过多久，东方嗣便凑到尉迟墨耳畔道：“太子殿下，灵曦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您了，甚是思念。她托老夫给你带个话，约你到廊桥玉兰亭一见。那儿偏僻，少有人去，说话也方便一些。” 尉迟墨身为太子，从小在宫中长大，皇宫之中，那个旮旮旯旯他没有去过，自然是知道廊桥的，同样也知道廊桥鲜有人知。 “好，学生这就过去。”尉迟墨随即起身。 东方婧走到廊桥附近，便席地而坐，仰头看着满天繁星，以及那些时不时在头顶炸开的火树银花。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与无忧并肩而坐，听风赏月。 夏卿岚身边的管家瞧准了她的位置，见她一时半会儿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连忙掉头去向夏卿岚汇报。 易南方则赶到五百米的地方，在一处柳树下蹲守着，但凡经过的人，都给他想法子支走，或者用阴森森的鬼叫声吓走了！ 不多时，东方灵曦便来到此地。 东方灵曦认准了目标，直朝着廊桥玉兰亭的方向奔去。 易南方跟在她身后，鬼叫声也学了，蛙鸣声也学了，就连树叶这样的暗器也用了，东方灵曦绊倒了好几次，但站起来之后，依然不肯掉头。 易南方记得东方灵曦与三小姐之间发生过冲突，怕她借着三小姐的衣服做文章，想也不想直接冲上前去，伸手对着她的后脑勺一敲！ 东方灵曦只觉得瞬间天昏地暗，整个人仰面栽倒在地！ 远远地，东方婧似听到了什么动静，回眸多看了一眼。 易南方吓了一跳，怕被发现，赶紧扛着东方灵曦躲到了柳树下面。 虽是冬日，但宫中柳树品种不同，柳叶繁茂，几乎将他二人的身影完全遮住。 东方婧心想着这附近草丛多，兴许是什么小动物跳水发出的声音，倒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仰起头，望向夜空。 “妈的！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想不到背起来这么重！”易南方拍了东方灵曦的身子两下，忍不住低咒出声，“还得扛得远一点，免得醒了又跑回来！” 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扛着东方灵曦，朝着太液池的对岸绕过去。 陶管家瞧见东方灵曦朝着廊桥的方向去了，倒也没跟着，而是死死盯着尉迟墨，等到尉迟墨也朝那个方向走去的时候，他火急火燎地闯出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他不停喘着粗气儿，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陶管家是丞相府新来的管家，尉迟墨没有见过，自然是认不得的，忍不住问道：“你是谁，找本宫有什么事？” “奴才，奴才……” 第三百五十八章 阴差阳错（3） 陶管家眸光一动，便道：“奴才是凤阳宫的人，来这儿就是为了给德妃娘娘传句话！德妃娘娘知道殿下近来烦心事多，戴大人和孙大人同时入狱，殿下一下子折损两员大将……娘娘想请殿下去一趟凤阳宫，商量对策。” “母妃的人？”尉迟墨眉头微微一蹙，“是新人吧？本宫从前没见过你。” “是。”陶管家倒真是个圆滑的家伙，连连点头。 尉迟墨不由朝着廊桥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陶管家便催促道：“殿下，娘娘在宫里等着您呢。” “母妃今日特地称病，不参与晚宴，想来是有了对策，本宫这就跑一趟凤阳宫。”尉迟墨点头，随后吩咐陶管家道，“你去廊桥跑一趟，让灵曦姑娘不必等着了，本宫改日登门拜访。” “是。”陶管家暗自思量，老爷猜得不错，东方嗣果然安排自己的女儿与尉迟墨私下会面。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别的猫腻，但他懒得管，嘴上虽然应承了尉迟墨，等到尉迟墨一走，他朝着廊桥的放下瞪了一眼，暗暗想：东方灵曦是么？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次你可别怪我！廊桥风景也不错，你就一个人呆在那儿吹冷风吧！ 夏卿岚在宫宴之上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二郎腿都已经翘起来了。 这时，远远地传来李公公的通报声。 “恭王殿下驾到——” 宗政扶苏一袭黑袍，冷着张脸，一身煞气而来。 本来就是冬日，天气冷得很，他这么一出现，好好的锦绣宫，又冷上了好几分。 “扶苏来了！” 宁帝冰冷的脸上这才浮现出稍许笑容，“朕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呢！” “元宵佳节，微臣自然不愿意一个人冷冷清清在府中渡过，岂有不来的道理。”宗政扶苏朗朗笑出声来，“微臣是因为被公事绊住了脚，这才姗姗来迟。” “说得不错，这恭王妃走了，恭王府也就剩下你一个人了，确实冷清。”宁帝毫不避讳，“无妨，今日参加晚宴的美人多得是，你随意挑选，不论看上了谁，只要同朕说一声，朕就给你们赐婚！” 宗政扶苏回眸，环视一周。 这莺莺燕燕确实满目琳琅，个个都生得貌美如花，只是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阿婧的心智和才情。 宗政扶苏戴着鬼面具，实在吓人。 那些个官家小姐一瞧见他，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深怕被他看中了似的。 “多谢陛下，微臣必定好生挑选着。”宗政扶苏故意多看了那些官家小姐一眼，为得就是要他们望而驻足！ 说罢，他走到夏卿岚身侧，选了个空位坐下。 夏卿岚急得跟个什么似的，紧咬着嘴唇道：“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本王不是来了么？”宗政扶苏一如既往地冷淡。 夏卿岚看了他身后一眼，只瞧见了琉风和紫烟，他禁不住蹙起眉头来：“那小哑巴呢？你不是说已经找到了么？怎么没有带过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阴差阳错（4） “什么小哑巴？！你这人说话，怎么没大没小的？！”紫烟目光一寒，一脸的不满。 “本官喊别人小哑巴怎么着你了？又不是骂你！就算是骂你又怎么了？什么叫没大没小，现在我大你小，你才没大没小呢！”夏卿岚心直口快，这一上来就是对着紫烟一顿骂。他素来是看不惯紫烟的，总觉得这丫头跟在宗政扶苏身边，管前管后的，管得有点太宽泛了！ “我的意思是……”紫烟毕竟只是个下属，比不上文官，嘴巴不如夏卿岚利索，一下子就被对方给呛住了。 她指着宗政扶苏刚要出声解释，便被宗政扶苏拦了下来。 宗政扶苏回眸，目光坚定地望着夏卿岚一眼，“那颜七只是一个平民，不得允许是不能进宫的。” “让他扮成你的侍卫不就得了。”夏卿岚耸了耸肩，一脸地不屑。 宗政扶苏便道：“如今本王爬得太高，满朝上下数百双眼睛盯着，不容许本王出任何一点差错。为保万无一失，本王不能带他进宫，但本王可以将他的消息告诉对方，以帮你解围。” “好好好！有消息也行！”夏卿岚火急火燎地起身，“走吧！她已经等候多时了！” 宗政扶苏站起来，将他摁坐了下去，缓缓出声道：“本王一个人去就行。” 夏卿岚眉头紧蹙，“为什么呀？！” 他还想着在那臭丫头面前邀功呢，宗政扶苏这厮怎么就决定一个人去了！ “因为对方要找的哑巴不是寻常人，他的消息亦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宗政扶苏一脸镇定地回答。 夏卿岚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也不行？” 宗政扶苏朝着他竖起食指摇了摇，“不错，你也不行。” “罢了罢了！那你一个人去吧！反正那地方人少，应该也不会被别人看见的。”夏卿岚耸了耸肩，“我可跟你说了，她就是我说的那位高人，厉害得很。你对她客气一点儿，别老臭着张脸，我担心她暗算你！” “好。”宗政扶苏当然已经猜到是同一个人，若这二人不是同一个人，以夏卿岚的个性，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对方办事。 夏卿岚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道：“人就在廊桥。” “廊桥？” 宗政扶苏神情一滞，背脊明显颤抖了一下。 琉风连忙劝说道：“主子不要想得多了，或许是因为廊桥偏僻，对方才会选在廊桥。” “我看是你想多了！”夏卿岚耸了耸肩，“人家压根儿不知道今日要见恭王殿下，是自己跑去廊桥听风赏月的！我派了人一路跟着，才找到了她的行踪。” 宗政扶苏面色更加不自然，声音梗塞道：“本王知道了。” 说罢，他便长袖一拂，朝着廊桥的方向去了。 紫烟和琉风则留在宴会上守着，怕宁帝突然问起宗政扶苏的去向，以免无人回答。 一阵夜风袭来，东方婧隐约嗅到夹杂其中的幽香。 她低下头，朝着远处的玉兰亭多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何人在玉兰亭上罩上了纱幔，使得它失去了原来的风彩。东方婧不满，起身快步朝着玉兰亭走去！ 第三百六十章 阴差阳错（5） 一秒记住，精彩小说随时阅读，手机用户请访问。 宗政扶苏先前遍寻东方婧的尸体不得，心中尚存一线期望。如今有那么一个人存在，操控大局的手法以及细节，乃至于她去的这处廊桥，都让他震惊，让他熟悉，让他不得不对东方婧的死产生怀疑。 一个多月前，鸳鸯阁的那一场大火，会不会只是她脱身的障眼法？ 这一个多月来，她又是以什么样的什么存在于宁都某一个角落？ 宗政扶苏心中满是疑虑，直到他走到了廊桥，远远地看见了玉兰亭中的那一抹倩影，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幸好是女人，这世上能有如此经世之才的女人，除了阿婧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吧？！ 宗政扶苏的步子不由加快了，一惯沉稳的他，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 东方婧走进玉兰亭的那一刹那已经觉得不对劲，但周遭处处都弥漫着情香绕指柔的味道，令她一入其中，便心智迷乱起来。她想要逃出去，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糟了！”她暗叹一声，以为中了谁的圈套。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朝着这边逼近，东方婧一抬头，便瞧见了快步赶来的宗政扶苏！ “是你！竟然是你！”东方婧眉头拧成一团，“在宫中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恭王殿下还真是光明磊落！” 宗政扶苏一入玉兰亭，瞧见东方婧的容貌，心中的疑惑更甚，“怎么会是你？！” “呵……呵呵……”东方婧轻笑一声，“仔细算算，定是你体内的噬心蛊发作了，恭王殿下恼羞成怒了吧？！” “你胡说什么？！”宗政扶苏目光一沉nad1( 这丫头是在给他的解药之中混杂了噬心蛊，但他也并非常人，一眼就已经看穿了，自然没有吃下。碍于慕容千绝的关系，他一直与这丫头避而不见，噬心蛊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倒好，这个丫头居然还要反咬一口！ 玉兰亭处处弥漫着情香绕指柔，才两句话的功夫，宗政扶苏已经吸入了好几口，等他回过神来，目光一沉，紧咬牙关道：“糟了！我们是入了别人设下的局？！” 东方婧可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见他这副表情，也已经猜到此事与他无关！ 廊桥是她亲自选的地方，除了锦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而宗政扶苏行踪诡异，亦不会有人能摸准他会去的地方。 既然此地不是特地为他们二人准备的，便是给旁人准备的了！ “走！”东方婧眸光一动，低喝一声，“再等下去，恐怕只会等到圣上亲临！” 宗政扶苏当然也已经猜到其中端倪，抬腿想要离开，但膝盖像着了魔似的，非但没有朝着亭子外头走，而是向前两步，与东方婧的距离拉得更近！ “你做什么？！”东方婧的脸色已经白了。 宗政扶苏亦濒临失控的边缘。 他本身体内就藏着多重人格，如此情香刺激之下，主人格的理智渐渐丧失…… “你别过来！别过来！” 一秒记住，精彩小说随时阅读，手机用户请访问。搜狗小说高速首发至尊毒医：鬼王的金牌宠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360章阴差阳错，地址为html，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一章 暗香浮动（1） 东方婧大声喝止，可自己的脚步亦不受控制，也朝前跨了两步，与宗政扶苏的身子竟然贴到了一起！ 情香浮动，所有不满都只能留在心里，他们身不由己。 宗政扶苏的大掌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了东方婧的腰间，冰凉的温度几乎透过衣衫，渗透到东方婧的骨髓里。 “放开我！”东方婧也只有嘴巴能受自己的控制。 宗政扶苏可没有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问道：“帮着夏卿岚掰倒兵部和工部尚书的人，可是你？你就是他口中的那位幕后高人？！” 东方婧神情一滞：“夏卿岚是你的人？！” 宗政扶苏只想确认一件事而已，懒得同一个女人兜弯子，于是坚定地点头：“不错，他就是本王的人。工部尚书，亦是本王让他弹劾的！” 东方婧气得咬牙，当众脱衣之仇未报，她竟然误打误撞，间接帮了仇人！ “我是瞎了眼！”她瞪直了眼睛，“早知道他和你是一派的，我就该从中挑拨，兵部、工部，连同他的户部，借此机会，一道铲除了！” “呵！好狠毒的女人……”宗政扶苏冷笑，“是本王眼拙，看错了你这位高人！” 两个人相互谩骂，恨不得将世间最难听的话，全都说出来，好羞辱对方。 只是身体却不由他们所控，一边吵骂着，一边相互靠近，到最后互相抚摸着对方的身体，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一对情侣在打情骂俏！ 锦绣宫前。 一束烟花划破天际，在高空之中炸了开来，而后分散成千万束，如同流星一般从空中簌簌滑落nad1( “陛下快看那东边！” “美！好美的烟花！” 容胤抬起头，也多看了一眼，又回眸望向对面的东方嗣，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好戏该开始了吧？ 东方嗣可是花了大价钱从他的下人那里买到的消息，又特意塞了点银子给他的下人，暗中调改了火树银花绽放的方向。容胤看惯风云，自然猜到这其中必定藏着什么阴谋。斗就斗吧，最好斗得两败俱伤！ “不错！确实不错！”宁帝亦忍不住赞叹出声，“这是朕有生之年见过的最美的烟花了！” 一旁的李公公连忙凑了过去，笑道：“陛下，这火树银花可是容妃特意准备的，辅国公府的人在宫门外头放的烟花，因为离得远，声音不算刺耳，以免惊扰到陛下。” 容妃低着头，抿嘴巧笑。 宁帝便回眸多看了她一眼：“爱妃有心了。” “陛下谬赞，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容妃福了福身子，一脸温婉。 宁帝伸出手来，挽住了她的腰身。 容妃则心满意足地依进了她的怀里，仰头看着漫天烟火。 恰当此时，火树银花的方向突然发生了变化，从东边往锦绣宫的后面便宜，众人的视线刚巧被城中的普济寺主塔给遮住，一时竟看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宁帝不自觉地推开了容妃，眉头紧蹙。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二章 暗香浮动（2） 这一切都是容胤悉心安排的，容妃哪里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连忙将目光扫向席边的容胤。 容胤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撇清关系。 东方嗣适时出声，“陛下，外头放烟花的人只管遵照容妃娘娘的旨意点火，怕是从未进过宫，更加不知道锦绣宫的朝向，故而这才乱了方向。今日是元宵佳节，团圆佳节，既然容妃娘娘准备了，陛下可不要糟蹋了她的一番心意。” “是啊！陛下！”有人站出来附议，“臣听说，这皇宫之中其实有一处宝地，最适合附庸风雅，听风赏月。如今看这烟花的朝向一时半会儿也改不回来了，咱们若是调转方向，去那个地方看烟花，视野必然开阔！” 宁帝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你说的是个什么地方？朕身在宫中，居然会不知道？” “回陛下，是廊桥玉兰亭。” 宁帝神色一动，迟疑了几秒，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似的。 “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他轻笑出声，“从前朕也是去过的。只是后来朝政繁忙，也就没有时间去那儿耗着了。如今既然有人提起了，倒不如再故地重游一番。来人，传朕旨意，移驾玉兰亭。” “是。”李公公捏起嗓子。 东方嗣面上的笑意再也掩盖不住，以为自己即将得逞，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沈嘉玉，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吧？” “老爷放心，早已准备妥当。”沈嘉玉一脸媚笑，“灵曦已经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迟迟不回，必然是得手了。情香绕指柔的药效强得很，虽有别于媚药，但让他们当着陛下的面搂搂抱抱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最好，既毁不了太傅府的声誉，还能促成两人好事。”东方嗣赞叹不已，“这次，多亏夫人nad1(” “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李公公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起身，跟随圣驾，朝着廊桥的方向而去。 易南方将东方灵曦藏到太液池对岸之后，又匆匆回了头，跑到去廊桥的必经之路上堵着，偏偏刚巧错过了宗政扶苏。他一个飞身爬上了柳树稍，仰躺在那里，悠闲地看着对岸绽放的烟火。 容胤见易南方迟迟不归，只能随意找了个宫人，推着他的轮椅前行。 玉兰亭今日有别于从前，烛火缭绕，显得特别有情调。 东方嗣忍不住笑叹出声，对身侧的宁帝道：“也多亏了容妃娘娘的失策，陛下才有机会到玉兰亭一游，这边的风景比起锦绣宫那边的，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错！朕年轻的时候就觉得这儿更美！”宁帝忍不住赞叹出声。 柳树之上的易南方听到动静，垂眸一看，吓了一跳！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浩浩汤汤的一群朝臣在宁帝的带领之下，已经朝着这儿逼近！ 一个东方灵曦，随意敲晕过去也就罢了！可是眼下来的，起码有几十号人吧，他哪里兼顾得了？！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当今圣上！他难道要连同宁帝，一道敲晕么？！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三章 暗香浮动（3） 易南方不敢，更加不愿为了钟离挽云那个臭丫头，而连累自家主子。于是，他静静藏于柳树之上，没发出任何声音。 容胤是何等高人？ 双腿残疾，亦能杀人于无形！ 易南方又不是什么高手，不会长时间的屏息。 容胤耳根一动，便听出了柳树之上的动静。他抬眸望去，等看清楚柳树之人的人是易南方，吓得不轻。 宁帝已然逼近廊桥，容胤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 沈嘉玉凑到东方嗣身侧，小声道：“老爷，情香绕指柔的药效虽猛，但也只能维持半个时辰。灵曦已经去了许久，时候差不多了，老爷可以抓紧时间。” 东方嗣颔首，“我知道了。” 说罢，他又朝着宁帝靠近了几步，笑道：“陛下，这玉兰亭中的烛火，远远望去，倒是分外好看，只是……” 宁帝微微一怔：“怎么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臣眼花，老臣总觉得玉兰亭中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东方嗣当众揉了揉眼睛，“老臣年纪大了，有些看不分清了。我听说李公公的眼睛极好，不如公公帮忙看看？” 李公公哪里知道东方嗣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顺利上钩，匆匆朝前跑了两步，又赶紧跑了回来。 “陛下，奴才看过了，玉兰亭中，似乎有人。”李公公捏着嗓子，指着玉兰亭笑道。 宁帝朗朗笑出声来，“能找到这处宝地的，必是同道中人，大家随朕一道！” “来人了！”东方婧感觉到外面的动静，抬眸朝着远处望去，心惊不已nad1( 宗政扶苏显然已经心智迷乱，眼前的女人外貌渐渐扭曲，与他记忆中的某个人影重合。 “不……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本王！”东方婧好不容易挪开半步，对方长臂一伸，又将她勾进怀中，死死摁在自己的胸口，搂得密不透风，“这一次，本王一定不会放你走！” “来人了，就快来人了！你快放开我！”东方婧从没有这样焦急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可以承受宗政扶苏的责骂、虐待，唯独不能承受两个人之间亲近！ 她心中惦念着的，始终是无忧一人，又怎么可以醉卧他人怀中？！ 东方婧咬破下唇，用那股刺痛感来使自己冷静，不管对方如何，她始终不愿就范。 怀中的女人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宗政扶苏咬牙，低吼出声：“你的心里，是不是至今都只有尉迟墨？！” 东方婧被问得懵了！ 关尉迟墨什么事？！ 难道她在七皇子府邸当众拒婚，向尉迟墨示好的事，他这个鬼王居然也知道？！ 她头痛欲裂，长甲刺入掌心，挣扎着想要离开。 “不许走！”宗政扶苏呵斥出声，“没有本王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 东方婧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头一片混乱！ 宗政扶苏看见她唇角的血迹，没由来的一阵心疼。他突然倾下身子，眨眼之间，薄唇就覆上了对方娇艳带血的唇瓣！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四章 暗香浮动（4）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李公公走在最前面，是他最先掀开的帐幔。 帐幔底下，玉兰亭中，一对玉人，正并肩而立，相拥而吻。 满朝文武，全都驻足不前。 宁帝就走在李公公身侧，几乎看得傻掉。他身后的东方嗣刚巧被挡住了视线，但依然猜到亭中之景，暗自讪笑着上前，故作慌张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朕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宁帝木讷出声。 “是老臣教女无方！老臣有罪！”东方嗣头也不抬，便要向宁帝请罪。 “这与太傅大人有什么关系？”宁帝反问出声，“太傅大人恐怕真的是老了，眼睛不好使了，居然将相府的三小姐错认成了自己的女儿！” 东方嗣一听，心头一震，忙抬起头来。 他面色僵住，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怎……怎么会是这样？！ 他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嘉玉听到宁帝的话，也觉得奇怪，拨开人群，走到东方嗣身侧，定睛一看，惊诧不已，“老爷，这，这……” 钟离毅再怎么愚钝，也已经猜到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纱幔迎风飞起，对岸火树银花，玉兰亭下，宗政扶苏单手搂着东方婧腰身，倾心一吻！ 这一幕有多美，满朝文武，皆能体会。 “陛下，是老臣教女无方啊！”钟离毅连忙上前认错nad1( 宁帝却没有立即怪罪，而是盯着那一对璧人看了许久，才讪笑出声道：“扶苏很少亲近女色，朕原本以为他对恭王妃念念不忘……现在看来，原来是一早就心有所属了。” 钟离毅怔住，有些猜不透宁帝的意思。 玉兰亭的纱幔被掀开，原本笼罩在亭中的情香绕指柔也渐渐散去。 没有这药效，宗政扶苏和东方婧都渐渐恢复了理智。 二人几乎触电一般，将对方狠狠推开。 宁帝见了，不由调笑出声，“是朕不好，带着一帮朝臣打扰了你们二人世界！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朕现在就带着这帮没有眼见的离开！” “陛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陛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宗政扶苏和东方婧几乎同时出声，试图为自己辩驳！ 宁帝见他们越是这么说，便越是觉得有几分此地无银的意思，“扶苏，你不必多说。朕相信，眼见为实。” “陛下，确实不是您看到的那样！”东方婧忧心忡忡，当即朝着宁帝跪了下去。 钟离毅目光一沉。 若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还能是怎样？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误入了别人的局，但这场局既然已经入了，就由不得她回头了！ 她与宗政扶苏拥吻，满朝文武以及各位皇子们都看见了，若是她此时与宗政扶苏撇清关系，只怕日后也许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闭嘴！” 念及此，钟离毅当即呵斥出声，回眸对宁帝道：“陛下，女儿家娇羞，被大伙儿撞破了，必然不好意思nad2(这件事，微臣也是刚刚知道，事已至此，为了挽云的名节，微臣不得不向陛下讨一道旨意！”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五章 暗香浮动（5） “哦？”宁帝能登上帝位，何等聪明，自然已经猜中了钟离毅的心思，“你倒是说说看。” “老臣斗胆，请陛下下旨赐婚！” 钟离毅小步走到宁帝跟前，当着他的面，径自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东方婧已然完全清醒，见钟离毅这么说话，惊得面色惨白，迈开步子，试图阻止钟离毅！ 她身后，一只大掌却突然伸了过来，紧紧扣住了她的肩膀。 东方婧眸光一动，回眸去看宗政扶苏。 许是映着月光的缘故，宗政扶苏原本墨黑色的瞳仁竟然微微开始泛紫，一点点变深，最后完全变成了紫色。 “你……”东方婧心惊，隐约猜到了什么。 慕容千绝冲着她勾唇一笑，嘴角的邪肆，完全展现。 “朕正有此意，爱卿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宁帝上前，将钟离毅扶了起来，而后扭头望向慕容千绝，轻笑出声道，“扶苏，你将朕瞒得好紧呐！” 慕容千绝眸光一动：“陛下，微臣并非有意隐瞒，而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他话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引人遐想。 这么听上去，好像他和东方婧已经好上很久了似的！ 宁帝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一惯最为稳重，怎么这件事就糊涂了呢？！挽云小姐是女孩子，你自然不能这么欺负她的！女孩子家的名节最为重要，既然你们二人是真心喜欢对方的，那朕就做个顺水人情，将她赐婚于你，择日完婚！” “陛下……” 东方婧慌乱无措，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nad1( 慕容千绝则十分满意，当众强扯着她一道跪下：“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免礼。”宁帝前几日的怒气，被他们这么一闹，竟然消失殆尽。他回过头，对钟离毅道：“爱卿，这良辰吉日就交由老夫人挑选吧，等拿定了主意，上报礼部。扶苏和这小丫头的喜事，就由礼部一手操办。” “是。”钟离毅叩谢皇恩。 东方嗣和沈嘉玉呆愣在一旁，几乎气到内伤。他们费尽千辛万苦设的局，非但没能让自己的女儿当上太子妃，反倒还促成了恭王府和丞相府的强强结合，脸都给气绿了！ 东方嗣狠狠瞪了沈嘉玉一眼，低斥出声道：“灵曦呢？！灵曦人呢？！” 沈嘉玉眉头紧蹙，“老爷，妾身也想问问你，为何不见太子殿下？！” 凤阳宫。 尉迟墨匆匆赶到的时候，宫灯都已经熄了。 德妃跟前的大宫女红鸾将他拦下，一脸恭敬问道：“殿下此时来找娘娘何事？娘娘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尉迟墨眉头一蹙，“怎么会歇下了呢？！不是母妃派人来找本宫的么？” “娘娘派人传召太子殿下？怎么可能？”红鸾摇了摇头，“奴婢一直跟在娘娘身侧，但凡是娘娘的旨意，奴婢都不会落下。娘娘还在为前几日的事生着闷气，倒是没有……没想传召太子殿下。”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六章 罪该万死（1） “没有传召？！”尉迟墨神情一震，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问道：“那凤阳宫中，进来可有安排新的侍卫？” “没有。”红鸾摇头，“殿下犯错，陛下疏远娘娘，又怎么会给凤阳宫增添人手呢？” 尉迟墨听她说得有理，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红鸾见他一直杵着，便问道：“殿下若是执意要去见娘娘，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不必！”尉迟墨摆手，心知必定是锦绣宫有变，二话不说，便回头朝着锦绣宫的方向赶去。 东方婧和宗政扶苏这么一闹腾，那漫天的火树银花也就白点了，毕竟看烟花哪有看热闹好玩！等到宁帝下旨，这场婚事尘埃落定，辅国公府攒着的那点儿烟火也都点完了，天际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锦绣宫，群臣归位。 容妃心事重重，目光不时扫向容胤。 宁帝又不是傻子，这一出显然是有人故意领着他去看的，不管是谁领的，这件事与容妃都脱不了关系，毕竟整个晚宴是她策划安排的，而那漫天的烟花，也必定是得到了她的首肯，才会在那样不寻常的位置绽放。 回来之后，宁帝便松开了她的手，一整晚都没有再牵过。 钟离毅看了一眼对面的空位，才想着尉迟墨也该回来了，回眸对陶管家道：“你拿着我的腰牌，先出宫，不要让太子的人瞧见了你的模样。” 陶源接过腰牌，点头匆匆离去。 尉迟墨回来之后，悄然落座。 花影连忙凑到他耳畔，将东方婧与宗政扶苏在廊桥玉兰亭拥吻的事细细讲述一遍，又告知他，陛下已经下旨，将东方婧赐婚宗政扶苏！ “廊桥？”尉迟墨眼眸不由眯起，“你确定他们是在廊桥相会的？” “属下亲眼所见nad1(”花影笃定道。 “该死！”尉迟墨低咒一声，懊恼不已！ 若他没有半途被人支开，或许就可以阻止这一场赐婚，阻止整个大局的变化！宗政扶苏原本就已经手握重兵，如今又与丞相府联姻，往后得丞相钟离毅在朝中帮助，想要斗跨他，只会越来越难！ 尉迟墨抬起头来，朝着人群之中扫去，试图找到那个支开他的可疑人，可惜不论是东方嗣身侧，还是钟离毅身侧，都只有女眷，不见半个男人！ “主子，属下有一事不解。”花影压低了声音道。 “你说。”尉迟墨眉头一蹙。 “主子可还记得那位挽云姑娘？”花影俯首，“当日在七皇子府邸，她可是当众扬言，说她喜欢的是主子你，而并非七皇子殿下……如今，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改口了？！还是说，一直以来，她只是借着主子的名义，推掉与七皇子的婚事，将主子的感情玩弄于手心之中？！” “钟离挽云。”尉迟墨垂眉，喃喃出声，眸光不由朝着对面望去，死死盯住东方婧。 因为在玉兰亭之中的拥抱和推搡，东方婧的外袍裹得松了，里面的丧服微微露出了一点，刚巧落在尉迟墨眼中！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七章 罪该万死（2） “这个女人，留不得了！”尉迟墨冷冷出声，眼眸眯成一线，双目之中闪过一道寒光。 花影忙问道：“如今她有宗政扶苏护佑，想要动她，只怕很难。殿下要怎么做？” “宗政扶苏手上兵马众多，本宫自然忌惮。但他的人马也仅限于宫外，隐藏在暗处，本宫若是在父皇面前光明正大地杀一个人，他是拦不住的！”尉迟墨扯着嘴角，目光始终盯着东方婧的那套丧服。 “殿下的意思是……”花影蹙眉。 尉迟墨凑到她耳畔，小声吩咐。 “这个简单，属下必然能够得手，请殿下放心。”花影听了，一脸自信地说道。 尉迟墨突然起身，走到宴席中央，对宁帝道：“父皇，方才儿臣去凤阳宫看望母妃，听说错过一场精彩绝伦的烟火？” “不止如此，你还错过了更多！”宁帝嘴笑得合不拢，总算将前几日的事抛之脑后，“朕已经下旨，将丞相府的三小姐挽云，赐给扶苏为妃。” “儿臣也听说了，如此真是可喜可贺，要恭祝恭王殿下添了一名贤内助了！”尉迟墨朗朗笑出声来，回眸望向慕容千绝。 慕容千绝颔首，不客气道：“是本王的福气。” 尉迟墨又接着说道，“这大喜的日子，没有点丝竹琴声助兴怎么行？！说起挽云小姐，本宫还记得当然在慈云宫宴上，她弹得一手好曲，满座惊叹。不知挽云小姐的古琴可带上了，能否再为大家弹奏一曲？” 宁帝眼眸一眯，“朕记得，当时挽云小姐弹得，是一首战曲。” “父皇好记性，儿臣当时还觉得奇怪呢，挽云小姐一介女子，怎么会弹奏战曲nad1(经过今日之事，儿臣这才恍然大悟，想来这战曲必定是为恭王殿下谱写的！”尉迟墨笑了笑，“恭王殿下，本宫说得可对？” 慕容千绝耸了耸肩，“不错！” “呵！呵呵！”宁帝大笑出声，“朕总算是搞明白了！” 他侧目望向东方婧，“原来挽云姑娘早就已经倾心扶苏。这事，你得感谢朕，是朕给你促成了好姻缘。” 东方婧面色惨白，咬唇不语。 “朕记得当日扶苏晚来一步，没能听到你那首战曲。朕给你个机会，你到宴席中央来，将那首曲子再弹奏一遍，让扶苏好好听一听，品一品你的心境！”宁帝朗朗笑出声来。 东方婧却僵愣在原地，迟迟不动。 钟离毅眉头一蹙，瞪了她一眼，低斥出声道：“挽云，陛下在叫你呢！你是懂事的孩子，别在这个时候，给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东方婧满目为难。 钟离毅便瞟了一眼她身侧的锦秋，蹙眉道：“锦秋，你扶她过去。” “是。”锦秋知道事态严重，为稳住大局，自然也不许东方婧胡来。她挽住东方婧的衣袖，强行将她拉到了宴席中央。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宁帝眉头一紧。 锦秋忙慌张跪地：“陛下恕罪，我家小姐羞涩，这才……”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八章 罪该万死（3） 宁帝瞥了东方婧一眼，见她一直低着头，深有体会似地瞪了尉迟墨一眼，“太子真是胡闹，即便是你察觉了什么，也该顾及女孩子家的颜面，怎么能……” “是儿臣不好。”尉迟墨哪里料到这个钟离挽云竟然这般会演戏，只得认错。 宁帝回眸望向容妃，挑眉道：“朕若是没有记错，朕曾经赐予你一把长相思……” 容妃恭谨道：“陛下确实赏赐过臣妾一把好琴。” “差人去抱过来，拿给挽云姑娘用一用。”宁帝吩咐道。 容妃最爱乐器，素来舍不得让别人碰那把长相思，但这次是宁帝亲自提的，她不得不服从。 “是。” 不一会儿功夫，几个宫人便抬了琴架过来，替东方婧摆好古琴和座椅。 慕容千绝眯着眼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心中倒是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战曲，能让当朝太子和高高在上宁帝都记住了，还不厌其烦地要听第二遍！ 锦秋见东方婧没有反应，悄无声息地掐了她一下，仿佛是暗示她，要顾全大局。 东方婧颔首，朝着宁帝福了福身子，“臣女献丑。” 说罢，她便走到古琴面前坐下，长袖一挥，一线激扬的高音，划破整个锦绣宫！ 她手指灵动，抚琴时，神情专注，丝毫不为外界所干扰！ 容胤听得怔愣，面上的失落感越来越重，十指死死握着轮椅两侧。 易南方很快便察觉出自家主子的反常，咬唇劝慰出声道：“主子，都是属下该死！属下只拦住了那个什么东方灵曦，想着不露破绽，便将她打晕了丢得远远的，谁知道这个空档……那宗政扶苏居然闯了进去！” “不，不怪你nad1(”容胤自嘲出声。还能怪谁呢？那放烟花的地方，他一早就知道，是他故意顺着东方嗣的意思，引大伙儿去的！他只是想借此机会阴容妃一招，不曾想竟然生生将自己看中的女人推向了旁人的怀抱！ “主子，你也别太伤心。”易南方见他因为激动，不停咳嗽，连忙给他顺气，“陛下也只是刚刚赐婚，连大喜的日子都还没定下呢，或许还有转机……” 他这话骗骗旁人还行，用来哄容胤就太次了一 宁帝已经下旨赐婚，若有变动，他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若没有变动，唯一的可能就是宗政扶苏和那丫头其中一人悔婚，悔婚就是抗旨不遵，轻则斩首，重则株连，他们即便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可能踏上这条路！ 东方婧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激扬，听得满朝文武都激动起来。 他们个个目光直直地盯着宴席中央的女子，不时竖起大拇指头赞赏。 唯独慕容千绝一人，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语。 紫烟自从知道了赐婚的消息，心情便一直不好，目光一直落在慕容千绝身上。她见他这副表情，忍不住问出声来：“主子，这琴声可有什么问题，你怎么听得如此专注？” 琉风和慕容千绝的表情一样，整个人都呆掉了似的。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九章 罪该万死（4） 紫烟不解，又看了琉风一眼。 琉风这才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畔道：“这琴曲是主子当年在菡城之乱时随性弹出来的，旁人不该知道……” “那有谁知道？”紫烟当时留守京中，不在菡城，也只有琉风跟过去了。 “主子，尉迟墨，夫人和我。”琉风抬头，“菡城一战，叛匪全军覆没，再没有第五个人知道了。” “不是你，不是尉迟墨，不是主子，你只能是……”紫烟惊恐不已。 琉风眉头紧蹙，“我也说不上。声音、容貌、身份……这些没有一样对得上。” 慕容千绝目光灼灼，他想起自己扮成颜七之时，潜入那丫头的寝室，听到那丫头口中念叨的名字，心中的信念便愈发坚定。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当年的东方婧。 当年，亲手“毒死”尉迟无忧的东方婧！ 东方嗣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的东方婧，不由感叹出声：“只怕今日过后，京城之中谈及天下第一琴这个称号，再也不会有人联想到灵曦了——” 沈嘉玉一脸焦急，“老爷，这一次灵曦不能参加，是妾身的错。” “不是你的错。”东方嗣面目严肃，“幸好她没有参加，若是参加了，只会输得更惨！” 沈嘉玉又何尝不知道东方灵曦有几斤几两？ 若东方灵曦的琴艺真能超越钟离挽云那个臭丫头，那么慈云宫宴之上，她又何必冒险与钟离语嫣联手？罢了罢了！比不过就比不过，总还有别的可以同那个臭丫头比！ 她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尉迟墨，心中暗自感叹，幸好方才在玉兰亭中被发现的男人不是太子殿下，否则的话，灵曦的幸福就全毁了！ 尉迟墨再一次听到这首曲子，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讶，他将这件事归结为巧合，并没有对东方婧起疑，毕竟有谁会想到，这世人死后，还能有重生的机会？ 一曲终了，东方婧起身俯首，准备退下nad1( 这时，尉迟墨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花影。 花影手中揣着的树叶飞快地飞射而出，十分精准地打在了东方婧外袍的唯一一颗纽扣之上！ 刺啦一声—— 东方婧华美的袍子瞬间被撕裂，而后簌簌落地，一身丧服藏无可藏！ 容胤这才回过神来，目光灼灼地瞪向对面的尉迟墨！ 他原以为尉迟墨故意挑起事端，只是为了当众羞辱那丫头一番，没成想他早已看穿了那丫头今日穿的是丧服。他在宁帝面前闹了这么久，为的只是让那丫头站在宴席中央，让所有人看着她外袍落地的那一刻！ “这……这相府小姐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一点，居然，居然……” “这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逃无可逃的！” “不错，这不是诅咒陛下早死么？” “岂止是诅咒陛下，她诅咒的……是整个皇族！” “不错，她是在诅咒整个皇族！” 元宵佳节，宫中欢宴，竟然有人穿丧服参加！ 群臣交头接耳，满座哗然！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六十章 阴差阳错（5） 一秒记住，精彩小说随时阅读，手机用户请访问。 宗政扶苏先前遍寻东方婧的尸体不得，心中尚存一线期望。如今有那么一个人存在，操控大局的手法以及细节，乃至于她去的这处廊桥，都让他震惊，让他熟悉，让他不得不对东方婧的死产生怀疑。 一个多月前，鸳鸯阁的那一场大火，会不会只是她脱身的障眼法？ 这一个多月来，她又是以什么样的什么存在于宁都某一个角落？ 宗政扶苏心中满是疑虑，直到他走到了廊桥，远远地看见了玉兰亭中的那一抹倩影，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幸好是女人，这世上能有如此经世之才的女人，除了阿婧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吧？！ 宗政扶苏的步子不由加快了，一惯沉稳的他，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 东方婧走进玉兰亭的那一刹那已经觉得不对劲，但周遭处处都弥漫着情香绕指柔的味道，令她一入其中，便心智迷乱起来。她想要逃出去，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糟了！”她暗叹一声，以为中了谁的圈套。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朝着这边逼近，东方婧一抬头，便瞧见了快步赶来的宗政扶苏！ “是你！竟然是你！”东方婧眉头拧成一团，“在宫中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恭王殿下还真是光明磊落！” 宗政扶苏一入玉兰亭，瞧见东方婧的容貌，心中的疑惑更甚，“怎么会是你？！” “呵……呵呵……”东方婧轻笑一声，“仔细算算，定是你体内的噬心蛊发作了，恭王殿下恼羞成怒了吧？！” “你胡说什么？！”宗政扶苏目光一沉。 这丫头是在给他的解药之中混杂了噬心蛊，但他也并非常人，一眼就已经看穿了，自然没有吃下。碍于慕容千绝的关系，他一直与这丫头避而不见，噬心蛊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倒好，这个丫头居然还要反咬一口！ 玉兰亭处处弥漫着情香绕指柔，才两句话的功夫，宗政扶苏已经吸入了好几口，等他回过神来，目光一沉，紧咬牙关道：“糟了！我们是入了别人设下的局？！” 东方婧可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见他这副表情，也已经猜到此事与他无关！ 廊桥是她亲自选的地方，除了锦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而宗政扶苏行踪诡异，亦不会有人能摸准他会去的地方。 既然此地不是特地为他们二人准备的，便是给旁人准备的了！ “走！”东方婧眸光一动，低喝一声，“再等下去，恐怕只会等到圣上亲临！” 宗政扶苏当然也已经猜到其中端倪，抬腿想要离开，但膝盖像着了魔似的，非但没有朝着亭子外头走，而是向前两步，与东方婧的距离拉得更近！ “你做什么？！”东方婧的脸色已经白了。 宗政扶苏亦濒临失控的边缘。 他本身体内就藏着多重人格，如此情香刺激之下，主人格的理智渐渐丧失…… “你别过来！别过来！” 一秒记住，精彩小说随时阅读，手机用户请访问。搜狗小说高速首发至尊毒医：鬼王的金牌宠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360章阴差阳错，地址为html，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三百六十一章 暗香浮动（1） 东方婧大声喝止，可自己的脚步亦不受控制，也朝前跨了两步，与宗政扶苏的身子竟然贴到了一起！ 情香浮动，所有不满都只能留在心里，他们身不由己。 宗政扶苏的大掌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了东方婧的腰间，冰凉的温度几乎透过衣衫，渗透到东方婧的骨髓里。 “放开我！”东方婧也只有嘴巴能受自己的控制。 宗政扶苏可没有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问道：“帮着夏卿岚掰倒兵部和工部尚书的人，可是你？你就是他口中的那位幕后高人？！” 东方婧神情一滞：“夏卿岚是你的人？！” 宗政扶苏只想确认一件事而已，懒得同一个女人兜弯子，于是坚定地点头：“不错，他就是本王的人。工部尚书，亦是本王让他弹劾的！” 东方婧气得咬牙，当众脱衣之仇未报，她竟然误打误撞，间接帮了仇人！ “我是瞎了眼！”她瞪直了眼睛，“早知道他和你是一派的，我就该从中挑拨，兵部、工部，连同他的户部，借此机会，一道铲除了！” “呵！好狠毒的女人……”宗政扶苏冷笑，“是本王眼拙，看错了你这位高人！” 两个人相互谩骂，恨不得将世间最难听的话，全都说出来，好羞辱对方。 只是身体却不由他们所控，一边吵骂着，一边相互靠近，到最后互相抚摸着对方的身体，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一对情侣在打情骂俏！ 锦绣宫前。 一束烟花划破天际，在高空之中炸了开来，而后分散成千万束，如同流星一般从空中簌簌滑落。 “陛下快看那东边！” “美！好美的烟花！” 容胤抬起头，也多看了一眼，又回眸望向对面的东方嗣，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好戏该开始了吧？ 东方嗣可是花了大价钱从他的下人那里买到的消息，又特意塞了点银子给他的下人，暗中调改了火树银花绽放的方向。容胤看惯风云，自然猜到这其中必定藏着什么阴谋。斗就斗吧，最好斗得两败俱伤！ “不错！确实不错！”宁帝亦忍不住赞叹出声，“这是朕有生之年见过的最美的烟花了！” 一旁的李公公连忙凑了过去，笑道：“陛下，这火树银花可是容妃特意准备的，辅国公府的人在宫门外头放的烟花，因为离得远，声音不算刺耳，以免惊扰到陛下。” 容妃低着头，抿嘴巧笑。 宁帝便回眸多看了她一眼：“爱妃有心了。” “陛下谬赞，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容妃福了福身子，一脸温婉。 宁帝伸出手来，挽住了她的腰身。 容妃则心满意足地依进了她的怀里，仰头看着漫天烟火。 恰当此时，火树银花的方向突然发生了变化，从东边往锦绣宫的后面便宜，众人的视线刚巧被城中的普济寺主塔给遮住，一时竟看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宁帝不自觉地推开了容妃，眉头紧蹙。 第三百六十二章 暗香浮动（2） 这一切都是容胤悉心安排的，容妃哪里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连忙将目光扫向席边的容胤。 容胤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撇清关系。 东方嗣适时出声，“陛下，外头放烟花的人只管遵照容妃娘娘的旨意点火，怕是从未进过宫，更加不知道锦绣宫的朝向，故而这才乱了方向。今日是元宵佳节，团圆佳节，既然容妃娘娘准备了，陛下可不要糟蹋了她的一番心意。” “是啊！陛下！”有人站出来附议，“臣听说，这皇宫之中其实有一处宝地，最适合附庸风雅，听风赏月。如今看这烟花的朝向一时半会儿也改不回来了，咱们若是调转方向，去那个地方看烟花，视野必然开阔！” 宁帝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你说的是个什么地方？朕身在宫中，居然会不知道？” “回陛下，是廊桥玉兰亭。” 宁帝神色一动，迟疑了几秒，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似的。 “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他轻笑出声，“从前朕也是去过的。只是后来朝政繁忙，也就没有时间去那儿耗着了。如今既然有人提起了，倒不如再故地重游一番。来人，传朕旨意，移驾玉兰亭。” “是。”李公公捏起嗓子。 东方嗣面上的笑意再也掩盖不住，以为自己即将得逞，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沈嘉玉，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吧？” “老爷放心，早已准备妥当。”沈嘉玉一脸媚笑，“灵曦已经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迟迟不回，必然是得手了。情香绕指柔的药效强得很，虽有别于媚药，但让他们当着陛下的面搂搂抱抱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最好，既毁不了太傅府的声誉，还能促成两人好事。”东方嗣赞叹不已，“这次，多亏夫人。” “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李公公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起身，跟随圣驾，朝着廊桥的方向而去。 易南方将东方灵曦藏到太液池对岸之后，又匆匆回了头，跑到去廊桥的必经之路上堵着，偏偏刚巧错过了宗政扶苏。他一个飞身爬上了柳树稍，仰躺在那里，悠闲地看着对岸绽放的烟火。 容胤见易南方迟迟不归，只能随意找了个宫人，推着他的轮椅前行。 玉兰亭今日有别于从前，烛火缭绕，显得特别有情调。 东方嗣忍不住笑叹出声，对身侧的宁帝道：“也多亏了容妃娘娘的失策，陛下才有机会到玉兰亭一游，这边的风景比起锦绣宫那边的，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错！朕年轻的时候就觉得这儿更美！”宁帝忍不住赞叹出声。 柳树之上的易南方听到动静，垂眸一看，吓了一跳！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浩浩汤汤的一群朝臣在宁帝的带领之下，已经朝着这儿逼近！ 一个东方灵曦，随意敲晕过去也就罢了！可是眼下来的，起码有几十号人吧，他哪里兼顾得了？！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当今圣上！他难道要连同宁帝，一道敲晕么？！ 第三百六十三章 暗香浮动（3） 易南方不敢，更加不愿为了钟离挽云那个臭丫头，而连累自家主子。于是，他静静藏于柳树之上，没发出任何声音。 容胤是何等高人？ 双腿残疾，亦能杀人于无形！ 易南方又不是什么高手，不会长时间的屏息。 容胤耳根一动，便听出了柳树之上的动静。他抬眸望去，等看清楚柳树之人的人是易南方，吓得不轻。 宁帝已然逼近廊桥，容胤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 沈嘉玉凑到东方嗣身侧，小声道：“老爷，情香绕指柔的药效虽猛，但也只能维持半个时辰。灵曦已经去了许久，时候差不多了，老爷可以抓紧时间。” 东方嗣颔首，“我知道了。” 说罢，他又朝着宁帝靠近了几步，笑道：“陛下，这玉兰亭中的烛火，远远望去，倒是分外好看，只是……” 宁帝微微一怔：“怎么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臣眼花，老臣总觉得玉兰亭中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东方嗣当众揉了揉眼睛，“老臣年纪大了，有些看不分清了。我听说李公公的眼睛极好，不如公公帮忙看看？” 李公公哪里知道东方嗣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顺利上钩，匆匆朝前跑了两步，又赶紧跑了回来。 “陛下，奴才看过了，玉兰亭中，似乎有人。”李公公捏着嗓子，指着玉兰亭笑道。 宁帝朗朗笑出声来，“能找到这处宝地的，必是同道中人，大家随朕一道去看看！” “来人了！”东方婧感觉到外面的动静，抬眸朝着远处望去，心惊不已。 宗政扶苏显然已经心智迷乱，眼前的女人外貌渐渐扭曲，与他记忆中的某个人影重合。 “不……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本王！”东方婧好不容易挪开半步，对方长臂一伸，又将她勾进怀中，死死摁在自己的胸口，搂得密不透风，“这一次，本王一定不会放你走！” “来人了，就快来人了！你快放开我！”东方婧从没有这样焦急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可以承受宗政扶苏的责骂、虐待，唯独不能承受两个人之间亲近！ 她心中惦念着的，始终是无忧一人，又怎么可以醉卧他人怀中？！ 东方婧咬破下唇，用那股刺痛感来使自己冷静，不管对方如何，她始终不愿就范。 怀中的女人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宗政扶苏咬牙，低吼出声：“你的心里，是不是至今都只有尉迟墨？！” 东方婧被问得懵了！ 关尉迟墨什么事？！ 难道她在七皇子府邸当众拒婚，向尉迟墨示好的事，他这个鬼王居然也知道？！ 她头痛欲裂，长甲刺入掌心，挣扎着想要离开。 “不许走！”宗政扶苏呵斥出声，“没有本王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 东方婧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头一片混乱！ 宗政扶苏看见她唇角的血迹，没由来的一阵心疼。他突然倾下身子，眨眼之间，薄唇就覆上了对方娇艳带血的唇瓣！ 第三百六十四章 暗香浮动（4）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李公公走在最前面，是他最先掀开的帐幔。 帐幔底下，玉兰亭中，一对玉人，正并肩而立，相拥而吻。 满朝文武，全都驻足不前。 宁帝就走在李公公身侧，几乎看得傻掉。他身后的东方嗣刚巧被挡住了视线，但依然猜到亭中之景，暗自讪笑着上前，故作慌张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朕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宁帝木讷出声。 “是老臣教女无方！老臣有罪！”东方嗣头也不抬，便要向宁帝请罪。 “这与太傅大人有什么关系？”宁帝反问出声，“太傅大人恐怕真的是老了，眼睛不好使了，居然将相府的三小姐错认成了自己的女儿！” 东方嗣一听，心头一震，忙抬起头来。 他面色僵住，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怎……怎么会是这样？！ 他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嘉玉听到宁帝的话，也觉得奇怪，拨开人群，走到东方嗣身侧，定睛一看，惊诧不已，“老爷，这，这……” 钟离毅再怎么愚钝，也已经猜到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纱幔迎风飞起，对岸火树银花，玉兰亭下，宗政扶苏单手搂着东方婧腰身，倾心一吻！ 这一幕有多美，满朝文武，皆能体会。 “陛下，是老臣教女无方啊！”钟离毅连忙上前认错。 宁帝却没有立即怪罪，而是盯着那一对璧人看了许久，才讪笑出声道：“扶苏很少亲近女色，朕原本以为他对恭王妃念念不忘……现在看来，原来是一早就心有所属了。” 钟离毅怔住，有些猜不透宁帝的意思。 玉兰亭的纱幔被掀开，原本笼罩在亭中的情香绕指柔也渐渐散去。 没有这药效，宗政扶苏和东方婧都渐渐恢复了理智。 二人几乎触电一般，将对方狠狠推开。 宁帝见了，不由调笑出声，“是朕不好，带着一帮朝臣打扰了你们二人世界！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朕现在就带着这帮没有眼见的离开！” “陛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陛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宗政扶苏和东方婧几乎同时出声，试图为自己辩驳！ 宁帝见他们越是这么说，便越是觉得有几分此地无银的意思，“扶苏，你不必多说。朕相信，眼见为实。” “陛下，确实不是您看到的那样！”东方婧忧心忡忡，当即朝着宁帝跪了下去。 钟离毅目光一沉。 若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还能是怎样？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误入了别人的局，但这场局既然已经入了，就由不得她回头了！ 她与宗政扶苏拥吻，满朝文武以及各位皇子们都看见了，若是她此时与宗政扶苏撇清关系，只怕日后也许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闭嘴！” 念及此，钟离毅当即呵斥出声，回眸对宁帝道：“陛下，女儿家娇羞，被大伙儿撞破了，必然不好意思。这件事，微臣也是刚刚知道，事已至此，为了挽云的名节，微臣不得不向陛下讨一道旨意！” 第三百六十五章 暗香浮动（5） “哦？”宁帝能登上帝位，何等聪明，自然已经猜中了钟离毅的心思，“你倒是说说看。” “老臣斗胆，请陛下下旨赐婚！” 钟离毅小步走到宁帝跟前，当着他的面，径自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东方婧已然完全清醒，见钟离毅这么说话，惊得面色惨白，迈开步子，试图阻止钟离毅！ 她身后，一只大掌却突然伸了过来，紧紧扣住了她的肩膀。 东方婧眸光一动，回眸去看宗政扶苏。 许是映着月光的缘故，宗政扶苏原本墨黑色的瞳仁竟然微微开始泛紫，一点点变深，最后完全变成了紫色。 “你……”东方婧心惊，隐约猜到了什么。 慕容千绝冲着她勾唇一笑，嘴角的邪肆，完全展现。 “朕正有此意，爱卿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宁帝上前，将钟离毅扶了起来，而后扭头望向慕容千绝，轻笑出声道，“扶苏，你将朕瞒得好紧呐！” 慕容千绝眸光一动：“陛下，微臣并非有意隐瞒，而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他话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引人遐想。 这么听上去，好像他和东方婧已经好上很久了似的！ 宁帝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一惯最为稳重，怎么这件事就糊涂了呢？！挽云小姐是女孩子，你自然不能这么欺负她的！女孩子家的名节最为重要，既然你们二人是真心喜欢对方的，那朕就做个顺水人情，将她赐婚于你，择日完婚！” “陛下……” 东方婧慌乱无措，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慕容千绝则十分满意，当众强扯着她一道跪下：“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免礼。”宁帝前几日的怒气，被他们这么一闹，竟然消失殆尽。他回过头，对钟离毅道：“爱卿，这良辰吉日就交由老夫人挑选吧，等拿定了主意，上报礼部。扶苏和这小丫头的喜事，就由礼部一手操办。” “是。”钟离毅叩谢皇恩。 东方嗣和沈嘉玉呆愣在一旁，几乎气到内伤。他们费尽千辛万苦设的局，非但没能让自己的女儿当上太子妃，反倒还促成了恭王府和丞相府的强强结合，脸都给气绿了！ 东方嗣狠狠瞪了沈嘉玉一眼，低斥出声道：“灵曦呢？！灵曦人呢？！” 沈嘉玉眉头紧蹙，“老爷，妾身也想问问你，为何不见太子殿下？！” 凤阳宫。 尉迟墨匆匆赶到的时候，宫灯都已经熄了。 德妃跟前的大宫女红鸾将他拦下，一脸恭敬问道：“殿下此时来找娘娘何事？娘娘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尉迟墨眉头一蹙，“怎么会歇下了呢？！不是母妃派人来找本宫的么？” “娘娘派人传召太子殿下？怎么可能？”红鸾摇了摇头，“奴婢一直跟在娘娘身侧，但凡是娘娘的旨意，奴婢都不会落下。娘娘还在为前几日的事生着闷气，倒是没有……没想传召太子殿下。” 第三百六十六章 罪该万死（1） “没有传召？！”尉迟墨神情一震，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问道：“那凤阳宫中，进来可有安排新的侍卫？” “没有。”红鸾摇头，“殿下犯错，陛下疏远娘娘，又怎么会给凤阳宫增添人手呢？” 尉迟墨听她说得有理，便觉得哪里不对劲。 红鸾见他一直杵着，便问道：“殿下若是执意要去见娘娘，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不必！”尉迟墨摆手，心知必定是锦绣宫有变，二话不说，便回头朝着锦绣宫的方向赶去。 东方婧和宗政扶苏这么一闹腾，那漫天的火树银花也就白点了，毕竟看烟花哪有看热闹好玩！等到宁帝下旨，这场婚事尘埃落定，辅国公府攒着的那点儿烟火也都点完了，天际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锦绣宫，群臣归位。 容妃心事重重，目光不时扫向容胤。 宁帝又不是傻子，这一出显然是有人故意领着他去看的，不管是谁领的，这件事与容妃都脱不了关系，毕竟整个晚宴是她策划安排的，而那漫天的烟花，也必定是得到了她的首肯，才会在那样不寻常的位置绽放。 回来之后，宁帝便松开了她的手，一整晚都没有再牵过。 钟离毅看了一眼对面的空位，才想着尉迟墨也该回来了，回眸对陶管家道：“你拿着我的腰牌，先出宫，不要让太子的人瞧见了你的模样。” 陶源接过腰牌，点头匆匆离去。 尉迟墨回来之后，悄然落座。 花影连忙凑到他耳畔，将东方婧与宗政扶苏在廊桥玉兰亭拥吻的事细细讲述一遍，又告知他，陛下已经下旨，将东方婧赐婚宗政扶苏！ “廊桥？”尉迟墨眼眸不由眯起，“你确定他们是在廊桥相会的？” “属下亲眼所见。”花影笃定道。 “该死！”尉迟墨低咒一声，懊恼不已！ 若他没有半途被人支开，或许就可以阻止这一场赐婚，阻止整个大局的变化！宗政扶苏原本就已经手握重兵，如今又与丞相府联姻，往后得丞相钟离毅在朝中帮助，想要斗跨他，只会越来越难！ 尉迟墨抬起头来，朝着人群之中扫去，试图找到那个支开他的可疑人，可惜不论是东方嗣身侧，还是钟离毅身侧，都只有女眷，不见半个男人！ “主子，属下有一事不解。”花影压低了声音道。 “你说。”尉迟墨眉头一蹙。 “主子可还记得那位挽云姑娘？”花影俯首，“当日在七皇子府邸，她可是当众扬言，说她喜欢的是主子你，而并非七皇子殿下……如今，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改口了？！还是说，一直以来，她只是借着主子的名义，推掉与七皇子的婚事，将主子的感情玩弄于手心之中？！” “钟离挽云。”尉迟墨垂眉，喃喃出声，眸光不由朝着对面望去，死死盯住东方婧。 因为在玉兰亭之中的拥抱和推搡，东方婧的外袍裹得松了，里面的丧服微微露出了一点，刚巧落在尉迟墨眼中！ 第三百六十七章 罪该万死（2） “这个女人，留不得了！”尉迟墨冷冷出声，眼眸眯成一线，双目之中闪过一道寒光。 花影忙问道：“如今她有宗政扶苏护佑，想要动她，只怕很难。殿下要怎么做？” “宗政扶苏手上兵马众多，本宫自然忌惮。但他的人马也仅限于宫外，隐藏在暗处，本宫若是在父皇面前光明正大地杀一个人，他是拦不住的！”尉迟墨扯着嘴角，目光始终盯着东方婧的那套丧服。 “殿下的意思是……”花影蹙眉。 尉迟墨凑到她耳畔，小声吩咐。 “这个简单，属下必然能够得手，请殿下放心。”花影听了，一脸自信地说道。 尉迟墨突然起身，走到宴席中央，对宁帝道：“父皇，方才儿臣去凤阳宫看望母妃，听说错过一场精彩绝伦的烟火？” “不止如此，你还错过了更多！”宁帝嘴笑得合不拢，总算将前几日的事抛之脑后，“朕已经下旨，将丞相府的三小姐挽云，赐给扶苏为妃。” “儿臣也听说了，如此真是可喜可贺，要恭祝恭王殿下添了一名贤内助了！”尉迟墨朗朗笑出声来，回眸望向慕容千绝。 慕容千绝颔首，不客气道：“是本王的福气。” 尉迟墨又接着说道，“这大喜的日子，没有点丝竹琴声助兴怎么行？！说起挽云小姐，本宫还记得当然在慈云宫宴上，她弹得一手好曲，满座惊叹。不知挽云小姐的古琴可带上了，能否再为大家弹奏一曲？” 宁帝眼眸一眯，“朕记得，当时挽云小姐弹得，是一首战曲。” “父皇好记性，儿臣当时还觉得奇怪呢，挽云小姐一介女子，怎么会弹奏战曲。经过今日之事，儿臣这才恍然大悟，想来这战曲必定是为恭王殿下谱写的！”尉迟墨笑了笑，“恭王殿下，本宫说得可对？” 慕容千绝耸了耸肩，“不错！” “呵！呵呵！”宁帝大笑出声，“朕总算是搞明白了！” 他侧目望向东方婧，“原来挽云姑娘早就已经倾心扶苏。这事，你得感谢朕，是朕给你促成了好姻缘。” 东方婧面色惨白，咬唇不语。 “朕记得当日扶苏晚来一步，没能听到你那首战曲。朕给你个机会，你到宴席中央来，将那首曲子再弹奏一遍，让扶苏好好听一听，品一品你的心境！”宁帝朗朗笑出声来。 东方婧却僵愣在原地，迟迟不动。 钟离毅眉头一蹙，瞪了她一眼，低斥出声道：“挽云，陛下在叫你呢！你是懂事的孩子，别在这个时候，给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东方婧满目为难。 钟离毅便瞟了一眼她身侧的锦秋，蹙眉道：“锦秋，你扶她过去。” “是。”锦秋知道事态严重，为稳住大局，自然也不许东方婧胡来。她挽住东方婧的衣袖，强行将她拉到了宴席中央。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宁帝眉头一紧。 锦秋忙慌张跪地：“陛下恕罪，我家小姐羞涩，这才……” 第三百六十八章 罪该万死（3） 宁帝瞥了东方婧一眼，见她一直低着头，深有体会似地瞪了尉迟墨一眼，“太子真是胡闹，即便是你察觉了什么，也该顾及女孩子家的颜面，怎么能……” “是儿臣不好。”尉迟墨哪里料到这个钟离挽云竟然这般会演戏，只得认错。 宁帝回眸望向容妃，挑眉道：“朕若是没有记错，朕曾经赐予你一把长相思……” 容妃恭谨道：“陛下确实赏赐过臣妾一把好琴。” “差人去抱过来，拿给挽云姑娘用一用。”宁帝吩咐道。 容妃最爱乐器，素来舍不得让别人碰那把长相思，但这次是宁帝亲自提的，她不得不服从。 “是。” 不一会儿功夫，几个宫人便抬了琴架过来，替东方婧摆好古琴和座椅。 慕容千绝眯着眼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心中倒是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战曲，能让当朝太子和高高在上宁帝都记住了，还不厌其烦地要听第二遍！ 锦秋见东方婧没有反应，悄无声息地掐了她一下，仿佛是暗示她，要顾全大局。 东方婧颔首，朝着宁帝福了福身子，“臣女献丑。” 说罢，她便走到古琴面前坐下，长袖一挥，一线激扬的高音，划破整个锦绣宫！ 她手指灵动，抚琴时，神情专注，丝毫不为外界所干扰！ 容胤听得怔愣，面上的失落感越来越重，十指死死握着轮椅两侧。 易南方很快便察觉出自家主子的反常，咬唇劝慰出声道：“主子，都是属下该死！属下只拦住了那个什么东方灵曦，想着不露破绽，便将她打晕了丢得远远的，谁知道这个空档……那宗政扶苏居然闯了进去！” “不，不怪你。”容胤自嘲出声。还能怪谁呢？那放烟花的地方，他一早就知道，是他故意顺着东方嗣的意思，引大伙儿去的！他只是想借此机会阴容妃一招，不曾想竟然生生将自己看中的女人推向了旁人的怀抱！ “主子，你也别太伤心。”易南方见他因为激动，不停咳嗽，连忙给他顺气，“陛下也只是刚刚赐婚，连大喜的日子都还没定下呢，或许还有转机……” 他这话骗骗旁人还行，用来哄容胤就太次了一点。 宁帝已经下旨赐婚，若有变动，他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若没有变动，唯一的可能就是宗政扶苏和那丫头其中一人悔婚，悔婚就是抗旨不遵，轻则斩首，重则株连，他们即便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可能踏上这条路！ 东方婧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激扬，听得满朝文武都激动起来。 他们个个目光直直地盯着宴席中央的女子，不时竖起大拇指头赞赏。 唯独慕容千绝一人，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语。 紫烟自从知道了赐婚的消息，心情便一直不好，目光一直落在慕容千绝身上。她见他这副表情，忍不住问出声来：“主子，这琴声可有什么问题，你怎么听得如此专注？” 琉风和慕容千绝的表情一样，整个人都呆掉了似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罪该万死（4） 紫烟不解，又看了琉风一眼。 琉风这才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畔道：“这琴曲是主子当年在菡城之乱时随性弹出来的，旁人不该知道……” “那有谁知道？”紫烟当时留守京中，不在菡城，也只有琉风跟过去了。 “主子，尉迟墨，夫人和我。”琉风抬头，“菡城一战，叛匪全军覆没，再没有第五个人知道了。” “不是你，不是尉迟墨，不是主子，你只能是……”紫烟惊恐不已。 琉风眉头紧蹙，“我也说不上。声音、容貌、身份……这些没有一样对得上。” 慕容千绝目光灼灼，他想起自己扮成颜七之时，潜入那丫头的寝室，听到那丫头口中念叨的名字，心中的信念便愈发坚定。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当年的东方婧。 当年，亲手“毒死”尉迟无忧的东方婧！ 东方嗣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的东方婧，不由感叹出声：“只怕今日过后，京城之中谈及天下第一琴这个称号，再也不会有人联想到灵曦了——” 沈嘉玉一脸焦急，“老爷，这一次灵曦不能参加，是妾身的错。” “不是你的错。”东方嗣面目严肃，“幸好她没有参加，若是参加了，只会输得更惨！” 沈嘉玉又何尝不知道东方灵曦有几斤几两？ 若东方灵曦的琴艺真能超越钟离挽云那个臭丫头，那么慈云宫宴之上，她又何必冒险与钟离语嫣联手？罢了罢了！比不过就比不过，总还有别的可以同那个臭丫头比！ 她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尉迟墨，心中暗自感叹，幸好方才在玉兰亭中被发现的男人不是太子殿下，否则的话，灵曦的幸福就全毁了！ 尉迟墨再一次听到这首曲子，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讶，他将这件事归结为巧合，并没有对东方婧起疑，毕竟有谁会想到，这世人死后，还能有重生的机会？ 一曲终了，东方婧起身俯首，准备退下。 这时，尉迟墨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花影。 花影手中揣着的树叶飞快地飞射而出，十分精准地打在了东方婧外袍的唯一一颗纽扣之上！ 刺啦一声—— 东方婧华美的袍子瞬间被撕裂，而后簌簌落地，一身丧服藏无可藏！ 容胤这才回过神来，目光灼灼地瞪向对面的尉迟墨！ 他原以为尉迟墨故意挑起事端，只是为了当众羞辱那丫头一番，没成想他早已看穿了那丫头今日穿的是丧服。他在宁帝面前闹了这么久，为的只是让那丫头站在宴席中央，让所有人看着她外袍落地的那一刻！ “这……这相府小姐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一点，居然，居然……” “这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逃无可逃的！” “不错，这不是诅咒陛下早死么？” “岂止是诅咒陛下，她诅咒的……是整个皇族！” “不错，她是在诅咒整个皇族！” 元宵佳节，宫中欢宴，竟然有人穿丧服参加！ 群臣交头接耳，满座哗然！ 第三百七十章 罪该万死（5） 尉迟墨好整以暇地望着东方婧，一双冷冽的眸子，仿佛在说：钟离挽云啊钟离挽云，任你巧舌如簧，本王倒要看看你该怎么反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本王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不是没有向你示好过，是你不识好歹，非要跟本王作对！ 东方婧将尉迟墨面上的险恶尽收眼底，双手不由握紧成拳。她显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更加没有料到尉迟墨堂堂太子，居然当众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外袍落地，所有人都瞧见了！等东方婧回过神伸手去扯，已然来不及了。 宁帝的脸当即就绿了，面上方才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怒火。他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眸直勾勾地望向东方婧，呵斥出声道：“钟离挽云，朕给你机会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 东方婧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了。 容胤不能走动，于是着急出声，“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你说！”宁帝眉头拧成一团。 易南方便将容胤推到东方婧身侧，容胤与东方婧相视一眼，随后道：“挽云小姐此举，并无半点大不敬的意思！” 东方嗣冷笑出声：“容少爷说得是什么话？大伙儿都睁着眼睛看着呢，元宵佳节，穿丧服面圣，这是死罪！本官知道，辅国公府与丞相府互为姻亲，走得近一些，但也不能太过徇私，睁眼说瞎话吧！” “太傅大人还记得辅国公府就好。”面对东方嗣的质疑，容胤面不改色，一脸从容，“太傅大人大约忘了，辅国公府和丞相府近日都办了一件丧事。” 东方嗣微微怔住。 宁帝也是一愣，“什么事？朕怎么没有听说？” 钟离毅连忙上前，一脸哀色，“陛下，老臣发妻疾病去世，尚未来得及告知陛下。她尸骨未寒，前几日才刚刚下葬——” 容胤点头，“姑母刚刚去世，姑母丧事还是辅国公府携同相府一道办的。陛下，挽云小姐身着丧服定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丞相夫人守孝罢了。” “不错，小女挽云确实是为了给内子守孝。”钟离毅一口咬定。如今宁帝已经下旨赐婚，他丞相府顺利借着钟离挽云攀上了恭王府这条高枝，不管从前他对钟离挽云如何，此时此刻，他都要维护到底。 “守孝？！”尉迟墨突然冷笑出声，怒眉一挑，斥责道，“一派胡言！丞相大人怕是有心要包庇自己的女儿吧！” “太子殿下，你……你此话何意啊！”钟离毅是个老狐狸，演起戏来，亦是入木三分！ “当初七皇弟大婚，由母妃主婚，满朝文武几乎全部到场。挽云小姐凭借一己之力拒婚，与丞相夫人几乎扯破了脸，大伙儿都是可以作证的！丞相夫人身为丞相府嫡母，素来是处处压制着挽云小姐，挽云小姐心中对她的怨恨想必不少……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能冒着杀头的危险为她戴孝呢？！”尉迟墨句句切中要害，咄咄逼人，“父皇若是不信，可以问一问当日在场的朝臣！”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本王教的（1） “可有此事？！”宁帝倒也没那么多弯弯肠子，直接转头，望向钟离毅和东方嗣！ 这样的直白地问话，倒是没人敢接话了。 东方嗣不能明面上支持太子，于是也只是点头不语。 “陛下，确有此事。” 这时，一线清润的嗓音远远传来，德妃一袭华服加身，在宫女红鸾的搀扶下，从锦绣宫外头走了过来。 宁帝怔住，全然没料到她会出现。 德妃与容妃分宠，这逢年过节几乎都是分开过的，二人鲜少齐聚一堂。以往的元宵节，德妃几乎都是称病，这一次…… “爱妃，朕听说你染上风寒，身子不适。不好好在凤阳宫休息，怎么大老远的，跑到这锦绣宫来了？”宁帝开口道。 “元宵佳节，团圆晚宴，自然不能少了妾身。何况今晚的烟花绚丽多姿……妾身不能白白在床上躺着，辜负了这么好的风景。”德妃言下之意是容妃安排的那场烟花吵着她了。 容妃到底年轻，自然说不过她，面色煞白。 “来了就来了。”宁帝抬起头来，“正巧，朕有话问你。” “陛下，臣妾远远就已经听到锦绣宫中所辩论之事。当日泓儿大喜，臣妾主婚，臣妾从头至尾都是盯着的。墨儿所言之事不假，丞相夫人与这位相府三小姐之间的关系……是极其恶劣的。”德妃声音一顿，而后满含深意地瞪了东方婧一眼。 东方婧当初如何悔婚，尉迟泓如何沦为笑柄，这笔账，德妃心里头可记得清楚着呢！ 宁帝面色铁青，瞪向宴席中央的东方婧：“你怎么说？！” 东方婧可不是畏畏缩缩之人，棋差一招便是棋差一招，她认了。 “臣女与大娘的关系确实一般，臣女身着丧服进宫，并非为大娘守孝。”她声音不大不小，就这么轻飘飘地丢下，宛如平地惊雷！ “挽云，你！”钟离毅瞪直眼睛，万万没有料到她就这么认了！ 她若是不认，宁帝心中虽然有个疙瘩，但最多也就是责罚几句，没有真凭实据，并不能拿她问罪！ 东方婧此时心中想的却是，要她嫁给宗政扶苏为妃，还不如现在被宁帝赐死了，一了百了！ “你不是为你大娘守孝，那你是因何缘故这身打扮？！”宁帝暴跳如雷，额上青筋跳起。 东方婧抬起头来，刚要实话实说，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重提废太子尉迟无忧，“臣女是因为……” “是本王叫她这么穿的！” 一线霸道的嗓音平地炸开，慕容千绝快步上前，单手环住了东方婧的腰身，一脸护短模样道：“回陛下，是微臣叫她这么穿的！” “什么？！”宁帝的眉头拧得更紧，“扶苏，你，你你……” 他气得几乎结巴。 尉迟墨冷笑一声，心想：好啊！来一个送死的还不够，非得来一双！ 他冷眸微微一眯，又转身恭谨道：“父皇，恭王虽然战功赫赫，但他此举蔑视皇威、大逆不道，其罪当斩！”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本王教的（2） 宁帝眉头蹙成一团，目光阴寒，瞪向慕容千绝，呵斥出声道：“扶苏！是不是你教她这么做的，你想清楚了再说！” 宁帝宠爱宗政扶苏，自然不想他牵扯其中。 慕容千绝想都不想，便再次点头：“回禀陛下，确实是微臣教她这么做的。” 东方婧眼眸眯起，眉头早已皱出了褶子。 在她看来，钟离毅一党都有可能帮她，唯独这位鬼王大人是最不该帮她的！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又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东方婧能想到的来形容他们之间关系的词，恐怕只有一个，那便是——天敌。 天敌，又怎么可能出面保她呢？ 慕容千绝的大掌还挂在东方婧的腰间，东方婧却一脸迷惘，想不通了。 “陛下，微臣并无半点大逆不道的意思。”慕容千绝忽而抬起头来，眸光一挑，直勾勾地瞪向尉迟墨。 尉迟墨被他那一双紫眸瞪得一慌，不由后退了一步。 慕容千绝这才转过身，继续对宁帝道：“陛下大约是忘了，微臣是有丧事在身的人……” 宁帝微微一怔，眸光动了动，瞬间恍然大悟。 “恭王府才过世一月有余，倒是朕疏忽了，将此事给忘记了！”他一拍脑袋，心中豁然。 慕容千绝点头，眸光一黯，面露愧色：“微臣叫她怎么做，也只是怀念亡妻罢了。” 东方婧怔住，全然没料到鬼王会说出这番话来保她！她当日误闯恭王妃灵堂，便知恭王妃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之重，如今他为了救一个微不足道的自己，连恭王妃都搬出来了，这……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父皇……” 尉迟墨眉头一紧，眼见着就要将东方婧置于死地，他有些不甘心。 慕容千绝便抢先一步将他打算：“太子殿下似乎很不喜欢挽云，可是据本王所知，挽云从前与太子殿下之间可是有过一段情的……太子殿下，你可真是绝情呐！” 慕容千绝不似宗政扶苏，仗着武功高深莫测，他说话做事一惯不计后果，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 “什么一段情？！宗政扶苏！你可不要胡说！”尉迟墨被逼得急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镇定。 “本王是不是胡说，那就要问一问当日七皇子大喜，前去贺喜的满朝文武了！”慕容千绝冷笑出声，“七皇子残疾之身，哪家的姑娘愿意嫁他，白白毁掉下半生幸福？当初挽云之所以愿意上花轿，还不都是因为殿下你？！” “宗政扶苏，你胡说些什么？！”尉迟墨越听越着急。 “当日是太子殿下代替七皇子殿下前往相府接的亲，接亲之时，从头至尾都没有向挽云提及新郎是谁，挽云因为仰慕殿下你……这才上了花轿。这件事，知道的人，不下少数。”慕容千绝紫眸一挑，望向一侧的夏卿岚，问道，“夏大人，当时你也在场，你说是吧？” 夏卿岚早就呆掉了，今晚发生的事，没有一样能让他想得通！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本王教的（3） 夏卿岚到底是宗政扶苏的人，既然他问了，他便只能跟着附和，“回陛下，确有此事。” 慕容千绝扯着嘴角笑了笑，“太子殿下今日攀咬着挽云不放，不过是因为……” “因为什么？！”尉迟墨眉头拧紧，隐约觉得他要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因为挽云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本王。”慕容千绝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一脸地得意。看着尉迟墨那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他的心里头乐成一团，说不出的畅快！ 连宁帝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父皇，事情不是这样的！”尉迟墨想要解释，但事实摆在眼前，满朝文武都能作证。这样细想一下，慕容千绝所说的话，又好像全对！ 宁帝眉头一拧，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尉迟墨一眼，“朝堂的事，你争争也就罢了！你是太子，应该有争强好胜之心！可是这种儿女情长，勉强不来，挽云小姐与扶苏已经情投意合，你又何必横插一脚？！” “父皇，儿臣没有横插一脚，儿臣……” 尉迟墨百口莫辩！ 宁帝冲着他直摆手，“别说了！朕不想听你说话！” “父皇！”尉迟墨此时此刻，心中简直有千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宁帝便道：“昨日之事，是朕罚得轻了，牵连的人少了！墨儿，你才登上东宫之位，就行为不端了么？！你回去闭门思过三日，等到想通了，再来见朕！” 说罢，他冲着尉迟墨一摆手，一脸地厌烦。 德妃见了，心中惶恐不已，连忙上前，试图为尉迟墨说话解围：“陛下，墨儿也是一时心情，没能查清事实……” “他这样，还不是因为你教导无方？！”宁帝昨日之怒还没有完全平息，今日又摊上这么一桩事，德妃又不懂进退，无端吃了哑巴亏！“扶苏今日若是不开口，朕都给忘了！当初泓儿已是残疾之身，你竟然利用权利之便，想要通过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骗亲……也幸亏这位挽云姑娘没有屈服，否则她的一生就这么被你白白给糟蹋了！” “陛下，臣妾……”德妃满面惶恐，百口莫辩！ “别再说了！”宁帝呵斥出声，“这是锦绣宫的宫宴，你本就不该过来！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又身染风寒，早些回凤阳宫歇息吧！” “陛下……”德妃心惊不已，全然没料到宁帝会对她说出这番话。 宁帝回眸望向李公公，蹙眉出声道：“来人，送德妃娘娘回宫！” 他此话一出，德妃便知，今时今日的局面已经无法扭转了。 “不劳殿下操心，臣妾自己可以回去。”她直起身子，恍然转身，落寞离去。 慕容千绝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外袍，小心翼翼给东方婧披上，还温柔出声问道：“冷吗？” 东方婧受宠若惊，吓得都没回话。 但这一幕落在一众外臣眼中，则显得十分温馨。 这都还没有娶进门，恭王对未来王妃的宠爱，已经人尽皆知！ 第三百七十四章 本王教的（4） 东方婧觉得别扭至极，她虽厌恶宗政扶苏，但对他的厌恶，还远远不及对尉迟墨的厌恶。如今尉迟墨落败，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是喜是忧。 “好了好了！你们小两口就不要站在宴席中央秀恩爱了，看得朕都厌烦了！”宁帝心里头烦得很，不由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慕容千绝的大掌顺着东方婧的腰身滑下来，一手稳稳握住了她的小手。 东方婧眉头一拧，挣扎着，想要抽回手来。 慕容千绝怎会让她得逞？ 他的大掌握得更紧，将她的小手紧紧揣在手心里，落在旁人眼中，又是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 东方婧就这么硬生生被他扯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容胤与夏卿岚二人的目光，此时此刻是惊人的一致，他们都死死盯着那一双握着一起的手，目光之中带了火似的，恨不得将它们烧得融化开来！ “总算是有惊无险。”夏卿岚的管家低低出声。 夏卿岚狠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口，将心中不满尽数发泄。前头还催着他娶老婆，这会儿他想娶得老婆都被别人预定了，还说个屁！ 易南方则一脸幽怨地跟在容胤身后，“少爷，都怪属下不好，都怪属下不好……” 容胤恍惚一笑：“罢了。她安然无恙便好。我本就不该奢望的……” “少爷，你看挽云姑娘那表情怪怪的，或许……或许这只是权宜之计，她对宗政扶苏也许并没有意思。”易南方舍不得自家少爷伤心，继续劝慰。 容胤摆了摆手，道：“天色不早了，你送我出宫吧。” “少爷……” 易南方能看得出他眼底的失落，再多说任何一句话都是更大的伤害，于是他乖乖噤了声，推着容胤的轮椅，缓缓出了锦绣宫。 夜色纷繁，赏过花灯之后，众人纷纷散去。 慕容千绝却自始至终都紧紧握着东方婧的手，不肯放开。 东方婧知道他官职高，不好明摆着违逆他，只能冷着声音道：“恭王殿下也该撒手了。我爹爹要带家眷出宫，挽云也该随他一道回去了。这大晚上的天黑，挽云是不敢一个人走夜路的……” “无妨。”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慕容千绝打断。慕容千绝冲着她挑了挑眉头，轻笑出声道：“待会儿，本王送你回府。” “你……” 东方婧才不想跟他孤男寡女一起呆到深夜！ 她心头郁闷无比，只觉得这个鬼王十分难缠！一时冷漠，一时热情，一时绝情，一时多情，都快将她给搅晕了！ 紫烟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个人，面色冷到了极致。 琉风则眯起眼眸打量着东方婧，心中似有许多疑惑似的。 大约到了子时，东方婧被迫乘坐恭王的马车回府。 慕容千绝将她送到丞相府门口，而后与她面对面而立，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冷声道：“本王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恭王殿下要问的问题，我一介小女子，怎么敢不回答？要问就问呗！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本王教的（5） 东方婧不由翻了个白眼。 慕容千绝突然摁住了她的肩膀，一脸镇定地问道：“鱼腹藏书的法子，是谁教给你的？” “我自己想出来的，没有旁人教我。”东方婧倒也懒得与他纠缠，实话实说。 “自己想出来的？！”慕容千绝的眉头拧成一团，双眸之中的那一道紫色光芒愈来愈甚。 “不错！” “那‘菡城惊华’呢？！难道说，这首豪情万丈的战曲，也是你这么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小女子闭门造车，造出来的？！”慕容千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质问地味道。 “你……”东方婧眉头一蹙，显然没料到他能说出“菡城惊华”四个字。 当日无忧即兴作此曲，请她赐名。 菡城惊华，这四个字是她随口所说！能知道此曲名的，除了她，便只有无忧、琉风和尉迟墨了，难道说…… 她瞥向慕容千绝身后的琉风，没想到琉风这么快就改投新主！难道，是琉风心中起疑，将这件事告诉恭王的？ 琉风蹙眉望着她，显然也是满腹疑虑。 东方婧便道：“这首曲子，是一个故人所教。正如王爷所说，挽云只是一介小女子，没上过战场，没见过战士们的万丈豪情，此曲谱之中的激扬转折是挽云无法体会的。” 尉迟墨傻，慕容千绝可不傻！ 慕容千绝岂会这么容易被她忽悠住？ 他突然扯嘴笑了。 “你笑什么？！”东方婧反倒有些心虚了。 慕容千绝便道：“本王听说，你费尽心机地想要接近夏卿岚，其实是想要找到一个人……” “这你也知道？”东方婧眉头一蹙。 “本王当然知道！”慕容千绝忽然嘴角勾起，朗朗笑出声来，“本王不仅知道，本王还知道你要找的这个人是谁，并且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东方婧心存疑惑地打量着他，反问出声：“他是谁？现在何处？为何会身中动人心弦之毒？！” “你转过身去。”慕容千绝笑了笑。 “什么？”东方婧的眉心拧成一团，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千绝便道：“你转过身去，然后数一二三，本王就把那个小哑巴变出来给你看！” 东方婧只觉得此事十分无厘头，被他惹恼了，冷声道：“恭王殿下，时候不早了，挽云累了，挽云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迈开步子，就要进入相府大门。 “等等！”慕容千绝从背后将她叫住，“你若是走了，以后就永远也找不到那个小哑巴了！找不到他，你心里头会疑惑一辈子！” 东方婧转过身来，不耐烦道：“宗政扶苏，你究竟想怎样？！我承认，我斗不过你，还不行么？！” “本王不想怎样，本王也没想跟你斗。此时此刻，本王只是想给你个机会而已。”慕容千绝耸了耸肩，“信不信由你。” “好！你可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 东方婧长叹一声，随后恼羞成怒地背过身去，口中大声数到：“一、二、三！” 第三百七十六章 你究竟是谁（1） 等她在转过身的时候，慕容千绝已经变了另外一副模样！ “你，颜七……”东方婧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 只是数了三下的时间，对方的模样是变了，但他那一身黑袍尚未来得及换下，显然就是鬼王其人！ 东方婧不停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堂堂一代战王，是陛下唯一一个亲封的外姓王爷，你这是闲得无聊么？竟然易容，藏入我的挽云阁中？！” 慕容千绝挑了挑眉，心中想着：可不就是闲着无聊么？！爷若不是觉得你好玩儿，才懒得费这个心！ 紫烟蹙眉解释：“挽云姑娘，紫烟可以作证，你府中的哑奴，确实是我家主子易容而成。” “你！”东方婧难以置信地瞪了她一眼，“你家主子胡来，你也跟着胡来？！” 她虽然不喜欢紫烟，但从她的行事作风来看，与鬼王相比，总算是个正常人。现在一看，还不都是一样，都是疯子！ 东方婧心中疑虑未解，快速出手，摁住了慕容千绝的手腕。 慕容千绝不躲不闪，本就打算让他摸的。她的小手嫩得很，落在他身上，滑滑的，叫人甚是享受。 东方婧把了他的脉，眸光一震，心神不灵道：“你真的中了动人心弦之毒？！你究竟是谁？！” 慕容千绝抱臂而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小丫头，你小小年纪居然会知道动人心弦之毒……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也正是本王想要问你的！” 东方婧的唇角抽了抽。 琉风则站了出来，突然扣住了她的肩膀，冷声问道：“你是谁？！” 东方婧警惕地望着琉风，知道他已经改投新主，便不敢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悉数相告。于是她只是隐忍着，压低了声音道：“我是神医隐玥的徒弟，是前太子妃东方婧的师妹，知道这动人心弦之毒，有什么稀奇？倒是你们……你们并非我唐门中人，为何会知道此毒？！” 她口齿伶俐，本非常人能及，只是三言两语，便将琉风绕了进去。 慕容千绝目光灼灼地盯着琉风手，目光之中全是不满，呵斥出声道：“本王的女人，你也敢碰？！” “不……” 琉风惶然放开了她的肩膀，而后回眸对慕容千绝道：“属下一时心急，认错了人，请主子见谅。” 慕容千绝是什么样的人，琉风好忽悠，不代表他也好忽悠！ 若真如这个臭丫头所说，她仅仅是东方婧的师妹，那她三更半夜，午夜梦回的时候，又为什么会喊着“无忧”这个名字？！难道这个小师妹对自己师姐的男人心存幻想么？！ 别人相信，慕容千绝可不信！ 东方婧警惕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慕容千绝才笑出声来：“罢了罢了！不问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说罢，他转身，准备上马车。 东方婧连忙追了上前，长臂一勾，刚好搭在他的肩膀之上，“事情还没有解释清楚，王爷为什么说走就走？！”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究竟是谁（2） 慕容千绝伸手指了指天上。 东方婧不解地蹙眉：“你什么意思？！” 慕容千绝便调笑出声道：“都已经三更半夜了，挽云小姐不肯放本王走，难道是要留本王在这儿过夜么？！” “你！”东方婧恼羞成怒。 “还不放开？嗯？”慕容千绝尾音旖旎。 东方婧只得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的手。 慕容千绝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而后掀开车帘，冲着她勾唇一笑：“傻丫头，你可不要着急，爷改日还会再来看你的！” 东方婧还没来得及出声，紫烟和琉风便快速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慕容千绝掀开车帘，不是回头朝着招手。 东方婧心中又恨又疑惑，原本静如止水的一颗心，竟然被完全搅乱！ 慕容千绝合上车帘，坐直了身子，嘴角的笑意愈来愈甚：宗政扶苏啊宗政扶苏！你占据着这具身子的时间比爷长又如何？你的智商到底是不能跟爷相提并论的！你心心恋恋的那个人，爷抢先一步找到了！爷觉得挺可爱，必定会将她视如珍宝，若善安置。 回到恭王府。 琉风一直心事重重，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将紫烟拦下，指着屋子里的人道：“关于主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紫烟眉头一蹙，“你发现了？” 琉风跟着蹙眉，“今儿个一晚上，主子的性情变来变去，旁人或许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但我从前一直跟在他身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你告诉我，主子到底是怎么了？！” 紫烟微微一怔，心知已经瞒不住了，也没有必要瞒着琉风，便道：“主子从九嶷山坠落，虽然他早有准备，但九嶷山颠之高，难以想象，即便是主子，也难免遭受重创！加之，婧王妃的动人心弦之毒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子……主子昏迷了整整七天，期间高烧不断。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琉风心神剧颤，“怪我不好，我不能及时赶到，救主子于危难之中。” “也怪不得你，那个女人下手之狠，连主子自己都没有料到。”紫烟眯起眼眸，长叹一声，“那日，主子一定以为她舍不得下手……” 琉风听得心疼不已，而后开口问道：“那日之后，主子就一直这样么？” “不是。”紫烟摇头，“你看到的算是极好的状态了。” “什么？！”琉风惊诧不已。 紫烟便接着道：“主子醒来之后，分裂出许多种人格。宗政扶苏、慕容千绝……这些都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根据我的判断，宗政扶苏是他的主人格，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存在的。” “你的意思是说……”琉风神情一滞，“除了宗政扶苏，慕容千绝之外，还有别人？” “不错。”紫烟点头，“这三个月内，我已经见到了五重人格。主子从九嶷山一跳之后，曾经失忆了三个月，随着他的记忆逐渐恢复，这其中有些人格已经被他用意念暂时压制住了，但慕容千绝不同……”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你究竟是谁（3） “有什么不同？”这缺失的三个月，琉风只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 紫烟便道：“慕容千绝是最强的第二人格，不论是武功、智慧，他每一点都是与主人格平起平坐的。只要主子的意志稍微受到冲击，慕容千绝想要出来，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该死！”琉风越听越心烦，没听出什么名堂，只觉得自家主子这个病，极其难治。 紫烟叹了口气，说道：“这三个月来，我遍寻名医，也治不好主子。你知道的，主子本就是神医，他的医术并不在神医隐玥之下。只是，医者不自医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琉风仰起头来：“倘若婧王妃还在的话，以她的聪明才智，兴许能制定出治愈主子的方案。” “她？东方婧？”提及东方婧，紫烟一脸不屑，“主子能在她手上逃过一劫，已经谢天谢地。倘若她还活着，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她一辈子都离主子远远的，不要再回来迫害主子！” “斯人已逝，你又何必纠结于此呢。”琉风叹了口气，“婧王妃当初若不是受了尉迟墨的挑唆，依照她的性情，必然是能与主子携手到老的，可惜了……” 紫烟倾慕宗政扶苏多年，自然不甘心。 琉风想起今日所见之人，蹙起眉头道：“婧王妃虽然不在了，但她的师妹还在，或许……” “你不要瞎想！”紫烟何止出声，“主子的主人格先前嘱咐过，少让他接触钟离挽云。钟离挽云是唤醒慕容千绝的最大变数，慕容千绝可能已经找到了他心中所爱，那个人便是钟离挽云！为了钟离挽云，他可能会与主子争夺肉体，更加频繁地出现！” “但陛下已经赐婚，有些事情难以避免。与其逃避，不如直面！”琉风眸光一紧，“兴许，主子还能有治愈的可能！” “这些话，等二爷走了，主子醒了，你亲自同他说吧！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紫烟一脸凶样，长袖一挥，抱臂离去。 琉风则在恭王府前殿站了许久，等到屋里的烛火熄了，这才悄然离去。 挽云阁。 东方婧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绿翘端着洗漱水进来的时候，便见自家小姐还坐在桌案前头发呆。 绿翘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蹙眉道：“小姐，你昨晚一夜没睡？！” 东方婧喃喃出声：“还能睡得着么？” 绿翘木讷地点了点头：“奴婢倒是睡得挺好的。” 东方婧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丫头的智商越来越捉急。 锦秋推门而入，望了一眼东方婧，随后朝着她跪倒下去。 东方婧眉头一蹙，“锦秋，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锦秋仰起头来，面色复杂。 东方婧昨天一整晚都在纠结于赐婚之事，以及颜七的事，根本没有心思去管锦秋，这会儿她才想起来，锦秋入宫是为了打探旧主消息。看她这副模样，应该是有消息了！ “有什么事，你直说无妨！”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你究竟是谁（4） 锦秋瞥了一眼身侧的绿翘。 东方婧便对绿翘道：“绿翘，你替我去一趟药铺，买二两野山参回来，我给奶奶补身子用。” 绿翘傻得很，哪里知道自家小姐是要将她支开，于是木讷点头：“是。” 绿翘一走，东方婧便道：“现在没有别人了，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了。” 锦秋挺直了身子：“奴婢昨日进宫，联系了宫中旧人。” 东方婧神情一震，反问道：“凉国覆灭二十年之久，如今的大宁国后宫之中，居然还存有凉国旧人？” “嗯。”锦秋点头，“宁帝初登帝位，边境倭寇四起，尚未来得及整顿宫人，便已经奔波在外了。也正因为如此，曾经的那些宫中姐妹，有些与宁国的太监宫女私相授受，改名换姓，侥幸得以逃脱。” “从凉国到宁国，也有二十年时间了，倘若她们当年都是二十如花的年纪，现在也该是半老徐娘了吧？”东方婧忍不住感叹出声。 “岂止。”锦秋目光一寒，“宁帝是何等聪慧之人，能够从他手中逃脱的，自然是对宫规极为了解，又极为圆滑的人。想要做到这样，怎么也得有个十多年宫中的阅历，当年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老人了，时至今日，自然都已经头发花白，被闲置在玉华宫养老等死了！” 玉华宫？ 东方婧是知道的。 后宫的东北角有个玉华宫，位置在皇宫的最旮旯里，鸟不拉屎，鲜少有人过去。宫中但凡上了岁数的宫女和太监，又知道太多秘密不能放出皇宫的，基本都被留在那里了。 他们呆在那儿，毫无盼头，唯一的期盼，只是早点死，早点了解这一生！ “你去了玉华宫？”东方婧眉头一挑。 “嗯。”锦秋点头，“托姑娘的福，奴婢不仅去了玉华宫，还有幸得见故人。她告知奴婢，当年奴婢的主子，在混乱中，已然逃出皇宫！只是……” “只是什么？”东方婧微微一怔。 锦秋便接着说道：“当年凉国覆灭，凉帝经受不住打击，一夜癫狂！他将后妃和公主们纷纷召至未央宫，每人赏赐了一杯毒酒，想要拉着大家与大凉国一起赴死！旧主身为公主，自然难逃其中。依照旧主的个性，国破家亡，她本不会独活……只是当时，她爱上了宫外的一个男人，已经下定决心要陪那个男人一生一世。” “所以，她没有喝下那杯毒酒。”东方婧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锦秋点头：“不错，不仅她没有喝。她觉得所有人活着都该存有信念，后宫妃嫔和公主们本就不参与国家政事，她们连自己为什么要死都不知道！旧书当着所有人的面，点破凉帝赏赐的是毒酒，要大家一起逃命！一时之间，未央宫混乱无比！” 东方婧听她讲述，便能想象当时的情景。 锦秋又道：“凉帝已然疯癫，见自己的妃嫔和女儿们不听话，竟然当众拔出长剑来，将她们……一一斩杀！” 第三百八十章 你究竟是谁（5） “所以，你的主子……” 东方婧神情一滞。 锦秋便接着道：“旧主后背被砍了一刀，在宫人的救助之下，逃出了皇宫。时隔二十年，旧主的容貌必定大变，但当初她伤得极重，后背上必定是留下了伤疤的。奴婢恳请姑娘帮忙，根据这一条线索，帮奴婢寻得旧主！” “仅凭后背上的一条旧伤疤，恐怕很难。加之，你的主子身份特殊，她必然会将自己隐藏得很深，我找起来也麻烦。”东方婧蹙紧了眉头。眼下，她能想到的人便是夏卿岚，夏卿岚受过她的恩惠，也只有他会不计条件地帮忙。 “不止那一道旧伤疤，凉国人与宁国人本就有区别，因为生存的环境不同，我们的汗毛在阳光下会微微泛紫……”锦秋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东方婧不由瞪大了眼睛。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今日一见，果真是有淡紫色的汗毛的。 “还有奴婢的发梢——” 锦秋说着，干脆将头上的发饰全部摘掉，拆开发带，一头秀发全部吹落下来！ 东方婧吃惊不已：“你……” 她的发梢确实是淡紫色的，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妖异。 “姑娘是觉得很吓人吧。”锦秋仰起头来，面上却是一脸地自豪，“但是我们凉族人是以此为傲的！紫色的毛发显示了我们身份的尊贵，紫色越深，血统就越纯正！” 东方婧可不是觉得吓人，只是隐隐有点担心罢了。 这所谓的血统，也只是皇族用来忽悠锦秋这样的宫人罢了！ 凉国人爱吃越桃，越桃是桃树在灌木之上嫁接而成，也算是桃子的一种，但不同于一般的桃子，它的颜色是紫色的，裂开了口才算熟，味道虽然偏酸，但却十分爽口。以前钟离挽云也喜欢吃，时常拉着东方婧一起……但越桃是凉国的国树，全国各处都是明令禁止栽种的，几年一过，越桃树消失得差不多，会嫁接的凉国遗民被抓得被抓，老死得老死，现在已经吃不上了。 凉国皇族尤其爱吃越桃，所以他们的毛发越发偏紫。 “姑娘，旧主是凉国皇室，凉国的公主，她的发尾必然是一抹鲜艳的紫色。”锦秋复又朝着东方婧磕了三个响头，“请姑娘帮忙，务必帮奴婢找到旧主！奴婢并没有什么奢望，只希望旧主还好好地活着……” “我知道，你起来吧。”东方婧将她扶起，而后又道，“这件事，我会教给信任的人去办。” “多谢姑娘！”锦秋感激不已。 东方婧多看了她一眼，目光盯着她的发梢发呆，随后便嘱咐道：“你要记住，你的头发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来！若是露出来了，我也保不住你！” 宁国开国以来，对凉国之人几乎赶尽杀绝。宁帝派十八个暗卫，亲自潜藏明间，捉拿凉国余孽！ 锦秋不过是一个旧时宫女，若是因此受到牵连，实在冤枉。 “奴婢知道了。”锦秋若有所思地点头。 第三百八十一章 凉国旧人（1） 东方婧知道她的心事，将她拉到跟前，叹了一口气道：“你最近太过劳累，血气两亏，待会儿我让绿翘去药铺抓一点药，你乖乖喝了。” “奴婢一介粗人，姑娘何必如此破费。”锦秋感激不已。 东方婧眼眸眯起，心中想得却是：我为得不仅仅是你，我也是在为我自己做打算。 她握住锦秋的手，“你若还当我是主子，就一定要听我的话。绿翘抓了药回来，你亲手熬，熬上半个时辰，隔一天就喝一次，直到我觉得你的脸色好了，可以不用喝了为止。” 锦秋哪里明白她的用意，但既然是主子吩咐，她自然不得不从，于是重重点头。 东方婧这才轻松地输出一口气来。 “你还记得你家主子旧时容貌么？”东方婧问道。 锦秋犹豫了片刻，随即点头：“记得的。” 东方婧看出她的犹豫，时隔二十多年，怎么可能记得呢，就算真像她说的那样，那也顶多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罢了。 “好。”东方婧莞尔一笑，“你回屋将你家旧主的模样画下来，我有用。” “是。”锦秋点头。 太傅府。 沈嘉玉急得满头大汗，死死盯着东方嗣：“老爷，灵曦可找到了？” “还在找，还在找……”东方嗣心中烦闷，不耐烦地摆手。 “那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就这么一个女儿，您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沈嘉玉一边说着，一边竟哭出声来，“突然失踪，一夜未归，妾身真担心她出了事。” “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道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东方嗣的眉头拧成一团，不由想起从前的东方婧。婧儿不比灵曦，做事从来都十分到位，不用他担心什么。唯一可惜的就是，婧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现在居然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嫁给尉迟无忧的人是灵曦，而尉迟墨还是婧儿的尉迟墨，现在的局势，会不会对他更有利一点。 沈嘉玉知道东方灵曦令东方嗣失望了，不敢再大声哭哭啼啼，但心里头还是焦急无比。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何管家在门口高喊了一声，东方灵曦这才缓步进了屋子。 沈嘉玉一听说自己的女儿回来，赶紧走到她身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问道：“灵曦，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在廊桥之中，为什么今天早上才回来？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一连串问了许多个问题，问得东方灵曦晕晕的。 东方灵曦揉着脑袋道：“爹爹，娘亲，昨晚，女儿被人打晕了。今儿个早上是在太液池对面的草丛里醒过来的，幸亏遇见了德妃娘娘，才能顺利出宫。” “什么？！被人打晕了？！被什么人打晕的？！”沈嘉玉惊诧不已，扭头望向东方嗣，“老爷，你可一定要为灵曦做主！” 东方嗣淡淡瞥了她一眼，叹了一声道：“做主？我怎么给她做主？！你动动脑筋想一想，便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凉国旧人（2） “谁最不希望我嫁给太子殿下，此事便是何人所为！”东方灵曦抬起头来，双眸眯成一线，目光毒辣。 “是丞相府！”沈嘉玉如梦初醒，“是妾身没用，妾身疏忽！” “不怪你。”东方嗣低叹一声，“钟离毅这个老狐狸，想必早就识破了我们的计谋，叫人打晕了灵曦，又差人引开了太子殿下，白费了我们一番算计！” “岂止如此！”沈嘉玉银牙一咬，“他甚至还利用我们已经布好的局，将丞相府和恭王府牵到了一起！” “老狐狸果然是老谋深算！他将自己最不济但却最聪明的小女儿配给了恭王，好比在森严的恭王府安插了一条眼线，留了一块免死金牌！但他将自己的最后一张王牌却仍然握在手中，想着攀上太子这根高枝！”东方嗣冷笑出声，“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 “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儿倒是没有听明白。”东方灵曦蹙眉，“难道钟离毅并不想和恭王结盟么？” “为什么要和恭王结盟？”东方嗣冷笑出声，“大宁国已经有了储君，自然是等着新主即位！钟离毅可不傻，宗政扶苏虽然受到重要，但毕竟只是个异姓王爷，咱们那个皇帝能将大宁国的江山交给一个异姓王爷？！” “以陛下的性格，自然不会。”东方灵曦摇头。 “不会就对了！”东方嗣扯了扯嘴角，“钟离毅将自己的三女儿嫁给宗政扶苏，可不是等着宗政扶苏即位，他不过是在买一道保险罢了！万一将来宗政扶苏功高震主，起兵造反，他钟离毅好歹也是宗政扶苏的老丈人，必然能保住一条命！依着钟离挽云的聪明才智，他钟离家还有上位的机会！” “那万一宗政扶苏没有反呢？”东方灵曦不解。 “他钟离毅不是还有一个宝贝女儿了么？！”东方嗣轻笑出声，“他将自己的宝贝大女儿罚去守孝，大家都以为钟离语嫣被放弃了！才不是！” “最重要的一张王牌，自然要留到最后再用。”沈嘉玉接着道，“其实钟离毅是故意将钟离语嫣隐藏起来，好让我们忽视她的存在。有朝一日，突然一鸣惊人！到时灵曦想要守住太子殿下，就难了！” “不错。”东方嗣冷哼了一声，“钟离毅这个老狐狸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做？”沈嘉玉眉头紧蹙。 “自然是一桩桩给他搅浑了！”东方嗣咬牙，“先是钟离挽云，再是钟离语嫣……一个接一个的，我们必须绝了丞相府所有的退路！” “妾身明白了。”沈嘉玉点头，“妾身这就派人去查钟离挽云，但凡抓到她的一点把柄，都会向老爷禀报！” “嗯。”东方嗣点了点头，“至于钟离语嫣那里，就先缓一缓。钟离语嫣虽然貌美聪慧，但被斗到今日这个地步，便足以证明，她的智慧不比钟离挽云。眼下有钟离挽云压制着她，我们暂且可以舒心。” 东方灵曦听了，不由感慨出声：“好一个钟离挽云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凉国旧人（3）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慈云宫宴，尉迟墨对钟离挽云的另眼相看！ 东方灵曦如临大敌，不由拽紧了衣袖，手心里揣着的丝帕，几乎被她的长甲给戳穿！ 太子府。 花影匆匆闯入书房，单膝跪地：“主子，查到了。如你所料，昨日那个将你引开的人，果真是丞相府的人。看来钟离丞相，似乎并不希望太子府与太傅府结盟。” “呵……呵呵……”尉迟墨轻袅笑出声来，“东方嗣和钟离毅两老头儿都斗了十几二十年了，这一次居然算计到本宫的头上来了！两个人都想着同本宫结盟，居然相互阻挠着，真是好笑！” “那主子的意思是——”花影抬起头来。 “让他们耗着！”尉迟墨冷笑出声，“本宫与谁结盟，自然是取决于他们的能耐。叫他们慢慢斗吧，谁斗赢了就是谁能耐大，能耐大的自然可以做本宫的老丈人！” “可是……”花影微微一怔，“主子不是一直都很看重灵曦小姐么？” “东方灵曦、钟离挽云，亦或者是那个被困守孝的钟离语嫣，她们于本宫而言都只是棋子而已。娶谁不是娶，本宫要挑得另一半必须有着足够强大的靠山！”尉迟墨冷笑出声，“谁斗赢了，谁就更强大。” 花影垂下眼帘，“属下可以问主子一个问题么？” 尉迟墨耸了耸肩，“你说。” “主子当初对婧姑娘，是不是也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花影小心翼翼地问出声。 “她不一样！”尉迟墨猛然拔高了声音，暴跳如雷，“当初……是她先背叛的本宫！是她非要嫁给尉迟无忧！” 花影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忙闭嘴，静默不语。 尉迟墨眉头紧拧，“她聪明伶俐、心智无双，本宫是真心喜欢她的。” 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亲手毁掉她呢？ 花影不敢想象。这或许就是故人常说的，人在皇族，身不由己吧！ “主子，外头有个宫女求见，说是德妃娘娘身边的红鸾大宫女。”管家禀报。 “红鸾？”尉迟墨微微一怔，“放她进来！” “是。” 不多时，红鸾匆匆步入书房，跪倒在尉迟墨跟前，“殿下，德妃娘娘知道殿下受罚被禁足三日，特意命奴婢前来问候。” “起来吧。” 尉迟墨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既是来问候的，为何连个吃的喝的都不带？想来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吧。 果不其然，红鸾抬起头来，“殿下，娘娘命奴婢带个话给殿下。” “这儿没有外人，但说无妨。”尉迟墨摆了摆手，遣退左右，只留下花影和红鸾两人在书房之中。 红鸾便道：“昨日，娘娘在回凤阳宫的途中，抓获了一个人。” 尉迟墨眉头一蹙：“什么人？” 红鸾一脸神秘，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可知道玉华宫？” “知道。”尉迟墨点头，“宫里头那些上了年纪等死的老宫女和老太监，都住在哪儿。” “娘娘抓的正是玉华宫的老人。” 第三百八十四章 凉国旧人（4） 一秒记住，精彩小说随时阅读，手机用户请访问。 “玉华宫的人？”尉迟墨蹙起眉头来，“这玉华宫的人，都是被禁足在玉华宫的，怎么会到处乱跑？” “殿下可问道关键了。”红鸾双眸一挑，“那老宫女叫做孙嬷嬷，据说是宸妃宫中的旧人。十多年前，宸妃迁去香山行宫，这一批宫人留在宫中，无人敢用，别被陛下下令丢进了玉华宫。孙嬷嬷，是她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一把年纪了，不乖乖呆在玉华宫等死，到处乱跑做什么？”尉迟墨完全不理解母妃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他，故而随口调侃几句，也问不着关键。 “娘娘也不明白，于是就命奴婢将她丢去暴室，说是打死算了。”红鸾神色紧张起来，“那孙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但力道却也不小，一拉一扯之间，居然把奴婢撂了一个跟头。不过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摔得披头散发……也正是这一摔，才叫我们看出了一些端倪！” “什么端倪？！”尉迟墨眉头一拧。 “她的发梢是紫色的！”红鸾压低了声音，“娘娘大胆推测，孙嬷嬷是凉国旧人，而当晚是借着元宵节晚宴的机会，与宫外的前朝余孽会面！” “前朝欲孽？！”尉迟墨神色一震，“凉国都已经灭了二十多年，居然还有人心怀不轨？！” “是不是心怀不轨，只有查了才知道。”红鸾道，“德妃娘娘身在宫中，想要查探宫外的秘密，并不容易。还请殿下出手，帮忙查探！” 尉迟墨点头：“母妃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兵部尚书、工部尚书被废，本宫被禁足，亦连累母妃受父皇冷眼，本宫确实该借着这个机会，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鸾点头，“德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若真能落实了对方的罪名，这入宫参加晚宴的名册都是容妃拟定的，不仅殿下能够翻身，娘娘在宫中也能压上容妃一头！” “母妃聪慧，一举两得。”尉迟墨扭头望向花影，“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昨日元宵晚宴，但凡入宫之人，你一个一个的查，查到什么可疑之人，速来向本宫禀报！” 影领命，消失在门口。 红鸾微微颔首：“殿下，若没有什么事情，奴婢就先回宫伺候娘娘了。” “代本宫转告母妃，请她保重身体。此次本宫连累了她，不日本宫必定给她长脸！”尉迟墨坚定出声。 红鸾点头：“七皇子殿下之事，一直梗在娘娘心头。这次娘娘又因钟离挽云，而被陛下谴责，心中的不快，自不必说。殿下若是找到了机会，定要好好修理修理那个钟离挽云，为娘娘出一口恶气！” “这是自然。”尉迟墨点头承诺。 恭王府。 琉风将前殿大门一锁，将尚未醒来的慕容千绝捆在其中。 等到日上三竿。 慕容千绝伸了个懒腰起床，换上自己的一袭白衣，又从床铺的暗格之中找出自己的那把小扇子来，准备去丞相府见未来媳妇儿！ 一秒记住，精彩小说随时阅读，手机用户请访问。搜狗小说高速首发至尊毒医：鬼王的金牌宠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384章凉国旧人，地址为html，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三百八十五章 凉国旧人（5） “哎？！”慕容千绝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动，便眉头一蹙，嚷嚷出声道，“开门！给本王开门！” 琉风站在门外，拔高了嗓子道：“二爷，属下都已经听紫烟讲过您的光荣事迹了，未免你出门捣乱，属下在这门框之上请人连夜加了一道玄铁，你是出不来的！” “哎？！谁是主子？！反了天了！”慕容千绝嚷嚷出声，“既然紫烟同你讲过爷的事迹，想必你也知道，每一次她都是怎么屈服的……” “知道。”琉风淡定出声。 慕容千绝说着便拔出一把水果刀来，透着门缝的一点点光亮，朝着他挥了挥，而后又伸出自己干净光洁的手腕来：“爷数到三，你若是不开门，爷可就割下去了。” “二爷，您尽管割。”琉风淡然自若。 一旁的紫烟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可是主子的身子，不能由着他胡来。” 琉风一把将她拦住，夺走她手中的钥匙，而后远远扔开，“就让他胡来，我要看看，他会胡来到什么地步！这是主子的身子不错，但这也是二爷的身子。” 他堵慕容千绝舍不得！ 慕容千绝作为这具身体的第二人格，极其爱美，他怎么舍得在自己的皮肤之上，留下伤疤呢？每日戴着鬼皮面具出门，必定已经是他的极限吧！ 再者，他若真的划下去了，那未必不是好事！ 宗政扶苏每每受伤，或是心志不坚的时候，慕容千绝就会跑出来。 琉风不妨大胆猜测，这慕容千句也是一样的，一旦他受伤，或者心志不坚，自家主子也是有占据身体可能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划一刀看看呢？ “师兄！你！”紫烟是真心喜欢宗政扶苏的，自然舍不得。 琉风直接将她拦开：“这件事，你别管，你得听我的！” 紫烟无奈，只能放弃挣扎。 慕容千绝见了不由皱起眉头来：“哎？哎？哎？你们什么情况，居然真的见死不救？” 琉风和紫烟都沉默不语。 哐当一声—— 果真如琉风所料，慕容千绝一把将匕首甩开，扔得远远的，“爷才不上你们的当呢！爷可舍不得伤了自己！爷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开门，爷就将这屋子，搅合得天翻地覆！” “无妨。”琉风摆了摆手，“二爷，您随意。” 夏府。 夏卿岚趴在书房里头买醉，管家匆匆闯了进来，“大人，锦秋嬷嬷过来传话，说是挽云小姐请大人过府一聚！” “不去！”夏卿岚一口回绝，“本官伤心着呢，谁也不见！” “大人……”管家一蹙，“您的伤还没好透，不宜饮酒。” “呸！不喝酒买醉，难不成喝茶啊？！”夏卿岚瞪直了眼睛，“你刚刚说，是谁见本官来着？” “大人，是挽云小姐！”管家拔高声音，生怕他听不到似的。 “挽云？！那个臭丫头？！”夏卿岚身形一震，清醒了几分，“这个要见的！给本官更衣，赶紧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前朝公主（1） 夏卿岚不但更衣了，还沐浴了，还喷上香露了！ 管家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这挽云小姐已经是主子的人了。” 夏卿岚的脸色当即就难堪了几分，“那又怎样？！这只是赐了婚，还没成婚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的性情，这其中的变数，大了去了，谁知道哪天又给休了呢？” “就算主子把挽云小姐给休了，大人难道要娶一个弃妇为妻么？”管家反问。 “有何不可？”夏卿岚再反问。 管家说不过他，便将他送上了轿子。 丞相钟离毅一听说来访之客是户部尚书夏卿岚，早早出门迎接。 夏卿岚进了屋子，只是和他打了个照面，便直奔后院而去。 钟离毅想要阻拦，却阻拦不得。 “丞相大人，本官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和挽云小姐相商。丞相大人若是要请本官喝茶，改日本官请你去天域茶楼喝，喝喝茶听听书，比在你这丞相府，悠闲多了。”夏卿岚三两句就把钟离毅给支开了。 钟离毅望着夏卿岚的背影，不禁喃喃自语：挽云，当真有这么大的能耐么？凭着一张平凡不过的脸，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为她趋之若鹜？ 挽云阁。 东方婧见夏卿岚着急前来，连忙拉他坐下。 夏卿岚见她一脸笑意盈盈，心中猜想必定是主子已经帮忙找到了那小哑巴。他一脸得意，等着邀功，谁知…… 东方婧话题一转，道：“夏大人，先前我让你帮忙找的人，你没有找见，也就算了。今日，我想请大人重新帮我一个忙，再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没有找着？！”夏卿岚一愣，“那个谁谁谁不是跟我说找到了么？！” “哪个谁谁谁？”东方婧非要逼他的话，“他若是找到了，为什么小哑巴不能回到我身边来？颜七是我们丞相府的下人，难道不应该回我院子里伺候着么？” 夏卿岚根本不清楚其中细节，被她这么一质问，一下子就给问住了。 难道真的没有找到？！ 难道主子不愿意管这么一件小事，所以故意开口骗他？！ 夏卿岚满心疑惑，却没有人能给他解释。 “罢了，本官也不管找没找见，总之……你现在应该是不着急找那个小哑巴了吧？”夏卿岚反问，“你若是想找什么别的人，又或者是想请本官帮什么其他忙，开口直说便是！本官只要能做到，都会帮你！” “夏大人果然豪爽！”东方婧伸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巧不巧，刚好砸在他的伤口上！ “哎呦喂！”夏卿岚痛呼出声，脸都快变绿了，“我说小丫头，你打哪儿不好，非得挑着本官的伤口打？！” 东方婧冷哼一声，“你定然是没有听我的话，偷偷饮酒了！若是不饮酒，这伤口早该愈合了！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作死！” 夏卿岚叹息出声：“行行行！都怪我！我的小祖宗哎！我说不过你！你要找什么人，赶紧说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前朝公主（2） 东方婧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吐气如兰：“前朝公主。” 夏卿岚当即神色大震，“你，你……你疯了么？！臭丫头，你好端端的一个相府小姐，找谁不行，非得要去找这么敏感的人物？！” “夏大人这话的语气……挽云听着，觉得是你不想帮忙。”东方婧仰起头来，故意与他疏远几分。 “当然不是！我不是不想帮忙！”夏卿岚连忙解释，“只是……这前朝公主得到哪儿去找啊？！不好找啊！” “夏大人这话的意思……挽云听着，觉得是你没有能力。”东方婧又道。 “我滴个祖宗哎！好，本官帮你找！”夏卿岚拍案。 “这就对了嘛。”东方婧朝着他无害一笑。 夏卿岚抱头，低咒出声，“妈的！怎么又被你个臭丫头套住话了！” 东方婧将画像递给夏卿岚。 夏卿岚只看了一眼便道：“前朝公主活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这是二十年前的画像。”东方婧解释。 “你让本官拿着一张二十年前的画像，去找二十年后的人？”夏卿岚瞪大了眼睛，“这，这……这怎么可能找到？！” “夏大人，你怎么又在否认自己？”东方婧清眸流转。 夏卿岚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嚼烂了，往肚子里吞！ “好，好！可以找！”他红着眼睛道。 东方婧又写了两个特征给他，“照着这个找，应该容易一些。” 夏卿岚忍不住在心底低咒。 容易一些？能容易多少？！ 大宁国几千万人，几千万人当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东方婧叮嘱道：“这个也不着急，你加紧时间帮忙找就是了。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谨记，这件事绝对不能跟外人说。” 夏卿岚冷眉一挑，“本官又不傻！本官跑去跟外人说，等着别人来抓本官么？！尉迟墨这会儿，正铺天盖地地找着本官的把柄呢！” 东方婧愣了愣，随即开口道：“说起把柄，有件事我还没问你呢。” “什么事？”夏卿岚蹙起眉头。 “就是前太子府邸的那三十万两银子！”东方婧挑起眉，“难道，真是被你贪了去？！” 夏卿岚冤枉得紧！ 他一个胆小如鼠的清官，怎么可能贪那么多银子，就是真的要贪……以他的胆量，最多也就是十两二十两的贪！那三十万两银子，全都被宗政扶苏给扣下了，用来疏通人脉了！否则，仅仅三个月时间，宗政扶苏又怎么可能一战封王？！ “其实是陛下私下扣下了。”夏卿岚叹了口气，随口扯了个谎，“三个月前唐镇大旱，死了不少人，但唐镇是前太子封地，前太子又刚好出了事，唐镇的人也算是半个谋逆之人了。陛下心里头还是体恤百姓的，于是私下扣下了这三十万两银子，悄悄让本官拨去赈灾了！” “这么说来，尉迟墨这次是万幸！”东方婧冷笑出声，“他若是把你的旧账翻出来，伤的可是陛下的脸，到时陛下必定更加生气！” 第三百八十八章 前朝公主（3） “可不是么？”夏卿岚跟着附和道，“总之，这件事过了，就不要再提了。” “好。”东方婧笑着点了点头。 夏卿岚怕她再问下去，自己就答不上来了，于是抱起画卷，匆匆起身，“没什么事，本官就先告辞了！还有一堆政事，等着本官去处理呢！” “夏大人慢走。”东方婧起身准备送他，可夏卿岚就跟兔子似的，已经不见了人影。 锦秋有些担忧，“姑娘，这件事交给他做，靠谱么？” 东方婧笑了笑：“能不能找到人，我不清楚，但是绝对靠谱。” “姑娘没觉得，夏大人方才的表情有些怪异么？”锦秋提醒道。 东方婧眉头微微一蹙，“你也看出来了？” “就在姑娘问他那三十万两银子的时候，奴婢觉得他有点不对劲。”锦秋回到。 “人在撒谎的时候，身体表情会不自觉地出卖他。他因为紧张，一双眼睛都不敢跟我对视，为了想要接我的话，眼白一直在往右上方翻着，像是很努力地在思考……”东方婧眸光一动，“夏卿岚的脑袋是一根筋，别的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这三十万两银子上。” “要不奴婢去查一查？”锦秋试探着问出声。她总觉得，自家主子对前太子府的事，异常关心，对前太子府的旧人，也格外留心。 “嗯。”东方婧点头，“小心一点，给夏卿岚留一条活路，别捅破了他的老底。” “是。”锦秋应承。 恭王府。 琉风和紫烟受琐事牵绊，去了一趟马场，等回来的时候，前殿的大门已经被人用内力震破，而慕容千绝自然是不见了踪影。 紫烟已经习以为常，“罢了，放他去吧！无非就是喝喝茶听听取，调戏调戏姑娘什么的！主子是陛下亲封的王爷，每个月的俸禄也不少，很少有时间花，不如就让二爷代替他享受一番吧！” 琉风眉头紧蹙，“我担心的是，二爷这么闹腾，被有心人盯上之后，主子会有麻烦。” “什么意思？”紫烟眉头一蹙。 “主子的病，不能让外人知道，尤其不能让陛下知道！”琉风双眸骤然紧缩，“陛下是多疑之人，连自己的儿子，他都信不过，更何况主子现在只是一个异姓王爷！若是陛下知道主子身上有多重人格，又怎么可能放心将十万御林军调动大权放在主子手中？！” 紫烟豁然开朗。 “你说得不错！若是被尉迟墨发现什么端倪，不管二爷有没有犯错，但是这一条把柄，主子先前的努力，必定全部付诸东流！”她眉头拧成一团，“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二爷！” “依照二爷的心性，我们就算现在找到了他，过不久，又会给弄丢了。得找一个人，管一管他才是！”琉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 “钟离挽云！” “对，就是钟离挽云！只有钟离挽云可以管住他！” 紫烟与琉风，几乎齐声喊出这个名字！ 第三百八十九章 前朝公主（4） 挽云阁。 绿翘焦急闯了进来，一脸慌张道：“小姐，小姐……” 东方婧见她跑得气喘吁吁的，蹙眉问道：“又出什么事了么？” “你快到门口吧！吓死奴婢了！”绿翘一时激动，表达不清。 东方婧早已见怪不怪，捋了捋长发，朝着门口走去。 屋子门口，摆放着齐刷刷的三箱珠宝首饰，一旁站着紫烟和琉风。 紫烟朝着她行了个礼，“挽云小姐，今日登门仓促，未来得及通报，还望原谅。” 东方婧本来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问道：“你们是恭王府的人，跑到我丞相府来做什么？” “今日登门，是想请三小姐帮我们一个忙，这些只是小小谢礼。”琉风一脸恭敬。 东方婧原先愿意出手救琉风，是因为他是前太子府的旧人，现在他倒好，转眼就投靠新主。东方婧知道宗政扶苏性格怪异，必然用了非同寻常的办法去逼迫琉风，但当初无忧对琉风的好，她都看在眼里，琉风这么快变节，她心中始终是不快的。 “我不过是个小女子，能帮得了你们什么忙？你们堂堂恭王府，连让陛下赐婚这种事都能算计清楚，又有什么事是你们办不到，我却能办到的呢？这些珠宝，你们抬回去吧！我挽云阁再怎么不济，也还属于丞相府，呆在丞相府一天，我就饿不死！”东方婧言辞激烈，不留余地。 紫烟连忙道：“我曾经盯过丞相府一段时间，我知道你们后院斗争不断，挽云阁常年受到大房二房压迫，手头可以花的钱还是很紧俏的。逢年过节，三小姐甚至拿不出钱给老夫人买补品。三小姐只要帮我们一个小忙，这些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笑话！”东方婧冷哼出声，“你说得是当年！现如今的挽云阁，岂是他们大房二房敢动的？我想要支多少银子，账房都会乖乖地送过来！我既然衣食无忧、手头宽裕，又何必受你们这种小恩小惠？！我钟离挽云从来都是靠自己！” “敬酒不吃吃罚酒！”紫烟面色一冷，忽然拔出腰间佩剑，直指东方婧喉头nad1( “住手！”琉风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阻止。 东方婧却不为所动，她仰着脖子，冷声笑道：“你动手啊！你只要一动手，倒霉的就是你们恭王府！” “我是我，恭王府是恭王府，我杀人与恭王府有什么关系？！”紫烟不为所动，双目之中满是寒意。 “怎么没有关系？”东方婧反问，“你确实只代表你，可是这满地的珠宝都是恭王府的。你若是杀了我，旁人只会以为，你是在替恭王办事……我记得你很喜欢你的主子，到时连累你的主子入狱，啧啧，你的主子兴许会对你另眼相看呢！” “你！”紫烟好强，还从来没被人这样调戏过，她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险些要在东方婧的脖子上划出血痕来。 东方婧将脖子仰得更高，“来啊！再用点力！你的主子就能记住你一辈子了！”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九十章 前朝公主（5） “钟离挽云！”紫烟低吼出声！ “紫烟，不要胡闹！你面前的人，可是未来的恭王妃！ 琉风见东方婧的脖子上已经有了血痕，连忙出手阻止，将紫烟拉开，一脸恭敬地给东方婧赔不是。 “三小姐，紫烟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东方婧笑了笑，“我也没放在心上。”她嘴角勾起，瞪着一双看似无辜的眼睛望向紫烟，“反正……过不久我就要嫁入恭王府，成为恭王妃的女主人。她今日对我所做的事，他日我必定十倍奉还！”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紫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口无遮拦的人！ 东方婧耸了耸肩，仿佛在说：我就是恶毒，你能拿我怎么办？ “挽云小姐，你对我们似乎有些敌意。”琉风直言，“不管我们之前从前有什么误会，但我们此次前来是诚心诚意的，并无恶意。” “有求于人，自然要诚心诚意。”东方婧扯了扯嘴角。 琉风蹙紧眉头：“那要怎样，姑娘才肯帮忙？” “我都不知道，你们要我帮什么忙。”东方婧自嘲出声，“我一个相府小小庶女，连相府内院儿都平定不了，能帮你们什么忙？” 琉风连忙道：“挽云姑娘太过自谦了。从一个人尽欺负的庶女，到今日的准恭王妃，挽云姑娘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在相府之中争得一席之地，这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 东方婧不语。 绿翘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头还惦记着夫人的嫁妆没赎回来，于是开口问道：“你们想要我家小姐做什么？！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我家小姐是绝对不会做的。” “当然不用杀人放火，也不会伤天害理。”琉风俯首，“只是想请挽云姑娘陪我家王爷几日。” “陪他？”东方婧眉头一蹙，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回答：“我不干！” 琉风目光凝住，面色忧虑，“我知道挽云小姐自恃清高，看不上这些金银珠宝，那要怎样，你才肯帮忙呢？这世上所有的请求都有价码，只是不知道挽云小姐的价码是什么？” “解除婚约。”东方婧冷冷吐出四个字，“我不要嫁给你家主子，我要解除婚约。” “这……” 解除婚约，无异于要主子抗旨不尊。抗旨不尊，是死罪。 琉风犹豫片刻，摇头道：“挽云小姐明知道不可以，何必刁难？” 东方婧盯着他看了半响，眸中精光一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或者，用你的一样东西来交换！” “什么东西？”琉风微微一怔。他实在想不到，这位挽云小姐能看上他身上哪样东西。 东方婧眉梢一挑，“当年太子无忧，留给你的书信！” 琉风神情一震：“那是旧主要我代为转达的书信，我怎么可以拿给别人看？！” “你旧主已死，而收信之人也已经魂归黄泉，这封信现在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留着有什么用？” 第三百九十一章 痛彻心扉（1） 东方婧问得琉风哑口无言。 琉风自然不敢将尉迟无忧没死的事告诉别人，只得憋得面色通红，无话可说。 “你交出来，让我看一眼，又不会有什么闪失。”东方婧转身，“不给也行，不给……就不要来这里谈条件了！” “等等！”琉风忙将她拦住，想了许久，才吞吞吐吐地问出声来：“真的只看一眼么？” “嗯。”东方婧笃定出声，“只看一眼就还给你。” 她与无忧的告别，是那样仓促。九嶷山颠之上匆匆一瞥，就是阴阳两隔，永生不见。她很想知道，无忧会给她留下一封怎样的书信。 琉风权衡利弊，终于叹了口气道：“好！” 紫烟神色大震，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琉风制止了。 那封书信没有交到太子妃手上，已经被主人要回去了。依照主人的个性，必定藏在卧榻内侧的暗格之中。趁着慕容千绝还在外戏耍，他将书信悄悄偷出来，给这个丫头看上一眼，应该不会被主人发现。 “等你。”东方婧目光灼灼。 紫烟和琉风转身就走，东方婧连忙将他们唤住：“等等！” 二人回头。 东方婧指着那些珠宝，嗤笑出声道：“你们恭王府的东西还是趁早抬走吧，待会儿辅国公府的孙小姐要过来与我商讨事情，若是被她瞧见了，必然要笑话的！” 东方婧明里暗里都在嘲讽恭王府出手寒碜，其实她又岂是那种在乎钱财之人，她不过是心中存有不满罢了。 “抬走！”紫烟眉头一紧，长袖一挥，吩咐下人。 等到他们二人走了，绿翘才跺着脚道：“小姐，白花花的银子你不要，你这是傻了么？！” “为什么要收？”东方婧反问，“陛下既然已经赐婚，我迟早是恭王府的当家主母，这些银子迟早都是我的！他们拿着我的银子来贿赂我，有意思么？我为什么要收？！” 绿翘想了好久，才点点头道：“小姐，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锦秋缓缓走过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小脑袋瓜也装不了什么东西，以后还是不要揣摩姑娘的心思了。” 东方婧嗅到一股草药味儿，回眸望了锦秋一眼：“我让你喝的药，你都喝了么？” “喝了。”锦秋笑了笑，“多亏了姑娘的药，奴婢的脸色好了不少。” 不多时，陶管家朝着挽云阁这边走过来。 陶源是聪明人，知道眼下钟离挽云得宠，倒也不敢得罪她，对她一直是毕恭毕敬的。 “三小姐，老爷请你去书房走一趟。”陶源低着头道。 “老爷找小姐去书房做什么？”绿翘习惯性地皱起眉头。以往老爷每次找小姐去书房，那都是大夫人或者二夫人挖好了坑儿，等着小姐去跳，可是眼下大夫人已死，二夫人偃旗息鼓……老爷为什么…… 钟离毅喜欢追根究底，东方婧心中已经猜到一二，无奈摆了摆手，示意绿翘不要再问。 她抬起头，笑对陶源：“走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痛彻心扉（2） 一进书房，丞相钟离毅便遣退左右，又命人关上了大门。一时之间，整个空落落的房子里，只剩下东方婧和钟离毅二人。 “爹爹。”东方婧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 钟离毅便道：“挽云，爹的几个女儿当中，属你最聪明。今日爹因何事找你，想必你也猜到了吧？” “爹爹是想问挽云，为何元宵佳节要穿丧服参加宫宴。”东方婧一语道破。 “不错！你和宗政扶苏的那些说辞，说服得了陛下，说服得了文武百官，却绝对说服不了爹！你与宗政扶苏接触有多深，爹再清楚不过，他又怎么可能要求你为已故的恭王妃穿麻戴孝呢？！”钟离毅目光一寒，言辞犀利，“挽云，元宵宫宴，披麻戴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是想拉着整个丞相府给你陪葬么？！” 东方婧垂眸，心中思虑万千。 她若是说，她是为了容氏戴孝，钟离毅必然是不信的。 “我是在为我娘亲戴孝！”东方婧眸光一动，扑通一声，朝着钟离毅跪倒下去，“爹爹记得恭王妃，记得大娘，却唯独记不得我娘亲！爹爹仔细想想，一个多月前，普济寺大火，我娘亲也……” 东方婧声音哽咽，没有说下去。 那一场大火，或许所有人都以为三夫人和青萝已经烧死其中了吧？只有东方婧知道，她们逃离了，只是她们现在身处何处，她也一无所知！ 钟离毅面色煞白，唇角哆嗦了一下，“你……你娘亲……” “对！就是我娘亲！”东方婧站了起来，面目冷肃，“爹爹现在才想起我娘亲的死活么？！”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提及三夫人，钟离毅的目光便得迷离，深思渺远，“是我不好！” 东方婧这才挺直了身子，算是躲过一劫。 钟离毅便道：“你娘亲之事，爹不是不记得，只是……只是爹一直心存幻想，爹多么希望你娘亲没有死！” “一个月了！”东方婧质问出声，“若是娘亲没有死，这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去了哪儿？！普济寺已毁，她回不了普济寺，但是她还有丞相府可以回！她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钟离毅眉头一蹙，似乎想要反驳，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东方婧观察敏锐，很快就觉察出了什么异常，“还是说，娘亲与爹爹之间有什么过节，使得她不愿意回相府么？！” “这都是我们长辈的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钟离毅叹了口气，“既然元宵佳节之事已经解释清楚了，你可以回去了，爹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挽云告退。”东方婧才懒得与他多费唇舌，说着便要退出书房。 钟离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将她叫住，“你娘亲的事，等到了合适的时机，爹会告诉你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婚事。得了空，你去一趟后院，与你奶奶商量一下大婚之日！到时，爹禀明圣上，你和恭王就趁早完婚！” 第三百九十三章 痛彻心扉（3） “女儿不想这么早嫁人，女儿还想多侍奉爹爹几年！”东方婧面色僵住，原以为还可以拖一段时间，想不到钟离毅这般心急！ 钟离毅将她扶起来，一脸冷肃，“相府之中，家仆无数，爹不需要你在家中侍奉。你若是能潜入恭王府内部，紧紧抓住恭王的心，保我丞相府长盛不衰，才是对爹爹最好的侍奉！” 东方婧双手在袖中握紧成拳！ 好啊！ 好个钟离毅！ 好个宗政扶苏！ 好个皇帝老儿！ 你们都这么逼我，我若是不狠狠给你们一记耳光，岂不是对不起我重生一回，再世为人？！ “是，女儿明白了，女儿谨记爹爹教诲。”东方婧隐去心中恨意，面上一脸温婉，看上去听话至极。 “好，这才是我钟离毅的乖女儿。”钟离毅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心中想得却是：挽云，你不要怪我。若是太子登基，你便是一枚废棋；若是恭王得势，你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局，换给你自己选，也是一样！只不过语嫣不如你聪明，将她放在恭王府，爹不放心…… 东方婧转身，眼眸之中恨意张扬。 回到挽云阁的时候，琉风已经去而复返。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手中书信递了过去。 东方婧心中急切，当即展开书信，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心中已是一痛。 琉风见她神色异常，忍不住问出声来：“挽云小姐，这封书信，有什么问题么？” “只是……只是一封寻常的休书，并无问题。”东方婧强忍着喉头酸涩，说出这句话来。 怎么会没有问题呢？！ 这看似一封寻常休书，其中暗含了无忧的多少考虑，多少关怀，恐怕也只有她本人能够体会了！ 她一直以为，这会是一封充满谴责的书信，这会是一封问罪书！她以为无忧会将她所有的罪行罗列下来，条条质问，偏偏只是一封休书……一封看似寻常，却又用心良苦的休书！ 她的无忧，对她从来都是这么大度的！ 她回想起九嶷山之巅，无忧与她的最后一番对话…… ——时至今日，我终于大仇得报！你太子府上下一百零八口人，都要为我的母亲和胎儿陪葬！ ——傻丫头，是一百零七口。你这样的毒妇，就是做鬼也不能是太子府的鬼！ 她以为他当初是怀着多么大的怨念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他早就准备好了休书，以免她受到株连！不是不让她做太子府的鬼，而是要她好好活着。 他曾经那样珍爱她，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去死？！ 东方婧握着那封书信，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酸涩，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琉风、锦秋和绿翘，三人都看傻了眼。 “三小姐？”琉风满面疑惑，试探着问出声，“你怎么了？这封信，难道真有什么问题不成？！” “是啊小姐！你为什么哭成这样？”绿翘手足无措，上前为她擦拭眼泪，“大家现在不都好好的么？” 第三百九十四章 痛彻心扉（4） 锦秋眉头一紧：“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能言明的心事？” 东方婧仍旧一言不发，泪水不止。 琉风愣在那儿，眼见着那封书信就快被她的泪水沾湿了，连忙出声道：“挽云小姐，信你也看过了，可以还给我了吧。” 东方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未免旁人起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是被太子无忧的一番苦心给感动了而已，婧师姐没有福气，不能体会太子无忧的深情。若是在她临死之前，可以看到这封信，也许心里会痛快许多。” 琉风这才想起东方婧与钟离挽云是师姐妹的关系，听她这么一说，心中释然。 锦秋一早就知道东方婧心思深沉，并非寻常人能够猜透，倒也没放在心上。 唯独一惯最笨的绿翘，这次却上了心。 自打一个月前，自家小姐从病榻之上转醒，她便觉察出异样了。这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小姐从相府最不起眼的庶女，翻身成为钟离毅眼中最为宠爱的女儿……这，这本身就是不合乎情理的！加之，小姐性情大变，与从前也大不一样了。 东方婧没觉察到绿翘的反常，将书信递了过去，对琉风道：“好，我帮你。你要我陪你家王爷，总得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吧？” “他在……”琉风表情微微一黯，“挽云姑娘请随我来。” 鸳鸯阁。 慕容千绝正在厢房里头，一边找姑娘捏着脚，一边听着小曲，还一边与一旁的姑娘划拳。 “没劲没劲！”他摆了摆手，一脸厌烦，“红尘姑娘总是作弊，想法子输给我，实在没劲！” 一旁的红尘，是鸳鸯阁的陪酒，身份低微，又听说鬼王性情残暴，杀人不眨眼，她哪里来的胆子赢鬼王？所以每一次划拳，她都故意输给慕容千绝nad1( 老鸨见慕容千绝不满，连忙将红尘呵斥了出去，凑到慕容千绝耳畔道：“王爷，您不要生气。我这鸳鸯阁新来了一位姑娘，不但会猜拳会跳舞，还弹得一手好琴。王爷，要不要见识见识？” “当然。”慕容千绝一脸高深地点头，“这样的姑娘，才算是真绝色。” “好，那奴家这就去帮你安排。” 不出一炷香时间。 一名身穿白衣，面上遮着白纱的女子缓步步入其中。 她朝着慕容千绝福了福身子。 慕容千绝见她乖巧懂礼，一点儿都不像风尘女子，忍不住问出声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流落此地？” 那白衣女子就杵在原地，并不出声。 慕容千绝眉头一蹙：“本王问你话呢！你抬起头来回答！” 老鸨连忙出声道：“王爷不要生气，她……她其实是个哑巴！回不了你的话！” “哦？哑巴？”慕容千绝的眼眸不由眯起，“就算不看相貌，单看这身段，看这肤色，本王猜想，她也定是个绝色的哑巴。” “那是自然，”老鸨连连点头，“这姑娘的相貌堪比咱们鸳鸯阁的花魁！” “不错！不错！”慕容千绝满意地笑了笑，“那就摘下面纱，让本王瞧瞧！”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九十五章 痛彻心扉（5） 那白衣女子不为所动，而是故作镇定地指了指手中的古琴。 慕容千绝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听完了琴曲，再让本王看你的脸？” 女子点头。 “好！好！”慕容千绝拍手叫好，“本王也想纯粹品一品你的曲！” 白衣女子倒也好爽，不要椅子不要凳子，直接怀抱古琴，席地而坐，就地弹奏起来。 叮—— 一线清脆的响声划破整个厢房。 慕容千绝怔了怔，面色微微一变。 白衣女子手指灵巧，在琴弦之上快速地拨弄着，琴声激昂，引得屋子里的一众舞姬纷纷叫好。就连隔壁房间的客人也受到了影响，不由凑到门口，想看一看弹奏此曲的究竟是何人。 而卧榻之上的慕容千绝却一言不发，面色变得十分奇怪，直到一曲终了，他才翻身而起，快步上前，一把扯掉那人的面纱。 “钟离挽云！果然是你！”他冷笑出声。 东方婧仰起头来，清眸如刀。 她弹奏的不是什么别的曲子，正是元宵佳节，在满朝文武面前演奏的，菡城惊华！这样的舞曲，但凡不是五音不全的人，只要听上一遍，也就永生难忘了。她故意弹奏这曲，就是要慕容千绝来揭她的面纱…… 因为—— “你！”慕容千绝抚着胸口，双目瞪大到了极致，“你在面纱上面下了毒！” “不是毒……”东方婧笑了笑，“就是一点迷药罢了nad1(王爷，你还有三句话可以说，说完就会晕倒！” “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慕容千绝心里头虽然喜欢这个丫头，但是他对昏睡这种事情厌恶至极，因为一旦昏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有变成宗政扶苏的可能！想要占据这具身子，是多么地不容易，他舍不得就这么浪费一次机会！ “一句了，还有两句。”东方婧淡然开口。 “为了防止本王听出你的声音，居然还伪装成哑巴！”慕容千绝气得双手握拳，撩起袖子想要打她，却又下不去手。 东方婧笑着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王爷潜伏在我挽云阁的时候，不也是伪装成哑巴的么？！” “我……我又没害你！”慕容千绝暴怒！ 东方婧笑着拍手，“三句了。” 她话音刚落，慕容千绝便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东方婧拍了拍手。 琉风和紫烟连忙闯了进来。 紫烟赶紧将地上慕容千绝扶起来，小心擦了擦他嘴边的酒渍。 琉风则丢了一把银子给老鸨：“谢谢。” “这，这这……” 老鸨吓得脸色发青，她只知道这姑娘是要在鬼王面前表演，哪里知道她是要迷晕鬼王的呀！万一鬼王醒来，还不得把她这个鸳鸯阁搅得天翻地覆么？！ 东方婧轻笑出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怕也没有用。你若是不愿意收这些银子，那更好，反正街头缺钱的乞丐多着呢！” “不不不，收收收nad2(”老鸨连忙将银两塞进了衣袖。 东方婧便道：“那既然收了钱，就务必要做到守口如瓶。”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九十四章 痛彻心扉（4） 锦秋眉头一紧：“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能言明的心事？” 东方婧仍旧一言不发，泪水不止。 琉风愣在那儿，眼见着那封书信就快被她的泪水沾湿了，连忙出声道：“挽云小姐，信你也看过了，可以还给我了吧。” 东方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未免旁人起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是被太子无忧的一番苦心给感动了而已，婧师姐没有福气，不能体会太子无忧的深情。若是在她临死之前，可以看到这封信，也许心里会痛快许多。” 琉风这才想起东方婧与钟离挽云是师姐妹的关系，听她这么一说，心中释然。 锦秋一早就知道东方婧心思深沉，并非寻常人能够猜透，倒也没放在心上。 唯独一惯最笨的绿翘，这次却上了心。 自打一个月前，自家小姐从病榻之上转醒，她便觉察出异样了。这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小姐从相府最不起眼的庶女，翻身成为钟离毅眼中最为宠爱的女儿……这，这本身就是不合乎情理的！加之，小姐性情大变，与从前也大不一样了。 东方婧没觉察到绿翘的反常，将书信递了过去，对琉风道：“好，我帮你。你要我陪你家王爷，总得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吧？” “他在……”琉风表情微微一黯，“挽云姑娘请随我来。” 鸳鸯阁。 慕容千绝正在厢房里头，一边找姑娘捏着脚，一边听着小曲，还一边与一旁的姑娘划拳。 “没劲没劲！”他摆了摆手，一脸厌烦，“红尘姑娘总是作弊，想法子输给我，实在没劲！” 一旁的红尘，是鸳鸯阁的陪酒，身份低微，又听说鬼王性情残暴，杀人不眨眼，她哪里来的胆子赢鬼王？所以每一次划拳，她都故意输给慕容千绝。 老鸨见慕容千绝不满，连忙将红尘呵斥了出去，凑到慕容千绝耳畔道：“王爷，您不要生气。我这鸳鸯阁新来了一位姑娘，不但会猜拳会跳舞，还弹得一手好琴。王爷，要不要见识见识？” “当然。”慕容千绝一脸高深地点头，“这样的姑娘，才算是真绝色。” “好，那奴家这就去帮你安排。” 不出一炷香时间。 一名身穿白衣，面上遮着白纱的女子缓步步入其中。 她朝着慕容千绝福了福身子。 慕容千绝见她乖巧懂礼，一点儿都不像风尘女子，忍不住问出声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流落此地？” 那白衣女子就杵在原地，并不出声。 慕容千绝眉头一蹙：“本王问你话呢！你抬起头来回答！” 老鸨连忙出声道：“王爷不要生气，她……她其实是个哑巴！回不了你的话！” “哦？哑巴？”慕容千绝的眼眸不由眯起，“就算不看相貌，单看这身段，看这肤色，本王猜想，她也定是个绝色的哑巴。” “那是自然，”老鸨连连点头，“这姑娘的相貌堪比咱们鸳鸯阁的花魁！” “不错！不错！”慕容千绝满意地笑了笑，“那就摘下面纱，让本王瞧瞧！” 第三百九十五章 痛彻心扉（5） 那白衣女子不为所动，而是故作镇定地指了指手中的古琴。 慕容千绝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听完了琴曲，再让本王看你的脸？” 女子点头。 “好！好！”慕容千绝拍手叫好，“本王也想纯粹品一品你的曲！” 白衣女子倒也好爽，不要椅子不要凳子，直接怀抱古琴，席地而坐，就地弹奏起来。 叮—— 一线清脆的响声划破整个厢房。 慕容千绝怔了怔，面色微微一变。 白衣女子手指灵巧，在琴弦之上快速地拨弄着，琴声激昂，引得屋子里的一众舞姬纷纷叫好。就连隔壁房间的客人也受到了影响，不由凑到门口，想看一看弹奏此曲的究竟是何人。 而卧榻之上的慕容千绝却一言不发，面色变得十分奇怪，直到一曲终了，他才翻身而起，快步上前，一把扯掉那人的面纱。 “钟离挽云！果然是你！”他冷笑出声。 东方婧仰起头来，清眸如刀。 她弹奏的不是什么别的曲子，正是元宵佳节，在满朝文武面前演奏的，菡城惊华！这样的舞曲，但凡不是五音不全的人，只要听上一遍，也就永生难忘了。她故意弹奏这曲，就是要慕容千绝来揭她的面纱…… 因为—— “你！”慕容千绝抚着胸口，双目瞪大到了极致，“你在面纱上面下了毒！” “不是毒……”东方婧笑了笑，“就是一点迷药罢了。王爷，你还有三句话可以说，说完就会晕倒！” “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慕容千绝心里头虽然喜欢这个丫头，但是他对昏睡这种事情厌恶至极，因为一旦昏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有变成宗政扶苏的可能！想要占据这具身子，是多么地不容易，他舍不得就这么浪费一次机会！ “一句了，还有两句。”东方婧淡然开口。 “为了防止本王听出你的声音，居然还伪装成哑巴！”慕容千绝气得双手握拳，撩起袖子想要打她，却又下不去手。 东方婧笑着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王爷潜伏在我挽云阁的时候，不也是伪装成哑巴的么？！” “我……我又没害你！”慕容千绝暴怒！ 东方婧笑着拍手，“三句了。” 她话音刚落，慕容千绝便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东方婧拍了拍手。 琉风和紫烟连忙闯了进来。 紫烟赶紧将地上慕容千绝扶起来，小心擦了擦他嘴边的酒渍。 琉风则丢了一把银子给老鸨：“谢谢。” “这，这这……” 老鸨吓得脸色发青，她只知道这姑娘是要在鬼王面前表演，哪里知道她是要迷晕鬼王的呀！万一鬼王醒来，还不得把她这个鸳鸯阁搅得天翻地覆么？！ 东方婧轻笑出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怕也没有用。你若是不愿意收这些银子，那更好，反正街头缺钱的乞丐多着呢！” “不不不，收收收。”老鸨连忙将银两塞进了衣袖。 东方婧便道：“那既然收了钱，就务必要做到守口如瓶。” 第三百九十六章 宁王殿下（1） “一定，一定。”老鸨面色惨白地点头。 琉风和紫烟将慕容千绝架了出去，抬上了马车。 琉风这才回头对东方婧道：“挽云姑娘，这次多亏你的帮忙，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东方婧冷冷瞥了他一眼，扯着嘴角道：“不必了，你还是看紧了你的新主子吧！下次若再出了什么差错，我未必能帮得上忙！” “是。”琉风来不及跟她解释更多，便匆匆上了马车。 锦秋上前接过东方婧手中的古琴，道：“姑娘，我们也回去吧。” 东方婧点头。 两人才走了没几步，便被一匹快马拦了下来。 马背上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清目秀，英气逼人。 他翻身下马，走到东方婧跟前，抬头问道：“请问，姑娘可是丞相府的挽云小姐？” “你是谁？”不等东方婧出声，锦秋率先开口，横出双臂，护在东方婧面前。 东方婧面色微微一变，显然已经认出了眼前之人。 几年不见，想不到曾经的小屁孩儿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就连翻身下马的动作，都比从前英武了几分。这个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当年紧跟着十一皇子身后的书童！十一皇子带兵之后，他也就转作武将，从此紧随十一皇子左右。 十一皇子屡立战功，被封宁王。而他亦节节攀升，仕途顺畅。 “我是……” 那少年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东方婧已经缓缓吐出三个字来：“秦逍遥。” “你怎么知道我？！”少年惊诧出声，“我家主子说姑娘神，今日一见，还真是神了！我们从前，可是从未见过的！” 东方婧笑出声来：“谁不知道十一皇子宁王殿下身边有个英姿翩翩的影子护卫，年纪轻轻，就已经打败了京城之中诸多高手，在武将之中，名声响亮！你身上戴着宁王府邸最尊贵的天字号腰牌，你自然是宁王殿下最为最为器重的人！” 少年恍然，“挽云姑娘的观察力，实在非同一般。” “小聪明罢了，不足挂齿。”东方婧摆了摆手，“不知秦统领来此，所为何事？” “我家主子听闻姑娘有经世之才，早就想见一见了！今日刚好有空，想请姑娘到天域茶楼一聚！”少年倒也爽快，直接说明来意。 “姑娘，我们与宁王府素无瓜葛……”锦秋压低了声音，“宁王突然派人截下姑娘，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咱们还是推了吧。” 东方婧笑着对锦秋摇了摇头。 这朝中的皇子们，确实一个个如狼似虎，或许都怀揣着不同的心思接近对自己有用之人，可是唯独宁王不会……宁王，是和无忧走得最近皇子，和前太子府最为亲惯的皇子，东方婧对他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 “走吧。”她翻身上了马车，而后笑对少年，“我没有去过天域茶楼，还劳烦秦统领带个路。” 少年清眸流转，目光瞟向东方婧身侧的锦秋：“挽云姑娘虽然没有去过天域茶楼，但您身边的这位嬷嬷，咱们掌柜的可是见过的！相信，她一定认识！” 第三百九十七章 宁王殿下（2） 东方婧恍然大悟，总算明白十一皇子此时为何突然找上门来。 当时她帮助夏卿岚对付太子，特意命锦秋到天域茶楼请说书先生讲故事给十一皇子尉迟真听。尉迟真不笨，想必是进宫之后才察觉到这是一个局……他也是顺藤摸瓜，才查到她钟离挽云头上来的！ “姑娘……”听了那少年的话，锦秋有些担忧。 东方婧摇了摇头，安慰道：“别怕，宁王不像太子，不是那种爱胡来的人。” 天域茶楼，三楼最里侧的厢房，尉迟真早已恭候多时。 一入厢房，那少年便将锦秋拉了出去，只留东方婧一人在屋子里头。 厢房里头空落落的，没有太多的摆设，也不像那些爱喝花酒的大人的屋子，这屋子里头干净至极，没有半点儿酒味，反倒是溢满了茶香。 东方婧环顾一周，也没瞧见尉迟真的身影。 她伸出手来，碰了碰桌案上的一把玉质的弹弓，爱不释手。 “你来了？” 隔着珠帘，厢房里侧传来一线清雅温润而又耿直至极的嗓音。 东方婧听到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弹弓，却因为一时手滑，弹弓脱手，直朝着冰冷的地面上摔去！ 一阵疾风从她耳畔略过！ 尉迟真如鬼魅一般，飞快地闪到她的身侧，稳稳将那把弹弓接住。 “对不起！”东方婧得见故人，一时心情激动，面色煞白，连声道歉。 “没关系。”尉迟真眸光一暗，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玉质弹弓放回了原位，“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只是是故人相赠，于本王而言，意义非常，所以本王格外珍惜。” 东方婧不由愣住。 她又怎么会不记得那把弹弓呢？ 三年前，她刚嫁给无忧的时候，尉迟真还不是宁王，只是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年。无忧一惯喜欢雕琢玉器，玉笛玉佩雕琢不少，但尉迟真都不喜欢。 当时太子府的后院有一颗大榕树，每到夏天，榕树之上处处都是蝉鸣。 尉迟真就指着那颗榕树，对无忧说：“四哥，要不你给我做个弹弓吧？我帮你把这榕树之上的知了全都打下来，烤熟了送到嫂子房里去，给她补补身子！” 那时候她刚刚嫁给无忧，一直闷闷不乐。 无忧就真的应承他了，不出三日，就精心雕琢了这把玉质的弹弓，差人送到了尉迟真的府上。 三年了，她以为这种小玩意儿尉迟真早该扔掉了，想不到至今他还妥善保存着。 “看来这位故人，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十分重要。”东方婧脱口而出。 尉迟真转过头来，当年的少年经过风沙磨砺，五官越发变得棱角分明，皮肤也粗糙了不少，有了黄沙万里，铮铮铁骨的味道。 “不仅是重要，而是无人能及。”尉迟真直言，“他曾经是本王的信仰。” 东方婧静默不语。 良久，尉迟真才回过头来：“以姑娘的聪明才智，应该猜到本王今日为何找你。” “臣女猜不透。”东方婧垂下眼眸。 尉迟真见她躲躲闪闪，便直言道：“请姑娘为本王解惑，姑娘从未见过本王，为何会猜中本王的心思？姑娘凭什么笃定，本王一定会去父皇面前参太子一本？！” 第三百九十八章 宁王殿下（3） “宁王殿下与当年的无忧太子走得近，殿下的性情，臣女有所耳闻。”东方婧抬起眼眸，温婉出声。 “这么说，你与我四哥很熟？”尉迟真眉头一蹙，“我四哥交友虽广，但一朝失势，朝堂上的那些好友基本都被有心之人斩杀殆尽。至于女子，四哥钟爱婧王妃一人，你又怎么会与四哥这般亲近？！” 东方婧微微一怔。 十一皇子还如从前一般，凡事都喜欢刨根究底。 “回殿下，臣女的师姐正是当年的婧王妃。”东方婧俯首，“臣女之所以在天域茶楼散播尉迟墨结党营私的丑事，也只是为婧王妃和无忧太子抱不平罢了！臣女知道殿下与无忧太子是骨肉至亲，兄弟情深，定然不会与臣女计较。” 尉迟真恍然大悟，“当然不会计较！我四哥从来都是行得正坐得直，他们说他叛国谋逆，本王至今不信！逍遥也说了，这件事背后，收益最大的人，就是陷害我四哥的人！” “前太子坠崖而死，所有相关人士受到株连，个个都家破人亡。朝堂之上，官员换水，陛下另立储君。这件案子，收益最大的人自然是当今太子，尉迟墨！”东方婧眸光一狠，“殿下想必也早就猜到了！” “这么些年，三哥一直觊觎着四哥的位置。朝堂之上，争斗不休。但四哥也不是凡人，手段才智，一样不缺，可惜……”尉迟真眸光一黯，“他却算错了一个人的心。” 东方婧心头梗塞，长甲掐入掌心。 “算错了婧王妃的心。”尉迟真叹息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他可以改变这个女人对他的看法，可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还是落入了尉迟墨的圈套。” “你恨我师姐。”东方婧肯定地说。 “当然恨！”尉迟真咬牙，“如果没有她，四哥还是那个四哥，四哥在大宁国的地位，根本无人可以动摇！只是婧王妃受人蒙骗，若她知道实情，想必与四哥之间又会是另外一番风景nad1(一个多月前，婧王妃在鸳鸯阁焚火自尽，足可见她已经悔悟，甘愿随四哥而去！” “不，不甘愿！”东方婧银牙一咬。 “什么？！”尉迟真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望着她，“挽云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师姐一定是不甘的！”东方婧眸光一狠，“无忧太子全府覆灭，仇敌逍以在，她怎么可能甘愿就这么死？！如果有机会重活一世，她一定会为无忧太子报仇，为所有冤死的魂魄超度！” 尉迟真若有所思，“不错，本该如此。” “师姐临死之前，曾经留给我一封信，要我襄助殿下，查清当时之事，上朝堂，灭仇敌，还无忧太子清白，还大宁国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东方婧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尉迟真，“我不知道殿下是否与师姐存着同样的心思！如果殿下愿意，我愿与殿下联手，将这趟浑水搅得更浑，叫敌人也无法生存！若殿下不愿，我也不强求，我自有自己的法子，达到目的。” “本王愿意。”printchaptererror( 第三百九十九章 宁王殿下（4） 尉迟真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本王原本就打算为四哥翻案，奈何我在朝中人微言轻，说话没有分量。而我母妃也因为帮四哥辩驳，得罪了父皇，被打入冷宫思过。恐怕以后，她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父皇了。” “你是说贤妃娘娘？！”东方婧神色大惊，“贤妃娘娘被打入冷宫？！” 当初宸妃与贤妃有多得宠，怕是连当今皇后都要忌惮三分！宸妃作为无忧生母，受宁帝专宠，养在香山，无忧一出生，宁帝就力排众议，将他立为太子！ 而贤妃因为与宸妃走的近，也受到不少恩赐。 短短几年时间，宸妃与贤妃二人几乎独宠后宫，平分陛下恩泽。 东方婧眉头紧蹙，难怪那两次宫中宴会，她都没能见到贤妃娘娘，原来…… “母妃是重情重义之人，宸妃娘娘去世之后，她就一直帮忙照看着四哥，如今四哥出事，她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尉迟真嗤笑出声，“父皇不念旧情，直接将母妃打入冷宫。虽还挂着一个贤妃的头衔，但吃穿用度都和宫女无异，已然成了一个废弃的妃子！” 东方婧越听越火大，手上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 “三哥上位，德妃娘娘也因此得宠。”尉迟真的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意，“如今这后宫，已经是德妃和容淑妃的天下了。” 东方婧越想越不甘心，目光灼灼地望向尉迟真，“只要宁王殿下愿意与我联手，不日，我定能帮贤妃娘娘夺回昔日地位！” “母妃与我都不是争权好斗之人。”尉迟真倒也淡然，“能够为四哥出一口恶气便可！” “殿下的心未免太宽，照我说，该拿回来的就得全部拿回来！”东方婧双手握紧成拳。 “好，走一步，算一步nad1(”尉迟真小心抚了抚那一把玉质的弹弓，“四哥葬身九嶷山颠，本王至今未能找到他的尸首，好好安葬，若是连帮他沉冤得雪都做不到，那我还算什么好兄弟？！” “未见尸首？”东方婧眉头一紧。 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找到么？那会不会…… 东方婧心中起了疑虑。 “确实没找到。怎么？挽云姑娘有什么好法子，帮忙寻找么？”尉迟真试探着问出声。 东方婧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翠玉色的小瓶子来，神色平静道：“倒也没有什么极好的法子，这儿有一瓶断肠花露，殿下拿去。将这些花露喂布谷鸟服下，然后派高手跟着布谷鸟，兴许可以找到无忧太子的尸首。” “哦？这是什么神奇的法子？”尉迟真吃惊不已，“本王派人找了三个多月都找不到，你单凭几只布谷鸟就能找到了？” 东方婧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无忧太子坠崖之前，身上中了我师姐调制的动人心弦之毒，而我手中的断肠花露亦是剧毒，却与动人心弦相互克制。布谷鸟中毒之后，必定会去找动人心弦解毒……兴许，咱们能靠这个法子，找到太子无忧！”printchaptererror( 第四百章 宁王殿下（5） “本王必定尽力一试！”尉迟真接过断肠花露。 东方婧却猛然朝着他跪倒下去。 “挽云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尉迟真连忙伸手去扶。 “挽云自小就倾慕无忧太子，但……但因为师姐的关系，挽云一直……”东方婧吞吞吐吐。 尉迟真却一下子领会了她的意思，“挽云姑娘倾慕我四哥，却从未有机会开口，实在可惜。在本王看来，依着挽云姑娘的智慧和性情，四哥若是没有娶婧王妃，必然……真是可惜了。”他叹了口气，又接着道，“挽云姑娘的秘密，埋藏在心中多年，却选在此时说出来，想必是希望本王在找到四哥的尸首之后，让挽云姑娘见最后一面？” “正是。”东方婧俯首，“我想再看他一眼。” “一定！”尉迟真承诺，“只要能找到四哥的尸首，本王一定让挽云姑娘与他好好道别。” “多谢宁王殿下。”东方婧面露感激。 “既然今日，我们已经把话说开，那往后本王自然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尉迟真笑了笑，“可惜父皇现在看我，就是一颗眼中钉，本王肯努力，也未必能重新赢得他的信任。” “帝王心，海底针。”东方婧莞尔一笑，“王爷不试，又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你说得有道理！”尉迟真像是找回了从前的自信，“本王只有试一试，才对得起四哥的在天之灵。” “这条路上若是遇到什么问题，殿下切不可莽撞，派人来找挽云，挽云必定会尽力帮你想法子。我师姐虽然已经走了，但她毕竟是我师傅神医隐玥的女儿，是唐门一等一的用毒高手，总归还是给我留下了一些可用之人。到时候，他们也许能帮上忙nad1(”东方婧目光坚定。 “好！”尉迟真的信念亦坚定了不少。 恭王府。 慕容千绝被迷晕之后，琉风便将他重新关回了前殿，将他的四肢捆住，直接扣在床榻之上，以免他醒来之后，再想着逃跑。 一夜梦魇到天明。 床榻之上的男子，豁然睁开双目，眸光由原先的紫色又熄灭成深不见底的暗黑色。 宗政扶苏试图翻身，这才发现手脚被困。 他回忆起那日在廊桥玉兰亭时的一幕，玉兰亭中被人下了情香绕指柔，他还没来得及抽身，便和钟离挽云抱在了一起。他隐约记得，他低头吻了那个丫头，薄唇之上，温润的触感还在，鼻尖萦绕的女子体香亦还在，但是怀里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那一刻，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钟离挽云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和他牵扯到一起？！凭什么抱着他？！凭什么夺走他的吻？！ 宗政扶苏恨得咬牙。 在此之前，他这一生只吻过阿婧一人，现在却…… 他额上青筋跳起，暴怒至极，手脚微微一扯，床帏之上的铃铛便被摇晃得响个不停！ 琉风匆匆赶来，毫不客气地对着床榻之上的宗政扶苏道：“二爷，对不起了！这一次，属下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出去祸害人了！”printchaptererror( 第四百零一章 晴天霹雳（1） “连你都认不出本宫？”宗政扶苏眉头一蹙。 琉风隐约觉察出几分异常来，连忙上前，试探着问道：“主子？” 宗政扶苏一言不发。 “属下给您松绑！”琉风掏出钥匙来，赶紧上前给他解锁。 “等等。”宗政扶苏却突然将他叫住，“你怎么知道本宫不是慕容千绝伪装的？” “这……”琉风愣住。 “万一他伪装成本宫的性情，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逃脱你和紫烟布下的这天罗地网？”宗政扶苏有理有据地反问。 琉风被他问住。 确实如宗政扶苏所说！万一慕容千绝学着宗政扶苏的语气说话，依照慕容千绝的聪慧，必然有法子骗过所有人，那琉风和紫烟这一番便又白费了。 宗政扶苏便道：“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就问他一个问题。慕容千绝虽然有些小聪明，能猜出本宫与阿婧之间的感情，有一点本宫从未与紫烟提过，慕容千绝亦猜不到。” “什么？”琉风怔住。 宗政扶苏便道：“不论是紫烟，亦或者是慕容千绝，或是恭王府的所有下人，他们或知道本宫深爱着恭王妃，或知道本宫宠爱婧王妃，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本宫是因何喜欢上她的。” 琉风连连点头：“属下知道！那一年……” “住口！”琉风脱口就要说出来，却被宗政扶苏及时制止，“不要当着本宫的面说出来！你若是说出来了，慕容千绝自然也就知道了！那一年的每一个细节，你都可以慢慢问他，少说也能问出几十个问题，这样也就能判断几十次了！” “属下明白了nad1(”琉风二话不说，帮宗政扶苏解开了锁链。 宗政扶苏回眸望向他，“你就不问一个问题，来测一测本王？” “不必了。”琉风摇头，“二爷是绝对说不出这番话的。能说出这番话的人，也只有主子您一人。” 宗政扶苏没有出声，而是将身上的白衣全部褪尽，伸手试图去拿屏风上自己的衣服，却捉了个空…… 琉风面色难堪道：“主子的衣裳都被二爷给毁了，主子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差人再做几件过来。” “太麻烦了。”宗政扶苏眉头一紧，复又将床榻之上的白衣重新穿上，“慕容千绝的品位虽然差一点，但他的衣服……也不是不能穿。” 他打开床榻暗格，将衣襟之中的折扇丢了进去，取出里面的玉笛来，随身携带。 “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宗政扶苏幽幽开口问道。 琉风并不知道他是从那一刻开始变成慕容千绝的，于是试探着问道：“主子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起？” “就从元宵节那日，陛下带着满朝文武来到廊桥玉兰亭时开始将——”宗政扶苏面色不好，显然是又想到了那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吻。 琉风的面色唰得一下煞得惨白，惊恐出声：“主子是从那个时候被二爷取代的么？！” 他一直以为，陛下赐婚的时候，主子还是本人！他一直以为，那场婚事，是主子自己答应下来的！printchaptererror( 第四百零二章 晴天霹雳（2） “不错。”宗政扶苏蹙了蹙眉，“本王被情香绕指柔所扰，心智迷离，慕容千绝就是趁着那个机会逃出来的！” 扑通一声，琉风直朝着宗政扶苏跪倒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宗政扶苏嗅到了不详地味道。 琉风便道：“二爷替主子做了一个决定，属下该死，属下判断错误，未能及时阻拦！” “什么决定？”宗政扶苏隐约觉得慕容千绝像是闹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 “当日陛下带群臣走到廊桥玉兰亭，刚巧撞见主子与挽云小姐拥吻。丞相钟离毅借机进言，要陛下赐婚，陛下……”琉风没有说下去。 宗政扶苏的脸已经黑了好几分，“陛下真的赐婚了？” “赐婚了。”琉风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仅如此，二爷还十分爽快地替主子答应了。如今丞相府的老夫人已经在看日子了，等日子一定下来，届时主子就要迎娶挽云小姐为妃了！” “钟离挽云？！”宗政扶苏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是，是挽云小姐不错。”琉风点头。 宗政扶苏额上青筋暴起，一掌拍在一旁的桌案上，震得石头质地的桌台直接裂开了好几条缝，而桌案之上的茶盏则瞬间化为齑粉。 “主子，这事也不能怪挽云小姐……”琉风蹙眉，“属下事后去查过，这原本是太傅大人为太子和东方灵曦设得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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