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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上而来》


第一章 烟雨江南出长生

世间处处皆有神话故事流传,说书人在说,孩童在听,那唱戏的也在唱。

当然,还有一些脑袋搭错筋的人,更以为神话故事中的仙人是真实存在,于是踏遍四方去寻找……

结果,仙人没找到,倒是步入某处凶地,死得连骨头渣也没剩下。

但任是如此,也没人放弃。

毕竟长生对于要受生老病死之痛的人而言,是很具诱惑力的。

中原位居天下的正中心,除开长安城的繁荣之外,就数江南地区的风景最为出名,但因江南的梅雨一下便是好几个月,所以没多少人愿意移居过来。

暴雨已下了好几日,江南地区的一条官道上却有三百余人正在赶路,这群人皆穿着紫色衣袍,后背纹有线条构成繁复图案,为首者是一名老者。

这种紫色衣袍代表着江湖中至高无上的权力,鱼龙帮。

而哪怕离开了江湖,这鱼龙帮也是全天下最顶尖的三大势力之一,除了大唐朝廷外,无人敢忤逆鱼龙帮的意志。

这群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却是一副狼狈样,因为他们已经在外日夜奔波,有一个多月了。

行去不久,这群人便停了下来。

因下雨量过大,导致前方发生了山体滑坡,一场规模宏大的泥石流冲断了官道。

周围的人都在不停劝说,然而,那老者硬是要继续前行,但也只能是绕山而行,虽说绕山也有可能遇上另一场泥石流,但现目前还没发生,至少还有路可走,至少那老者是这样想的。

好在此去,另一条路上并未发生泥石流,但却要过一条江。

眼见那江水翻涌狂怒,激起的浪比成年人还高,越来越多的人心生退意,然而老者还是一句话。

走!

幸的这群人皆是习武之人,再利用一些绳索,这才艰险渡了江。

接下来的数日之内,他们这群人仿佛是受了上苍的‘眷顾’,每走一段路,都会遇上天灾或是群兽暴乱。

但奇怪的是,每一次都未曾出现死亡。

虽说人一直在朝前走,但跟着他们的马匹,早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直到在他们面前出现一座小镇时,这些人才如释重负,犹如得获新生。

这里,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整个江南,唯有这座小镇他们不曾进去过。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老者率先进镇后,其余后来者,皆走不进去。

只要迈过小镇口的木牌告示,一眨眼便又回到原点,无论那些人再怎么尝试,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何曾见过,倒是跟民间流传的鬼打墙有些相似。

若非他们此行要做之事太过重要,那老者也是不愿踏进这种古怪小镇的。

老者犹豫良久后,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江南。

时值梅雨季节,南河堤畔细雨朦胧。

有三条柳枝垂落河面,有草鱼为此探出水面,亲吻柳枝。

酒香不怕巷子深,用以形容这座小镇上的古巷最为不过,而南河畔第三条巷子就叫古巷,在那古巷深处,有两个铺子。

仙酿居,长生斋。

这日,仙酿居的老板外出送酒去了,铺上无人。

长生斋铺门半开,一名青衫少年坐于其中,一手持书,一手翻页。

少年便是长生斋的老板,很多人不知其名,只知他姓叶。

少年走进江南小镇的那年,长生斋便就此开了铺。

虽说铺面的租金不是很高,但这三年来却从无一名客人光顾,巷道对面的酒铺老板多少也有些担心,毕竟少年刚来时,还只是十岁出头的年龄。

长生斋内里,东南西北四壁上各贴有四张符纸,此时,朝南一方的灵字符正在燃烧,但那火势微弱,若是不留意去看根本发现不了,符纸也并未因火焰的灼烧而化为灰烬,仿佛永远也烧不完,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窗外有雨飘进屋中,屋内的窗沿下因多次受雨水滋润,已然长出了几根杂草。

少年并未起身也并未偏头,他轻轻挥手,便见那窗户合上了。

少年忽觉口渴,伸手便有一个小瓷杯从石桌上隔空飞来,稳稳地落到他手里,盛于杯中的水只是起了一丝涟漪。

喝下半杯水后,少年将书反盖在膝上,望向门外低浅水洼,低声道:“生意惨淡。”

梅雨持续了很多天,潮湿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至少刘大勇此时就觉得浑身都黏糊糊的。

刘大勇身着一件灰色脏背心,穿行在屋檐下,他刚送完最后一壶酒,正打算回去洗个澡,却是被迎面走来的一名老者给拦住了。

那老者身上穿的紫袍因沾有泥泞,显得有些脏。

那老者向刘大勇拱了拱手,道:“阁下可是江南本地人士?”

见其穿着听其口音,刘大勇便知面前的老者并非小镇上的人。

刘大勇摇头道:“不是,我家

以前是益州的,十多年前益州大乱时才搬来这边。”

老者说道:“十多年前益州大乱的确死了不少人。”

刘大勇问道:“老人家有什么事?”

老者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殇州城人士,此番远赴江南只为寻找一间名叫长生斋的铺子,但却因不知那间铺子所在之处,此行已有一月余,若是阁下知其消息,还请告知,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殇州城离这里得有千里之程,老人家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真是厉害,不过……”刘大勇露出憨厚的笑容,道:“老人家你接下就不用再奔波了,长生斋就在这小镇上,那眼下正好我也要回去,你就跟着我吧,我带你去,正好我的铺子就在长生斋对面。”

老者拱手言出谢意。

鱼龙帮虽为天下三大势力之一,但近年江湖乱成一片,鱼龙帮内部分化严重,帮主之位岌岌可危,然而就在前不久,十多年前失踪的鱼龙帮少帮主突然被人发现,若是少帮主能回帮,这帮主之位便可义正言顺传入其手,江湖自会再次统一,然而,问题是,那少帮主所处的位置却十分特殊,若想要将之带回来,便只能与朝廷为敌,眼下江湖的情况,一旦被朝廷敌对,不出一月,整个鱼龙帮以及江湖定会覆灭。

所以,老者此番来此,便是为寻能助他们之人,而一旦找到这样一个人,此人便会成为鱼龙帮乃至整个江湖的救命稻草。

这样一颗救命稻草,将影响未来的天下格局是否会发生变动。

转过几个街角,两人便走进了古巷中。

行走间,老者忽然开口问道:“阁下的铺子与那长生斋隔街而立,想必对长生斋了解很多,想请阁下能告知一二。”

刘大勇张嘴吐出满是口音的普通话,说道:“长生斋是三年前开的铺,虽然说我的铺子就在对面,但说句实话,我完全不知道长生斋是做什么生意的,每天就看见小老板坐在铺子里看书,我偶尔闲下来就会过去和小老板聊聊天,不过小老板的话很少就是了,我说再多,他也只是点头‘嗯’上一句,但小老板虽然表面上冷漠,但心底却好得很。”

“以前我酒铺的生意特别特别差,小老板就给我的铺子重新取了个名,还亲手教了我一些特殊的酿酒方法,老人家你可不知道,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我赚的是盆满钵满,现在我这酒铺的名声都传到外地去了,好多商贾都跑来这边与我谈生意。”

“对了,老人家你千里迢迢跑来小镇找长生斋,应该知道长生斋是做什么的才对,怎么还来问我?”

老者轻拂白须,笑道:“呵呵,我们也只是有所听闻而已,并不知消息的真假。”

刘大勇好奇道:“什么消息?我住在对面三年怎么都不知道?”

老者说道:“此乃商业机密,就如同阁下的酿酒秘方一样,不方便与外人透露,抱歉。”

刘大勇耸了耸肩,不再追问。

长生斋内,少年正在看书,四周的空中尚还飘浮着几本书以及一个小瓷杯。

这时,少年听见有人在外面大声喊道:“小老板,我给你带客人来咯!”

少年挥了挥手,那些悬浮着的东西便以极快的速度回到石桌上,整齐摆放。

少年起身稍行整理衣装,便见刘大勇推门而入,在其身后还跟着一名面生的老者。

自一进门后,老者的脸上便浮现出浓浓的惊讶之色。

少年看了老者一眼,并无任何言语。

“小老板,这位老人家可是专门从殇州城赶来的,指明了要找长生斋,我也是顺路,所以就给带过来了,那你们就慢慢聊,我先回去洗个澡,等会儿还要酿酒。”刘大勇自顾自地介绍完后,便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两人。

少年搬出一把椅子,道:“坐。”

但那老者却没有要坐的意思,而是走到石桌前,翻开其中一本书,略看了一眼,便又收回手,四处打量起来,并说道:

“听闻江南地区有个铺子名叫长生斋,可以接下任何委托,但又有谁知道,长生斋的老板竟是一名少年郎。”

少年没有理会老者言语中的讽刺,他伸手将窗户打开,随后又拿起石桌上的小瓷杯进行清洗擦拭。

放下瓷杯后,少年便拿着鸡毛掸子向老者走了过去,很随意地在老者身上刷了刷,并说道:“老人家既然年纪大了,还是少外出走动的好,莫要让灰尘污浊了自己的眼睛。”

老者明显是听懂了言中之意,道:“小老板若不露些本事,如何能让在下信服?”

少年一边掸着灰尘,一边说道:“你想见何种本事?”

老者沉吟片刻,说道:“能踏足世间三大极凶之地并做到安然身退的本事!”

一听极凶二字,少年手里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他拿起一本书后又走到一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一刻钟后,梅雨将停。”

“小老板这是要学那些江湖算命术士,预测将来?”老者颇有兴致地看了看屋外后,说道:“虽说在下并不知道这种预测之法如何能让小老板在极凶之地活下去,但我对算命之法也有些兴趣,那在下便就等上一

刻钟。”

今年的梅雨季才过了一半,而且那老者方才就已看出,接下来这场雨只会越来越大,短时间内又怎会停?

老者看向少年的眼神流露出好奇与讥讽。

坐了没多久,老者便走到对面仙酿居取了一壶酒,并留了一块银子在铺面。

老者回到长生斋后,没有坐上凳子,而是就坐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那凳子干净,而自己衣服上脏得很,所以不愿上坐。

老者刚一拔出木塞,一缕香醇的酒味顿时飘了出来,就连墙角处的一只蚂蚁,也有了醉意。

几口美酒下肚,便见那老者的脸颊上浮现出满意之色,但从其目中却不见任何迷离之色。

不多时,少年正看得入迷,却听得老者在一旁说道:“小老板,已经一刻钟了,我看这雨是不会停的了。”

少年偏头看了一眼屋外,随后他便起身走到石桌前将书合上轻轻放下,在走向屋门的同时,朝南墙的灵字符上,那簇金色火焰,燃烧之势变得大了些。

少年缓缓走到屋檐下,抬头望了望朦胧天空,而后他单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朝天一指,道了声“休!”

声起,雨止。

见状,老者一手持酒壶,一手握酒杯,满脸惊愕,若不是地上还有水洼,空气同样潮湿,老者甚至觉得这场梅雨从未来过。

少年转身看向老者,平静道:“老人家,如此方停。”

那老者怔了怔,这哪里是什么预测未来,分明是有通天的手段,完全不同于那些江湖骗子。

见老者还处于震惊中,少年缓缓说道:“老人家,你的酬劳是什么?倘若只是一些金银珠宝或美色,那就带着镇外那三百人离开吧,我不怪你们硬闯小镇之举。”

老者念及自己身份与年纪,强自镇定后,不解道:“在下不明白小老板言中的硬闯之意?我带来的三百人他们领我之命留守在了镇外,何有硬闯之说?”

少年冷漠地注视着老者,道:“不是领你之命,而是我不想让他们进来,几日前,当你们的目的地变成这座小镇之后,我便在路上设下了重重阻碍,可你们还是来了,好了,多说无益,现在你唯一能让我听下去的,只有酬劳。”

闻言,只见那老者瞳孔一缩,回想这几日来所遇的一切反常,他再也掩盖不住心中的震惊,当即放下一切猜疑和轻视,道:“在下带来的酬劳,是关于一样东西的消息,我听说那东西与传说中的十三神明有关。”

少年脸色平静,并没有逐人,他说道:“说下去。”

老者继续说道:“我想请小老板去一个地方将我家少爷救回来,到时候,我就将所知的消息告诉小老板。”

少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从老者口中听完与委托相关的事宜,少年沉思了一会儿后,轻挑眉梢望向门外。

看来要离开一阵子。

这时,又听老者说道:“小老板您此番南下切要小心,您的敌人乃是朝廷。”

少年略作收拾后,说道:“无碍。”

他将四壁墙上贴着的符纸纷纷收入怀里,又拿起一把伞后便走出了门,反手将门锁上,其中一张符纸仍在燃烧,那符纸燃烧的火焰,并不是一般的火焰,不具备任何温度,烧不燃衣物。

仙酿居门前,那刘大勇刚洗完澡出来,似正诧异于梅雨的突然停歇。

少年刚撑开伞,便听得刘大勇喊道:“小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说道:“刘叔,我外出一趟,时间或长或短,我不在期间,烦劳你帮我看一下铺子。”

刘大勇看出这是要出去做生意了,笑道:“行,放心去吧。”

少年点了点头,这便朝着古巷外走去,老者紧随其后。

行去不远,便听得老者不解道:“雨已停,小老板还撑伞作甚?”

少年稍抬伞檐,他怀里那枚灵字符上的金色火焰缓缓熄灭,早先消失的雨水凭空出现,梅雨再续。

梅雨突如其来,淋得老者是一个猝不及防。

“雨本不该止,我顺带帮你洗洗衣服上的污泥,不用谢我。”

少年撑着伞兀自往前走去。

老者望着背影,问道:“高人能否告知姓名?”

“叶如修。”

这三个字长久徘徊于老者耳边。

这时,一大群人从古巷外冲了进来,但都没人留意那名逆行出去的撑伞少年。

老者一见这些人,诧异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其中一人恭敬回应道:“我们方才看见整个小镇的雨突然停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再尝试进小镇时,就已经能进来了。”

老者好奇道:“外面的雨没停?”

那人回答道:“没停。”

古巷深处,刘大勇无比纳闷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雨,挠了挠后脑勺,嘀咕道:

“奇了个怪的。”

青衫少年撑着伞,回望朦胧小镇,那条南河,眼前如丝细雨,听得油纸伞上传来滴答雨声,不多时,少年转身南去。

第二章 能开口说话的人就不能叫哑巴

多年前的某天,时值黄昏。

那日的天际遍布着大片火烧云,万里群山皆被夕阳上了色,山间溪流也映照出粼粼金色。

时有猿声惊起,于山间徘徊。

不远处有孤峰一座,于群山中独高,远远看去,恰好与夕阳平齐。

此时,峰顶上正有四人盘腿而坐。

一男一女一青衫少年。

少年的身材偏瘦,双眼微睁,那一双眸子看上去比之常人还要漆黑些许。

有几只鸟歇在他的肩上,还有一只却是收爪坐在他的头顶,对于这名人类,它们似乎没有惧意。

除却少年外,其他两人都在谈论着与修为有关的话题,二人皆已遇上桎梏,始终得不到踏入驱物境的妙门。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忽然低声喃喃道:“来到这个世界,已七年有余”

另外两人交谈激烈,却未注意到少年说了什么,只知少年说了话。

那男子看向他,问道:“小师弟,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沉默少许后,又道:“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男子问道:“去哪儿?”

少年说道:“凡世。”

男子愣了愣,道:“你知道凡世在什么地方?”

少年摇了摇头,道:“不知,但肯定有那么一条路,我想去找找,否则一直留在这里,我也不会修行。”

这时,一旁的女子说道:“小师弟,你知道掌门他不会同意的。”

少年看向面前的两人。

虽未言语,但那两人却已了然,男子说道:“我和师妹会替你瞒着掌门,但你的资质很高,掌门对你十分重视,就算是我们也瞒不了多久。”

少年说道:“嗯如果找不到路的话,要不了几年我就会回来。”

少年起身与那两人行了师门之礼。

男子说道:“小师弟,凡间世道不好,人心险恶,你不曾踏足修行不得仙术,此去一切小心。”

少年郑重点头,转身下了山。

去时,夕阳斜照,山鹂长鸣。

峰顶二人注视着少年的背影,那女子忽然说道:“师兄,你不问小师弟去意为何?”

男子背负双手,沉吟片刻,轻声道:“不问,但这也许就是小师弟一直不愿修行的原因所在。”

女子问道:“仙凡两界不相通,就是各大掌门也不知凡间所在,若是小师弟找到了路,会如何?”

男子转身,眺望夕阳照不到的山间阴影,道:“去了,就回不来了。”

黑森林位于大漠,是世间广为人知的三大绝地之一。

前些天黑森林的上空时现雷电,其势甚是巨大,世间罕见,后几日,又发生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七日。

在一个雨天,一名青衫少年从黑森林中走了出来。

几个时辰后,少年走到了一座村子旁,因雨下得太大,少年看见大多数的村民都在忙于挽救被冲垮的田坎。

没人注意到他这名不速之客。

少年也并未进村,而是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这一坐竟是过了半月。

黑森林外的不远处有座小村落。

小村旁挖有几条水沟。

而水沟穿梭过之处,尚有百亩良田,当中栽满了秧苗。

这日清晨,农人已在田中耕种多时,累了就坐在田边,饮上一碗甘糖水,一人语出陈家女已到了将婚之龄,便有旁人靠来,有媒的便说上几个,无媒的也在为了人选提出一些个人建议,这般便交谈到一起,哪里还有耕种之辛。

田边自有辛劳与谈笑,那村中也不例外,远远的便听见一群孩童的欢声笑语。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的清晨,却唯独村头这里,一片宁静。

村头这里有棵大槐树,很长时间都没有鸟来此,树

枝上有几条青虫蠕动,而树下,则盘腿坐着一名青衫少年。

少年的头发有些凌乱的,看样子很长时间不曾打理,但若是稍作留意,便可以发现,一部分头发还被某种生物的血黏在了一起。

少年很长时间都注视着黑森林的方向,在其目光所至的最远处,只可见几棵树挺立于地平线那端,更不见任何山,只有白云几朵飘在远方。

叶如修此番来此,是为了救人。

但他找到人后,并没有立刻带上对方离开的打算,他要等,因为还没到时候。

叶如修侧目看了一眼村落,有意起身走进村子,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低声自语,“此番来此所为之事已相当于是坏了天命的规矩,还是暂时让其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或多或少能隐瞒些许。再接触一些村中的东西,让自己染上这村子的气息,应该更有利于隐瞒。”

若要接触村中之物,便得进村,但他深知此地比较特殊,不能带着外来者的气息进村,不过,也许是运气好,这些日子,都有一名村里的小女孩给他送食物来,如此,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此村显露的尽是俗性之气,而他怀里的灵字符中却含有大量灵气,一旦使用,之前好不容易染上的俗气顷刻间就会消散,眼下却是不能再使用了。

“真是麻烦。”

若是这时有村民在此,一定会感到万分惊讶。

因为在那些村民的印象中,这名奇怪的少年,似乎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数日前下了一场大暴雨,不知冲垮了多少田坎,好在村里的人顶着大雨补救了几个时辰,若不然,今年不知要有多少户人没地可种,没庄稼可收。

却也正是在补救完回到村头时,他们便见到一名少年。

众人见他穿着正经,不知是什么来头,反正是没人见过。

由于巫村与世隔绝,很少有人知道除这个村子外,还有其他同类,当见到这少年时,心中便流露出了无穷的好奇,但遗憾的是。

众人问他来历,不答!

问他姓名,也不答!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整日整日的坐在村头的那棵大槐树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没人听他说过任何一句话,于是村里人便叫他小哑巴。

刚开始还有好心的村民念他可怜,想让他回家中去吃饭,他不理,想让他去家中住宿,他也不去,后来也就没什么人再来问他了。

一连饿上三四天也不见少年去寻食,实在饿急了,倒是见他会嚼上几把青草,但人一直吃这些东西的话,如何是好?

好在村尾张婆婆家有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名叫唐灵儿,便是此人经常带食物给他,这便让村里人少了几分担心。

话说,唐灵儿以前陪张婆婆呆在家中时倒是经常帮忙,但很少见她高兴,无事时就坐在门前数着地上的蚂蚁,或是给张婆婆的腿揉揉捶捶。

最近,唐灵儿倒是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不仅如此,她每天都在期待着这件事尽快到来。

叶如修正在端着碗埋头吃饭,碗筷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一名小女孩正坐在他对面的一块石头上,那小女孩穿着一身比较干净的衣服,稍短的头发梳得很柔顺,她有一双杏眼。

叶如修吃完饭后,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只有少许黑发在随着风轻轻飘动。

就在这时,远路的一方传来了一些交谈声,这些声音很熟悉,是村民干完田里的农活回村。

这群人到了近处,叶如修仍然不为所动,众人也已习惯,倒是有人唤了小女孩两声。

唐灵儿看了看稳坐着的少年,最终还是离开了,与那群农人一同走进了村子。

然而,就在众人走到远处时,叶如修却动了动,他微偏着头,侧目望向村子的方向,众人的背影还看得清。

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并未看远去的众人,而是在看更远处。

“有什么东

西破了。”他轻轻念了一声,但没人能听见。

“龟壳损毁,龟也即将死去。”他忽然抬头看着头顶的大槐树,说道:“所有人都要死了,你怕吗?”

若有人在此,一定会觉得他是神经病,竟然跟树说话。

大槐树自然也不会神奇到开口吐人话,只是在话音刚落之后,一条青虫便从叶子上掉落下来。

落到地上后,本能地缩成一团。

许久过后,他注意到了身前有一群正在觅食的蚂蚁,于是他将沾在衣服上的几粒米饭残渣取下,然后轻轻放在蚂蚁前方的必经之路上,蚂蚁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食物。

他本想让这些蚂蚁得了饭粒便折返回去的,但更多的蚂蚁,仍然朝着那只青虫围去。

不消片刻,青虫已被上百只蚂蚁咬住,那虫痛得在地上翻滚,但这只是徒劳,必死前的挣扎,是多余的,这只会造成更多的痛苦。

叶如修最为清楚这一点。

他深知,只要自己出手,那只青虫便一定能活下来。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注视着青虫的逐渐死亡,一双眸子古井无波。

那粒米饭,已是他做出拯救的一个手段,但却以失败告终。

待至蚂蚁开始搬运青虫的尸体时,他又转回了头,继续望向前方,在他所望之处,并无什么特别的东西。

今日天色明朗,天际白云几朵,艳阳高照。

接连几日的烈日暴晒,叶如修的皮肤并未出现晒伤的迹象,只是比起才来时的白皙皮肤,现在已变成了麦黄色,但看上去,却更为健康了。

时间稍纵即逝,转眼已是日垂西山,夕阳将少年的影子拖得很长。

黄昏时分,唐灵儿又带着食物来到了这里,当见到叶如修时,有几分高兴,但也多了几分紧张。

不过,叶如修却并没有在意这些。

唐灵儿拿着空碗,偷偷瞄了他几眼,犹豫过后重重地点了下头,显然是鼓起了勇气。

只见唐灵儿放下碗,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片刻后,说道:“小哑巴,我叫唐灵儿,你叫什么名字?”

唐灵儿紧张地看着少年,看来她很期待回答。

叶如修想了想,并没有说话,而是拾起断掉的树枝,摊开身前的草,也写下几个字。

唐灵儿看了一眼那几个字,却只认出一个叶字,不由得遗憾道:“我不认识这些字。”

唐灵儿有些无奈,于是她照着样子用湿泥画在手背,打算回去让大人帮忙认。

这会儿,叶如修又望向了远方。

处于年少时的人,心中的好奇心总是很旺盛,唐灵儿自然也不例外,她朝叶如修所望的方向看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叶如修摇了摇头。

唐灵儿的手指卷着衣角,眼神有些怯怯的,迟疑道:“不能告诉我吗?我想明天陪你一起看。”

叶如修迟疑良久,还是摇头。

“那好吧……”唐灵儿的语气中透着失望,当她重新拿起碗时才注意到,太阳已然落下了山。

一轮弯月占据天穹,夜空有些许云朵遮挡,倒是不见繁星,就连那月,也显得有些朦胧。

“我要回去了,不然张婆婆会担心我的,明天明天再来。”唐灵儿去的匆忙,显然是害怕家中人担心。

叶如修没继续再看着远方,他低下头,借助微弱的月光看着之前写的那些字,许久过后,他用树枝将自己写的部分字全部扫掉,只留下唐灵儿一开始书写的字。

那是小女孩自己的名字。

他心中微动,低语道:

“你也不能死。”

于村头盘腿坐了数十天的少年站了起来。

叶如修神情漠然,他侧身微偏头望向村子的方向,但目光却更高,是白日里所望之处。

须臾后,他走了过去。

第三章 成婚时夜里总会传出奇怪的声音

中原以南,有一片无垠大漠。

而深入大漠数百里后,便可见一大片雾气笼罩之地。

时隔数百年,如今又有一个人步入大雾中。

男子一袭白衣,手握一柄半锈之剑,那剑其貌不扬,却能在朦胧薄雾中透射出奇异青芒,颇为神奇。

“我一直以为巫天门是一面屏障,没想到却是这种神话中才有的仙尘之雾,看来,设下这道禁制的人,是想将闯入者统统杀死。也不知是十三神明中的哪一位所设。”

张道明在不曾接触神圣之前,便认为,世人流传的神话,并非空穴来风,一定是有某种源头。

在得到手里的这把半锈之剑后,他便开始到世间各处去寻觅神圣,于此路之上,或悉诸多与神话相关的秘闻。

所以,他此时认出了身边的这些雾。

四野的浓雾似有灵智般,周而复始地朝他围拢过去,但就在触碰到青色剑芒的瞬间,那些雾便会仓惶逃离。

以张道明为中心的方圆三尺之内,竟是一缕雾气也没有。

张道明单手握剑,不急不缓地朝前方走去。

但就在这时,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来人,止步!”

张道明脸色微变,他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在前方不远的大雾中,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人影有些虚幻。

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自知,在这种地方出现的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物,都极度危险。

“阁下是谁?”

等了许久,却无任何回应,但那道矮小的人影依然存在。

他皱了皱眉,便又向前迈了一步,但片刻后,却又退回半步。

因为他看见,在自己的脚尖前有一道浅浅的沟壑,而自从这道浅壑出现后,周围雾气的流动明显静止了,像是遇见了主人。

张道明抬头注视着远处的模糊身影,道:“阁下这是何意?”

他认为那道人影绝对不会是这道禁制的主人,因为十三尊神明已经死了。

见对面仍然没有回应,他又说道:

“世间战乱不止,其根源在于巫人,我此番来此是为了铲除灾厄之源,还望阁下莫要阻拦。”

“世间战乱?”那声音明显顿了顿,道:“关你屁事!”

闻言,张道明显然是愣了一瞬。

而后他不再犹豫,直接迈步跨过了那条浅壑,径直朝那道人影走去。

这时,他看见那人影将手抬了起来,并听见一句话。

“起手了!”

话音刚落,张道明只见周围的雾顷刻间躁动起来,但并非是向自己涌来,而是在分裂成无数团后悬空蠕动起来。

伴随着这种不规则的蠕动,那雾的体积越来越大,似随时都要因爆炸。

张道明只觉一种莫大的危机感瞬间遍布全身。

“你这个疯子!你竟然要引爆这道禁制!”

他哪里还敢犹豫,双腿连忙发力,往后疾退而去,撤退间,仍不忘用剑斩向左右两侧的雾团,避免那些雾团靠近后爆炸。

爆炸不可怕,但只要与炸开的雾气稍有接触,他相信,自己一定尸骨无存。

直到退去很远,异变才终止。

夜深时分。

叶如修回到村头后又坐了下去,他已经多日未能入眠了,不知在第几次眨眼后,却是沉沉睡去。

翌日一大早,唐灵儿便来到村头,来到这里后,她却发现少年还在沉睡,也不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叶如修忽然睁开了双眼,在他睁眼之前,眼前的景色还是一片血骨尸海,不过这会儿

,却变成了一幅宜人的景色,和一名乖坐着的小女孩。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见状,唐灵儿关切问道:“你做噩梦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

他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晨时有风吹来,不禁觉得身体有些冰凉。

唐灵儿沉默良久后说道:“昨天夜里,我让张婆婆教我认了那几个字,她告诉我,你叫叶如修。”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今日的太阳比较强烈,在田里耕种的村民也热的受不了,稍作收拾便一起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因为村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

众人来到村头,便是看见唐灵儿和少年坐在一起,两人身后的一棵大树替他们遮住了炙人的阳光。

稍作打趣了一番,便进了村子。

然而,没过多久,一名男孩急匆匆地跑到了此处,一看到唐灵儿便是松了一大口气。

叶如修看见来者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一直想说话,但无奈气太急,说不出来。

那男孩喘足了气后,连忙说道:“灵儿妹妹,今天是陈姐姐的大婚,奶奶刻意让我俩不要乱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快跟我回去,不然张婆婆又要生气了。”

唐灵儿这才想起今日来的这么早的原因,因为她必须赶在众人忙碌之前,才能来见一面叶如修,可谁知,这一见却是忘了时辰。

“小哑巴,我先走了。”

唐灵儿连忙起身,也知时间紧迫,当即随男孩朝村子里去了。

这座村落不算太大,家家户户皆相识,但凡一家有宴,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会去参加的。

远处不时传来喧闹的声音,叶如修又一次偏头望向村子的方向,这一次,他仍然在看更远处。

当他转回头时,却有一声叹息从口中传出。

世上怎有如此多不死心的人?

于欢庆的时光中,时间的流逝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转眼已然入夜,月朦胧,星不见,月色比昨夜还要暗淡。

村里红光冲天,喜庆的气氛包裹着整个村子。

村头。

叶如修听得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他寻声看去,便是刚好看见村长从夜色中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个木盒。

村长走到大槐树下,当见到叶如修稳坐不动时,他摇头叹了口气。

空气中有一股酒味。

村长蹲了下来后将木盒放在叶如修身边,又着手把木盒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当即盖住了酒味。

村长说道:“灵儿一整天都在帮忙,我知道你没还吃饭,我从婚宴上夹了些菜过来,趁热。”

叶如修低头看着饭菜,却没有任何举动。

村长抬头看着他,因有几分酒意,便直接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要是实在没去处的话便住进村里吧,整日坐在这里要是落下个什么病根怎么办?”

然而,等了许久,叶如修也没有反应。

“就知道你会这样。”村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后,又说道:“其实刚才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准备明日便将这棵大槐树砍了,在此处给你修一间小屋。”

说完,村长站了起来,朝村子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却又说道:“村民们虽然嘴上没说,但都挺关心你的,抽空去认识认识吧。”

村长在转头离开时,顺便趁着暗淡的月色看了一眼那棵大槐树。

历经了数代村民,也新筑了数座房屋,唯独大槐树从未变过,村民对大槐树也是有了感情,所以他们商量了好些天才做下的这个决定。

叶如修注视着离去的

背影,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村子的人会对自己这个陌生人这么好。

夜已深,村子的喧闹也逐渐停息了。

有几个醉鬼勾肩搭背地来到了村头,毕竟他们的家在这里。

互相嚷别后,各自开了自家大门倒了进去,唯独村长的那道房门始终没被打开,显然是醉意太浓,找不着锁眼了。

“咣当”村长的钥匙掉在了地上。

几息后,只见村长左偏右倒地走到了村头的树下,一见少年坐在这里,他似清醒了些许。

“咦,钥匙呢?”他看向叶如修,醉醺醺地说道:“哑巴,你有没有捡到了我的钥匙?”

叶如修摇了摇头。

此处距离村长的房子至少得有数十步远,村长找钥匙能找到这里,显然醉的不轻。

村长一屁股坐在叶如修的身边,摇头晃脑地,他指着叶如修,醉笑道:“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哑巴,又不会说话,我怎么还来问你,哈哈!”

一大股酒和油的味道从其身上散发了出来。

村长又道:“不过,常言道,哑巴开口铁树都能开花,所以只要你开口说说话,帮我找找钥匙肯定是轻而易举事。”

说完这话,他打了两个嗝,便躺了下去,没再说话,周围顿时安静了许多。

本以为村长睡着了,谁知,过了一会儿,却又突然坐了起来,一副哀怨的声音道:“老陈的女儿都成婚了,过不久都要抱大胖孙子了,我家那小兔崽子怎么就不行啊,小哑巴,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说着说着,他竟哭了起来。

“小兔崽子,他娘也死的早,身边也没个兄弟姐妹,哪天我要是死了,他在世上没亲人了可咋办啊!”

村长一把抓住叶如修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小哑巴,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啊!”

话音刚落,村长只觉腹中一阵翻涌,一时间呕欲大作,连忙起身扶着大树吐了起来。

这时,叶如修站了起来,听完身边男子的肺腑之言后,他心里也有了些许波动。

他对着村长的背影伸出手,怀中符纸散发出微弱火光,但犹豫片刻后,他又收了回来。

叶如修看着手心,自己差点又做过头了。

不一会儿,村长也吐的差不多了,他转过身来,当看到叶如修站起来时,难免有些惊讶,但紧接着便不在意了,借着酒意,只认为对方是坐久了要起来活动活动而已。

叶如修几步离开树下,朝村子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串钥匙回来了。

村长下意识接过钥匙后,看着钥匙揉了揉头,便就准备回去。

谁知,叶如修突然拦在他的去路上。

村长问道:“哑巴,你干什么?”

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一直认为叶如修是个哑巴,但这时哑巴却张口说话了。

“日出之前,让全村人离开这里。”

叶如修的声音很沉着,很平静。

“原来你不是哑巴?”村长怔了怔,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现在只觉头昏得很,也不想再停留,随意摆了摆手,绕过叶如修,边走边道:“怎么可能离开村子,我们村子的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的。”

走了没多远,村长又折返回来,他从地上将早先放在这里的木盒拿起,里面的饭菜并没有少过,他说道:“让你吃你也不吃,饭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只是,这一去却因酒劲上来睡着了,此夜便再没见他来过。

叶如修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夜,悄然无声。

此时此刻,一如蚂蚁捕食青虫之时。

第四章 面对讲述传说的人要抱以合理的猜疑

这里是大漠,而大漠的一方依靠着一片占地很大的森林,此时在森林外火光大亮,一群士兵正在巡逻。

突然,一道巨吼从黑森林中传来,所有士兵皆停在原地,举头望向漆黑无比的森林中。

所有人的内心皆受到了震动,这吼声带给他们一股兽性。

极其狂野与暴戾!

这时,最大的兵营里走出来一名男子,身材魁梧,胡须上沾着些许酒渍,目光炯炯出神,一身盔甲银光闪闪,男子走近,问道:“有何事发生?”

“禀告朱将军,方才黑森林中惊现巨吼,大家都受了惊吓。”士兵恭敬道。

“区区兽吼,有何可惧?”那将军大声道:“加强巡逻,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其旁一名身穿官服的老者对将军道:“士兵们不习惯沙漠气候,近日接连奔波劳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此番被突如其来的兽吼吓到,也是自然。”

将军沉思片刻,觉得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道:“那照军师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老者捋着胡子道:“据传,那些凶兽无法离开黑森林,我们不必如此紧张,而且就我方才听那声巨吼中有几分怒意,想来是协助军方的那人在后方有了进展,不然绝不会触怒到黑森林中的存在。我建议,全军休整一夜,备好精神,明日晨时便是进入黑森林的最好时机。”

“便依军师所言。”将军微微点头。

他看了看夜空中的月,转身边走边道:“传令下去,全军即刻休整,明日进黑森林!”

“此行务必剿灭巫族余孽!”

夜空中的凶月,半隐于黑云后,是乃大不祥!

今日陈家大婚,村民欢庆了一整天,该洞房的早已入了洞房,还有几名男子曾在酒席上放下豪言壮志,不醉不归的,此时,也纷纷醉倒在酒桌上,嘴里还呢喃着什么。

这般深夜,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舒舒服服地睡了,可唯独几名孩童还心有不满,只因这几名孩童突然被叫了起来,如今皆聚在了张婆婆家门外。

这几人,便是巫村里常调皮捣蛋的那群孩童。

这时,老妪杵着拐杖驼着背从门里走了出来,其身边跟了名小女孩,赫然便是唐灵儿。

老妪看了一眼前面的少年孩童,道:“才儿,人都在了吧?”

“奶奶,都在了。”张才又重新数了一遍,这才说道,他已经不知自己打了多少个哈欠了。

张才是这名老妪的孙子,所以这些人都是他去叫来的。

孩童团体中,被其他人视作带头者的少年站了出来,问道:“张婆婆,这么晚了,你把我们叫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妪看着这名少年,这几人当中便属这人最为年长,却也大不了多少,她说道:“墨昊,你们平日里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我带你们去黑森林么?”

“去黑森林?”墨昊有些诧异,黑森林这个名字在平日里村民是不容许他们提起的,倒是老妪经常向他们讲黑森林的传说,便是使得这群顽皮孩子极其向往着黑森林。

墨昊打了个哈欠,说道:“可是都这么晚了,张婆婆要是不着急的话,明天再出发吧。”

他一指身边的一团黑影,那团黑影正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他说道:“你看,韩胖子都睡着了。”

然而,老妪摇摇头,便是直接往前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要是村民都醒着,还会允许我带你们去黑森林?要去的就跟来吧,这次要是不去,以后你们就没机会了。”

唐灵儿和张才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跟了上去。

墨昊想了想,他并不想错过一睹黑森林的机会,当即踢了一脚那团黑

影,道:“韩胖子,起来了。”

那团黑影呻吟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擦去嘴角的口水,道:“昊哥,咱要去哪儿?”

墨昊看了一眼身边仅剩的两人,道:“黑森林!”

这几人悄悄来到了村头,期间也不知谁家的大黄狗乱吠了几声。

原本安安静静的唐灵儿一到村头,竟直接朝那棵大树下跑去,见到叶如修站在树下,不免有些惊讶。

不过,也不是惊讶的时候。

“小哑巴,你也跟我们一起去黑森林吧。”

叶如修遥遥地朝村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紧接着便被唐灵儿拽进了众人的队伍中,对于这多出来的一人,没人多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已然过了黎明,离开村子的几人还在赶路。

走在最前方的是老妪和叶如修。

由于唐灵儿一直与叶如修说着话,到了后半夜,便困得不行,步子越迈越小,逐渐退到了墨昊等人身边。

老妪看了一眼平静地走在身边的少年,问道:“你是叫叶如修?”

叶如修点了点头。

老妪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哑巴。”

叶如修再次点头,这并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他一开始就不是哑巴,只不过一直被村里的人当作是哑巴而已。

“为什么不说话?”老妪问道。

叶如修沉默片刻,开口道:“不想说。”

“没礼貌。”老妪说道。

有些时候叶如修觉得完全没有说话的必要,但当心中有些许不解的时候,便会开口,也不管这是否会伤害到别人。

老妪回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她对少年的身份很是好奇,问道:“那日大雨天,你为何会来我们村子?”

叶如修想了想,道:“累了,过来歇歇。”

老妪并不知晓少年为何而累,她对此也毫无兴趣,更让她在乎的是另一件事,她微眯着眼,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用脚走来。”叶如修做出了很普通的回答。

闻言,老妪皱了皱眉,感到生气,因为她觉得叶如修在装糊涂。

众人一直在走着,累了也不歇息,天际一轮朝阳初升,但周围有很多云正朝太阳飘去,看样子不会晴太久。

叶如修迎着朝阳,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带上那些村民?”

“黑森林中居住着神明,乃是我族的圣地,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只有身为族长的我才能筛选有资格进入其中的人。”老妪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叶如修迟疑了片刻,道:“你就让那些村民在村子里等死?”

“还是说,作为族长的你,认为那些村民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这一语,直接将老妪惊的愣在原地。

老妪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自从巫族在此安定下来后,便隐瞒了数百年前发生的事,而到了这一代,只有族长一人才会知晓。

所以,对于将村子与外界隔绝开的巫天门,村子的人也不会知晓,因为当年经历的耻辱与挫败,令巫族祖先一致决定,永远退出尘世。

而为了族人往后能够生活安宁,巫族祖先才会决定遗忘掉那段历史。

自老妪接任族长之位后,便与巫天门有了某种感应,几个时辰前,老妪从梦中猛然惊醒,感知到在村子的后方,有一处禁制与其断了联系,那是被破开的迹象。

据传,巫天门是由十三神明之一的巫人初祖设立而成的禁制,由于巫天门位列神圣的范畴,所以,后世巫族之人也不知在初祖那年,是一个怎样的年代,因为神

圣只在神话中出现过,但神话,只是传说

而只有历代族长才知道的一个祖训,当巫天门被破之日,便是巫族灭亡之际,只是老妪心不死,将希望寄托在黑森林中,希望黑森林中的存在可以助巫族度过这一劫难。

在老妪听来,叶如修的那一句话表明他是第二个知情者。

叶如修面无表情地说道:“很早以前,我便注意到此间被某道禁制所保护着,而昨日上午,这道禁制突然出现了人为破坏的动静天命有云,龟壳损毁,龟也即将死去。”

老妪大感震惊,毕竟几个时辰前她才感知到巫天门的动静,眼前的少年竟在一天前就知道了。

不过,在老妪看来,曾经的巫族擅长巫术,必然会有另外一些人擅长的是禁制。

“若是在平时,我对你的身份肯定十分感兴趣,但现在,我只想着如何才能带这些孩子离开巫天门,然后活下去。”

叶如修心里有了微妙的反应。

老妪朝前方望去,说道:“实际上,村民若是不死,我没办法带着这些孩子逃到黑森林。”

老妪很普通地说出了这般无情的话。

叶如修冷漠地说道:“上百条性命,只是为了换取几个时辰的逃跑时间。”

“因为我是族长,我要负责部族的延续,所以我要留下最后的希望,哪怕这要让我放弃族人。”老妪看了一眼身后拖着疲倦身躯的孩童们。

“其实,我有告诉你们的村长让他离开,但他却向我展示了你们一族无惧死亡的精神,这让我很敬佩,所以我尊重他的意见。”叶如修实话实说。

此时的他,对人情世故这方面很是平淡,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并非讽刺。

巫族传到这一代,所有人都是在村里生下来的,不出意外也会死在村里,若为了活命而让他们离开这片诞生之地,有很大一部分人会选择留下来,但她清楚

这不包括所有。

“少年郎,老身想求你一件事。”老妪忽然抬头看着叶如修。

与此同时,在那片草绿土沃之地,一些秧苗已被染红,而在不远处的村落中,已是尸横遍地,处处弥漫着血腥。

挂着‘妙手回春’的医馆中,有烛光在摇晃,那名被骂作‘无良缺德老中医’的中老年男子并没有参加那场婚礼,并非是没人邀请他,只是他怕饮了酒,意识不清醒会导致自己无法再看书卷,现在是紧要关头,赵大爷的腿逐渐恶化,这让他愁坏了头。

实际上,老中医挑灯观看医书也已成了习惯,他本没多少医术的本事,只是这村中常年没个郎中,也不是办法,于是仅识得一些药草的他下定决心成为村中唯一的郎中,只是这一日也算到头了,此时他趴在那本书上,从喉咙里淌出的鲜血已然浸染了医书上的字,而人已没了呼吸。

在另一家酒席桌上,数名醉汉的躯体逐渐冰冷,酒与血混合着一滴滴从桌檐滴落。

而在里房,有对新婚夫妇衣着整齐地倒在床上,有一人的红头盖尚未掀开。

叶如修看了看后方,问道:“你带他们来黑森林的目的何在?”

他对老妪的目的感到不解,为何逃到黑森林就能免难?

黑森林中有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

老妪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她抬起头来,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森林,道:“黑森林中居住着神明,他们会护送我们离开巫天门。”

“神明?”叶如修低声喃语,而后摇了摇头,不去过多在意。

站在黑森林的边缘,老妪让众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而她自己则怀着几分虔诚,这才走了进去。

第五章 神明与狗

太阳升起不久,便被乌云挡住了,不一会儿,已是阴云密布。

黑森林的树木高耸而立,荆棘多生,走进森林后一路多艰,那些树木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叶色较深,繁而又密,再加上众人连夜赶路所带着的疲倦,墨昊等人的心情不免有些压抑。

那份对黑森林的好奇心,也不知埋到何处去了。

叶如修一路跟着这群人,在解决了心中的些许不解后,他便没了说话的打算。

现在,就等着在必要之时,保护目标人物就行。

墨昊爬上一块石头,抬头遥遥地看向前方,似注意到了什么,于是便喊道:“张婆婆,前面有一个山洞。”

老妪没有理他,陀背杵着拐杖慢慢前行。

墨昊觉得老妪有些奇怪,却也没再多想,小心跳下石头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叶如修跟着他们几人来到一处石壁前,石壁正中恰巧有一个大石洞,一直走在队伍前方的老妪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洞顶很高,洞壁也宽,但却不深,到了最深处后,仍能看见外界的光。

众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叶如修在队伍的最后方,他进来时,便看见老妪正蹲下身在地上刨着泥土。

张才和唐灵儿是老妪的家人,心地善良,自然会过去帮忙,不一会儿便见老妪从坑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盒子,轻轻拂去了泥土。

叶如修远远地注视着那个盒子,心中有些好奇。

就是这东西能化解灾难吗?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他看见老妪对着盒子拜了又拜,方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

只见盒子中放着一根细细的骨头,只是在骨头表面还有几个小洞。

张才对那根骨头有些好奇,问道:“奶奶,这是什么?”

老妪看着手里的细骨,说道:“这是神骨,据说只有它才能召来神明。”

听得神明二字,墨昊连忙走上前来,一脸惊喜,道:“张婆婆,我们能亲眼目睹神明大人吗?”

不只是他,就是张才等人的面色也有些潮红,显然是激动所致。

也难怪他们会激动,在村中,对于黑森林这个圣地描述最多的便是居住在当中的神明。

而神明对巫族之人而言,是拥有无上伟力的存在,也是守护他们巫族至今的存在。

老妪看向叶如修,叶如修站在山壁边,没有说话,在墨昊等人的认知中,他还是个哑巴,所以就算众人再如何喧闹,也没人会去在意他。

老妪在迟疑着什么。

当老妪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孩童们时,心中有一丝不忍。

老妪揉了揉墨昊的头发,带着慈祥的笑容说道:“是的,但我们还得再走一段路,你们可还有力气走?”

墨昊心中一喜,看着老妪的笑脸,又变得跟平日一样,年少时候的好奇心总是很盛,尤其是对于久闻的神明而言,更是让他向往,他挺了挺胸口,强打精神,笑道:“我们的精神好得很”

“对吧?”他偏头看向身边一干疲惫不堪的人。

“是,是,是。”众人颇感无奈,但也只能点头答应。

众人虽对神明期待,但现在处于身心疲惫的状态,若是可以,他们更想休息一番再去也不迟,可墨昊是他们这群孩子的头领,唯命惯了。

老妪让墨昊带着众人先行出洞,她又蹲下将盒子放回那个坑中,而后慢慢填着泥。

叶如修目睹着众人离开了洞穴,他没有选择跟上去,而是走到老妪身边,说道:“你不打算告诉他们?”

老妪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便又继续填着泥土。

“还不到时候,现在告诉他们真相,

只有坏处。”

闻言,叶如修清楚,若是现在浇灭了墨昊等人的好奇心,他们很有可能不会那般积极的赶路,这石洞将会成为他们的休息之处。

一旦停下来休息,想要再走,不知要等多少个时辰,那么,村民的死将变得毫无意义。

“而且”老妪朝洞外走去,边走边说:“后路已绝,如今只有让他们离开黑森林才能活下去了,但穿越黑森林的这条路很长,要是他们胡闹起来会很麻烦。”

眼看着老妪即将走出洞穴,叶如修忽然说道:“等等”

虽然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但这次,他还是打算再做这什么。

许是两人在石洞中呆的时间稍久了些,当两人来到外面时,已经有人趴在石头上闭眼休息了,一向慈祥的老妪竟是突作严厉地将众人叫了起来,这便继续赶路。

“我饿了。”没走多远,小胖子韩烨便哭丧着脸嚷道。

墨昊说道:“这儿又没吃的,你饿了也没办法。”

韩烨朝四周看了看,只有数不尽的树木,没看到过有果子,他嘟囔道:“早知道不来了。”

走了不远,韩烨便觉得脚板疼得不行,想要坐一下,却见众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由得大声抱怨道:“这什么鬼地方啊,要饿死人啦。”

这时,离他最近的一名少年瞪了他一眼,那少年说道:“韩胖子,要死就死去,嚷嚷什么呢?”

这少年比在场所有人都高,身形宽大,却不是那种肥胖,而是健壮,整个人气势颇足。

韩烨白了那少年一眼,小声嘀咕道:“牧疯子!”

那少年一听,很是生气,由于他叫牧峰,脾气又暴躁,所以时常被韩烨喊作牧疯子。

每次他都忍不住想揍韩烨一顿,可每次都会被墨昊叫住,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墨昊向他招了招手,道:“算了牧峰,不要理他。”

他们都很疲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话。

老妪带着他们走在前方,叶如修仍然走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却不知从何时起,唐灵儿也走在了他身边。

小女孩伸出手紧紧地抓在他的衣服上,时而因倦意靠着他,却总是在清醒后,又立马挪开。

正当众人倦意正浓时,老妪抬头看了看,说道:“前方再走不远便是神明的居住地了,你们做好准备。”

叶如修听到这一切后,带着几分好奇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不知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而墨昊等人也强行撑足精神,勉强清醒了些。

但在逐渐行走的过程中,这些人却越来越清醒。

因为原本一路走来,皆是一股腐叶潮湿的味道,相同的景色与气味总会麻痹大脑,但不知从何处开始,空气中便突然弥漫起了一股刺鼻的焦味。

而且,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明亮,是从前方的树后照射进来的。

眼看着周围的光线变盛,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包括老妪也是。

老妪皱眉。

她以前来到这里时,决然不会是这般模样,不会有焦味,也不会有明亮的光线。

实际上,今日走进黑森林后,老妪便一直觉得不对劲,而这份不对劲逐渐化为了不安。

虽说老妪因身体原因,有几年没来过黑森林了,但不对劲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简直令她觉得这里不是黑森林。

如今的这里太过安静,不曾见半只鸟兽。

她心中越发的不安。

叶如修却只感觉怪怪的,他或许已经猜到了老妪口中的神明是什么东西了。

这行人很快便走出了这片丛林。

可是当老妪看到眼前之景后,心中的惊愕几乎

让其窒息。

在老妪的记忆中,这里本是神明的居住之地,为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在众人前方,没有一棵树木挺立,只有一大片黑黢黢的泥土以及几株刚破土而出的嫩芽。

能见到的树木,只在很遥远的前方。

这里似乎曾被一场大火烧过,而以如今的惨状来看,当初发生的火势岂止铺天盖地可以形容。

“怎会这样?”老妪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她退了半步,险些受不了心中的冲击倒下去,但仍在最后关头挺了过来。

墨昊朝前走了几步,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黑碳,在手里搓了一下,便成了飞灰。

墨昊退了回来,他说道:“张婆婆,你不是说神明居住在这里吗?怎么什么也没有?”

老妪呆呆地看着眼前之景,道:“曾经是”

牧峰说道:“张婆婆,所以守护我们的神明到底是什么?”

老妪道:“是黑森林的主人,但它们不只一种。”

扫视着四周,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发生了这般大事,怎会一点征兆都没有。

但老妪连忙恢复情绪,现在绝非想这种事情的时候,若是神明不在了,在场的人,谁都无法活下去。

不会的

念及此处,老妪缓缓张开手掌,在手掌上的那根骨头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换做是以前,根本不用她吹响骨头,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神明出现。

原本老妪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听到骨头发出的声音了。

直到看到这片焦灼之地,叶如修完全可以肯定了,他不禁在心里念道:“神明未免也太廉价了。”

这时,老妪将骨头放在嘴边,试着将之吹响了。

“呖!”

一道尖锐的声音刺破长空,回音不止。

声还在,老妪的心却越跳越快。

叶如修看了一眼骨头,心想:“原来这骨头还能吹出声儿。”

而后他看向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兴许是石头的形状生得奇怪,也或许是石头的材质不一般。

反正,他对神明不再感兴趣。

逐渐的,声消散了,周围仍然一片安静。

没有一尊神明出现,老妪心如死灰。

但就在这时,墨昊突然指向前方,惊呼道:“张婆婆,那是什么?”

老妪连忙抬头望去,暗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

老妪的身体变得有些颤抖。

在被灼烧过的前方很远处,有数道黑影正逐渐变大。

几个呼吸间,他们看清了那些黑影,竟是一头头的犬类凶兽,只是这些凶兽的体型,比村里的那条大黄狗不知大了多少倍,最小的一只也有七尺余。

那些凶兽速度极快,几次眨眼间,数十头凶兽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凶兽的体表有光华流动,毛发根根倒立,面露凶性,獠牙森长。

周围传来的腥臭味瞬间盖住了所有味道,墨昊等人何曾见过这般凶恶的东西,已被吓的腿脚发软,难以站立,噗通一声坐到地上。

然而,却在这时,不知是哪一头凶兽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于是乎,那群凶兽如临大敌,紧紧盯着老妪的这个方向,逐渐往后退开,当退到一定距离后,停了下来,做出警惕的姿态,一股浓浓的敌意凝聚在场中。

“它们是在害怕?!”老妪看着那些凶兽,心中惊疑不定。

这些凶兽生存在黑森林中,乃是黑森林的主人之一,也被老妪称之为神明。

叶如修站在人群的最后方,他看着这群凶兽,一直以来他的目光都很平静,但这会儿,却有了些许变化。

第六章 与神行身为凡人总有压力

“它们是什么东西?”张才惊恐万分地问道。

老妪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惊疑,“它们便是黑森林中的神明之一。”

“神明?”墨昊强作镇定,道:“这个玩笑不太好笑。”

他一指那群凶兽,道:“难道我们不应该称它们为野兽?”

老妪知其意,换作一般人见了这种场景,也会抱以这种态度来面对,她说道:“虽然很难让你们接受,但它们的确是黑森林的主人之一,我们巫族的神明。”

“奶奶,我们为什么要叫它们神明啊?我觉得它们好可怕。”张才仍然很害怕,所以他躲在老妪的身后,时而偏出头来看上一眼那群凶兽。

老妪扫视着身后的众人,显然,他们还在适应着对突如其来的凶兽的恐惧,她说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以前我跟你们讲过的巫天门一事?”

墨昊想了想,点头道:“记得,但我回去和村长叔叔说了之后,他说他没听说过巫天门。”

这句话一出,韩烨牧峰二人纷纷点头,显然他们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老妪不作解释,因为整个村子只有身为族长的她才知道,而她却让墨昊等人也知晓了,想是有其他用意。

“巫天门是一道禁制,你们可以将之当成是一面墙,而这面墙之外便是尘世。”老妪思忖片刻,道:“世上不会有完美之物,所以,这面墙也有一个缺口,而黑森林正是这面墙的缺口。”

“但这个缺口却生存着能防止外人闯入的凶残之兽,而正是因为有了它们,我们的村子才能安宁生活。”

“将安宁赋予我们的存在,我们愿意将之当作神明。”

墨昊又看了一眼凶兽,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凶兽与心中一直向往的高大威武,生着巨大光翼的神明联系到一起。

需要这种凶兽来阻止的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墨昊问道:“外界很混乱吗?”

老妪摇了摇头,道:“外界的中原大地拥有着世间的最繁华与最和平。”

“什么是繁华?”墨昊等人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他们很好奇。

这群孩童自小记事起就住在村子里,不曾去过村子之外的地方,不曾见过村民以外的面孔,也不曾听到过村外的任何消息,他们的无穷好奇心,被约束在了小小的一座村子里。

黑森林中的树,是他们见到过最高的树木,叶如修,是他们见过的唯一一个外人,他们还以为外人都是哑巴。

老妪看着这群孩子,目中流露出宠爱,她说道:“我只知道有千万种味道的美食。”

众人齐齐吞咽口水。

“有美轮美奂的山河景色,百里桃园。”

众人齐齐点头,已然忘了那群凶兽带来的恐惧,就是唐灵儿也围了上去。

墨昊神采奕奕,他问道:“还有呢?”

老妪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曾去过,是别人告诉我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站在队伍后方的少年,但对方却始终没有朝这边看。

她继续说道:“据说,一座小城便有上万个村子那么大。”

“据说,有落日时变成涤金色的海。”

“据说,有冰冷洁白的雪。”

“据说,有用金砖砌成的万里宫殿。”

“据说,有长满鸾尾花的山。”

众人沉浸在一片美好之中,仿佛老妪所说的一切,都呈现在了眼前,包括老妪也是,实际上,老妪一生最为遗憾的事,便是没能去外界看看。

唐灵儿眨巴着眼,说道:“好想亲自去看看那山。”

她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花。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对于美好的好奇心是无穷无尽的。

“张婆婆,这里距离外界远吗?”墨昊收起美好的向往,问道。

老妪问道:“怎么,你们想出去?”

随后她又看向小胖子韩烨。

韩烨一接触到这目光,连忙摆手,道:“我不想出去,只是想尝尝看,外面的食物有没有陈姨做的好吃。”

“嗯,是这样的。”他点头进行再一次的自我肯定。

老妪笑了笑,说道:“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必须要穿过黑森林,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得听话,不许胡闹。”

众人默不作声。

她看着面前的几名孩童,认真地说道:“你们得向我保证。”

众人对视一眼,不胡闹这事很容易,而且现在在黑森林中,本来就要听从老妪的安排,所以,要保证这些并不困难,于是他们答应了。

得知此行会去外界,墨昊等人彼此欢声笑语,一扫之前的压抑与低沉。

老妪朝每一个人的脸上看了过去,看上去,墨昊他们真的很高兴。

但老妪的心情却变得无比沉重。

隔着众人,老妪又一次看向到了那名远在后方的少年。

当发现叶如修也在注意到这里后,她目中流露出感激之色,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前,还在石洞时,对于如何让墨昊等人乖乖随她去外界这事儿,很是苦恼,正当老妪陷入一筹莫展时,叶如修便对她说了一些话。

于是,方才老妪只是将叶如修说的话对墨昊等人复述了一遍。

实际上,她打算一出洞便告诉墨昊等人的,可叶如修却让其等见到神明之后才说。

起初,老妪还不明白,但现在,或许明白了。

效果的确很理想,去外界的行动由被动变为了主动。

而且,墨昊等人疲倦消除的同时,更是陷入了亢奋状态,这对于眼前的这种情况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了。

“事不宜迟,这便出发吧。”老妪提醒众人。

墨昊看了一眼不着边际的森林,问道:“前面会不会有危险?”

老妪看向周围那群凶兽,此时的凶兽俨然没了敌意,她说道:“我吹响了骨哨,神明会一路跟着我们的。”

墨昊看了看凶兽,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般凶恶模样,他还是接受不了那些东西就是巫族的神明。

叶如修这会儿,似乎觉得地上的石头也不再好看,于是抬头观赏起了穹顶的云朵。

在那片烧焦之地耽搁了不少时间,众人又一次启程了。

他们不知道,在前方很远的地方,一大群鸟从树林中忽然惊起。

世间有三大极凶之地,而黑森林便是其中之一,对于世人而言,极凶只会是十死无生。

而黑森林对于世人而言,算是比较熟悉的一处,因为有过很多传说皆是属于黑森林的。

当关于黑森林的传说一一被证实后,便表明有人从黑森林中活着出来过,这却是让十死无生这个词显得有些虚幻。

也正是这般,那些士兵才会争先恐后地跑来黑森林中除巫邀功。

传说,黑森林占地万里,当中的凶兽多不胜数,每一头都凶恶无比,并非人力所能抗衡。

但那些无畏的士兵抱着诸如‘人多力量大’这类的想法后,便不再那么怕了。

只是原本准备好了要与凶兽厮杀一场的将军与军师,此时却感到无比疑惑。

他二人骑着两匹马走在军队的最前方。

军师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如此大的阵仗一路行来,竟是一头凶兽也没能看见,这与传说严重不符,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黑森林。

朱进作为将军这么多年,有事是会第一时间与军师商量,他询问道:“军师可是有虑?”

军师轻抚

着胡须,点头道:“回将军,传言黑森林中的凶兽多不胜数,如今怎会不见一头?”他拍了拍胯下的马,道:“就连这马,也未露任何的不适。”

闻言,朱进非但不担心,反而大笑道:“哈哈,军师多虑了,我军这一万人皆是血气方刚之人,那些凶兽或许根本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远远见了我们这么庞大的气势,还不吓得夹起尾巴逃了?”

军师忙道:“将军可千万不能大意,毕竟很早以前就流传着黑森林的传说,三大极凶之地的名头也不可能是凭空而来。”

一路畅通无阻,令朱进充满了自信,他道:“军师便莫要担心了,想是协助我们的那人也到了黑森林。”

闻言,军师心中的一些的疑惑仿佛都解开了,他点了点头,道:“若是那人来了,倒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只希望是我多虑了。”

叶如修一行已经启程许久,他们走完那片烧焦地后,又一次步入了密林之中,抬头难见天日。

正如老妪所言,那数十头凶兽果然一直跟随在周围不远处,却又不曾出现,只听见树叶后一直有动静。

叶如修发现身旁的小女孩不时地看自己。

不一会儿,便听见唐灵儿问道:“小哑巴,你想不想去外面啊?”

他用摇头表明了回答。

见状,唐灵儿略显遗憾的“哦”了一声。

不知为何,当叶如修看着眼前笑语连连的一群人后,却有一种很奇怪感觉,他从小到大,身边从未有过这种人。

这时,走在队伍前方的张才,在看了几眼老妪后,忽然问道:“奶奶,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前面很危险,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去了。”

此言一出,墨昊自然也特别在意。

毕竟要是老妪不带他们出去,那刚才的一切幻想都会烟消云散。

墨昊为了不让这件事发生,说道:“一路走来都没发生什么,应该不会有事的,张才,你也别担心了。”

实际上,老妪的确有很多心事,但又不想让自己的孙儿担心,也不能说出隐瞒最深的事,于是便说道:“我一直很在意之前那片被烧过的地方。”

“奶奶你说过那里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张才比较憨实。

墨昊仍担心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他说道:“这里的树这么多,难免有一两棵会被雷击中,地上又覆着好几层枯叶,很容易就会要烧成那样的。”

老妪看了看墨昊,摇头说道:“黑森林中的这些树皆是巫族用于祭祀的蛊木。”

所有人中就属牧峰力气最大,于是老妪便让牧峰捡起一根断掉的枯枝,让其用尽力气去折。

谁知,见牧峰脸都憋红了,仍不见那枯枝有半点损伤,众人纷纷称奇。

老妪继续说道:“这些蛊木比铁还要坚硬,但更重要的是蛊木得耐火性极高,凡火几乎不可能将其点燃,哪怕天雷击燃其中一棵,火势也绝不会蔓延开。”

牧峰的力气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村中力气最大的人,扮手腕从不输给那些干农活的大人。

牧峰看着手中的枯枝,问道:“既然那么坚硬,为什么又会出现这么多的断枝!”

老妪边走边说:“是其他神明造成的,黑森林中神明的种类很多,一些体型庞大的神明很轻易就能撞断一整棵树,而跟着我们的这些,叫做钢齿兽。”

“可我们没看见过除钢齿兽之外的神明。”牧峰说到后面,明显迟疑了一下。

老妪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周围幽密的树丛,未免太过安静了。

众人中,只有叶如修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唯独,他没有兴趣说话。

第七章 舞刀弄盾,腥风血雨

天色阴沉沉的。

叶如修等人又来到了一片开阔之地,但却没有那片被烧焦的地方广阔。

然而,他们却看到更为震惊的东西。

叶如修看着眼前出现的一扇无比巨大的肋骨,有一半陷在泥土中,裸露在外的部分,也比那些高耸的树木还要高出很多。

肋骨旁零零散散的还有许多小骨,说是小骨,但见那巨大程度,便知这些小骨与肋骨都是属于同一物种的,也不知这些骨头的主人生前有多么庞大。

他一碰当中的一根骨头,便有很大一块化成了粉末,显然年代久远。

就是他家乡那里专用于记载世间奇形猛兽的书,也并未记载过体型如此庞大的生物。

叶如修正在回想那本书的名字,然而就在这时,突有一道惊愕的声音响起。

“啊!”

寻目看去,便看见张才跌坐在地上。

一直在张才身边的墨昊将之拉起后,问道:“怎么了?”

张才抬起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地面,他说道:“你们看,这处空旷的地方,不是天然形成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踩出来的一样。”

闻言,众人立马顺着空地的边缘望去,果不其然,这里俨然是一处极为广阔的凹地,而凹地却有五处是凸出去的,像极了人的脚趾。

众人使劲抬头望着,便再也不敢去想,因为只是那一看,他们仿佛看到了脚印的主人站立身躯,顶天立地的模样。

肋骨并没有损毁,那便说明,留下脚印的时间要在更久之前。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墨昊心有余悸地说道。

正当众人震惊于脚印与巨大肋骨时,老妪招了招手,道:“莫要耽搁了,赶路吧。”

然而,离开这里后还不曾走出几步,老妪忽然伸手止住了众人。

“小心些,神明的举动有些反常。”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已经知道老妪所说的神明就是那些凶兽,于是他们也注意到了,那些随行的凶兽此时正弄出很大的动静。

突然,从前方传来一声极巨大的吼声,魄人心魂!

墨昊等人连忙捂住耳朵,那声吼叫,让他们耳膜疼痛。

老妪忽然说道:“我们快走,神明好像发现了什么!”

话毕,老妪也顾不得腿上的隐疾所带来的疼痛,杵着拐杖急步朝前方走去,身后的墨昊等人也不敢再停留。

在他们身边,不停有凶兽奔驰而过,速度极快!

很近了,前方隐隐传来惨叫声,熟悉的惨叫声,只有人才会发的出来。

前方有人?

想到这里,老妪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只是终究年迈,速度越快,腿脚便越发疼痛,几乎无力支撑,险些摔倒在地,不过好在牧峰扶得很及时。

惨叫声越来越清晰,到了这里,还听见了一些喊杀声,只是比起惨叫声而言,喊杀声实在是太小了。

与此同时,有一道黑影从前方横空飞来,速度太快,众人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砰”,那道黑影撞停在众人身边的树干上后,他们才得以看清了,那是一名穿着盔甲的人。

“朝廷的兵?”叶如修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事态紧急,没人听见他的低语。

这人已被撞断骨头,死于非命,腰部有一大半的肉被什么给咬没了,这人双眼大睁,似不相信自己会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的心神动荡不已。

老妪虽不是很怕,但不代表这一群少年孩童不会怕,他们双目圆睁紧紧地看着那具尸体,嘴半张着,指着尸体不停地颤抖。

不成想,他们见到的第一个外界之

人,便是死人,而且死状凄惨。

老妪连忙安抚道:“千万别怕,要相信神明会保护我们的。”

事到如今,只有张才还在相信这句话,对于墨昊几人而言,老妪口中的神明,也是让他们不安的因素之一。

韩烨惊慌失措地说道:“张婆婆,我们不想去外面了,我们回去吧。”

还不待老妪回应,墨昊已然有了往后退的举动。

老妪将拐杖平举,拦住他们,说道:“你们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得听我的,不准胡闹。”

墨昊咬咬牙,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老妪注视着前方,道:“必须走过去,这是离开黑森林唯一的路。”

“可是,我还不想死。”韩烨就要哭出来了。

“谁说一定会死?”老妪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不会有事的。”

他们还不知道,在力量面前,弱小会使一切的保证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虽有抵触与不安,但犹豫过后,也只得继续朝前走去,每一步都迈的很小心。

众人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却没人发现后方远处还有两人站在原地。

叶如修没动,因为他觉得是身边的这名小女孩叫自己来的,小女孩没走的话,他自然也不会走。

“小哑巴,我害怕。”

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侧目看去,只见那双抓着衣服的小手,捏得发白。

片刻后,他往前走了一步。

背对着唐灵儿,第一次在对方面前说话了,但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跟着我。”

唐灵儿微微一怔,她抬头看着叶如修的背影,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叶如修是哑巴,因为不曾听见对方说过任何话语。

于是,第一次听到的这句话,刻骨铭心。

事变之地,一道道人影飞向空中,那些人的躯体几乎都是残缺的。

数十头凶兽在军队中横冲乱撞,胡乱撕咬,有很大一部分士兵已然丧失了斗志。

那些士兵如今后悔不已,因为他们这才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力不可抗衡。

无论他们用何种利器,都无法刺穿凶兽的皮毛,兵器与凶兽躯体接触时所带来的感觉,宛如砍在石壁上。

而那些凶兽更是愈战愈猛,如今,恐惧已然占据了大部分士兵的心理,他们在躲避,在逃!

但仍有一部分士兵在抵抗,数百名士兵围城方阵,这样的确能达到更好的作战效果,但那只是对于人而言,事实上,这只能让凶兽杀死他们变得更加方便。

一头凶兽扑倒过去,顿时一片惨叫,不知压死多少人。

还有很多士兵正在赶来,但当看见那些凶兽凶残暴戾的模样时,又纷纷畏惧了。

这时,朱进将军和军师才带着最后一批士兵到此处,只因最初的那道吼声吓坏了那两匹马,士兵费了很大精神才控制住马,但却不能再骑了。

一万士兵,如今只剩半数尚有战斗能力。

身边有士兵连忙道:“朱将军,赶快下令让全军撤退吧,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朱进厉声道:“不行,不能退!一退即败,此战若是败了,回去谁都活不成!”

军师很冷静地观察着,他点头道:“在森林中没人能逃得过这群凶兽的追杀,只要我们一逃,便会成为溃败之态,那会加快我军的灭亡。”

他看向朱进,连忙道:“朱将军,赶快下令让士兵退至树密之地,全力防守,方为上策!”

朱进立马传下一道急令。

无论场面如何混乱,这一声令下,数千士兵仍然以最快的速度改变阵型,因林

木变多,那些凶兽体型巨大,行动便是有些不太方便,而士兵又一味防御,于是士兵的死亡速度正在骤减。

就这般僵持许久。

却说叶如修等人正躲在几头凶兽的庞大身躯后,朝前方小心翼翼地走着,那几头凶兽似也有意保护这群人,于是,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

因凶兽体型巨大,那些士兵便是不易察觉老妪等人,而叶如修等人也看不见那些士兵。

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外面一片喊杀,震耳欲聋,陌生人的叫喊声。

“张婆婆,外面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我们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墨昊问道。

“恶者!”老妪沉默了片刻,冷声说道:“恶者喜欢滥杀无辜,所以我们要躲开他们。”

“不是说外界拥有繁华与和平吗?”墨昊说道。

“只有中原拥有那些,但天下可不仅仅只有中原。”老妪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

身为族长,老妪自然是知晓当年发生的事。

无论如何,老妪的立场都代表着巫族,而巫为中原大唐之敌,即为世间之敌!

场中凶兽皆在胡乱冲撞,唯独那里的几头凶兽在稳稳当当地前行,这却被军师注意到了。

军师一指那处,说道:“将军,快看,如果我猜测不错,那群凶兽所围住的必是巫族之人。”

朱进看了看,道:“可眼前有数十头凶兽在阻拦,我们如何才能接近他们?”

经刚才观察所知,军师已大致了解到了凶兽的进攻方式,他思忖片刻后,道:“只有让某处阵型分散开,凶兽一旦察觉到突破口,必定会全数涌过去,接下来我们所做的,只需要牵制住仅剩的几头凶兽,就可将那些巫族之人杀死。”

“只是一旦这般做了,阵型一散,我们便无法再抵御凶兽,只有等死,如何去做,就由将军定夺。”他拱手低下头,等待命令。

朱进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这个军队都是他一手建起,如今难不成要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他看向森林深处,大喊:“那人怎么还不来?!”

军师急道:“将军,机不可失,在等下去,人数不足,将无法牵制凶兽,我们可能再没有办法接近巫族的人。”

朱进看着手中的精制大刀,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因我而生也因我而灭,或许这是最好的。

他猛一抬头,目中尽显狂热,高举大刀。

“第七方阵,散!”

话音一落,只见远处密密麻麻的士兵纷纷后退,防御有缺,凶兽找到突破口,瞬间涌了过去,当大片惨叫声响起的同时,朱进高举的刀猛然划下,直指前方的凶兽。

“所有士兵听令,巫族余孽就在前方,随我杀过去!”他一声大喊后,率先冲了过去。

在入军的那一天,士兵皆将各自的性命托付给了这名将军,没有一人退缩,他们高喊着提升士气,从高处看去,一面由千人组成的盾逐渐化为了一支矛,而矛尖直指向叶如修等人。

感受到外面传来的喊杀之势,就连老妪也受了不小的震动,墨昊等人挤在一起,脸色煞白,根本掩盖不住心中的恐惧,他们感觉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此时,第七方阵已然溃灭,数十头凶兽从后方扑杀而来。

由千名士兵组成的长矛已然从中部断裂,断裂下的矛尾部分的士兵转而面向了背后的凶兽。

将军带领的另千名士兵仍无畏的冲向前方。

在前方面对他们的还有几头凶兽,但他们没必要成为那几头凶兽的残杀对象,他们只需要杀死藏在凶兽群中的人。

杀人对他们而言很容易。

第八章 见过红色风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

士兵的无畏激怒了那群凶兽!

老妪在凶兽的身躯后,在这个瞬间,她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不禁双目一睁,当即对身后众人大喊:“快捂住耳朵!”

墨昊等人一直抱着警惕的心态,此番听见老妪的声音,根本来不及多想,反应极快的将耳朵捂住。

然而,最先发现凶兽不对劲的老妪却没能来得及捂住,在她喊完后,只见那几头凶兽将肺中积攒的气宣泄而出。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

直震的空气都颤动起来,仍凭墨昊等人及时捂住耳朵,但那声巨吼,仍然吼得他们意识一片空白,耳中一片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耳中的嗡鸣逐渐变弱后,他们听见了极其痛苦的惨叫声,模糊不清的视线看见保护他们的凶兽已然冲进了那一大片士兵当中,正残忍地撕咬着士兵。

那些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惨叫声有多大,那声吼叫,使得九成士兵失去了听觉,与短暂性的失意,他们的耳中有鲜血流下。

墨昊强行稳住意识和视线,他突然注意到老妪的双手自然垂着。

墨昊不由得呼吸一窒,他颤颤巍巍走上前去,摇了摇老妪,发现没有任何反应,抬头后,却发现老妪正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耳目口鼻流出的血滑过皱巴巴的脸,染红衣物。

墨昊有些不敢相信,于是继续拼命地摇晃着。

张才和唐灵儿发现不对劲,也顾不得前方厮杀的场景,勉强走了过来。

似摇晃有了效果,老妪的意识逐渐恢复,但老妪此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那声巨吼距离她最近,已经伤及了大脑,不只是痛觉,就连视觉和听觉都丧失了。

老妪只知道自己深陷茫茫黑暗,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

只有一股细微的危机感在老妪的意识前方。

这时,叶如修悠悠一叹。

他看见老妪的前方不远,有一道身影正在飞速接近。

那是身穿银色盔甲的朱进,数千人只有他一人冲了过来,此般勇猛,成为将军,也是理所当然。

实际上,朱进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意识空白,就是此时,他的耳中仍是嗡鸣不断,好在耳膜没有破裂。

朱进终于冲到了众人面前,看到一群小孩背对着自己,朱进也没有丝毫的仁慈之心。

对朱进而言,只要是巫族之人,都该死。

于是他提着大刀用尽全力斩了过去!

却在这时,沉浸在黑暗中的老妪突然察觉到危机无限放大,老妪只意识到要保护墨昊等人,所以自己必须面对危险,于是,她朝那股危机感冲了过去。

现实中,墨昊等人突然看见老妪朝着他们的后方冲了出去,当他们回头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汪热血。

他们看见一把大刀从老妪的后背抽了回去。

那一刀,从老妪的肩膀直接砍到了胸腔处,足以见得力量有多大。

朱进快速拔出大刀,不消迟疑,便将目标锁定在了那群孩子的身上。

这时,有数头凶兽不顾一切地朝此处冲了过来,速度之快,眨眼已到了朱进的身后。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时间如同停止一般,声音似乎也消失了。

实际上,所有人皆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烈的压迫

下一秒,还存活的士兵包括凶兽在内,不由自主地趴到了地上,这股突如其来的压迫,让他们呼吸困难,包括墨昊等人也是,喧闹终是安静了下来。

凶兽趴在地上,发出低微的嘤鸣声,它们的毛发上的光华变得极其缓慢。

“咚咚咚”

众人似乎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但在心跳声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声音,当众人听清后,他们感到震惊,那是脚步声。

似乎是脚步声在主导众人心跳的节奏。

脚步声越来越大,他们听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某个方向的密林后。

无数道目光汇向哪里,片刻后,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拨开树叶,走了出来。

那白衣男子长发微垂,相貌英俊,一身脱俗之气似不染世间半点尘埃。

张道明手里拿着一把半锈之剑,正向众人踱步走来,他一个人,似这暗淡天色中唯一的光明。

几乎没人发现,张道明手中的半锈之剑散发着微弱青光。

远处的军师看清来者之后,心中一喜,那是军方派来的协助者,照这般情势看来,他们有救了。

叶如修远远地看了一眼张道明,这个距离,比昨日在大雾禁制中要远上一些。

而这会儿,他却又看向了老妪。

因为那老妪竟还没死,而且还从地上朝着张道明所在的方向爬去,并发出虔诚的声音,道:“我看见过这道光,这是这是临道剑!”

老妪大睁着满是鲜血的眼,那眼虽已看不见,但在她意识的一片黑暗中,出现了一道青光。

老妪拖着半边身躯,卖力地爬着,“这剑,是巫神大人的,是巫神大人你来救我们了吗?”

终于,老妪爬到了张道明的脚下。

只见老妪将脸贴向半锈长剑,那道微弱青光拂照在其脸上,此时,老妪脸上的表情,无比虔诚。

然而,张道明却是微微皱眉,似心有不满,冷声道:“你们村子里的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了。”

话毕,张道明当着墨昊等人的面,将剑高高提起,一剑下去,老妪再没了气息。

他拔出了剑,甩去剑上残留的血水,看着老妪的尸体,道:“侍奉黑暗之人,也敢追逐光明!”

“我们的村子?”张才喃喃地念着,他睁大了眼,望着已死去的老妪,不争气地流出了泪。

墨昊等人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目中的泪止不住地宣泄而出,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紧紧地盯着老妪的尸体。

然而,所有受压迫趴在地上的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张道明这里,没人会注意到在不远处,还有一名少年仍然站着。

叶如修漠然地注视着老妪爬到张道明脚下,然后死去。

这时,他正朝着唐灵儿缓缓走来。

这般动静,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就连张道明也掩盖不了心中的一丝惊讶。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临道剑的力量下,自由活动。

实际上,张道明碍于士兵的生命,所以并未用出全力,因为若他再多用一分力,那些士兵可能会因此而死。

叶如修来到唐灵儿身前,不动了。

当叶如修站到此处后,周围的压迫感

顿时小了许多,但仍然不是唐灵儿能轻松承受的。

“小哑巴”唐灵儿使尽一身的力气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张道明目光微冷,他一松力,半锈长剑上的青光顷刻间消失不见。

青光一散,那股压迫感瞬间消失,仅余的百名士兵一个个站了起来,但墨昊等人却没能站起,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了,老妪的死,让他们心中一片绝望。

凶兽仍然没能站起,它们是生于极凶之地的生灵,它们是黑暗的子嗣,所以它们畏惧那道光。

在它们眼中,白衣男子身上散发的光,要比半锈长剑上的光更加强烈,更让它们感到恐惧。

而重新站起的士兵提起了兵器,有一名士兵没能站稳,倒在了凶兽的躯体上。

然而,这名士兵惊奇的发现,那些凶兽的皮不似方才那般坚硬了,于是便拿矛刺进凶兽的血肉。

见状,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尝试。

为了解决后患,这些士兵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这群凶兽,于是都动起了手。

有矛的就用矛刺,没盾的就用盾砸,无矛无盾的就抱起石头往凶兽的头上砸下去,在砸了多次后,凶兽的头颅已然血肉模糊,但它们仍然没死,生命之顽强,让士兵感到惊讶。

凶兽只能发出低微的嘤鸣声,场中一片血腥,转眼,只剩下朱进身后的几头凶兽还活着。

而朱进也早已站起,但却没有去屠杀凶兽,而是几步来到张道明身边。

朱进在等待命令,此次出征,真正的指挥官才是张道明,那是大将军亲自封的。

面对此时的情况,拥有凡心的朱进等人,不会认为那几名孩童还能逃得掉。

张道明看着那群士兵,眉头微微一皱,但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再一次将目光落到了叶如修身上。

唐灵儿重重地咳了两声,道:“小哑巴,你快走,他们要伤害你。”

闻言,叶如修才有所反应,他抬起头看向周围,发现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这里,那些眼神,是看到猎物时的眼神。

他又看向身边的墨昊等人,发现墨昊等人也在看着自己,那几道目光所表露的,是生灵源自于本能的求生**。

有两个人不能死,但现目前还活着五个人,若是出手,后果仍然不太乐观。

思忖片刻,他终是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想活下去吗?”

几个时辰前

“少年郎,老身想求你一件事。”老妪说道。

“何事?”叶如修不解。

“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黑森林,请你杀了我。”

叶如修皱眉迟疑,“为何求死?”

老妪说道:“因为我是那些村民的族长。”

叶如修指了指身后的人,“那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这些孩子里,除了我的孙儿,都是外面的人,他们不该受这等无妄之灾。”老妪说道。

叶如修并不惊讶,道:“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不知。”老妪摇了摇头,“我死了以后,还请你转告孩子们,让他们去找一个人”

叶如修没有说话,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这个请求,只是默默地看着老妪。

第九章 射箭时候要小心误伤围观群众

“你们,是想活下去?”

墨昊等人深陷悲痛,根本没去在意叶如修能说话这件事,也不会听清叶如修说了什么。

没过多久,便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叶如修平静地看着那些逼近的士兵,士兵的目标是那几头活着的凶兽,但更多的却是他,只因他还站着。

他很是讨厌这种将自己视为猎物的眼神。

这时,军师走到了张道明身边,请示道:“张先生,这几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张道明不假思索,道:“既是巫族余孽,皆杀!”

“是!”领命后,军师迅速下令让前方数名士兵前去杀死那几名孩童。

这时,叶如修缓缓站了起来,他遥遥地看向死去已久的老妪,开口道:“很遗憾,你没办法听见我拒绝你的请求了。”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这并不重要了,他不需要别人能听懂。

他从怀中抽出了四张黄色的纸,而纸上则有黑墨描绘出的许多曲折线条,那是符纸。

军师不解道:“他在做什么?”

对周围人而言,叶如修手里拿的是符纸,一般只用于死人或是民间迷信。

有人打趣,这时拿出符纸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替自己烧纸?

张道明默不作声,他盯着那几张符纸也有些好奇。

其实,自从他得到半锈长剑后,便见了诸多超乎常理之事,包括剑发出青光释放的力量,此时看着眼前少年手中的符纸,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叶如修没有在意周围的一切动静,他又将其中三张符纸重新收回怀中,他对这些符纸很重视,并未打算全部使用,也不让遗失,于是手里只拿了一张,上面书有‘器’之一字。

他将器字符拿在手中,然后转身面向张道明。

正当张道明不解之时,叶如修缓缓伸起了手,并道:“起手了!”

见状,张道明不由得一怔,此时,在他眼里,面前的少年似与昨日在雾中所见的人影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突然颤抖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临道剑一颤抖,就有不好的事会发生,而这一次,竟颤抖的如此厉害。

张道明的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的少年。

而这时,叶如修摊开手,那符纸从他手心缓缓上升,悬浮于手心之上,三寸之间。

叶如修心念一动。

“噗”,那符纸突然自燃,火焰呈金色,顷刻间便烧尽了整张符纸。

他将手轻轻一握,在手中竟逐渐幻化出一把墨色长弓,弓身并无任何雕刻,朴素至极。

这般神奇之景,在那些士兵眼里,还以为叶如修是名戏子,因为戏子总会一些障眼法。

但这可不是障眼法。

朱进和军师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任是如此,他们也不会太过担心什么,毕竟区区少年而已,能做什么,况且还有白衣男子在场。

更让他们放心的是,眼前的少年虽变出一把朴素长弓,但却没有箭羽,那这弓的存在更是毫无意义。

只有张道明一人的脸色在变化。

叶如修冷漠地看了一眼众人,他厌恶这群将自己视为猎物的士兵,同时,也了解到了墨昊等人的求生本能,于是。

他拉动了无箭之弦

周围士兵的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意,一把无箭之弓,能做什么?

然而,接下来,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张无箭之弓上,竟是凭空出现一团金色液体,呈浓稠状,而后迅速化

开,赫然成了一支金箭,箭尾处还有浓稠液体不时滴落而下。

与此同时,箭头处出现一道金风漩涡,瞬息变大,四周霎时间狂风大作!

直吹得四方树叶躁动不安。

见此状,不远处的张道明双目大睁,气血上涌,其表情尽显亢奋,神圣对他而言,诱惑力实在太大,以至于让他短暂的忘了那日在雾中发生的事。

若干士兵的眸子皆被映成了金色,他们的好奇逐渐成了震惊。

朱进一直抱着警惕,此时见此等突发状态,有意阻止,但因金光太盛,令他无法直视,不自禁地伸手进行遮挡。

而此时,经金光照射,墨昊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他微眯着眼,只见得前方一大片金光。

金光中心,是一名少年的身影。

正在这时,叶如修转身后一屈腿,将弓斜对向天穹。

一股强烈风压,携着遍地树叶从叶如修脚下向四方肆虐而去!

一箭出!

只听得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由金箭带着的金色漩涡直冲上高空,方圆百米的蛊树都被罡风压弯,无数士兵离地而起,于空中飞舞片刻后,撞在蛊树上,断了骨。

霎时间,天地黯然失色!

不消眨眼,金色漩涡猛地刺开大片阴云,而金光在云层之后发生了爆炸,有那么一瞬间,云层后,似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阴影。

金光炸开过后,云层逐渐恢复如常。

风停了,无数人从空中落下,摔死了一些,但更多的只是断了一些骨头,勉强能站立。

唯张道明的身旁,一道屏障时隐时现,朱进和军师以及一些士兵才得以幸免。

朱进等人仍震惊于金箭破空的画面中。

“雨?”

就在这时,朱进忽觉额间一凉,他摊开手便是接到了一滴雨。

即无雷鸣也无闪电,就这般落起了细雨。

张道明的衣服上也出现了雨水的痕迹,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天,有些疑惑,这些雨若无意外,便是射箭之人引来的,但却不知这雨有何用处。

正当张道明疑惑不解时,其手中的锈剑,忽地青光大作,他从未见过锈剑发出这等威势的青光。

连他都几乎握不住手中的临道剑。

周围众人也被这道青光所吸引,但紧接着,便见青光有衰弱的趋势,似不敌某种外力。

眼见着青光逐渐变淡,临道剑的斥力也逐渐变小,而张道明突然意识到不好,就要做出应对之法。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青光微弱到极致,所有人的心中似听到了什么破裂的声音,而后,青光消散。

顷刻间,包括张道明在内,所有人的内心深处都涌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那是面对天敌的恐惧!

这份恐惧很新鲜,因为他们生而为人,众所周知,人没有天敌,所以任凭面对死亡时,也没有过这么浓的恐惧。

所有人都不敢动弹,不敢眨眼,不敢呼吸,与之前张道明带给他们的感觉不一样,他们不是被力量所压迫,而是受了极致的恐惧,不敢露出任何的生理反应。

天空中的雨仍一滴滴的落着,墨昊又一次昏迷了过去,他的心灵刚经受了摧残,在如此脆弱之时,又经历这份恐惧,在他昏迷的前一秒,他有想过一死了之,至少要比承受这种恐惧好上万倍。

然而,那几头还活着的凶兽竟站了起来,似乎这份恐惧对它们无用。

几头凶兽纷纷恢复了行动,它们怒视着那群士兵,皮毛上的光华快速流动,但是,它们并没有去撕咬无法

动弹的士兵。

而是来到倒在地上的墨昊等人处,用嘴将人一个个衔上。

实际上,此时有很多士兵渴望那几头凶兽能过来咬死自己,他们实在受不了这份恐惧。

那几头凶兽看了一眼叶如修,没有了早先的敌意,随后便衔着昏迷的人朝大漠方向跑去。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叶如修第二次拉动无箭之弦。

众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拉动弓弦。

还有第二箭?!

若是这些士兵还能动,还能说话,一定会跪下来求饶。

但恐惧已然麻木了这些士兵的心理,所以,当他们看到叶如修做出第二次拉弦的动作时,这份恐惧,不由自主的表现在了躯体上。

有好几名士兵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显然已经吓死了,但死亡后,他们仍然站着。

终于,第二箭显现出来了,不再是金光,而是火焰,那簇火焰呈深红色。

所有人都感到扑面而来的一股炽热浪潮,几乎要将他们的毛发燃烧起来,当众人终于能呼吸时,他们感觉空气都被点燃了,鼻腔火辣辣的,并且这种感觉一直蔓延到肺部。

他们的眉和头发,已然出现了枯焦的迹象,那落下的细雨浇在身上,冒起白烟。

然而,就在这时,那支红焰之箭消失了,而在这一瞬间,所有人心中的恐惧全部不见了,所感受到的炽热也荡然无存,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

叶如修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的胸口被一把锈剑给刺穿了,那把锈剑正青光大盛。

叶如修的第一反应竟是张开握弓的手,只见那弓正以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而之前的那张符纸也在空中逐渐呈现。

但就在最关键的瞬间,随着锈剑的拔出,那大半张符纸“砰”地一声消散,而墨色长弓重新露出全貌,直接掉在了地上。

叶如修觉得胸口无比疼痛,冰凉的雨水中,混进了温热的东西。

这是他事先预料到的情况之一,但他却没有去计划接下来的事,所以他并不知结果是什么,一如三年前。

这也是他做的决定。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衣男子,再也支撑不住,就要仰躺倒下。

谁知,一道黑影突然掠过,竟是已经离去的其中一头凶兽折返了回来,而当张道明反应过来时,那头凶兽已然驼着重伤的少年逃向了深处,其嘴里还衔着另一个人。

这头凶兽很是聪明,它知道若是稍有迟疑,便再也逃不掉了,所以它选择径直奔往深处。

张道明此时的脸色异常冰冷。

方才,他感觉到第二支箭的毁灭气息,他不敢让叶如修射出那支箭,于是他用尽浑身解数抵挡了恐惧之感,才勉强能行走,但身体能力仍然受欠,若不然,根本不会让凶兽带走叶如修。

此时,恐惧虽已消失,但众人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只因他们还沉浸在余悸之中。

张道明也因身体与心理的原因,坐了下去,那把墨色长弓,就放在他的身前。

此后的半个时辰里,所有人仍然僵在那里。

难得多了这么一份宁静。

朱进此时的目光无比虚弱,他扫视着这片战场,数千名士兵的尸体,以及十多头血肉模糊的凶兽尸体。

仅余的几十名士兵正在检查,查看是否还有活着的同伴。

“一万名将士,如今只剩下这么些人。”朱进自嘲。

他遥遥看了一眼张道明,此时全无尊重之态,冷哼一声,起身走了过去。

第十章 战争过后该哭还是该笑?

那场细雨,已然停了。

朱进朝张道明快步走来,强提精神,他用刀指着对方,道:“张道明,若不是你突然出现,那几名巫族余孽早已成了鬼魂,又怎会让他们逃脱?”

军师就在不远处,他一听这话,也不顾身体的疲惫,连忙走过来拉住朱进,道:“朱将军啊,莫要着急,要不是张先生出现救了我们,我们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啊。”

朱进怒视着张道明,道:“若能除去巫族余孽,纵一死又有何惧?”

军师明白,朱进是放不下那些死去的部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未免有些无理,他说道:“朱将军,我知你除巫心切,但事已至此,再加责怪也”

“你不必多说。”朱进打断他的话,又看向张道明,“张道明你即早知那少年不凡,为何不早下令阻止?噢,我懂了,那少年也和你一样能使用不凡的力量,你们莫不是同伙吧?”

军师脸色一变,忙道:“朱将军,张先生是大将军请来的协助者,再怎么说张先生也不可能与巫族同伙啊!”

张道明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身后议论自己的两人,在精神恢复后,他便一直盯着身前的那把弓。

想是恢复好了,便见他将弓拿在手中,缓缓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尘,脸色异常镇静,道:“你们若是害怕战败之罪,我回去会向余大将军说明,但巫族余孽逃走已成事实,多说无益。”

见张道明没有怪罪的意思,军师心中大是松气,沉吟片刻后,看向朱进说道:“朱将军,接下来我们该何去何从?”

但对朱进而言,这无非是一种羞辱,他冷看了一眼张道明,他强忍着心中的怒意,道:“张大先生才是指挥官,还问我做什么?”

张道明看向黑森林深处,说道:“我对那少年很感兴趣,他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要去找他。”

闻言,朱进和军师二人皆有些后怕,他们似又回想起了那份恐惧,若是少年将第二箭射出,又会出现什么东西,此时,他们并不想知道。

军师看了一眼张道明手中的弓,小心问道:“张先生,这弓是何物,为何那般神奇?”

作为凡人,他们对于不凡之物的好奇,足以媲美历代帝王追求长生的渴望。

张道明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把墨色长弓,道:“自古能引发神奇之能的必列入神圣之列,而神圣源自于古神话传说,你们可知,在神话中掌控天地元素并拥有呼风唤雨之能的是什么?”

“龙?”军师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错,就是龙!”张道明兴致高涨,他毫不掩饰目中的兴奋,指向地面,道:“你们且看。”

经这一提醒,军师才注意到,原本荒芜的泥地上,此时竟以眼见的速度萌发出一株株新芽,不一会儿周围已充满生机,这份生机完美的掩盖住了沉沉死气。

军师瞳孔微缩,结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道明说道:“神话中,龙之恩泽,能使大地复苏,方才那少年射出的想必是恩泽之箭。”

军师想到什么,道:“恩泽照此看来,那少年只是想阻止我等,并无意杀死我?”

张道明点头,但忽然又想起少年拉出的第二支箭,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朱进突然冷声道:“一派胡言,若真是恩泽,为何会让我们恐惧?”

闻言,军师也点头,他带着一丝后怕与

疑惑问道:“的确,那种新鲜的恐惧,我感觉像是在面对天敌,可是人类何曾有过天敌?”

“张先生说的可是龙,人的天敌难道是龙?况且神话之物,本无实为证,见了一些不凡,便号称是民间神话四处宣扬,张先生可与那些惑语者是同类?!”朱进的语气重了几分,很明显是在讽刺。

“人的天敌或许有,但绝非是龙”张道明并不在意这些的冷言嘲讽,只有真正接触过神圣的他才能明白当中的真实与强大,他沉默片刻,道:“也许这一次,真的能揭开隐瞒世间数千年的神话之谜。”

神话对于世人而言,乃是虚幻之物,军师见过的无数次战争,只会是兵器与**的交锋,但此次来到黑森林这片传说之地,发生了这般事实后,他不免对这些年眼所见产生怀疑,但若让他立刻接受神话的存在,他还是做不到。

世间倒是常听闻一些奇人异事,比如张道明这类人物,但他深知,仅凭这些,是不足以与神话相提并论的。

军师问道:“何为神话之谜?”

张道明思忖片刻后,转身朝黑森林的深处踱步而去,他并未道出那日雾中发生的事。

实际上,他真正好奇的并非那把弓,而是昨日叶如修能操纵位列神圣之物的方法,那道巫天门。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今日叶如修并未再用巫天门的力量,否则,只怕是他动用了全部力量,也会陨落于此。

“找到那名少年,他身上的另外三张符纸也许会给我们答案。”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眼见张道明逐渐走远,朱进再不去理会他,在他看来,巫族余孽的逃脱,是张道明作为指挥官的不作为。

此次他带来的这万人大军,皆是他一手拉建起来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士兵的一切埋没在黑森林中。

于是他下令让剩余的士兵将死者的身份腰牌收走。

与此同时,在黑森林与大漠的交界处,有四名少年躺在黄沙上,四人的旁边就是黑森林。

显然凶兽将这四人丢在了这里,无尽沙海中时而会卷起一场小规模的尘暴。

扬尘之景说来就来。

但离近一看,这哪里是尘暴,分明是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这群人驭马在沙海中奔驰,直朝黑森林而去。

“墨管家,我们在半道上遇上尘暴耽搁了近两个时辰,若是让朝廷捷足先登进了黑森林,少爷出事了的话,该如何是好?”一名男子大声喊着,若不这般,声音会被马蹄声压下去。

为首的一名老者目光微冷,他一直看着前方,道:“若少爷出了事,我们这百人拼了命也要替少爷报仇,朝廷的人一个都别想离开!”

那男子继续道:“墨管家,听说朝廷这次请了张道明前来协助。”

闻言,老者沉默了。

他心中有万分不解,长生斋的老板去了那么多天也没传来任何消息,对方到底在做什么。

这场人为的扬尘,以极快的速度朝黑森林赶去,不一会儿,已然到了近处。

然而,就在即将靠近黑森林时,所以的马匹皆停了下来,似受了恐惧,任由再怎么鞭打也不肯朝前走上半步。

当沙尘逐渐散去,那名男子便是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

“墨管家,快看那里躺着人。”

老者毫不迟疑,一蹬脚率先飞身下马。

众人纷纷弃马朝跟了上去,到了近处,老者突

然伸手示意众人停下。

因为他看见了森林中有几头凶兽,那几头凶兽就在森林的最边缘,并且正紧盯着他们一行。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生怕凶兽会突然蹦了出来。

有几人蹲下身,将昏倒之人身上的衣服件件扒开,他们在寻找符合的胎记。

忽然,只听见其中一人小声道:“墨管家,是少爷,还活着。”

闻言,老者心中大喜,但却不敢放松警惕,连忙说道:“把少爷和其他三人一同带走。”

他们一直在注意着凶兽的动静,然而,就在墨昊等人被带入人群中后,那群凶兽低吼一声,直接转头离去。

“这些凶兽,是在保护少爷?”老者心中震惊。

一名男子看了看周围,不解道:“墨管家,为何不见朝廷的人?”

不仅不见朝廷的人,也不见张道明,更是不见长生斋的小老板。

“管不了那么多了。”老者说道:“少爷既已接到,我们便离开这里,迟恐生变。”

黑森林中,一名士兵将最后的几十个腰牌放在朱进面前。

“将军,腰牌收齐了。”

军师站在他身旁,他二人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木质腰牌,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战争是无情的,所以人的性命变得连草芥都不如。

这万人是他从路上一个个捡来的,起初,他们还是互相称兄道弟的小队伍,因杀敌奋勇,颇得赞赏,人数便越来越多,不知何时起,他被众人称作了将军。

军师摇头叹了又叹,道:“朱将军,是烧了还是?”

“烧!”朱进沉默片刻,道:“但不是在这里。”他身上的银甲已然失去了光泽,还有三道爪痕直接破了甲。

这时,众人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纷纷朝声源处看去,便是见得张道明缓缓走来。

此时的张道明看上去极为狼狈,一身白衣脏乱不堪,手中的锈剑青光微弱,却没有丝毫压迫,另一只手仍拿着那把墨色长弓。

“张先生,您没事吧?”军师连忙走了过去,有搀扶的意思。

张道明摇了摇头,兀自朝大漠方向走去。

朱进看着张道明从身边走过,他问道:“你在深处看到了什么?”

张道明停了下来,但却没有回头。

“我看到了凶兽。”

“凶兽?”朱进不解,他今日经历黑森林后,在他看来,凶兽说的就是那些犬类猛兽,他说道:“你张道明还会怕一头凶兽?”

张道明缓缓转过头来,他看了一眼朱进,道:“一头?”

他没再多说,直接离开了。

朱进回头朝深处看了一眼,不由得想起刚进黑森林没多久时军师说的一些话,当即便觉得后背一凉,连忙让士兵收起腰牌,朝大漠方向去了。

没人想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大漠,这一路上一头凶兽也没遇见,但他们的精神无时无刻都紧绷着。

踩在沙海上,每个人都像是获得新生,贪婪地呼吸着燥热的空气。

天上的阴云逐渐多了起来,隐有雷声响动。

众人望着天空,一想起那场细雨,隐隐还有些余悸,但这次是真的要下雨了。

战争的双方各持正义,唯有生命负罪而来,所以往往以生命的消逝,来象征着战争的结束。

第十一章 下雨打雷的时候最好躲在屋里

黑森林这边,接连打了好几个响雷才开始下雨,而这场大雨,也不知要下到几时。

受磅礴大雨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天色都变得异常昏暗。

从高空坠下的雨水极为冰凉,无数次落在叶如修的脸上,终于将他从昏迷中唤醒过来。

他躺在地上,缓缓睁开了眼。

第一眼,便看见了暗沉沉的天空,很辽阔,因为黑森林中的树木高耸而密,就连在之前那处烧焦之地时也不曾见到这般辽阔的天空。

耳畔尽是磅礴雨声。

叶如修从地上爬起,但由于身体虚弱的原因,他的所有动作看上去都很笨拙。

每一次用力,胸口都会流出许多的血,失血过多,已然麻木。

好不容易才挣扎着坐在了地上,当他抬起头时,却看见一名小女孩拿着一根小树枝站在自己前方,对着某些东西不停地挥舞。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是有无数生物,但由于四周较为阴暗,难以看清是何种生物,只能看得见那些生物的眼睛。

那一双双眼睛拥有血的颜色,充满凶意的血红之眼。

他仰起头,发现最高的那双血眼竟比黑森林的蛊树还要高。

他这才知道,原来小女孩是在保护自己。

听得一声声低沉的低吼,从四周传来,那些生物正在靠近。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四面八方都有眼睛,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着那些未知生物几乎就要穿出迷雾。

叶如修艰难站起,用手拍了拍唐灵儿的肩。

唐灵儿身子一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当她缓缓回头后,便看见叶如修站在身后。

对于唐灵儿而言,这种惊喜的感觉,不亚于死而复生。

叶如修的脸色有些苍白,而由于他站起来用了力,他胸口的伤口又有大量的鲜血流出。

血液的大量流失,让他觉得头晕目眩,手脚无力,支撑着这具身体变得非常吃力。

自叶如修站起来后,四周所有血眼的位置都不再移动,那些未知的生物竟是停了下来,但仍然对这里虎视眈眈。

叶如修没有在意那些血红的眼睛,他看着转过身来的唐灵儿,用无比虚弱的语气,说道:“跟着我。”

话毕,他便转身朝着某个方向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在逐渐靠近那些血眼的过程中,唐灵儿越来越紧张,她生怕从暗中忽然冒出一张血盆大口将两人吞了进去。

但在将要靠近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两人前方的凶兽,正以极快的速度退开,然后隐于暗中。

当走了没多远,唐灵儿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所有的眼睛都消失了,不由得大为松气。

唐灵儿将手中的细枝丢掉,然后悄悄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能开口,就这样默默跟着。

两人走的是一条上山的路,走得很慢。

叶如修偶尔会靠着路旁的树上停上那么一小会儿,每一次停了之后,他的身体就越发虚弱,但若是不停的话,他很有可能会直接昏迷。

叶如修所踩下的每一个脚印中,都有淡淡的血液,但身后的小女孩并未注意到这些。

如此这般,也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叶如修倒下了,此时,在两人的前方,有一座茅草屋。

……

雨“噼里啪啦”的落着,透过虚掩着的窗户,有风飘进屋子,凉丝丝的。

屋内很暗,但依稀能看见一名小女孩呆呆地坐着,在她身前是一张草床,而在床上正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

她一次又一次地眨着眼,目光时而呆滞,时而暗淡,时而有泪从脸上划过,她也毫无知觉。

“咚咚”

忽然响起了轻轻敲门的声音。

唐灵儿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这才朝门口看去,那门未关,而在门口正站着一名男子。

光线很暗,不太容易能看清其容颜。

男子看了一眼木桌上未被动过的饭菜,他问道:“我做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的。”唐灵儿有些慌张,她连忙将碗筷拿起,有模有样的闻了一下饭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些饭菜很香。”

说完,便迅速埋头吃了起来,但似乎并没有吞下去,双腮渐渐鼓起。

男子缓缓走到窗前,用木棍将窗户撑起,这才让得屋内亮了些。

他看向唐灵儿,说道:“慢些吃,别噎着。”

然而,唐灵儿吃着吃着,手中的筷子却逐渐停了下来,她仍然埋着头,嘴里不再咀嚼,她瘦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打湿眼眶的东西,一滴滴落在那些凉透了的饭菜上。

男子出去了。

夜深了,雨稍微变得小了一些,但夜风却有些冰凉,于是,那扇窗户也被关上了。

屋内的木桌上燃着一支蜡烛,烛光较暗,没办法照亮整间屋子。

男子端着蜡烛站在门口,这次,他没有弄出动静,也没有进去的意思。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唐灵儿的身影,于是他将蜡烛往上抬高了一些。

烛光虽弱,但从不同角度的照去,自然便能看清一些阴影的地方。

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看到了他想要找的人,唐灵儿躲在哪里,缩成一团,背对着他,像极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无助且害怕。

唐灵儿发出了一些微弱的抽泣声,她并没有睡着。

翌日清晨,雨还在下。

一部分雨水聚集在屋檐汇成很大一滴后便落下了,屋檐下的泥土被砸出了一些小小的水坑。

唐灵儿用木盆接了小半盆雨水,然后将水浇在脸上,这会让她恢复精神。

男子盘腿坐在一边,他说道:“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唐灵儿说道:“昨天那些香香的饭菜,我有吃过。”

男子摇了摇头,道:“就吃了那一口吧。”

唐灵儿犹豫了一会儿,无奈地点了点头。

男子起身后,一边忙着烧水,一边又要将洗好的布条浸泡在药水中。

“叔叔,谢谢你救了我们。

”唐灵儿忽然说道。

她的脸色不再红润,有些憔悴,眼睛也有些肿肿的。

“你若真想谢我,那你就要好好吃饭。”男子说道:“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照顾他。”

“嗯。”唐灵儿应了一声。

她迈着虚浮的步子朝屋中走去,不难想,饿了整整两天,她哪怕是站着都已经要用尽全力,更别说,这两日对她而言,还有另一种煎熬。

男子说道:“你做什么?”

唐灵儿说道:“昨天的饭菜还有剩的。”

“那些饭菜已经凉了。”男子将手擦干,说道:“我重新给你做。”

又一日入夜

蜡烛已经短了一大截。

男子将少年身上缠着的药布拆下,又换了一条新的上去,他缓缓地做着这一切。

而唐灵儿则站在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

换好后男子便就要离开,但在走了几步时,他却忽然回过头来,说道:“你要是睡不惯这张草床就跟我换吧。”

唐灵儿没有回答,男子驻足片刻,便朝外面走了过去,融入了一片黑暗中。

人一离开后,唐灵儿趴在床边,几次几乎就要睡过去,但每次她都强行坐直,双手轻轻拍打着脸颊,使自己保持着清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深了。

屋外的雨时大时小。

在另一间屋子内,男子坐在矮桌前,双眼微阖,矮桌上的蜡烛只剩下了烛底。

“轰隆”突如其来一道低沉的滚雷。

男子闻雷声而醒,他缓缓睁开眼,却才意识到自己竟是看书卷时睡着了。

他将蜡烛吹灭,正在卷着书卷。

耳畔是雨声,但其中还夹杂着很细微的某些声音,若是不加以留意,是很难注意的。

这场大雨已经下了两天了,看这雨势,对第三天应该也是势在必得。

第三天一如既往地漫长,难熬。

夜里,雨稍微小了些,男子来到里屋,见着唐灵儿目中透出无尽的疲惫与悲楚,他心中有一丝不忍,他说道:“你的精神和身体都需要休息。”

唐灵儿抬起头迎着烛光,她的眼睛很红,脸上很脏。

“小哑巴还没醒过来。”

男子说道:“他一直不醒,你怎么办?”

他很清楚,对于悲痛欲绝的人而言,睡眠能达到最好的舒缓作用,但唐灵儿这般不眠不休,总有一天会让精神彻底崩溃。

唐灵儿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抱着双腿,说道:“我怕小哑巴会跟张婆婆一样,睡着了,就没办法再醒来了。”

男子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去洗洗脸吧,我想听听你们之前发生的事。”

风雨凄凄,似在述说着一起种族灭亡的经过。

故事不长,但却说了很久。

雨虽下得久,但却没有办法让外人听懂它的故事。

男子小声地对她说:“你得睡觉了。”

唐灵儿摇了摇头,道:“不能睡,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十二章 山上有间茅草屋

这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天。

直到第四日黎明,这场大雨方才结束,发生在黑森林中的那处战场,此时已是绿意盎然,人和凶兽的尸体已然不见,只有染了血的泥土,以及一些被咬碎了的骨头。

上空忽有一道黑影掠过,那是一只巨大的凶禽,这只凶禽扑腾着翅膀歇在树上,竟将那坚硬无比的树压弯了,一双充满凶性的血红眼睛,紧盯着地面。

这时,一头钢齿兽从暗处钻了出来,从泥中刨出了一只人的手臂,“喀嚓”一声,毫不费力地就将骨头咬断。

然而,正当钢齿兽准备享用食物时,高空一道巨大黑影将之遮住,还没等钢齿兽反应过来,已被那只凶禽用爪子摁在地上无法动弹,挣扎几下后,便失了生机。

凶禽用喙一块块地将钢齿兽的肉撕下,不一会儿,那只钢齿兽只剩下了半具躯体。

然而,就在这时,凶禽突然抬起头颅,它似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周围却显得安静极了。

突然,地面震动起来,凶禽扑腾着翅膀还没来得及飞起来,便见一张血腥大口从泥土中露了出来,眨眼间便将这片绿地吞噬大半。

那凶禽尖鸣一声,便被血口所吞噬,只剩下几根羽毛飘在空中。

地面又剧烈的震动起来,不一会儿,血口消失了,那片绿草地又出现了,只是上面多了几根灰羽。

黎明匆匆逝去,清晨时分,朝阳初升,浮云逐渐退去,天色明朗起来,显然是大晴之天。

黑森林的极深处,有一片沼泽,常年笼罩着薄雾,幽深的沼泽中不知隐藏了多少危险。

一穿过这片沼泽,便是踏入了自南山的范围。

越往山上走,生机愈浓,并没有在黑森林中所见到的阴暗,阳光能很好地照射这座山。

翠鸟鸣枝,鲜花遍野。

清溪分出几条支流环绕山壁流淌,泊泊溪水,清澈见底,水底遍布各色圆润小石,鱼儿歇在略微平缓的水流中,尾鳍轻轻摆动。

细枝繁叶遮住了溪水旁的半道阳光,林荫下是一片舒适之地,却是不见半头野兽。

草色绿得放光,树上结的果子常被溅上一些溪水,更显得饱满欲滴。

天上有白云几朵,有绿风吹过山肌,带着万物初生的芬芳,穿梭在林里溪前。

山的一边有一块平地,青草柔软,在阳光照射的边缘处,有一间不大的茅草屋。

屋檐下一名穿着黑色道衣的男子盘腿而坐,一手持着书卷,一手撑着头,身边的杯中有几根茶叶竖立水中,一缕热气缓缓上升。

阳光逐渐移到他的膝上,光线逐渐明亮,男子的表情带着舒适的笑容,风一吹过,黑色长发悠然飘动。

男子的五官完美无缺,世间再不可找出第二人,再配上气质中透出的三分洒脱,就是一侧树梢上的鸟儿,也看呆了。

这时,阳光侵蚀了书角,男子缓缓坐正,将书合上后,喝了那杯茶。

他忽然站起走到另一边,这里有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放了一个瓷罐,瓷罐中的水正好烧开了,他

将一些药材倒入其中,这才回到之前一直坐的位置,打开书卷后却是悠悠睡去。

茅草屋内没有外面那般明亮,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在里屋的草床上正躺着一名少年,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上半身没穿任何衣物,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缠着许多药布。

而在床边,一名小女孩疲惫地坐着。

清风歇了又来,瓷罐里发出‘砰砰’轻响,屋侧山壁上露出好几块石头,从石缝中流出很少的水,顺着石头流过,汇成一滴,落了下去,而其下方放着一个竹筒,竹筒中的水将要满了,于是落下的水滴,大多溅到四周。

这四周的草生得更青,草片上布满很小很小的水滴,晶莹剔透,每一颗水滴都映出了绝伦的光景。

一片树叶由风轻轻吹过,从空中而来,刚好飘落到男子手中的那本书上,泛黄的纸上多了一份绿意。

鸟儿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它们也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叶如修从一片黑暗中悠悠醒来。

他坐了起来,觉得头有些沉,伴着微微的头疼,迷茫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

这处房间极其简约,只有一张小桌,一把木椅,以及身下的草床。

他记起自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于是下意识摸着胸口,却发现缠着许多药布,他想要将之撕开,却是又疼了起来,白色药布又出现些许血红。

他放弃了,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后,才**着上半身走了出去。

还没来到屋外,便听到一些声音。

“小灵儿,水烧开了。”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而后便看见唐灵儿端着一个木盆从屋门口跑了过去。

但紧接着,唐灵儿又退回了门口,当她看到叶如修时,脸上露出难掩的惊喜,她说道:“咦,小哑巴你醒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他现在的脑袋还很昏沉。

叶如修径直走到屋外,一出门便看见一名男子坐在一边,而那男子正在看着自己。

叶如修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不过记忆有些紊乱,需要时间调整。

这时,那名男子的脸上流露着一抹温和的浅笑,说道:“感觉如何?”

唐灵儿也靠了过来,当看到药布上被侵染出的一点血红后,有些慌神,喊道:“叔叔,叔叔,小哑巴的伤口流血了!”

男子拍了拍唐灵儿的头,笑道:“无碍,你不用紧张,不过也该为他换药了。”

闻言,唐灵儿不敢耽搁,急忙从一边的瓷罐中拿出一条被药水浸泡过的布条,布条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但就在唐灵儿拿着药布朝两人这边走来时,忽见其左右晃了晃,而后只听见“噗通”一声,便倒了下去。

叶如修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唐灵儿,不知为何,他忽觉一股恶念由心底生起,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唐灵儿伸出了手。

谁知,在即将触碰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你确定要这样?”男子在一边看着他。

叶如修的心神立刻恢复如常,那股由心底生起的恶念顷刻间消失,他收回手,注视着手心,很是不解。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主导我的想法?

这时,男子起身走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叶如修,而是小心地将唐灵儿抱起,走进了屋中。

叶如修站在屋檐下,觉得有些口渴,虽说另一边正在烧水,不过那水肯定烫得喝不下。

他离开屋檐走到一处石壁下,蹲下将竹筒拿起,放于嘴边,仰头一口喝尽,这水不仅清澈,回味还有些甘甜。

喝完后,他又将竹筒放回了原位。

而当他重新走回屋檐下时,男子已然出来了。

男子一边忙着手里的事,边说道:“方才,你想杀了她吧。”

“是。”叶如修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刚刚那股恶念的确让他想要杀害无所防备的唐灵儿。

男子走到另一处屋檐下,缓缓坐下,他往一个清洗干净的杯子里倒着开水,说道:“坐下吧,该换药了。”

叶如修低头看了一眼,看着缠在自己胸口的那条药布已被鲜血侵染了很大一片,这才隐约感到一丝疼痛。

沉默片刻后坐了下去。

而男子倒完水后,又起身来到他的身边。

男子慢条斯理地拆着缠在他身上的药布的同时,轻声问道:“为何要杀她?”

叶如修摇了摇头,没有作出回答。

药布已然全部拆下,他摸着那道伤口,问道:“她没事吧?”

“疲劳过度,睡一觉就好。”男子替他重新缠着新的药布,缓慢而轻柔。

“小灵儿告诉了我你们在黑森林中发生的事”

沉默片刻后,男子继续说道:“这三天她自己坚强的挺了过来,所以,现在的你对她而言很重要。”

每到夜里,小女孩无数次躲到角落强忍着哭声流泪,没人能替她难过。

新的药覆在伤口上,叶如修感到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日在黑森林中,承受那般巨大的打击与恐惧,唐灵儿仍竭力的让他离开,那个时候,他便觉得好奇。

为了别人,有的人甘愿死去,他想到了那名老妪。

为了让老妪能够一心带墨昊等人逃亡,所以当老妪提出那个请求时,他没有答应或是拒绝。

他原本打算在最后关头时才拒绝老妪的请求,从而使其生命得以延续。

因为他不明白,为何费尽力气逃走了,却还要去寻死。

那股恶念凭空而生,能不能够克制,他并不知道,若是不能,他还是只能选择离开。

这时,药换好了。

男子用手背将一杯茶推到他的身前,说道:“跟我说说吧,这三年来你都做了什么。”

“三年?”叶如修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在生死垂危之际,会往山上走。

他看向男子,一些零碎的记忆逐渐拼凑而成。

“原来自那日一别,已有三年之久。”

第十三章 三年前的粥,三年后来还

这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天。

直到第四日黎明,这场大雨方才结束,发生在黑森林中的那处战场,此时已是绿意盎然,人和凶兽的尸体已然不见,只有染了血的泥土,以及一些被咬碎了的骨头。

上空忽有一道黑影掠过,那是一只巨大的凶禽,这只凶禽扑腾着翅膀歇在树上,竟将那坚硬无比的树压弯了,一双充满凶性的血红眼睛,紧盯着地面。

这时,一头钢齿兽从暗处钻了出来,从泥中刨出了一只人的手臂,“喀嚓”一声,毫不费力地就将骨头咬断。

然而,正当钢齿兽准备享用食物时,高空一道巨大黑影将之遮住,还没等钢齿兽反应过来,已被那只凶禽用爪子摁在地上无法动弹,挣扎几下后,便失了生机。

凶禽用喙一块块地将钢齿兽的肉撕下,不一会儿,那只钢齿兽只剩下了半具躯体。

然而,就在这时,凶禽突然抬起头颅,它似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周围却显得安静极了。

突然,地面震动起来,凶禽扑腾着翅膀还没来得及飞起来,便见一张血腥大口从泥土中露了出来,眨眼间便将这片绿地吞噬大半。

那凶禽尖鸣一声,便被血口所吞噬,只剩下几根羽毛飘在空中。

地面又剧烈的震动起来,不一会儿,血口消失了,那片绿草地又出现了,只是上面多了几根灰羽。

黎明匆匆逝去,清晨时分,朝阳初升,浮云逐渐退去,天色明朗起来,显然是大晴之天。

黑森林的极深处,有一片沼泽,常年笼罩着薄雾,幽深的沼泽中不知隐藏了多少危险。

一穿过这片沼泽,便是踏入了自南山的范围。

越往山上走,生机愈浓,并没有在黑森林中所见到的阴暗,阳光能很好地照射这座山。

翠鸟鸣枝,鲜花遍野。

清溪分出几条支流环绕山壁流淌,泊泊溪水,清澈见底,水底遍布各色圆润小石,鱼儿歇在略微平缓的水流中,尾鳍轻轻摆动。

细枝繁叶遮住了溪水旁的半道阳光,林荫下是一片舒适之地,却是不见半头野兽。

草色绿得放光,树上结的果子常被溅上一些溪水,更显得饱满欲滴。

天上有白云几朵,有绿风吹过山肌,带着万物初生的芬芳,穿梭在林里溪前。

山的一边有一块平地,青草柔软,在阳光照射的边缘处,有一间不大的茅草屋。

屋檐下一名穿着黑色道衣的男子盘腿而坐,一手持着书卷,一手撑着头,身边的杯中有几根茶叶竖立水中,一缕热气缓缓上升。

阳光逐渐移到他的膝上,光线逐渐明亮,男子的表情带着舒适的笑容,风一吹过,黑色长发悠然飘动。

男子的五官完美无缺,世间再不可找出第二人,再配上气质中透出的三分洒脱,就是一侧树梢上的鸟儿,也看呆了。

这时,阳光侵蚀了书角,男子缓缓坐正,将书合上后,喝了那杯茶。

他忽然站起走到另一边,这里有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放了一个瓷罐,瓷罐中的水正好烧开了,他

将一些药材倒入其中,这才回到之前一直坐的位置,打开书卷后却是悠悠睡去。

茅草屋内没有外面那般明亮,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在里屋的草床上正躺着一名少年,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上半身没穿任何衣物,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缠着许多药布。

而在床边,一名小女孩疲惫地坐着。

清风歇了又来,瓷罐里发出‘砰砰’轻响,屋侧山壁上露出好几块石头,从石缝中流出很少的水,顺着石头流过,汇成一滴,落了下去,而其下方放着一个竹筒,竹筒中的水将要满了,于是落下的水滴,大多溅到四周。

这四周的草生得更青,草片上布满很小很小的水滴,晶莹剔透,每一颗水滴都映出了绝伦的光景。

一片树叶由风轻轻吹过,从空中而来,刚好飘落到男子手中的那本书上,泛黄的纸上多了一份绿意。

鸟儿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它们也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叶如修从一片黑暗中悠悠醒来。

他坐了起来,觉得头有些沉,伴着微微的头疼,迷茫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

这处房间极其简约,只有一张小桌,一把木椅,以及身下的草床。

他记起自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于是下意识摸着胸口,却发现缠着许多药布,他想要将之撕开,却是又疼了起来,白色药布又出现些许血红。

他放弃了,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后,才**着上半身走了出去。

还没来到屋外,便听到一些声音。

“小灵儿,水烧开了。”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而后便看见唐灵儿端着一个木盆从屋门口跑了过去。

但紧接着,唐灵儿又退回了门口,当她看到叶如修时,脸上露出难掩的惊喜,她说道:“咦,小哑巴你醒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他现在的脑袋还很昏沉。

叶如修径直走到屋外,一出门便看见一名男子坐在一边,而那男子正在看着自己。

叶如修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不过记忆有些紊乱,需要时间调整。

这时,那名男子的脸上流露着一抹温和的浅笑,说道:“感觉如何?”

唐灵儿也靠了过来,当看到药布上被侵染出的一点血红后,有些慌神,喊道:“叔叔,叔叔,小哑巴的伤口流血了!”

男子拍了拍唐灵儿的头,笑道:“无碍,你不用紧张,不过也该为他换药了。”

闻言,唐灵儿不敢耽搁,急忙从一边的瓷罐中拿出一条被药水浸泡过的布条,布条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但就在唐灵儿拿着药布朝两人这边走来时,忽见其左右晃了晃,而后只听见“噗通”一声,便倒了下去。

叶如修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唐灵儿,不知为何,他忽觉一股恶念由心底生起,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唐灵儿伸出了手。

谁知,在即将触碰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你确定要这样?”男子在一边看着他。

叶如修的心神立刻恢复如常,那股由心底生起的恶念顷刻间消失,他收回手,注视着手心,很是不解。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主导我的想法?

这时,男子起身走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叶如修,而是小心地将唐灵儿抱起,走进了屋中。

叶如修站在屋檐下,觉得有些口渴,虽说另一边正在烧水,不过那水肯定烫得喝不下。

他离开屋檐走到一处石壁下,蹲下将竹筒拿起,放于嘴边,仰头一口喝尽,这水不仅清澈,回味还有些甘甜。

喝完后,他又将竹筒放回了原位。

而当他重新走回屋檐下时,男子已然出来了。

男子一边忙着手里的事,边说道:“方才,你想杀了她吧。”

“是。”叶如修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刚刚那股恶念的确让他想要杀害无所防备的唐灵儿。

男子走到另一处屋檐下,缓缓坐下,他往一个清洗干净的杯子里倒着开水,说道:“坐下吧,该换药了。”

叶如修低头看了一眼,看着缠在自己胸口的那条药布已被鲜血侵染了很大一片,这才隐约感到一丝疼痛。

沉默片刻后坐了下去。

而男子倒完水后,又起身来到他的身边。

男子慢条斯理地拆着缠在他身上的药布的同时,轻声问道:“为何要杀她?”

叶如修摇了摇头,没有作出回答。

药布已然全部拆下,他摸着那道伤口,问道:“她没事吧?”

“疲劳过度,睡一觉就好。”男子替他重新缠着新的药布,缓慢而轻柔。

“小灵儿告诉了我你们在黑森林中发生的事”

沉默片刻后,男子继续说道:“这三天她自己坚强的挺了过来,所以,现在的你对她而言很重要。”

每到夜里,小女孩无数次躲到角落强忍着哭声流泪,没人能替她难过。

新的药覆在伤口上,叶如修感到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日在黑森林中,承受那般巨大的打击与恐惧,唐灵儿仍竭力的让他离开,那个时候,他便觉得好奇。

为了别人,有的人甘愿死去,他想到了那名老妪。

为了让老妪能够一心带墨昊等人逃亡,所以当老妪提出那个请求时,他没有答应或是拒绝。

他原本打算在最后关头时才拒绝老妪的请求,从而使其生命得以延续。

因为他不明白,为何费尽力气逃走了,却还要去寻死。

那股恶念凭空而生,能不能够克制,他并不知道,若是不能,他还是只能选择离开。

这时,药换好了。

男子用手背将一杯茶推到他的身前,说道:“跟我说说吧,这三年来你都做了什么。”

“三年?”叶如修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在生死垂危之际,会往山上走。

他看向男子,一些零碎的记忆逐渐拼凑而成。

“原来自那日一别,已有三年之久。”

第十四章 夜晚的天空也有用星星铺成的路

太阳落山后又过了许久,也不知入夜几分

茅草屋的门没有关闭,被夜风轻轻吹着,响着细微的“吱呀”声。

一名少年刚从屋中出来不久。

他站在屋檐下,迎面袭来一阵清爽的夜风,月光为四野披上银纱,有一种别样的静谧之感。

叶如修伸了个懒腰,便朝着那条山路走去,行于山壁半道,视野最为开阔之处,路边正好有一块大石头,他吹去石头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下。

由于他接连昏迷了数日,一朝苏醒后入夜七分,却无睡意。

叶如修俯瞰着山腰下的夜景,漆黑的树林上空,有无数光点在悬空摇晃,是萤火虫。

只见那些萤火虫赌气似的要与天边皓月争上几争,然而没过多久,它们发出的光却暗了下来。

也许它们在蓄力,只为等待月隐云后的短暂时刻,毕竟有明月的夜晚,并不属于它们。

叶如修觉得,它们应该很渴望得到一个舞台吧。

可惜林叶太密,看不到树叶遮盖下的光景。

他抬头看看夜空,便知哪怕有云遮褪月华,天地也不会暗淡。

但萤火虫只知明月,并不知那数亿星辰,所以在每一夜它们都抱着渺小而又伟大的梦。

有满天星辰在照耀这片夜色,星辰连成一条长河,由天的这边,流向夜的深处。

夜空中几乎无云,这满天的星河,壮阔而又浩瀚,不禁令他生出一股渺小之感。

夜色渐浓,叶如修忽然听见一道细微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小女孩寻着夜色悄悄走来。

唐灵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停下。

“你醒了。”叶如修平静地说道。

“嗯。”唐灵儿犹豫了片刻后,便也爬上石头坐下,只不过两人隔了一些距离。

叶如修觉得唐灵儿现在的样子有些奇怪,不过他明白,这种情况不该由自己说出口。

不一会儿,便听见唐灵儿说道:“小哑巴,还记得我们离开村子的那天晚上吗?”

“记得。”叶如修点了点头。

唐灵儿目露回忆,道:“那天是陈姐姐的婚礼,我偷偷去见了陈姐姐后才发现,原来人可以打扮的那么漂亮,陈姐姐的头巾被风吹掉的时候,大人们都在笑新郎紧盯着新娘挪不开眼睛。”

“回去以后,张婆婆就告诉我,以后我也会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会穿上很美很美的红色婚装。”

“那时候,我好高兴,因为漂亮,因为衣服是红色的,灵儿喜欢红色。”她把头埋在膝盖里,说道:“可是现在,我很讨厌那个颜色。”

叶如修问道:“为什么?”

唐灵儿低声说道:“因为那天在黑森林里,张婆婆的衣服被染成了红色”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叶如修只听得见蛐鸣。

他明白,那老妪给唐灵儿的感觉是家人的那种。

叶如修仰头注视夜空,道:“有人曾说,人死之后会化作星辰,你可以找一找。”

闻言,唐灵儿也仰起头来,她眼角微红,但仍在卖力地寻找,满天的繁星,她正一颗颗的去分辨。

叶如修说道:“你这样找肯定不行,她那么重视你,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见唐灵儿

抬起手指向天边的某一颗星,道:“是那颗吗?”

叶如修看了一眼,摇头道:“你看错了,那颗那么耀眼,一定是太阳。”

闻言,唐灵儿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后只见她擦了擦眼角,笑着说道:“你胡说,夜里怎么会有太阳。”

叶如修没再说话。

一个人身处浩瀚世界,是孤独的,一如漆黑无比的夜空,但夜空正因有了星辰与明月为伴,所以才变得这般美丽。

这时,唐灵儿忽然叹气道:“也不知道张才哥哥他们在哪里。”

叶如修淡然道:“你们口中的神明带走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在黑森林了。”

唐灵儿说道:“那你说,他们还活着吗?”

叶如修并不知道在大漠边缘发生的事,但他仍然说道:“他们都还活着。”

“那就好。”唐灵儿将双脚往前伸出,悬在半空轻轻摇晃,看上去心情似乎恢复得不错。

叶如修看向小女孩,好奇道:“你这么容易就相信,就不怕我骗你?”

唐灵儿莞尔一笑,道:“我希望他们都还活着,小哑巴你也说了他们还活着,这样不好吗?”

叶如修发现唐灵儿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坚强许多。

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需要一一去面对所谓的真相,那些真相往往隐藏着极大的危险或是无法让人接受的事实。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不是巫族的人?”

唐灵儿看了看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道:“小哑巴你知道这件事?是张婆婆告诉你的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不过他有些诧异,唐灵儿似乎知晓此事,毕竟那名老妪之前对他说时,声称是隐瞒了所有人。

唐灵儿说道:“村民们都说我是张婆婆捡来的,但其实,我是外面的人,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个叔叔一直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他一直在找一个人,这些年我一直不记得那个叔叔的名字,我唯一记得他要找的人叫唐千。”

“这些事,张婆婆从不让我告诉别人。”

那些年,总有个人在满世界的寻找某人的下落,从天涯到海角,从黎明到黄昏。

而在那人怀中的婴儿,多年过后只记得要找之人的名字,只因为婴儿无数次听到。

叶如修感到诧异,那老妪之前可没告诉他这些。

“你竟还记得以前的事?”

唐灵儿说道:“就因为我记得这些,所以我跟张才哥哥他们关系不太好。”

叶如修看着唐灵儿的侧脸,他仿佛看到了对方这几年的生活。

小女孩因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但又不能说出去,于是便认为只有自己不属于这里,所以,她便将自己排斥在外。

也许

她应该是觉得我也是来自于外界,所以潜意识才会对我产生归属感。

“其实,你说的那些人,他们跟你一样,都是外界的人,只不过他们都不记得那些事了而已。”他认为有必要将这事儿说出来。

唐灵儿微仰首望着璀璨的星空,道:“这也是张婆婆告诉你的吗?”

“是。”

叶如修发现唐灵儿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反应,他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你不怪她不曾告诉你这些?”

唐灵儿轻轻摇头,道:“不怪,要是墨昊哥哥他们也知道了这些的话,肯定也会和我一样。”

叶如修说道:“可要是他们知道了,你们不是就能玩到一起了么。”

唐灵儿微笑道:“可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不如之前快乐。”

闻言,叶如修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不自觉的。

这时,又听见唐灵儿说道:“叔叔说,你丢了一些东西。”

叶如修沉吟片刻,说道:“丢的东西太多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丢了哪些东西了。”

唐灵儿说道:“丢的东西多了可不好,那会让我们忘掉自己是谁,所以,为了不忘掉,我们就得把那些东西重新找回来。”

叶如修用余光瞥了唐灵儿一眼,便问道:“这句话谁教你的?”

唐灵儿展颜笑道:“天河叔叔教我的。”

“天河?”叶如修问道:“你知道他的名字?”

虽然他三年前曾在这座山上呆了几日,但两人都不曾问过彼此的身份,以及来历。

直到下山后,他也不知道那男子叫什么。

唐灵儿说道:“叔叔姓李,名天河。”

叶如修凝望夜空,道:“如这夜,满天星河。”

忽有风起。

突如其来的夜风,携带着沙漠中焦灼的热气,拂上两人的脸颊,在这凉夜,独此一份温暖。

两人回去不久后,在那蜿蜒小道的深处,一片黑暗中,只听得见湍湍水流以及风吹动竹林发出的“吱吱”声。

月光映照下的悬崖,三头成年钢齿兽睁开双眼,将怀里的幼兽抱得紧了些,又用舌头舔去幼兽绒毛上沾着的血迹。

钢齿兽表皮上的红色光斑缓缓游动,颇为奇异,其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狰狞,一双眸子中竟是透出几分灵性。

就在这时,钢齿兽的肌肉突然颤了一下,随后只见它猛地偏过头去,紧盯向漆黑静谧的夜林中。

在夜里,它们看的比谁都清楚。

小路的一端,茅草屋的一间房内尚有光亮着,李天河坐在草席上,前方矮桌上一盏油灯正发出微微亮光,火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墙上,影子随着火光的轻微摇曳在墙上摆动不止。

一旁的墙壁上,恰好挂了十三个木牌。

李天河静静地翻看着书,桌上除了蜡烛外还有一片绿叶,只是这片叶子与白日里相比失去了光泽,变得有些枯败。

忽然间,那油灯里的火就那般灭了,没有任何的征兆,而李天河对此,似乎也未感诧异。

他将书合上,与那一堆书放在一起,而后从草席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

又见他转身走去里屋,看了一眼沉睡在床上的两人后,悄悄走了过去把那一扇窗也关上,当做完这一切后这才回去睡下。

屋里屋外一片安静,若说唯一的动静,便是屋外的水滴声,石壁下的竹筒中已经盛满了水,月与星皆映在水中,当下一滴水落入其中时,水中的夜空起了梦幻般的涟漪。

一阵风吹过,直接将竹筒吹倒,里面的万千星辰直接流了出来,水顺着石壁流到了林深处。

水中的万千星辰已然不见,却是映出了一些藏在暗处的东西。

瞬间过后,水浸入了泥里

第十五章 犯错不受罚都是有人在包庇

一行六七十人走在大漠中,此行已有四天,这些人嘴唇干裂,神情恍惚。

前方大片夜空被照的通红,朝廷亲兵便是驻扎在此。

许久后

驻扎地最中央最大的白色营帐内传来一连串斥责声。

军师正跪在地上,他实在想不明白朱进为何执意要带众人回来领死,不仅如此,还要受到周围人的呵斥。

帐篷内的最上方坐着一名魁梧男子,而下方两侧坐着两排身穿儒袍的人,斥责声便是从几名儒袍人口中传来。

他们在责骂跪在中间的两人,其中一人是朱进,而另一人便是军师,只是这两人如今的神态与侵入黑森林时比,几乎判若两人。

“朱进,当初是你百般恳求,我们才将黑森林让给你,可你却打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还有脸回来!”一名儒袍男子气的满脸通红,指着朱进骂道。

旁边几人应声附和,帐篷中嘈杂不断。

有一人从侧边走出并跪在中间,对高座上的男子敬道:“余大将军,您若不将此人处斩,军中士气定当大减!我们还如何南下镇乱?”

军师看着这些人,心里腹诽。

这些人打仗时各各缩在后方,议会时,一个比一个气势足。

高座上的男子单手撑着头,目光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而众人见其不为所动,于是又有人站了出来。

“余大将军,这朱进早年去过南陆,如今加入我中原联军,必有所谋,就怕是叛军派来的奸细。”

军师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周围众人,冷讽道:“后援之兵,斥前阵之将,不过尔尔!”

众人一听哪里乐意,愤声说道:“你一个败兵之臣也敢在此插嘴?”

跪在前方的那名儒袍中年男子一挥袖袍,叫道:“来人,将这二人拖出去斩了!”

只见帐篷外两名红甲士兵快步走了进来,夹住朱进和军师两人就欲往外走。

“住手”高座上的男子开口了,他声音低沉,“犯人自有我来判,你们有何资格?谁给你的资格?”

他盯着方才下令的那名中年男子,这道视线看得那人浑身不自在。

那些儒袍者与朱进的身份一般,皆是参与进此次南征的各方势力,只不过是披上了朝廷的皮,想是那张皮给他们的胆子。

“朱进二人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高座男子下令道。

原本嘈杂的帐篷,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今日来本是谈即将出征之事,若是离去,该如何是好。

见无人离开,高座男子的不满尽数流露在脸上,他正声唤道:“来人。”

话音一落,营帐便被掀开,这次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这名士兵比场下所有人都要魁梧,手中拿着的长枪寒芒隐现,黑甲士兵一步步走到人群中,每一步踩在地上的声音似有万钧沉重。

众人大气不敢出,而早先进来的两名士兵更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帐篷。

黑甲士兵猛然舞动长枪,携起一股劲风从众人面前划过,而后直指营帐外,略一弯腰,众人头顶的发丝断落几根。

“请!”

这十多人受了惊吓,慌忙提起长袍跑出了帐篷,半刻也不敢停留。

他们站在

帐篷外,惊魂不定。

有人心悸道:“大唐亲兵帝骑,果真可怕!”

“这还只是一个人,长安城中的十万之数又是哪般模样,只怕是天都要捅出一个窟窿!”

“唉。”有名老者颤颤巍巍地抚着胡须,道:“祖辈有云,帝骑长在,大唐王朝必历万代而不朽!如今到我们这一世,已强盛到如此地步,试问这天地间,还有什么是唐帝得不到的?”

正在这时,那名黑甲士兵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几名交谈者纷纷低下头,快步离去。

而在众人离去后,白色帐篷内的气氛略显凝重,高座之上,男子的手指不停地在扶手上敲响。

朱进和军师两人披头散发地跪在中央,大气不敢出,早已失了那日的神气。

“朱进将军,为何回来?”高座男子单手撑着头,半睁开眼看着两人。

“禀大将军,我们回来请罪。”军师说道。

朱进身受重伤又连日赶来,他担心对方精神不佳,很有可能会说错话,于是便代替回话。

“我没有问你。”大将军冷冷道。

军师一怔,而后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不再说话。

这时,只见朱进以跪着的姿势往前挪了几下,呻吟道:“禀大将军,罪将朱进带兵不力,放跑巫族余孽,余败兵六十六人,连夜赶回,只为请罪”

“何罪之有?”大将军问道。

“于黑森林一役除巫不力,上万士兵苟且而逃,独剩数十人,有辱大唐名声,且巫族余孽下落不明,此为败兵之罪。”朱进艰难的说完这些,几乎就要昏过去。

大将军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朱进,道:“朱进将军,若是撑不住,便退下吧,我不治你的罪,病养好后,就走吧。”

军师在一旁听着,心中窃喜,只要不死,必有东山再起之日。

但他不知的是,这话在朱进听来,异常刺耳。

朱进自幼从军,一生皆对大唐军队极其向往,前些日子因南陆叛乱殃及无辜,朝廷大将军亲自带兵南下镇压叛乱军,此番南下,不知有多少小**队慕名而来,只为寻得机会加入朝廷,为朝廷效力,朱进率领的万人军队便是其中之一。

朱进一生皆为此在拼命,现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却让余大将军败光了颜面,本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回营接受军罚,至少能换回一点尊严,现在却要被余大将军给撵走,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宁愿在断头台上接受处斩,也不愿受这等屈辱。

朱进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这份事实,所以,他拼了命地站了起来,竭力大喊道:“余大将军,还请治罪!”

此时的朱进,再没有丝毫虚弱的样子。

但军师知道,这都是装出来的。

大将军微微眯上眼,不多时,他坐正了身躯,一股威严流露而出,“因你二人战前狂妄自大,致使战果不佳,士兵伤亡惨重,又私自下令退兵,即日起流放南陆,以杀敌将功补过。”

“退兵?”军师喃喃两声,随后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不是败兵?!”

在天下人心中,大唐从无败绩,却因这一次他们的加入而败于黑森林,便是诛九族也不为过,然而现在仅仅只是将他二人流放,他们一时无法相信。

大将军说道:“大唐军律中有退兵之罪

,也有逃兵之罪,却从未有过败兵之罪。凡败,即为全军阵亡,你二人却不曾战死沙场,也敢在我这里长谈战败之论,这却是在不敬那些死去的将士,若再谈败兵之论,以扰乱军心治你二人死罪。”

军师一阵磕头,连忙道:“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容我们要口水喝,这便南去。”

说完,他起身搀扶着朱进就要离去。

却在这时,大将军又说道:“慢着。”

军师较为胆小,故行事谨慎,他以为大将军又改了主意,要治两人死罪,被吓的直流汗,连忙问道:“不知大将军还有何事?”

大将军说道:“黑森林一役的战争并未结束,我不希望这次战争会以败亡告终。”

唯有我方将士全数阵亡,方为战败,这便是大唐军律。

大唐军律,无战败之罪。

朱进抬起头来看着高座上的那名男子,他似听出了这句话所表露的意思,他说道:“回大将军,我等势必会从南陆归来。”

大将军看着朱进,说道:“既然如此,三年之后若能将叛军首领的头颅带回来,将军之位,便还与你。”

话毕,只见大将军从高座上扔来一个长木盒,落到地上后,长木盒已然被撞开,当中赫然放着一把墨色长弓。

“这是”军师看着那把眼熟至极的弓,倒吸凉气。

在回营的那几日,这把弓无数次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如何能忘掉。

“罪你们领了,这把弓便以奋战勇猛之功嘉奖给你们。”大将军漠然说道。

“张先生他”军师知道,当时便是张道明将此弓带走的,而在走时,还称会让大将军免他二人的罪,如此看来,他二人之所以还能活着,原来是有贵人相助。

朱进重新跪下,他郑重地将弓拿在手中,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刚欲吐言,却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那两人离开后,帐中便只剩大将军一人。

往往是很多人之间的战斗才被称为战争,余先正以前也是这般认为的,直至在南下的某一天,他看到了一个人,一名只凭一人一剑就结束了一场庞大战争的男子,余先正在感叹其人力量强大的同时,有幸与之有了相交。

余先正将目光落在某处灯火照不到的阴暗中,说道:“真的就将那把弓给他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白衣男子从阴暗中走了出来,其人身姿挺拔,相貌英俊,白衣胜雪,不染半点埃尘。

腰间一把半锈之剑,赫然便是张道明。

张道明几步走近,道:“他比我更需要那把弓,而且,我已经了解到了一些东西,留在手中也没什么用处,只不过话虽如此,这世间只怕是只有那名少年会使那把弓。”

余先正看着眼前这名白衣男子,自昨日张道明回营后,他便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了战局的过程。

他说道:“那名少年若还活着,将来他的确比任何人都需要那把弓。想不到,世间竟真有龙这等神圣之兽,如此看来,我大唐所探知的地域还是太小。”

张道明不假思索,道:“余大将军,帝骑军已处于世间巅峰多年,几乎达到了神话领域,这近年来,不凡之物频出,不凡之事又时常发生,兴许是针对整个朝廷的,你要小心才是。”

第十六章 夏天是充满回忆的季节

作为大唐军方第一人,余先正自然不会允许任何对大唐不利的因素。

余先正问道:“张先生为何要对朱进此人如此看重?”

张道明说道:“此人自幼便没有家人,他的爹娘皆死于南陆,对巫族只有无尽的憎恨,所以我才与你提议让他去黑森林,此番挫一挫他的心志,将来会是一个厉害人物。而且,若是我猜测不错,近年发生的不凡之风,将会从四方吹向中原,南陆的战乱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所以我们需要一名足以镇慑住南陆叛军的人。”

余先正不解道:“只要我在此,南陆那边也不敢有什么举动,何须此人?”

张道明摇了摇头,道:“你此番瞒着皇上南下,已是欺君之罪,传到宫中也是时间问题,即便你不被杀头,也难逃被关天牢一难,朱进受你这般一重视,当大唐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时,他或多或少能替你守护大唐,或是将你救出。”

余先正拧紧眉头,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他才说道:“张先生你来南陆有些年头了吧,难道不想念家中亲人?”

闻言,张道明先是一愣,而后沉默在那里,半晌不见其说话。

余先正继续说道:“宫内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发现,南陆这边暂时有我在,不如你回去见见家人?”

“不必了。”张道明坚定道:“接下来我要去寻找不凡之事发生的原因,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待在军中。”

“张先生你本为自由身,又何必要让自己这般辛劳。”余先正看着他,有些不忍心。

谁知张道明忽然将那把锈剑拔出,平放在身前,看着微放青光的剑身,说道:“我有幸得此临道剑,一些事便不得不由我去做。”

“而且,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什么感觉?”余正不解。

“这些年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觉得,神话或许并不只是传说,在不远的将来,世间会有人将遮住神话的那片雾给拨开。”张道明说道:“就是不知对凡人而言,是好是坏。”

余先正注视着远处摇曳的火光,似火料即将燃尽的缘故,火势正逐渐变小,他愁恼道:“很难想象传说中的神话真的存在,但若是真的临世,世间必定大乱,届时我大唐凭一己凡力,如何守护得了黎民百姓。”

张道明说道:“终归是有办法的,天地间一切事理的发生无人能够阻止或更改,留给人类的,只有在漫长岁月中思索生存之道。”

余先正看向白衣男子,说道:“张先生将世事看的如此透彻,这世间最接近神圣之人只有你,那个拨雾之人,或许就是你。”

张道明一笑说道:“余大将军过誉了,我只不过一介凡躯,若非有此临道剑,怕是连半神圣领域都无法踏入,又怎会奢想踏足神圣领域,不过既然让我接触到了如此多的不凡,踏足神圣也只是时间问题。”

张道明并没有否认自己的天赋以及对于神圣的追寻。

他对着余先正长敬一礼,道:“不过有一事还望余大将军帮忙。”

“不必见外,但说无妨。”余先正推回对方行礼的双手。

“我此番行去四方,许会花费很多年的时间,将来若有两人特地来寻我,请告知他们,莫要再去南陆了,我行到路终,就回去找他们。”张道明拿出一枚玉佩,递给余先正,道:“这枚玉佩,也请替我转交给他们。”

余先正接过玉佩,问道:“那两人是?”

“是我的师弟师妹”

……



翌日清晨,自南山这边的阳光格外温暖,又有清风徐来。

山路尽头的悬崖处,几头钢齿兽早已敛了凶恶模样,尖牙敛了很多,据叶如修三年来在黑森林中观察所知,实际上钢齿兽这种生物,只要在领地中便是极其温顺的动物。

他注视着那几头钢齿兽正用舌头为怀里的幼兽梳理绒绒毛发。

几日没能进食,明显瘦了许多。

不多时,叶如修便离开了悬崖畔。

竹林前的那条溪中,不时有鱼跃出水面。

早晨李天河做的饭菜中便有鱼,那鱼肉质鲜嫩,肥而不腻,咬在口中清脆爽口。

对于一早便吃鱼肉,李天河称是为了让他的伤势更快恢复,所以需要营养价值较高的东西。

叶如修从山路尽头走来,离得还有些远,他便听见李天河在屋檐下喊道:“快来尝尝这茶,疗伤效果也不错。”

叶如修走近过后才发现,李天河早已泡好了两杯茶,似乎知晓他会在这个时辰回来。

叶如修坐下后,双手托起茶杯,他并不在意有没有疗伤效果,只是单纯觉得这茶,的确不错。

轻轻吹了吹,这才喝下一小口。

唐灵儿正拿着一个木水壶在远处为生在杂草中的鲜花浇水。

溅开的水滴落在青草上,周围的草被水滴压得低了些。

叶如修抬头看去,看上去,似乎所有的草都朝向了小女孩。

这时,李天河忽然问道:“你们昨晚出去过?”

闻言,叶如修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后,再品一口茶。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似乎大了些,不太合身,拢了拢后,效果不是很明显,于是他便放下茶杯,用双手又折又理的。

李天河说道:“你病还没痊愈,夜里就别出去了。”

“好。”叶如修仍在理着,对于男子的话他只是很随意地回应了一声。

由于他原先的衣服上有大片血迹,而且还破了很大一条口子,自然是不能再穿了,但又没其他衣服,所以只能暂解李天河的来穿着。

李天河无奈道:“这是我最小的衣服了,将就着穿。”

叶如修忽然问道:“我们无亲无故,为何要对我们这么好?”

李天河笑了笑,道:“好多年没有人来过我这里了,多少也有些冷清,三年前你来时,我便想留你,只不过看你去意坚定,便就让你去了。”

叶如修停了下来,任由一只袖子掉到地上,他再次问道:“除了你这种情况,你觉得是否有人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到绝对的友好?”

李天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着他,问道:“是有人这样对待过你吗?”

叶如修沉默片刻后,又继续低着头折袖子,淡淡道:“没有。”

陪伴他多日那棵大槐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它见证了一个村子的诞生与毁灭。

叶如修看了看周围,问道:“这山上就你一个人?”

他以前也听家乡的大人们说过,一些很不起眼的地方,可能会生活着隐世的人,那些人皆是看淡了一切,才会选择与尘世隔断联系,一般都是高人。

李天河想了片刻,说道:“算是。”

叶如修将最后半杯一口饮尽,入口微涩,后清气,这般几杯下肚,倒是觉得神清气爽。

果然高人,泡养茶的手艺的确是高。

叶如修站了起来,将杯子清洗干净,这便走出屋檐,朝唐灵儿那处走去,走到近处,便

双手枕着头躺在草地上,闭目享受日光浴。

屋檐下,李天河不自禁地浅笑了笑,随后便打开书卷自顾自地看了起来,远处有几只画眉鸟在树梢上跳来跳去。

对叶如修而言,在黑森林,可从没有过这么舒服的太阳,以及这么小的鸟,他的内心满是放松。

却说唐灵儿浇完花后,不知从什么地方采了几根狗尾巴草来插在他的头发上,插完后还不忘对屋檐下正注视着这里的男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时值正午,别处的阳光变得燥热起来,但在这山中,因时有风吹着,倒不是很热,但对于晒太阳睡过去的叶如修而言,便有些热了。

叶如修醒来后,只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连忙浇了些水在脸上,又坐在屋檐下乘了会儿凉,思考的某个问题有了答案时,便准备离开,他头上的那根草一直没掉。

李天河抬起头首先是看了一眼那根迎风摇晃的狗尾巴草,随后才看着少年,问道:“你去何处?”

“为了感谢你,我决定去把那几头钢齿兽给撵走。”

话毕,叶如修便没在犹豫,径直朝那条山路走了过去。

他说的话被唐灵儿听见了,于是便被唐灵儿用手拽着衣服,一路阻止着,死活不肯松手,不过也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罢了。

不大一会儿,却只见唐灵儿一个人走了回来,将晒在一边的鱼篓拿上后就要离开。

坐在屋檐下看书卷的李天河,看了一眼小女孩手里的鱼篓,问道:“小灵儿,你拿鱼篓做什么?”

唐灵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哑巴告诉我,要是天河叔叔问起,就说拿鱼篓自然是为了抓鱼咯。”

她将湿掉的裤脚挽高了些后,便带着鱼篓离开了。

“撵走钢齿兽有必要抓鱼?”李天河自语过后,便又摇了摇头继续垂首看书卷。

下午时分,两人才回来。

坐在饭桌前,叶如修一言不发地吃着简单的饭菜,由于劳累的原因,他觉得李天河做的饭菜是越来越美味了。

李天河拿着碗筷,并没有着急吃,而是向少年问道:“撵走钢齿兽了?”

叶如修摇头道:“还没有,要撵走它们,挺难的。”

李天河默默说道:“拖家带口,是挺难的。”

话毕,便再没说话。

入夜,叶如修和唐灵儿都比较劳累,所以早早的睡了,而李天河点着蜡烛看了会儿书卷便也睡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晨时饮茶,午时叶如修便喊上唐灵儿,两人带着鱼篓出去了,下午才回来,吃了饭后,就在屋檐下欣赏被夕阳映红的天空。

少不了几句闲谈,入夜不久,便睡了。

一连过了几日,都是这般。

而叶如修的伤势也恢复了许多。

这一日清晨。

叶如修双手捧着茶杯,慢慢品着茶,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享受,喝完一杯后,便去火炉上找来烧开的水倒入茶杯中,对茶叶进行二次浸泡。

等到他重新坐下后,李天河便在一旁说道:“已经七天了,鱼应该快被你们抓完了吧。”

叶如修点了点头。

“加上你之前昏迷的四天,你二人来这里已经十一天了。”

“十一天的时间,那些钢齿兽应该都饿死了吧。”

叶如修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似乎还差一点,你知道的,钢齿兽是凶兽,不同于一般野兽,它们都比较耐饿。”

第十七章 讲历史是最有趣的事情之一

只见李天河缓缓放下茶杯,从身后抓了一只钢齿兽的幼崽出来,那只幼崽比前几日所见时还要胖一些,此时正在熟睡,被人抓起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道理我都懂,不过这又是什么?”李天河质问道。

叶如修只是瞥了一眼,他心绪微动,但表情仍然很平静,拿起李天河的书卷,故作书卷内容很精彩的样子看着,淡然道:“不知。”

言毕,却将耳朵竖起。

唐灵儿在一边却显得很不自在。

李天河打量起那只幼崽,带着几分笑意,说道:“肥了些,不过用来烤正好。”

听了这话,唐灵儿一下将幼崽夺下抱在怀中,小心抚摸,她说道:“天河叔叔,它这么小,肉不仅少而且还不好吃。”

李天河一直盯着那只幼崽,道:“小灵儿,这种事不先试一试怎么知道。”

闻言,唐灵儿似乎并没有要继续辩解的意思,做了个鬼脸,便抱着幼崽朝山路那边跑了过去,头也不回。

李天河注视着蹦蹦跳跳跑远的小女孩,微笑道:“看起来,小灵儿恢复的不错。”

但却没听见回应声。

李天河缓缓端起茶杯,瞥了一眼坐在身旁不远的少年,见那少年仍在假装看书卷,不由得轻笑一声,却不说话,兀自品了一口凉却的茶。

叶如修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李天河,眼下瞒是瞒不住了。

他说道:“知道那些钢齿兽还在这里,你好像没什么意见?”

毕竟当时可是答应对方说为了感谢,是要将钢齿兽撵下山的,如今那些钢齿兽不仅还活着,那些幼崽更是有闲四处乱跑。

李天河说道:“这山中也就那一条溪中有鱼可以喂给它们,等到鱼被你们捉绝之时,却不用我再操心什么。”

叶如修思忖片刻,道:“你说得对,也许是时候考虑让它们吃素了。”

两人享着清茶,一人望着眼前轻拂的绿风,一人看着手中书卷。

不一会儿,叶如修忽然躺下,双手高举着书卷,眼睛注视着书卷上的内容,那些内容都是阐述一些大道要义。

以前他还在家乡时,便常被逼着看这些,时隔三年又看着那些内容,不禁有些移不开视线,满腹回忆。

他的双眼扫过一行行的文字,却突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巫族?”

闻言,李天河明显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才见他轻微地点了点头,道:“小灵儿不在这里,巫族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

“当年,巫族在尘世做了什么?”叶如修问完后,又随手翻出一段新的文字。

李天河反问道:“你为何对这种事感兴趣?”

叶如修说道:“我想知道,当年的巫族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其子孙后代生而为人也是一种错误。”

他一直想不明白,一个与世隔绝多年的村子,民风淳朴,而且对他这个外人都那般善良的一群人,为何会招致灭族的灾害。

李天河娓娓说道:“当年的巫族非常强大,在尘世中与唐帝各占据了半方天地,本相安无事,生活安康,但巫族却降生下三名对巫术拥有极高天赋之人,在那三人的带领下,巫族从南陆出征,将除中原以外的势力尽数收入麾下,接连的胜利,巫族变得目空一切,于是,巫族带领全天下得势

力,向唐帝宣战了。”

“那时,巫族率领的百万大军齐至长安城下,而长安城却只派出了一支黑家军队,所有人都小看了那支不过几万人而已的军队。”

叶如修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仿佛能看到当时的情景,百万大军喊杀震天,将天空中的云都吼散了。

但却被一支由长安城射出的黑箭,逐一击溃。

因为接下来的事,不用想也知道,若不然,巫族又怎会躲在巫天门内。

“那场战争结束的很快,仅仅几个时辰,巫人率领的百万大军便被击溃,巫人因接受不了这般沉重的死亡,于是他们都怪罪那三人,在刺杀掉那三人后,巫人选择了投降。”

“当时唐帝给出的投降条件是处决九成的巫人,巫人已无退路,唯有答应,最后还剩余的巫人一路南下,却遭到了一些仇恨巫人的势力追剿,等他们来到黑森林时,便只剩下几十个人,而自那时起,唐帝的势力,便被世人称之为‘大唐’。”

听到此处,叶如修发问道:“巫人为何要选择逃到黑森林?不是说起初是由南陆发兵的么?”

李天河回答道:“因为在更久以前,有一群从黑森林中走出去的人,他们便自称为巫。”

“世间有会算天命的人,前些年,这些人算出将有一名长生子出现在南方,为争夺长生秘术,南陆因此动荡不已,黎民百姓死伤无数,但大唐对此却并不作为。”

“实际上,早在当年巫人战败逃回黑森林时,他们便知道,总有一天,当天下出现无法阻止的动荡时,世人便会将矛头重新指向巫族,这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叶如修听出了言中之意,也是,近百年来,唯一的一场大战是由巫族引发的,一旦世间再次出现灾厄,无论是否为巫人所为,巫族的后人都会被用来挡枪。

因为除巫的关键点在于,用作安抚民心。

他说道:“当年既然两地生活安康,巫人为何还要挑起战争?是因为**?意图统治全天下?”

李天河摇头轻笑道:“因为**,但此欲却非彼欲。”

叶如修没能明白其意。

却又听对方说道:“日后你若有机会去南陆看看,便会知道原因。”

南陆?有那个机会去么?

他不在去想日后的事,将书卷合上,放到一旁,低声喃喃道:“那个村子里的人不应该去承受那份无须有的罪孽。”

李天河说道:“历史已无意于巫人,命运中自然不应再有他们的存在,而为了有效的防止,灭亡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过去的事实被称为历史,未来的事实被称为命运,身为人类的我们,只是一步步地将命运走成历史。”

说完这些,李天河自嘲一笑,便重新拿起书卷,将皱起的书皮抚平。

叶如修沉思,若真如李天河所说,巫人的灭亡将成事实,但那日,身为老妪孙儿的张才为何还活着。

若不然便是张才在离开黑森林后,又死在了某个地方,或是说,张才并非巫人,这般一想,所有的预言便都是真的。

那日包括老妪在内的所有村民皆死了,而老妪称是外人的墨昊等人,却因某些机缘巧合活了下来。

机缘巧合天地秩序竟生得这般完美?

还是说,我所做的那些逆天行事

,只不过是一种自我认为?

叶如修注视着自己的手心,小声自问道:“命运真的就没有被更改的可能么?”

在这个问题产生的同时,他便已经得出了结论。

答案是没有。

然而,一个声音却反驳了他没说出口的答案。

“有!”

叶如修微微一愣后,他偏头看了一眼李天河,却又摇了摇头,道:“我认为没有,毕竟我试过。”

就在这时,叶如修看见唐灵儿回来了,他便知道,这段交谈的内容,暂时不会有下文了。

这时,李天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只见他起身回了屋里去,屋内响起翻腾的声音,

不多时,叶如修便见对方手持笔墨走了出来,又折返回去抬出一张小木桌。

李天河对正在洗手的唐灵儿喊道:“小灵儿,过来,我教你写字。”

“哦,好。”唐灵儿高兴地应了一声。

前几日,唐灵儿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用石头画着线条,李天河对此很是好奇,于是便问她在做什么,得到的回答是学写字。

于是李天河便称屋有笔墨,但由于很久不用,在屋中翻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出来,到了中午,唐灵儿却又忙于捕鱼,下午吃饭时,便又将此事给忘了。

而昨夜正好找到了笔墨,这才想起还有这事儿。

叶如修独坐一旁,边喝茶,边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只见唐灵儿坐在小木桌前,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着,因小木桌比较矮,李天河盘腿坐在旁边也能看见桌面,于是他一手拿着书卷看着,时而又转头看小女孩写的如何,再指点一番。

这时,叶如修发现李天河突然朝自己看来,便问道:“干什么?”

李天河说道:“你也别光坐着,我屋里还有一副笔墨,你也去取来写写,若能静下心来,或许能对你心中产生的恶念稍加压制。”

叶如修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他也抬了一张小木桌出来。

晨时的微风恰到好处,带着半分凉意,却又不足以将纸张掀起。

一人看书,一人识字,还有一个人也不知在写些什么,不大一会儿,叶如修笔下的纸面上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叶如修有着一手好字,也不知师承何处。

他长伸了一个懒腰,将纸收起后,就准备拿鱼篓去捕鱼,想叫唐灵儿,却见对方满脸认真,双手上染满墨汁,脸上也染了些许,便没去打扰。

此时临近正午,气温已经有些高了。

叶如修来到溪边将袖子和裤脚挽起后,便下水去了,初入水时,还感到丝丝冰凉,适应之后,便觉得全身多余的热量都在退去,很是舒服。

接连几天捕鱼,如今剩下的鱼数量又少是又聪明,忙了好一会儿才抓到几条,却也不是什么大鱼,少的可怜。

难不成真要让钢齿兽去吃素?

他躺在岸上歇息,单手枕着头,另一只手则拿着那张写满字的纸张看着。

起初他还不知该写些什么能静下心,思忖良久后,便将一日内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写在纸上,不知不觉便写满了整整一张。

叶如修想了片刻,又侧眼看向缓缓流淌的溪水,于是,他几下便将那张纸折成船的形状,放于溪水中任其飘向远方。

第十八章 夜里捕鱼是会被水冲走的

夜已深。

对于白日里与李天河交谈的话题,叶如修很感兴趣,但却是在最关键的地方断了,他现在躺在草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过去。

于是他来到了隔壁。

见李天河正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书,叶如修很自然地坐了下来,两人隔烛而坐。

“这么晚了,还不睡?”李天河虽在询问,但目光却并未离开书面。

叶如修直言道:“我想知道改变命运的方法。”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叶如修说道:“白天我说,我试过,但一直都没有成功,我想,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李天河问道:“你试过什么?”

“我曾住于江南古巷时,隔壁陈大婶有一次隐疾突发,众郎中束手无策,我想救她,但已无药可医,于是我便偷偷用灵气将之救下,陈家人正激动之余,陈大婶刚出巷便被路过的驴车撞死。”

“那驴车因此翻了,许多贵重的货物被一抢而空,负责送货的驴夫因赔不了钱,所以跳河自杀。”

“驴夫的尸体被官兵捞起,与此事毫无关联的陈大婶的儿子却被官府带走,最终被施以绞刑,陈大婶一家只剩一个老头,最终也因独守空房,抑郁而死,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听了后,李天河淡然道:“你的确错了,自你有这个想法开始,就已经错了。”

“为何?”

李天河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放下书卷,剪去一块烛芯,烛光便是亮了许多,这才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运是天的事情,你掺和那么多作甚?”

叶如修说道:“我看得见将死的征兆,但我永远没有办法去救一个将死之人,反而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死亡。”

“看见?”李天河说道:“看见了就一定要去做?你以为是上天选择了你,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也许是上天在戏弄你。”

叶如修本以为对方要询问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他沉吟片刻,道:“我只是想知道那个方法,不想知道这么多。”

李天河说道:“你走在命运这条路上,又能改变什么?”

叶如修沉默了,他盯着那簇火苗,火光映在脸上,阴晴不定。

李天河感叹道:“知道的多了,并不一定都是好事。”

叶如修说道:“我会自己去寻找方法。”

“就因为你如此执着,所以我才不会告诉你,一旦你知道了,纵然是死路,你也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你的性格便是如此。”

叶如修说道:“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追求?更何况,我也没觉得自己会死。”

“世间总会出现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于平凡中拥有不凡之力的他们,你猜会怎么样?”

“会死。”叶如修的语气变得低沉,他想起白日里对方所说的,巫族那三名天赋极高的巫人。

“的确会死,但却是在他们展现不凡,并追求不凡之时,你应该知道,当一个人展现不凡之后,便很难能再顺应天命。”李天河说道。

叶如修了然,前些日子他之所以在巫村前坐那么长的时间,便是因此。

顺应天命,生活安康。

逆天行事,死得凄凉。

当时他也就多救了三个人,便险些殒命在黑森林中。

当年陈大婶那件事也是,若是自己不曾出手,陈家父子两人或许会痛心很长一段时间,但不至于会全家皆亡

那马夫更是能继续他的工作,利用工钱养活家中妻儿老小。

或许因缺了这笔工钱,马夫一家会死更多的人,就是卖婴也不是没可能。

烛光逐渐变暗。

叶如修总算明白,逆天行事只是头铁,顺应天命才是正常,才是安全。

“啊,这该死的天命。”

说罢,叶如修起身离去。

翌日

叶如修从屋中走了出来。

李天河为他倒上一杯热茶,并道:“昨晚的事,想得如何?”

叶如修耸了耸肩,笑道:“你知道那么多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得比你早。”

说到这里,他看向唐灵儿。

此时,唐灵儿正在逗几只钢齿兽幼崽,衣服上粘了许多草屑。

日落西山,垂暮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天的云。

到了夜深,除了蛐虫和叶如修外,大部分东西都睡了。

白日里捕鱼太困难,只有到夜里等鱼放松精神过后,才好抓一些,否则,钢齿兽真只能吃素了。

但他不确定钢齿兽愿不愿意吃素,也不确定钢齿兽会不会因为吃素的时间长了,会突然诵经。

叶如修心想,会不会这样下去,凶兽中也会衍生出吃斋念经的凶兽和尚。

凶兽和尚?凶和尚?会凶人的和尚还能叫和尚么?

他来到小溪边,这才停止了思维的胡乱扩散。

这一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更方便叶如修找鱼。

叶如修忙碌在溪中,耳畔只有水流声,更不知蛐蛐声已经消失了。

不大一会儿,他便已经捕到了一整篓鱼,强烈的鱼腥味将他的精神一次又一次的刺激清醒。

他看着满满的鱼篓,心中一喜,若是换成白天的话,这么多鱼,不知要捕多久。

忙碌得以休止,而他的瞌睡也随之袭来,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便就准备回去睡觉。

夜风不停地吹动树叶和颤栗的花朵,风变得凉了些,还带着一些别的气味,溪水近处的细竹摇晃着发出吱呀难听的声音。

然而,当他刚拿起鱼篓时,忽觉一种突如其来的诡异感觉。

这感觉,像是被一双人的眼睛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紧紧地盯着自己,他连忙朝四面八方扫视过去,看了好几遍却是没看出任何诡异之处,他微微摇头,只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可就在他刚迈出步离开时,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感觉倏然而至。

叶如修沿着溪的上游一眼看去,竟看到大片血水正从河的上游流过来,血腥之味,直接盖住了浓浓鱼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继续上望,心脏不由自主地一紧。

他有种感觉,若是再往上看去,将会看到血的源头,但奇怪的是,接下来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叶如修想转身离开,但他却骇然察觉,自己根本无法迈动双腿,不是被粘住,而是感觉一双腿变得无比僵硬,浑身上下还有一种失力感正逐渐变浓。

血融入溪水中快速流来,他注视着大片的血红蔓延过自己的脚下。

溪水带来的冰凉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意,且这股热意还在升高,脚下的血色溪水几乎就要沸腾起来,他只觉泡在水中的那部分肌肤正被沸水煮着。

叶如修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水中向自己走来,声音越来越近,但他的头始终低垂,无

法去查看到底是什么。

这山上是有邪魅不成?

这种感觉与三年前用弓那次无数熟悉,但现在他可无弓在手。

某个瞬间,一股极其强烈死亡危机将他笼罩,他仿佛亲眼看到了地狱,在他脚下的血水中,是魔鬼张开的血盆大口,他只觉自己在慢慢下陷。

却在这时,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叶如修的身躯发自本能地颤了颤,所有的异样在顷刻间消散,当他再看周围时,溪水还是透明的溪水,脚上的冰凉感依旧冰凉。

他穿着的衣服已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肌肤上,一个摇晃后,身体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他这才知道,自己能动了。

然而肩上依然有一只手,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便听见一道声音。

“走!”

叶如修被一只手拉着以极快的速度往来路跑去。

在跨出河时,他感觉到河的上游仍然有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但就在将要看到答案时,视线突然被漆黑的密林遮挡。

已经到了小道中。

在奔跑中,叶如修才察觉到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似有风吹过,只见树叶在动,但声音呢?

在他眼里,周围的一切皆在动,但又都像是虚假的,像是整片世界都是虚假的,他忽然有种错觉,早先的地狱之景,在他脑海中显得万般真实。

“嘭”地一道关门声,将他拉回现实,他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蜡烛在桌上微微发光,男子的脸色多了几分凝重。

叶如修看到那双眸子里,遍布冷漠,但在刹那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

但他可以肯定,那双眸里的冷漠,真真切切地出现过。

李天河长叹一声微摇头,伸手灭了烛火,低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看着李天河即将步入屋中,叶如修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李天河并没有理他,只停了片刻,便关上门。

叶如修看了一眼鱼篓里的鱼,死气沉沉的,所有的鱼都失去了生气。

他此时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行走间只觉脚下像是踩在虚云之上,险些摔倒,强镇心神后,走到里屋,看着熟睡在床的唐灵儿,久久不语。

他轻抚胸口,低声自语:“重归平凡后,恐惧也会随之而来。”

叶如修细细感受着这种多年不曾体会过得感觉,并无睡意,靠着墙就那般坐着,一夜未眠。

翌日,天色未明,叶如修便听见有脚步声从屋中走了出去,他因为一夜未睡,此时虽然醒着,但其神态却显出些许疲惫。

他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叶如修看着屋外的草地,他深吸一口气后一步跨出了屋门,站在屋檐下。

感受着熟悉的草木清香与晨间微风,听得枝梢悦耳鸟鸣,情绪逐渐复于平静。

他来到一边,将木桶里的水浇于脸上,如此几番后,这才稍觉清醒。

他扭头看了一眼李天河,只见李天河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坐在草地上,身边围了许多鸟儿,有的站在他肩上,有的站在他头上。

李天河手中的盘子里盛了一些生米和玉米粒,另一只手抓取一些米来,喂给那些鸟儿,那些鸟儿却也不争,也不直接从盘中抢夺,就那般等着男子去喂食,一只只早已失去了平日里的顽劣,只有乖巧。

第十九章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候好走

叶如修看着李天河,说道:“这些天,多谢照顾。”

话毕,他深鞠一躬。

见李天河始终背对着自己,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但他却留意到对方喂食鸟儿的手忽然停下了。

他明白当中的某些情绪,若不然,前些天他自己也不至于去喂那些钢齿兽。

他可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大善人。

费力去为钢齿兽捕食,只不过是有所需求罢了。

叶如修说道:“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这时,李天河放下了手中的盘子,那些鸟儿如得了命令迅速围向盘子。

“一定要走?”李天河顿了顿,“有我在,你们都不会有事。”

鸟儿在不停地啄食,东方天际露出了半个朝阳,阳光熹微。

叶如修望向东边天空,说道:“这里的日出和夕阳是我见过最美的可是,我们还是得离开。”

许久之后,李天河站了起来,惊飞了歇在他身上的鸟。

“我送你们下山。”说完此言,他便朝屋中走去。

叶如修注视着男子走向茅草屋,在到达门口时,他突然开口问道:“我很好奇这山上究竟有什么,为什么黑森林中的凶兽宁愿聚集在山脚,也不肯上山?”

昨夜,是他重归平凡后看见的第一不凡,他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

按理说,这座山位居黑森林深处,更无人类可以打扰,而环境更是极佳,怎会无兽来此。

叶如修觉得这件异常之事,与昨夜所遇之物,定然脱不了关系。

闻言,李天河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背着双手站立良久后,没有进屋,而是熟悉的位置,缓缓坐下。

见状,叶如修笑了笑,暂时忘掉昨夜之事。

这一日,变成他去烧水泡茶。

炉火不旺,这壶水烧了很久。

叶如修将茶杯推到李天河身前,说道:“我没取到山泉水,这是我用溪水泡的,味道应该差不了多少。”

他注视着李天河轻轻喝下一口。

“苦了些,不过也还行。”李天河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后,道:

“你也知黑森林中的凶兽皆惧于强大,这山中自是有着令他们惧怕之物,它们不敢来也是理所当然。”

叶如修微感诧异,他看向身边的这名男子,问道:“难不成是你?”

“你觉得我像吗?”李天河哈哈一笑,随后便张开手臂,“如你所见,我只不过是一介凡人。”

叶如修不禁想起昨夜的那种感觉,但他没能看到那些东西的模样。

但他清楚,李天河能从那些东西手中将自己救下,又能一个人在此居住多年,又怎么还会是平凡之人。

叶如修说道:“凡人可不会和那么危险的东西住在一起,你就不曾害怕?”

李天河说道:“他们只在夜里出没,白日里倒是无须在意,而且,我在山中居住了这么些年,早已习惯,实际上,我还得感谢他们,要不是他们,我可找不到这么清静的地方。”

闻言,叶如修大感愕然,道:“你可真是个疯子。”

李天河说道:“为了找那些身外之物,你连命都不要了,却不是疯子?”

叶如修哑然一笑,道:“再怎么样,也没你疯得厉害。”

李天河问道:“那你现在不找了?”

叶如修说道:“还是得找,但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若是那么容易,我也不至于折腾成这副

模样。”

李天河悠悠笑道:“此物出自天上,但却只存于人间,实在不好找。”

叶如修微微一笑,他看着四周的景色,闭言不语。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

直到茶凉时。

叶如修忽然说道:“灵儿可能不愿意离开,她若是要留下,你必须保护好她。”

三人站在屋檐下。

得知将要离开的事实,唐灵儿显得特别惊讶。

李天河蹲下身去,问道:“小灵儿,你是愿意随他下山,还是留在这里?”

唐灵儿看向叶如修,露出一副无比不舍的神情,道:“小哑巴,一定要离开吗?”

叶如修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留在这里,天河叔叔会好好照顾你的,但若是随我下山,可能会苦一些,是去是留,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

他原本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只不过,由于昨夜发生的事,不得不将离开的计划提前执行。

他自从知晓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躲于暗处后,心中便有不安。

叶如修心想,灵儿还不曾知晓这些,而且鉴于自己昨夜的情况,李天河应该会有所注意,留在这里应该会比随自己下山要安全许多。

见对方踌躇不决,他又说道:“现在做不了决定也没关系,便先留在山上,等以后什么时候想下山了,去找我便是。”

他伸手揉了揉唐灵儿的头发,这便着手准备离开了。

毕竟不只是下山的这段路要走,倘若下山后就能抵达人类居住的城市,多留几个时辰倒也无妨。

三人来到细竹林。

李天河看了看前方,问道:“要去告别么?”

叶如修只是看了一眼通往悬崖的路口,不作犹豫,道:“不了,昨天就没喂它们,若是它们饿极了,将我吃了,岂不是死得太亏?”

李天河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引着两人走进一条不易看见的岔道中去。

“从这里下山,不会再回黑森林。”

看着这条隐秘岔道,叶如修有所回忆,道:“是的,和三年前一样。”

三年前他下山时,也是走的这条岔道,不过比起三年前,现在岔道已被杂草遮住了全貌。

一路走过,路两旁几乎都是竹子,叶如修与唐灵儿一左一右并排而行。

叶如修看着四周,这里的景色大致没什么变化。

下山之路不是很急,一条蛇形小道,延伸向竹林深处,路的两旁,覆着厚厚地一层枯竹叶。

这些修长的细竹高高拱起,在极高处又相接到一起,便是恰好将这条小道遮住,虽看不见天空,但却别有一番清幽之境。

竹根处被落下的竹叶厚厚地盖着,一群小甲虫在一只大甲虫的带领下,于那些落叶上不停穿梭。

行走在其中,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竹笋清香,与清风作伴,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走过狭窄的竹林间,眼前豁然开朗,三人来到一处平旷之地,小道两旁是两潭湖,湖中许许多多的荷叶交织覆盖,朵朵粉莲生得万分娇艳,一些荷叶上歇着青蛙,正慵懒地沐浴着朝阳,绵绵暖意。

没过多久便进了一片密林中,密林中有鸟,有松鼠,还有蝉。

待至周围的蝉声渐弱七分,这便到了此行的终点,前方稀疏的树林外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海。

李天河遥遥望向林外,说道:“再往前便是大漠了,这处已然进了唐境,背对

着山走,只需半日就能走出大漠。”

闻言,叶如修慢慢走到边界,犹豫片刻后伸出了手。

他的手刚一伸出了密林,便感外面一阵炽热,与清幽的树林仿佛是两个不同世界。

叶如修转头看向李天河,道:“不如,跟我一起去?”

李天河摇头,道:“外面吵得很,不如山上清静。”

叶如修又看向唐灵儿,见对方脸上脸上有草屑,他便伸手将之轻轻拂去,又趁机捏了捏脸。

也许是他自己手指有些冰凉的缘故,他只觉指间传来一股温暖。

“灵儿,我走了。”

唐灵儿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逐渐远去的少年。

直到少年走出树林后,才见她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男子,神情中满是不安,如一只受了伤的小麋鹿。

李天河笑了笑,道:“去吧,趁他还没走远。”

离山而去的两人走去很远。

叶如修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山,景色依旧,他有些诧异,心中竟然会有一丝不舍?

他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小女孩。

这么些距离,唐灵儿却一直在拉着他的衣角,落脚处皆是软软的,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仿佛在担心脚下会突然陷下去一般。

“小哑巴,天河叔叔知不知道你喂那些钢齿兽是为了他?”

叶如修说道:“是咱们俩。”

李天河站在空空如也的小路尽头呆了许久后,才转身上了山。

来到那条溪边,李天河并没有顺着路走回茅草屋,而是沿着溪流朝上游走去。

顺带在半道折了几株野花。

这条路逐渐偏离了溪流。

也不知走了多远,他来到一处荒芜空地,而空地的正中央有一座矮坟,矮坟上插着一个木牌,因年代久远,木牌上的字迹已然看不清楚。

他蹲下身,将采来的野花放在坟上,随后轻轻抚摸着木牌,流露出无限落寞之情。

有风吹来,那坟上的野花,瓣瓣轻舞。

李天河离开了,回到那条山路时,忽然来了某些兴趣,这便朝着悬崖那个方向走去。

但当他到了崖畔时,那群钢齿兽原来早已不在此处,没有犹豫,他便又离开了,

来到山路的另一端,他遥遥地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茅草屋,是真的清静了。

然而,当他走近时,却发现本该在悬崖边的三头成年钢齿兽,如今正在茅草屋前的草地上晒太阳。

而那几只幼崽,正抱在一起互相打闹,稍不留意,便跌倒在地,啃一口青草。

李天河看着此景,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几分热闹。

他想起叶如修昨夜抓了很多鱼,这便回屋将之拿出,然而,他将鱼扔在钢齿兽的嘴边,那三头钢齿兽也不吃。

钢齿兽晒着太阳,一直盯着山路口,仿佛在等什么人。

李天河颇感无奈,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当初要撵走钢齿兽的也是他自己,也许,这几头钢齿兽还怀恨在心。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这些事,与清静毫无关系,不由得无奈一笑。

他坐回屋檐下,那几只胖嘟嘟的幼崽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

这会儿,他却发现,那两个茶杯中,有一杯还是满的,他自语道:“你自己泡的茶,自己却不喝,留在此处,却不是让我困扰么?”

第二十章 行走沙漠小心迷路

中原与南陆之间,隔了很大一片沙漠,这片沙漠环境极其恶劣,时常可见大规模的尘暴。

这些年南陆这边战乱频起,疗伤药变得极其珍贵,不免有诸多商贩远下南陆去贩卖草药,牟取暴利。

也正因此,沙漠中自然而然聚集起了一些沙匪。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一眼望去,地平线那端升腾起层层热浪。

在一处沙丘背面,一支商队正从远处缓缓驶来,虽说是商队,但却只有两人在引着那些骆驼。

这两人皮肤较黑,头上皆裹着白色头巾,腰间都有一把大马刀。

商队中除了那些骆驼拖着的十多个箱子而外,还有一个较大的黑铁箱子,箱子的正面有一把锁,而锁的两边有两个可封闭的小洞,借助照进去的光,可以看见当中关了一个人,那人被绳子绑着。

由于天气太热,引领商队的那两人需要不停地补充水分,但水壶中的水始终有限。

不多时,其中一人的水壶似乎没水了,那人仰头大张着嘴,等了好一会儿,水壶中才流出一滴水。

却在这时,有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那领队的人立刻停了下来。

跑来的两人中,一人是少年,身着一袭黑色衣衫,另一人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

叶如修喘了几口气后,装出一副纯真的笑脸,道:“两位叔叔,我们迷路了,能不能让我们随行一段路?”

那两人皱了皱眉,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正声问道:“你二人跑这么急作甚?”

叶如修揉了揉后脑勺,道:“我们和商队走散,迷路已经有一些时辰了,在远处看到两位叔叔带领的商队,便想着赶紧跑来,不然要是错过了的话,我们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那两人小声交谈了些什么,少顷后,便见有一人走了过来,那人在叶如修的衣物上摸了摸,又看了一眼小女孩,才摆出笑容。

但这时,男子却又发现少年一直在盯着身后的货物看,似心有不喜,便沉声道:“小子,你在看什么?”

叶如修连忙收回目光,歉声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经常随父出商,也见过许多商人,刚才只是想看看叔叔们的商队是从哪里来的,要是认识的话,回去以后也好让我父亲来感谢你们。”

这般一听,那男子“哈哈”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道:“这倒不用,你二人莫要中暑了,快些跟我来,我领你们去避避太阳。”

男子直接将叶如修二人领到那个大铁箱子前,便用钥匙准备铁锁。

叶如修问道:“这是什么箱子,怎么还要锁着。”

男子回答道:“这片沙漠中经常会有沙尘暴,若是遇上稍大一些的,我们便要躲在这箱子里,以免有性命之危。”

男子一指锁边那两个人头大小的洞,道:“等我们躲到箱子里后,便从这两个洞伸出手来将铁箱锁住,以免尘暴太大将铁门吹开。”

“叔叔们想的还真是周到,不过为什么不在门内开一个锁呢?”叶如修笑道。

闻言,男子脸露不喜,没再说什么。

叶如修冷笑,他怎会不知这铁箱的真正作用,一是用来保命,二是用来囚人。

所以才不会在门内设锁

由于箱内较暗,三人在外刚好看不见箱子里的东西。

叶如修先让唐灵儿进去,而他在进去时,速度有些迅速。

当看到两人皆进去后,那男子迅速将门关上,上了锁。

然而,男子刚走出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夹在门缝中,用力拉了拉,才发现衣角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挂住了。

于是便又开了锁,稍开了些门,将衣角理出来,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上完锁正准备走时,却被人拉了一下,那男子连忙回头,只见锁边那两个洞中伸出一只手来。

少年的声音从中传出。

“多谢两位叔叔带着我们。”

男子冷笑一声,并没有要回话的意思,逐渐走到队伍前方,与另外一名男子大有深意地对视一眼,商队便又动了起来。

较瘦的男子笑道:“咱们这次可赚大发了,那少年身上穿的那身衣物,所用的材质极其珍贵,回去后让老大打听打听,以那少年的身份少说也要换几千两银子。”

“还有那女娃,我也看了,质量上好,等回到中原,找个春楼卖了一定值不少钱。”

另一人说道:“如此甚好,不过,这次咱们损失了十几个弟兄,回去也没法和老大交差,还不如咱俩将这些东西独吞后,去长安城快活一辈子。”

瘦者说道:“好。”

两人相视一笑,这便加快了些速度,前方不远,便要上高丘了。

叶如修进入铁箱后,便发现了第三个人,只是那人四肢被绑,躺在地上,嘴也被堵着。

借着微弱光线,他挪过去将那人口中塞的东西拔了出来。

那人咳嗽了几声,焦急道:“这位小兄弟,你怎么这么傻呀,外面那两个可是沙匪啊,你们这一进来,可就没命了呀!”

很显然,这人方才听见叶如修对外面二人道谢后,便猜测出叶如修是将那两人当成商队的人了。

说完,这人忽然叹气一声,想来是在怪少年实在年少,心智不成熟。

叶如修却缩回了阴影中,他不太想理会这名陌生人。

然而,唐灵儿却说道:“可小哑巴说只有呆在这里才能活下来呀,这位叔叔,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男子明显有些吃惊,道:“哑巴?那方才与沙匪说话的人是谁?”

黑暗里响起叶如修的声音,颇为无奈,“灵儿,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就别叫我哑巴了,我又不是不能说话。”

“哦。”唐灵儿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实际上,他们两人才离开自南山没多久,便遇上了尘暴,虽说一般的尘暴倒也无碍,不过他们所见的尘暴,却是有些意思,这便不得不寻个保命之处。

遭到无视,男子有些生气,而又见这两人非但不害怕,而且还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他不禁觉得面前这两人怕不是傻子。

“你们不相信我之前说的话?”

“你话怎么这么多?这支商队的货物上有血迹,自然是遇上了沙匪。”叶如修说道:“但外面两人是何身份与我何干?”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是躲进这个大铁箱子罢了,这世间有太多将死之人他都顾不上,更不可能有那份心情去在意外面那两人

的身份。

男子听见这语气,不由得愣了愣,心中似乎再想,这是哪家不出世的少爷公子,竟然没听过沙匪的名头,那群沙匪可不知让中原的商人吃了多少苦头。

男子好心解释道:“沙匪是沙漠中的匪徒之流,他们只做抢夺和杀人的勾当,这次放你二人进来,定是要拿你们去赚钱。”

叶如修无奈道:“灵儿,你若是有心,便告诉他,省得他吵。”

唐灵儿‘哦’了一声,便说道:“小哑巴的意思是,我们的目的只是进这个铁箱子,外面的人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男子不解道:“进这箱子做什么?陪我聊天吗?”

唐灵儿迟疑了一下后,拉了拉叶如修的衣服,道:“小哑巴,这叔叔是个傻子。”

闻言,男子不满道:“哎小姑娘,好端端的,你干嘛骂人啊?”

不得已,唐灵儿又作出解释,道:“大铁箱用来抵挡沙尘暴,我们进来肯定是也是为了躲避沙尘暴的呀,不然,叔叔你以为我们真是来跟你聊天的吗?”

男子感觉自己的逻辑碎了一地,说道:“躲避沙尘暴是可以,但外面还有沙匪”

还不待男子说完,叶如修便开口了,“他们死了不就没问题了么?”

沉默片刻,男子说道:“我可没见过会死在沙尘暴下的沙匪。”

的确,一般的尘暴无法危及性命,尤其是对常年生活在大漠中的沙匪而言,更是不用去在意,除非是一场很大很大的尘暴。

“这场你就可以见着了。”叶如修淡淡地说道,他敲了敲铁箱内壁,从声音中大概测出厚度和重量。

还好碰上这么个东西,否则,那么大的沙尘暴,还不知要如何应对。

叶如修知道这男子肯定还有不解,毕竟若是有大规模的沙尘暴的话,那些沙匪肯定会第一时间钻进这个箱子。

外面暂时还没什么动静,毕竟此处地势较低,但等那商队上了高处,想必,外面的沙匪应该就看得见了。

但即便看见了,也无用了。

收了心念,叶如修便挪过去,将男子身上的绳子给解开。

那男子活动了一下手腕,道:“你就这么替我解开了绳子,就不怕我是坏人,对你们行凶?”

“我认为你不会。”叶如修说道:“而且,这个商队是你的吧。”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惊讶的语气,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叶如修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他可不想一一去解释,对他而言,解释是最麻烦的事,能少说尽量不说话。

一般而言,商队的货物不可能是商人的全部财产,但就这一般而言,商人自己也不太可能会亲自随商队出行。

沙匪将整个商队的人都杀完了,唯独不杀你,便是知你身份,所以才想着为了钓更大的鱼,得到更多的财富。

虽说这人打扮的像个平民,但那些佣人却是知其身份,被屠杀时,自然会泄露出来。

实际上,叶如修方才试探身份,只不过是想从男子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

这会儿,从铁门缝中飘进来一阵风,叶如修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他拍了拍屁股,说道:“应该是看见了。”

第二十一章 行商的不一定都是奸商

这支商队即将走上高处,燥热的空气中忽然吹来一缕凉风。

沙匪有所察觉,连忙跑上沙壑,查看尘暴的大小。

对他们而言,这种事早已习惯,若是不大,便不用躲入铁箱中,毕竟一旦躲入铁箱,就没办法知道赃物丢于何处,在这沙漠中是很难再找到的。

两名沙匪站在沙壑上,愣住了。

在前方数十里之外,只见一道万丈高的沙尘之墙,无数沙尘早已遮住大半天空,天昏地暗。

飘过来的风越来越大,那两名沙匪被眼前之景惊呆了,他们在沙漠中生活这么多年,何曾见到这么大的沙尘暴。

两人反应也是果断,连忙跑下沙壑,眼下也顾不上那些抢来的货物,直奔向那个大铁箱。

然而,当沙匪来到铁箱前时,却发现开锁的钥匙不见了,一念起即将到来的沙尘暴,那两名沙匪瞬间慌了神。

“肯定是刚才关那两个人的时候掉了,赶紧找找。”

这名沙匪趴在地上不停地刨着黄沙。

显然,他已经乱了心神。

另一名沙匪踢了他一脚,骂道:“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钥匙怎么可能会掉在这里?就算回去能找得到,也来不及了。”

思忖片刻,这名沙匪直接将刀抽出,道:“眼下,只有将铁链砍断。”

“可是铁链这么粗,怎么砍得断?”

话到此处,他拍了拍头,恍然大悟,说道:“咱们可以砸锁,有的锁多砸几次就能砸开。”

言毕,这两名沙匪不再犹豫,刀背朝下,就要砸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锁旁边的一个洞被里面的人推开。

叶如修对箱外的两人说道:“两位,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个?”

他的手出现在了洞口,且还拿着一把钥匙。

外面那两名沙匪一见着钥匙,神色立刻变得无比激动,“对对对,小兄弟快将钥匙扔出来,有一场非常大的沙尘暴就要来了,我二人要进来躲躲。”

叶如修说道:“两位可真是不小心,要不是我捡到了钥匙,等到出了沙漠,你们开不了门的话,我们可没法出来。”

那两名沙匪心神皆乱,显然都没意识到,锁一直都在外面,钥匙又如何能从那两个洞中掉进去。

叶如修将钥匙晃了晃,似乎随时都能丢出去,“我这就扔出来,二位可要接好了。”

听了这话,那两名沙匪直勾勾地盯着那把钥匙。

与此同时,在铁箱中,那名男子连忙起身,就要去阻止叶如修将钥匙丢出去,他只当是叶如修年少,还不知沙匪的可怕之处。

然而,却被唐灵儿给拦住了,“叔叔,小哑巴是不会做傻事儿的,你要相信我们。”

男子怔了怔,他也是才知道钥匙竟然在少年手中,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但他的理智仍然不能容许出现半点差错,唯有将钥匙放在自己手中,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男子多年来的行商经验告诉自己,唯掌握主动权,才能制胜。

于是,他朝叶如修扑了过去,想将钥匙夺下。

但叶如修却突然蹲了下去,并伴随着一道铁器掉在铁箱底上的声音,以及重物撞击的声音。

“两位不好意思,箱子里有个人撞了我一下,钥匙掉了,等我找找。”

那男子不仅扑了个空,还撞在铁壁上,强忍疼痛,随后也是立刻趴下寻找钥匙,但在地上根本没有摸到任何东西,狼狈不堪。

“小兄弟,你找着没呀。”外面传来两道急促地声音,“快没时间了。”

这时,箱内的那名男子才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光,他看见叶如修正冷漠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呼吸一窒,这才冷静下来。

叶如修将手中的那把细小钥匙在男子面前晃了晃,语气忽然变得平缓且沉稳,他说道:“箱内太暗了,二位稍等。”

他之所以放开男子,便是为了刻意引起这么一场意外,如此才有理由更多的拖延时间。

不一会儿,他站了起来,重新来到那洞口处,他看着外面,大风已然逼近,光线昏暗,无数细小黄沙已然到了此处,而那面万丈沙尘之墙,也在后方不远。

那两名沙匪一见着少年重新出现,心中一喜,刚想说些什么,却是看见少年竟将洞口缓缓合上,而少年的目光,极其冰冷。

叶如修淡漠道:“两位,慢走不送。”

那两名沙匪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被坑了。

反应过来后就要用刀去砸那锁,然而,风势突然大作,那铁链被风吹动,撞击在铁箱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他二人几乎就站不住,那还有多余的力气去砸锁,两人同时将刀扔了,凭借最后一丝力气想去抱住铁链,但在将要抓住铁链时,万丈沙尘顷刻间将两人吞没。

叶如修只听得见黄沙撞在铁箱上的声音,心绪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时而有货物撞在铁箱上,每次撞击后,铁箱便有巨大的震动,这千斤重的铁箱,似乎还在缓慢移动。

很长一段时间后,沙尘暴停息了。

在无边大漠中,有大半个黑色的铁箱子裸露在黄沙外。

在某一瞬间,这个铁箱周围的黄沙忽然陷下一方。

“砰”的一声,只见那扇铁门被撞开,一名中年男子当即扑了出来,止不住去势,扑倒在黄沙上,啃了一嘴沙。

那男子不胖也不瘦,容貌也比较普通,衣着看上去有些寒酸。

在他吐着嘴里的沙时,叶如修和唐灵儿从铁箱中走了出来。

叶如修走出来后便将钥匙给扔了。

见状,中年男子脸色一变,道:“小兄弟,你为何将钥匙丢了啊,若是再来一场沙尘暴,我们要如何去躲?”

叶如修看了男子一眼,冷漠道:“你还想住在这里不成?”

如今既没有马车,也没有骆驼,那大铁箱自然是没法再带上,若是还要用铁箱躲沙尘暴,就只有住下了。

他觉得,这名男子虽然经历沙匪劫掠,又被关在漆黑的铁箱中,如今又遇到史无前例的沙尘暴,有些不理智也是正常。

但这会儿逃出生天后,仍还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免就有些过头了。

男子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如修说道:“我们要去中原,你随意。”

男子无奈笑道:“如今货物没了,我肯定也是要回中原的,况且只剩我一个人,也没法去南陆那边,但我们身陷茫茫沙漠,没有骆驼和罗盘,没办法确定方向。”

叶如修没有理会男子,他查看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还有淡淡的风吹着。

这场沙尘暴是从南方来的,所以很容易就能从地上被风吹过的黄沙形状,以及一些插在沙中的枯枝的朝向便能大致判断方位。

他指着某个方向,道:“那边是北,灵儿咱们走吧,但愿在我们走出沙漠之前,不会再来一场沙尘暴。”

男子露出一抹苦笑,想起当时在铁箱中的所作所为,他不禁感到羞愧。

男子现在也总算是明白了叶如修所做一切的原因,毕竟当时如

果不拖延时间,让那两名沙匪去砸锁的话,有九成的可能性会被砸开。

不过男子身为商人多年,脸皮自然是极厚,根本不去在意叶如修是否允许,便跟了上去。

叶如修见对方嬉皮笑脸的靠了过去,不禁感到一阵头大。

“这位哑巴兄弟,还是得多谢你的救命之恩,铁箱中发生的事,是我不对。”

叶如修淡漠地回道:“救你只是因为你有力气能撞开铁门,各持所需罢了。”

男子颇为尴尬的笑了笑,道:“哑巴兄弟你所说的理是不通的,救命之恩怎能与出一份撞门之力相提并论。”

叶如修说道:“我姓叶,不是哑巴。”

“原来是叶公子。”男子连忙自我介绍道:“我叫王宗耀。”

面对王宗耀为增进感情的主动聊天,叶如修简单了回了两句话后,便将交谈一事暂时扔给唐灵儿了。

唐灵儿看向王宗耀,问道:“王叔叔,你是干什么的?”

王宗耀“嘿嘿”一笑,道:“只要是赚银子的事儿都做,不过叔叔我可从不做坏事儿。”

唐灵儿好奇道:“那叔叔一定赚了不少银子吧。”

王宗耀说道:“不多,也就够花一辈子。”

叶如修突然插话进来,问道:“灵儿你知道什么是银子吗?”

他在巫村呆的那么多天,早已知道整个村子与世隔绝,那些村民平时也没什么交易往来,每家每户都有田地与牛羊,有忙便帮,从未有人有过金钱交易,皆是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

唐灵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能让叔叔都喜欢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闻言,王宗耀不免有些尴尬,他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摸出几块银子递给唐灵儿。

唐灵儿接过来把玩了一会儿后,便又将银子还给了王宗耀,“这些石块就是银子吗?”

虽然没有兴趣,但她从不表现出来。

王宗耀点了点头后,便向唐灵儿解释了银子的作用与重要性。

叶如修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亲自护送货物去南陆?这种事,一般不都应该交给手下或是镖师去做么?”

听了这话,王宗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南陆这几年变化很大,我得亲自去看看情况,才能知道究竟该运送什么货物过去才能赚到更多的银子,为了躲沙匪,我还特地穿了这身寒酸衣物,没想到那些佣人竟然把我供出来了,虽然最终那些人还是死了。”

叶如修说道:“你得庆幸,若是那些佣人没有供出你,你肯定活不成。”

事实也的确如此。

王宗耀看了看身边的两人,问道:“不知叶公子二人从何处来,以这般年纪为何会出现在沙漠中?”

叶如修不假思索,道:“南方过来的,遇上一场较小的沙尘暴,与随行的商队走散了。”

他知道在世人眼中,黑森林是极凶地之一,总不可能说自己是从黑森林那边过来的,要是真那样说了的话,且不说王宗耀信与不信,免不了又得听对方一阵询问。

这事儿,在下山后没多久,他便对唐灵儿提起过,尽量隐瞒那山,那林,也是为了避免被朝廷的人知晓身份。

王宗耀惊讶道:“叶公子竟是从南陆来的,听说这些年南陆到处都在打仗,想必叶公子是来逃难的吧。”

叶如修点了点头,逃难的身份,听上去不错。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孩,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向王宗耀问道:“你可曾听说过唐敬泉这个人?”

第二十二章 城中乞丐也会武功

王宗耀沉思良久,摇头道:“实在想不起来,不过前些年倒是一直听闻有一位唐大侠名声大噪。”

叶如修问道:“那么对这位唐大侠,你了解多少?”

王宗耀摊了摊手,略表遗憾,说道:“实不相瞒,我上半辈子只对金银有兴趣,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只知到处都听得见唐大侠之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感兴趣。”

“不过,叶公子若想了解江湖之事,大可去墨家打探,正好这墨家立于殇州城中,由沙漠往北的话,必经过此城。”

墨家?

叶如修若有所思,他朝前望了望,多少年世事无常,也许有什么大变化,将进中原,

他问道:“我有些年没去中原,不知这墨家什么来头?”

王宗耀哈哈笑道:“叶公子来中原时,肯定年幼不记事,不然怎会不知道天下三巨头之一的墨家。”

叶如修问道:“天下三巨头又是什么?”

王宗耀解释道:“当今天下有三方势力,分别是朝廷、鱼龙帮以及金商,而墨家创立的鱼龙帮便是江湖之首。”

三人渐行渐远,虽说沙尘暴刚过不久,但那高空的烈日,仍然极其晒人。

边走边要继续确定方向,否则跟有可能就会迷失在沙海中,好在许多东西都受强风吹过,皆能用以确定方向,倒也不太担心会迷失。

他们没有水可以喝,这般炎炎烈日下,没个遮挡物,偶尔还会感到些许晕眩,不过还是坚持了下来。

终于,三人走出了沙漠。

脚踩在泥土上,叶如修只觉心中有说不清的踏实,脚下逐渐出现了一些杂草,前方不远处还有几朵花,几棵大树高高耸立。

来到一处树荫下,终是松了口气,见周围有多处荫蔽,气温也不再那般炎热。

叶如修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前方陆陆续续能看到些许平民。

歇了片刻,便走了过去,走在人群时,唐灵儿有些紧张,虽说她是第二次看见这么多外人,但在黑森林中第一次所见之时,却都是些不愿回忆的人。

走过人群后,叶如修才知这里只是一个小村落,这里的人居住在沙漠与绿洲的交界地,因常年无法遮挡太阳,居住在此的人,皮肤普遍黝黑,服饰也是只能遮住一半肌肤的那种。

见到有三名外来者,大是盛情,有许多小孩跑出来观看,目中尽是好奇。

村民为他们三人端来三碗清水。

叶如修喝下水后,喉咙得到了滋润,呼吸间不再火辣辣的,而心中的烦闷也少了几分,递碗回去时,一番言语上的感谢自然是不可少的。

叶如修从村长口中得知,因此处距离殇洲城很近,那些沙匪自然不敢在周围猖獗,整个村子生活的也比较安宁。

那些小孩光着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得烫,而大人则多数都穿着编织而成的草鞋。

村长有意为三人设果宴,却被他们婉拒,在这种地方,水果是十分珍贵的,大多都是来自于外地,王宗耀打算将身上的几块银子留下。

那群人本不愿收,可王宗耀说什么也不答应,只道是当他三人的买水钱,那村中人再也无法推脱便就收下了。

这里的人也会经常进殇州城购买生活所需的物品,而他们只能靠编织草衣和草鞋去卖,才能换来少许银两,所以银两自然变得很珍贵。

经过这一段路,三人的交谈也繁了很多,唐灵儿问道:“王叔叔,你不是说做什么都需要银子吗,那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那为什么刚才那些村民却不肯收下银子呢?”

王耀边走边道:“因为水并不是特别值价,只要有井谁人都能取,故此才不愿收我的银子,我行商多年如今经此一劫,深知钱财丢了还可以再赚回来,命可不能丢了,能救命之物,花再多银子也值,所以,那三碗水对我们而言,便值那个价。”

叶如修点头表示赞同。

这王宗耀虽隅陷时便智商大减,自乱阵脚,但在平时,却是一个极有想法和能力之人。

没走多久,叶如修便见一座庞然大物出现在地平线那端,远看只是觉得大,但当三人走到近处时,这座城便不只是庞大能形容的了。

他站在离城门十多丈外,看着城门口无数人进进出出。

行人虽多,但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行,因为在这里的除了士兵,就是普通人,倒是有几名眼尖之人注意到了叶如修,准确地说,是被他穿着的衣物所吸引。

却也只是看了一下,便继续走向城门,只是行过叶如修这里时,刻意避开一些距离,想来是生怕惹上麻烦。

再见那城,红色的拱形城门高有六丈余,城墙则以墨青色石砖整齐堆砌而成,坚不可破。

再往城墙的边缘看去,只知绵延至很远的山脚下,城墙修的极高,最上方插着一排战旗,迎风作响。

夕阳西垂,这便到了殇洲城。

一进城中,到处都是商贩的吆喝声。

“卖冰糖葫芦咯,嘿嘿,小姑娘来一串吧,不好吃不要钱!”面对突然走到近前的人,唐灵儿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似对冰糖葫芦很好奇一般。

叶如修看出唐灵儿对冰糖葫芦的喜爱,便对眼前的商贩说道:“老板,来一串。”

“好嘞。”商贩取下一串,直盯着他,道:“一共两文钱。”

叶如修在怀里拿出了一块银子,递给商贩。

这块银子是他在沙漠中捡的,许是沙尘暴将货物吹散后散出来的。

商贩将银子拿在手中,说道:“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也没钱找您,您看”

虽然商贩说着这句话,然而他却紧紧地抓住那块银子,一副打死不愿放手的样子。

叶如修也没办法,身上的钱财只有这一块银子。

对商贩而言,这是一笔大买卖,眼看着这笔买卖谈不成了,他有些急了,连忙道:“公子,要不这样,您将所有的糖葫芦拿去,这样,我也不用找余给您。”

话语间,也不等叶如修同意,直接将插着冰糖葫芦的那根杆子往少年身边一插,转身便迅速融入人群中,生怕叶如修讨要回去。

这时,王宗耀办完手续过来了,一问得知缘由后,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殇州城这些商贩大多都是这样,强买强卖,不过,他们这可算是良心

的了,若是在其他地方”

王宗耀指了指他手里的那串冰糖葫芦,道:“你花那么多钱,可能就只能得到这一串。”

叶如修耸了耸肩,也没太过在意,将那一大杆冰糖葫芦拿上后,便走上大街。

唐灵儿尝着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东西,对小孩而言,甜的东西最能让他们感到开心,况且还带着些许酸酸的味道。

一路走来,叶如修却发现一些行人的不对劲,不解道:“自从我们进城后,怎么我发现有的人在刻意避开我们?”

王宗耀回答道:“叶公子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材质上好,一般只有世家子弟才买得起的,至于远离你嘛,是因为他们怕惹上什么麻烦,毕竟现在一些公子少爷的脾气古怪得很,最喜欢没事找事做。”

闻言,叶如修这才意识到,竟将李天河的衣服给穿走了,他对衣服的材质问题可不了解,有些无奈的同时,便打算找个机会换一身衣服,因为一旦引人注目了,总少不了一些麻烦事儿。

三人走在街巷中,也不知为何,周围的叫卖声越来越多,而叶如修也发现,那些出现过的商贩,大多都是之前出现过的,这一想,便明白过来是如何一回事。

早先在城门处买冰糖葫芦时,周围便是有许多人围观,想是那些人以为我出手阔绰,所以才一路跟来。

然而,一旁的唐灵儿也发现了那些商贩重复出现,但她可不会想太多,当下直接问道:“小哑巴,这些人怎么一直跟着我们呀?”

叶如修万万没想到唐灵儿会这般直接,再去看周围叫卖的那些人时,想来那些人也是听到了唐灵儿说的话,各自都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只顷刻间后,那些人似练过一般,只见他们迅速收起手中的东西,本不相识的几人,却像是突然见到了千年难遇的知己一般,交谈甚欢。

“听说,张大妈家的那头老母猪昨天生了十三头猪崽。”

一旁的男子一拍大腿,一副万分惋惜的样子,说道:“张大妈之前还让我去给她家猪接生,我嫌她家猪病恹恹的,生怕给弄出事了,所以没去。”

又一名不知所措的男子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损失大了,听说她送了好几只猪崽给接生婆。”

叶如修又看向另一边,那边的人也察觉到他的目光。

有两名长满络腮胡的男子彼此对看一眼后,极其娴熟地从猪肉摊上抓起三根猪尾巴,“砰”一声跪在猪肉摊前,震起大片灰尘,两人高举猪尾巴,向着高高挂起的一块猪头肉拜起了兄弟。

猪肉摊的老板嘴里叼了跟草,双手插腰看着眼前的两名男子。

猪尾巴颠儿弯了下去,但那两人也丝毫不在意,似乎拜把子对他们而言,是不容以被一切不利因素阻挠的。

叶如修干咳一声,说道:“灵儿,有些事只能看破却不能说破。”

“哦。”唐灵儿乖巧的应道。

没走多远,王宗耀便说要急着回家中见妻儿,诚邀叶如修两人同去,却被婉拒,向两人指明了前往墨府的路后,便离开了。

两人站在街中,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耳畔的吆喝声,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第二十三章 满是油腻的重逢

叶如修并没有着急去墨府,而是带着唐灵儿在市集中转了转,闻得街巷边飘来的菜香味,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但因身无分文,便是打消了去果腹的念头。

他摸了摸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知这件衣服值几个钱。

唐灵儿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小哑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叶如修说道:“去墨府打听你唐叔叔的下落。”

言毕,他便观望起了墨府所在的方向,但见如此多的行人,思忖片刻后便伸手拉住了唐灵儿,说道:

“这里人多,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太阳已然垂落西山下,天边的云似火烧着了一般,殇州城这边的房屋也被上了色。

半个时辰后,叶如修两人行进了一条冷清的街道,完全远离了商贩的吆喝声,大道的左侧是一面很长的院墙。

右侧却是一些酒馆,当中虽有人在喝酒吃饭,但却显得有些安静。

叶如修留意到,每走过一家酒馆时,里面的人总会刻意地朝这边看上一眼。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酒馆门前已经挂上了红灯笼,馆中也点上了油灯。

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虽说叶如修不觉得王宗耀会骗他,但还是提起了一丝防范之心。

前方不远的左侧院墙凹进了去一块,走近后才看见是一扇大门。

叶如修一手拿着冰糖葫芦的草靶子站在门前,他看见那扇门的上方有一个牌匾,书着“墨府”二字。

门前站着一名健硕男子,那男子见他手持之物,便起了驱逐意,呵斥道:“卖冰糖葫芦都卖到这儿来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还不快滚!”

这时,街道对方的一个酒馆中走来一名男子。

叶如修见男子的腰上有一把配剑,那剑鞘上镶嵌的碧绿宝石,便知此剑价值不菲,剑的主人身份也应该不会太低。

果不其然,守门的人一见男子,立刻变了脸色,拱手恭敬道:“见过墨阳大人。”

名为墨阳的男子一指叶如修。

“这位公子衣着不凡,怎会是小商贩,你这奴才莫不是瞎了眼?”

守门的人一听,明显有些惊慌,毕竟他们身份低下,要是惹到了什么贵重的客人,他们可担待不起。

墨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似乎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守门的两人如释重负,连忙退回门内,消失不见。

墨阳看向叶如修,似发现是生面孔,于是便问道:“这位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不知来我墨府所为何事?”

叶如修点了点头,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来此,是为了打听唐敬泉唐大侠的下落。”

闻言,墨阳明显是愣了愣,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你打听之人的下落,公子还是请回吧。”

叶如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之所以开门见山地问,只是为了方便,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不过他见身前男子的表情与之前有了很大的落差,不禁感到些许疑惑。

按理说,既然唐敬泉在江湖中名声不小,与墨家的关系应该不错才对。

但偏偏却是这般回答,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人知道,但却有着某些不能回答的隐情,看样子,近年来江湖中似乎发生过什么。

叶如修刚想再说什么,却有

一道声音从墨府中传了出来,“卖冰糖葫芦的在哪儿呢?”

这道声音有些熟悉,紧接着,一道肥胖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其身后跟着方才守门的那名男子。

小胖子看见冰糖葫芦后,表情变得激动。

小胖子一手拿着半只鸡,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当跑到近处后,竟是直接将鸡扔了,用油腻的手一把将叶如修手里的草靶子夺了过去,而后转身向府中走去,行去途中,又从空中抛来一块银子。

那银子油的,没人愿意去捡。

唐灵儿看清了小胖子的脸,虽说又胖了些,但还是认得出来,多日不见,不免有些激动,于是便喊到:“韩烨哥哥。”

闻言,小胖子忽然停下并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叶如修两人,一时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唐灵儿,哑巴,你们还活着?!”小胖子使劲揉了揉眼睛,似不敢相信。

在多次确认后,便直接朝唐灵儿扑来,作势就要抱上去,激动让他丧失了理智。

但就在这时,叶如修伸手将唐灵儿拉到身后,这才避免唐灵儿与那团油腻的身躯有所接触。

墨阳眼疾手快地将韩烨接住,避免他扑到地上,问道:“韩公子,莫非你认得这二人?”

韩烨使劲点头,叠语道:“认得认得,墨阳叔叔,他们跟我一样都是从黑森林中逃出来的。”

闻言,墨阳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惊讶之色,但紧接着他便收敛下,略表歉意道:“这位公子,墨某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进府再说。”

叶如修念及墨阳刚才的异样,对于进府这件事便是有些犹豫,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是拒绝不了的了。

多迟疑一时半会儿,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先进去再说。

待至几人走进了墨府。

那守门的人又重新站在府门前,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而后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进府后,叶如修的耳根子便一直没清静过,那韩烨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说话,唾沫横飞,等到韩烨不说话时,跟在身后的墨阳又问起事来。

据韩烨所说,墨昊他们四人在黑森林中昏迷后,一觉醒来就已经在墨府中了。

他们四人皆被墨管家在黑森林边缘救下。

而叶如修称,那日被钢齿兽所救后,他与唐灵儿两人被带到另一处出口,所以才没遇上墨管家一行。

以这一借口,便是隐瞒了那座山和李天河的事。

实际上,韩烨他们还不知当时救了众人的是叶如修,而此事就连唐灵儿也不知道。

对于叶如修不是哑巴这件事,韩烨很是震惊,他算得上是半个话痨,他觉得要是让自己一天不说话,肯定受不了。

韩烨说道:“我带你们去见其他人。”

叶如修正想说话,墨阳便抢先开口说道:“韩公子,家主大人让我先带两位客人过去正堂,你们叙旧之事,暂且先放一放。”

消息传播的总比人走得快。

韩烨听闻是家主的意思,便是没反对,到一个岔路口,便告别了众人。

之后,便由墨阳引着叶如修两人朝墨府深处走去。

行过的每一个院子都极为简洁,中间一片草地,四周铺着白石小路,院中无花无树。

叶如修注意到一路上遇见的每一名下人对

墨阳都十分恭敬,看样子,这人在墨家的地位不低。

“想必公子和小姑娘都是少爷的朋友吧。”墨阳刻意补充道:“墨昊少爷。”

唐灵儿回答道:“是的,我们以前都是一个村子的。”

墨府墨昊?

叶如修觉得很巧。

有些事情,叶如修还需要弄清楚,但不是现在,既然墨阳方才提及墨昊是少爷,想必,墨昊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方才在门外提及唐敬泉时,便知墨府有些什么隐情,而墨阳也在刻意避开话题,这件事也许事关重大,所以不能找墨家的人去询问。

叶如修知道此时应优先接触韩烨等人才是上策,但消息却是不知何时传入了墨家家主的耳中,急着唤他二人前去会面,可能是对他在门外时直意找唐敬泉起了疑心。

他并不清楚前些年发生过什么。

但以老妪的意思而言,老妪唯一与外界接触的人是唐敬泉,而当年将年幼的墨昊等人送入巫族的也只有唐敬泉,一个大家族能将少主交于别人之手,这层关系断然不简单。

但若是因为前些年发生的事,导致这层关系被恶化了的话,便不能再直言打听唐敬泉的下落了,否则,真的会招来杀生之祸。

他现在并不需要担心会有危险,因为有韩烨等人的安全作为前车之鉴。

他所做的,只需要接下来见到所谓的家主之后,受问时稍作解释门外直言之事,方可化解某些可能存在的危机。

叶如修微微皱眉,才下山就摊上这么个事儿,看来自己以后说话还是委婉一些的好。

唐灵儿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她发出感叹,道:“墨家好大。”

墨阳笑道:“这才只是墨家的一角而已,小妹妹若是有闲情的话可以四处走走,要是迷路了,随便找个下人引路回来便是。”

“谢谢叔叔。”唐灵儿点了点头,“不过张婆婆说过,不可以在别人家里胡乱走动。”

墨阳说道:“既然是少爷的朋友,便当墨府是自己家,不必见外,不过小姑娘你可好生坚强,想那日少爷和几位公子苏醒过后,定是在昏迷前受了什么打击,他们都被压抑了好几天,府上还专门请来郎中开了一些调理精神的药,近日才有所好转。”

话虽如此,但墨阳这些日子却因为另外一件事感觉头疼。

因为除了墨昊和牧峰比较正常外,其他两位都不太正常。

韩烨苏醒后,虽然精神压抑,但仍每日嘴不休停地吃着大鱼大肉。

张才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又是烧香,又是念叨的。

墨阳朝前指了指,道:“过了这个院子,就是莲湖了,莲湖一过,距离正堂就不远了。”

叶如修抬头看去,在那墙外的夜色中,隐约能看到一些竹影,还能听见很小的水流声。

从这里开始,每一处院子的拱门两侧均挂着灯笼,用以照明。

据说过了莲湖便是内院。

不过由于夜色太浓,叶如修走到莲湖时,只看见湖面波光粼粼,并不知莲湖长什么样,倒是看见围着湖修的三座亭子。

走进内院不多时,叶如修便听出前方的几个院子有些热闹,那处的夜空也被火光撑亮些许。

这时,有一名老者迎了过来,老者一看见叶如修,不由得有些错愕。

第二十四章 墨家人的心比院里路还复杂

叶如修认出了这名老者,赫然便是当日去长生斋找他的人。

不过现在可不是揭露身份的时候。

叶如修朝老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见那对方的惊异的脸色重归平静,想来那老者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者收回目光,行了请客之礼道:“家主与各位长老在正堂等候已久,二位且随我来。”

那名老者微弓着身,脚步轻快,不一会儿便将叶如修两人领到正堂。

正堂内灯火通明,两侧各落座有十数人,而最里面则坐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身着紫色华服,一头白发披在肩上,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目光深邃,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堂两侧坐着的人一看见叶如修和唐灵儿,便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起来,而那名白发男子却露出笑颜,连忙迎来。

叶如修见白发男子走到身前。

那墨阳和老者纷纷行礼,“参见家主。”

白发男子摆了摆手,道:“墨阳,你将二位客人迎入墨府,还不快些介绍介绍。”

墨阳拱手道:“回家主,这位是叶如修叶公子,而这位是唐灵儿唐小姐,据韩烨公子称,二位皆是从巫族中逃出来,是少爷以前的同伴。”

白发男子笑意不减,对叶如修点了点头后,便看向小女孩,惆怅道:“多少年不见,灵儿你竟然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在进正堂后,被那么多人盯着,唐灵儿便有些不太自在,但这会儿听白发男子这么一说,却是感到好奇。

“叔叔你认识我吗?”

白发男子点头道:“虽然当年见你时你还只是婴儿,但这几年里唐兄可没少在我耳边提过关于你的事。”

听见白发男子口吐‘唐兄’二字,唐灵儿的脸上浮现出惊喜,连忙问道:“叔叔你还认得唐叔叔?”

白发男子说道:“不但认得,我和唐兄还是生死之交。”

唐灵儿问道:“那叔叔你知道唐叔叔在什么地方吗?”

闻言,白发男子微微迟疑,没有着急回答唐灵儿,而是看向老者,道:“管家,我墨府又不是没有坐的,还不快些让二位客人上坐。”

说罢,便快步走回最里面坐下。

叶如修注视着白发男子的背影,目光微凝,之前对墨府的一些猜测现在总算是得到了印证。

老者应了一声,随后便带着叶如修两人朝里面走去,可还没到空坐之处,便被一道冷冷地声音叫停了。

“管家,不合规矩吧!”

叶如修寻声侧目看去,见那说话的人是在左侧第一的位置,那人没有站起,此时正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小匕首。

白发男子微微皱眉,并没有理会这人,高声说道:“管家,请客人上坐。”

“家主,您此番将我们召来正堂,可不单单是让我们来接待‘客人’的。”那名男子的语气有些不满,他将客人二字咬的很重。

但白发男子依然是家主,在墨府中的地位始终不可动摇。

于是墨管家便唯此令,将两人带到事先设好的空座坐下。

方才说话的那名男子见此,态度更是糟糕了许多,他猛地将匕首

拍在桌上,道:“家主,是您定的规矩,若是有外人打听唐大人的下落,格杀勿论,怎地现在还将这二人领到正堂来?”

白发男子说道:“只要是巫族人,便不是外人,墨私,别对贵客失礼。”

随后,白发男子又看向叶如修,道:“唐兄当年曾告诉过我,他与巫族的某个人有过交集,莫非那人便是叶公子?”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墨家主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族长,那日在逃跑时,便是他将唐大侠的消息告知于我,所以我才会到墨府来打听唐大侠的下落,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他瞥了一眼墨管家,显然对方没有偷偷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是好事。

他还刻意用‘族长’回答,而非‘巫族的族长’,便是为了隐瞒自己不是巫人的身份。

白发男子微微诧异,道:“听公子的谈吐,不像是巫族人?”

叶如修不假思索,道:“不是。”

闻言,墨私显然是抓到了什么机会,立马说道:“既然这位叶公子不是巫人,便是外人了。”

言语间,他竟直接将配剑拔出,作势就要上前将叶如修一剑斩之。

墨阳也跟着起身,但却在第一时间拦在叶如修身前,道:“墨私,规矩是家主定的,是否执行还是要看家主的意思。”

墨私拿剑指着他。

“墨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去帮一名外人?”

墨阳将剑拔出,丝毫不肯退让。

“我做事,用不着你教。”

眼见着这二人拔剑相向,左右两侧所坐之人纷纷站起,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叶如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现在只觉得,这墨府的问题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不仅刻意隐瞒唐敬泉的下落,就连自家人也存有刀剑相向的矛盾,作为江湖之主,已外无威信,内无和。

“放肆!”白发男子猛一拍桌,大声呵道:“统统都给我坐下!”

墨阳将剑放回剑鞘,大有歉意地对白发男子拱手行了礼,这便朝身后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坐下。

但墨私那方却不为所动。

白发男子说道:“即为巫族长老所信者,便是我墨家所信之人,此事休要再提。”

墨私冷哼一声,没有坐回去的意思,冷冷地看了一眼叶如修,便直接离开了正堂,见他离开,左侧那一方的人也都告退了出去,不难看出,虽同为墨家人,但却形成了以墨私与墨阳为首的两股势力。

白发男子捏了捏眉头,颇为无奈地说道:“叶公子,让你见笑了。”

说罢,他突然掩嘴剧烈咳嗽了两声后,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

墨阳与管家脸色微变,就要上前替白发男子查看身体。

白发男子摆了摆手,道:“我身体有些不适,都散了吧,管家,二位客人的吃住问题就交由你负责了。”

注视着白发男子起身缓缓离去后,叶如修两人便被管家带离正堂,朝着墨府深处走去。

三人一道上都没说话,走去不远便来到一排空着的房间前。

这处院子的光线比较昏暗,显然没人居住在此,但仍有经常打扫的痕迹,

门窗上并无灰尘。

“二位便先在此稍住几日,有什么要事不妨等到家主的身体恢复一些后再问不迟。”墨管家说道:“我去让下人做一些饭菜。”

唐灵儿说道:“谢谢。”

难得有一处落脚的地方,还有免费的饭菜,也算是省了一些事。

墨管家出门后,轻轻将门拉上。

叶如修打量着这处简洁的房间,他不经意间问道:“灵儿,你觉得墨家的人怎么样?”

唐灵儿想了片刻后,说道:“除了那个墨私叔叔比较凶以外,其他人都挺好的。”

叶如修说道:“我倒觉得方才只有那个墨私露出了真正的态度,其他人”

唐灵儿问道:“其他人怎么了?”

叶如修耸了耸肩,道:“灵儿你看过戏曲吗?”

唐灵儿说道:“看过,以前村子里就设得有戏台,每次都是村长在主持。”

叶如修说道:“看过的话,那你应该知道,一般而言,每一场戏曲的演出,观众席的人断然会比台上的人多。不过这次,观众就你我两人。”

唐灵儿似听懂了什么,说道:“小哑巴你是说,墨府的人是在给我们演戏吗?”

叶如修想了想,道:“只有九成的可能性。”

唐灵儿说道:“九成已经很高了。”

叶如修摇头道:“没有十成的把握,就不能肯定。”

方才在来的路上,他便一直在回想之前的事,墨府大门道出寻唐敬泉一事,墨阳态度的转变,那时对于唐敬泉这件事,全墨府必然都是一致的态度。

但到了正堂上,墨家主和墨阳便站到了同一条线上,唯独一直处于暴怒和不满的墨私仍想将他除掉。

而且这场戏很显然还未演完,否则也不会不顾他和唐灵儿的意见将两人留住在墨府。

不多时,有几名下人端了一些饭菜过来,还在屋子中多点上了几支蜡烛。

看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饭菜,两人都咽了咽口水,毕竟一日劳累,不曾进食,自是饥饿得不行。

叶如修拿起筷子,见唐灵儿没有动的意思,他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便说道:“吃吧,就算墨家人有问题,这些饭菜也不会有问题的。”

若是墨家人真要杀他二人,早便动手了,也不用这般拐弯抹角地在饭菜中下毒。

而且墨管家知晓他的身份,同样也见识过他之前的手段,想必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殇州城靠着沙漠,气候自然燥热,夜里虽有微风,但也是热的。

两人吃完饭菜后,已是满头大汗,便出了门在院子里乘凉。

不知哪处墙角有几只蛐蛐。

过了一会儿,便有几名下人过来收拾,又在房间里点上了香,据说是用于驱赶蚊虫。

唐灵儿仰望着朦胧的月,道:“小哑巴,你猜天河叔叔在干什么?”

叶如修笑了笑,道:“怎么,才离开半天,就不舍了?”

唐灵儿天真的点了点头,问道:“那小哑巴你呢?”

“我?”叶如修微微一愣,而后摊手说道:“我只知道那山上可没这么热。”

第二十五章 胖子一般都不会在晚上外出

墨府内,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几个院子里来回穿梭,有下人路过时,那几人便躲入阴影里。

“多亏咱三鬼鬼祟祟的行动,要不然我也不会第一次体验到迷路是什么滋味。”有一道声音说。

韩烨嘘了一声,道:“你小点声,要是被墨管家发现了,咱们又得挨骂了。”

牧峰比较大胆,并未掩饰声音,道:“韩胖子,你确定唐灵儿和那个哑巴来墨府了?”

“咋不确定呢?还是我给领进府的哩。”韩烨的语气中透出焦急。

牧峰继续说道:“刚才我看见几个下人端着一些剩饭剩菜,应该就是他们吃剩的,张才,你记性好,还记得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么?”

“记得。”

张才对自己的记事能力是最为自信的。

这三人不再多说什么,继续穿梭在院子中,不一会儿,竟真的钻进了叶如修和唐灵儿居住的那个院子。

叶如修正听唐灵儿叙述着自南山上的种种,却忽然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扭头看去,正好看见三人弓着背窜进了这个院子。

张才似藏不住心里的激动,道:“灵儿妹妹?”

闻声,唐灵儿偏过头去,当看见张才后,一时哑然。

当初在巫村时,他二人便就和老妪居住在一起,以兄妹相称,离别多日,这般相见,自然是有一些情绪涌了上来。

牧峰的身躯较为魁梧,还高出众人许多,他大步走到叶如修身前,伸出手正经道:“听韩胖子说,你不是哑巴。”

叶如修点了点头,看了看对方伸出的手,犹豫片刻后,握了过去:

“叶如修。”

“牧峰。”

韩烨孤身一人站在一旁,挠了挠头,随后便意识到什么,小声说道:“你们这是在干啥呢,有啥事儿进屋去说不行吗,非得在这儿?要是被墨管家发现了怎么办?”

韩烨便率先进了屋子。

叶如修有些不解,墨管家看上去还是比较和蔼的那一类型,那又为何会让这几人如此害怕。

剩下几人都跟进了屋子,轻轻将门关上。

几人寒暄一些话,这便又聊到闲事上来。

原来,自从他们苏醒后,韩烨每天大半夜便跑出去到处找吃的,好几次将食材都吃完了,这便惹急了墨管家,由于他们三人都住在同一间房内,所以,这般一禁夜出,其余两个难免也受了些连带责任。

唐灵儿轻笑道:“胖子哥哥,你总是这么能吃。”

牧峰抱手附和道:“是啊,比猪还能吃。”

韩烨不乐意了,道:“牧疯子,你骂谁呢!”

牧峰耸了耸肩,道:“谁吃的最多我就骂谁。”

韩烨拍了拍大肚腩,道:“牧疯子,你别得意,小心哪天晚上我饿极了,把你给啃了。”

说完,他还不忘舔了舔嘴唇。

牧峰挽起袖子,道:“有本事就来啊,看是你先啃死我,还是我先揍死你!”

眼看着两人似乎就要动手,唐灵儿露出几分忧色。

这时,张才颇为无奈地说道:“你两有完没完了,一见面就吵,小心把墨管家吵来了。”

一听见墨管家三个字,那两人的气焰瞬失,但谁也不服谁,各自哼了一声退到一边。

张才摇了摇头

,又看向唐灵儿,道:“我们醒来的时候,听说你们两个没在一起,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还怎么和奶奶交代呀。”

韩烨这时在一边说道:“唐灵儿,你是不知道,张才这几天整日烧高香拜巫祖,就是为了把你求来。”

闻言,张才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意思,一直以来他将唐灵儿视为妹妹,家人已经不在的话,那他就得保护好唐灵儿,尽到身为兄长的责任。

叶如修对这几人的印象并不坏,这般交谈后,还是觉得这几人皆心怀好意,他认为,在巫村中生活的人,比下山之后遇见的人,心地不知好了多少,但在巫天门内死的却是巫族的人。

张才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唐灵儿看了一眼叶如修,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张才沉默片刻后,说道:“是唐大侠吧。”

叶如修在一旁竖起耳朵。

唐灵儿好奇道:“你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张才点头道:“苏醒的那天,墨叔叔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了,至于身世我的确是巫人。”

“但他们两都是被唐大侠从一处亡村中抱出来的孩子,因那几年天下很乱,所以唐大侠才将他们送到巫族,我们已经没了家人了,墨叔叔愿意收留我,我们就暂时住在这里。”

唐灵儿迫切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唐叔叔在哪里?”

张才他们三人对视一眼,似乎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他说道:“我们也问过,但墨叔叔没有告诉我们这些。”

叶如修微微皱眉,看样子墨家主和唐敬泉真的是生死之交不假,但为何唐敬泉的下落又会涉及到墨家的雷区?

只有两种可能,但两种可能都表露着一种结果,那就是唐敬泉出事了。

念及此处,叶如修忽然开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前几年发生的事?”

他对江湖并不太了解,若是能进一步知晓前些年发生的事,也许就能确信心中的一些猜疑。

张才和牧峰纷纷摇了摇头,唯独韩烨在沉思。

牧峰见韩烨有些反常,便问道:“韩胖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韩烨说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至于消息的真假,我不敢肯定。”

见众人都看着他,韩烨心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说道:“昨天我不是溜出去了啊,在外面逛着逛着就碰到一个说书的,听那说书人说,十三年前,唐大侠为寻失踪的儿子,四处游走,墨叔叔与他是至交,得知此事后,自然不能不管,便以鱼龙帮帮主的身份号召整个江湖去找人,江湖中什么人都有,有很多地方都被捣毁,上万的黎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

“据说长安城那边对此不太满意,所以就和鱼龙帮的势力对上了,在紧急关头,江湖这边又出现叛徒重伤了墨叔叔,不得已,唐大侠就代表江湖亲自去了趟长安城,从那以后就没了消息。”

韩烨摊了摊手,道:“事情的大概就是这样。”

叶如修垂眉沉思,在他看来,墨家主那病不像是装出来的,而韩烨所说的这种消息,的确并非空穴来风,毕竟这件事很容易就能与心里的猜疑联系起来。

他忽然想起某件事,问道:“灵儿,你说你还记得很小时候的事,你好好想想,在那

个时候真的见过墨家主。”

见唐灵儿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他又补充道:“当时,他的发色也许是黑的,脸色应该是要比现在好很多。”

闻言,只见唐灵儿双眸一闪,她快速点了下头,道:“我可以肯定,的确见过墨叔叔。”

众人都不太理解,为何要问这个,张才心直口快,便就要将心中之疑说出来,却在这时,屋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张公子他们就是朝这个方向跑的,怎么找了一圈都没影?”

随后一道熟悉且苍老的声音响起,那是属于墨管家的。

“先别急,只要带些人去伙房看好食材便是,还用再担心什么?”

这话,摆明就是说的韩烨。

屋内众人听出意思后,一阵汗颜。

待墨管家等人的脚步声远去后,唐灵儿带着几分惊讶说道:“韩烨哥哥,你到底吃了多少,这么大的墨家都被你吃怕了”

韩烨轻咳了一声,道:“我也就吃了他们几口粮食而已,你看墨家这些人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牧峰抱手在胸,道:“张才之前可说,你一晚上吃空了好几处伙房的食材,你那一口得多大?”

韩烨摆了摆手,道:“哎呀,回去了,回去了,若不然今晚墨府要是掉了些什么东西,肯定又会怪罪在我头上,我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叶如修注视着三人走到门口,便见韩烨回头看向自己,并说道:“对了,昊哥让我来转告你,他今夜有事,实在没法和你们见面,他希望你们能在府中住下。”

门虚掩着,有蚊虫觅着光拼了命地飞进来。

叶如修连忙上前将门轻轻合上,而那些飞进来的蚊虫被香给熏住了,应该活不了多久。

两人也累了,便准备睡下,屋内正好有两张床。

由于屋中蜡烛较多,叶如修只得一支一支地去吹灭。

这时,唐灵儿问道:“小哑巴,你说我们会不会见到唐叔叔。”

叶如修停了片刻后,将最后一支蜡烛吹灭,沉浸在黑暗中,他说道:“会的。”

这话他并不是随意说的。

叶如修双手枕着头躺在床上,正将心里所想的事一件件理清。

在世间,人们所知的情报只有大乱结束时,唐敬泉去了长安城后便音信全无。

但唐灵儿声称自己的确见过墨家主,以她的年龄来看,说明在大乱之后,唐敬泉来过墨家。

而墨家隐瞒唐敬泉下落的态度和做法,不难猜出,唐敬泉很有可能受了重伤,江湖中出现过叛徒,现在应该也藏得有,以墨家主和唐敬泉的关系,定然不会让唐敬泉一人孤身在外。

最安全的地方只能是墨府。

“仍然只有九成的把握”

借助窗户外照来的微弱火光,叶如修看着涂了黄漆的房梁。

仍有另一件事让他想不明白。

墨家主若真在演戏,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叶如修思忖许久,对此事完全摸不着头绪,但或许,明天就能知道了。

这时,一具娇小的身躯挤了过来。

叶如修问道:“怎么了?”

一道细微的声音给出回应。

“没什么”

第二十六章 死了的人一般都会埋在地里

墨玉常不仅身为墨家之主,还是整个鱼龙帮的帮主,但这几年来身体状况却是越来越差,武功也大不如从前。

墨玉常自知,如今这个帮主的身份就快倒了,当下之急便是尽快确立下一任帮主,但帮主之位,并不是谁都可以坐的,正当他为此苦愁时。

朝廷即将进攻黑森林的消息传入他耳中,为了不在这等关键时刻与朝廷为敌,于是便让墨管家前去江南寻找长生斋请高人救子,但那高人一去便音信全无,不得已只好让墨管家亲自去接回自己的儿子墨昊。

好在墨昊安然无恙。

墨府人皆知,只要墨昊少爷回到了墨家,帮主之位便成了定局。

但墨昊年仅十五岁,凭其能力若是成了帮主,极有可能会危及生命,而且江湖中大部分人必会不满。

为此,墨昊自从回来后,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忙于习武与了解天下之事。

话说回来,这墨昊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接受了身为墨家少主的身份,而在武道与学习上,天赋异常之高。

这日,因听闻叶如修和唐灵儿也从黑森林中逃了出来,心神便是有些浮躁,练武无心,学儒不专,期间几番想要去见面,无奈被管的很严。

但墨管家却偷偷让人将他带到正堂,称他可以偷偷见上一眼,但不能出面,否则被墨家主发现了的话,两人都难逃责罚。

于是,墨昊在正堂偷偷见了之后,这便又溜回习武场。

夜幕垂拢已有多时,但见一名少年仍在习武场上进行训练。

少年**着上半身,喘着粗气,身上除了汗水外,还有许多伤口,其目光极其坚毅。

这会儿,有两个人从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走来,正是白发男子墨玉常和墨阳。

墨昊一见来者后,连忙从习武台上跳下,快步来到两人面前,道:“见过父亲和墨阳叔叔。”

墨玉常看着这名多年不见的儿子,心中尽是自责与无奈。

只因当年天下实在太乱,墨玉常又受了重伤,生怕那些人会暗中对付墨昊,只得将其送往避世之地暂避几年。

墨玉常本打算好好宠溺一下受苦这么多年的儿子,但当今的鱼龙帮局面,他又必须要成为一名严厉的父亲。

墨玉常说道:“昊儿,听说你刚才去了正堂。”

墨昊看了一眼墨阳,然而墨阳也只能露出几分无奈的苦笑。

墨玉常说道:“你不要有什么小心思,管家和墨阳宠着你,但府上的佣人可都是听我的。”

闻言,墨昊知道为何暴露了,肯定是方才偷跑出去,被哪个下人碰见了,一念及此,他也只得点头,认了此事,“是。”

若是换作以往,免不了要接受一些惩罚,但他今日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反应,于是便问道:

“父亲,孩儿做错了事,你不罚我么?”

墨玉常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什么狠心之人,毕竟巫族的人与你亲近那么多年,去见一面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我问你,你可看清楚了,那两人的确是从黑森林中与你们一同逃出来的?”

闻言,得知墨玉常不怪罪,墨昊心中大是松气,脑海中稍微回忆一番,便肯定道:“的确是小哑巴和唐灵儿。”

这时,墨阳提醒道:“

少爷,叶如修公子不是哑巴,您以后可不能叫错别人的名字。”

墨昊的礼仪之学,却是由墨阳和墨管家在教。

墨昊点了点头,当日在黑森林中的记忆,他记得无比清楚,最后关头叶如修开口说话的事,他自然知晓。

墨玉常忽然伸手摸着墨昊的头,目露宠溺之色,道:“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还有,我特别允许这几日你都可以自由出入习武场。”

自由出入习武场?墨昊有些吃惊。

这代表着他不用整日过着汗水浸泡和肌肉酸痛的日子。

“谢父亲。”墨昊抑制不住兴奋,道:“那孩儿就先下去了。”

墨昊远去间便做起了打算,可得养足精神好好享受几日,离开黑森林后,还从未离开过墨府,正巧他也在。

见墨昊走远,墨玉常突然气质一变,他背负双手,目光较为冷漠,张口问道:“墨阳,我告诉过你,但凡有外人来墨府询问唐兄的下落,无论是谁,格杀勿论,今日之事为何不动手?!”

闻言,墨阳身子一僵,道:“当时我见那两人都还只是孩子,有些不忍,所以才”

墨玉常叹道:“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心地太善。”

墨阳也知自己的确有错,说道:“方才叶公子也道出了知道唐大人身份的缘由,而墨昊少爷也肯定了他们的身份,想必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墨玉常说道:“今日若不是墨私性子直,我还不知该如何对那少年开口,不过,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也不必再对外界隐瞒唐兄的下落。”

早在正堂时,墨阳也看出了墨玉常别走用心,因为若是换作以前,只要墨私在正堂惹事,早已被逐了出去,但今日却出乎意料的,容忍了墨私放肆,于是他便配合起了墨玉常。

但对于墨玉常此时说的话,却有很大的疑惑,这些年为了隐瞒唐敬泉的下落,墨家可以说是费尽心血,几乎在整座殇州城都布下眼线。

“属下不明家主之意,这又是为何?”

“此事目前为止还不能告诉你。”墨玉常说道:“我要你明日黎明时,将那少年带到我房间来,但要记住,只能带他一人。”

墨玉常思忖片刻,又道:“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做,立刻吩咐人去通知帮里的八位长老,三日后举行会商。”

听见会商二字,墨阳暗自震惊,因为这么多年过去,墨玉常皆在处理家中之事以及养病,对于上门做客的人皆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见,但这次却要主动见客,而且还是召见八位长老。

鱼龙帮是江湖的核心,而其中的八位长老,便拥有着江湖中的八大顶尖势力。

至于会商,乃是全江湖有势力的人几乎都会参与的一场盛会,而当中自然少不了商人,江湖与商者一直以来都是合作关系。

但合作往往会出现一些矛盾,会商的作用,便是用于解决这些矛盾,以求得更大的合作与利益。

这种盛会本应是四年举行一次,但由于前些年江湖扰乱天下后,便一直不曾举办过会商。

时隔十多年,这次的会商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墨阳领命后便离开了。

而墨玉常在伫立良久后,也离开了,但他并未回到寝屋,而是一直往墨府的深处走去。

行去较深,周围便是安静下来,连蛐虫的声音都听不见。

终于来到唯一一间有亮光的房间,墨玉常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屋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还有淡淡的紫色雾气飘在空气中,光线受雾气的遮挡,看上去整个房间都比较暗。

屋中有一张床,而床上正躺着一名男子,但因光线昏暗,便不太能看清容颜,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人处于昏迷当中。

此时,墨管家正在床边细心的为床上之人做一些治疗手段,床边的桌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药液和银针。

见墨玉常到来,墨管家便停下手中的事,行礼道:“老奴参见家主大人。”

墨玉常刻意放低声音,道:“管家,唐兄的情况如何了?”

“不太理想。”墨管家摇头,“唐大人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差,已经有大量的毒聚集在心门周围,若不是唐大人内力雄厚,只怕早已毒气攻心而亡。”

墨玉常皱了皱眉,问道:“还没找到能解此毒的郎中?”

墨管家说道:“全天下有名的郎中都找了,前些年老奴还偷偷去请了宫中的御医,但都无能为力,唐大人现在仅凭着一口气吊着,什么时候这口气断了,人也就没了。”

墨玉常沉默许久后,问道:“就没有别的可能?”

墨管家摇着头,但这时,他却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道:“倒不是也没其他可能,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找过。”

“何处?”

“百临湾,千家。”墨管家说道:“千家自古以来都以医道为主,那些人应该有办法解此毒。”

墨玉常的眸子忽然变得冰冷,少许时间后便见他一甩袖子,道:“不可能,当初若不是因为千家的追杀,唐兄也不至于妻离子散,现如今去请千家来救人,且不说对方是世外家族,就拿唐兄与他们的关系而言,请来的也只会是杀手。”

墨管家也很无奈,只得继续去为病床上的人减轻痛苦和毒气的聚集速度。

墨玉常坐在桌边,单手撑着头,目光深邃,不一会儿,他问道:“强行让唐兄苏醒,能坚持多少时日?”

墨管家怔了怔,迟疑片刻后,道:“最多三日,而且那三日里,唐大人能够外出活动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时辰而已。”

“三日”墨玉常说道:“正好合适。”

墨管家连忙补充道:“不止如此,强行让唐大人苏醒后,他的头部血液流动就会加快,毒气很轻易就能侵入头部。”

墨玉常说道:“后果会如何?”

墨管家表现的有些难以开口。

墨玉常继续说道:“说吧。”

墨管家叹了口气,道:“此后,唐大人会永远变成一个疯子,除非,能将毒气从脑袋中逼出来,但这种医术并不存在。”

“而且最坏的后果,唐大人可能会直接离开人世,所以还望家主三思。”

墨管家虽然不知墨玉常打算做什么,但对于墨玉常和唐敬泉的关系,他却是最为清楚的一个,想必不会无故做出伤害唐敬泉的事。

只见墨玉常握紧拳头,神情尽是复杂,许久之后便看向墨管家,似已下定了决心。

“墨管家,动手吧。”

第二十七章 墨家人来找一般都不会有好事

墨管家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与错愕,但紧接着便又化为平静,犹豫片刻后,说道:“家主大人你可要想好,也许,这将是您和唐大人的最后一面了。”

墨玉常面对烛火,使劲揉着白发,一撮撮的头发往下掉。

见墨玉常这般,墨管家露出几分不忍。

墨玉常的身体状况,可能除了本人外,就属他最为清楚了。

这些年来全是他用银针为墨玉常导血通脉,只要一日不做,便会经脉爆裂。

让墨管家不解的是,十三年前墨玉常一直不曾提及是受谁人之毒,如今体内已是千疮百孔,虽说救回来了,但自那之后墨玉常一身武功几乎尽失,最为严重的莫过于寿命的减短。

此事自然也被瞒了起来,除他而外,无人知晓墨玉常的身体情况,因为若是让鱼龙帮八大长老得知这个帮主几乎成了废人,帮主之位必然不保,更甚至还要危机到所有墨家人的性命。

江湖险恶,一切的情义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变得有些微妙,当然,这并不包括所有江湖之人。

墨管家给出建议,道:“或许再过几年,世间会有出现能解此毒的郎中,到时便可让唐大人完全康复。”

墨玉常长出口气,见其目中露出决意,墨管家不由得一叹,自知此事已无法挽回了。

墨玉常坚定道:“等不了了,鱼龙帮生死存亡在即,眼下唯有唐兄亲自出面才能暂时解去危机。”

“生死存亡?”墨管家不解。

墨玉常的语气中透出不满。

“那八个老东西一直在等我倒下,那次我受伤后,墨府中便被他们放了眼线,昨日我险些昏倒在莲湖,不过好在及时被墨阳扶住,但这只是暂时的,要是什么时候被那八人看出了破绽,一切休矣!”

墨管家的双目逐渐深邃,不多时,他将门打开,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紫雾顷刻间被抽了出去。

随后,他又点上了几盏长明灯,屋内的光线霎时间亮了许多。

他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

只见那人**着上半身,两颊深陷,双目紧闭,但一头黑发却是不曾掉落半根。

腹腔凹陷很深,肋骨根根分明,更像是被一张皮给裹着。

莫说是人,更像是一具干尸。

墨管家心中一叹,当年的举世闻名的唐大侠,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这若说去,谁人会信?

他不再犹豫,一手夹着三根银针,分别刺入昏者的丹田、后颈以及头顶。

银针所入之处,分别出现了溢出了一滴殷红鲜血。

只见那人胸腔的起伏逐渐变得剧烈。

眼见此景,墨管家连忙伸出一只手臂挡在墨玉常身前。

在某个瞬间,那三根银针被一股由内而外的气直接弹出,去势之快,直接钉在墙上。

昏者的呼吸由剧烈逐渐恢复平缓,片刻后,那人猛地睁开双眼,在其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只见那人将体内的浊气一口吐出,紧接着,四肢慢慢动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墨管家才将那人扶起。

那人环顾了一番四周,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肋骨和脸颊,随后便注视起了干枯的手掌,发出沙哑的声音,道:

“没想到,我还活着。”

似九幽深处的魔鬼在轻语。

他转头看向房间内的两人,咧嘴笑道:“肯定又是你二人在捣鬼。”

见着这人坐立而起,墨玉常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墨管家拱手喜道:“家主大人,多少年没见您如此笑过了。”

唐敬泉只觉自己的四肢像生了锈一般,有些难以动弹,却仍想要起身,但由于身体机能尚未恢复,看上去便如同刚落地的幼鹿。

见状,墨管家忙上前搀扶,道:“唐大人,您才苏醒,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唐敬泉说道:“墨管家,你几时见我这般脆弱了?”

说着,他

直接从床边站起,但却不太稳,好几次都险些倒下,不过最后还是勉强站定了。

唐敬泉无奈道:“看来我睡的时间的确有些久了。”

他抬头看向墨玉常,竟是直接伸手摸了摸墨玉常的头发,似在面对一个孩子。

“我一直让你好生注意身体,你却当作耳边风,你自己拿镜子照照,头发都白了,真是的!”

他转过身去看向墨管家,但仍一手指着墨玉常,责备道:“管家,当初我让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难不成你墨家的人耳朵都不好使?还是故意气我?”

“唐大人,你这”墨管家支支吾吾的,但紧接着,他便释然一笑,道:“唐大人您还是和以前一样,老奴便放心了。”

“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别想搪塞过去!”唐敬泉将披散的头发往后理了理,道:“我说你呀,整天老奴老奴的,你好歹也是小玉儿的伯父。”

小玉儿?墨玉常微微一怔,毕竟从小到大,只有面前的这个人会这么叫他。

墨玉常尚且年幼之时,便由于这个称谓的问题整天追着唐敬泉打,但却又打不过,反倒被揍的鼻青脸肿,哭着跑回家请家里人做主。

但当时少年唐敬泉便已身怀高强武艺,整个殇州城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当墨氏被仇家灭门时,唐敬泉只身闯入墨府。

那一年,躲在墨管家怀里的墨玉常看见了红色的莲湖。

“不想挨揍?随我学武啊!”少年扛着滴血的剑,微笑看着坐在地上的墨姓少年。

在墨玉常的记忆里,那是一张可憎的脸,虽然满是血污。

墨管家在橱柜中找了一件衣服来,上面还打有几个补丁,“唐大人,您还是先穿上衣服吧,小心着凉了。”

当唐敬泉看见这身衣服时,明亮的双目忽然暗了下去,他缓缓摸着那几个补丁,目中流露出温柔之意。

“方才我迷迷糊糊听你们提起鱼龙帮的八个长老是不是那八个兔崽子又想干什么坏事儿了?”唐敬泉虚握拳,道:“若真是如此,看我去好生收拾他们一番。”

说完,唐敬泉稍作运气,干枯的身躯像是被灌了空气一般逐渐鼓胀起来,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红润,不消片刻,整个人竟变得精神无比。

见此状,墨管家却是有些慌张,连忙道:“唐大人,您这般运气是会让毒气攻入心脏的,那样你”

唐敬泉打断了墨管家的话语,他将衣服缓缓穿上,道:“我说了,我不会这么脆弱,况且,你是让我以之前的样子去见人么?要是吓坏小孩子怎么办?”

言到此处,他忽又看向一直沉默的墨玉常,笑道:“你小子每次遇到难事都是这个表情,说吧,这次又怎么了,谁要是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给你欺负回去。”

墨玉常摇头笑道:“你可真是个老顽童。”

唐敬泉看向身前的两人,问道:“我老吗?”

这一夜,墨府内有的人睡得很香,有的人却难以入睡。

但无论是哪种人,都在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翌日,叶如修在黎明时苏醒,这才发现唐灵儿昨夜竟是蜷缩在自己身边睡着了,而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这时,他看见纸窗上出现了道黑色人影,那人停下后并未敲门,而是就那般站立。

“是在等我?还是在等灵儿?”

叶如修思忖片刻后,便小心离开床榻,悄无声息地朝门口走去。

一来到门外,叶如修便看见墨阳一手扶剑,注视着自己。

“叶公子,家主大人找你,请随我来。”

叶如修没有询问缘由,也没有拒绝,跟着墨阳走了过去。

既然是找我,那就好办了。

不一会儿,他便跟着墨阳来到墨玉常的寝屋外。

“请叶公子稍等片刻。”墨阳说完后,转身离开了

这处院子。

正当叶如修打量周围的环境时,“吱呀”一声便见门被推开,但走出来的是墨管家。

墨管家站在门旁,道:“叶公子,请。”

叶如修注视着屋内的一盏长明灯,不再犹豫,迈步走去,但走到墨管家身旁时,他稍作停顿,轻声道:“老人家,污泥是否洗尽?”

墨管家回答道:“多亏小老板替我洗去污泥,老奴才不至于将那等脏物带回墨府。”

叶如修笑了笑,随后便跨过门槛。

叶如修略看了周围一眼,发现这屋内的东西并不多,桌凳与床,还有一扇屏风,唯一不同的是,在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墨画。

那画极其逼真,似乎画中的树叶正在随风摇曳,蜻蜓点水的声音也从画卷中传出。

此画甚妙!

叶如修见画发呆的样子被墨玉常看见了。

墨玉常笑道:“公子觉得这幅画如何?”

叶如修发自肺腑地感叹,“我这不懂画的人却也能被它吸引,的确是一幅好画。”

墨玉常说道:“此画可是出自秦女之手。”

叶如修摇了摇头,他可不是来听墨玉常介绍画的。

“墨家主这个时辰找我来,不知有何事?”

墨玉常说道:“叶公子是为找人才来的墨府,如今自然是让你见你所找的人。”

话音甫落,便见一名中年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男子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着装很像乞丐,但神态却无比精神。

叶如修见这人本带着笑意走出,但当看见自己时,却是怔了怔。

唐灵儿一句“千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叶如修张了张嘴,但却没有说话。

他皱眉看向墨玉常,似乎想要对方给个解释。

墨玉常连忙一咳,道:“唐兄,你认错人了,这位公子姓叶,不是你儿子。”

唐敬泉的情绪发生了一瞬间的剧烈波动,但在听见墨玉常说后,脸上便露出遗憾之色。

但还是多看了几眼叶如修。

叶如修说道:“是灵儿在找这位唐大侠,你们找错人了。”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去。

眼看着少年将要走出门,墨玉常说道:“叶公子留步,我找的人的确是你。”

叶如修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为何?”

墨玉常说道:“我知道你打算离开,但我由衷地希望你能留在墨府,我只想给巫族一个交代。”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我虽同巫族一起逃了出来,但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墨家主不用想着让我留在墨府保护我?”

墨玉常问道:“叶公子为何执意离开?”

“我要去找一些东西。”

“要找什么,不妨告诉我,我可以下令让整个江湖的人去找。”

叶如修露出几分歉意,道:“墨家主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就成,体就不领了。”

墨玉常轻轻握扶手,道:“世间险恶,近年到处都在打仗,我实在不放心你离开。”

叶如修还未来得及回应,却听那唐敬泉哈哈一笑,颇为爽朗。

他来到叶如修身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小玉儿,你太强硬了,吓着这位小兄弟了。”

墨玉常面露难色,道:“唐兄,你怎的在外人面前这般叫我,这要是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唐敬泉看着墨玉常,摊手催促道:“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向这位小兄弟说了吧,我看这位小兄弟跟我一样,说话都不太喜欢拐弯抹角的。”

叶如修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这名男子,却没说什么话。

墨玉常沉吟片刻,说道:“叶公子,实不相瞒,我想让你留在墨府的确是有私心,只不过,我也是逼不得已。”

叶如修问道:“何事?”

“我想在三日之后的会商宴上,宣布叶公子成为下一任鱼龙帮的帮主。”

第二十八章 钻篓之鱼其实是比较聪明的

叶如修问道:“为何?”

他所了解的鱼龙帮乃是江湖之首,必然不可能会将帮主之位交给自己,所以应该还有下文。

墨玉常叹气解释道:“我身为鱼龙帮帮主,如今却有不治之病在身,唯恐哪天会一病不起,江湖中有很多人都觊觎着帮主之位,所以,我打算借会商之宴,宣布昊儿为下一任帮主,但昊儿年龄尚浅,不足以但此大任,仍需要几年的时间去成长。”

“我担心昊儿的安危,所以”

叶如修替他说了下去,“所以你需要另一个人,替你儿子去承受那些危险?”

墨玉常连忙摇头道:“再怎么说,我不可能如此自私,我只是打算稍微改变一下宣布的方式,明面上你与昊儿竞争帮主之位,实则只是为了打消觊觎者对帮主人选的谋杀意图,最后只要公子放弃竞争即可。”

叶如修明白了墨玉常的意思,若是直接宣布墨昊成为下一任帮主,但以墨昊现如今的能力,有极大可能会被觊觎帮主之位的人谋杀。

但若是下一任帮主之位有两个人选,暗中便会形成两股势力的斗争。

因为人心不古,江湖险恶。

谁都不信任谁,若是杀了其中一个人选,那么暗中拥立另一个人选的势力便会得利。

因为谁都猜不出身边的人所拥立的是哪一方,所以表面上的欺骗谁都会做。

如此这般,便会保持某种平衡,这便大大减小了继位者的危机。

但还有一个问题,继位者的人选其中一方是鱼龙帮帮主之子,而另一方也要拥有与其对等的实力,而且,还要江湖中的人认可才行。

“为什么是我?”

墨玉常说道:“这便是我单独叫你来与唐兄见面的目的,如今我身体不佳的消息可能已被察觉,若是不在那些觊觎者篡位之前行动,一切就都晚了,如今那些觊觎者的眼中已经没有我这个帮主了,而我也没有能力再去阻止他们,所以,只有让唐兄出面。”

叶如修已经隐隐猜到唐敬泉的地位或许与墨玉常相当,甚至更高?

叶如修说道:“你是想伪造出我和唐大侠的关系?”

墨玉常点头道:“如今的墨府中肯定布满了那些人的眼线,他们应该已经得知了你们来寻找唐兄一事,所以,若用你来伪造这层关系,会更令他们信服。”

“伪造哪一层关系?”叶如修想起刚看见唐敬泉时发生的事,便脱口而出,道:“父子关系?”

然而,这却遭到墨玉常的否决。

“唐千的身份不行,墨家中有很多人都认为当年是因为去寻找千儿才招致的灾祸,而且若用千儿的身份,远不止眼前的这些危险实在抱歉,更多的事我无法相告。”

叶如修搓着下巴思忖片刻,道:“容我考虑考虑。”

这时,墨玉常又说道:“叶公子若是不同意,我们也没办法,就只能选择唐灵儿,毕竟你二人是一同来寻找唐兄的。”

闻言,叶如修皱紧眉头,他注视着前方的白发男子,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冰冷。

许久后,他转身走到门口,漠然道:“我答应你。”

见少年走远,唐敬泉转头看向墨玉常,不禁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喜欢算计,就不怕那少年日后报复你?

“鱼龙帮帮规之一,帮众必须无条件听从帮主之令。”

“那你去命令那八个兔崽子不就完了吗,用得着这么麻烦?”

“那八个人现在都快骑到我脸上来了,还会听我的?”

唐敬泉摊了摊手,他现在维持这副样子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再像以前那样去揍那八人,肯定是办不到了。

墨玉常声称,只需要他出现一次给予江湖中人一些威慑就够了,无需动武。

墨玉常又道:“只要那少年答应了这个提议,会商宴上一经宣布后,他便是鱼龙帮的人,日后注定是要辅佐昊儿的。”

唐敬泉无奈道:“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我不明白,为何就认定是那少年。”

墨玉常目光微凝,说道:“昊儿前些日子告诉过我,当初朝廷进攻黑森林时,他在昏迷前看见,最后关头正是那名少年救了所有人。”

“和张道明一样,那名少年也拥有不凡的力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助昊儿支配这股力量,一旦成功,昊儿的荣耀将会远大于你我。”

“算了,我可想不了你们这么多事儿,随你怎么折腾,要是留下什么烂摊子,我可没力气再去帮你收拾。”唐敬泉打了个哈欠,朝门口走去,边走边道:“我见灵儿去了。”

墨玉常的言语急了几分,道:“你知不知道,有了这份力量,便能去千家救回你妻子,还能让千家出手解去你体内的毒。”

唐敬泉微微一愣,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我挺喜欢那少年的,你别做的太过分了。”

说罢,他朝后方摆了摆手,消失在了门外。

墨玉常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自言自语道:“就是因为你对谁都信任,一副滥好人的态度,才会导致妻离子散,现如今你还这般冥顽不灵!”

这时,墨管家跨过门槛快步走了进来。

墨玉常问道:“管家,何事这么着急?”

墨管家方才一直在门外,自然也听到了屋内三人的对话。

墨管家此时特别焦急,道:“家主大人,老奴认为叶公子不足以担此大任。”

“为何?”墨玉常不解,因为这还是墨管家第一次提出反对意见。

“这”墨管家来得匆忙,哪里有时间去措辞,不由得哑然。

“问你你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罢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墨玉常忽然问道:“对了,方才进门时,你跟叶公子是不是说过什么?”

墨管家强自镇定,弓背垂首,恭敬道:“没有。”

墨玉常注视着他,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奇怪?”

天色未露大光明。

叶如修来到莲湖这边,并没有继续往回走,而是蹲在湖边,望着湖水陷入沉思。

“少年郎,想什么呢?”一道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叶如修一眼看去,便见唐敬泉不知何时竟然蹲在自己身边。

“你跟来干什么?”

唐敬泉笑道:“我这不是还不知道灵儿住的地方么,墨管家说你和灵儿住在一起,所以就跟过来了。”

叶如修摇了摇头,起身便往回走去。

唐敬泉跟在后方问道:“少年,你家在何处?”

“清河。”

“没听说过,以前我的家在平州城。”唐敬泉又问道:“你家中几口人?”

叶如修回答道:“不多,几千口人。”

“呵呵,你真会开玩笑。”唐敬泉说道:“以前,我家中有三个人,后来就都不见了。”

叶如修心想,你这是在进行人口调查吗?

到处都在说唐敬泉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侠,但他觉得,更像是一个中年的老顽童。

实际上,唐敬泉只是太过于思念自己失踪的儿子,但毕竟那么多年过去,唐千失踪时年龄还特别小,记不得当年之事的可能性非常大,于是唐敬泉便试着在叶如修面前去提了一下以往的事,但得到的这些回答以及态度表明,似乎真的只是认错人了。

唐敬泉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与遗憾。

叶如修说道:“听说你以前为了找儿子,出动了整个江湖的人。”

唐敬泉无奈道:“除了小玉儿带领的墨家,其他的那是他们自愿跟来的,当时我寻子心切,才没去阻止他们,导致犯下大错。”

叶如修惊讶道:“你人缘这么好?”

唐敬泉说道:“江湖中人,我或多或少都认识,如此看来,我人缘似乎还真的不错。”

叶如修说道:“当年你带到巫族的那些人都活了下来,如今,他们都想当面感谢你。”

唐敬泉说道:“只要好好活着就成,还道谢干嘛,恩情这种东西还来还去的,最终的结果是,怎么也还不完。”

叶如修说道:“这你可得亲自对他们说。”

说罢,他率先走进了前面的一个院子,一进院子,便看见唐灵儿一人坐在台阶上。

唐灵儿看见来者后,连忙跑了过来,急道:“小哑巴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扔下我一个人跑了。”

叶如修笑了笑,道:“看看我带谁来了?”

他挪到一边,让出了院门通道,这会儿,才见唐敬泉走进这个院子。

两人一见面,皆呆在原地。

唐灵儿看了一眼,似又不相信,于是她揉了揉眼睛,复看一眼。

“唐唐叔叔?!”

唐敬泉的相貌不会再变,所以唐灵儿一下就认了出来,但唐灵儿是从婴儿成长到如今这副模样,也难怪唐敬泉有些发愣。

唐敬泉连忙蹲下,表情极其认真地观察着面前的小女孩。

“唐叔叔,你不认得我啦?我是灵儿,这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呢。”

唐敬泉一把将她抱起,看着那双眼睛,这才勉强与记忆中的婴儿重合,于是便将唐灵儿放了下去,张大了嘴,很长时间过去,这才憋出一句话来。

“灵儿?你是灵儿?唐灵儿的那个灵儿?”

唐敬泉原本做足做好了与唐灵儿见面的准备,但此时真见到了面,却又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许久之后,叶如修和唐灵儿两人坐在屋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向远处已面壁半个时辰的男子。

唐灵儿问道:“小哑巴,唐叔叔他这是怎么了?”

叶如修平静道:“他在面壁思忆。”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小声道:“灵儿,你有一个全天下最爱你的叔叔。”

不多时,忽响起一道“咕噜”声。

第二十九章 闹市吵架是会引人注意的

墨府虽大,但议事之处的一直都在正堂,而众人吃饭的地方,也离正堂不远。

到了时辰,墨府的佣人便开始忙碌起来,有的取水浇花,有的修剪花草,更多的则在准备吃食。

早晨的食物,一般都比较清淡。

但这一日却不同,因为唐敬泉醒来了,所以,食物准备的自然要比往日的丰盛一些。

正堂不远,有一间较为宽大的屋子,屋子的中央摆了一张很长的木桌,木桌上摆放着数十份精美菜肴,此时,正陆陆续续有人到来坐下。

没过多久,便只剩下最里面的几个位置还空着,一见墨玉常走了过来,早先坐下的众人纷纷起身对来者行礼。

墨府的人都坐下后,却没人动筷子,看样子是在等某个人的到来。

唐敬泉从正堂方向走来,但却只有他一人。

墨家众人纷纷起身,抱拳以行礼。

墨私与墨阳已在暗中争斗多年,但此时却同坐一桌,更是抛开了争斗之事。

墨玉常问道:“唐兄,你不是追叶公子去了么?怎地不将他们两人一同带来?”

唐敬泉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也不顾周围人都看着自己,直接拿起筷子,道:“半道上遇见了昊儿,他们一群孩子出去了。”

墨玉常问道:“你见过昊儿了?有没有向他们提起你的身份?”

“说了。”唐敬泉边夹菜边说道:“所以我被他们拖到现在,差点没饿死我。”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大口吃了起来。

墨玉常沉吟片刻,端起碗筷,道:“便不管他们了。”

却说墨昊早起之后,完全抑制不住兴奋,匆忙换上衣装便出门了,来到半道,刚好碰见了唐敬泉和巫族中逃出来的同龄人。

打了招呼后,众人这才得知中年男子的身份,但除了唐灵儿和叶如修外,他们都记不得有过这么一个人,只听墨府的人说过,所以,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

除了道谢之外,也没什么话可说。

唐敬泉为了不让他们难堪,便单独离开了。

墨府西厢。

韩烨摸着肚子,道:“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墨昊穿着一身紫色长袍,看上去极其贵重,他思忖片刻,摇头道:“我不想去正堂那边,那里都是些大人,时间正好,不如我们到墨府外面去看看?”

闻言,众人纷纷赞同,因为他们实在难得外出一次。

至于韩烨,他是第一个同意的,因为他知道墨府早上的饭菜都是清汤寡水的,还不如不吃。

如今若是能去外面,必然能吃到大鱼大肉,韩烨又怎么可能拒绝。

而张才却没有与众人一同出去,称是还有事要做。

朝阳刚探出山头,殇洲城中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叶如修一众行过一棵芭蕉树后,便到了热闹的主街。

叶如修忽听见两声轻咳,便见墨昊向自己靠来。

墨昊说道:“在墨府住得还习惯么?若是不习惯,我让管家给你换个房间。”

叶如修摇了摇头,“有住的就行,不劳墨少爷费心。”

墨昊说道:“叫我的名字就行,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了。”

叶如修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不管墨玉常对他什么打算,他也不想再多去计较什么,更何况墨昊也不是墨玉常。

以偏概全这种东西只会彰显自己的愚昧。

韩烨像是还没有睡醒,揉着眼皮说道:“赶快找个地方吃饭吧,吃了我得回去补觉了。”

牧峰大有一副斥责之意,道:“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做什么?”

韩烨回答道:“还会睡。”

牧峰朝韩烨肥胖的肚皮上拍了拍,道:“只有猪才只知吃和睡,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总有一天非得胖死在床上。”

“我胖归胖,但你可不能咒我。”韩烨不满,“张婆婆说饿了就要吃,吃饱了就不饿了。”

“这么多年来,你吃饱过?”牧峰说道:“再让你在墨府住上几年,恐怕墨府都要被你吃空。”

韩烨掏着鼻孔,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我又没吃你的,看你激动的跟什么一样。”

牧峰眉头一皱,看着韩烨说道:“韩胖子,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韩烨连忙躲到叶如修身后,道:“牧疯子,咱说归说,你可别动手啊。”

“你要是真想动手,就先从叶如修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句台词,是他昨日刚从戏班子哪儿学来的,只不过改了下名字而已。

叶如修只觉一阵头大,他知道这些都是玩笑话,心中又觉得大是好笑,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墨昊拉开,又听墨昊说道:“你们两斗嘴能不能不要扯上别人。”

只不过叶如修退到哪里,韩烨就躲到哪里,而牧峰也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丝毫不肯罢休。

不得已,墨昊只得走过去拉住牧峰,周围的商贩生怕这几位公子碰翻了自己的推车,于是便连忙将摊车推得远远的。

这时,唐灵儿忽然问道:“张先哥哥才怎么不跟来呀?”

韩烨解释道:“他每日都在屋里烧高香,称这是巫族的一个习俗,你虽然回来了,他却说还要好好祭奠那些死去的村民。”

墨昊问道:“胖子,这事你怎么知道?”

韩烨耸了耸肩,摊手道:“前天早上我回屋去拿东西,谁知却被他给撵了出来,还骂我破坏了他精心准备的仪式,你是不知道,他都快把屋子烧着了。”

唐灵儿说道:“张婆婆和张才哥哥的爹娘都不在了,他心中肯定会很难受的。”

得幸于他们年龄稍小,还有许多顽性,又在墨府享受这么多天,对于突遭灭村的痛苦,所以很快就被喜悦与新鲜感冲淡。

墨昊说道:“是的,眼下只有暂时让他自己想一想,等过些时候他应该就能振作了。”

牧峰借机一把抓住韩烨,道:“韩胖子,你听到没有,别有事没事就去找张才。”

韩烨忍不住一个激灵,像小鸡啄米般快速点着头,叠语道:“听到了,听到了。”

唐灵儿看向韩烨和牧峰两人,在经过昨夜之后,唐灵儿总算是明白了,这并非是真正的争吵,于是便笑着说道:“你们两的关系真好。”

不远处那两人正你掐我瞪的,一听这话哪能乐意。

韩烨说道:“唐灵儿,你说话可是要负责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们关系好了,他就一疯子,诶,别”

韩烨一句话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是被牧峰一只手给提了起来,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叶如修一直看着这场闹剧,没有多说什么话,只不过墨昊时而看向他这里,似在寻找能够聊起来的话题。

不多时,几人来到酒楼门口,韩烨闻着从酒楼里飘出的油香味,哈喇子止不住地往外流。

也不管众人的意见,韩烨自己跑进了酒楼。

其他人看都没看韩烨一眼,便转身走进了一间比较普通的小馆,见几人到来,那店家极为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墨昊随意叫了几碗八宝粥和馒头,作为早餐倒也极为简单。

叶如修尝了尝,这处店虽简陋,但八宝粥味道还是挺不错的,就连那馒头也带着几分甘甜。

粗略吃完,几人又闲逛了几条街,这才寻着路回去。

唐灵儿有些担心,“真的不管韩烨哥哥了吗?”

牧峰说道:“不用管他,他就是为了不在府上喝粥才跟我们跑来外面的,要是让他陪我们去吃那些东西,他肯定不乐意,到时候不知又得吵成什么样,吃够了他自个儿就会回来。”

几人走回了墨府。

墨昊问道:“我有事要去见见父亲,你们什么打算?”

叶如修本打算让唐灵儿回答,不过见墨昊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只能说道:“在府中随处走走。”

牧峰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问一下唐敬泉关于自己身世的事,却又不知唐敬泉现在何处,所以也只好随墨昊一同去见墨玉常。

“那好,待会儿莲湖见。”墨昊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走了没多远,唐灵儿拉了拉叶如修的衣服,问道:“小哑巴,墨昊哥哥这一路都好像很想和你说话,你对他做了什么吗?”

叶如修沉吟少许,道:“不清楚,前些天在黑森林时也没跟他说过什么话。”

唐灵儿“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两人在墨府中四处闲逛,直至午时,太阳高照,两人便来到莲湖边的亭中乘凉。

唐灵儿蹲在亭边,双手撑着头,看着湖中朵朵娇艳的莲花,说道:“唐叔叔还没有找到他儿子,要是他儿子如今也在这里中的话,唐叔叔肯定会很高兴。”

叶如修稍作回想这半日唐敬泉给自己的印象,又想起那半个多时辰的面壁思忆,说道:“我看他现在就挺高兴。”

唐灵儿摇了摇头,“以前唐叔叔的武功是很高的,但刚才唐叔叔抱起我的时候,他的手抖得非常厉害。”

“唐叔叔一定是得了什么病,他好像一直在硬撑着”

在叶如修看来,之前墨玉常不告诉他关于唐敬泉目前的状况,应该是担心他在会商宴上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从而让计划暴露。

墨玉常之前提出的双人选,也的确能达到最好的结果,也是唯一的办法。

只是,墨玉常用近乎强迫的方式,令他极其反感。

叶如修长出了一口气,便准备终止有关此事的一切思考,放松心情,等待会商宴结束后,便带着唐灵儿离开墨府。

然而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看见一只歇在莲叶下的金鱼,他回想起在自南山用鱼篓捕鱼时的情景。

越是机灵的鱼,越爱往鱼篓里面钻。

第三十章 宴会前夜的人都难以入眠

时间稍纵即逝,转眼便到了会商宴前夜。

入夜有些时候了,但殇州城内却如同白昼一般,因为会商宴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般盛会,自然要弄得极其隆重。

实际上更为热闹的还是墨府,从两日前便就在着手准备。

由于担心韩烨会偷吃掉重要的食材,墨管家便增派了五名下人看管。

而这几日,唐敬泉倒是常来找唐灵儿二人,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唐敬泉还是呆在自己屋中,接受墨管家一次又一次的治疗。

这种治疗没有任何治愈作用,只是为了抑制毒气的聚集速度。

由于要准备会商之宴,墨昊很少出现,但他还是抽出一些空闲时间去见了叶如修。

在几个夜里,叶如修听他无数次畅谈梦想。

离开黑森林后,短短半个多月,墨昊的变化很大,得知自己即将接手整个江湖,他不仅没有害怕和担忧,反而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现在的他,总是慷慨激昂。

他想要振兴鱼龙帮,要让天下不再出现下一个巫族,要让黎名百姓不再经受苦难。

这夜,墨昊忙完筹备之事后已经太迟了,便不愿再去打扰叶如修休息,于是直接去了习武场。

整个习武场上只有墨昊一人,四周点满了火炬。

墨昊发出一声声低呵,拳脚虽在不停地击打假人,但却毫无章法,动作幅度极大。

这时,墨阳带着唐敬泉来到了习武场。

墨阳指着场中的建筑,道:“唐大人,此处三座会武台已被翻新过了,你看,哪里还需要改动。”

唐敬泉点头后,便兀自朝习武台走去。

墨昊侧目看了一眼唐敬泉,而后又走到墨阳身边,问道:“墨阳叔叔,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墨阳解释道:“习武场是墨家比较重要的地方,明日会商宴会来许多武功高手,自然免不了要上会武台比试,我带唐大人来便是为了检视安全问题。”

墨昊有些不解,虽说在江湖上唐大侠三个字如雷贯耳,但他这些天多次近距离接近唐敬泉观察,却只看出唐敬泉的气息虚浮,不像是习武之人,而既非习武之人,又哪里懂得这些?

但墨昊也不好明说,于是便道:“唐叔叔他还会看这个?”

墨阳点头道:“这些东西,只要唐大人看了,便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

唐敬泉一个人走在习武场上,场中建有三个大型会武台。

他发现周围的砖墙的确有翻新过的痕迹,但其中一座会武台却是有些旧,而他停在了台前,再没动静。

墨阳连忙走了过来,解释道:“唐大人,不翻新这座会武台是家主的意思,而这些年来,家主也不允许任何人在座台上会武。”

唐敬泉绕着这座陈旧会武台走动,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会武台,抚摸之处,有许多明显的裂纹和剑痕。

在两人的注视下,唐敬泉爬上了这座会武台,动作显得笨拙而缓慢。

“小昊儿上来,我教你武功。”

闻言,墨阳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潮红,因激动所致,但见墨昊毫无动静,面露疑惑,便连忙催促道:“少爷,你还在等什么呢!还不快些上去!”

墨昊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上去了。

如今,教墨昊武功的导师主要是墨私,墨玉常偶尔会来指导一下,而那些指导,更是直接解开了墨昊面临的大部分难题。

之前,墨昊便猜测,墨私的武功虽然厉害,但真要是比起来,和父亲应该要差很多。

而事实也是如此,有一次他面临了很大一个难题,墨玉常并没有口头指导,而是让墨私全力攻过来,面对墨私的全力进攻,墨玉常竟然只用一只手轻易就应付了过来,交手期间,还不忘问他是否明白。

墨玉常病重之事,墨昊是知道的,带着重病

之身都能那么厉害,这便让墨昊憧憬不已。

而他也深知,若是习武之人受一名不懂武道之人指导,武功非但不会进步,反而会让武道之心受阻,致使武功的上限大大降低。

唐敬泉微笑注视着紫衣少年,问道:“小昊儿想学什么?”

夜色撩人,叶如修单手靠在莲湖亭的木栏上,双目半睁,正沉于心事中,微风轻轻拂动他的长发。

这时,叶如修忽然听得一道细微的脚步声靠近,不过他却并未在意。

一道苍老的言语声响起,“小老板这是有何心事不解?”

叶如修平静地说道:“我在想,老人家你几时将酬劳给我。”

墨管家不以为然地笑道:“呵呵,小老板真会开玩笑,少爷可是我亲自去带回来的,我认为那份委托不成立。”

叶如修扭头看向老者,道:“委托成不成立,是我说了算,况且那东西于你们并无用处。”

墨管家哈哈一笑,道:“小老板,我只是与你开了个玩笑,我怎会不知是小老板出手救的少爷,所以此番来此,便是为了支付酬劳。”

“只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化解小老板对墨府的不满之情,那日实在是家主大人操之过急,小老板你看,这”

叶如修打断了墨管家的话语,道:“酬劳之外的事,我一概不想听。”

闻言,墨管家叹气一声,无奈说起了关于酬劳的事。

“很多年前,老奴听祖辈曾说起过十三件遗物的事,但当时我还年幼,这么多年过去只记得其中一件遗物的下落,我记得,那件遗物是在千家。”

叶如修好奇道:“千家?在什么地方?”

墨管家回答道:“千家乃世外势力,很少有人知其所在。”

叶如修问道:“你也不知?”

墨管家点了点头,却又说道:“不过,我知道尘世间有一名千家的人,在江州城开了一间医馆,唐大人与千家有些恩怨,可请唐大人书信一封,小老板便以弟子的身份拜入门去方可接触,但听说那千家人性格古怪得很,小老板你可得小心了。”

“好。”

墨管家似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小老板若打算回一趟江南的话,书信一事可由我代劳寄出。”

叶如修想了想,摇头道:“不回了,稍后我会写一封信,请墨管家遣人帮我送与古巷刘大勇,不知墨管家是否愿意帮忙?”

墨管家说道:“小事,那老奴便先告退了。”

叶如修注视着老者离去的背影,忽然对墨府有了些兴趣,因为据墨管家所言,墨家祖上似乎与神圣有过接触,若不然又怎会知晓神圣遗物的事?

但他并未多问,重归平凡后,就该当步步为实,随缘踏入神圣中才行,江南古巷也暂时不必再回。

不多时,唐灵儿便来到了莲湖。

“小哑巴,听说明天的会商宴,你也要上台?”

叶如修点了点头。

他看向小女孩,问道:“会商宴后,我就会离开墨府,灵儿你就留在墨府吧,你唐叔叔也在这里。”

然而,唐灵儿却不说话了。

“灵儿?”叶如修有些好奇。

唐灵儿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少年。

感受着这道目光,叶如修感觉有些不自在,想躲也找不到地方躲,最终也只好妥协。

“小哑巴,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江州城。”

“去那里做什么?”

“学医。”

西厢某间房外,有几名大汉守着,而屋内则是烟雾缭绕。

张才一个劲地往火坑里面扔纸钱,香灰已经垒成了小山。

“我说才哥,咱能不能别烧了,死人没烧活,这两个大活人快被你给熏死了。”韩烨一

边咳嗽一边说道。

牧峰坐在桌前,桌上放了一盆水,当他感到实在不舒服时,就将脸整个浸入水中,吐出一串泡泡,虽说用处不大,但能让他感到些许冰凉与舒爽。

这盆水是用来预防弹出的火星子将房子烧着的。

张才指了指身旁,道:“快了,把这些烧完,今天就不烧了。”

“今天?!意思是你明天还要烧?”韩烨骂道:“你这是烧上瘾了?”

韩烨这才注意到张才所指之处,那里堆的纸钱,岂止小山可以形容,他原本以为堆在那里的只是垃圾。

“这么多,你这是要烧到猴年马月去啊!”

韩烨实在气不过,一把将桌上那盆水抢了过来,作势就要泼过去。

谁知,张才反应甚为迅速,猛地起身,双臂一张,便将大量的水挡下,避免了火的熄灭。

但却湿了一身。

牧峰因失去了能让他舒爽的那盆水,心里很是不快,一把抓着韩烨的领子,道:“韩胖子你做什么?”

韩烨哑口无言。

牧峰为了泄气,直接推了一下韩烨。

然而韩烨身材肥胖,根本止不住去势,撞在张才身上,两人直接碰翻了那几支香和火盆,因风将火坑中的纸钱掀起,转瞬便在屋子四周烧了起来。

听得屋内的巨响,那五个大汉冲了进来,当即便看见屋子被烧起来了,连忙吼道:“快灭火!”

“水呢?”一名大汉捡起地上空空如也的盆子。

不一会儿的时间,整个房子便都烧着了,好在这一方院子中只有这一间房,不担心火势会蔓延。

殇州城中的市民纷纷被这大火吸引出了,真正的火光冲破夜空。

他们只知有这么一场火,却看不见因何而起。

有市民由衷地感叹道:“不愧是墨府,为了迎接会商宴,竟然搞了这么大一个篝火!”

这场火,一直烧到后半夜。

翌日,天微亮,墨府西厢这边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焦味儿。

莲湖以西,禁止来宾出入。

墨府所有人都在忙。

如今偌大的西厢,只有三个人在收拾残骸。

便是韩烨这三人,他们从昨夜一直收拾到现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可有的忙了。

因为在举行会商宴之际,竟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墨管家一气之下便吩咐,那座房屋的清理与重建,必须得由那三人亲自完成,在完成前,绝不允许离开西厢半步!

他们那三人,又如何懂得修建房屋,只得暂且先收拾了,等过几天墨管家气消了,应该就会放他们出去。

他们便是这样想的。

从黎明时开始,殇州城便热闹了起来。

一辆辆马车从城门驶入墨府大门外,今日无官兵守城,因为没有什么宵小之辈敢来此惹事。

街上的小贩倒是多了很多,但绝无一人挡在大道上,街道比平时还要宽敞许多。

直到清晨,墨府大门外已然停了数十辆华贵的马车,而墨府大院,早已摆了上百张圆木桌,却唯独靠近高台的八张大木桌比较特殊,因即将在那处落坐之人,皆是此次宴会的重要人物。

这时,已然坐下了一大半的人。

而高台前的大圆桌却只坐下了三桌,过了许久,都不见再有人坐上大圆桌。

今日天色明朗,天空浮云几朵,洁白无瑕。

墨管家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双手虚压,高声道:“诸位静一静!”

场中的声音立刻小了许多。

待嘈杂声尽数消失后,墨管家这才说道:“事不宜迟,会商这便开始!”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

“八位长老才到三人,会商如何能开始?”

第三十一章 宴会上总会有人想引起注意

这声音来得比较突兀。

安静下来的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只见一名高个精瘦男子背负双手,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那人身后跟着两名貌美女子和几名仆从。

那几名仆从原本是抬了几个精致箱子,不过由于道路较窄,便留在了门口处,看守起来。

精瘦男子径直来到其中一张大圆桌处坐下。

墨管家看向来者,笑道:“柳林长老,您这一来不就是第四位了。”

精瘦男子说道:“看来你墨家还没有忘掉我这个人,不过,我就是最后一个了。八位长老只到四位,这可不符合会商的规矩,墨帮主难道不打算出来解释解释?”

墨管家面无表情地说道:“柳长老莫急,家主还在处理要事,便由我暂且先接待诸位。”

柳林冷笑一声,道:“既然帮主不曾出面,这会商便是不能开始,你说呢,墨管家。”

墨管家说道:“会商若不开始,岂不是要让诸位豪杰在此干坐。”

往年的会商宴,都是要身为帮主的墨玉常亲自主持,而且八位长老还必须到齐才能开始。

柳林说道:“这却是你墨府的事了,我作为鱼龙帮的长老,只是在遵守鱼龙帮的规矩罢了,而且这规矩可是墨帮主亲自定下的。”

会商宴还没开始,就这么重的火药味,鱼龙帮的内部已经出现了很大的矛盾,这种事,在场的人几乎都看得出来,但却无人制止。

因为他们都想知道,这番时隔十多年召开的会商宴,意义何在?

毕竟可是听说唐敬泉失踪,不曾有其下落,而墨玉常也身受重伤,还不知是否痊愈。

但就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响起。

“身为鱼龙帮长老,的确是要好好遵守规矩!”墨玉常人未至,声先至。

只见墨玉常大步流星地走上高台,穿着暗紫色的长袍,袍上纹有出水鱼和探云龙的图案。

“鱼龙袍!”众人惊呼。

鱼龙袍乃是鱼龙帮帮主的象征。

柳林跋扈的气势瞬间内敛,没再说话。

墨玉常上台后,墨管家便行礼退下了。

这时,另一张大圆桌上,一名肥胖的男子站了起来,此人身上穿的都是以银丝绸布纺织而成,他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微作一行礼,道:“刘嵩参见帮主。”

见这人行了初礼,在场的所有人纷纷起身行礼,震声道:

“参见帮主!”

墨玉常伸出手示意众人坐下,随后便说道:“这个帮主可不太好当啊,不仅要管理帮众,还要防止一些心术不正之人。”

刘嵩说道:“这些年不知是谁传出墨帮主身受重伤的谣言,可让我们好生担心,如今见墨帮主气色这么好,我们便放心了。”

刘嵩不仅身为鱼龙帮八位长老,而且他还是三大银商之一,掌控了几个州城的经济,所以他在长老中说的话也有许多分量。

墨玉常笑道:“墨某多谢刘长老关心,不过那些却也不是谣言,那场动乱中,我的确受了重伤,这些年为了治疗,身体早已不复当年。”

众人都看见了他变成白色的头发。

又一名年迈老者站了起来,此人也是长老之一,名为高冠群,他拱手道:“墨帮主千万要以身体为重。”

高冠群拍了拍手,便有一名下人呈上一个小木盒。

“这些年我得知墨帮主身受重伤,恰巧家中有雪莲一朵,此番带来望墨帮主早日恢复。”

那名下人将盒子打开,其中赫然放着一朵花,此花似以冰精雕刻而成,比玉还美上数倍,其上似有光泽闪动,颇为奇异。

刘嵩一惊,道:“高长老,此般奇物,你从何处得之?”

高冠群解释道:“当年朝廷帝骑曾踏上过天山,便有几朵雪莲流落到了世间,我也是运气好,从一药商处买来。”

世间有三大绝地,黑森林只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两处分别是西境天山,以及北境十万群山之首的圣山。

对凡人而言,绝地便是十死无生的凶恶之地,恐怕除了朝廷帝骑,无人敢涉足。

“竟是天山上的雪莲!”众人倒吸凉气。

柳林握紧拳头使劲捶了一下大腿,实际上,他本来也带了好几箱贵重药材,但与那朵雪莲一比,简直不好意思拿出手。

墨玉常推辞道:“这等贵重之物,高长老还是自己收好吧,郎中曾言,我的伤势已经无法治愈。”

高冠群一屁股坐下,道:“东西都带来了,墨帮主怎好又让我拿回去,便放在墨家了。”说罢,他便命令下人将东西交给了墨府的人。

墨玉常嘴上推辞,但却没让墨府的下人拒绝。

这时,到场的最后一名长老也说话了,此人身躯较为雄壮,肤色较黑,年龄四十出头。

卫青阳说道:“帮主大人,方才您说的心术不正之人,是怎么回事?”

闻言,墨玉常做了个手势,当即便有几名下人搬来几具完整的人骨。

见状,众人纷纷低语,他们不解,会商宴这么隆重的场合,为何要搬出这种坏雅兴之物。

墨玉常指着尸骨解释道:“近年,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后,总有一些刺客摸进墨府刺杀于我,刺客被捉后,都会第一时间自杀,我墨府费尽心思才留下了五名刺客的性命。”

场下一片哗然,竟有人胆敢在墨府行凶,而且还是为了刺杀鱼龙帮的帮主,更让众人惊讶的是,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传到江湖中去。

卫青阳忙问道:“不知那些刺客都说了什么?”

“刺客借逼问的空隙自杀了。”墨玉常沉吟片刻后却看向柳林,带着几分笑意,道:“此事就交由柳长老去处理了,不知柳长老能否但此重任?”

然而,柳林此时却有些心神不宁,一时没能在意墨玉常的话。

于是,墨玉常继续喊道:“柳长老?”

柳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拱手道:“是,属下势必寻出指使人。”

刘嵩突然说道:“墨帮主,此事事关重大,只交给柳林一人,是否不妥?”

墨玉常笑道:“我们要相信柳长老,以他的能够,一定能够找到指使的人。”

“可是,这”刘嵩稍作迟疑后,道:“既然墨帮主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墨玉常站在高台上,俯视着这上千人。

江湖中自然不至于只有这些人,能来这里的,自然是一些有权有势之人。

“历年会商宴皆以合作为主,而此次以会商之名让诸位齐聚于此,便是因为我还有一件会商之外的事要告知诸位,想必,诸位也听闻了昊儿回墨府之事,我担心哪一天我会一倒不起,所以,此番会商,我打算确立出下一任帮主。”

话虽如此,但众人又怎么会听不出墨玉常真正的意思,就是想让墨昊成为下一任帮主。

刘嵩轻轻拍了拍他那肥胖的肚皮,道:“墨昊少爷的归来,的确是大喜之事,但墨帮主此番决定,是否太仓促了,而且另外四位长老并不在此处。”

“刘长老说的不错,还是等长老到齐之后再行商议。”卫青阳也表露自己的意见。

年迈老者高冠群说道:“就算真要此时决定,我认为墨昊少爷的能力也不足以担任帮主之位。”

柳林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墨玉常清楚,只要一涉及此事,这些人的态度就会变,至于柳林的沉默,已是注定的事。

墨玉常说道:“仅仅只是确立,真正继位,自然还需几年的时间,这几年内,我相信昊儿能成长至得到诸位的认可。”

刘嵩摇头道:“我不同意,我认为还是等八位长老到齐后再行商议。”

逐渐有更多的人附和。

高冠群说道:“那次动乱后,鱼龙帮和江湖之人的处境便大不如前,这些年官府势力不断对我们施压,我们迫切需要一名具备实力之人担任帮主。”

卫青阳也点头。

墨玉常不怒,反而很是平静。

他与鱼龙帮八位长老的武功差不多,但为何能成为帮主,便是因为,很多事情他都能有条不紊地让事态紧随自己的预料发展下去,所以,那八个人比不过他。

“诸位认为那名具备实力之人是谁?”

“是你?!”墨玉常一指刘嵩。

“还是你?!”再指卫青阳。

墨玉常没嘲讽高冠群,因为年迈。

也没嘲讽柳林,因为柳林现在已归属墨家。

高冠群说道:“反正不会是墨昊少爷。”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一道人影当即从人群中钻出,直接跳到高冠群的那张大圆桌上。

那人手持一根木棍,行云流水地使出来一套棍法,最后直接用木棍将小酒杯挑上高空,然后再用木棍将酒杯几次抛出,最后稳稳接住,竟是滴酒不洒。

高冠群虽不认识来者,但这套棍法他是最为熟悉的。

而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人竟是少年,少年一身紫衣,神情认真。

高冠群惊疑道:“小兄弟,这套棍法是谁教你的?”

那少年没有回答他,随后少年将木棍折成两段,竟是又耍出一套剑法,在众人眼中,那两截木棍似乎成了两柄锋利剑。

这套剑法一出,柳林坐不住了,心中越来越震惊。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叫好声,年纪轻轻竟有这般高强的武功。

“小兄弟,试试这个。”

不知是谁扔来一把大刀,少年跃起一把接住,作势就要再耍刀法。

然而,墨玉常却突然喊道:“昊儿,行了,回来吧。”

闻言,那少年将刀轻轻放下,几步跳上高台,一手持棍,站在墨玉常身边。

昊儿?当众人听到墨玉常如此称呼少年时,他们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墨昊对台下所有人拱手道:“墨家墨昊,见过诸位长辈。”

墨玉常看向卫青阳等人,再次问道:“诸位觉得我儿的身手如何?”

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墨昊为下一任帮主,这是那几位长老来时所藏的心思。

高冠群冷哼一声,道:“只具形而不具意,实战所能达到的效果很差。”

墨昊说道:“让这位老爷爷见笑了,方才我所施展的武功,只学了一夜的时间,在诸位大师面前的确是在班门弄斧。”

一夜?!

怎可能一夜就学出形,更令众人感到震惊的是,方才少年不只施展了一套武功,至少有三种,或许更多。

“墨少爷堪称武道绝才!实在佩服。”高冠群感叹道。

刘嵩问道:“我们对墨少爷方才施展的武功特别感兴趣,而就方才来看,墨少爷会的似乎不止其中一门绝学,刘某斗胆请问,不知是谁人所授?”

在场的四位长老都迫切想要知道此事。

从他们看到属于自己引以为傲的绝学被别人使出来时,他们便坐不住了。

第三十二章 此之一人,即江湖

江湖,以武立足,以武成势。

而最厉害的武功,一般是不会外传的,这种便被称之为绝学。

现今令无数江湖人趋之若鹜的当属九绝。

九绝,不只是九种绝学,更代表着江湖千百年来的巅峰期。

数十年前有九人横空出世,每一人都习得九绝之一。

当时,那九人从殇州城出发,各自行去一条道,一年后,那九人打败各方江湖势力从四方归来,重聚殇州城成立鱼龙帮。

墨昊今日施展的便是九绝之二,但也只施展了很少的一部分。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这是九绝,唯有真正习得九绝的鱼龙帮长老方才认识。

因为认识,所以震惊。

墨玉常拍了拍身旁少年的头顶,对台下的人说道:“诸位,昊儿现在的确没有能力担任鱼龙帮帮主,但诸位长老是否还认为,几年后昊儿他仍然没有这个能力?”

高冠群一直睁大眼瞪着紫衣少年,似乎要将那层皮给看穿,听得墨玉常言出后,他闭上了眼,道:“我们只想知道那些武功是谁人所授。”

墨玉常笑道:“诸位长老难不成忘了,你们的九绝是谁教的。”

九绝?

不知情的人回想起墨昊刚才施展的功夫,再看那几名长老不淡定的神情,这才那几人为何震惊。

“墨昊少爷施展的武功竟是九绝?!”

这句话,几乎是现在所有人的心声。

台下议论纷纭,九绝再现,绝对是江湖大事。

高冠群忽然吼道:“不可能!”

十三年前,唐敬泉失踪之事,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句话,并非是墨玉常说的。

众人皆在四处寻找声音来源,当他们回过神时,高台上已经多出来了一个人。

一见此人,嘈杂声顷刻间消失。

“唐大侠?!”有一道小小的声音从人群中发了出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紧接着所有人都在高呼,他们拼了命地往高台处挤过去,台下已然乱成一片。

十三年前,唐敬泉的失踪成了江湖中人心中最大的遗憾,而这些年有无数寻找唐敬泉下落的人,便是因为只有唐敬泉是真正的侠士,屹立真正意义上的江湖之巅。

而鱼龙帮与他也有莫大的关系。

因为,他正是九绝的创始者!

此之一人,代表着整个江湖!

唐敬泉站立于高台,他指着台下的四名鱼龙帮长老,道:“你们这四个兔崽子,还不快看看周围都乱成什么样了?”

在江湖,除了唐敬泉谁还敢这般称呼他们。

这四人当即联手,面向后方,纷纷拿出自己的兵器。

一剑、一棍。

一刀、一斧。

他们并没有对任何人发起攻击,而仅仅只是猛然将兵器杵在地上,雄浑的内力透过兵器直接爆发而出。

所杵之处瞬间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同时,四人的内力聚合成一股,直接将所有人震慑住。

墨昊也是暗自震惊,果然,一夜所学,与八大长老一比真是天差地别。

但墨昊并不因此而灰心,因为还有很多时间,而且,唐敬泉已将九绝全部传授给了他。

一人拥有全部的九绝,并且具备着绝高的天赋,在日后将九绝练至炉火纯青,墨昊将会成为第二个江湖之巅。

其实,墨昊将眼光放的更高,他有那份信心屹立巅峰之上。

墨昊深知,要达成心中的夙愿,他需要更多的力量,九绝无疑猛推了他一把,但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并非全部。

唐敬泉说道:“

看看你们,多大点事,别吵个没完没了的,先把帮里的事处理完,到时候随便你们怎么发泄。”

唐敬泉一开口,众人皆安静了下来,但仍能看见这些人难以掩盖激动的表情。

“关于确立鱼龙帮下一任帮主之事,我认为不用通知另外四个兔崽子也可以进行。”

卫青阳哈哈一笑,道:“唐兄你说行就行。”

其他三人更是没有意见。

墨玉常说道:“既然都答应的这么爽快,就确立小昊儿为下一任帮主。”

话音刚落,高冠群的声音便突兀响起,“我不同意,唐兄,我们只答应你今日可以进行确立之事,但不代表这个人就是墨昊少爷。”

墨玉常心中冷笑,但却没有表露出来,问道:“高长老你年龄最大,你且说说,这个确立之事该如何?”

高冠群和其他三名长老皆陷入沉默,他们来之前,可没想到有这么一出。

这四人虽没想到,但是墨玉常却将一切都算好了。

“诸位都不知该如何进行的话,我倒有一个办法。”

柳林说道:“墨帮主请说。”

事到如今,柳林也自知派人行刺之事已然暴露,但墨玉常却不将此事说出来,这便让他对墨玉常有了感激之情,他认为墨玉常仍然念及当年的情分所以才未在这么多人面前拆穿他。

此番往后,柳林都打算靠向墨家那一方的立场,除非出现什么意外。

墨玉常说道:“当年我们九人便依靠竞争确立帮主,如今也未尝不可。”

话虽如此,但众人刚才皆见了墨昊施展出九绝,更是了解到是唐敬泉在传授其九绝,再配合其惊人的天赋,谁又有能力与之竞争?

八大长老的子嗣一个比一个没用,根本不能排上用场,更别说还去与九绝争锋。

高冠群想让墨玉常下不了台,于是便道:“帮主您的意思我等皆明白,但恐怕没有这个竞争者吧?”

谁知,墨玉常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有!”

此时,叶如修正站在高台的后方,听得墨玉常的一字之言,他低声自语道:“该我了么”

墨管家站在一旁,礼道:“叶公子,请。”

叶如修稍作舒展四肢,道:“老人家不叫我小老板了?”

墨管家平静说道:“委托已完。”

叶如修摇头一笑,不再多言。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名青衫少年缓缓走上了高台,少年站在后方,没有说话,表情平静无比。

对台下的人而言,这是一张生面孔。

墨玉常介绍道:“几天前,这位叶公子找上门来,我认为他便可以成为竞争者。”

闻言,最震惊的不单单只是台下的人,还有墨昊。

此时,墨昊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如修,随后又看向墨玉常,显然就连墨昊也不明白为何要安排叶如修成为他的竞争者。

高冠群说道:“这位叶公子与我鱼龙帮没有任何关系,此事,恐怕不太好吧。”

墨玉常拍了拍额头,道:“对了,有一事我倒忘了说,其实这位叶公子,是唐兄多年前收的义子。”

高冠群急坐起,问道:“唐兄,此言当真?!”

唐敬泉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在众人眼中,唐敬泉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是死是活怕是已成定数,现如今收个义子,也于情合理,众人都能够接受。

既是唐敬泉的义子,便有极大的可能也学了九绝,难怪墨玉常会说这名叶姓少年可以成为竞争者。

“那不知这位叶公子,至今为止学有几绝?”面对与唐敬泉有关的人,高冠群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叶如修还记得,墨玉常事先做好的准备里,自己只是上个台而已,可没有台词。

所以此时自然不用他说什么。

这时,唐敬泉摇头道:“我没有教他九绝,今后也不会教他。”

这话一出,除柳林之外的三名长老皆感到些许惊讶。

但这并不能动摇他们的私心,原本他们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让墨玉常下位。

但眼下唐敬泉的出面,他们便不得不打消今日来此的目的。

墨玉常说道:“既然诸位都没什么意见,那此事便就这么定了,四年之后的会商宴,便是新帮主上位之时。”

柳林第一个同意,紧接着其他三人也纷纷同意。

如今事情有变,四年后将再度竞选帮主之位,他们便需要从长计议。

鱼龙帮帮主的竞争,武功对决只是一个竞争的过程,最终还是得通过八位长老的选择来判断胜利。

墨昊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和实力,在未来的确有能力成为帮主,让墨昊接任帮主,鱼龙帮的势力自然会比现在更大。

而若是让叶如修接任,一个不懂武功的毛头小子,鱼龙帮定然会从此一蹶不振。

他们已经隐隐有了选择,虽然墨家再任帮主让他们不太满意。

而接下来,他们优先要考虑的事,便是如何利用好这次竞争,为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

而这个时候,这份利益仍会由八位长老共同瓜分,墨玉常的意图便是要让八名长老一意去争夺利益,而争夺利益的舞台,必须是在叶如修和墨昊两人的竞争的四年内,且竞争要一直存在,因为只要哪一方一旦死亡,剩下的利益便会与他们无关,所以,他们还要暗中保护叶如修和墨昊的性命。

叶如修平静地看着台下的四名长老,心想:

“随便抛出一块饼,就会有人拼了命地去争夺这块饼,却将身后的这一块煮好的肉给忘了,也难怪你们只能是长老。”

叶如修看了一眼身着鱼龙袍的白发男子,摇头一叹,索性闭上眼。

墨玉常所作所为,不仅让墨家单独享用了这块肉,更是为墨昊准备了一份额外的大餐,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份大餐究竟丰盛到何种程度。

这时,墨昊走到了高台的最前方,他扫视过台下的所有人,突然握拳高举,道:“四年后的帮主之位,一定是我!我墨昊定会让鱼龙帮之名,响彻云霄!”

闻言,众人皆知墨昊这是在宣战了。

叶如修在后方静静的看着墨昊,看着那名紫衣少年。

而后,他发现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要他也给出回应,江湖便是如此。

叶如修缓缓走上前去,但却没有立刻说话。

墨玉常认为他也许是紧张了,于是便小声鼓励道:“叶公子,随便说些什么就行。”

毕竟在墨玉常的计划中,叶如修最后都是要弃权的,而弃权之后,他便会成了墨昊的手下,只要墨昊一日不逐,叶如修便一日是鱼龙帮的人。

叶如修并不曾了解过鱼龙帮的这些规矩,也不知道墨玉常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将他拉入墨昊的麾下,为鱼龙帮效力。

在完全不知道这些的情况下,叶如修的确是落入了墨玉常精心安排的陷阱中,并且还没有意识到落入的是哪种陷阱,会受到何种伤。

而且,哪怕他现在猛然一个激灵后,意识到了陷阱的真相,在这种局面下,也不可能再拒绝墨玉常,所以,几乎可以说是已成定局。

就在这时,叶如修突然抬起头看向墨玉常,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啊,越是机灵的鱼,越会往鱼篓里面钻。

可是,我是人,始终不可能变成鱼。

第三十三章 宴会结束之后有的人会陷入空虚

叶如修轻笑道:“晚辈承蒙墨家主给我这个竞选帮主的机会,所以,为了不辜负墨家主的好意,这场竞争,我也会取得胜利。”

闻言,墨玉常和唐敬泉微微一怔。

此言之意,表明叶如修不会如同事先计划好的弃权。

台下的柳林不屑地说道:“唐兄,你收的这名义子眼界太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在其周围的一些人也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

“叶公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定是没有在江湖中行走过,不曾见过九绝的厉害之处,才会出此妄言。”

这些人嘲讽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从唐敬泉口中得知,那青衫少年并不懂得什么武功,以那一身瘦弱之躯,却妄想与九绝争锋,实乃天大的笑话。

江湖中人将九绝视为信仰,在他们看来,叶如修所说之言,却是在玷污他们的信仰,若非介意于唐敬泉的那层关系,他们可能早就不留任何情面了。

叶如修只是微笑着,并没有说话,完全任由台下的一些人对自己发出嘲笑,因为这种嘲笑声越大,对于逆转局面也就越有利。

对于叶如修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墨玉常的脸色看上去不太高兴。

这时,在台下数千人群中传出一道比较特殊的声音。

“墨昊少爷方才所言之意,是打算将鱼龙帮之名传上云霄,要知道现如今的朝廷,也只到达山巅,墨昊少爷之志,不可谓不大,既然墨昊少爷已言出成为帮主之意,不知这位叶公子所意又是为何?”

这道声音听上去沉着而冷静,也不知是谁人在说,台下聚集的人太过杂乱,墨玉常在人群中寻找无果。

叶如修敛了笑容,淡然道:“我并无意接任帮主之位。”

那道声音再次传来,“既如此,为何求胜?”

叶如修看着台下众人,道:

“崇尚仁义与自由,心怀无私与英勇之人,乃侠士和英雄。”

“侠士与英雄聚集到了一起,这便是江湖。”

“这样的江湖,不该有主人。”

喜欢并相信的人,这句话就是现实。

喜欢但不相信的人,这便只是一个童话。

对于当下这种情况而言,无论是哪一种,都有大用。

临近午时,会商宴如愿以偿正式开始,殇洲城今日必定会热闹一整天,尤其是酒楼与墨府会武场。

直到傍晚时分,墨府大门仍然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大多都是鱼龙帮之人。

有人被搀扶着走出墨府,而搀扶之人便携着会武胜利的荣誉,两人一败一胜,败者没有怨言,胜者也没有炫耀。

然而,是胜是败并不重要,对他们而言接下来该去哪家酒楼,喝哪种美酒,这才是最重要的。

入夜,远道而来的宾客皆离开了墨府,刚翻新好的会武台又多了许多伤痕。

墨府的下人在收拾着桌椅的同时,还要着手准备墨家人的晚饭。

这一餐甚为丰盛,但享用之人,却只有墨玉常父子。

墨昊看了一眼空着的无数把椅子,问道:“爹,府上其他人呢?”

墨玉常说道:“今日这顿饭,只有我们父子二人。”

墨昊瞥了一眼桌上的众多饭菜,猜出墨玉常之意,问道:“爹,可是有什么事要与孩儿说?”

墨玉常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问道:“昊儿,你是

不是认为为父在偏心?”

墨昊知道,墨玉常指的是白日里宣布他与叶如修竞争帮主之位的事,他的确也是在站在台上之后才知道此事。

那时,若是换成其他人,他倒是无所谓,但竞争者是叶如修,他几乎不能接受。

墨昊却也不多想,直言道:“是。”

实际上,墨昊并不知道他父亲的计划,所以也不了解叶如修并非唐敬泉义子一事,但墨玉常与唐敬泉是生死之交这事,他还是清楚的。

墨玉常放下碗筷,道:“昊儿,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回来之后,我便一直在听你夸赞叶如修,语气中满是崇拜,你觉得你一直这样下去,能成为一帮之主?”

说到最后,墨玉常的语气变得有些急。

墨昊迟疑了,他盯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不言不语。

墨玉常接着说道:“你要知道,从你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要接任鱼龙帮帮主之位的人,眼中便不能对任何东西存有敬畏,否则,鱼龙帮无人会效忠于你。”

话到此处,墨玉常沉默了一会儿,又端起碗筷,夹起一片菜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又吃了一口米饭。

“昊儿,我再问你,你觉得今天这场会商宴如何?”

墨昊沉吟片刻,道:“我觉得很不爽,因为我发现唐叔才是真正的鱼龙帮帮主,在他出现之后,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

“不。”墨玉常摇头,道:“他们对唐兄的只是信任,对我的却是敬畏,所以鱼龙帮的帮主只会是我。”

“一个势力需要的是信任与敬畏,此二者缺一不可,而我与唐兄是生死至交,我在明他在暗。”

墨昊说道:“所以,这鱼龙帮实际上是唐叔叔的,你就是个假帮主。”

墨玉常笑了。

“鱼龙帮是江湖之主,天下之帮,在世人眼中,鱼龙帮的帮主叫墨玉常,而不是唐敬泉。”

墨昊注视着墨玉常,道:“你拿着唐叔叔对你的信任,成了一帮之主,你利用了他对你的信任,父亲,你是窃夺者。”

墨玉常并无怒意,道:“你错了,正因为我与唐兄是生死之交,所以他才会信任我,将他所拥有的都托付给我,成大事者,当以无情为首,否则,你的无力只会招致别人对你的欺凌。”

墨昊知道墨玉常只是在教导自己,但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想法,说道:“我听闻了唐叔的许多轶事,觉得那些人说的都没错,只有唐叔才称得上是仁义侠士,以仁义铸就出全江湖人的信任和崇拜。”

“砰!”

闻言,墨玉常一掌拍在长桌上,愤然道:“唐敬泉他知道什么!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一味地追求什么屁的大侠梦,才会导致他妻离子散,十三年前,与朝廷开战又如何?当时我早已拉拢了无数势力躲在暗中,一旦动起手来,朝廷必败!”

“可结果呢?他不仅遣散了所有的势力,还得亲自跪在唐帝面前,受七日之辱!”

墨玉常沉默许久也没再说话,他将手从桌上收回,那长桌,瞬间碎裂,汤汁流了一地。

墨昊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生气的墨玉常,他问道:“爹想让我做什么?”

墨玉常说道:“叶如修拥有不凡之力,你若成为帮主,他的力量将是你不可或缺的。”

墨昊咬了咬牙,道:“九绝在手,我会尽最大努力去获得胜利。”

墨玉常从他身边走过,看都不看

他一眼,只道:“你必须赢!”

墨玉常离开了。

墨昊一人独坐在凳子上,手中端着一碗白米饭,许久过后,他将碗和筷子轻轻放在地上,径直去了习武场。

与此同时,墨府的某间厢房内也有三人在吃饭。

碗筷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叶如修不急不慢地夹菜吃饭,与坐在对面正飞速夹菜往嘴里塞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此。

他并不在意,反正墨府上的饭菜有很多,不怕没得吃。

唐灵儿关心道:“唐叔叔,你慢点儿吃,小心噎着。”

唐灵儿把头微微靠了过去,顿时便闻到一股子酒味,连忙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看样子,她似乎不太喜欢闻着酒。

唐敬泉一脸不快地说道:“刘嵩那几个兔崽子去那么好的酒楼,也不叫几个菜,光是喝酒,饿死我了。”

唐敬泉抬头看了一眼少年,道:“你小子也真够厉害的,在会商宴上说了那些话,还有脸吃墨府的东西。”

叶如修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些话有什么问题?当时可就属你笑得最大声,不是么?”

闻言,唐敬泉不禁哈哈一笑,道:“对别人倒是没问题,但对墨玉常而言,可就是在否认他们墨家了,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吃瘪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前些年,他一个人将帮里的八个长老耍得团团转,那八个长老又耍小孩子气,这才对他墨家不满,一直想找机会推翻墨家。”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我认为自己没有刻意针对墨家主的意思。”

唐敬泉说道:“那些话说了之后,江湖上会有很多人暗中支持你,你还说你无意。”

叶如修平静地注视着对方,问道:“唐大侠,那些难道不是事实吗?”

唐敬泉陷入了沉默,他脸颊有些红,是酒意的缘故。

过了一会儿,唐敬泉便低声说道:“也是,你说了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会商宴都还没结束,你就先动起手起来了,弄得墨玉常是措手不及。”

叶如修否认道:“我不认为是我先动的手。”

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场战争,没有人会通知你战争在几时开始。

叶如修深知,当他走进墨家时,这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他若不曾意识到墨玉常所做之事的不对劲,或许完败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好在现在扳回了一局,而且这一局的影响非常大。

唐灵儿两只小手抱着碗,忽然问道:“唐叔叔,你找儿子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消息吗?”

闻言,唐敬泉摇了摇头,带着几分醉意露出遗憾之色,自嘲道:“这几年都在墨府中,也没什么机会去找千儿,又能有什么消息。”

叶如修突然感到好奇,于是便说道:“天下太大,却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人,这般小的可能,唐大侠却不曾想过放弃?”

唐敬泉沉默少许,说道:

“江湖与美酒,皆是我一生中不可或缺之物,但自从遇见她后,我发现不可缺少的东西又多了一样,千儿是我和她的幸福结晶。”

“我年少时的梦,便是武功盖世,云游四海,当天下武功再无法入我眼之时,云游四海的路上又怎能少得了家人。”

生来不过百载,爱恨情仇美酒江湖,统统不能舍弃,而能够舍弃的,终究只有自己的性命。

第三十四章 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在做什么

翌日,天光微启。

有人要离去,自有人要送别。

在朦胧天色中,叶如修和唐灵儿并行走向墨府大门,远远看见大门口站着一道人影,走近之后才看清是墨管家。

墨管家行礼道:“叶公子,唐小姐。”

叶如修将唐灵儿拉到身后,说道:“墨管家可是奉家主之命来杀我的?”

墨管家微微一怔,随后笑道:“叶公子可真爱开玩笑,老奴是替唐大人来送别二位的。”

唐灵儿知道唐敬泉身体有问题,于是便带着几分焦虑,问道:“唐叔叔怎么了?”

墨管家说道:“唐大人只是昨夜酒喝多了,唐小姐不必担心。”

叶如修已然走出了墨府大门,他明白,唐敬泉那般喜爱唐灵儿的,却未亲自来送别,自是病倒了。

他回头唤道:“灵儿,走吧。”

看着小女孩朝自己走来,叶如修又看了一眼弓背站在后方的老者,这些天他都不太明白作为墨府的这名管家,为何不道明自己的身份,而是选择瞒着自家主子。

他没再去想,毕竟已下了四年之约,一念及此,他不由得心道:“真烦!”

墨管家拱手道:“二位,前路漫漫,一切小心。”

当两人走去不远时,却突然看见从墨府高墙中扔了一个锦囊出来。

叶如修带着几分好奇将之捡起,拿在手中掂了掂,他发现里面似乎装了几块比较沉的石头。

这时,唐灵儿在一旁说道:“小哑巴,这是什么?”

然而,还不待他说话,便听得那高墙另一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语气中带着惊喜,“是唐灵儿的声音!”

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张才,还真有你的,咱们赶紧走,牧疯子还在把风呢。”

因周围比较安静,叶如修两人很清楚的听见两道远去的脚步声。

唐灵儿说道:“是张才哥哥和韩烨哥哥。”

叶如修将锦囊打开,里面却不是什么石头,而是几块银子。

与此同时,墨府一间阴暗房屋内,熏香炉中飘出缕缕青烟,房门紧闭,不免有些沉闷。

墨玉常紧紧地注视着昏迷在床上的枯瘦男子。

而墨府习武场中,墨昊一手持棍,看着眼前的草人发起了呆。

此处的阴云呈漩涡状,收束在上空,像是有什么洪荒巨兽即将从漩涡中心出来,然而生活在这里的人见这般奇景,却也不足为奇,只知又有事要发生了,但他们并不担心,因为他们生活在这里。

普天之下也只有这里的人会这般想,只有这里的天象会呈这般奇状,这里,便是长安城!

漩涡之下,正对着那一片恢宏的建筑,大唐皇宫。

在寝宫外,一名太监尖声大喊:“宣钦天师觐见!”

不多时,便见一名儒服老者快步走进寝宫中,老者虔诚地跪在玉帘前,恭恭敬敬地说道:“钦天监郑相生,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唤微臣来,所为何事?”

玉帘那侧传来一道低缓威严的声音,“朕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儒服老者郑相生说道:“回陛下,这几日的天象并未出现任何不详之兆,许是皇上您在宫中呆久了,龙体受恙。”

玉帘另一侧的声音说道:“嗯,朕是该让太医好生看看了。”

郑相生微微抬头,看向玉帘,道:“

陛上,是否需要我替你传太医?”

“不必了。”威严的声音缓缓说道:“朕两月未上朝,那些大臣可有说过什么?”

郑相生恭敬道:“这些年虽无甚大事,但大臣们还是日日按时上朝,处理一些民间小事,闲时说的都是些盼望陛下早日康复的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言论。”

那声音的主人似恍然大悟,说道:“是了,朕是以带病之身为由,才没去上朝。”

郑相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跪着。

“朕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余将军了,他如今在何处,让他来陪朕下下棋。”

闻言,郑相生明显躯体一颤,却是不作犹豫地说道:“回陛下,余大将军近日染风寒在身,已在家中休养数日,若是此时传他前来,只怕会将风寒之病传染给陛下,陛下的龙体重要。”

“哦?是么?”那声音诧异过后,缓缓说道:“郑相生,欺君可是大罪。”

郑相生愣了愣,道:“微臣不敢。”

玉帘那侧沉默了好一会儿,而郑相生却有一滴汗珠从脸上落下。

那威严之声再次传来,只是略有无奈之味夹杂在其中,“你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话毕,便见郑相生行一大礼,道:“微臣告退。”

郑相生松去一口气,行出房门后,天风吹在他身上,只觉一阵冰凉,竟是出了一身虚汗,他没再停留,转身连忙向宫外走去。

郑相生穿过数个廊道,又走上长长的一排石阶通往深山,没过一会儿,便来到了钦天塔前,那塔高不见顶,底盖三十三丈之地,有薄雾缭绕,人走在塔边,似芥子比之须弥。

塔中底层有千余人,逐渐上行,空间渐小,各种繁复纹路遍布塔壁。

此时在塔的顶层中只有两人,其中一人便是郑相生。

而顶层这里,能供人行的,只有三条窄道,窄道边是却是三方浅槽,槽中注有清水,每一方槽中皆有一莲,一鱼。

郑相生带着副手走到中央,抬头看去,便能见到无数光点编织在空中,颇为神奇。

郑相生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去记录着星象。

四周较为安静,只有光点发出的“嗡嗡”声。

却在这时,他身边的男子惊道:“大人,快看!”

闻言,郑相生也顾不得手中之事,连忙抬起头,一眼看去悬在上方的星象,便见那原本起伏的光点尽数下沉!

他双目一缩,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于是他揉了揉眼,当再次看去时,那些光点依然在下沉。

他手中的笔“啪”一声掉到地上,他神色惊慌地一把拉住那名副手,急声道:“快,快让人去南陆把余将军召回来!”

那人见老者如此惊慌,也知此次事情的严重性非比寻常,慌忙间问道:“大人,这般星象到底预示着何事?”

郑相生大睁着眼,目中尽是不可置信,“大唐将陨”

曾几何时,世间有过一把剑。

然而知情之人皆知,此剑非剑,而是一个姓。

复姓慕容。

一剑立天地,便是说的这一把剑了。

慕容湘羽看着自己的妹妹慕容欢,说道:“妹妹,我俩可说好了,一会儿见了咱爹,你什么话也别说。”

慕容欢淡淡地看着他,道:“爹今天突然找我们,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两人身着半黑半白的道袍,各自手里都拿着一把剑,看那剑鞘极为朴素,就是不知剑身如何了。

慕容湘羽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慕容欢眉尖轻挑,道:“若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后果。”

慕容湘羽有些心虚,讪道:“妹妹你放心就是,肯定是好事儿,而且,我想我们关系这么好,哪怕我骗了你,你也不会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对吧?”

话未说完,只听“铮”地一声,一道白光闪过,慕容湘羽表情霎时凝固,在他脖子上,赫然架着一把剑。

此剑似刚从万年冰山中拔出,此时天空并无阳光照射,但其剑身竟反射出微微冰晶之光,令人望而生寒。

见有一滴汗即将落到剑上,于刹那间,此剑便又被收了回去,安静地沉睡于剑鞘之中。

慕容欢不再理他,径直向前方走去。

慕容湘羽拂去脖子上结的一层寒冰,在后方遥遥地看了慕容欢一眼,心中暗叹道:“唉,妹妹这么强,以后谁还敢娶她?”

如此想完,他便也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前,只见那一张匾上书着‘听剑堂’三个字。

这三个字,笔画去势之强,且说断便断,全然不拖泥带水,更像是用剑刻而出,似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凌然剑意。

两人走进去后,便见一男子盘腿而坐,双目微闭,其膝上放着一把剑,衣着与他们相似,而在他身后,更有一把偌大的古铜剑镶在墙上。

慕容湘羽快步走上前去,道:“爹,我们来了。”

闻言,只见那男子缓缓睁眼,其目光平静,却那两道眉,似成剑锋,隐隐给人压迫感。

男子说道:“湘羽,你大伯已经与你说了吧?”

慕容湘羽点头,道:“说了,所以,我这便带着妹妹来跟爹告别。”

慕容欢一皱眉看着身边之人。

男子却是察觉到了异样,他说道:“湘羽,你难道没跟你妹妹说么?”

慕容欢抢道:“没有!”

慕容湘羽摸了摸后脑勺,干笑起来,却突然瞥了一眼慕容欢,那眼神充满恳求。

慕容欢偏过头去,也不理他,她向男子,道:“爹,你要让我们去哪儿?”

男子说道:“中原。”

“去中原做什么?”慕容欢惊讶道。

男子垂眉沉吟,又道:“前些年长生子诞生之后,世间频频生起动乱,而朝廷却对此不闻不管,所以,该是我剑庄出世的时候了。”

他将剑拔出,细致地打量着剑身,道:“让你们兄妹去,也是想让你们见见世面,以你二人的能力,世间难有人能伤到你们,不过若是你们不愿,我另外叫人。”

谁知,慕容湘羽却突然拦在慕容欢身前,抢道:“愿意,当然愿意。”

男子点了点头,道:“那收拾收拾,便早些去吧。”

说完,便轻轻擦拭起了剑。

慕容欢一脸气愤,刚想说什么,却被慕容湘羽一把拉住,做了个噤声动作,然后小声道:“妹妹,爹最讨厌别人打扰他擦剑,我们快走吧。”

“你”慕容欢的愤色尽数浮现在脸上,却回头看了一眼男子后,强行镇定下来,当先快步走了出去。

慕容湘羽坏笑起来,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而后轻咳两声,收了笑颜,追上慕容欢而去。

第三十五章 前路上的不一定都是好事

四野寒霜,凛冽冻阳。

唐境以北的大地正下着茫茫大雪,这里一年便有三个季节都在落雪,天空高悬的寒阳,也透着几分冻人意。

但饶是如此,这片冰雪大地也有许多人类居住于此,而几乎所有的食物来源,皆来自野岭。

冰雪大地唯一的草木之地,唐人难以抵达之处,故大多数唐人无比好奇的同时却又无法得知这野岭究竟是那般模样,如何养得这数万里茫茫白雪中的百万生命。

这野岭的山是黑的,土也是黑的,草倒是长的很茂盛,却比外界更要寒冷许多,不适合人类居住,但却适合野兽居住。

时而听得见山羊的跳跃声,与鹰鸣。

这时,只听“嗖”地一声,一道飞箭从一簇草丛中破空而出,下一秒直接刺穿了山羊的喉咙,听得山羊惨叫一声,随后应声而倒。

但突变并未就此结束,只见一群披着兽皮的荒人从隐蔽之处冲了出来。

一声声野蛮的叫喊,响彻于野岭外围。

不多时,山羊群便少了半多之数,剩下的也全跳到绝壁之上,人所不能攀援到之处。

它们偏着头看向山下,一群人类拖着自己同类的尸体,逐渐远去。

人类走出了野岭,“叽咕叽咕”地踩雪而去,在冰雪中这几道黑色身影显得较为特殊。

在人群前方有十多个蒙古包,那处的雪被扫开,露出了一层黑褐色的冻土。

某个蒙古包内,一名少年正坐在兽毛毯上,借助火堆的微微亮光,正磨着一颗锋利狼牙。

正在这时,一名妇女冲了进来,喊道:“岩申,你阿爸他们打猎回来了!”

那少年一听,脸上一喜,连忙放下手中的狼牙跑了出去。

一出蒙古包,迎面袭来一阵寒意,但少年身上穿的兽皮能隔绝大多数的寒气,兽毛又能保暖,所以少年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少年看见前方一群老老少少的人围在一起,穿着几乎都一样,而被那些人围住的是一群精壮男子。

那群男子裸露在外的肌肉高高鼓起,青筋暴露,似磐石般坚硬,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在冻阳下油亮涔涔。

头发梳成一捆一捆的束在脑后,脸上还用锅底灰抹了几道痕。

少年跑了过去,来到为首的那名男子身前,喊了声“阿爸!”

那男子豪迈一笑,道:“岩申,快来看你阿爸今天打的猎物。”

少年一眼看去,便见十多头山羊以及几头白狼的尸体,那些尸体的血还是热的,才死去不久。

少年双目一亮,喜道:“这些肉足够我们吃一个多月了。”

他又望向为首的那名男子,问道:“阿爸什么时候也带上我一起去打猎?”

男子一拍胸口,道:“等你长成我们这么大块头的时候。”

随后那男子似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喃喃道:“快了。”

少年的身体也很结实,只不过个头还不是很高,仅达到男子的腰部。

少年迫切问道:“对了,阿爸,你早上走的时候说,狩猎回来之后要告诉我们重要的事,是什么?”

那男子与身边几人对视一眼,仿佛都能看出彼此目中的亢奋之色。

“我们就要南下了!”

一名年迈的老妇女听了,连忙道:“南下?族长,那南边可是唐境。”

男子说道:“没错,天神已经传下诏意,让各部族迅速赶往灭央国,集结所有部族的力量南去,夺回那片原本属

于我们的肥沃之地。”

“天神之意”那老妪喃声后,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出虔诚与激动,道:“我们荒人族终于到了一雪前耻的时候了。”

众人听了这话,皆兴奋不已,各自拿出风干了的肉以及羊奶酒,中央一堆大火,部族的人围着火堆跳舞摇铃,好生欢腾。

许久过后,火势变小了,一群人齐齐跪向北方,那老妪站在最前方,手舞足蹈,口里一阵念叨,最后,她走到为首男子身前,伸出枯瘦皱皮的手在男子的脸上抚摸而过。

“天神之佑,赐予我部族最勇猛的战士,流木图。”

男子双手一翻,匍匐于地,一番膜拜后才站起。

男子回头看向跪着的族人,高声道:“妇女老幼留下,其他人随我走!”

部族中的男人们纷纷起身,而其余人皆恋恋不舍地看着即将离去的人,那些人当中,有的是他们的家人。

这时,那名少年猛地站起,眼神坚毅,道:“阿爸,我也要去!”

流木图将少年揽入怀中,道:“流木岩申,你是我流木图骄傲的儿子,这一南去,我就不能保护族人了,那么,你要代替我保护族人,所以,你不能去!”

流木岩申挣脱出去,道:“不!我要去,我也是部落的战士!”

流木图目中露出一抹欣慰,但也只是顷刻间便消失,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郑重道:“岩申,此次南去必定是长年之战,部落中的口粮只能够吃半年,半年过后,就要靠你去为整个部落打猎,等你什么时候培养出能接替你位置之人时,我便在战场上等你!”

流木图推开少年,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直直地看着对方,道:“现如今,是我培养出了你接替我的位置,我骄傲的儿子,流木岩申!”

话一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后,便唤上数十名精壮男子走进了冰雪之中,今日这般离去的背影,在这片冰雪大地之中,还有很多,或结束,或正在发生。

此番征战南去,将要面对的是大唐,便注定是不归之战。

几日后,江州城。

细柳长垂,柳尖稍落于窄窄的河道之中,河上不知谁家的鸭禽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而河道边上,几名妇女有说有笑地洗着衣服。

有一处池塘在街道对面,其中更有诸多鱼类在水面吐着泡泡,水面上空,有蜻蜓飞来飞去,好不快活。

然而此时,在城郊处的一个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却有一场打闹正在上演。

青年被一名年轻女子追得满院跑,屋檐下一名老者研磨着药粉,对于院中追逐的两人,仿佛司空见惯了,也不去理会,倒是一阵吵闹让他心中烦躁。

那青年左看右看,眼见无路可退,便连忙躲到老者哪里,一脸无辜地说道:“师父,琥珀她整天就知道欺负我,好歹我也是老二对吧,这让外人看了多不好。”

那年轻女子长相漂亮,却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青年,道:“简灵,你把我种的药全给踩死了,我今天跟你没完!”

那青年有些不满,对女子指指点点道:“三师妹,不要叫我简灵,要叫我二师兄。”

简灵又对老者说道:“师父,听说马上要有个师弟来了,这师弟一来,若是看见身为师妹的在欺负师兄,我这个当师兄的多没面子,以后还怎么教小师弟?”

“你教?”年轻女子琥珀指着简灵,责道:“你会什么?学医医不精,光会捣乱,你说你怎么就

不像大师兄呢?”

简灵一听这般嘲讽,也不生气,说道:“那谁教小师弟?师父一天到晚都忙着烘药材,可没时间再教人,你不会说你教吧?”

“便是我教,怎么,不行?”琥珀抱着双手。

简灵笑道:“哈,我虽不懂得医术,但也知什么药该吃什么药不能吃,你倒好,竟是把一堆药揉到一起,还声称什么包治百病,差点没把王大娘给毒死。”

还没待女子说话,他突然想到什么,哈一声,说道:“你虽不认得药,但你做毒可是一把好手,你可以试试教小师弟如何制毒。”

谁知,就在这时,那一直磨药的老者越听越是觉得火大,气到最后,便是要爆发出来。

“砰”的一声,老者直接将研磨石扔到地上,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根长棍,作势就要打,已然收不住。

老者骂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讲,真是要气死我!”

那两人反应也是奇快,在老者抓长棍的同时,他们二话不说,分头便跑向院外。

虽说那两人是分头跑去,但不知为何,在最后却同时聚到一棵树下。

只见两人单手扶着树,急喘着粗气,简灵说道:“不行,我跑不动了,让师傅打死我算了。”

一旁的年轻女子琥珀回头看了看,当没看到老者后,大是松气,“还好,师父他没追来。”

此话一出,简灵便直接瘫坐而下,目中尽是难受痛苦之色。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歇足了气,简灵便又说道:“我说师妹,你整天有空打我,还不如多去看看医书。”

琥珀不乐意了,道:“你认识的药材比我多那么多,那你怎么不去看,非得要我看?”

“不行不行。”简灵一个劲地摇头:“我一看见那密密麻麻的字,我就头疼。”

“啊。”他忽然惨叫一声,揉着头,道:“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琥珀不说话了,她知简灵的这些话都是玩笑之言,只是单纯的懒得去看而已,实际上,师父说过,简灵于医道方面的天赋很高。

琥珀忽然小声问道:“真的,你怎么就不好好去学习医道?”

简灵微微一愣,随后满不在乎地说道:“懒呗。”

见琥珀没再说话,他轻咳了一声,道:“你说咱俩就这般下去,若是师父哪天病了,我们去找别的郎中来给师父看病,会不会被人当做笑柄。”

“是啊。”琥珀说道:“所以我想多学一些,可我无论如何就是记不住那些药材。”

简灵想到什么,眸子突然一亮,他说道:“诶,有了,这不是又要来个师弟么。”

琥珀看向青年,唯独这一瞬间,他二人拥有了同样的想法。

让小师弟好生学医,去赚取日常开支,养活医馆的人。

几朵浮云,点缀着湛蓝的天空,清风轻拂着江州城农田的麦谷,黄涔涔的一片,也不知道了黄昏时,又是那般模样。

简灵看着前方的原野,忽然长叹一声,道:“三年前,我在这里送走了大师兄,没想到现在又要在这里迎接新师弟。”

琥珀瞥了他一眼,却又把目光落在远处,说道:“你说,这个新师弟长什么样呢?”

简灵说道:“有鼻子、嘴巴、眼睛、耳朵”

琥珀翻了翻白眼,道:“全天下的人都长那样。”

忽然一阵风吹来,他二人望向原野之畔,有两道身影正缓缓走来。

第三十六章 院外一棵梧桐树

自钦天塔中群星沉陨后,已过了三年。

但无论天下发生何种大事,也难以传到江州城这里,这里的生活依旧安宁,只有清风在诉说着远方战事的捷败。

正值夏风拂绿柳。

唐灵儿穿着一身青色衣衫,独自坐在一处大院中,中长的黑发轻垂在肩上,青涩的容颜中显着三分可爱。

此时,其目光却是露出些许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只手隔空伸来指在她的额上点了一下,这便让她清醒过来。

在她面前正站着一名黑衣少年。

叶如修温和笑道:“灵儿,发呆呢?”

叶如修穿着的黑色衣衫如今已比较合身,与三年前相比,他长高了许多,表情也不再麻木,不再无时无刻的冷漠。

唐灵儿连忙站起后,两人习惯性地对后方屋檐下的一名贵妇行了礼,这便离开了院子。

两人在一条行人不多的街道上,叶如修看着街道旁的河,河畔该有许多柳树,这条路,这三年间已看过无数次,道仍然很耐看。

此江南小镇那边多了几分绿意生机。

于街道上行走不远,叶如修忽然问道:“灵儿,咱们来江州城多久了?”

唐灵儿好奇地偏头看着他,道:“三年了,小哑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叶如修伸手在她的头顶比了比,道:“灵儿,你长高了。”

唐灵儿说道:“小哑巴你不也是吗?”

叶如修笑了笑。

他看向街道边的一排房屋,有卖酒的,有裁衣的,忽想起一件事来,不禁感叹道:“这些房屋有些年头了,城北那边已经翻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这里。”

唐灵儿不解,“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叶如修说道:“这里的房屋不翻新,来往的百姓就变少了,生意自然不好,要是这几家店都搬去城北了,我们以后买东西还要跑去城北,多麻烦。”

唐灵儿点了点头。

两人走过一座石拱小桥,桥下正有一群鸭子“嘎嘎嘎”的游了过去,河道两边的行人都不算太多,但也有几分喧闹。

叶如修又问道:“灵儿,想你唐叔叔了没?”

唐灵儿犹豫片刻后,点头道:“想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走到一棵柳树下,叶如修摸着垂下的杨柳枝,轻声道:“也许明年就能再见了。”

然而,此时唐灵儿却已经走远,自然没能听见他说的这句话。

叶如修轻折下那一条杨柳枝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越向前方走,路上的行人便逐渐变少,怀明医馆坐落在江州城城郊,靠近南城的农田。

因地理位置的原因,从南方而来的人甚少,所以百姓大多都在城偏北之地定居,来南城的只有每日去打理庄家的农夫,而更少的人则是去寻医,时值近年,几乎看不到一名前去南城寻医的。

两人一路走去,路上总会遇上几名回家的农夫,那些农夫都与这两人相识,似关系还不错,便送了一些蔬菜水果给这叶如修二人。

面对那些农夫的盛情,他们还真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得收下,于是在将到医馆时,手里便抱着许多东西。

很多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维持医馆人性命的重要食物。

怀明医馆的院门外凿有一条小水沟,这水沟中的水特别干净,对医馆中人而言,水沟的用处,在于方便他们清洗药材和日常饮水。

而在医馆的后方则是那条穿插过整座城的河道,河道中的水到了此处便泛着浓浓绿意。

医馆前,有一棵梧桐树,这棵梧桐的存在却是让医馆内的人烦恼不已。

做师傅的认为,梧桐树的位置不好,风水上挡住了财路,而做徒弟则认为,梧桐叶总是落到院子里,打扫起来很是麻烦。

为此,甚至打算将其砍了,但在将要动手的时候,却被官兵看见了,不仅被罚了款,还称,若是梧桐树出了什么事,所有的问题都得由医馆负全责。

这可倒好,不仅麻烦没解决,反而又多了一件麻烦,每天都要配一些药水灌溉梧桐树,还得好生照顾着,生怕就断了枝少了皮。

这时,叶如修两人刚走到医馆院外,便见一名青年扛着一大袋东西从院中跑了出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青年一见到叶如修二人,便立马迎了过来,道:“你们两可算回来啦,师妹她又在发脾气了。”

叶如修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这种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实际上,却不是简灵口中的师妹胡乱发脾气,而是简灵总爱捣乱,而琥珀又爱管闲事,所以那两人整天都在为一些小事打打闹闹。

简灵随意抓起叶如修手中的一个苹果,一口啃下去,道:“一会儿你可别跟你师姐说见过我啊,我先溜了。”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到了远处。

叶如修两人转身走进了医馆。

这处院子并非是墙砌而成,而是用篱笆围着的,院子的左右两侧皆是药田,中间是一条供两三人通行的路,直到了屋檐下,能活动的空间才大起来。

怀明医馆总共有四间房,且是并排修筑,除了正中那间是炉房外,最边上还有一件较小的伙房,而剩下的两间皆用于夜寝。

这时,叶如修见一名女子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难得相貌生得漂亮,却是有一丝野蛮的感觉。

那女子直接站在他面前,道:“小师弟,看见简灵没?”

简灵是医馆的老二,琥珀是医馆的老三,叶如修三年前到来后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老四,因为唐灵儿并没有拜入门下,于是叶如修便成了最小的一个。

为了隐瞒简灵的去处,叶如修每日都要编一个理由,时至今日,他已编了不下三百个理由,说道:“我闭着眼睛回来的。”

叶如修有时候都在想,编这么多谎,会不会遭天打雷劈。

琥珀说道:“小师弟,你撒谎也不找个好点儿的理由,快说,看见简灵去哪儿了?”

叶如修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脸难堪道:“三师姐,你就别逼我了,二师兄到了晚上铁定要回来,你就等一等,或许到了晚上气就消了,也省了许多事。”

说完,却见琥珀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叶如修心中一叹,无奈道:“唉,好吧,我这就亲自去把二师兄带回来。”

这前脚刚踏回医馆,后脚又得离开医馆去找人,别说屁股没坐热了,连坐都没坐。

唐灵儿蹲了

下去,将水果从蔬菜中挑选出来,边挑边道:“琥珀姐姐,简灵哥哥又做了什么事,惹你生这么大的气呀?”

琥珀的脸上闪过一抹绯红,咬牙道:“他又跑到我们的房里去了。”

唐灵儿看了看天色,烈日当空,说道:“我们那边的房间有一棵柳树遮着,肯定要凉快很多,简灵哥哥一定是去乘凉的。”

琥珀一愣,道:“可是,他在如何热,也不能到一个女孩家的房间去啊。”

“为什么?”唐灵儿尚不懂得男女之别,所以她有些不解。

琥珀想了又想,却不知该如何去解释,只得无奈地摸了摸唐灵儿的头,说道:“灵儿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为什么不能去了。”

说罢,便也蹲下帮起忙来。

却说叶如修离开医馆后,似乎事先知道简灵会去哪里,毫不犹豫地一直往北走。

走了很长时间,路边的房屋逐渐变多,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直到听见叫卖声后,便是到了城北的市集中。

名为宜合居的酒楼,是江州城最大的酒楼,而在酒楼对面,便是江州城最大的的青楼。

但这都不是叶如修此行的目的地,因为那些地方,怀明医馆的人消费不起。

小贩在街边摆起小摊,而简灵便是诸多小贩中的一个。

简灵一眼就看见叶如修,当即便招手将他叫了过去。

叶如修过去后,不仅没有将其带回医馆,反而是帮着卖了起来,因为这已经习以为常了。

简灵卖的都是一些烘干了的药材,价格自然要比普通医馆中的便宜,一些拿着处方的病人大多都会选择在他这里买。

一方面是便宜,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可以现场配制,配出的药更是比直接去医馆中捡的效果要好。

因简灵并不懂医道,所以配药实际上都是叶如修在做。

所谓名师出高徒,虽然叶如修于医道方面的天赋不是很理想,但在怀明医馆经过三年的学习,医术却是要比大多数的郎中都要高。

简灵在一旁吆喝,来了病人后,叶如修看了处方,再稍作询问和观察,便开始研磨药粉。

他们做的这些,也不是每天都能安安逸逸地做完,不仅要预防着官兵视察,还要防止一些医馆来找茬。

毕竟这是在抢那些医馆的生意。

忙活了一中午,难得有一些闲暇的时间。

叶如修问道:“二师兄,你经常去偷师父烘干的药材偷偷来卖,就不怕师父发火?”

“小师弟,师父这些年发的火还算少么?”简灵表示无所谓。

这三年来,不知是不是医馆的收入越来越少的原因,他们师傅的脾气越来越大。

但似乎并不单单只是这件事的缘故,医馆师傅发脾气的原因还有许多,诸如,简灵吃干饭不争气,琥珀弄毒药败坏医风。

自叶如修入门以来,便又多了一个发脾气的理由,名为“出门治病不收钱”。

叶如修稍觉尴尬地笑了笑,却又说道:“二师兄,今日早些回去吧,三师姐似乎真的生气了。”

“好啦好啦。”见没人再来买药,简灵摆了摆手,说:“这就回去。”

话毕,这便开始收拾起摊子来。

第三十七章 瞒着师长去做事是要受罚的

二人走在通往南郊的路上,叶如修侧目看着简灵不停地抛着一袋铜钱,不由得要暗笑了笑,而后说道:“二师兄,我不仅将卖药这事儿瞒下了,还在帮你配药,你打算拿什么答谢我?”

只见简灵抛钱的手忽然止住,并迅速将钱袋装入怀中,这才道:“咱师弟俩还需要说这些?”

叶如修默默点了下头,认真道:“我觉得还是需要的。”

闻言,简灵连忙捂住口袋,道:“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你说你这两年赚那么多钱,又不花,也不交给师父,攒着用来娶媳妇儿?”

“娶屁的媳妇儿。”简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嘟囔道:“算了算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叶如修笑道:“我拿你人情做什么,而且才一个。”

“不要拉倒。”

叶如修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在思考,不大一会儿,便点头,“也行,勉强凑合。”

简灵不乐意了,道:“小师弟,什么叫勉强凑合,我简灵的人情就这么不值钱吗?”

叶如修打趣道:“那我该怎样,一副赚大发了的表情吗?”

简灵说道:“随你怎么说,反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赶紧说了,咱俩的事就一笔勾销。”

叶如修说道:“不急,先欠着。”

“欠着?”简灵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一指叶如修,道:“好啊,绕来绕去的,你就是想让我欠你人情,你小子胆肥了,敢骗你二师兄了。”

随后,只见简灵加快脚步,似想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以防止后面的人追不上,道:“看我不告诉灵儿去。”

叶如修也急步上前,道:“你敢告诉灵儿,我就把你偷药的事告诉师傅。”

简灵脸色一变,但仍不服输,道:“哇,小师弟,你不仅骗你二师兄,还要威胁你二师兄。”

说着说着,简灵脚上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叶如修忙喊道:“二师兄你走这么快是想赶着回去被三师姐大卸八块吗?”

简灵哼了一声,道:“你二师兄这么聪明,还怕师妹会把我怎么样?”

也不知简灵拿出了什么东西,四四方方的,像是一个盒子,他说道:“我可是准备了礼物,师妹她见了礼物后定然不会再生我的气。”

因赶回去的速度变快了,这两人很快就回到了怀明医馆中。

一看见琥珀,简灵迅速将盒子打开,这似乎成了他的挡箭牌。

简灵从盒子拿出了一件衣物,来到琥珀身前,挤出一张笑脸,道:“师妹呀,看看我给你买了什”

“滚!”琥珀看都不看那东西一眼,直接一巴掌甩在简灵脸上,扔下这么一个字后,气急回了屋中。

叶如修在一旁也有些错愕,以往只要有一两个时辰不见,琥珀就会消气,但这次,有些意外。

简灵捂着脸呆呆的立在院中,许久后,才无奈地耸了耸肩,将衣物重新装回盒子里,随意扔在窗沿上,也回屋去了。

叶如修开门走进了屋,发现简灵正躺在床上数钱,脸上乐得合不拢嘴,他诧异道:“三师姐的事,怎么办?”

简灵满不在乎地说道:“还能怎么办,等呗,几个时辰后她就消气儿了。”

自始至终简灵都

从未放下过手中的事。

叶如修说道:“话说回来,你干嘛没事往师姐房间跑啊,虽然师姐哪儿的确凉快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你这么不要命啊。”

刚才在外面,唐灵儿便将事因告诉了他。

简灵沉默片刻后将钱全部扔到一个盒子里,嘟囔道:“身为女子也不好生打扮一下自己,这几年来一直都穿那几件土里土气的衣服,我还不是想送她一件好看一点儿的么?”

叶如修听着这语气,总觉得简灵想起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不过在听出说话中之意后,他便摇头笑道:“所以你就到三师姐的房间去量她衣服的尺寸。”

简灵头一栽,整个人躺在床上,道:“不管了,不管了,累了!”

叶如修坐在桌前写了一些东西后,便也躺上了床,天气炎热,从早忙到现在,也觉得有些疲倦。

行医求仁慈,书写求心宁,这三年来,那股心中的恶念萌生的次数便因此少了很多。

他二人虽住在同一间房内,但两人的床却是隔的甚远,一人在门旁,一人在窗边,窗户半敞,往外看去便能看见那条河与对岸的细柳。

窗外有飘进阵阵热气,是从炉房中散发来的,叶如修已经习惯了这股热气。

只是在睡的时候,多热几分罢了。

他将窗户稍微关小了一些,遮住照进来的一片阳光,屋子顿时暗了许多,随后便也休息了。

然而,一朝入梦,尽是杀伐血骨景,鬼哭狼嚎声。

叶如修惊醒后,夕阳温和的光照在脸上,才发现已是黄昏。

屋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床榻上,心中久而不安。

他思忖良久后,便出去了。

一来到屋外,便见着简灵和琥珀争吵在了一起,不知又是为了何种小事,看来早先的气已经消了。

唐灵儿对两人的争吵则又劝又阻的,看来过了三年,她还是没能习惯。

叶如修如同一名陌生的过客,从院子中缓缓走的出去。

他习惯性地将纸船放入水沟中,这件事,他每日都在做。

注视着清水载着纸船去向远处,便又走回了院子。

还离着有一些距离,简灵便快速跑来躲到他身后,“小师弟,你给评评理呀,师妹她蛮不讲理,我扫我的地,她硬说是我刻意把梧桐叶扫到她屋里去的。”

琥珀指着上方,道:“简灵,你刚才那是扫地?你自己说说,要怎么扫地才能把扫把都甩到屋顶上去了!”

叶如修这才注意到在屋顶的边缘露出半截扫把,而两侧药田里也覆了许多梧桐叶,已经不难看出,简灵方才是如何扫的地了,定然又是在拿着扫把胡乱比划。

简灵说道:“师妹,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简灵,要叫我师兄。”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二师兄,你还是把院子收拾一下吧,要不一会儿被师父看见了。”

正中间炉房的门没有打开的迹象,但从门缝中仍在透出一股股热气。

简灵找来一把梯子,正往屋顶搭去,却发现叶如修在看着炉房的门,于是便小声地说:“小师弟,你说师父这一天都没出来过,不会闷死在里边儿了吧?”

唐灵儿说道:“简灵哥哥,你又在说千爷爷的坏话了。”

“哪哪有”简灵支支吾吾地,“我这是身为徒弟的在关心师父。”

说罢,便不再理会什么,爬上屋顶拿扫把去了。

谁知,简灵刚站上屋顶,叶如修只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随后便见炉房的门被打开,一名老者从中健步而出。

那老者出来后,一脚直接将梯子给踢倒在地。

听得“砰”一声,简灵探出脑袋,表情尽显焦急,道:“师父,我还在上边呢!”

那老者迅速掏出一个小本子,边写边道:“老二言语恶毒,对师长不敬,罚扣工钱一百文。”

简灵一脸苦色,道:“工钱?师父你这些年几时给我们发过工钱啊?”

老者将小本子收好,淡淡道:“那就先欠着。”

说罢,便见老者往一旁的凳子上一坐,然后唤来唐灵儿给他倒酒。

简灵小声道:“小师弟,快放我下来。”

那老者用手猛在桌上猛地拍了一掌,道:“谁也不准放老二下来。”

见状,叶如修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走回屋檐,消失在简灵的视线中。

这名老者便是叶如修等人的师傅,千世新。

因是千家人,而千家世代以医道见长,所以医术自然高明。

但却有一个问题,千家是隐世家族,本不该入世的,这个问题,叶如修才来没多久,便知这千世新实际上却是被千家逐出门户的人。

唐灵儿在一旁问道:“千爷爷,简灵哥哥做了什么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千世新冷哼一声,道:“这小兔崽子,天天趁我睡着的时候,到炉房中偷药材。”

叶如修心中一惊,原来师父已经知道偷药一事。

自千世新说了这话后,简灵在屋顶便安静了下来,不吵也不闹。

琥珀在一旁有些好奇,“师傅,简灵他又不会医术,偷药做什么?”

千世新喝了一口酒后,说道:“有几个郎中跑来我这里告状,说我的两名弟子在集市里卖药治病,抢他们生意。”

一听见两名弟子,叶如修有些心虚,想偷偷开溜。

谁知,千世新呵道:“老四,站住!”

叶如修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师父,你叫我?”

千世新怒道:“你小子少给我装,就给我站那儿!”

话毕,只见千世新急匆匆地走进了叶如修二人的屋子,不一会儿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叶如修对那个盒子十分熟悉,他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就在刚才简灵还在往里面屯钱。

“师父,这是二师兄的东西,你这”

“你闭嘴,为师要做什么,你这个做弟子的好好看着就行!哪有你那么多事!”千世新来到桌边,直接将盒子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一桌子白花花的银子和无数铜钱。

琥珀和唐灵儿看着这些东西,惊愕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只见千世新将两枚铜钱放回盒子里,然后走到院子里,将盒子抛向屋顶,大声道:“我给你二人留了两枚铜子儿,就当是工钱了。”

说完,千世新便坐在凳子上将银子和铜钱一把一把地装进自己怀里。

屋顶上半晌没声。

而叶如修也是沉默了好长时间。

虽然不知道简灵拿它们要干什么,但那些钱都是两人辛苦了两年的东西。

入夜,简灵还在屋顶,他一手扛着扫把,一手抱着盒子,凝望夜空。

第三十八章 铭刻于记忆的夜

夜空被繁星点亮,月色怡人。

随着“砰!”的一声轻响,只见一把梯子搭在了屋檐边。

叶如修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

他来到屋顶后,也不看简灵一眼,兀自坐了下去,过了许久,也不说一句话。

简灵问道:“你来干什么?”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屋里有多闷热,难得有人陪,也就上屋顶来吹吹风。”

话虽如此,但因炉房中的火一直烧着,热气便透过窗户和瓦缝溢了出来,所以这屋顶的风也是热的。

简灵说道:“行了,我知道你是来安慰我的,不过,我可是你的二师兄简灵,会被这么点挫折给绊倒?”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我想你理解错了,我不是来安慰你的,师父不是留了两枚铜子儿吗?里面可是有我的一枚。”

“拿去拿去!”简灵不耐烦地打开盒子,将其中一枚铜钱朝叶如修扔了过去。

然而,简灵还没来得及关盒子,便是听见有东西落到盒子里的声音,那盒子里除了那枚铜钱外,出现了十几块碎银子。

叶如修见简灵扭头过来,一副诧异的表情。

“小师弟,你这哪儿来的?”

叶如修淡然道:“方才我去向师父讨来的。”

简灵说道:“师父会这么好心?”

再怎么说简灵也跟了千世新二十多年,对千世新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简灵深知,就算是天塌了千世新也不会拿出一块银子来。

叶如修说道:“可能师父突然觉得都给你拿了,的确不好,所以才有意要还你一些。”

简灵随意拿出几块,放在手里掂了掂,道:“这几块可不是我的银子。”

简灵对于之前在盒子里放的银子,每一块的重量他都无比熟悉,但这几块的重量却是从未摸过。

砰地一声,盒子被简灵关上。

“不过既然现在落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叶如修认真说道:“这些银子本来就是你的。”

简灵却又疑惑了,道:“可是我不记得有过这几块啊。”

叶如修说道:“以前你的钱都是卖药赚来的,刚才那些,却是卖衣服赚来的。”

“衣服”简灵喃喃自语后,忽然想起什么来,连忙道:“你不会把我带回来的那件衣服给卖了吧?”

叶如修点了点头,说道:“你扔窗台哪儿,我以为你不要了,所以就打算扔了,不过竟然会有人喜欢,于是谈好价格就卖了。”

闻言,简灵重新打开盒子将银子拿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顺着梯子下去,速度很快,似也不怕摔下去。

叶如修缓缓下来后,却发现已不见了简灵的身影,只有一个空盒子被扔在地上。

他将盒子捡起,坐在桌旁,动手拍去盒子上的泥灰,自语道:“二师兄你也真是,跑那么急作甚?”

院子有几分静谧。

但过了许久,也依然不见人回来,叶如修便放下盒子,找简灵去了。

不多时,叶如修到了一处小土丘上,这里有一棵大树,而树的另一侧正躺着一个人。

叶如修缓缓走了过去,他虽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但他也知道这个时间会来这里的只有一个人,于是便直接说道:“二师兄,我看你那般匆忙,还以为你找买衣服的人去了,没想到却跑这里来了。”

简灵说道:“我原本是想出来找人的,可是这么晚了,我上哪儿找去?”

叶如修问道:“二师兄,既然卖都卖了,你不可能还要再买回来吧?”

简灵心疼道:“你说你要卖也不找我商量商量,那件衣服也不至于才值这几块银子,你肯定是被骗了。”

叶如修坐到一旁,“二师兄,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买衣服的人只有这么多银子,我不可能让别人打个欠条吧,再说了,要是打欠条,别人指不定就不买了,若真成那样,你岂不是连这几块银子都得不到?”

简灵深知,那衣服是专门定制的,定制好的衣服,自然是不能退的,但想了一会儿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说道:“反正都怪你。”

“行行行,都怪我。”叶如修拍了拍草地,便也躺了下去,“钱都被师父拿去了,以后怎么办?”

简灵说道:“重新再赚,然后好好藏起来,不再被师父发现。”

叶如修以为简灵会低沉好些时间,如今听到这些话,有些惊讶的同时,却又感到些许放松,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明年有一段时间二师兄你要一个人去卖了,我有些事要离开江州城一趟,暂时帮不上什么忙。”

简灵沉默片刻,道:“还会回来么?”

叶如修说道:“忙完就回。”

如今已经过了三年,距离当初允诺墨玉常的四年之约,只剩下一年了。

简灵说道:“你别一忙就是十年八年的,那样我的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叶如修没再说话,此处地势稍高,周围也无遮挡物,吹来的夜风终于不再是热的,两人就这般并排着躺在树下,很是惬意。

不知过了许久,他才问道:“二师兄,你在医道方面的天赋并不比我差,为什么就是不好好去学,净干一些惹师傅和三师姐生气的事?”

这三年里,因他自己学艺不精,时常受到千世新的斥责,便是以简灵于医道方面的天赋作为好的一面,然而简灵却不学无术,整天总爱耍些小聪明,从不去学医,没人知是什么原因。

简灵并没有回答他,反而说,“你不也是,瞒着师父去学一些毒经,医毒皆学,若是让师父知道了,保不准会被气死。”

有一次,千世新让叶如修自己去炉房里拿医经来看,可当叶如修进屋后,却发现除了医经外,还有一本书被用来垫桌脚,这便第一次接触到了毒经。

毒经中所学对叶如修而言,至少可以用来防身,不至于再像当年在墨府那般,一直处于被动。

当言语面对现实总是显得苍白无力,他不会认为当年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可以直接让他获得胜利。

叶如修问道:“师父那么讨厌毒,为什么还要放一本毒经在屋里。”

简灵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最好别去问,医馆里有师妹一人学毒,就已经让师父很不高兴了。”

“哎呀一提起

师父我就心疼我那些钱,不提了,不提了。”

长生树周围有萤火虫缓慢飞舞。

“二师兄”

“何事?”简灵不解。

叶如修说道:“你赚那么多钱,打算做什么?”

闻言,简灵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想攒足钱,去找大师兄。”

三年来,叶如修经常听见医馆的人提起大师兄这个人,但从未有人细说关于此人的事。

“你瞒着师姐和师父,是打算一个人去?”

简灵没有说话,叶如修知道这是默认了。

叶如修说道:“和我说说大师兄的事吧。”

简灵一听此言,立马来了很浓的兴趣,他说道:“你说大师兄啊”

“以前,我和师妹都还很小的时候,大师兄就经常带我们去城北的桃树林中玩,还与我们讲了好多天下间的事。”

听到这里,叶如修问道:“大师兄他经常在四处行走?”

“是。”简灵语气逐渐显出掩盖不住的激动,道:“大师兄每次外出一两个月后就会回来,回来后都会讲他一路的所见所闻,那时,几个夜晚也讲不完。”

那些年的夜晚,怀明医馆的寝房内,时常彻夜挑灯,屋中的灯火,映照出天下间的无数奇闻异事,以及秀美山河。

叶如修看了简灵一眼,也不说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激动的二师兄,所以他没有打扰。

简灵也便继续说道:“那时师父的脾气也还很好,因为大师兄什么都会做,而且几乎都做的很完美,师父什么都不用担心。”

简灵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实话,我一直很仰慕大师兄。”

周围忽然安静了起来,风似乎也累了,歇在江州城外。

过了许久,也不见简灵在说话,叶如修便问道:“二师兄,大师兄作为师父的弟子,那他的医术如何?”

简灵也不多想,直接道:“很高,比师父还要高。”

听他如此说,叶如修不由得惊叹道:“大师兄这么厉害?”

简灵带着笑意说道:“不不不,你永远也不知道大师兄他到底有多厉害,因为当时我也是你这种想法,可大师兄每一次回来,都会变得更厉害。”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见见大师兄本人了,他如今在什么地方?”

谁知这话一出,简灵却沉默了好一会儿。

“六年前,他从这里离开后,去了南方,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实际上,简灵早已知晓大师兄去的是南陆,那里是战乱的根源之地,也知大师兄那番南去必定不同于以往一两月便归,可却从未想过,那番一别,竟是六年,如今依然无期。

叶如修愣了愣,说道:“大师兄能有那么厉害的本事,一定不会有事。”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

每天清晨,有人醒于破晓前,独坐在长生树下,看黎明前的茫茫黑夜,看天际的朝阳初升,一次又一次,还是那壶酒,陪伴他等待着光明的到来。

简灵忽然问道:“小师弟你当初为什么来到这里?”

第三十九章 河岸垂柳

简灵问道:“对了,小师弟,你要是出了江州城,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叶如修沉吟片刻,道:“我想去看一看名震天下的长安城,然后再去找一些东西。”

“长安”简灵问道:“你要找的东西是在长安城?”

叶如修说道:“或许,但那些东西只有在一条路上才会有。”

简灵问道:“路远吗?”

叶如修说道:“很远,至少我还看不到路的尽头。”

“去了,还回来么?”

叶如修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能否走完这条路。”

简灵沉默片刻后,笑道:“小师弟别担心,如果你一辈子走不完,那以后我也去帮你走,这样,就可以多走完一辈子的路了。”

两人都用手枕着头。

叶如修默默说道:“二师兄,没想到你竟然可以这么聪明。”

他这自然是反话。

简灵一笑,道:“见笑。”

“我没有夸你。”叶如修说道。

两人彼此沉默。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忽然说了声“谢谢。”

“二师兄,不用客气!”叶如修道。

“小师弟,不用客气!”简灵道。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回去了,只是一回到院子里,便感受到了燥热,其实这份燥热,不仅仅是季节的原因,更多的,是那个烘药房。

日夜不休的传出热气,也难怪这两人会跑出去。

不过,这三间屋子中最右边那间却是要凉爽些,因有一棵巨大的柳树遮挡,与炉房又有伙房隔开,白日里不太容易受到太阳的照射,炉房的热气也不太容易传过去,所以要比另一间寝屋要凉上许多。

两人一路走到屋檐下,叶如修本能的往左走,简灵本能的往右走。

叶如修一把拉住简灵,道:“二师兄你走错了。”

然而,简灵今晚却比以往更烦躁,只听他嚷道:“你别拉我,要去蒸笼睡觉你自己去,我才不愿意去。”

叶如修见对方这么大声,唯恐扰醒千世新,连忙捂住简灵的嘴,道:“你这么大声,就不怕把师傅吵醒么!要是被师父知道我偷偷放你下来,咱两都别想好过。”

简灵挣扎道:“那你就别拦着我。”

叶如修说道:“白日里师姐不在屋中时,你去也就罢了,现在师姐和灵儿正睡在屋中,你还要不要脸。”

“我只要凉快,脸面不要也罢!”

正在这时,这两人突然感到一阵炎热之气扑面而来,叶如修心中一惊,暗道:“完了。”

只见千世新从炉房中走了出来,其身后一片红光。

“你二人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嚷嚷什么?”

只见简灵满脸的陪笑,连忙道:“不吵了,这就去睡,这就去睡。”说着,他便一步步向左侧房门挪去,目光却一直盯着千世新。

挪到屋门口时,反手开门钻进屋中,叶如修紧随其后。

那老者倒上一杯茶,静静的坐在院中,手中也不做事,就那般看着院子。

许久之后,只见叶如修缓缓推门而出,却只有他一人。

而千世新早已回炉房中去了。

叶如修点上一支蜡烛,便打开经书看了起来。

他坐在桌前,单手撑着头。

看了一会儿,有倦意袭来,于是便趴在桌上打算稍作歇

息。

但也不知过了多久仍然没有动静,应是睡了过去。

一夜匆匆而去,第二日天色将明。

叶如修尚在梦中,他只觉眼前正有无数场景飞逝,直看得他眼花缭乱,眼中之景一片灰蒙,在无数画面的流转中,他的目光捕捉到一个身影,只因那个身影极为熟悉,那人面对着他,但却看不清脸。

模模糊糊中只能知道那人在说着什么,但却什么也听不见,而他的心中忽然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忙感。

他只知自己在疯狂喊着什么,却什么也听不见。

梦,奇怪而又陌生。

“小师弟,小师弟”

突然间,他听见一道声音,当即从梦中苏醒过来,他缓缓睁开眼,便看到简灵就站在身边。

“小师弟,你怎么睡在这里?”简灵小声问道。

叶如修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天快亮了,而自己竟在屋外睡了一夜。

“快些回屋里去,小心着凉了。”简灵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如修的意识这才恢复,但仍有困意,他还是应道:“好。”

简灵没再多说什么,兀自朝屋院外走去。

叶如修忽觉一丝凉意,晃了晃头,转身回了屋去。

晨时,三名弟子围坐在院中的桌上正准备吃早饭,桌上摆着几盘素菜,唯独当中有一碗肉汤。

唐灵儿今日则一早就离开了医馆。

这时,只见千世新从屋中走来,众人纷纷看向他,而又匆匆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似有所警惕。

千世新刚一坐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早先还无比平静的三人突然一把抓起筷子,不消眨眼间,便直接伸向那碗肉汤。

他们的目标是汤中的几块肉。

谁知就在这时,只见一只大手从后方飞速伸来,直入肉汤中,似不惧热汤烫手,顷刻间便抓走了所有的肉块。

三双筷子愣在空中,似乎彼此生了灵,在打着招呼。

简灵脸色一急,朝手缩回去的方向看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要骂出声。

“你”

谁知,在吐出了一个字后,他便硬生生将还未骂出口的脏话给咽了回去。

“老二,你有什么想说的么?”千世新手里抓着肉看向简灵。

简灵一脸委屈地移开目光,说道:“没,没有。”

千世新大模大样地咬下一块肉,道:“你好像很委屈?”

简灵眉尖一挑,勉笑道:“不敢,不敢。”

琥珀夹了一片白菜回去,嘴里正小声嘀咕着什么。

千世新眉头一皱,看向琥珀,道:“老三,你是女儿身,要少吃些肉,免得长了赘肉,为师这是为你好。”

琥珀用筷子在自己碗里搅着,嘀咕道:“是,是,师父你说的是。”

千世新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叶如修,道:“老四,你想吃么?”

叶如修咽了咽口水,带着几分无奈,道:“弟子挑食,不爱吃肉。”

话毕,只见千世新竟直接将三块肉一起塞到嘴里,一脸的快意。

简灵给了千世新一个白眼,道:“师父,您老小心噎着。”

千世新只顾着细品肉的美味,全然不理会这三人,而这三人也只得无奈地夹起一些素菜,混着淡粥一口喝下去。

这时,千世新咀嚼完了嘴里的东西,却

还在砸吧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他说道:“老四,听说你昨夜睡在外面?若是生病了如何是好?”

叶如修原本心情不大好,但此时听见千世新有关心他的意味,内心一经犹豫后,不禁生起了谅解千世新的念头。

“多谢师父关心,只不过我以前在野外睡惯了,如今在外面睡一晚,不会有什么问题。”

谁知,千世新却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想告诉你,你要是得病了,这医馆里的药,你是不能拿去用的,除非付钱。”

闻言,叶如修一阵腹诽,果然是自己想太多,脸上却道:“不劳师父您费心了。”

叶如修正端碗喝着粥。

千世新却已饱了腹,他看了少年一眼,道:“老四,今日洗碗之务便交给你了。”

此话一出,叶如修也顾不得粥烫,一口喝尽碗里的粥,将碗一放,连忙道:“师父我还赶着去东城给陈叔看病,就先去了。”

说罢,人已走到远处,全然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千世新沉默少许,只得将洗碗一事交由剩下的两名弟子去做,为此,简灵和琥珀又较起劲来,于是,最终洗碗的人成了简灵。

临近秋季,这天也是逐渐转凉,已不如昨日那般燥热。

午后,琥珀正在院中看着一本毒典,手边放着一株株花草,颜色各异,极其鲜艳。

看了会儿书,又拿着那些花草在手里一阵翻看,从脉络到茎干,观察的极为细致。

却在这时,只见叶如修和唐灵儿从院外走了进来,听得脚步声,琥珀这才抬起头,看见回来的二人各自手中都拿着一些水果蔬菜,几乎每日都会这样,也就见怪不怪了。

琥珀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小师弟,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往日,叶如修回来的时间几乎都很迟。

叶如修端着盆子,正准备去洗蔬菜水果,听得琥珀如此问,他也不犹豫,直接道:“秋天快到了,庄稼好多都成熟了,人们忙着在田地里劳作,得病的人自然少了很多。”

唐灵儿在他身边开心地笑着,道:“琥珀姐姐,我和小哑巴今天去了桃林哩,那边人好多呀。”

琥珀撑着下巴,感叹道:“桃树林啊,我们也好些年没去过了,不过现在这个时节,桃花早谢了吧。”

叶如修道:“今天正好去了城东,事也少,就和灵儿去看了看,虽然没看到桃花,不过城东那边的景色的确不错。”

琥珀摇摇头,道:“自从大师兄离开后,医馆的事就多了起来,我们便再也没去过,刚才你若不说的话,我可能都快忘了。”

叶如修道:“我以前只见过单独的几棵桃树,那么大一片桃林,花开那天,一定很漂亮。”

“那可是特别的漂亮。”琥珀惊叹道,而后突然站起,她看着身前的两人,道:“我决定了,明年桃花节,我们医馆也要去。”

叶如修看了看身边的唐灵儿,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道:“灵儿,还有大半年呢,别急。”

琥珀又坐了下去,见她眉头微微皱起,听她小声自语道:“不过,得抽空向师父提一下才是。”

叶如修和唐灵儿几步离开了院子,蹲在院外的那条水沟旁,清洗起了水果蔬菜。

简灵不在医馆,自然又是卖药去了。

于是,叶如修在忙完手中的事后,便往集市去了。

第四十章 秋临

这一日,气候再不同前几日那般炎热,阳光也少了几分灼人之意,临近入秋的城南,站在长生树的那处土丘上,便能看见田野间的一片金黄,沿路走过时,尚能闻到道路两旁果树上传来的淡淡清香。

傍晚时分,怀明医馆外这条路的行人多了起来,倒有许多农人进来讨口水喝,以及歇留片刻。

谈笑声响彻在怀明医馆的院中。

入夜,农人们这才纷纷离去,琥珀和唐灵儿便开始收拾起了院子,难得医馆热闹起来,这两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叶如修和简灵这才摸黑回来,一进院子,简灵提了提手中的麻袋,道:“师妹,灵儿,咱今天烤肉吃。”

闻言,琥珀连忙去炉房叫上千世新。

随后只见千世新抬了一个烤肉用的架子出来。

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吃到过烤肉了,到了最近,更是连想都不敢想,一日三餐,喝的是清粥,吃的是白菜,汤里都难得闻到油腥。

这般一馋,全医馆的人都忙了起来,在院子里隔开很大一片空地,远远的离开了那些药草。

今晚的夜色,有些撩人。

怀明医馆前,缕缕炊烟融入夜色之中,腌制好的鲜肉正放在架上烤着,五人围在碳边,却也不惧火碳传来的热。

鲜肉烤的是金黄涔涔,那滚烫的油在肉表皮滋滋跳动,调料夹杂着肉的香味,不禁让人猛咽口水。

肉烤好过后,免不了又是一番抢夺,但今日的肉量足以这五人吃饱,早先还在争吵,到最后,纷纷都吃不下了。

“人生中最美之事,也不过吃上一顿碳火烤肉而已,死而无憾了。”简灵抱着一碗清水,仰首望月。

此情此景,本该是酒的,但他却从小就不能沾酒,所以便以水代酒,与千世新接连碰碗,彼此都忘了昨天发生的事。

琥珀在一旁道:“那你去死吧。”

简灵道:“今日这些肉可是我买的,你吃了我的肉,非但不谢我还骂我。”

这两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叶如修知道,接下来,千世新就要发火制止了,然而,千世新却仍然一脸陶醉的边喝酒边吃肉,时而又让简灵与他碰碗。

对此,众人皆感到吃惊,看来烤肉对千世新而言是极具诱惑的。

唐灵儿问道:“小哑巴,咱们昨天不是才把银子花完了吗?今天怎么又有钱买这么多肉呀?”

叶如修笑道:“灵儿,你简灵哥哥今天可是大出血了,这些食材都是他掏钱买来的。”

简灵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花光的好,省的闹心。”

琥珀在一旁指责道:“那可是十三两银子呢,你好歹节约着点。”

闻言,简灵疑惑道:“师妹,你怎么知道我那衣服卖了十三两?”

琥珀神色一慌,连忙一指叶如修,道:“小师弟告诉我的。”

简灵看向叶如修,摇了摇头道:“小师弟,你怎么连这种事都告诉师妹啊。”

“我”叶如修想说些什么,但却看见琥珀慌忙做着请求的举动,只得无奈道:“是是是,怪我说漏嘴”

他心中嘀咕

,真是躺着也中箭。

随后,四人便在一起商议着明年桃花节的事。

难得今日高兴,千世新便是将炉房中的火全浇灭了,自叶如修来医馆三年,还是第一次在夏季的院子里吹到凉风。

四人还在讨论着,千世新忽然喊道:“老四,去给我泡壶茶。”

对于千世新而言,三年前新收的这名弟子,虽然医道的天赋不高,还没有赚钱的头脑,但泡的茶却是出奇的好喝。

于是,每日都会让叶如修为自己泡上一壶茶。

但今日稍许迟了些。

叶如修说道:“师傅,已经不早了,茶喝多了睡不着。”

千世新破口呵道:“让你泡你就泡,哪来的那么多道理,我什么时候想睡就能睡着!”

闻言,叶如修只得无奈起身,烧水去了。

谁知他将茶泡好端给千世新时,竟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还打着呼噜。

“还真是什么时候想睡就能睡着啊”叶如修一头黑线,念道。

他将茶放在千世新旁边的桌上后,便融入到了众人的讨论中。

这几人真是闲下来后,什么不沾边的话题都能聊起来。

简灵说,“听说燕国以西,在天山下的狗都不叫狗,叫獒,比一般的狗大了三四倍。”

唐灵儿听完后,嘀咕说,“肯定毛茸茸的,不知道有没有钢齿兽大。”

“钢齿兽是什么?”琥珀不解,她可从未听到过这种生物。

叶如修正想阻止,然而唐灵儿却说,“钢齿兽是我和小哑巴以前养的宠物。”

叶如修见简灵和琥珀朝自己看来,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点头称是。

宠物?论世间,可能只有唐灵儿会把那些钢齿兽当成宠物来养了。

简灵忽然将声音拉低了许多,说道:“据小道消息称,三年前余大将军违抗圣旨,私自带兵南下,结果被皇上发现了,召回长安后就被打入了天牢。”

琥珀说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你可别乱说,这要是被官府知道了,会治你诬陷罪的。”

简灵迟疑了一下,便道:“我这是以百姓之心,关心一下国家大事,怎么就成犯罪了?”

琥珀懒得再搭理他。

随意又聊了些后,便准备收拾收拾去睡了。

而这会儿,千世新被几人收拾的动静惊醒了。

将旁边还未凉却的茶喝了后,便一起将烤肉的工具收拾完毕。

三间屋子里都亮着烛光,显然还没有睡。

炉房中,千世新将医经擦拭完后,似想起什么,又从桌脚处将一本积满灰尘的毒经拿起,小心地擦拭着。

目中时而露出些许遗憾。

医馆右侧的屋中,琥珀坐在铜镜前,手里拿着一件素雅的锦袍,犹豫良久后,她将那件锦袍穿在了身上。

美人配锦服。

琥珀的脸上露出三分浅笑,照着镜子转了一圈。

唐灵儿坐在床边,她看着面前的美丽女子,道:“琥珀姐姐今天好漂亮呀。”

而此时,在左侧的屋中,叶如修正准备去吹灭蜡烛

简灵躺在床上忽然问道:“小师弟,你老实告诉我,那件衣服在谁那里?”

叶如修迟疑片刻,道:“决定买下衣服的人是师姐,你可以去问问她。”

简灵说道:“可是师妹她不懂医术,根本没地方赚钱,那十三两银子是哪儿来的?”

“不知道。”叶如修摇了摇头,一口气吹灭蜡烛,屋子顷刻间被夜色填满。

简灵忽然想起方才在院子里唐灵儿所说的一番话。

翌日早晨的那顿饭,一桌子七道菜,全是肉,就连各自的粥都加了肉末。

“昨天的肉买多了,气候大,赶紧吃,不然要变臭了。”简灵夹起一大坨糖醋排骨,淡淡说道。

除了简灵而外,其他几人都没动筷子,因为昨夜吃太多肉的缘故,今晨这些菜看上去,毫无食欲,此时,他们特别想吃一些素菜。

这时,院子的篱笆上趴了名男子。

那男子抬起头来,一脸憔悴,看上去落魄极了。

谁知,男子像是突然闻到什么,一下子精神起来,直接跑进院子里,一见着桌上的食物,登时两眼放光,完全不顾千世新五人,直接端起盘子就往嘴里倒。

与此同时,又一名女子从院外快步走了进来,一把抓住男子的领子就往外拖,边拖边道:“诸位不好意思,我兄长实在饿极了,无意打扰,我们这便离开。”

眼看着那两人就要出了院子,叶如修一看这一桌子的肉又得轮到自己吃,连忙跑过去拦下两人,道:“二位若不介意,便坐下一起吃。”

“这不太好吧”女子有些迟疑。

话音刚落,便听见她的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女子连忙捂住肚子,脸色羞红。

叶如修表情不变,继续道:“请”

最终,叶如修搬来两把凳子,让两人坐下。

不一会儿,一桌子的饭菜都被那两人吃完了,见此,医馆五人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不想浪费了那些肉,但也不想让肉入自己的肚子。

饭后

千世新还想向那二人收这顿饭的钱,但却被琥珀推进了炉房中,让他忙自己的去。

这种事,怎么好去收钱。

唐灵儿几人好奇地打量着那两名外人,都穿着一身黑色道袍,腰间各有一把剑。

这时,叶如修为那两人端来两杯凉茶,那两人郑重谢过。

叶如修问道:“二位是从什么地方来,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男子喝下一口茶,道:“说来也惭愧,十日前从平州城出来后便迷路了,路上也没遇到能住宿的地方,所以才落得这副样子。”

琥珀在一旁说道:“可是,平州城离这里也就大半日的路程。”

男子尴尬一笑,道:“我们兄妹二人的方向感比较差。”

简灵心想,说是方向感差,实际上就是路痴,但这未免也路痴的太过分了些。

叶如修问道:“还不知二位是?”

“慕容湘羽。”

“慕容欢。”

第四十一章 秋之序幕

唐灵儿端了些新鲜的水果放在桌上。

“复姓慕容氏”简灵在一旁喃喃低语。

叶如修感到疑惑,“二师兄,你还对姓氏感兴趣?”

“以前经常听师父口中提及慕容氏,他和慕容氏似乎是仇家。”

慕容湘羽一听,连忙解释道:“我慕容一家自隐世已有数百年,不曾听师长提起在世间还留下什么恩仇,与阁下师尊结仇的,定是其他同姓之流。”

这般一听,简灵和琥珀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见状,叶如修已猜出某些可能了,不过这也太巧了些。

简灵二人是从小跟着千世新长大的,以前千世新发的一些牢骚,他们自然听过,而且因为是牢骚,所以记得很清楚。

但叶如修入门比较迟,所以便不曾听过那些事的详细情况。

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慕容欢便问道:“你们的师父是谁?”

简灵沉吟片刻后看向慕容兄妹,一字一顿地说道:“千家,千世新。”

一听此言,慕容兄妹表情微微僵住。

当即也不犹豫,略作感谢后,便打算告辞离开。

叶如修知道,这种巧合还真的发生了,所以对慕容氏而言,趁千世新还未发现之前离开是最好的。

简灵和琥珀是知情者,所以他们也没有留意。

叶如修很好奇,同为隐世家族的千氏与慕容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一听及名声就如见仇人一般。

他说道:“我送送二位吧。”

离开医馆没多久,叶如修便借以千世新徒弟这一身份,询问起了当年两大隐世家族之间发生的事。

好在慕容兄妹也无意隐瞒。

原来,数百年前慕容氏还在世间时,极东方的十万大山便已有主人,便是千家。

正临慕容氏隐世那年,当时的那一代慕容家主血气方刚,以武力迫使千家让出了一半的地界,还打伤了无数千家弟子,于是,这仇也就结下了。

“祖先的意思是,看千氏一家独占十万大山很不爽,所以就专门跑去和千家抢地盘了。”慕容湘羽的语气略带着几分无奈。

“这”叶如修也是一阵无言,整理了一番思绪后,才说道:“既然二位是隐世家族的人,为何如今又会出现在江州城中?”

慕容湘羽解释道:“家主说这些年世间的和平已经被长生子扰乱了,所以就让我兄妹二人入世斩去祸乱之源,可是我们寻了三年,不仅没能找到长生子,还搞得灰头土脸,不成样子。”

慕容欢有几分不满,道:“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想出来,不然这种事情也不会轮到我们来做。”

叶如修好奇问道:“二位说的祸乱之源是长生子?”

慕容湘羽看了看他,有些不解,“家主说是长生子引起的祸端,难道祸乱之源除了长生子还有其他?”

叶如修明白过来一些事,他摇了摇头,笑道:“二位没必要为了寻找长生子奔波四方,其实,这种祸乱的源头比比皆是,你们斩不尽的。”

慕容湘羽和慕容欢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欢从小到大一心向道,这时听得这名见面不过一个时辰的少年郎,却也并无看轻之意,只诚恳求解道:“我们兄妹这么多年皆隐世在大山中,有很多事都未曾

接触,小兄弟若是知道什么,还请告知。”

叶如修说道:“真正的祸乱之源,并非是长生子,而是世人从古至今都在追求长生不死的一颗心,心这种东西,人皆有之,二位又如何能斩尽?”

他继续道:“我认为,慕容家主让二位入世的原因,却是想让二位明白这个道理。”

慕容兄妹纷纷沉默。

良久之后,慕容欢说道:“那以小兄弟的意思是,家主让我们兄妹二人此番入世,只是为了明悟自己的道心?”

叶如修点了点头。

慕容湘羽说道:“妹妹,我说的吧,这次咱们出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来尘世中玩的,你却整天拽着我去找什么长生子,离十万大山这么远,爹又管不着咱们,何必那么认真?”

慕容欢看了他一眼,而后便对叶如修说道:“多谢小兄弟指教,既然没我们的事了,我们也是时候启程回山了。”

慕容湘羽一听,有些着急,他觉得剑庄是世间最枯燥无聊的地方,没有之一,于是他劝道:“妹妹,咱要不多呆几年再回?”

叶如修也劝道:“慕容姑娘,我觉得你应该听听你兄长的。”

慕容欢眉头微皱,道:“他一心只想着玩,听他的话有何用?”

叶如修说道:“因为,慕容姑娘还是没能明白我的意思,更是有所误解,所以,我觉得慕容姑娘还是在世间多呆几年,想明白了再做打算。”

慕容欢冷静地想了片刻,道:“小兄弟,你还是直说吧,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慕容欢从小便是如此,她认为除了修习剑道以及塑造道心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当接触未知之道时,不免有些心急。

慕容欢此番入世,之所以没有生气,便是因此性格,她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

叶如修摇了摇头,无奈道:“慕容姑娘,你的道心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去明悟,若是让别人替你明悟了,那样的道心是会有瑕疵的,我想此事,慕容家主是知道的,所以当初才没有直接告诉你们。”

闻言,慕容欢陷入沉默。

却是慕容湘羽微露异色,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竟然深明大道之理,可否告知家世?”

叶如修笑了笑,道:“怀明医馆。”

慕容湘羽愣了愣,便也不再多问。

虽然叶如修的年龄与慕容兄妹差不多,但总被叫做小兄弟还是有些别扭,不过他也不打算自报姓名,毕竟以后可没多大可能会再相遇。

叶如修一路将二人送到桥头,便向两人指路,道:“过了桥便是去城东方向的路,不过桥便是去城北的路,我便就送到此处。”

慕容兄妹谢过之后,便走上了桥,显然是打算去城东。

但刚走出没两步,慕容欢便停了下来,转身问道:“小兄弟为何无故帮我?”

叶如修说道:“见他人迷了路,为其指路,不过是人之常情。”

慕容欢自是听出了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但却还是没能明悟出方才叶如修所说的道心。

慕容欢决定暂时先不回山,听取叶如修的建议,继续在世间走走。

叶如修走在回往医馆的路上,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三年前,自南山畔。

当百姓不在为生死所挣扎时,他们才有余力追

求美好的生活,才会拥有探寻未知的向往。

而为此,便需要一名守护者来保证和平的延续。

数百年前,守护世间的是慕容氏。

当慕容氏隐世后,守护世间的便成了大唐,而由于大唐对于长生子一事不管不顾,于是才会招致人们为追求私心,肆无忌惮地引起灾厄。

叶如修深知,慕容家主让慕容湘羽和慕容欢下山后,便没想过他们二人还会回去。

因为他们的任务并非斩去长生子,因为他们是几百年前的慕容氏,当朝廷不作为时,便是他们重新入世之时。

念及此处,叶如修摇了摇头。

“叶大夫,留步!”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连忙回头,便是看见一名男子正向他跑来。

他隐隐记得,这名男子是信使。

“叶大夫,这里有一封信是给你们医馆的。”

叶如修将信拿在手中,却并没有将信封拆开,因为收件人写的是千世新。

叶如修一回到医馆,便敲响了炉房的们。

千世新坐在凳子上,正打开书信看着,其他四人则安静地站在旁边,只有简灵抱着扫把。

叶如修并不知是谁人所寄,那信封比较特殊,没有寄信者的名字。

他看见千世新的脸色却渐变凝重,这却让他的好奇心盛了许多。

不一会儿,千世新便看完了信的内容,却依然沉默。

简灵显得尤为激动,好长时间都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许是等急了,他小声问道:“师父,这信可是大师兄寄来的?”

闻言,叶如修便是知道了他激动的原因,然而,他这才发现,就连琥珀也面露紧张,看来他们都特别想念大师兄。

千世新却微微摇头,他瞥了一眼信纸,道:“这信,是冉兄寄来的。”

“冉前辈?”琥珀一惊。

千世新点了点头,道:“冉兄明日会来我医馆做客,你们做好待客的准备。”

说罢,便见他收好信封,起身就欲离去。

谁知,简灵却忽然脸色一沉,道:“他来医馆做什么!”

他的语气中隐有几分顶撞之意。

千世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管那么多做甚?你做好弟子该做的事就是了。”

简灵将扫把一扔,“我们医馆不欢迎此人!”

千世新停顿了一下,便直接走进了炉房,看样子并不打算理会简灵。

简灵紧盯着那扇掉漆的红门,过了一会儿后,也不说什么话,径直回左侧的房屋去了。

叶如修感到吃惊,这三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简灵顶撞师父。

他向琥珀问道:“师姐,二师兄为何一听见冉前辈要来医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琥珀坐于对面,也是一脸的复杂之色,“小师弟,你有所不知,六年前便是冉前辈到医馆来提议大师兄南去,简灵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

唐灵儿拉了拉叶如修的衣服,脸上露出几分忧色,道:“小哑巴,你去劝劝简灵哥哥。”

叶如修点了点头,他回到屋中后,有心说什么,却因简灵面着墙,思忖片刻后,只得打消了心中的打算。

这一天很快过去。

第四十二章 远方来客时候会有人持棒拦截

第二日,简灵早早的起了床,东方尚未露明,月色还弥漫于天地间,他来到长生树下,又骂又跳,捡起石子朝远处使劲扔去,不一会儿,见他坐了下去,许是累了。

天色渐明,简灵这才整理心情回了医馆。

清晨,叶如修四处找了找,却没有看见简灵的影子。

“灵儿,有没有看见二师兄?”

唐灵儿略一回忆,说道:“简灵哥哥一早就出去了,还带了一根长棍子。”

叶如修想到某种可能,喃喃道:“二师兄他不会吧”

他觉得,以简灵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不一会儿,琥珀从屋中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冷清的院子,不解道:“灵儿,怎么就你一个人?”

唐灵儿回答道:“简灵哥哥一早就出去了,我告诉小哑巴后,他也出去了。”

琥珀低声自语道:“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晌午过后,怀明医馆的客到了,只是简灵和叶如修并未在医馆中,晨时离去后,便失去了踪影,而琥珀也被千世新唤去寻那两人去了。

唯有唐灵儿还在院子里,不过却也一直在忙,几乎没停下来过。

千世新一边骂着,一边又与身边一名老者谈着什么。

那老者的头发中掺杂着许多白丝,容颜也显出几分沧桑,却不见暮年之意,留有三寸长的白胡须。

冉尘看了看周围,道:“千兄,听说你收了第四个弟子,怎么不见此人?”

千世新摇了摇头,道:“老二和老四一大早就跑没影了,我让老三去找他们,找了这么久也没个动静,这三个小兔崽子,回来看我不收拾他们。”

他叹道:“哎,除了老大,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冉尘抿了一口茶,道:“简灵那孩子,还在生我的气吧。”

千世新气道:“你别管他,老大不小了,还那么爱耍小脾气,也不知随谁。”

闻言,冉尘看了一眼千世新。

两人似多年不见的故友,畅谈了好些时间,茶都喝尽了数杯,直喝到日触西山。

唐灵儿正在院外洗着药材,而院中两人,却也谈完了闲事,那些行过的农人却因叶如修等人不在医馆,今日便没在医馆歇息。

千世新拿出书信,说道:“你在这书信中多次提及要与我商讨,又这般匆忙赶来,不知所为何事?”

昨日看完书信后,千世新便隐隐觉得冉尘此番来意并不简单,因为当年冉尘推算出南陆长生子一乱时,也未见其用过严肃的语气。

冉尘沉吟少许,他指着天际的那轮落日,道:“你看那夕阳,若此番落于西山后,不再升起,世间将如何?”

千世新一阵头大,他性子又急,便不喜冉尘老是卖关子,神情当即变得有些不高兴,“你又来了,我却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冉尘见状,无奈一笑,道:“千兄见谅,算命之人,本就不方便直言直语,毕竟这些事都有违天理。”

千世新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道:“罢了,罢了,你继续说。”

冉尘抚着胡须,说道:“这些年,你可听闻过那些天

下之事?”

千世新想了想,道:“只听闻野岭有荒人南下,却也被燕王阻截在叫顶山外,而南陆那边的战乱似乎被什么人给平息了。”

这些事只要一出门,几乎都能听见那些说书人在街巷中说起,早已是听的厌烦。

冉尘理了理袖袍,道:“天地若变,不在于明事,而在于暗涌,唯有暗涌才是天地之变的源头。”

“你是想说天地将变?”千世新稍作思索后,又问道:“那这暗涌是指?”

冉尘敛了笑意,表情逐渐凝重,道:“我等算命之人只看征兆与命数,正如你所说,北有荒人南下,南有战捷而归者,但在我眼中,我只看见有雪从野岭飘来。”

千世新却道:“其实,若有雪来,也飘不过大唐这座山。”

冉尘轻轻一笑,不以为然,继续说道:“南方的战捷之人也踏上了回归中原的路,他还带来了南陆人的绝望。”

千世新说道:“战捷而归的,毕竟还是唐人,或许是冉兄你多虑了。”

冉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缓缓倒上茶,“你倒是很看得开。”

千世新将刚倒满的茶端起,深饮一口,道:“六年前便是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导致老大不听我劝,一意南去,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如今我可不想再让我的弟子去为你做事。”

冉尘一手持壶,一手轻指,笑道:“你喝了我倒的茶,这便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千世新将茶饮尽后,又将空杯放回桌上,不以为然道:“反正这一次,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再带走我的弟子了,况且我那些弟子,没有一个能帮你做事的。”

冉尘放下手中的茶壶,双手在大腿上轻拍着,少许时间后,才说道:“此次事关重大,你且听我说完,再做打算也不迟,至于当年之事,你难道还不知你大弟子的性格,如何能怪我?”

千世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耐烦之意,双手一抱,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远道而来也不容易,我就听你说说。”

千世新这般死要面子,冉尘露出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笑抚胡须,“你仍然没变。”

千世新瞥了对方一眼,没再说话。

这时,冉尘忽然抬头看着某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却又闭上眼,道:“我在推算将来之时,感受到了两道从东方传来的剑意。”

千世新原本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但当听闻此话后,他不禁双目微缩,似有些不敢相信,说道:“你所言难不成是剑庄?”

“不错。”冉尘睁眼看着他,说道:“剑庄你却比我要熟悉得多,不用我再多说什么,只是剑庄的入世,让我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

“剑庄入世确实让我感到惊讶,但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些皆为无关之事,与天将变又有何种联系?”千世新摸着下巴。

自冉尘提到剑庄后,他少了几分急躁。

冉尘站了起来,道:“三件事看似并无瓜葛,但若将之联系起来,便能知,天地正以另一种方式告知世人,光明将逝。”

最原始时期,黑夜让世人感到寒冷,于是心生恐惧,但仍有月辉还在,然而,后世战争只会带给世人绝望,

当绝望与寒冷和恐惧同时降临时,日落西山之后,将不再是夜。

“难怪你先前会问我,太阳永落西山之事。”千世新喃喃道。

“你现在知道了?”冉尘回头看着他。

千世新点头,道:“光明将逝,黑暗弥漫。”

冉尘背着双手,站在远处,道:“当光明逝去,寒冷降临之时,人们的恐惧便会随之而来。”

千世新像是想起什么不明白之处,他一挥手,道:“据我所知,剑庄并不会对大唐出手,南北之变,也只是一种趋势,既然如此,大唐撑起的这片光明又如何会逝?谁人能敌得过那十万帝骑,而且,若真到了那时,剑庄也不会坐视不管。”

冉尘沉吟片刻,他一手长指向西,道:“一切或许尽在西方。”

千世新急切问道:“西方有什么?”

然而,冉尘却摇了摇头,道:“天山太高,我看不见西方那边。”

要知道,算命之人不用亲身去看,便也能算出世上的万事万物,他所说的看不见,便是说他算不出西方那边的事。

“但如今光明尚未逝去,所以的一切便还有挽回的可能。”说着,冉尘从袖里拿出一支香,轻放于桌上。

那香有三截,呈灰色,而三截得长短均相同。

千世新略看一眼那支香,又看了看冉尘,最后移开目光,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打我弟子的主意。”

冉尘笑了笑,却没再说话。

入夜三分,千世新一人独坐院中,一杯又一杯的饮着茶,唐灵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为其倒茶。

见千世新眉头紧皱,眼中又有几分深邃,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这时,院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小师弟,你别拉我呀,我自己能走。”

叶如修抓住简灵的手臂,而琥珀则拿着一根棍子站在身后,似随时都能给上简灵一棒子。

简灵偏头看向琥珀,道:“师妹你也真是的,拿根棍子做什么,多危险。”

这三人慢吞吞地来到院中,倒是简灵在看见院中只有千世新和唐灵儿两人后,松了口气,当下立即挣脱两人,道:“我说了我不会再跑了,你们就是不信。”

叶如修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几步来到水桶前,倒水洗脸。

琥珀拿棍子指着简灵,道:“简灵,你也好意思说,若非小师弟带我找到你,还不知你要跑到什么时候!”

这时,千世新看了琥珀一眼,道:“老三,棍子放下。”

闻言,琥珀不情不愿的将棍子扔到一边,也洗手去了。

简灵暗笑一声,所谓掉财免灾,师父定是顾及之前拿我银子,所以这几天都不对我发火。

然而,心中虽这般想,脸上仍然不能失态,他故作万分自责的样子,道:“师傅,都怪我,作为弟子没能及时回来接待客人。”

千世新一放茶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作势就要发火,然而,他却忽然想起什么,冲到喉咙的火气,又被他咽了回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也不小了,怎地还像个小孩子一般,这么爱赌气。”

第四十三章 师徒

简灵心中一喜,他似觉得,反正冉尘已经离开了,现在退一步,也好与师父交代,于是便说道:“谨听师父教诲,师父都这么说了,我便原谅冉前辈吧。”

千世新年老知事多,又怎会不知简灵这会儿心里打的小算盘,道:“冉兄已经走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简灵故作惋惜,又十分自责地说道:“是弟子错了,请师父责罚。”

千世新哪里还有心情责罚,随意扇了扇手,很不耐烦。

琥珀在远处看了这一切,大感疑惑,问道:“你二师兄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叶如修看了看简灵的表情,心中略一思索,想到了前因后果,无奈道:“二师兄不想见的人已经走了,如今与师傅认个错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简灵这时走了过来,当然是听到了叶如修说的话,脸上浮现出不乐意的表情,道:“小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在很诚挚的向师父认错。”

这时,唐灵儿走了过来好奇道:“小哑巴,你们今天哪里去了?”

叶如修说道:“在城北找了一天,结果最后又去了东门。”

叶如修去了才知道,简灵的确想要在城门口堵即将到来的冉尘,然而等了一整天,却是没个结果。

而叶如修和琥珀一早就知道冉尘会从北门进来,于是一直在城北那一带找,最后还是一名熟人告诉他们说,在城东看见了简灵。

他看向简灵,道:“二师兄,你拿根棒子在东门哪儿杵了一天,可曾见到冉前辈的人影?”

“我也就纳闷了,你怎么就肯定冉前辈会从东门进来?”

简灵说道:“直觉!”

叶如修此刻身心皆疲,腹中又空了一下午,便是懒得再理他。

叶如修走到唐灵儿身边,问道:“灵儿,你吃过饭没有?”

唐灵儿摇了摇头,道:“冉爷爷才走没多久,我和师傅都还没吃。”

“那好。”叶如修点了点头,在裤头上随意擦了擦水,道:“我这就去做饭。”

说着就朝伙房中走去。

“小师弟,我们来帮你。”琥珀踢了简灵一脚,而后他二人也走向了伙房。

千世新坐在远处,看着那四人的背影,那双眸子,却不在似平日里的那般漠然,而是流露出一些别的情绪,他默默地从怀里拿出一支三截香。

他想起冉尘离开时说的话,内心不由得犹豫起来。

不一会儿,便摆上了满满的一桌子饭菜,叶如修将蜡烛点上,借以照亮,五人这才动了筷子。

饭桌上也是免不了吵吵闹闹的,为争执饭菜之味以及煮饭之辛,倒是千世新显得有些沉默,众人也不意外,因为这与往常差别不大。

吃完饭后,简灵也觉今日的做法有些不好,便抢着去洗了碗筷。

众人稍作歇息后,却因碳用尽了,简灵便叫上琥珀去集市上买碳去了,毕竟夜里还要烘药。

月很亮,倒是不用担心看不清去路。

夜渐深,唐灵儿今日干活太多,便先去屋中睡了,只剩下千世新和叶如修两人还在院中。

“老四”

叶如修放下手中的事,连忙走到千世新身旁,说道:“师父,你叫

我?”

千世新看着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老四你觉得,何谓师?”

叶如修沉吟片刻,说道:“向学徒传授技艺者。”

“师父,你为何问这个?”

千世新说道:“这三年我却无太大心思教你什么,大多以你自学,还时常向你们发脾气,我又有何德何能成为你师傅。”

叶如修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注视着千世新,说道:“师父,你想说什么?”

千世新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认为自己有辱师之一字,你在这里浪费了时间,你若答应了,我可以书信一封,让你进宫向宫中太医学习。”

叶如修愣了愣。

夜色寂静,逐渐有薄云围向明月。

“师父,弟子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谈吧。”叶如修深敬一礼后,便缓缓走回了屋。

因为不想话题再继续下去,所以他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隐到了云后,这夜色,难免有几分憔悴。

这时,只见简灵和琥珀从院外走来,两人都有些沉默。

琥珀复杂地看了一眼独坐于院中的千世新,未语半句,便回了右侧房中。

简灵仍然站在院中,久久之后才垂着头走来,行过老者身旁时,停下了将迈的脚步,他将木碳放下,低声说道:“师父,你是不是觉得小师弟天赋不够,有辱千氏的名声?”

“若真是如此,我现在便开始学医,我向您保证,绝不会辱没千氏的名声。”

千世新说道:“千家隐世已有上千年,不曾在乎过名声。”

“那为何要逐小师弟?”简灵问道:“是不是冉老头来说过什么?”

千世新没有说话,简灵知道这是默认了。

千世新盯着茶杯中映出的暗淡月影看了一会儿,这才长叹一声,道:“我若不逐他,岂不是在害他?”

“害他?这些年我好几次想请师父您同意我南去,可您死活就是不同意,您却也说在害我。”简灵声音高了两分,他直视着千世新,道:“既然如此,那你当年为什么不阻止大师兄南去?你明知南陆那个地方有多糟糕。”

简灵继续道:“师父,您可曾想过,我们这些做弟子的最想要的是什么?”

有的人梦寐于平静的生活,而有的人却不甘于平凡,如此两种人,又如何能够明白彼此心中的渴望。

千世新说道:“为人师者,当尽足传授技艺之责,为师认为自己没有尽职。”

简灵说道:“为人师父者,当尽足教导之责,传授技艺与指导成长,我认为师父您做到了。”

“师父您可还记得,小师弟刚来医馆的时候,冷漠无情,一点人情世故都不知,可您还是收下了他,这三年来,小师弟改变了多少”

千世新沉默了。

他若答应冉尘的话,自己的三名弟子便要赴往尘世。

世间险恶,以他们三人的能力,如何能保证安全。

好在叶如修仅入门三年,他可以为其介绍世间最好的医者当师傅,一来那名叶如修可以得到更好的教导,二来既不再是弟子,便不用再赴世。

简灵直直地看着他,“直到刚才,小师弟他都还在叫您师父

夜深了,众人都以睡去,唯独千世新还坐在院中。

某个瞬间,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院外的黑暗处,似看到了什么,便起身走了过去。

刚一走出院子,便见冉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冉尘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说道:“简灵那孩子长大了。”

千世新无奈说道:“我也想不到,竟会被老二说教一番。”

冉尘说道:“白日里便与你说了,你那四弟子的事交由我去说,你却不听劝。”

千世新的语气十分不满,“我的弟子,不可能再让你教了。”

“你却还在责怪我当年教你大弟子一事,可你真的认为,他真的是我们能教得了的么?”冉尘敛了笑容,带有几分认真的语气,说道:“莫说我们,这世上,谁能教得了他。”

千世新说道:“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当初听信了你的鬼话,让老大去种下长生树,你信不信我去把长生树砍了?”

冉尘说道:“你舍得么?你大弟子就是因为种下长生树,才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行了,你也少跟我提这些事。”千世新说道:“你不是说看老四的命数么,看到什么了?”

闻言,冉尘沉吟许久后,摇头道:“看不见。”

作为冉尘的朋友,千世新对算命之法也有几分了解,他说道:“你连天命都看得见,区区人命你跟我说看不见,却不是在说笑?”

冉尘说道:“命数之事,我可不会开玩笑。”

千世新问道:“那为何看不见?”

冉尘说道:“他的过去,断在了三年前。”

千世新思忖片刻,说道:“你是说老四没有过去?”

“并非如此。”冉尘摇了摇头,说道:“定是有人不想让别人通过他的命数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在三年前,有人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千世新说道:“这些年来,我的每个弟子你都要去看个遍,现在踢到石头了吧。”

冉尘说道:“这又不是我想看,能成为你弟子的,必与长生树有关联,必是变数,若不提前了解变数的好坏,将来发生什么坏事,谁去收拾烂摊子?”

千世新不满道:“我怎么就认识了你,屁大点事儿你也要说得这么严重。”

时间不早了,冉尘不打算再与他争论这些,“虽说三年前的事我没看到,但这三年里的一些事,我还是看见了,你那四弟子的道心极其坚固,与你大弟子是同类人,但他却特别怪异,三年前在他来医馆时,缺少某些最基本的感情。”

“好在拜入你门下,三年来一直接触大善之道,所以才有了如今这副人样。”

“你且想好了,此番若让他去参与天变一事,一旦在他身边发生什么不能接受之事,必会使他成为一名妒善维恶之人。”

千世新袖中的手指微颤了颤,他沉默了。

许久之后,千世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刚才的事你也看见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就另找他人,此事,我的那些弟子实在做不下。”

冉尘忽然笑了笑,不再言语。

今夜的风微凉。

似乎,就要下雨了。

第四十四章 秋雨微凉

翌日,简灵起得比以往还要早,蒙蒙天色,见他在院中走来走去。

不知是今日比较特殊还是什么缘故,简灵并未离开院子,而是轻轻敲响炉房的门。

半个时辰过去,天光渐亮,有雨自高天而来。

午时,已成了一场比较大的雨。

叶如修默默地望着从屋檐掉落下的雨水,琥珀在一边做着药草分类的事,唐灵儿也在帮忙,至于简灵,则在雕刻着一块橡白木。

院外一直不曾有行人过往。

叶如修注意到简灵从吃了饭到现在都在雕着木头,不由得感到好奇,据他这三年的观察,简灵从来不在一件事上浪费这么长的时间,况且还是细致之事。

“二师兄,你在做什么?”

简灵看了他一眼,道:“外面雨这么大,也没什么事可做,见那些街边卖的木偶娃娃挺贵的,我也雕来试试。”

“哦?”叶如修吃惊道:“想不到二师兄你还会这种手艺。”

正说着,他却看见简灵手中的木头块有些眼熟,道:“二师兄,你这木头哪儿来的?”

简灵说道:“刚才在窗台上捡的。”

闻言,叶如修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师父酒罐的橡木塞子么?”

话音一落,他二人顿时便意识到了什么,只见简灵熟练的将刀和木头轻轻地放在叶如修手中,而后又熟练起身,看样子,就要溜之大吉。

反正雨也不是很大。

谁知,就在这时,开门声一响,只见千世新从屋中走了出来。

千世新一眼便看见叶如修手中的刀和橡白木头。

一感受到这道目光,叶如修便觉得有些不自然,同时也注意着千世新的一举一动,若是千世新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动手的话,他是要逃的,他不可能背这口黑锅。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千世新只看了他一眼后,便移开了目光。

见这一举动,叶如修愣了楞,随后心中一叹,他可以确认,昨夜的事,千世新是认真的。

然而,千世新的脸色却出乎意料地平静,目光扫视了一番屋檐下的这几人,说道:“你们几个都进来。”

说罢,直接转身走进炉房中。

叶如修和简灵对视一眼,似乎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

但惊讶归惊讶,千世新的话还是要听的。

几人连忙放下了手中之事,走进了炉房。

炉房中一片火光,外面虽下起大雨,又吹着凉风,然而这屋中仍能感到些许燥热。

千世新坐在桌前,三名弟子和唐灵儿并排站在一边。

等了许久,也不见千世新说话,简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您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千世新平静地呼吸着,他注视着眼前的四个人,沉吟片刻,道:“你们愿不愿意离开江州城?”

黄昏时,这雨才开始见弱,到了夜里,雨便停了。

天上的云依然很厚,夜里看不到月亮。

城郊这里,若是不点蜡烛,根本看不到半点光。

此时,怀明医馆左侧的屋中能见到有摇曳的烛火之光,尚有积攒的雨水从屋檐一滴滴落下。

方桌前,叶如修与简灵二人对立而坐,烛炎忽弱忽盛,他二人盯着那簇火苗,脸色阴晴不定。

“小师弟,我后悔了。”简灵微低着头,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叶如修同样低着头,他说道:“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

“小师弟,你考虑好了?”简灵的语气有些复杂。

叶如修的脸上露出认真之色,他点了点头。

简灵继续道:“要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叶如修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

简灵一把抓住叶如修的手,“小师弟,我们可是师兄弟,真的不打算给我一个机会?”

叶如修抬头注视着对方,说道:“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简灵露出恳求的眼神,复杂说道:“这是最后一次。”

“这句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再

信了。”叶如修挣脱了手,沉默片刻,目中也有几分不忍,但最终还是化作坚定。

“砰”地一声,棋子落盘,他笑道:“将军,二师兄你又输了。”

简灵拼命揉着头发,而后将手中的象棋全部丢在棋盘上,嚷道:“不玩了不玩了,老是你赢,没意思。”

叶如修说道:“可是二师兄你提议下象棋的。”

简灵一肚子的气,其实,这三年里简灵从未见叶如修下过象棋,原本简灵想凭借高超的象棋技艺欺负一下叶如修,谁知,六局过去,一局未赢不说,他还多次悔棋。

简灵惊讶道:“小师弟,以前没见你下过棋呀,原来你这么厉害?”

叶如修说道:“以前在家乡时,常见长辈们下棋,多少学了一些棋艺。”

简灵摇了摇头后便振作起来,道:“接下来,我们玩什么?”

叶如修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众多玩物,他们已经玩了不知多少种游戏了。

“好像没了”

“没了?”简灵对此有些吃惊,不过紧接着他便感到些许倦意,长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道:“行吧,我也累了,那就这样,明早还要赶路呢。”

话毕,这便要回床休息。

白日里,千世新将他们四人叫到炉房中去后,交了一份任务给他们,任务的内容便是要他们离开江州城,去寻找三个人的下落。

得知明日就要离开,自然要做不少准备,毕竟这还是简灵和琥珀第一次离开江州城。

在简灵看来,离开江州城的意思是,终于有机会去找大师兄了,便是觉得心情大好,将藏了多年的玩物尽数拿出,与叶如修纵情玩耍,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简灵双手枕着头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说道:“小师弟,师父要我们去找三个人,如何去找?天底下那么多人,岂不是海底捞针?”

叶如修对此也是不知,他摇了摇头,道:“师父说过明日会给我们一些东西,寻人的方法应该与那些东西有关。”

简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道:“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明日就知道了。”

两人没再交谈,若是不休息好,明天也不好赶路。

叶如修在桌前又坐了一会儿,摊开一张纸,注视着烛火许久后,提笔写下了几个字。

“我们将要远行”

吹烛而息,这一夜,注定难眠。

翌日,天色仍是蒙蒙亮,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这时,却见医馆左右两侧的房门均被推开,四人从门中走出后,隔着很远对视了一眼,均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错愕。

除了简灵外,其他三人一直在打着哈欠,显然是睡眠不足造成。

四人聚到一起,小声讨论了一番,便知了各自早起的原因。

只见这四人各自散开后,一人淘米做饭,一人烧水泡茶,一人打扫院子,最小的唐灵儿也在为院中的草药展叶,忙碌不已。

没过多久,已是天光大亮,鸡鸣不绝。

炉房当中,千世新整理好着装,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穿一件得体的衣服了。

几步来到屋门处,促立良久后,才伸手推开房门。

屋外,细雨仍在继续。

千世新一出房门,便看到干净整洁的院子,以及屋檐下一桌的粗茶淡饭,唯有正中的那碗菜汤中沉着几块肉。

四人已安坐于桌边,就等着千世新坐下。

千世新的表情仍然很平静,他缓缓来到桌前,坐下后很随意的端碗拿筷,并说道:“吃饭!”

众人纷纷拿起筷子,夹菜喝粥,却无一人去夹菜汤中的肉,今日的饭桌上,安静了许多。

千世新沉吟片刻后,将筷子伸入菜汤之中,将当中的肉一块块夹出,除他之外的四人一人一块。

千世新抬起头来,但四人都在看着他。

千世新眉头一皱,道:“看我作甚?吃饭!你们还要赶路,多吃些。”

这顿饭菜吃了很久,直吃到饭菜皆凉。

千世新喝完最后一口粥后,擦了擦嘴,转身走回屋中。

不多时,屋中传来一道声音,“老四,进来。”

叶如修端着碗,静静地坐着,没有动静。

简灵拍了他一下,“小师弟,师父叫你呢。”

他不知道千世新要叫自己做什么,但也许是关于那夜的事,或是其他什么。

叶如修思忖片刻后,走进了炉房。

只见千世新独坐在床边,他走了过去,礼道:“师父。”

千世新抬头看着他,说道:“老四,那天晚上是为师酒喝多了,说了些胡话,你别在意,虽然这个借口不太好,不过我知道你能明白的。”

叶如修点了点头。

见状,千世新不由得长叹一声,随后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那书略薄,而书面之上并无任何字,很旧,书页有些泛黄。

千世新轻抚着书的表面,没过多久,便将书递了出去,并道:“这是我手抄的医经,你一会儿交给你二师兄,老二他总闲那本医经太嗦,现在看他还有什么借口不学。”

叶如修接过书后,并未翻开,也并未说话。

这时,千世新又拿出一本书来,道:“这本毒经手札你交给你三师姐,以前我一直反对她看毒经,是因为毒经上有很多的毒都要亲自去试,医馆太小,终究比不上千家,为师也没看过毒经,很多毒都解不了。”

叶如修问道:“那师姐以后若是中毒了该怎么办?”

千世新看着他,说道:“老四,你偷学毒经一事,还真以为瞒得了我?”

叶如修挠了挠头。

千世新问道:“你毒经学得如何?”

叶如修也不隐瞒,说道:“都看得差不多了,就剩试验了。”

千世新微微惊讶,道:“想不到你小子医道天赋差,没人教你,学毒都还能这么快。”

还未待叶如修说话,千世新便继续道:“不过,你可得记住,莫要用毒去害人,毒虽为极阴之物,但仍可用于防身以及治病。”

叶如修点头道:“师父,弟子谨记。”

他明白了千世新的意思。

那本毒经上包罗了上千种制毒之法,也有其相应的解毒之法,自然不会担心琥珀会因中毒而丧命。

千世新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此次出去,你们可要保护好灵儿,若让我知道你们谁欺负她的话,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叶如修说道:“此事不用师父说我们也知道。”

这几日,由于医馆中的闲事太多,所以在医馆中便是很少有机会和唐灵儿说上话,不过每日外出诊治时,他都会叫上唐灵儿。

最后,千世新给了他一个小包袱,里面都是些银子和铜钱,又将一支三截香交给他,还有三片绿叶,叮嘱了一些事。

叶如修才知道,原来三截香和绿叶正是从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三个人的重要东西。

千世新说道:“除了我,这屋中要有什么看得上的,便拿去,拿了就出去吧。”

说完,便见千世新便卧在床上,单手撑着头,闭上了眼睛。

叶如修自然是不可能再拿什么。

“师父,您不去和二师兄他们告个别?”

千世新没有回话。

叶如修站的一会儿后,便出去了。

天空中飘落的细雨又小了些,带着几分凉意,吹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四人收拾好了行李后,来到屋檐下,他们各自手里都有一把灰白色的油纸伞,尚未撑开。

众人的目光皆停留在炉房的门上。

许久后,他们打开伞纷纷朝院外走去。

从屋檐走到院外的路很短,但他们却回了很多次头,绵绵细雨击打在雨伞上。

当最后一次回头时,他们看见千世新正直直地站在炉房门口。

他们四人站在雨中,行了一生中最为郑重的三次礼之一。

黄昏之时,雨停了,农人又来到南城收起了成熟的庄稼。

此后多日,往来的行人路过怀明医馆时,只看见一个老头独自坐在屋檐下。

以前清晨的每一杯茶,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味道。

以前的某个夜晚,每一次的碰碗,夜空的那轮明月都会变得更诱人。

天气转凉,这便入秋了。

第四十五章 谁入山中去

叶如修四人从江州城南门出去已走了有十几里地,细雨停过后没多久,远方的天空便渐露阳光。

众人纷纷收了伞,见简灵还露出一副凝重之色,正左顾右盼地看向四野之景,叶如修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说道:“二师兄,已经大半个日子了,你还没习惯过来?”

自晨时他们四人离了江州城后,简灵便一直这副模样,虽说琥珀对城外也充满好奇,不过只半个时辰不到便适应过来了。

简灵的表情极其认真,他说道:“小师弟,我这可能是水土不服,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

唐灵儿怀着几分好奇,问道:“小哑巴,简灵哥哥说的水土不服是什么?”

叶如修说道:“灵儿,你别听他胡说,他这哪儿是什么水土不服,分明是一天没被师父骂,浑身不舒服。”

闻言,简灵表现的极为不满,“小师弟,你这一天天的只知道在灵儿面前诬陷我,等灵儿懂事了,我还有什么颜面站在灵儿面前?”

琥珀在一旁说道:“灵儿可比你懂事多了。”

简灵嘟囔道:“懒得跟你们争。”

不知不觉,四人来到一条岔路口。

“我们接下来要往那条路走?”简灵忽然想起什么,他看向叶如修,催促问道:“哎,你不是说师父给了你一根可以找人的香么,快拿出来。”

叶如修从包袱中将三截香拿出,道:“师父说,此香名为缚灵香,只要将香点燃,便可知要寻找之人的大致位置,但一截香只能燃一次。”

话音刚落,简灵便一把将香给抢了过去,不由考虑,迅速点燃。

琥珀责道:“你急什么?”

简灵很随便地说道:“反正都要点的,早些点了也好赶路。”

琥珀大感无奈,不过香都点燃了,也没办法,便将注意力落到那香上。

只见一缕青烟升起,却并未立刻消失,而是在空中凝成一团,正当众人不解时,那团青烟竟是形成了三个字。

“燕京城?”简灵一眼就认出了那三个字。

等了许久,也不见再有任何反应。

简灵失望道:“这就完了?”

谁知,就在这时,另一团青烟升了起来,又化出新的三个字,“安雅城”。

“不是一截香只能找一个人吗?怎么会出现两个不同的地方?”琥珀不解。

“管他出来几个,反正我们只能选一条道走。”简灵一指岔路,道:“咱们往哪边走?”

琥珀问道:“你知道这两条路分别是通往哪里的?”

简灵摇了摇头,江州城外面的事他怎么会知道,更别说还是这种小岔路。

这时,唐灵儿笑吟吟地从不远处走来,说道:“我问了一个叔叔,他说左边这条是去安雅城的,右边这条是去燕京城。”

琥珀忍不住想要挖苦一番,于是便道:“简灵,我说的吧,你还不如灵儿懂事。”

“去去去!”简灵不耐烦地朝琥珀扇了扇手,“我建议往左走。”

琥珀不理他,道:“我认为往右走好些。”

两人意见不一,于是都问道:“灵儿,你觉得我们该往哪边走?”

唐灵儿一下子跳到叶如修身边,道:“我跟着小哑巴。”

而后

,简灵二人纷纷看向叶如修。

叶如修看着面前这三人,实在没办法,便说道:“还是走右边吧。”

众人都不会反对,因为对他们而言,走哪条路都一样,而且若让他们选择,他们也会选通往燕京城的路,只因香散发出的烟雾,率先指的便是燕京城。

四人不再犹豫,刚一踏入右边的岔道,那截香便瞬间燃尽,颇为神奇,为此,简灵还拿去把玩了好些时间,却也发现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如修和简灵走在稍后方的位置,他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了简灵。

“二师兄,临走前,师父把钱都还给你了。”

简灵迟疑片刻,接过包袱后,他紧紧将包袱拿在手中。

此时,他并没有刚才那般兴奋。

叶如修说道:“师父他”

话还没说多少,便被简灵打断了。

“小师弟,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其实,那天简灵在医馆的屋顶上想了很久,便已经想明白了,两年的时间里偷了那么多的药材,千世新不可能不会发现。

而一直等到快要攒够钱时,便突然将他的钱全部拿走,无非只是为了不让他一个人离开江州城去找大师兄。

最后,简灵还是将包袱递向叶如修,并说道:“我没有这么多银子,里面还有师父自己的,这些银子,咱们一路上都要节约着用,你去拿给师妹吧,她比较细心。”

叶如修并没有接过包袱,边走边道:“你自己去拿给师姐。”

燕京城已然出了唐境,所以右边这条通往燕京城的路,远了些,而前些天下了雨的缘故,路上有许多泥泞和水洼,有些难走。

大漠这边,燥热难耐。

烈日当空,一眼望去,大漠一片枯黄。

一名白衣男子不急不缓地行走在沙土上,一颗道心,便足以抵挡酷热。

一把锈剑,便抵挡住万千细沙沾上其身,他一人走在大漠中,方圆数十里,竟是从未起过一场尘暴。

没过多久,他来到一座山前。

此山名为自南山,有大机缘者才能在大漠中靠近此山。

若不然,便只有进到黑森林深处才能与此山相见。

张道明便是那名大机缘者。

三年不见,他的那颗道心更趋于完美,而剑上的锈迹也少了很多,露出古朴的剑身。

他站在山脚的一条小路前伫立许久,于某个瞬间,似感知到了什么,于是他往前踏了一步。

突然,临道剑发出了淡淡青芒,然而,他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沉思片刻后,顺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张道明来到那两处湖边,所有的青蛙都跳入湖水中,而后,它们将眼睛露出湖面,偷偷注视着这名陌生的白衣男子缓慢走过。

没过一会儿,他便来到一条小溪边,溪水清澈见底,水里有很多鱼,无论什么,都没有让他停下来。

他走过小溪,贴着山壁,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他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在他的眼前,有一座茅草屋,而在茅草屋前,还有好几头钢齿兽。

此时,正有一名男子在为其中一头钢齿兽挑食而指责它。

张道明微感诧异,自南山上竟然住着一个人。

他走了过去,那些刚才还慵懒的钢齿兽突然变得面容狰狞,紧紧地盯向他,敌意很浓。

钢齿兽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三年前几乎将它们灭族的那名白衣男子。

面对着这几头钢齿兽的浓浓敌意,张道明面露不快,那剑所散发的青芒稍微强了些。

原本,那几头钢齿兽应该被力量压迫在地,可事实却是,那几头钢齿兽毫无反应,反而敌意更浓了。

正当他不解时,早先指责钢齿兽挑食的那名男子走了过来,他边走边道:“原来是有客人来了。”

张道明却是毫无惧意,反而直接将剑拔出,直指向迎面走来的男子。

李天河轻轻一笑,道:“看来这位客人比较热血。”

李天河身后的钢齿兽发出阵阵低吼,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然而却在这时,他竟转身对那些钢齿兽说道:“你们安静些,莫要对客人无礼。”

那些钢齿兽似能听懂他的话,顿时便安静了下来,但却没有趴回地上,而是迅速跳入密林中消失不见。

李天河再次看向张道明,说道:“阁下将剑放下吧,还是莫要动武为好。”

张道明脸色平静,说道:“你便是自南山的主人?”

李天河笑道:“如阁下所见,我只不过是一名凡人,如何能成为山主?”

他继续劝道:“阁下还是先放下剑吧,否则它们该生气了。”

张道明并没有收剑的意思,他感觉得到,这座山很危险。

“区区凡人,为何有胆住在自南山上?”

“自然是为了清净,才呆在此地。”李天河说道:“我最后再劝阁下一次,将剑收下。”

话音刚落,李天河便知晚了。

突然,一阵风轻轻吹过。

张道明尚未察觉到什么,却见一个人模样的阴影出现在他身前,那阴影正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剑。

张道明冷哼一声,“区区邪魅,如此大胆!”

话音刚落,他双目猛睁,锈剑散发的青芒突然大作。

然而,与以往击杀邪魅不同的是,这一次,那阴影并未消散,反而很是愤怒的样子。

张道明瞳孔一缩,他只觉那把锈剑几乎就要被捏断,当即不再犹豫,直接将剑抽回,那剑被抓之处,竟变成了黑色。

他连忙以三指夹住剑身,迅速滑过那截变黑之处,那剑便以眼见的速度恢复如初,而青芒也变得更甚。

他抬起头看着那团阴影,不敢再大意,他知道,这并非普通的邪魅,比天山上所遇见的强了数倍不止。

这时,李天河忽然说道:“阁下,若是现在收剑还来得及。”

闻言,张道明沉默片刻后,便将剑收了回去。

然而,就在他收回剑的同时,在其周围,逐渐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阴影,转眼已有十七道。

那十七道阴影不规则地站在周围。

那些东西身上的阴影还在不停地蠕动。

张道明的脸色逐渐凝重,若是那十七道阴影同时向他发起攻击的话,后果将是他无法预料的。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陷入如此大的危机。

他看向不远处的男子。

李天河无奈地对他耸了耸肩。

第四十六章 谁从山中来

然而,没过多久,那些阴影便一个个的凭空消失。

直到最后一个阴影,当张道明看见那道阴影时,却感到无比奇怪,所以异常感觉皆来自那阴影的手中之物。

但张道明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道阴影便消失了。

但张道明可以肯定,他所见的绝对不会错,那道阴影手中的东西,是一把剑。

“世间竟有第二把临道剑?!”

张道明一眼便朝前方的男子看去,迫切问道:“方才那些东西,是何物?”

李天河淡淡说道:“是打了败仗的人。”

张道明不明白这名男子所言之意,他稍作沉思,便想起曾看过的一部典籍,典籍记载了数百年前巫族带领的百万大军战败长安城一事。

三年前,在黑森林中杀死的那名老妪也将他误认为巫神,而误会之源便在于他手中的临道剑。

张道明心想,难不成是百年前的那场战争?

黑森林是巫族的圣地,那些巫族的祖先便很有可能在这座山上。

这时,李天河问道:“阁下平白无故地来自南山作甚?”

张道明说道:“我为寻找不凡之源,在世间行走四方,数百年前被称为凶山之一的自南山,我自会来此走上一遭,不成想,竟有人不怕那些怪物,还在自南山上定居,你称自己为凡夫俗子,我却不能信。”

李天河摇摇头无奈道:“阁下就是现在拿剑朝我杀来,我也没有什么力气反抗,况且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为何一定要获得阁下的信任?”

“阁下既是求道之人,便早些离去吧,这山上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莫要再扰我清静。”

说罢,这便转身朝茅草屋走去。

张道明非但不走,反而也跟了过去。

李天河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我的茶,不给无礼的人喝。”

张道明站在屋檐前方,说道:“我并非来此求茶喝。”

李天河摇了摇头,却不说话,索性闭上眼。

对此,张道明也不在意,他说道:“其实我来这里,也不仅是为求道而来,有人告诉我,说世间有一名指路人,而此人的所在之处,便是传说之地,我去过天山和圣上,唯独今日在自南山上遇见你,想必,你便是指路人。”

李天河睁开眼,目中流露出一丝不耐,道:“冉义和那小子,此番让人来扰我,却是想要让我入世?”

尘世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以前有一个人,自从三年前过后,便有了三个人。

张道明微微吃惊,而后便释然道:“你定是指路人无疑了。”

三年来,张道明走遍四方,却仍然没能找到一丝不凡,几月前,他最后去的地方是唐境以北的冰雪大地,去野岭无果后,他便去了灭央国。

在灭央国拜见了知青楼楼主,冉义和,他曾与冉义和有过几面之缘。

随后,知青楼楼主便告诉了他,在传说之地有一名指路人,必能指引出他道心所向之处。

当时,他所知的传说之地,仍然是两座山与一处森林。

于是,这几个月的时间,他走遍了天山和圣山,但除了一些东西之外,并无人的存在。

在黑森林中进出多次,却察觉到不对劲,于是才从一些典籍中得知自南山的存在。

“你去天山和圣山没见到人,却不曾想过并非你没遇见,而是他们不想见你。”李天河说道。

张道明说道:“不管天圣二山,此时,我张道明所在之处是自南山,你若能为我指路,便于我有恩。”

李天河说道:“别人求解,皆要行三礼九德,你这腰板却是比任何人都要硬。”

张道明背负双手,身姿笔挺,一身白袍,轻轻飘动。

那身衣物却是与李天河的相反。

张道明问道:“路在何方?”

李天河说道:“已经给你指明。”

张道明思忖片刻,想起对方说的一句话,于是便问道:“如何能让他们愿意见我?”

“等。”李天河说道:“所谓大道至简,既然别人不愿与你相见,便等到别人愿意见你为止。”

张道明问:“等待之期或长或短,是否有捷径?”

李天河答:“虽说斩断红尘之念想,方是入道门的唯一的捷径,不过看样子,你却不打算去斩,如此,便要看你的求道之心了,若是心诚,一日便能见,心若不诚,一辈子也不能见。”

张道明不再说话,沉默良久后,便直接转身离去。

李天河注视着白色身影离去后,便又闭上了眼。

许久后,他缓缓睁开眼,看了看晴朗天空,又看了看四周宜人景色,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晾衣架上。

在晾衣架上有一件较小的长袍衣服,那件衣服的胸口处被血染红了一片,而那片血迹的颜色早已淡了许多。

长袍正迎风摆动。

李天河自语道:“这几年真是都越来越不清净了,我便下山去走走。”

说罢,他便将屋外的东西一件件收回了屋子里

轻轻将门拉上后,便下山去了。

有军营坐落在大漠的深处。

此时,正有几名用残布裹着头的男子朝军营走去。

“来者何人?”这几人被拦在军营门口,而拦他们的人,身着黑色精致盔甲,正是朝廷亲兵帝骑。

那几人将裹在头上的残布撕下,露出了面貌。

站在最前方的那名男子背负一把墨色长弓,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的目光极其冰冷。

他扔出一个盒子,当即一颗头颅便从中滚了出来,他说道:“朱进奉余大将军之令,带叛乱军首领的头颅回来,重任将军之位。”

守门的帝骑军看了一眼那颗头颅,确认无误是叛乱军的首领后,他说道:“大将军已不在此处。”

朱进身边的军师问道:“余大将军都走了,身为帝骑,你们还留在这里?”

那名帝骑说道:“大将军离开前下令让我等在此等候朱将军归来。”

军师沉吟片刻,问道:“既然如此,那余大

将军之前允诺的,重任将军之言可还作数?”

那名帝骑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余大将军说了,将军之位已经满了,只有副将之位,让我代问朱将军是否愿意担任副将。”

军师脸色一变,指着那名帝骑,“你们”

朱进抬手示意他莫要再说。

朱进说道:“既然是余大将军的意思,朱某便在此先谢过余大将军,副将之位便副将之位,带路吧。”

不难看出,经过三年的洗礼,他变得冷静了许多。

他曾经能当将军,以后自然的也能当上,他根本不在乎是正还是副。

这三年里,他经历了无数次险象环生,带去的数十人,如今只剩下这几人,而这几人,也将会成为他的心腹。

他轻轻抚摸着那把墨色长弓,这三年,若非这把弓,他们怕是早已化作枯骨。

虽说无法像在黑森林中那般,出现天地异像之势,但此弓在他手中,以普通弓箭为引,也能爆发出断石穿钢之力。

若是可以,他还想再回黑森林,他自信只要用此弓,一箭射死一头钢齿兽这种事,会变得极其轻松,不会再如三年前那般,毫无反抗之力。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当初那名少年还活着,如此,他才能知道这把弓的真正用法。

只要能射出足以改变天地异像之势的箭。

届时,他便可以用这份力量去完成心中的夙愿。

解去南陆之绝望。

朱进问道:“余大将军去了何处?”

这三年在南陆每一次活下来,他都会想到余先正。

弓是余先正交给他的,黑森林战败一事,是余先正对他们数十人免罪。

在他看来,能有今天的这份实力,离不开余先正。

所以,他现在对余先正非常崇敬。

引路的帝骑说道:“你们离开后不久,大将军便被召回了长安。”

朱进又问道:“这处军营,还剩下多少人?”

帝骑说道:“一万人。”

朱进有些疑惑,“在此处的将军是谁?”

帝骑说道:“前面就到了,朱将军还是亲自去看吧。”

对于这名帝骑军一路上都是在用恭敬的语气回答,朱进和军师二人都感到些许疑惑。

毕竟,在大唐军方阶级中,士兵之上便是将军,而在将军之上,方为亲兵帝骑。

那名帝骑将这几人带上了一处地势较好的地方,站在顶上,在他们的眼前,竟聚集着一万名帝骑,黑压压的一片。

因每一名帝骑都是从无数场杀戮中活下来的幸存者,所以这万人聚集到一起,仿佛置身地狱。

沙漠中无比燥热,但在此处,竟是感到心凉体颤。

万名帝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股肃穆的萧杀之意,自然而然地弥漫于空气中。

这时,站在朱进等人身边的那名帝骑忽然转身,道:“大将军的命令是,由朱将军担任帝骑军副将之位。”

“此地一万名帝骑,尽听朱将军之令!”

第四十七章 三年之后,你们过得可好?

殇州城墨府西厢内。

在这一天,忙活了三年的事,终于做完了。

三人很是欣慰地站在一座新修好的房屋前。

“恭喜,恭喜!”三人彼此贺喜。

这三年里,韩烨他们一直在重建那座房屋,好在墨管家实在不忍,唤了几名下人去帮他们。

三人都长高了许多,而韩烨更胖了,牧峰的身躯更为魁梧,一身的肌肉将衣服填满。

至于张才,就比较正常,身高居中,身材不胖也不瘦。

却是因为整日在太阳下暴晒,三人的肤色都黑了许多,不过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以往他们多次想要逃跑,但都被抓住,如今,终于无人再作阻拦,于是,他们三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西厢大门。

面对守着西厢大门的家丁,韩烨一副神气的不得了的样子。

三人来到莲湖,张才作势就要去湖中洗手。

谁知,却被韩烨堵住,张才不解说道:“胖子,你这是做什么?”

韩烨已经习惯了别人叫他胖子,虽然他不太想承认,但已经成了事实。

韩烨说道:“墨府的东西,咱三现在什么都别碰,要是去湖里洗了手,那里但凡有一朵莲枯萎或是死了一条鱼,我生怕墨管家让咱三将莲湖清洗一遍。”

显然,他对墨府有了一种新的态度。

无奈,张才也只得拖着脏腻的身体继续走。

三人找到墨管家,道出了房屋已经修好一事。

韩烨站在最前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抱着双手,趾高气扬地看着墨管家,一直腿不停地抖着。

墨管家说道:“三位公子辛苦了,接下来请随我去澡房稍待片刻,我令下人烧水为三位好生清洗一番身体。”

“不去!”韩烨回答的干脆果断。

墨管家愣了愣,而后想起三人可能饿极了,于是他说道:“那三位先吃饭吧,我让下人炒一些好菜好肉。”

“不吃!”韩烨回答的干净利落。

如此,墨管家便认为三人可能还没饿,就是累,于是他说道:“那三位先休息吧,我让下人去准备三间房,这一次,一位公子一间,可好?”

“不好!”韩烨回答的毫不犹豫。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碰墨府的任何东西。

墨管家问道:“三位公子想要先做什么,直管与我说,我安排下去。”

“不用!”韩烨神气极了。

墨管家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也不生气,他说道:“那三位请便,我去将少爷叫来。”

这一次,韩烨没有说话,仰着头便从墨管家身边走了过去。

离开这个院子后,他立马变得小心翼翼地,也没了神气劲。

肥胖的身体几乎占满了这条小路。

好在没多久,便走上了大道。

而这时,墨管家已带着墨昊等候在前方。

如今的墨昊身材均匀,相貌堂堂,一身紫色长袍更是平添几分贵气。

一见墨昊,韩烨连忙将神气收了回去,挠着头喊道:“昊哥!”

墨昊笑了笑,他张开手与三人轻轻拥抱,而后说道:“这三年我一直在习武,也没怎么去看你们。”

他打量了牧峰和韩烨一番,说道:“你们两的这副身材,可真是厉害。”

健壮的厉害。

肥胖的厉害。

随后,他又看向张才,道:“今后你可还想肆意烧纸?”

闻言,张才连忙摇头。

牧峰也说,“不可能再让他烧了!”

墨昊哈哈一笑,道:“咱们去酒楼喝酒吃饭去,我请客!”

一听见能吃饭,而且还不在墨府,韩烨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在韩烨的一顿催促下,三人去了殇州城最大的酒楼。

因为有韩烨在,菜都是一桌一桌的上。

除了韩烨外,另外三人都是边吃边喝酒。

因为得知来者是墨家少爷,酒楼的老板特地让上的是最好的酒。

酒香四溢,不一会儿,几人都有了些许醉意。

韩烨啃着猪肘子,问道:“昊哥,听说你跟叶如修在争什么帮主之位,是不是真的?”

墨昊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张才为人比较实在,他说道:“我们几个这种关系,谁当帮主不一样,干嘛要争呢?”

墨昊放下酒壶,没有说话。

见状,牧峰连忙转移话题,“昊哥,听说你学会了什么绝学,有空也教教我。”

墨昊拍了拍牧峰的臂膀,笑道:“可以啊,你这副身躯,力气又大,很适合学我将父亲会的那套,改天你教你。”

随后他问另外两人,道:“你们俩想学点什么?”

韩烨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不想学,学武功多累呀。”

张才很认真的想了想,他也摇头说道:“昊哥,我也不学了。”

墨昊不解,“你们两都不学,在府上呆着岂不是很无聊?”

闻言,韩烨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在其身旁,已经垒了几百个空盘子。

他说道:“我不准备继续住在墨府,唐叔之前告诉我们,说捡到我的村子在燕国,我打算去看看。”

张才说道:“当年有几十万巫族,虽然战败了,但不可能只剩下村子里十几户人家,所以,我准备四处去打听一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族人。”

墨昊似乎有些不高兴,他说道:“张才,你找人一事,我可以吩咐下人去打听,胖子,燕国那么远,你孤身一人走得到么?还是都留下来吧。”

说罢,却见那两人的表情有些难堪,墨昊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你们若真打算去了,我也就不留你们了。”

他又问牧峰,“你呢?”

牧峰倒是很果断地说:“我就留在墨府。”

得知并非三人都要离开,墨昊总算高兴了些,包房中的气氛也不再低沉。

四人一直喝到深夜,除了墨昊而在都醉了,墨昊习武,这些酒算不了什么,虽然没醉,但还是感觉到一丝醉意。

韩烨到了后面,就没有再吃了,一直在喝酒。

四人最后碰了一次酒,“好散好聚,有缘再见。”

他们四人醉醺醺地彼此搀扶着走出了酒楼。

墨昊将韩烨和张才二人送入附近的客栈中,又给两人留下了一些银子,这才带着牧峰走在回府的路上。

街道两旁很是安静,今夜的风稍微大了些,有一些垃圾被吹到了街道上。

走去没多远,墨昊便将牧峰放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

当他再回到大街上时,早先还无比冷清的大街,如今已被上百名黑衣人堵住。

墨昊面无表情地脱下外套。

他随手拿上一根几乎要断了的竹竿,竹竿有一人高,上面还有许多虫洞和被灼烧过的痕迹。

他缓缓向那百名黑衣人走去。

墨昊语气冰冷地说道:“明知我的九绝已经大成,还要来送死!”

话毕,那百名黑衣人纷纷拔出武器冲了过来,每一人都是武功高手,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而且冲来的速度很快,不仅如此,浑身上下很难发现几处破绽。

第一名黑衣人到了近前,手持大马刀立劈而下!

谁知,墨昊将破竹竿拦在身前,竟是将大马刀给拦住了!

他的喉咙处发出一声低喝,竟是直接将那名黑衣人弹飞甚远,于空中狂吐鲜血!

黑衣人根本不给墨昊休息的机会,接二连三地到了他周围,那些人都在紧密地进行配合。

发出了一连串密不透风进攻,却都被墨昊用那

根破竹竿挡下,简直不可思议!

墨昊倒退一步,下一秒,竟是直接冲进了人群中,速度极其之快,根本无人反应过来!

墨昊使出的都是些很普通的攻击招式,但这些很常见的招式,在此时,却让那些黑衣人难以招架!

他的每一招,都下了杀手!

在其周围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墨昊的出手,便已经人头落地了。

墨昊化身死神,沐浴在每一个人的鲜血中。

他第一时间切断了将死之人的喉咙,让他们发不出声音,以免惊醒百姓。

所以,街道上只有尸体倒在地上的沉闷之声,以及浓浓的血腥味。

没过多久,整条大街便只剩下墨昊一人还站着。

他轻轻地喘着气。

他手中的破竹竿竟然还没有断裂,此时,正有鲜血顺着竹竿滴下。

墨昊稍微动了动,终于,那竹竿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他看了看手中的半截竹竿,随后便将之扔了,缓缓走到一边拿起衣服,然后从巷子中搀扶起牧峰后,便就准备回府。

突然,一大帮人打着火把跑了过来。

只是带来这群人的,却是墨管家。

墨管家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便吩咐身边的人将之收拾下去。

他走到墨昊身边,道:“少爷,你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好,自从三年前开始,只要你离开墨府都会有人刺杀你,如今殇州城中到处都藏着想要杀了你的人。”

墨昊点了点头,说道:“管家,我知道了。”

此时,墨玉常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众人纷纷对他行礼。

墨玉常说道:“昊儿,这条街上的人早便搬走了,以后你就不用在意周围的百姓了。”

三年来,只要墨昊一出门,就会有人暗中将其盯上,几乎每一次刺杀都在这条街上,如今怎会还有人住在这里。

墨昊点了点头,杀人前要先切断喉咙的话,的确要麻烦一些。

他冷漠地说道:“这群人比以往都要厉害一些,不过,仍是一群乌合之众。”

墨玉常说道:“若是没有这些人,你的九绝也不会这么快就练至大成,真不知我们是该怨叶如修还是该感谢他。”

正因为叶如修当年在会商宴上说了那样一番话,才会导致墨昊遭到无穷无尽的追杀,反而在叶如修身边倒是没发生过什么事。

以叶如修当年的打算来看,他当时在不知自己陷入何种陷阱时,唯一能解决的办法,便是改变墨家的处境。

因为当时江湖上的一些势力对墨家已经有了谋反之意,只需他稍微再催化一下,墨家与一部分江湖人的暗中纠纷会直接演变成明面上的不合,如此,江湖以及墨府都会为解决纠纷,而无暇顾及他。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些人竟然会连续三年去刺杀墨昊。

因为当年的他对江湖知之甚少,便不会知晓,在江湖中还存在着一些专做刺杀的组织。

有光就有暗,江湖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自然不会例外。

自从有了鱼龙帮这个江湖之主,那些组织便逐渐没落了。

但若是能让鱼龙帮消失,他们便会重新崛起。

他们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而叶如修当年的话,便成了最直接的导火线。

这样的刺杀,不过只是利益所趋。

这件事,很多人都没能想明白,唯独墨昊想明白了。

所以他更加努力,不是为了防止那些人杀他,而是他不甘。

因为他曾对叶如修一人说,‘他迫切需要力量,以此才能完成梦想’,而叶如修之言所招来的杀手在让他快速成长,所以在他看来,叶如修是在帮他,很多时候,他都不能接受。

墨昊再没说话,他搀扶着大醉的牧峰,缓缓朝府上走去。

第四十八章 此去燕京,途径松香

却说叶如修一行,昨天顺着右道一路走来,没见着半个人影,本以为要连夜赶路了,然而,入夜没多久,便遇到了一个规模很小的客栈。

这个客栈很是冷清,常日无人路过,但生意还是得做,提及换地方一事,老板却说这个小客栈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产,而且,这条路上只有他这一家客栈,若是搬走了,行人赶路便要累个整夜。

夫妻二人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在此,日子过得清淡些也罢,不过据老板说,他们夫妻有一名儿子,被送去了松香镇念书,将来得盼能当个官什么的也好。

客栈老板的为人很好,四人开了两间房,却无论如何也只收一间的房钱,饭菜也便宜。

翌日一早,老板一家多煮了很多粥饭,便是将叶他们四人叫去一同吃了个免费的早餐。

告别后,四人便匆匆上路了。

据说,再走半日便可到达松香镇。

季节入秋,一路上落满了许多树叶。

半日后,四人便来到了松香镇。

据说,这里的人很会处理松香,故以松香命名镇名。

镇子不是很大,也没有官兵,说是镇子,倒不如说是大了些的村子。

还是有一百多户人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四人打算吃个饭稍作歇息后,便要继续赶路。

随意点了几个菜后,叶如修便向店小二问道:“小二,从这里去燕京城的话,还需要多少时日?”

店小二有些惊讶,道:“客官,燕京城乃燕国的王城,此地距离燕境都要三四日的脚程,若再去燕京,少说也要十日左右。”

说罢,店小二便忙去了。

简灵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地说道:“一天我都受不了,还要走十天呢。”

琥珀说道:“你一路上就知道抱怨,少说两句,省点力气行不行?”

简灵忽然抬起头,道:“师妹,要不咱们去买个马车吧?”

琥珀明确拒绝,道:“不行,我们只有这么多银子,若是买了马车,以后吃什么,住哪儿?”

闻言,简灵又将头埋了下去。

这时,唐灵儿注意到外面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她拉了拉叶如修,指着外面说道:“小哑巴,那里的人都在看什么?”

叶如修看了看,道:“灵儿,你就呆在这里,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唐灵儿点头道:“小心点。”

叶如修靠近后,却由于围着的人太多,在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简灵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道:“小师弟,咱们挤进去。”

空隙不太好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是挤了进来。

一进来后,便见一名面相丑陋的男子正堵着一名少女,男子的手里拿着一把刀。

而周围这些人都是看热闹的。

有人认出了那名男子。

此人经常在这附近诱骗女子去青楼卖身,因没有官兵治理,所以他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

起初都还是暗中诱骗,如今却是光明正大的在大街上干起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没人敢管,他们手中拿着的刀,便是用于逼迫以及恐吓。

周围的人大多都在惋惜,也不知是谁家女子,

又要遭殃了。

丑陋男子阴险一笑,对眼前的少女道:“姑娘是外地人吧,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从这条街过是要交过路费的,姑娘若是不交了过路费,只怕是没法走了。”

说着,丑陋男子打量了少女一番。

那少女穿着普通,脸上也脏兮兮的,但凭借丑陋男子这些年锻炼出来的眼里,这名少女的姿色应该不会差。

少女微微皱眉,带着几分不解看向周围人,似有意向他人询问那男子所说之事的真假。

但周围的人又哪敢掺和进去,也不想惹什么麻烦上身,纷纷散开。

少女也不知丑陋男子所言是否属实,又因身无分文,便只得带着几分歉意,道:“可是,我没钱了。”

丑陋男子说道:“姑娘,没钱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份赚钱很快的工作,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一听自己也可以赚钱,那少女明显有些高兴,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争执。

简灵小声说道:“小师弟,你应该听说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句话。”

叶如修点头说道:“二师兄,你也应该听说过英雄救美这句话。”

“你去!”简灵说道:“我不是英雄,可以不救美人。”

“你去!”叶如修说道:“路见不平,无刀可以不相助。”

眼看着丑陋男子就要将女子带走。

突然,叶如修只觉后背被人推了一下,重心一个不稳,踉踉跄跄地,却是险些撞上了那名男子。

被突如其来的少年挡住了去路,那名男子气急,直接用刀指着叶如修,“小子,别挡道,赶紧给小爷滚开!”

叶如修连忙稳了下来,抬起头后,却发现那名脏兮兮的女子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迟疑片刻后,他便对那名丑陋的男子施以笑意,道:“不好意思,方才我远远地看你似乎有病在身,想走近些确认,不免来得急,被绊了一下,我这就走。”

说罢,便要离开,一副很匆忙的样子。

谁知,丑陋男子却突然将其拦住,说道:“你这小子,竟然有胆咒小爷发病,既然如此,小爷便是得病了,你若不拿钱来给小爷去治病,小爷这便切了你喉咙,让你以后少说话。”

叶如修停了下来,他装作一副自责的样子,叹气一声捶在掌心,道:“好吧,但我还不知你得的是什么病,不如让我替你看看,也好给足你的钱财。”

那男子将刀扛在肩上,惊奇道:“哟,想不到你小子竟还会给人看病,便快些看。”

男子视财如命,极其吝啬。

去找郎中看病是要付钱的,还不如让眼前这少年替自己免费看看,也好节约一些钱,毕竟他这几日也感觉身体有些不适,打算再过几日便去找郎中治病买药。

话毕,叶如修说了一句“失礼了”便欺身上前。

当叶如修靠近后,男子忽然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不由得嘲讽道:“你这少年,竟然学那些女子在身上抹香。”

叶如修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只是围着男子转了几圈,细细打量着。

那男子有些好奇,道:“你究竟会不会看病?为何不把脉?”

叶如修说道:“

我替人看病,很少把脉。”

三年里,他从千世新哪里学的,几乎都是以肉眼看病相的方法,据千世新所说,他们千家自古研习的医术主旨便是此法,除非病因极深极重,否则一般不会把脉。

当然,他此时也并非是真的在替那男子看病。

不一会儿,那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不会看就别耽误小爷的时间,快拿钱来!”

叶如修忽然后退一步,他连连摇了摇头,神色中露出惋惜之色。

见少年如此模样,那男子当即便觉得有些害怕,毕竟是关乎自己的身体情况。

但男子仍然故作镇定,“少给老子装神弄鬼的。”

叶如修迟疑片刻,问道:“你莫要着急,我且问问你,这几日你是否突然觉得腰酸胸闷的,有时候还不太能喘上气来?”

那男子之前打算看病的原因,便是腰酸,但胸闷却并未觉得,刚想嘲讽几句,却突然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几秒过后,脸色浮现出青紫色。

他快速将刀扔掉,使劲捶着胸口。

这时,叶如修一步上前,两指夹着一根银针,精准地刺入对方脖子的穴位上。

丑陋男子瞬间将堵住的气吐了出来,神色惊恐万分地喘着粗气,方才他觉得几乎就要窒息而亡。

男子再也不敢轻视叶如修,突然跪了下去,涕泗横流道:“神医,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周围行人一见此景,震惊到久久不能平复,那名恶霸男子竟然下跪了,还露出这种态度求人。

就连简灵也大张着嘴站在远处。

叶如修看着男子,说道:“你先起来。”

男子使劲摇头,道:“神医若不答应救我,我绝不起来!”

丑陋男子已经改变了那个‘小爷’的自称,显然是怕极了。

叶如修很认真地看着对方,道:“要想根治此病,也很容易,不过就看你做不做得到了。”

丑陋男子此时哪里还敢犹豫,连忙道:“我一定做得到,神医快说。”

丑陋男子生怕下一秒那种感觉又会出现。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你也无需吃什么药,只需禁欲半年,而这半年里,你每一个时辰都要喝半碗露水。”

男子说道:“可是这要是不下雨,哪里去找露水啊?”

叶如修说道:“露水是最好,若是没有,也可选择饮用凡露。”

男子问道:“什么是凡露?”

叶如修解释道:“这个凡露,便是由凡水溅于花草之上所形成的水珠,取之服下即可。”

男子不解道:“神医,不知哪里会有凡露?”

叶如修说道:“水井旁便会有,实在不行,你可取水去镇外浇于花草上,也会有。”

男子点了点头,显然是听懂了。

叶如修提醒道:“行了,快些去吧,今日已经耽搁了几个时辰了。”

只见男子跪在他身前,使劲地磕了几个头,随后便迅速起身,刀也不捡,身后的少女也不顾,仓惶取水而去。

叶如修看向那名脏兮兮的少女,善意一笑后,便打算找简灵算账去。

谁知,他刚走出几步,便听少女说道:“刚才那个人说要带我去赚钱,你为何阻止?”

第四十九章 治人收费天经地义

叶如修怔了怔。

却在这时,周围一名行人实在看不下去,走到少女身边,好心提醒道:“姑娘,刚才那个人是镇子上的恶霸,他说带你去赚钱,实际上是要带你去青楼哩。”

见恶霸离开了,行人也便出来发表善心了。

叶如修注意到简灵躲进小饭馆的背影后,便径直跟了过去,似乎没有理会少女的意思。

来到小饭馆,他们点的一些饭菜也都上齐了。

自从叶如修进来后,简灵便显得有些不自在。

然而令他惊奇的是,叶如修并没有生气,似乎不在意方才将其推出去一事。

此时,那名脏兮兮的少女正站在叶如修身边。

唐灵儿指着那少女,问道:“小哑巴,这位姐姐是谁呀?”

叶如修丝毫不在意,只道:“灵儿,吃饭,不然饭菜凉了。”

话虽如此,但那名少女一直站在叶如修身边,简灵和琥珀自然有些不自在。

琥珀小声问道:“小师弟,这位是?”

叶如修提醒道:“师姐,菜快凉了。”

简灵看着叶如修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他以为是自己方才所做之事导致叶如修生气的,无奈之下,只得大致解释了方才发生的事。

“小师弟,刚才推你出去确实是我不对”简灵话还没说完,却被打断了。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你说什么呢,再不吃菜,可就要凉了啊。”

简灵问道:“小师弟,你没生气?”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二师兄,以前咱两在医馆的时候,这种事还干的少么?”

他所说的,自然是指互相将对方推入坑中这种事,三年里两人经常做,至于干了多少次,只怕是数不清了。

简灵道:“也对。”

这时,似乎是见那少女脏兮兮的,店家便让小二去逐人了。

“臭要饭的,赶紧出去。”

然而,那女子只是看了一眼店小二,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店小二回头见老板正在瞪着自己,于是便连忙加重了语气,道:“臭要饭的,我让你出去,你耳朵聋吗?”

话毕,只见琥珀突然站了起来,皱眉气道:“小二,你怎么能骂人!”

闻言,那店小二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若是不将那脏兮兮的女子逐出去的话,老板会扣工钱的,店小二的表情十分为难,道:“这位客官,这么脏的一个人站在这里,我们店也是怕影响你们的食欲。”

琥珀正想说什么,那女子似明白过来了什么,微露歉意,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叶如修忽然说道:“小二,再加两个菜,一副碗筷。”

对店小二而言,不撵走女子,不好向老板交代,撵走了,这几名客官却又不高兴,惹到哪一方都对他不好,此番叶如修正好解去了难题。

这便吆喝一声,转身去了后厨。

唐灵儿明白叶如修的意思,所以便向那少女说道:“这位姐姐,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那少女犹豫不决,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脏衣服后,却是摇了摇头。

琥珀看出了少女的难堪处,说道:“姑娘,不用在意那些,坐吧

。”

他们的确不在意,毕竟在医馆里伴着药味已经习惯了三年。

那女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坐下,由于桌子比较小,所以便坐在了叶如修身旁。

对于刚才叶如修与那丑陋男子的事,简灵还是有些不解。

“小师弟,你的医术什么时候这么高明了啊,竟能救下一个将死之人。”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你可别胡说,我哪里有那么高明的医术,方才只不过是耍了一些小把戏。”

这时,叶如修将一个小瓷瓶拿给了琥珀,道:“师姐,这东西还你。”

琥珀接过来后,说道:“小师弟,你说你要试试此毒,我却没想到,你居然直接用在了人身上。”

简灵听的是一头雾水,连连询问。

叶如修只得无奈地解释,道:“刚才我只不过是让那个男的中毒,然后又出手救了他而已。”

简灵将小瓷瓶抢了过去,把玩片刻,赞叹道:“没想到师妹调配的毒药这么厉害呢?闻到气味就会中毒。”

事实上,也并非他想的那样。

琥珀也有些疑惑,毒是她调配的,她自然最为清楚,那种毒根本没法伤人,最多就是让中毒者感到呼吸困难而已。

最终琥珀也没有多问,毕竟她不太清楚当时发生之事的细节。

只得认为是那男子比较胆小,以前在医馆时,琥珀可见多了这种人,但凡身体出现一些小症状就以为天都要塌了。

实际上,那药的效果也的确如此,只不过,叶如修一开始便看出那男的因纵欲过度,精气亏短,知若是用在那人身上,便会加剧这种毒的效果,所以那男的才会感到窒息。

但这毒若是用在一名习武之人的身上,最多只会让对方感到胸闷气短而已。

简灵失去了兴趣,说道:“唉,小师弟,你就不该救那种人,救了以后还要祸害这里的百姓。”

叶如修说道:“师父让我不能以毒害人,而且他以后肯定也没时间去祸害人了,他得拼了命地整天去找我说的那些东西。”

简灵问道:“半年后呢?”

叶如修肯定地说道:“半年后也不会。”

当时,叶如修也并非随意告诉一些没用的给那名男子,他知道,取露极其需要耐心与毅力,这能很好的安定那男子的心神,那男子若真按他所说的坚持了半年,到时候也就没那个邪念了。

简灵没再多问,饭菜都上齐了,赶了半天路,早就饿了。

吃完饭后,四人便打算离开镇子继续赶路,但那名少女却一直跟着他们。

琥珀说道:“姑娘,我们要离开镇子了,你回家去吧。”

然而,他们走了没多远,一回头,发现那少女仍然跟着。

唐灵儿好奇问道:“姐姐,你一直跟着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那少女点了点头,随后,便看向叶如修,说道:“你说你会医术,我想请你去替我父亲治病。”

一面对少女,不知为何,叶如修的表情忽变冷漠,他说道:“我替人治病,收费很高的。”

少女问道:“多少?”

叶如修随意说出一个数字,“黄金一万两。”

简灵和琥珀愣住了,不过稍作思考后,

当即便是明白了叶如修的用意,他们二人正有意要解释。

谁知,那少女丝毫不犹豫,直言道:“没问题。”

叶如修怔了怔,他从未想过这名女子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几经犹豫后,还是打算去看看,虽然他对这名女子有些生气,但救人优先。

“带路。”

那女子明显有些高兴,走在队伍前方,一路将叶如修等人带出了走镇子。

唐灵儿问道:“姐姐,你家在什么地方?”

女子说道:“燕京城。”

这一行四人,才出来一天,便成了五人同行。

五人正在黄昏下休息。

叶如修一人坐在远处,另外四人则围在一起。

他们已经得知女子叫秦以禾,是从燕京城而来,为寻医去救她父亲的病,据说出来时带了很多银子,但到了松香镇就将银子花完了。

对此,简灵很是不解,便问道:“秦小姐,你出来一共带了多少银子?”

秦以禾想了想,回答道:“十锭金子。”

十锭金子?简灵连忙摇头,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次看见的金子,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简灵有些不太相信,问道:“我听说燕京城距离松香镇只有十日的路程,秦小姐怎么可能花的完那么多?”

秦以禾说道:“都用来买了这些药材,那些郎中说对父亲的病有用处。”

说着,她便将束在腰上的一个锦囊拿到三人面前。

简灵接了过去后,好奇地将锦囊打开,他想看看,值十锭金子的药材长什么样。

然而锦囊里面只有三根药材,而且还都是他认识的。

简灵拿出其中的一根,向秦以禾问道:“秦姑娘,这根你花了多少?”

秦以禾仔细看了看,说道:“我拿了三锭金子给郎中。”

简灵介绍道:“三七根,值三钱。”

他也不想再问剩下的两根,直接说道:“当归根,一钱。”

他拿出最后一根,似气不过,直接将之扔了,“桑树根,不值钱!”

一听见那些药材的真实价格,秦以禾也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在此之前,她还将那三根药材当作珍宝。

“秦小姐,我总算知道你是怎么花完那么多钱的了。”简灵将锦囊递了回去,很是无奈。

简灵自然会气,毕竟他们自己这一行,累了想买个马车,都是一种奢望。

最终他只得将气出在那些郎中上,咬牙切齿道:“一群没良心的郎中!”

琥珀也是感到无奈,“秦小姐,你以前就没出过门吗?”

秦以禾摇了摇头,道:“没有。”

唐灵儿如今十四岁了,但还似一个没有烦恼的女孩子一样,她笑道:“秦姐姐,外面很漂亮的,你应该多去走走。”

秦以禾沉吟片刻后,说道:“父亲也常让我出去,但我还是想呆在家里画画。”

唐灵儿惊讶道:“秦姐姐你还会画画呀?”

一提及画,秦以禾似乎有了几分兴趣,脏脏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会。”

没过多久,五人又启程了,暂且要先找个客栈住下才行。

第五十章 有一种地方的人全是光头

今日,五人都比较好运,从休息的那处地方离开后,没多远便遇上了客栈。

自松香镇出来后,走在这条道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这座客栈的规模比较大,但也几乎住满了人,好在五人到时正好还有两个空房间。

放好行李后,琥珀便带着唐灵儿和秦以禾洗澡去了,毕竟秦以禾一身上下都脏兮兮的,看上去的确像要饭的,她们身为女性,相对而言,还是比较爱干净。

叶如修和简灵二人来到客栈门口,向客栈老板问起了路,以及前路冷清的缘由。

“从这里出发再经过一城一寺便要出唐境了,你们来时路的周围都是些小村镇,自然不会有太多的行人来往。”客栈老板解释道。

叶如修站在门外的灯笼下,这时,他听见一道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简灵说道:“小师弟,秦小姐傻是傻了些,但人还是挺好的,你干嘛老是用那种态度面对人家。”

对此,叶如修并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穿过客栈大门就要往夜色中走去。

然而,在走过大门正中间时,却看见一名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穿着怀明医馆的弟子服饰,脸上干干净净的,五官端正,神情淡漠,此女冷艳甚美。

叶如修只是侧目看了一眼,毫无理会之意,便走进了夜色中,只留下简灵一人在灯笼下朝他隔空伸出手,无奈摇头。

这时,简灵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过来,一眼便看见那名女子,微微一愣后,露出惊讶的神情,道:“秦小姐?!”

秦以禾慢步走来,点了点头。

简灵说道:“原来秦小姐还是个大美人。”

闻言,秦以禾摇头说道:“对我而言,美这个字,只能用在画上,人长的如何,倒也无所谓。”

简灵说道:“还好小师弟厉害,及时将秦小姐救下,否则,这世间又一名青涩女子要被骗进青楼,失了贞洁。”

秦以禾有些不理解,问道:“常听闻青楼,不知那是何去处?”

闻言,简灵实在不好怎么解释,他措辞片刻,道:“青楼是女子出卖身体让男子愉悦的地方。”

秦以禾陷入沉默。

见状,简灵挠了挠头,说道:“秦小姐竟连这种事都不知,也难怪被郎中骗去银子后,又被恶霸盯上身子,好在秦小姐以污尘遮住相貌,不然现在可能已经”

简灵所言也的确是实话,秦以禾不曾见过世面,一朝出世,从燕京城一路上当受骗而来,好在偷偷跑出来时,专门抹脏了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那几名郎中被金子迷晕了眼,哪里还顾得上这名又脏又臭女子的来历,只不过事后意识到时,但人已经找不到了。

得知青楼是为何处后,秦以禾念及白日险些被骗入青楼一事,深感自己处世的无知,更是在叶如修出手救助后,还出言无礼。

秦以禾以为叶如修之所以对她那种态度,起因应该便是这件事,但事实真是这样么?她也有些拿不准。

她直接问道:“叶大夫他是因我无礼而气?”

简灵想起什么来,连忙说道:“秦小姐误会了,小师弟他就这样。”

不明白。”秦以禾摇了摇头,她自幼便很少与人交谈,所以有什么不解都会直接问出来。

简灵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与小师弟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那时他的性格,比现在还要糟糕。”

说到这里,简灵忽然笑了笑,继续道:“其实,小师弟很善良的,他肯定不会因为秦小姐一时无心之言就生气的。”

闻言,秦以禾愣了愣。

在松香镇,周围行人皆惧于恶霸时,出手救她的人是叶如修。

而在小饭馆被店小二恶言驱逐时,最后让她留下来的却是对她冷漠的叶如修。

秦以禾凝望着夜色,许久。

今夜正值十六的月,又圆又亮,诱人的月光撑起整片夜空。

借着月色照路。

叶如修听着水流声,来到一条较宽的水沟边,水沟中的水势较缓。

他将手中的纸船撑开,轻轻放在水面上,虽然看不见纸船流走的样子,但该由纸船带走的还是被带走了,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做的这件事,他没有将此事看做是麻烦,而是一种极大的放松。

这时,他听见后方有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停下后,一道轻声细语的声音响起:“叶大夫这是在做什么?”

叶如修起身后直接朝客栈走去,边走边道:“秦以禾小姐,你还是回客栈吧,夜里歹徒之流甚多,你若被歹徒夺了性命,不是让我白白损失黄金万两。”

秦以禾一听,眉尖轻挑,却是有几分生气,道:“你这人身为大夫,出言难听,只顾赚取钱财,却不是简灵公子口下的无良郎中?”

“是!”叶如修笑道:“我们这些无良郎中赚的就是像你这种傻大小姐的钱财。”

秦以禾很是不高兴,气急一跺脚,加快速度超过叶如修,率先走进了客栈。

简灵站在门口见秦以禾生气的模样,不解之下连忙向叶如修走来。

“小师弟,我好生让秦小姐去向你道歉,你这又对她做了什么?”

“不知道。”叶如修耸了耸肩,道:“二师兄你还不去睡觉,明天没力气赶路的话,师姐又要说你。”

简灵说道:“我那是节省力气,万一路上窜出来一群土匪,我也好逃跑不是?”

“二师兄你说的是啊!”叶如修故作恍然大悟之态,惊声道:“那我得好好看看,打劫郎中的土匪长什么样子了。”

闻言,简灵尴尬一咳,道:“出门在外,给你二师兄留点面子可好?”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你可别忘了白日里是怎么对你小师弟的。”

说罢,他便朝客栈的二楼走去。

简灵连忙跟上。

“小师弟,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记仇了?”

叶如修笑道:“咱两的事,我可忘不了,二师兄你也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简灵立马闭了嘴,但心里却似在嘟囔想着,摊上你这么个小师弟,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翌日,五人在客栈吃了早粥后,便启程了。

这一去,直到晚上才进了客栈老板所说的一城,名为安广城,此城比江州城

小了许多,他们住了一夜便没再停留。

两日后,五人来到了一座大寺前。

“净灵寺。”

据说此寺是世间最大的寺庙,不过也真是名副其实。

若不是要急着赶路,五人都打算在寺中住上几日才走,不过仍是如此,他们还是在寺中逗留了半日的时间。

来此拜佛的人非常多。

净灵寺中最大的建筑,被称为佛音殿。

一进殿门,便听见僧人敲打木鱼的声音,此时,却是外人拜佛的时辰,所以在此殿的僧人并不多,寥寥几人。

佛音殿是五人迄今为止见过最大的建筑,最里面立有一尊巨大的佛像。

佛像高二十二丈,肩宽七丈余。

佛音殿内不分隔层,一眼望顶,令人感觉如同站在山脚望向山巅。

除开那尊佛像外,四周还陈列着许多佛陀的铜像,十分庄严。

据说,唐帝也来此拜过佛。

还有人说,曾有一名世间绝美的女子来此拜过佛,那一次,不知打动了多少僧人的凡心。

更是有人说,就连主持都被迷住了。

“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如此美丽?”简灵不由得惊叹道。

叶如修说道:“不过是传言而已,传言这种东西,只要是人谁都会说。”

简灵点点头道:“也是。”

这时,一名扫地的僧人走了过来,单手行了佛礼,他扫视着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唐灵儿的身上,他说道:“小姑娘,我看你灵性甚高,不如是否有意入我佛门?”

叶如修连忙将唐灵儿拉到身边。

简灵说道:“和尚,你们这儿还收女流?”

那扫地僧说道:“施主,净灵寺中也分有尼姑庵。”

唐灵儿问道:“小哑巴,入佛门是什么?”

叶如修解释道:“就是一直住在寺里,吃斋念经。”

那扫地僧说道:“施主,话虽如此,但我等僧人追求的是大成佛理,得大成佛理,普度众生。”

如此听来,唐灵儿便有了几分兴趣,但叶如修却不太高兴。

唐灵儿认真的想了想,她说道:“小哑巴你也要住在这里的话,我也留下。”

扫地僧看向叶如修,目中之意已经明显。

叶如修看着唐灵儿,说道:“灵儿,你剃光头肯定不好看。”

扫地的僧人也没有无奈,他再行一礼后,便继续扫起了地上的枯叶。

叶如修等人转身准备离开了。

这时,那扫地的僧人却说,“施主日后若是遇上大难之时,可以来此,佛祖会收留你。”

叶如修说道:“天地这么大,还需要佛祖收留?我也不会剃头的。”

话毕,这五人便朝大门外走去。

那僧人一边扫地,一边说道:“施主慢走。”

来到净灵寺外,简灵小声说道:“这些个出家人,怎么整天神叨叨的,还想把小师弟和灵儿都骗进寺里去。”

叶如修沉默。

简灵又问道:“小师弟,你不会真想出家吧?”

叶如修说道:“我可不想吃一辈子的斋饭。”

第五十一章 燕京城

数日后,叶如修一行抵达了燕京城。

这燕京城不愧为燕国的王城,可比江州城还要大上许多。

入城门去的大街极宽,由于进出城的行人太多,城门附近是不容许摆放任何摊位的。

燕京城大街上铺的石砖颜色较深,似乎与修筑城墙所用的砖的种类一致。

据说这种砖比较坚实耐用。

城墙也是被打理的光鲜亮丽,似乎经常有人在清洗。

刚入城时,街道两旁的房屋修的是华丽堂皇,但又无人居住,给叶如修的感觉就是浪费。

到了市集上,所有商铺的门面都装饰上了鲜艳的东西,很是引人注目,但总有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

简灵问道:“秦小姐,今日燕京城难道是在举行什么庆典?”

也难怪简灵会这样认为,毕竟其他城市都是简简单单的,哪里会有这么鲜艳的东西展示。

在他们四人看来,燕京城四处都弥漫着节日庆典的氛围。

秦以禾平日从不出门,她对此可以说是十有九不知,说道:“我也不太了解,不过,以前听我家人说过,这是燕王的命令。”

叶如修稍去打听了一番,便知了缘由。

原来,这燕王年幼,喜好玩好看之物,花费大量资金和人力去装饰燕京城。

大街的最深处便是燕国的王宫了,但他们可不是去见燕王的。

五人走在大街上,叶如修和简灵两人目光不停地锁定眼界中的某个人。

“我觉得有可能是那个卖凉面。”简灵说。

叶如修摇了摇头,却说,“我认为那个饭店的小二比较有可能,你看他的腿比较瘸。”

简灵两指从包袱中夹出几片叶子,小声道:“要不去试试?”

“这次该你去。”叶如修说道,他指的上一次便是简灵将他推出去救秦以禾一事。

简灵说道:“就这样把叶子贴别人额头上,不太礼貌吧!”

他们此行寻人也不止那支香可以用,千世新拿香时,还给了叶如修三片绿叶。

据说用香指出大致位置后,便可以用绿叶贴于要寻之人的额上,若是绿叶发生了某些奇异的变化,便是他们要找的人,但若是不用的话,那绿叶是永远不会枯黄的。

而那绿叶,正是长生树的叶子,但却不是普通的叶子。

香被称为缚灵香,叶被称为引灵叶。

叶如修注意到什么,一把将包袱撑开,惊讶地看着包袱内的几百片叶子,虽然有些已经枯黄了,但大多都保持着绿色。

“二师兄,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引灵叶?”叶如修明明记得千世新只给了自己三片。

简灵说道:“离开的时候,我觉得三片太少了,所以就去长生树上抓了一大把,你二师兄厉害吧!”

一提及此事,简灵便感到无比自豪。

叶如修只觉一阵头大,道:“师父特意说过,那三片叶子是在长生树破土后,率先生长出的三片叶子,名为引灵叶,其他的都是没有作用的。”

简灵呆了一下,而后说道:“你不早说,可是现在全都混到一起了,怎么办?”

叶如修摊了摊手,无奈道:“若是师父所言不假的话,那三片叶子应该是会一直是绿色,也只有等其他叶子全部枯黄之后才能分辨得出来了。”

简灵说道:“那得等多久啊,我还想尽快搞定了,回医馆去过冬。”

虽然在夏季,他们几人都不

太想呆在医馆,但冬天的医馆,可以分外暖和的。

叶如修说道:“暂且还是要先大致确定人,你不可能真打算一个人一个人的去试吧?”

两人皆知,真那样做了,很难不会被官兵抓。

听这两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秦以禾感到好奇,便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琥珀解释道:“我们奉师父之命来燕京城,是为了找一个人,他们肯定在商量找这个人的事。”

秦以禾不解道:“燕京城有上百万的人,你们打算怎么找?”

琥珀说道:“师父说我们要找的人,都不太平凡。”

秦以禾点了点头,道:“不平凡之人应是有些名声,一会儿你们随我回家,到时可以让我父亲去帮你们打听。”

不知何时,简灵走了过来,他自然听见了这些话,便说道:“那可真是有劳秦小姐了。”

秦以禾望后方看了看,只见唐灵儿拉着叶如修的衣服,一个劲地左指右指,不停地说着什么,脸上尽是好奇与高兴之色。

她再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五人便来到一扇大门外,秦府!

望着大门上的门匾,简灵微微有些吃惊。

此时,秦府的大门正紧闭着。

秦以禾也没犹豫直接去敲了门。

只见门被打开后,一名年轻的女子露了个头出来,当那名女子一见秦以禾之后,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变作狂喜。

“小姐?!”女子并不声张,只轻轻将门打开,小声说道:“快进来。”

秦以禾点了点头,表情依旧平静,随即直接领着叶如修等人进了秦府。

被这般冷漠对待,那名女子一点也不生气,仍然很激动。

一路上遇见的几名下人都没有那名女子那般激动,但也恭恭敬敬地称呼秦以禾为小姐。

稍微听了那女子对秦以禾说的话,叶如修等人便是猜出了个大概。

秦以禾外出一事,应该是瞒下了整个秦府,只有这名女子知晓,也难怪来开门的是她。

至于一名大活人,还是整个秦府的小姐,为何能瞒住,便是因为这秦以禾以往几乎一两个月都不曾踏出她的房间,全是这名为小翠的女子在照顾起居饮食。

至于为何一直呆在房间,几人早已在路上听说,秦以禾是在屋里画画。

叶如修等人来到一处较宽敞的正堂上,此时正有一男一女坐在椅子上,身旁还有两名下人在服侍。

秦以禾当先走了进去,对那两人微行礼,“爹,娘。”

能坐于正堂上的,身份已然不言而喻。

秦家主说道:“女儿,你总算是舍得出来了。”

此人两鬓皆白,面容枯瘦,双目暗淡,时常咳嗽,却不难看出是得病了。

坐于其旁的妇女有些姿色,看上去有些年龄了,但脸上的皱纹却是很少,看样子保养的很好。

那名妇女走了过来,表情有几分温和,妇女伸手摸了摸秦以禾的脸,道:“女儿,一些日子不见,你怎么好像瘦了?”

妇女有些心疼,便向一旁的侍女责问到:“小翠,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小翠支支吾吾的,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秦以禾便说道:“娘,不关小翠的事,是我这几日的胃口不太好。”

秦家主一听,连忙吩咐一名下人去找郎中。

然而,秦以禾却阻止了那名下人,道:“爹,不用去

请郎中了,我已经让小翠去外面找了几名大夫来府上。”

这句话,便也刚好隐瞒了她离开秦府的事,让秦家的人认为,叶如修等人是小翠找来的。

那名妇女欣慰道:“女儿懂事了,身体不舒服知道自己去找大夫了。”

以前,秦以禾可是一朝入屋,便能忘记一切外事,经常伤寒得病都没能察觉,直至昏倒了才被小翠发现。

秦以禾解释道:“娘,我让小翠找的大夫,是为爹治病而来。”

叶如修四人受邀,这才进了正堂。

只是这一进,便就露馅了。

看着叶如修四人的年龄,那名妇女感到些许吃惊。

这天下几乎所有能力出众的郎中,哪一名不是上了年纪的老者。

但这却让秦家主和那名妇女吃惊的关键所在,最让他们吃惊与不解的是,为何秦以禾的衣着会与叶如修三人的一样。

妇女和秦家主对视了一眼,随后便问道:“这女儿,你的这身衣服是哪来的?女儿,你跟娘说实话,这些天你是不是偷偷离开过秦府?”

小翠一惊,连忙道:“夫人,这几日我都在屋中陪着小姐,小姐没有出去过。”

妇女不太高兴,语气变得严厉了些,道:“小翠,这里没有你的事,你下去!”

“慢着。”谁知,秦家主却突然站了起来,正声道:“来人,将这名婢女带下去。”

小翠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秦以禾不解,道:“爹,你要把小翠带去哪里?”

秦家主说道:“这名婢女的职责就是照顾好你,如今却瞒着我们偷偷让你跑了出去,还不知罪?”

秦以禾说道:“爹娘,是我吩咐小翠瞒着你们的,不关小翠的事。”

已有两名下人来硬拽着小翠就要带走,秦以禾想去阻拦,但却被那名妇女拉住,“女儿,你爹这也是为了你好,要是这种婢女下次再瞒着我们做这种事,你出事了怎么办?”

那两名下人硬拽着小翠朝外面走去,途中正好碰到了叶如修的肩膀,那下人似练过武,力气颇大,差点将叶如修撞倒,还好关键时刻被简灵扶住了。

被带走的小翠一直带着哭腔喊着“小姐”。

秦家主又叫来几名找人,吩咐道:“你们带些人去打听打听小姐在外被什么人欺负了没有。”

说完,他一连咳了好几声,这才又坐了回去,身旁一名婢女连忙端来一碗药。

那妇女放开了秦以禾,带着几分担忧责道:“女儿,下次可不许再一个人到外面去了。”

秦以禾看向秦家主,问道:“爹,你难道要杀了小翠不成?”

秦家主喝掉碗里的药,带着几分威严,道:“那是她自找的!”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几分笑意的中年男声自远处传来,“秦家主好生厉害!”

消失后,只见一名身着深蓝色华袍的男子背负双手缓缓走了进来。

借由秦家主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中年男子身上时,秦以禾便抽身跑了出去。

这时,那名妇女来到叶如修等人面前,她说道:“接下来有要事相谈,烦请几位先行退下。”

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在委婉的逐人,若不然肯定会让一边的婢女领他们下去。

他们四人也不犹豫,转身当即便离开了。

在离开时,叶如修瞥了一眼那名来者,却发现那名来者也正看着他。

第五十二章 看夕阳的时候也要注意眼睛受伤

叶如修四人走在秦府中,已然是迷路了。

简灵说道:“这秦家主可真厉害呀,下人犯一点错,就要处死。”

琥珀说道:“为人父母的肯定特别爱惜自己的女儿,况且还是这种富贵人家,不过也确实太残忍。”

这一次,两人难得口径一致。

叶如修提醒道:“二师兄,这里还是秦府,你和师姐说话小点儿声,小心被秦家主听到。”

简灵似乎很害怕秦家主,连忙闭了嘴,不过顷刻后,他便又来到叶如修身边,笑道:“小师弟,看样子,你这一万两黄金可是赚不着了,我们整个医馆还指望着靠你养老呢!”

叶如修白了他一眼,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能治好秦家主,我的医术要真有那么高,刚才在正堂上咱们也不至于一句话都没说就被撵走。”

这时,琥珀说道:“简灵,师父不是给你手抄的医经吗,你学得如何了?”

简灵摊了摊手,说道:“这几日都忙着赶路,哪里有时间看医经?”

唐灵儿用手指抵着下巴想了片刻后,说道:“琥珀姐姐每天夜里都在边看书边调东西,是简灵哥哥你太懒了。”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连灵儿都觉得你懒了。”

“好好好”简灵翻了翻白眼,道:“我从今晚开始学医行了吧。”

琥珀摇了摇头,无奈说道:“作为在医馆生活了二十年的人,你如今才说出这句话,还好师父没听见。”

四人还没找到离开秦府的路,这一路走了这么远,竟是没看见一名下人,他们还打算问个路什么的。

琥珀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简灵说道:“有那么没人性的家主存在,有下人都是一种奇迹了。”

秦府因无人打理,好多地方的杂草都生的很高,许多树枝也拦在路上。

许多房屋都积了尘,房门关得紧紧的,这几人没适应,总感觉阴森森的。

唐灵儿忽然问道:“秦姐姐没事吧。”

突然,秦以禾出现在了四人的前方,此时,她正左顾右盼的,神情中还带着几分焦急。

简灵想起什么,他一头黑线,说道:“秦小姐不会也迷路了吧?”

“快过去看看。”琥珀没打算再跟他开玩笑。

秦以禾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但事实上,她的确是迷路了。

“小翠是因为我的任性,才遭这种罪的,她千万不能有事。”

另外四人都有些惊讶,虽说秦以禾跟了他们一路,但他们可未曾见过对方露出过这种焦虑的表情。

琥珀说道:“我们分头去找吧。”

简灵点头说道:“虽然都会迷路,但也只能先这样了,灵儿你跟着秦小姐安全些。”

如此说完,几人便各自寻了一条路,找人去了。

众人都在慌乱奔走时,唯独叶如修原路返回走到了正堂附近,不过他并没有去正堂,而是顺着某一条路走了过去。

许久过后,叶如修蹲在杂草后面,他远远地便看见秦以禾和唐灵儿出现在视野中,接下来那两人便要朝他所处的位置走来。

这时,叶如修从身边一名昏倒在地的男子的怀中摸出了一个开着口的瓶子,将之堵上后,便悄悄绕到了另一个院子里。

在他带走瓶子后,空气中弥漫的一股香味随他走路带起的风迅速散去,两名男

子和小翠便昏昏沉沉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这时,秦以禾已经来到了这三人的前方。

她以大小姐的身份将那两名下人遣走了。

傍晚时分,五人都聚集在小翠的房间里。

房间内却是小姐让婢女离开秦府,但婢女却称要终生服侍小姐,此时,正上演着这样一场或许感人的现实。

而叶如修则悄悄离开了屋子,他单手靠在木栏上,背对着夕阳,另一只手把玩着一个小瓷瓶。

这会儿,简灵也出来了,他与叶如修并排站着。

简灵看了一眼叶如修手中的小瓷瓶,他说道:“秦小姐她能在离正堂不远的院子里找到小翠,又是你在捣鬼吧?”

叶如修说道:“谁让那名下人在离开正堂时,撞倒了这瓶安神香。”

简灵笑道:“安神香本是用来治疗失眠人士的,却被你当成毒药用。”

叶如修说道:“我也没想到师姐调配出来的安神香,药力会这么猛。”

沉默了一会儿后,简灵便又说道:“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是你救的小翠。”

叶如修沉吟许久后,说道:“毒这种东西,只有当人没有防备时,才能达到效果,多一个人知道我擅长用毒,往后用毒的成功率,便会少一些。”

“如今只有秦小姐一个外人知道我用过毒,我不希望她的婢女也知道,而且在秦小姐的眼中,我暂且还是一名大夫。”

简灵想起来了,秦以禾之所以能知道叶如修用毒一事,便是那日在松香镇的小饭馆中,他们交谈的话题中粗略提到过。

简灵忽然发出一声长叹,道:“师妹会调配毒药,而你会用毒,我却还什么都不会,看来,我也是时候遂师父之愿,好生学医了。”

叶如修问道:“二师兄,我还是想知道,前几年你为何一直不学医。”

简灵忽然变小声了许多,他靠在叶如修耳边,说道:“小师弟,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喜欢师妹。”

叶如修透过门缝,正好看见琥珀展颜笑着。

他随口说道:“我知道了。”

简灵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他的脸颊微红,说道:“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一定会跟你拼命!”

“这种事也本该由你亲自告诉师姐。”随后,叶如修又问道:“可是这与你不学医有什么关系?”

简灵低声说道:“师妹她一直都很想要学医,可她无论如何都学不会。”

“最终师父也只得让她去调毒,如果如果我真的学了医,师妹她可能会比那一天晚上更孤独。”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他和琥珀都还很小,两人都还一直躲在大师兄的屁股后面,他们都想要和大师兄一样拥有高明的医术。

他努力地去调制药材,琥珀就比他更加努力,但琥珀无论如何就是比不过他。

他看见琥珀每一天夜里都努力到深夜,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直到某一夜,那夜大雨,琥珀终于调制出了一堆黑糊糊,她说那是能治病的药,于是,她兴高采烈地去给千世新看,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毒性十足的毒药。

千世新看其萎靡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忍心,所以,他对琥珀说出了‘放弃吧’这种话。

夜已经深了,雨很大,琥珀大哭着跑了出去,她跑到长生树下,浑身湿透,背靠着树一直在哭。

而简灵就一直站在树的

另一边,冰凉的雨水一次次浇在他们的身上。

当一个人拼了命付出的努力,最终得到的只是一句否认时,被否认的,便已经不再是结果了,而是那份努力。

她那么努力,只是为了一句认可。

那一夜发生的这些事,叶如修并不知道,他也知道不该问。

他此刻想要知道的,只是身边彼此喜欢的两人,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真正表露出那份名为“爱情”的东西。

唐灵儿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玉青色的衣服,乖巧灵动,比较可爱。

她迎向夕阳,露出天真的笑容,“小哑巴,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夕阳。”

这时,屋中的另外三人也来到了外面。

她们的脸上,皆被印上了夕阳的影子,就连一向冷漠淡然的秦以禾,也露出了一抹浅笑。

而叶如修和简灵这才转过身去。

在此处,正好能看见那轮金灿灿的太阳被两处高低不一的屋檐角夹在中间。

夕阳发出并不刺眼的光,迎向每一个人,温暖施于他们的肌服。

与此同时,在被称之为凶山的圣山之巅,张道明盘腿坐在一片较深的杂草中。

临道剑被他横于膝前,自离开他的手后,临道剑便失去了任何力量,似乎此剑只是为他而生。

他知道自己在凶山中若是不依靠临道剑的力量,很难活下去,但他思量许久后,还是决定放下剑。

不知为何,剑一离手后,他便感觉到一种遗忘已久的悠闲感,道心更明了,眼中所见之物,也不再只局限于寻找藏于万物本源中的大道。

他开始欣赏起了身边的青草,许久之后,又看向几只正忙碌的蜜蜂。

有一只蚂蚁攀上了临道剑。

他注视着一只七星瓢虫张开薄翅腾空飞起。

再顺势看去,他看到了夕阳。

夕阳勾起他对凡世的一些迷恋。

数年前

黎明时分,骄阳稍显光明。

有风自山野而来,伴着些许凉爽,一路的树叶迎风发出轻微的响声,轻拂石缝中顽强生长的孤草。

蛐蛐儿将要歇息了。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依然沉眠于梦乡,但一间名为怀明的医馆却率先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一道木门逐渐被推开,发出吱呀难听的声音,转动幅度很慢,似乎害怕吵醒熟睡中的人。

门半敞而止,忽从门后的阴影中走出一人,那人出来后,没有反手关上门,而是快步走出了篱笆围城的院子。

站在院外,他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又看,如此这般站了许久。

墙角的蛐蛐突然间不发声了,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伸手紧了紧肩上挎的包袱,有了决意。

然而就在他刚走出几步时,身后就有人喊道。

“大师兄,你真的打算不告而别?”

他默默背对着说话之人。

路旁的小沟里悄悄地流淌着水,淡淡的水流声更显的周围静了些。

那人突然从空中抛了一个东西过来,他转身出于本能的接住来物,是一个酒壶。

“大师兄你的反应还是这么快。”

这个转身,却让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那人扬了扬手中的另一个酒壶,说道:“陪我喝一壶吧。”

第五十三章 斩断

阳光刚好照到一处小土丘上,小土丘的中央长了一棵大树,两人靠着树干坐在一起。

怀着复杂的心情,其中一人说道:“没什么好说的了,师弟,我意已决,你就不要阻拦我了。”

说话的这人是一名二十多岁男子,迎着阳光,可以看见此人的长相十分俊俏,眉宇间自然流露出忧郁的神情,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后,其身形较之普通人还要强壮一些,白色单衣紧紧裹在身上,颇具美感。

“大师兄,你若硬要走,我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你,只是你不告而别,师父和师妹难免会担心。”

说话的这人是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在头顶束了一个发髻,一根木杈横穿过发髻,少年的身体略显偏瘦,身上穿的青灰色布衣似乎还能装下许多空气。

男子猛地灌了口酒,说道:“没意思,我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憋的难受。”

他心中虽有万分不舍,但他却选择逃避开这个问题,因为他怕他越去想,越是走不了。

少年也喝了一小口酒,但似乎他不怎么会喝酒,辛辣传入喉咙里,十分难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颊微显苍白。

“不会喝就别喝了吧,我知道你体内受不了酒的那股烈劲。”男子复杂地看着少年,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少年缓了口气,仰起头神色一震,看着头顶的茂盛树叶,说道:“以前师傅经常骗我,说这棵树能带给人们幸福,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我们为什么要日夜来拜这棵树,拜了能有什么用,该走的还是要走,根本带不来任何幸福。”

男子摸着树皮,说道:“这棵树名为长生树,当年我播下种子后,从冉前辈口中得知,长生树具有预示未来之事的能力,若是我们能通晓未来,那么幸福的得来,肯定也特别容易,所以我们需要它。”

此时,山野间又吹来一阵凉风,夏日里清晨的风最为舒爽,那长生树上的叶子似乎也在欢呼叫好,只是在树下的两人听不懂罢了。

少年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茁壮成长的长生树,说道:“我没有见过任何能被称之为幸福的事情发生。”

“其实在当年播下种子时,便发生了一件天底下最好的事。”男子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喝着酒,酒在他这里好似味道极好,见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着。

“什么好事?”少年有些好奇。

男子看着他,说道:“当年,师傅把你和师妹捡了回来,就是对我而言最好的事。”

少年怔了怔。

男子低声继续说道:“与你们生活的这几年真的很幸福。”

“可你还是选择了离开,不是么?”少年静静地注视着男子,他的目光似万丈深渊般深邃不可触摸。

树叶簌簌而响,不知何时,远处城郊响起了第一声鸡鸣,破晓黎明。

长生树下,少年凝视着男子

,男子愣了愣,他忽然觉得少年的目光是那般强烈,在这道目光下他感到一丝煎熬。

“因为长生树所预示的灾厄出现了。”男子抬头望向天边。

少年想到什么,说道:“难道就是你和师父说过的长生子?”

“你偷听到了?”男子有些诧异,但紧接着便点头表示认同,然后拿起落在地上的一片叶子,说道:“前些年长生树上动静多生,树叶无风而起,尽数偏向南方,当时冉前辈来找到师父,称长生子已经降生在了南方,我本以为长生子的降生与你们一样也是好事,可谁知道,师父和冉前辈却说命运注定那是不祥。”

“然后呢?”

男子不停地灌着酒,似乎有了些醉意,他沉声说道:“冉前辈私下找到我,他让我杀了长生子!”

少年说道:“你完全可以选择不相信。”

男子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世间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就如同长生树的预示一般,所以我去找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萧瑟,说道:“我从大漠一路南下,沿途走过的许多地方都被战争摧毁,战火已经从南方蔓延开来,那些曾经繁荣的城市,只剩下废墟和无尽的荒凉。”

男子突然想到南陆某处的一个小城,那里几乎成了人间炼狱,但他突然自作嘲讽,心想,要是世间有鬼魅,会不会也惧怕那样的景色。

他不愿再多想,脸色有些难看。

“但即便如此,南陆的百姓依旧拥有着希望,至少还没有糟糕到连怀有希望都成了奢侈的地步,所以我要去。”

少年大声叫道:“世间事归朝廷去管,不归师兄你去管。”

他想不明白很多事,但他知道在某些时候若是放弃了,那便会一生失去,所以他不想放弃,当有了决意之后,他和男子的话语都变的非常坚定。

“世人皆笃信命运。”男子定了定神,接着喝酒,说道:“在世人眼里,命运这种东西,似乎比圣旨还要好使一些,所以有些事,朝廷也管不了。”

少年咬牙问道:“朝廷都管不了的事,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当一个人心中有所追求之时,这世间的诸般不可能,都不该让其成为阻挡自己前行的理由,既然长生树早在数年前便告知了我一切,那也许就只有我才能阻止这场灾厄的继续发生。”

少年陷入沉默。

男子忽然站了起来,长出口气,说道:“师弟,我要走了,你回去吧,替我照顾好师傅和师妹。”

他看着少年,直到将少年的容颜尽数存在心中后,他才移开目光。

他遥遥地看向山边的骄阳,目中充满了向往,说道:“以后若是有机会,你和师妹一定要多去外面看看,若是找不到想去的地方,那就去长安吧。”

少年看着他,面露难色,问道:“你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么?”

子看着少年,迟疑片刻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浅笑着说道:“等你养好了病学得一身医术后,带着师妹去南方找我,到那时,我就随你们一起回来。”

如果那时我还活着的话。

远处飞来一只徙鸟,在树梢上停留了片刻,在找寻到将去的方向后,它便会继续着它的旅行。

少年摸了摸长生树,忽然问道:“倘若你此次南去真的找到了长生子,你打算怎么办?”

男子长出一口气,说道:“找不找得到长生子已经不重要了,灾厄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他没有看向少年。

少年欲言又止,他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酒壶。

男子微笑道:“好了,回去吧,再不回去,师父该醒过来了。”

山边的那一道光幕越来越强烈,而率先逃离出的光影则在原野间放肆跳跃,时间的流逝没人能抓住,人的离别也无法阻止。

“大师兄,再见。”少年忽然抬头看着男子,神情中露出几分决意,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深藏苦涩。

“还有”

话到嘴边,他始终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怀明医馆,不只是代表着一间医馆,更重要的在于怀明二字,这是师傅常说的。

“记得等我去南方找你。”

“嗯,再见”男子面露三分笑意。

微风送行,少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街巷深处。

只剩男子一个人在长生树下,他遥遥地注视着少年消失在街角,又复杂地看向长生树,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摇摇晃晃地向城门方向走去。

城门方向已被阳光覆盖,他行于追逐光明的路上,有些醉了。

傻师弟,也许再不相见

张道明心中,这一切的一切,尽数灰飞烟灭。

而与此同时,一颗完美无瑕的道心,现世了。

原来,这世间万物,每一种都有其独特的魅力。

只是

接下来,太阳便要落山了,该入夜了?

七星瓢虫也被飞来的一只鸟给捕走了。

远处的蜂巢刚被一头熊给捣了,不知又有多少蜜蜂要为了蜂巢而奉献性命。

“还有你这蚂蚁。”张道明将临道剑上的蚂蚁轻轻捏住,“却也要死了。”

他毫不犹豫,重新将临道剑拿起,悠悠说道:“你们的魅力在于缺陷,而我的魅力,在于完美!”

顷刻间,剑身青芒大盛,似在欢悦。

他一剑斩了那头熊。

又一剑斩了那只鸟。

他将临道剑拿在手中,一片片锈迹脱落,青芒越来越盛。

最终,青芒将周围都照亮。

他指着剑,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太阳。”

不凡之风,吹得更急了。

第五十四章 牢里唯一不舒服的就是床板太硬

入夜,秦府很是冷清。

唯有正堂有微微火光。

秦以禾将小翠带来正堂见了秦家主和家主夫人。

“小翠是我的婢女,爹和娘以后便不要再管了。”

秦家主患病后,脾气越来越大,家中下人都被他撵得差不多了,此时,他一拍桌子,道:“混账!你是我女儿,我连你都管得了,还不能管这名婢女了?”

那妇女连忙安慰道:“夫君,你消消气,女儿也是为了你才跑出去的。”

随后,妇女又看向秦以禾,温柔道:“女儿,听说那几名大夫还在府上,你去将他们请来给你爹看看。”

秦家主冷哼一声,道:“看什么看?!请了那么多郎中,不也是全无用处么?”

他端起一碗药,道:“还整天让我喝着这么难喝的东西,真是废物!”

说罢,他直接将药碗扔到地上,周围的佣人连忙上前清扫。

妇女劝道:“女儿亲自去请的大夫,你还是让人给看看吧,总归没有坏处。”

也不待秦家主说什么,妇女便直接说道:“小翠,去将人请来。”

“是,夫人。”小翠应了一声后,便退了下去。

小翠既然执意要留在秦府,自然还是要听从家主和夫人的命令。

不大一会儿,她便将四人全部带到。

简灵他们虽然有些怕那名秦家主,但还是要行礼。

妇女走来几人身前,带着几分歉意,道:“白日里我府上在处理一些要事,以至于待客不周,四位不要介意。”

妇女稍作介绍后,四人才得知姓名,秦家主秦山,家主夫人白穆英。

据说秦山一生只娶了白穆英一名妻子,旁无妾室。

白穆英问道:“不知四位来自何处?”

简灵说道:“江州城怀明医馆。”

白穆英稍许有些惊讶,道:“江州城距离燕京可有好些距离,四位远道而来,日夜奔波想必受累了,不如就先在秦府住下,也方便为我夫君诊治。”

琥珀看了看叶如修,毕竟治病一事是由叶如修在做。

叶如修表情平静,道:“先看看秦家主的病情吧。”

言毕,他便朝秦山缓缓走去。

那秦山一见来为他治病的只是这般年轻的少年,不由得轻蔑地哼一声,道:“怀明医馆,从未听说过什么名声。”

妇女叹道:“夫君,也该收收你这脾气了。”

秦山一甩袖袍,却是不再说话。

叶如修也不反驳什么,事实上,他们医馆还真是没什么名气,他也没什么把握可以治好秦山的病,只是抱一个试试的态度。

他站到秦山身边,虽然秦山此时有些消瘦,但从其肌肉的样子以及一些隐于衣袍下的伤痕来看,秦山很明显习过武上过战场。

他并没有把脉,只是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便发生秦山虽然闭着眼,但其气息却极不稳定,时短时长。

肌服的颜色不一,尤其是靠近后颈那处,隐隐有乌黑的颜色。

“秦家主,冒犯了。”他稍作提醒后,便轻轻撑开秦山的衣服,而后又用力以两指压在秦山的后颈处,当他抬起手后,果不其然,那处直接呈现出极其明显

的黑色。

“嘶。”

那秦山因疼痛难忍,不由得倒吸凉气。

秦山当即就不满,这天下那名郎中给人看病不把脉,厉声道:“你这庸医,到底会不会看病?!”

白穆英就站在一旁,忙解释道:“大夫,我夫君生病后最讨厌别人碰他后颈。”

叶如修说道:“习武之人,连这点疼痛都忍不了?”

那秦山虽说脾气暴躁,但又最不能忍受别人轻视他,只听他说道:“动手便是,老子忍给你看。”

叶如修没再说话,以两指从后颈一寸一寸地往背上压,越往下,秦山的表情就越是痛苦,但他仍强忍着,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怎可露丑。

当叶如修用力按住秦山背上的某一处时,那秦山再也忍不住,身躯猛地一颤,哇的一声,直接吐出一大口黑色的鲜血。

随后便躺在椅子上一阵抽搐,双目翻白。

见状,简灵和琥珀脸色变得煞白,若是秦家主在叶如修手上出事了,他们四人只怕是出不了这秦府的大门。

而秦以禾也变了脸色,只见她连忙上前将叶如修推开,道:“你对我爹做了什么?”

白穆英则在不停地推搡着秦山,嘴里念叨着“夫君”二字。

若是换作其他的病,叶如修还真的只能放弃,但秦山此病,他却是有些法子。

但当下,他还得打听打听病因,不过看秦山的样子,却是要去牢里先住上一段时间了。

这时,只见十几名健壮男子手持长棍跑进正堂,直接将叶如修四人押了下去。

只不过在被押着时,叶如修却对秦以禾说道:“等秦家主醒了,代我问问他在患此病前受过什么伤。”

话音一落,这便被押没影了。

阴暗的秦府地牢中,叶如修四人正坐在地上,铁门外正有一名男子在把守着。

简灵说道:“小师弟,你这玩的又是哪一出啊?”

叶如修说道:“我这是在节约咱们的银子啊,住在这里不愁吃不愁喝,还不收钱。”

简灵拍了拍坚硬的地面,说道:“你没开玩笑吧,这地儿睡着多硌人。”

琥珀在一旁指责道:“简灵,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师弟的作风,小师弟都没担心,你担心什么。”

简灵一指叶如修,道:“小师弟整天就知道坑害我,谁知道他现在做的事,是不是又在给我挖坑。”

叶如修不满道:“二师兄,你说话可别没良心,是谁整天都在坑我。”

简灵直言道:“没错,是我!”

叶如修万万没想到简灵会回答的这么理直气壮。

琥珀说道:“你们两在牢里都折腾的起来。”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便从包袱中拿出一些毒草,调配起了毒。

简灵看了看她后,却是破天荒的拿出医经看了起来,还带有几分认真之色,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唐灵儿坐在叶如修身边,并没有任何的担忧之色。

叶如修问道:“灵儿,你不害怕吗?”

唐灵儿说道:“大家都还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害怕呢?而且,小哑巴你还是第一次主动跟秦姐姐说话呢。”

叶如修笑了笑,道:“灵儿,

你还真是对谁都这么善良。”

唐灵儿疑惑地说道:“不是跟小哑巴你学的吗?”

叶如修微微一愣,他捏了捏唐灵儿的脸蛋,道:“灵儿,你就会胡说。”

唐灵儿气鼓鼓地说道:“我没有胡说,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帮琥珀姐姐去了。”

站在铁门外的那名汉子感到无比吃惊,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被关进这里的犯人如此悠闲。

没过多久,便见秦以禾来到了铁门外,她与那名汉子说了什么后,那汉子便退下了。

而后只见她将锁打开,对四人说道:“你们赶紧逃走吧,趁我爹刚醒过来,下人都赶过去了。”

琥珀说道:“秦小姐,你就这样把我们放走了,事后你父亲肯定会责怪你的。”

秦以禾说道:“你们是外人,但我是他女儿,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四人走出了铁门,唯独简灵站在铁门外注视着牢房。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这就舍不得了?”

简灵说道:“其实,这地儿睡着还是不太硌人。”

然而,秦以禾带着四人刚逃出地牢,便被几十名家丁拦住了,白穆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看了看眼前的五个人,道:“女儿,你这是要带四位客人去哪里?”

还没待秦以禾说话。

简灵便在一旁抢话道:“白夫人,你女儿带我们出来赏月呢!”

白穆英笑了笑,道:“四位客人还真是有雅兴呢,不如移步到正房外去赏月。”

秦以禾知道白穆英比较宠溺她,于是她说道:“娘,你就让他们离开吧,等爹气消了我会去恳求他原谅的。”

“女儿,你误会了。”白穆英笑道:“是你爹让我来的,他想请方才那位大夫替他治病。”

这般一听,众人当即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来到正房门外时,因治病需要较为安静的环境,于是便只让叶如修一人进去。

叶如修刚走到门口,便见秦以禾拦在身前。

“请叶大夫一定要治好我爹的病。”

叶如修停顿片刻后,便绕过这名少女直接进了房去,家丁随即便将门关上。

琥珀来到秦以禾身边,道:“秦小姐,小师弟有些不太礼貌,等他出来,我一定好好说说他。”

秦以禾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屋内,秦山半坐在床榻上,面容虚弱,他看着叶如修,一扫之前的暴躁模样,看样子是没有力气再发脾气了。

叶如修说道:“秦家主可是消气了?”

秦山勉强笑道:“大夫,我都疼的站不起来了,哪还有力气发脾气。”

叶如修说道:“秦家主,我也能理解,你每天都承受着这种剧痛,若说不会影响心情,却也是不可能的。”

性情刚猛之人,一旦心情一直处于极差的状态下,脾气自然会很大。

秦山咳嗽两声后,脸色更是白了许多,他说道:“大夫之前对我女儿说的那些话,一定是有法子医治好我的病。”

这几年,他无不渴望那种疼痛能从他体内消失。

叶如修说道:“是否能治,还得秦家主先告知,你是如何患上此病的?”

第五十五章 治病的时候忍忍就过去了

秦山说道:“十三年前,我受鱼龙帮帮主之邀,参与进了那场江湖与朝廷的纷争,帮主遭受暗算的那天,我正好在场,当时在场的人只有我和帮主逃了出来,却也因此受了重伤,从那时之后,我的身体便时常出现难以忍受的疼痛。”

“寻医无果后,我便派人去打听了帮主的情况,毕竟当时活下来的人只有我和他,可谁知,他却活的好好的,最终,我也只得认为是患了某种难治之症,那些请来的郎中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叶如修笑道:“他们若不这样做,又如何能守得住名声,拿得走钱财呢。”

叶如修在墨府了解过墨玉常的事情,所以此时,他自然会比秦山更为了解事情的真相。

之前在正堂上,他便已经发现秦山并非是患了什么病,而是中了毒,他的医术不算高,但对于施毒和解毒却是有几分本事。

只不过他虽然知晓秦山是中了毒,但对于中的是何种毒仍是不敢乱下肯定。

但他现在也知道了另外的一些事,墨玉常并非受了重伤,而是与秦山一样中了剧毒,但由于墨玉常内力雄厚所以能压制得了。

实际上,他也猜测过唐敬泉是否也是中了此毒,但结论却不是,若说整个江湖谁的内力最雄厚,自然只有屹立江湖之巅的唐敬泉了。

秦山说道:“我所知的太少,没办法告诉你病因,只能将病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你。”

对于叶如修而言,这便已经足够了,虽然无法肯定,但毒经中有提到过,江湖中人所用的毒无非就是那几种,只要一一试出便知。

只不过,在人的身体中试毒,他还是第一次,而且中和毒性,将会产生极其强烈的反应,人会感觉到疼痛。

叶如修说道:“秦家主,有一事需要你决定。”

秦山说道:“但说无妨。”

叶如修也不犹豫,道:“我用药让秦家主你睡上一觉,等到明日天明,就能痊愈,只不过,接下来的七天之内,你的四肢都会毫无知觉。”

“又或者。”他笑了笑,道:“秦家主咬牙忍一忍,大概会疼个七八次左右,明日便可下床,而身体也会逐日恢复。”

秦山哈哈一笑,虽然气势太弱,但还是彰显出曾经的几分豪迈,他说道:“大夫只管弄就是,我秦山这几年什么疼痛都受得了,区区医治之痛又如何。”

叶如修摇了摇头,又说道:“秦家主,你可要想好了,只要我一用了药,你再后悔也没用了。”

“绝不后悔!”秦山放出这句豪言后,迟疑了片刻,接着说道:“大夫,我还是想问问,接下来会有多痛?”

叶如修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一边准备银针,一边拿出一排小瓷瓶放在桌上,在做着这些的同时,他注意到在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

虽然这幅画比较不错,但与三年前他在墨府所见的那幅却是天差地别。

他将目光从画上移开,接下来的事可容不得他分心。

他说道:“秦家主,烦劳你脱去上衣,趴下去。”

闻言,秦山当即便照做了。

叶如修走过去后,此时,秦山的后背依然有着血色,但隐隐有些暗沉。

他拿出七根银针,尽数插在秦山的后背上。

此时,秦山只觉后背有些火辣,虽有疼痛,但并非很疼。

他乐呵呵地说道:“大

夫,你说的疼痛却也不怎么样嘛。”

叶如修一边摇晃着小瓷瓶,一边说道:“秦家主,我这还没开始,你就觉得疼了?一会儿我会用七种药,每用一种,你都会疼上七次,也就是说,到明日天明之前,你会昏迷七七四十九次。”

秦山微微一愣。

这时,叶如修已将第一种药沿着第一根第一根银针缓缓倒了下去。

小瓷瓶中倒出的液体刚一接触到皮肤,瞬间升起一阵白烟。

“昏迷什”秦山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觉一股极致的疼痛由脊背传遍全身。

秦山似感觉一瞬间便历经了一生的所有痛楚。

“嘶啊!”

秦山倒吸了口凉气后,榨干体内唯一的一点力气发出了惨叫,而后双眼一白,昏迷了过去。

秦山是昏迷过去了,但叶如修却要时刻保持万分集中的精神,去注意秦山肌服的变化。

只要稍微不注意,错过了什么变化,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此时,屋外众人一听见这道声音,立刻就要冲进屋里去。

然而却被守门的下人拦住,“老爷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谁都不能进去。”

秦以禾说道:“我是小姐!”

下人毫不退让,“小姐和夫人都不行。”

不大一会儿,叶如修便将药倒入了第二根银针上,只一接触皮肤,昏迷过去的秦山又立刻被疼醒了过来。

但醒来后又感觉前所未有的疼痛,昏迷积攒出的一丝力气用于发出又一声惨叫后,再一次昏迷。

翌日,天光微启。

这一夜,对秦府的人而言,是一种煎熬。

尤其是对秦以禾以及白穆英两人,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屋内就会传出秦山的一声惨叫。

但从刚才开始,惨叫声便再也没有响起过。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在担心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虽然在屋外有五六十人。

但此刻却很安静。

突然,房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了。

开门的人是叶如修,只不过他此时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憔悴,是疲劳所致。

他扫视了一眼屋外的人,低声说道:“秦家主已经痊愈了。”

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刚想跨过门槛让众人进去。

谁知,他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天空中的云正发生扭曲,他只觉四肢正在脱力。

最终再也无法支撑,竟是直直地倒了下去,不过在最后,他感觉自己倒在了什么人的身上,只闻见一股淡淡的幽兰清香,他的头靠在那人的肩膀上,模糊间看见简灵三人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耳畔也尽是乱糟糟的声音。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三个人露出那种表情,刚想取笑几句,却是双眼一闭,不省人事。

叶如修一直沉浸在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如其来的一道光,刺破了无尽的黑暗。

他缓缓睁开了眼。

此处是一间比较杂乱的屋子,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山水画,那些山水画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他昏迷前闻见的那股幽兰清香,此

时又一次传来。

他没有太过在意这些,他的目光落在屋内的其他人身上。

简灵埋着头,手里正拿着那本手抄的医经,不过人貌似已经睡着了。

秦以禾已然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浅粉色的丝绸还夹杂着些许半透明的素纱。此时她正一幅幅地将画取下,显然打算收起来,而琥珀则在欣赏那些还没有被取下来的画。

叶如修缓缓坐了起来,他看见唐灵儿就趴在床边睡着。

他隐隐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自南山上,不过,现在两人都成长了许多。

简灵因熟睡过去,头逐渐失力支撑,猛地碰到了木桌,疼的他揉着额头“哎哟”一声。

这时,他注意到叶如修已经坐了起来,便露出三分笑意,道:“小师弟,你这觉可是睡的长了些。”

唐灵儿本就睡的浅,此时一听见简灵说话,当即便醒了过来,她看见叶如修后,一脸的惊喜,“小哑巴你醒啦。”

琥珀也走了过来,“小师弟,你总算是醒了。”

叶如修虽然觉得头还有些沉沉的,但却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笑容。

秦以禾缓缓走来,她轻轻行礼说道:“叶大夫,多谢你治好了父亲的病。”

叶如修朝她点了点头,却也没对她再说什么。

他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简灵说道:“四天。”

“四天”叶如修喃语片刻后,问道:“秦家主的身体怎么样了?”

“活蹦乱跳的。”不知为何,简灵突然一下兴起。

秦以禾说道:“还是多亏了简大夫,父亲才能恢复的这么快。”

“简大夫?”叶如修一眼看向简灵。

别提简灵此时有多么自豪,他说道:“小师弟,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想说你二师兄特别厉害。”

看样子,是学到了一些医经上的东西。不过仅凭四日就能对症用药,难怪师父总说二师兄天赋极高。

不过,他怎么可能遂了简灵的愿,他说道:“可以呀,简大夫,以后治病救人之事,便该是简大夫去做了。”

简灵说道:“叶大夫,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这点医术,最多也就配给你打打下手。”

他二人虽说在以大夫互称,但实际上,却是在推脱苦力。

叶如修摇了摇头,却是不再与他推下去。

一直坐在床上,身体都有些不舒服,这便下了床。

这时,秦以禾说道:“叶大夫,之前答应你的一万两黄金,我已经让下人用马车装好了。”

闻言,琥珀没想到秦以禾竟将之当真了,她连忙解释道:“秦小姐,小师弟他之前是在开玩笑,那一万两黄金你还是收回去吧。”

谁知,叶如修却忽然说道:“师姐,此言差矣,说好了收取一万两黄金便一定要收。”

“不过,我们带上一万两黄金太过招摇,甚至还会惹上杀身之祸,所以,秦小姐可否换一种方便携带的。”

秦以禾认为,治病收钱,天经地义,况且治好的还是她父亲的病,就是收再多的钱她也愿意。

她说道:“叶大夫看上什么直接拿了便是。”

叶如修打量着四周,他说道:“我看这些画都特别好,不如我就取这房间中的一幅画用来抵去万两黄金如何?”

第五十六章 向日葵

秦以禾沉默了,一般的外人虽然不知道这些画的价值,但作为作画之人的她对此是十分了解的。

这些画,每一幅都要值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黄金。

不过,之前叶如修还在昏迷时,秦以禾有向简灵等人介绍那些画,但简灵几人都不知道这些画是出自谁人之手,只道是画得好。

这些年,但凡是有人见过这些画,都会对这些画赞不绝口,甚至还出高价购买。

但都被拒绝了,秦以禾听腻了那些赞美之言,她有些好奇,在她看来,叶如修似乎看出了那些画的价值,所以才会提出更换的意思。

早先,秦以禾对叶如修还怀有感激之情,甚至不惜将最为重视的房间让出来给叶如修养病,但此时,她却将叶如修也并入了那些被利益遮蔽双眼之人的类别中。

她很讨厌那样的人。

于是,秦以禾的态度逐渐变得很冷漠,但叶如修始终于秦家和她有救助之恩,更何况如今更是为了救秦山而昏睡四日之久,最终她还是点头道:“就依叶大夫的意思,不知叶大夫看上了哪幅画?”

叶如修来到墙边,看了看满墙的墨色山水画,却说道:“其实我不懂画。”

秦以禾心想,你若不懂画,又怎会愿意舍弃一万两黄金来换根本看不懂的画?却不是在骗我?

“叶大夫可真会开玩笑,快些选吧,选了之后,便离开这里去见见我父亲。”

秦以禾刻意加了‘离开这里’这四个字,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毕竟若不是感激叶如修,她是不会让任何人进来这里的。

“也行。”叶如修回答过后,却并没有往有画的地方走去,而是重新来到床榻边,正当众人不解时,他从床沿边的缝隙里取出了一张画,略看一眼后,似乎有了决定。

那画,却不是用什么墨水画出来的,也不是山水画,也卖不了半个铜板。

因为那画,是用黄色的颜料涂抹出来的,画中只有一株向日葵,而且线条弯弯曲曲的,没人会觉得好看,除了叶如修。

叶如修拿起那幅画,说道:“秦小姐,就这幅吧。”

虽说是画,倒不如说只是一张纸,而且纸上还积了许多灰尘,向日葵的颜色也比较暗淡。

秦以禾看着那幅画,呆住了。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能找到过这幅画了。

这幅画对她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虽然那朵向日葵一点也不漂亮。

虽然这幅画从未被任何人称赞过。

因为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向日葵,包括她的父母。

但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秦以禾沉默少许后,问道:“叶大夫为何要选这么一幅画?”

叶如修说道:“我要选肯定是要选最好的。”

秦以禾问道:“为何会觉得这幅画最好呢?”

叶如修看着那朵向日葵。

“我的心装不了藏在这屋子里的千万座山,眼里也容不下那千万条河,但唯独有这么一朵花完整地开在我眼里,能让我喜欢,

所以对我而言,它是最好的。”

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这幅画代表着什么,他只是觉得,整个房间里,只有这一幅比较特殊。

不像那些绝美的山水那般,只是很简单的一朵向日葵。

秦山得知叶如修已然苏醒,这便让下人来将众人请去正堂,不过秦以禾却领着琥珀和唐灵儿去找新的厢房了。

之前叶如修昏迷的这几日里,他们都挤在那间小屋子里,如今既然已经醒来了,便是需要有个正常的休息之所了。

走在去往正堂的路上,迎向暖暖秋阳。

简灵说道:“小师弟,之前你可是对秦小姐百般冷漠,但你这一觉醒来后,却是像变了个人似的,还说出那样的话,难不成你喜欢秦小姐?”

“二师兄你说什么胡话呢”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之前我也的确是对秦小姐失礼了。”

刚才当叶如修苏醒过来时,他看见了那些画,三年前的一些记忆突然涌了上来,他看了出来,那些画与墨玉常屋中的那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据当时墨玉常介绍的作画之人是“秦女”,秦以禾常提及自己痴迷于作画,那秦女应该便是她了。

秦以禾与叶如修三年前的情况有些相似。

一人为了寻找十三件遗物而放弃一切。

而另一人则为了作画而放弃一切。

两人稍作闲谈几句后,便来到了正堂。

如今秦府的下人却是比之前要多一些。

一见着叶如修到来,秦山立刻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大阔步地走来,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叶如修,一边大笑着,一边不停地在叶如修后背拍打,力气颇大。

直拍地叶如修咳了起来,这才连忙收手。

简灵连忙扶住叶如修,而后对秦山道:“秦家主,小师弟他才醒过来,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然而,秦山也没有不好意思,只大笑一声,道:“既为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该如此脆弱!”

面对如此性情刚猛之人,简灵也不退却,道:“我们还是男子汉小丈夫!”

这时,白穆英缓缓走了上来,道:“夫君,你怎么对叶大夫这般无礼,还不快向叶大夫道个歉。”

叶如修带着几分勉强,说道:“不用,我们区区一介平民,如何受得起秦家主的歉意。”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却不说秦家主向他低头道歉一事,就说身为妇人的白穆英在命令一家之主,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秦家主被人瞧不起?

然而,事实却是,他错了。

整个燕京城的人都知道,秦山十分疼爱白穆英,所以很多话都会听于白穆英的,也所以,身为燕京城秦家之主的他,没有三妻四妾。

秦山一脸为难的表情,听他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啊,我好歹也是四十七八的人了,况且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怎么说也得给我留点面子啊。”

白穆英将手轻轻搭在秦山的肩上,语气变得有些冰冷,道:“夫君

,你要哪种面子?”

秦山听及此言,健硕的身体立马颤抖了一下,也顾不得什么面子,连忙向叶如修随意道了个歉,便快步走回去坐下了。

似乎有些生气,正不停地灌着茶水。

叶如修轻笑道:“看样子秦家主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

秦山在后方听见后,说道:“康复什么呢康复,把我的脾气都折腾没了。”

秦山似乎还在怀念前几年白穆英对他百依百顺的时候。

白穆英并没有理会秦山的意思。

“这还得感谢你们二位,尤其是叶大夫。”

叶如修说道:“白夫人客气了,我觉得你们应该感谢的还是秦小姐,若不是我们半道上遇到了,可能此生都不会进秦府大门。”

白穆英笑道:“常言道,有缘自会相遇,女儿能与你们相遇,便是我们秦家与诸位有缘,哪怕女儿没有偷偷跑出去,想必诸位也还是会来秦府。”

闻言,叶如修逐渐收起了笑容。

他忽然拿出了那幅向日葵的画,然后问道:“白夫人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白穆英看着那朵向日葵,不仅线条弯曲毫无韵味,且还有许多灰尘,却不知是哪家小孩童随意所作,她客气地笑道:“叶大夫,这哪里称得上是画,不过,二位若是喜欢画,不如去看看我女儿所作的画。”

一旁有一名婢女也附和道:“二位大夫,我家小姐作的画,那可是闻名天下的,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珍宝。”

叶如修轻轻地收着手里的画。

他看了那名婢女一眼后,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开。

“白夫人,我记得秦府之前没有多少家丁才对,为何方才我和师兄过来时,却看见了不下百人,而且好多房间都有人住下了。”

白穆英解释道:“夫君前些年因病,经常对下人发脾气,撵走了很多下人,如今夫君的病好了,所以我让夫君将那些下人都找了回来,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

叶如修笑了笑,说道:“白夫人倒是特别关心下人。”

这时,秦山似乎出完了气,这便又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说道:“叶大夫你治好了我的病,便是我秦山的兄弟,日后若是有什么难事,尽管与我说!”

叶如修如今不过十七岁,他看着眼前这名四十七八的阳刚男子,感到无奈,道:“秦家主与我以兄弟相称,不太合适吧。”

简灵在一旁想着,若是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小师弟便要与秦家主拜把子,必定会放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小师弟如今才十七岁,至少还得活个六七十年,秦家主四十八了,指不定哪天就归西了,这样的话,那小师弟岂不是亏大了。

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会让小师弟吃这种亏。

于是便大声说道:“不行,我不同意小师弟与秦家主拜兄弟。”

白穆英一听,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她笑道:“简大夫误会了,夫君的意思是说,要将叶大夫列为秦家的客卿。”

第五十七章 幽院小径

叶如修二人离开正堂后,便被下人领去吃了顿淡饭,随后便得知琥珀三人已经将房间找好了。

“小师弟,咱们这才来燕京四五天,你就成了秦家的客卿,我有打听过,这秦家的势力可是堪比整个燕国,而且据我所知,如今秦家的客卿算上你也只有两个人。”

叶如修还是第一次听见关于秦家的消息。

这么厉害?也难怪十三年前墨玉常会邀秦山一起对抗朝廷。

他有些诧异,问道:“另一个人是谁?”

“另一名客卿也住在燕京城,此人与秦家主关系甚好,这些日子也经常到秦府来。”

闻言,叶如修立马想到了那日刚来秦府时看见的那名男子,不过当时他也没多留意。

虽然当时他与那名男子有一瞬间的对视,但事后回想了一番,却并不记得见过此人。

不过,接下来简灵说的话,便是让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何那名男子会注意他。

简灵说道:“据说此人还是江湖势力鱼龙帮的八位长老之一,叫什么陈见。”

虽说如此,但叶如修分明记得三年前在墨府的会商宴上只来了四名长老,其中并没有陈见这个人。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人会认得自己。

因为在墨府经历过那些事之后,面对鱼龙帮的人,他都会抱着几分警惕。

不过他半个时辰前才恢复了精神,可不想再去思考那么多的问题。

两人到达住处时,还有几名下人正在屋中忙着打扫,而秦以禾三人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两人也走过去坐下了。

叶如修对琥珀说道:“师姐,你给我的药,已经都被我用完了。”

琥珀一听便明白叶如修所言的是那些毒,便道:“本就是拿来用的,小师弟能将之用来治好秦家主的身体,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往后再调配便是。”

简灵有些不解:“小师弟,你不也学了调配的方法么,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叶如修无奈道:“师姐早在我来之前就在调配了,调配的手法肯定比我好很多。”

简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叶如修调配毒药的手法不如琥珀,毒药这种东西,若是在调配方面出了什么差错,日后在关键时候用毒时,若是达不到预想的效果,或是超出了效果,后果将不堪设想。

唐灵儿在一旁说道:“小哑巴,下次你可以跟琥珀姐姐一起调配,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之前他也不是不想去试试调毒,只不过在医馆的时候,除了琥珀谁都不可能去接触毒类,毕竟千世新就住在隔壁,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

而这一路上都在赶路,也无闲去调配。

叶如修心想。

“或许,接下来的时间会很充裕。”

入夜,秦以禾原本为他们四人一人安排了一间房,但最后他们还是只用了两间,如同住在医馆时一样。

叶如修还是比较惊讶,认真起来的简灵还真是废寝忘食。

从下午到现在,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一直专注于医经之上。

这时,叶如修忽觉内心深处有恶念出现即将萌发的趋势,他连忙找来一张纸,边写边静心。

满满地写上一整张后,这便悄悄离开了屋子。

叶如修走在秦府的院子里,神情比较阴沉,那些路过的下人见状,皆不敢上前打扰。

叶如修发现最近萌发恶念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书写时都有些静不下心。

他需要尽快找到那把弓,并将之毁去,以往被吞噬的灵魂方能回到体内。

否则,他不能保证哪一天会压制不住体内的恶念,若是失手杀了人,违背了与千世新的允诺,他生怕千世新真的会将自己逐出师门。

以前叶如修什么也没有时,他能够舍弃一切。

但现在不一样了,无论是怀明医馆还是唐灵儿,他都不能舍弃,不仅如此,他还有很多不能舍弃之物。

回想在医馆的三年,千世新对他发脾气的原因,基本上也就是说他败坏医馆的名声。

因为好几次叶如修外出诊治的病人,都没能医治回来。

那些病人都是没钱看郎中的贫民,每一次医治,叶如修都竭尽了所学医道之术。

千世新骂他,‘不可能治好的病你去医他们作甚?’

简灵对他打趣,‘小师弟,你也太善良了。’

实际上,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在自南山上,他对李天河说过,无论如何,他也会去做,他要自己去找到改变命运的方法。

因为治死的人多了,之后便没多少人愿意再让他治病。

不过让他感到高兴的是,虽然千世新一直在骂他,但却从未阻止过他。

虽然简灵经常笑他,但几乎每一次治死了人,简灵都会陪他去道歉。

若是可以,他很想告诉认识的每一个人,他在怀明医馆过得有多好。

叶如修的神情逐渐恢复。

却在这时,他感觉撞上了一个人,下意识地便将那人拉住,连忙道歉说,“走神了,不好意思。”

那人轻笑一声,道:“想不到叶大夫还会走神。”

一听这声音,叶如修便知道所撞之人是谁了,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原来是秦小姐。”

秦以禾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道:“这么晚了,叶大夫还不打算休息?”

叶如修说道:“不是很困,所以就出来散散步。”

秦以禾说道:“叶大夫不怕迷路了?”

叶如修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他挠了挠头,道:“已经迷路了。”

秦以禾沉吟片刻后,道:“此处一般不会有下人来,不过,我正好要去客房哪里,不知叶大夫可愿让我带路?”

叶如修点头道:“有劳秦小姐了。”

秦以禾低头浅笑,并无人注意。

两人就此结伴而行,如同闲游,走得比较慢。

白穆英虽然将大多数的下人都叫了回来,但此时,大多都忙于清理正堂那边的事务。

这一路上,也颇为安静。

叶如修忽然说道:“前些日子,我对秦小姐的态度有些无礼了,还请秦小姐见谅。”

秦以禾摇了摇头,在她看来,叶如修为她和秦府做了那么多,早已不在意那些无礼,而且简灵曾对她说过,叶如修对她冷漠的原因,这又哪里算得上是无礼。

秦以禾刚想说

出这些话,但却忽然想到什么。

“叶大夫,为什么你醒过来后,却想着要与我道歉了呢?”

叶如修说道:“因为我看到了秦小姐作的那些画。”

秦以禾也不好奇叶如修知道那些画是她所作一事了,她问道:“那些画有什么问题吗?”

叶如修说道:“画很好,每一幅都可以称得上是世间瑰宝,只是,秦小姐每一次落笔作画时,可曾想过,要画些什么?”

秦以禾说道:“自然想过,要画便要画出最美的景色。”

叶如修说道:“所以,那成千上万张,皆为山水画。”

秦以禾有些不太明白,问道:“叶大夫此言何意?”

叶如修说道:“秦小姐从小到大所接触的最美的事物,想必应该是你父亲房中的一幅山水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替秦山解毒时,便注意到了秦山房内挂着的一幅山水画,但那幅画与秦以禾所画的相差甚远,所以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秦以禾也说过,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秦府。

而且,白日里叶如修在正堂上发现了一个令他极其心寒的事实。

秦以禾怔了怔,随后,她的神色中露出几分慌张,眼神飘忽不定,没有再说话。

走了很远,叶如修看了一眼身边沉默了女子,他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说道:“你没能拥有一个关心你的父母,但你生在秦家,却有能够保护秦府上下的秦家主,以及施与下人安心的白夫人。”

曾几何时,在秦府有一名小女孩。

小小的女孩儿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当时,秦家主因参与进了与江湖朝廷的纷争,所以为了小女孩的安危,便将其关在了一间房屋中,整日都有无数的人守着。

小女孩从未离开过那间房半步,她唯一的乐趣,便是透过门缝看着院子里的一朵向日葵逐渐长大。

小女孩一次次地用手指将墙上的黄色颜料抹下,然后将那朵最美的向日葵画在了纸上。

终于,秦家主回来了,但却身受重伤,下人都去照顾秦家主了。

于是,小女孩趁门外的下人打盹的空隙,偷偷溜了出去,她怀揣着那幅画,想将那份最美的景色分享给父母看。

小女孩躲过无数下人,终于跑进了正房,第一时间将画拿给了屋内的两人看。

那时,白穆英正在照顾秦山。

因为需要静养,所以,白穆英随意看了一眼画后,也没说什么,便叫来下人将小女孩带出去了。

在离开时,小女孩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幅山水画,她便认为一定是因为父母没看过那朵向日葵,所以不喜欢手里的画。

所以她决定将向日葵带来给父母看,可是当她回去后,那朵向日葵已经被下人给剪了。

但她也没有灰心,因为她看了那幅山水画,除了向日葵,她觉得那幅画也很漂亮。

于是

小女孩一次又一次地落笔画下每一幅山水。

夜深了,秦以禾还在那处满是画的屋子里。

烛光点亮了黑暗的屋子。

她用手指轻轻触碰在画上。

她慢慢地走着,带动指尖滑过一幅幅的画。

第五十八章 叶枯

大唐王朝,长安城。

一方天空中的阴云呈漩涡状收束于皇宫之上。

普天之下最为壮观的建筑群。

长安城是世间最为安宁的地方,此处没有贫民,也不存在流氓混混。

享有世间最繁荣与最和平之称的地方。

长安城的地表之上有大唐皇宫,而地表之下,有世间最大的一座牢狱,天牢!

一条条阴暗的通道错综复杂。

用于关押犯人的牢笼门皆以精铁制成,每一道铁门前都站了一名帝骑。

整座天牢都弥漫着极为压抑的气氛,通道的黑暗深处不时地传来人的桀笑声。

天牢所关押的人,皆是世间的大恶。

此时,有几名身穿盔甲的男子进了天牢。

一名帝骑领着这几人直接去了天牢的深处。

到了深处之后,周围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冷。

一路走来,两侧的牢笼中有都会有很大一片火光照不到的阴影。

而在每一片阴影中,都有一双血红的眸子紧紧盯着通道上的人。

唯有杀戮过多,并且性情极其残忍冷血之人才会有那种眸子。

有几处牢狱中的犯人还趴在铁门上,对过往的人露出笑容。

不知为何,通道上的那些人一见那种笑容,竟是觉得浑身难受,心底恐惧不已。

好在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在交了一枚令牌给守门的帝骑后,那名帝骑便将铁门给打开了。

用于关铁门的锁都有上百斤沉。

两名帝骑合力,这才将铁门推开。

牢内遍地枯草。

而有一名披头散发的人正盘腿坐在枯草上。

此人穿着白色囚服,手脚上的铁链皆连在地面上。

帝骑推开门走进牢中,这名帝骑露出了几分恭敬,说道:“大将军,有人找您。”

犯人缓缓抬起头,扒开了遮在脸上的头发,容颜有些憔悴,此人正是余先正。

与此同时,那几个人走进来了。

余先正略看了一眼来者,似有所料,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但那几名来者却是直接跪在了余先正的面前。

为首者将头盔脱了下来,道:“余大将军,朱某从南陆而归,来见您了!”

这几人便是在南陆活过来的朱进几人,在得知余先正被打入天牢之后,朱进便连夜骑马赶至长安城。

余先正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疲惫,但仍然透着些许威严,道:“朱将军,我以为你已经死在南陆了。”

朱进恭敬道:“朱某答应了余大将军的,如何能不回来。”

随朱进历经无数次生死的军师也说话了,“当年余大将军带兵南去镇压判乱,抚平民心,乃天大之功,如今却被皇上打入天牢,实为皇上愚钝,待我起奏一份上交给皇上,想必不日便能放出余大将军。”

朱进补充道:“余大将军,我等此番便是来解救您的,若是皇上不允,我便带帝骑杀入皇宫。”

余先正一声厉呵,道:“大胆朱进!我封你为帝骑副将,却不是为了让你以下犯上,还狗胆包

天想要加害皇上!”

朱进微微一愣,又道:“若是不这样做,余大将军您如何能离开天牢?要知道,一旦进了天牢,很难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余先正说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当年我私自带兵南下,已是欺君之大罪,余某自认此罪,甘愿进入天牢。”

朱进沉默良久后,咬了咬牙道:“大将军要如何才出去?”

余先正说道:“除非皇帝陛下赦免欺君之罪,或是这天牢塌了,否则,我余某绝不走出这天牢大门半步!”

“谢三,我要休息了,还不将人赶出去?”余先正对守门的帝骑说道。

十万帝骑本就由余先正一人掌管,哪怕如今被打入天牢,他们也依然会视余先正为帝骑大将军。

但朱进如今成了帝骑军的副将军,谢三也不敢以下犯上,只得恭敬的将朱进等人请出了牢门。

朱进站在牢门外,他坚定地说道:“余大将军,当年你于我有大恩,我一定会将余大将军救出天牢。”

余先正说道:“于你有恩之人是张先生,你若想报恩,却不用来找我。”

说到这里,他直接扔了一枚玉佩过来,朱进下意识地将玉佩接住。

余先正说道:“你若实在想报恩,往后若是见了张先生的家人,便将此物交于他们即可。”

朱进不太喜欢张道明,但既然是余先正的命令,他是绝对会服从的。

他从未将张道明视之为恩人,三年前交于他弓的是余先正,赦他罪的也是余先正。

他一直都认为,是余先正给了他现有一切。

朱进几人离开了天牢。

来到天牢大门外,朱进的一名手下似乎不太高兴,那人说道:“余大将军太顽固了。”

事实的确如此,但朱进却转身一脚将之踢去甚远,他大瞪着双眼,道:“谁若是再议论大将军,我就杀了谁!”

那被踢飞之人,吐出一大口鲜血后,勉强起身走了过来,脸色苍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唯独军师敢说话。

“将军,余大将军也并非不愿意出来。”

朱进疑惑道:“军师此言何意?”

军师说道:“方才余大将军说,只要天牢塌了,他便会出来。”

朱进想了片刻,说道:“天牢有皇宫那般大,如何能塌,却不是大将军随口胡说?”

军师解释道:“我认为大将军的意思是指,天牢之名塌了。”

他补充道:“一旦天牢不再是天牢,那名声自然就没了。”

朱进的心思不会想的太细,一路而来,都是军师在为他出谋划策,这般一听,似乎不错。

朱进说道:“只要能救出大将军,无论做什么都行!”

军师说道:“只要我们闯入天牢,将天牢中所有囚犯全部放出,这天牢之名,自然便会倒塌,其实,大将军还真是聪明,因为天牢中关押之人,皆是世间大恶,一旦那些大恶跑了出去,皇上觉得挂不住面子,便会赦免大将军,让其带领帝骑去捉拿大恶。”

“原来如此。”朱进恍然大悟,道:“那我等即刻起身,

将大漠一万帝骑召来,直接闯入天牢中。”

军师已经习惯了朱进的乱莽,这便连忙阻止道:“将军莫要着急,我们手下如今只有一万帝骑,这长安城可是有九万之数,哪怕将军再如何勇猛,以一如何敌九?况且帝骑本出自朝廷,在那些帝骑心中,你的身份还只是外人,到时候他们必然倒戈。”

朱进冷静地想了片刻,说道:“那照军师的意思,我们还要再等多久?”

军师思忖良久后摇头道:“如今暂且还不知晓,此地人多眼杂,我们先行离开这里。”

余先正又如何能知晓,他随口的一句话,却是让朱进一行误解了那句话的意思。

数日后。

叶如修和简灵二人坐在院子里,正将包袱里的枯叶一片片地挑选出来。

终于,最后一片枯叶被选了出来,包袱中只剩下三片青叶。

只见简灵单手撑着头,注视拿在手中的叶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嘀咕道:“小师弟,你说这引灵叶跟其他叶子有什么区别?”

叶如修一指旁边的枯叶,说道:“一种会变色,一种不会变色。”

简灵白了他一眼,道:“我肯定不会问你这么简单的问题啊。”

叶如修说道:“进城那天我就告诉你了,二师兄你又不是记性不好。”

“我不就是想小师弟你陪我说说话嘛,这样干坐着还不如回屋去继续看医经哩。”

简灵沉默了一会儿后,却又觉冷清,便又说道:“小师弟,你说师父让我们找人,找到人之后呢?”

叶如修想了片刻,道:“这师父倒没说,不过,若是找到了,实在不行将那人带回医馆去。”

简灵说道:“小师弟,你可真会开玩笑,要是那个人是燕国的君主,你还想把燕王带回医馆去不成?”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是不是太老了,记性不好,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叶如修没有理会简灵的这些话,只说道:“对了,二师兄,你医经学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师父的那本手抄太难懂了,这些天来才学了一点皮毛,除了秦家主也没其他人愿意当我的病人,学到的东西也不知效果如何。”简灵忽然看着叶如修,道:“不如,小师弟你来当我的病人?”

“好啊!”叶如修回答的极其干脆,但紧接着他便说:“那二师兄也来替我试试毒吧。”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瓷瓶,道:“师姐教我调配的毒,虽然手法太差,但总算是调出来了,还不知道效果如何,不过我特地换了二师兄喜欢的桃花图案的瓷瓶,二师兄怎么样?是不是很想试试?”

简灵说道:“不怎么样!”

叶如修安慰道:“师姐这些天试毒时中了很多次毒,都是我给解的,凭借咱两的关系,二师兄你就放十万八千个心行了。”

简灵说道:“我就是有十万八千具身体也不敢试你调的毒。”

正当两人论得正激烈时,来了一名秦府的下人。

“二位大夫,请移步正堂,家主说二位要找的人已经有消息了。”

第五十九章 书者

秦家主将大致人选告知了我们。

熬过一夜的漫长等待后,我们于黎明时出发了,秦府大张旗鼓地为我们送行,我和二师兄都很感动,虽然我们要去的地方只和秦府隔了一条街。

自从来到燕京城后,我们还是第一次离开秦府。

这找的第一个人比较特殊,所以师姐和灵儿都留在了府上。

燕京城的黎明确实漂亮的没话说。

明天把灵儿也带上吧。

一路上,二师兄也没有放弃怂恿我成为他试治的病人。

我一直没有答应他。

但我直接告诉他,我不愿意去当这个倒霉鬼。

他似乎觉得我看不起他所学的成果,换了个话题又与我争了起来。

据说第一个不平凡的人,是青楼的老鸨,便因此没让师姐和灵儿没来。

清晨,好多商铺都还没有开门时,我们已经被逐出青楼走在回府的路上了。

我和二师兄都在怀疑秦家主是否误解了我们的意思。

老鸨长了一副燕京城最大的门牙,似乎秦家主认为这就是不平凡了。

难怪秦家主说打听到了几十个人。

不过二师兄你也真是,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引灵叶要放在人的额头上,你往人家老鸨的门牙上放是什么意思。

青楼的人不撵我们撵谁?

下次要放引灵叶时,最好不要让对方知道这片引灵叶曾经放在青楼老鸨的门牙上过,否则我们会被官兵抓的。

我们回去的太突然,秦家主已经设好宴准备恭喜我们了。

这宴自然是没法进行下去。

与秦家主提了不平凡一事后,好歹是将目标人选精确到了七人。

师姐和灵儿已经不愿意与我们同去了。

于是,我们在众目睽睽下,第二次出发了。

我和二师兄再也装不出第一次时的感动了,这让我和二师兄都感到很惭愧。

这些日子秦小姐似乎在刻意避开我,看来我又做了什么惹秦小姐生气了。

难不成是因为我夺走了那幅向日葵的缘故?

若真是这样的话,得找个时间还回去才是。

我和二师兄穿过两条街,终于是见到了第二个人。

那人是个卖飞饼的。

那饼被抛得又高转得又圆。

二师兄对此可是一个劲的夸。

我觉得秦家主还是没能明白我们的意思,于是,我和二师兄坐下吃了两个大飞饼之后,又准备打道回府。

不过,最终我们还是没回去,我们不想再装一次感动,那很难,虽然装得一点儿也不像。

不过二师兄似乎装得比我好一些。

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否则他肯定要神气到九霄云外去。

折腾了了很久,终于见到了第三个人。

不过已经是第二天了,不错,我和二师兄最终商量就住在客栈中。

那第三人是一名郎中,医术很高,还特别喜欢切磋医术。

我和二师兄都感叹,终于遇上一个比较正常的人了。

听说那郎中可是享有燕京第一神医的名声,不过这些都是他败给二师兄之前的事了。

切磋医术这事儿,整整耽搁了五天。

不过好在住宿和伙食费都是那“神医

”报销的。

看来二师兄的医道天赋还真是极高,我都有些羡慕了。

我逐渐觉得我成了三名弟子中最没用的那一个了,好不容易学个毒经,调配毒药的手法却是糟糕透顶,不能调配毒药的毒术大师还能叫大师吗?

我突然意识到,怀明医馆的人似乎除了我都是天才。

得亏师父不在这里,否则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切磋医术完后,有人向二师兄发了一面锦旗,“燕京第一神医”。

二师兄才学了一些医经手抄就这么厉害,虽然我当年也隐隐感觉到医经的厉害之处,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究竟是二师兄天赋过高还是医经过于神奇,我觉得两者都有。

我有些感叹,创造出医经的千家人的医术不知该有多高,能起死回生吗?能长生不老吗?

我认为我想的太多了。

自那以后,二师兄无时无刻都在我面前炫耀那面锦旗,就差将锦旗贴在我的脸上了。

所以,到了夜里,我便找人将医字替换成了棍字。

离开秦府已经有七天了。

二师兄忙于披着“燕京第一神棍”的锦旗游街,好像已经将找人一事给忘了。

所以我提醒了他,当然,我没有提锦旗的事。

为了去找第四人,我们来到了燕京东城,东城几乎都是无人区,因为这里有一条河,只要雨过大,便要涨水。

而由于这条河的缘故,燕京东城便是没有修城墙。

据说是世间最大的一条河,名为壬江,壬江水是从天山而来,由此河中的鱼蟹体型较大肉质细腻鲜美,深受燕王的喜爱。

我们要找的人是一名经常下河捕鱼的老汉。

其他渔夫皆是数人结伴才会下河,唯独那老汉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而且每次的收成一点儿也不差。

于是,我们下了血本租了一艘小渔船,然后偷偷跟着老汉下河了。

上了船后,我感觉有些不适,如果二师兄没有一直在吐的话,我想,我会让他给我看看身体的状况。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种症状被称之为晕船。

没办法,只能靠我一个人划船。

不得不说,周围有很大一股鱼腥,我闻着都有些不舒服。

对于划船,我是初学者,所以到了黄昏时,我不知道自己将船划到了哪里,二师兄已经双眼翻白,口吐白沫了。

我已经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而下河的,似乎还很重要,不过再重要也阻止不了我拼了命的划船。

期间好像船桨碰到了什么,但我并没有太过在意。

深夜,风很大,我终于是将船划了回去,对于新获得的这份用于划船的技艺,租船的老板一个劲的夸我,最后那老板还夸道,‘若不是看你们年龄不大,老子早就报官了。’

我不知道老板为何如此激动,难不成是因为我们只租了一个时辰的船?

老板声称要我们补足超时的钱,否则不让我们走,这哪儿行啊,所以我把口吐白沫的二师兄留给老板之后就走了。

好像是用跑的。

我只花了一刻钟就跑回了客栈,一口气都没歇过,如果不是那老板一直在追我的话,我回到客栈至少都要花上一个时辰。

我知道二师兄晕了一天的船,回来之后肯定睡不着,所以

我特地在房门哪里放了一瓶强效安眠香。

这一觉睡得很香,以至于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

二师兄似乎在半夜就回来了,不过他怎么能躺在门口呢,手里还拿了根木棍。

我不知道他拿木棍要做什么。

我捂住鼻子,将强效安眠香收了回去。

看见二师兄像是要醒来了的样子,我就觉得,二师兄昨天吐了那么多,肯定饿了,所以我得赶紧去街上买一些吃食。

我这可不是害怕,这是担心二师兄饿坏了。

接下来的两天内,我再也没和二师兄见过面,因为我觉得之前住的那间床板太硬,所以另外找了一间客栈。

我们兵分一路去找剩下的三个人。

所谓兵分一路就是,我在找人,二师兄在找我。

接下来的三个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会替猪接生的接生婆。

原来还真有这个职业,我以为是殇州城那边的特产。

整天蹲在青楼对面窄巷,但却从来都不进去的男子。

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那人是因为没钱逛青楼,所以是过眼瘾来的。

最后一个,是一名守城的士兵,但据我观察一日之久,并没有发现那士兵有任何特殊之处,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秦家主拿出来凑人数的。

离开秦府已经是第十天了,再长的宴也该散了,所以我准备回去了。

唯独那名渔夫没有再去找过,因为听说那个租船的老板还在通缉我和二师兄。

我偷偷溜回了秦府,去找了秦家主,秦家主告诉我,原来那渔夫水性极好,但品行却极不正,每次其他渔船捕到鱼时,他便潜在水下将鱼和捕鱼的工具偷偷顺走。

据说前几天被人一船桨给拍晕在了水里,漂到河边时还带着许多赃物,那人的命也真是大,竟然没被水淹死,但由于赃物被人认了出来,于是就被官兵带走了。

听说拍晕那偷鱼老汉的人,是名不会划船的少年,那渔船的老板说的。

我认为是我的概率很小,而且就算是,我也是无意的,如果官府拿我问罪的话,我完全可以摆脱一切罪名。

我问秦家主最后那名士兵是怎么回事,秦家主直接是印证了我的猜想,那人就是凑人数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秦家主这般老实的人。

不过秦家主为了弥补我,于是又说他们这几天打听到一件很奇怪的事,他说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说是有一名自称为“燕京第一神棍”的人整日在街上走动,让我赶紧去找到那人。

我觉得秦家主太不靠谱了。

叶四

夜里,叶如修正坐在桌前写着这十日内发生的事。

简灵回府时,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琥珀、唐灵儿和秦以禾此时都在他们的房间里。

却在这时,简灵一把夺去了叶如修手中的笔,并在后面又添上了几个字。

叶四、简二、琥三、灵儿。

简灵将笔还给了叶如修。

“小师弟,这样才对嘛。”

然而,唐灵儿却摇了摇头,她拉着秦以禾走了过来,说道:“还差秦姐姐的名字呢。”

于是乎,叶如修拿着笔又将秦以禾的名字给添了上去。

第六十章 再见江湖

一大早,叶如修便准备离开秦府,去帮琥珀购买炼制毒药的一些材料。

简灵在得知自己扛着“燕京第一神棍”的锦旗游了数天的街之后,一时不能接受,嚷嚷了整整一夜,此时正在眠思梦想。

“得赶紧找到燕京城的这个人,可不能在秦府久留。”叶如修看着手中的一片引灵叶,呢喃自语。

千世新给的任务是,总共要他们找到三个人,但如今来到燕京快一个月了,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正思忖此事,叶如修不知不觉已到了秦府的大门处。

然而,他刚一走出秦府,便见迎面走来两名身材健壮的男子,一眼看去就知这两人与普通的行人不太一样。

叶如修避开道。

但走到近前,那两名男子却刻意阻在他身前。

叶如修抬起头来,问道:“二位这是何意?”

其中一名男子拱了拱手,道:“阁下可是叶公子?”

听得这般语气,再见那名男子拱手的动作,叶如修虽不认识对方,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人应该是江湖中人。

叶如修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我的确姓叶。”

那名男子说道:“叶公子,长老想要见见你。”

听见长老二字,叶如修当即想起多次去秦府的那名男子,听简灵说是鱼龙帮八位长老之一。

叶如修犹豫片刻后,说道:“带路吧。”

他知道既然自己已经答应了参与鱼龙帮帮主之位的竞争,便知道总有一天要与鱼龙帮的长老有所接触,眼下便没必要拒绝。

行过几条大街,叶如修跟着那两人来到陈家。

叶如修在前些日子便有所耳闻,陈家乃燕京城第二大势力,没有之一。

让他比较吃惊的是,陈府中除了一些婢女外,几乎所有的下人都是习武之人,与秦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此,也难怪是江湖顶尖势力之一。

那两人将他带到正房院外后便离开了,叶如修走进院里,便见一名中年男子正在院中练武,那男子穿着深蓝色的华袍。

只见男子猛地一脚踢在树干上,“唰”一声,上百片叶子从树上落下。

那男子使着一柄细剑,直接钻进飘落的叶雨中,以极快的速度耍着细剑,叶如修皱紧眉头,凭借他的眼力,他根本看不见细剑的任何轨迹,只听见细剑切割空气的声音。

在他的眼中,只是男子在叶雨中快速舞动着身躯。

几个呼吸后,男子停了下来,从树上落下的数百片叶子只有三片落到了地上,而其他叶子都被串在了细剑上。

还有一片叶子尚飘在空中,然而,男子竟用剑将叶子轻轻接住,并没有串上剑身,而是停在了剑尖上,受风一吹便被吹走。

令叶如修没想到的是,只听“嘭”一声清响,那串在剑上的百片叶子尽数化作齑粉。

叶如修鼓起了掌。

闻声,那男子这才转身看向他,而后随意一扔将细剑插在树干上。

这时,只见那一人粗的大树,直接断成了上

千块四四方方的小木块。

男子走来,拱手道:“鱼龙帮长老,燕京城陈家主,陈见!”

叶如修思忖片刻,也拱手道:“燕京城秦家客卿,叶如修。”

叶如修对自己的自称,令陈见大笑后又一次拱手道:“燕京城秦家客卿,陈见。”

叶如修与陈见对坐于院子里的石桌边。

陈见问道:“茶还是酒?”

叶如修说道:“茶就行。”

陈见当即大声道:“来人,上一壶好茶。”

守在院门外的一名婢女领命后,便快步退了下去。

叶如修问道:“陈长老找我所为何事?”

陈见笑道:“三年前便想见叶公子一面,却不想打扰于你,如今既然你亲自来了燕京城,无论如何也要见上这一面。”

叶如修说道:“那日我们在秦府已经见过面了吧。”

陈见说道:“那次不算!”

陈见给叶如修的感觉,是一种大气豪爽,他比较喜欢接触这样的人,所以这会儿他也比较放的开。

叶如修说道:“四目相对,如何能不算?”

陈见也没有难堪,道:“那此番便就算是第二次相见。”

叶如修笑了笑,道:“陈长老的武功这么厉害,又这般会说话,一定深受江湖中人的爱戴吧。”

陈见说道:“叶公子说笑了,如今我的武功早已不如当年,谈不上厉害了,方才还剩有三片树叶未能斩去,叶公子却又不是没看见。”

叶如修说道:“陈长老的眼界比晚辈高太多了。”

陈见说道:“你若是早生个十年,便会看见一个巅峰的江湖,世间唯一能与大唐叫板的势力。”

叶如修摇头道:“不用早生十年,再过一两年我就能看见了。”

陈见愣了愣后,发笑道:“也是,听说墨昊少爷仅用三年的时间便将九绝练至大成,我们这群人已经老了,接下来的江湖是属于你们的。”

叶如修说道:“陈长老如此年轻就打算服老了?”

陈见说道:“叶公子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当辉煌再起时,便是上一个辉煌的陨落。”

叶如修迟疑片刻后,道:“只有墨昊成了鱼龙帮帮主,才会有新的辉煌,你知道的,一旦我赢了,我会散了鱼龙帮,上一个辉煌也将不复存在。”

陈见说道:“正因如此,今日你我二人才会在此相见,明年我会拥立你成为帮主,不只是我,还有千千万万的江湖人士。”

“为何?”叶如修问道:“就不怕我会毁了你们所创造的辉煌。”

陈见摇了摇头,道:“叶公子,实不相瞒,我陈见一生所为,最大的错误便是同意成立鱼龙帮,对了,用叶公子的话来说,就是,江湖不该有鱼龙帮这个主人。”

叶如修问道:“江湖人都说唐大侠才是铸就江湖巅峰的人,为何如今又成了鱼龙帮?”

陈见说道:“看来叶公子对江湖不太了解”

得陈见告知,叶如修才了解到,原来在很

多年前,一名唐姓少年在江湖中横空出世,年纪轻轻便自创出九绝,从此以一身绝世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

唐敬泉为人仁义至极,被誉为真正的侠士。

在二十岁时,唐敬泉游历江湖收下了九名弟子,并将九绝各传一人。

而那九人在江湖中打出很大一片名声后,便成立了鱼龙帮。

“九人中,只有墨玉常与唐兄是从小便相识的,而墨玉常为人聪明至极,所以,在最后大家都同意他成为帮主。”

陈见继续说道:“我们九人的梦想聚集到一起,成立了鱼龙帮,但自从有了鱼龙帮之后,江湖便不再是曾经的江湖了。”

叶如修沉默良久后,说道:“既然三年前我说了那样的话,我也该负责,我会赢的。”

陈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鱼龙帮继位一事,真正的选择权在于八位长老,唯有八位长老都认同者,才有资格成为帮主,照现在看来,叶公子胜算不大。”

叶如修说道:“这场竞争,八位长老已经没有选择权了。”

陈见不解,“叶公子此言何意?”

叶如修说道:“墨昊代表的不只是墨家,现在的他代表的是九绝,若是你们否认了他,便是在否认你们的师傅,唐敬泉。”

陈见默默握紧了拳头,而后又放开了,见他长出了一口气,却没有任何的遗憾之色,道:“那为何叶公子还会说自己会赢?”

叶如修笑了笑,道:“我会将你们的辉煌,统统毁去。”

陈见愣了少许时间后,才说道:“叶公子总爱说笑,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叶如修说道:“陈长老这话说的可真难听,为何以为我在说笑?”

陈见露出颇有几分玩味的神情,道:“你这三年在江州城当一名小郎中,不知过的可好?”

叶如修看着他,当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陈见大笑几声,道:“叶公子可莫要误会。”

“三年前你便已经成了江湖中的主角,自然会有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去迫害于你,所以,我便派了很多人去江州城暗中保护你,当然除了我派的人,也还有许多正派人士,比如那些农夫”

叶如修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在江州城中,一部分农民和街上的小贩都是派去保护他的武功高手。

据说那整天在河道边洗衣服的大妈也是。

叶如修不禁有些感慨,道:“陈长老有心了。”

陈见说道:“叶公子,我也不是有意要开你玩笑,只不过,你学了一些医术,如何争得过九绝?”

闻言,叶如修也陷入了沉默。

叶如修深知,以他如今的毒术,更是毫无调配毒药的手法,还真的没有太大胜算,况且若要毁去之前他所说的辉煌,不单单只是要赢过墨昊。

但始终还是没到那个时候,在他看来,将微妙的可能性变为现实,这只是胜利的一种方式而已。

这时,送茶的人来了,但却不是婢女,而是一名雍容华贵的妇女。

第六十一章 如果当初的选择错了会不会后悔

陈见起身迎向妇女,见他小心地结过盘子,言语间满满的担忧。

“妹妹,你来这里干什么?”

妇女说道:“府上来了客人,我来上茶。”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是,妹妹你小心烫伤了。”陈见小心地将妇女扶到石凳上坐下,这才向叶如修介绍道:“叶公子,她是我妹妹,陈玉琳。”

“妹妹,这位是我常向你提起的叶如修叶公子。”

陈玉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来此除了上茶,还想向叶公子打听一些事。”

叶如修有些好奇地看向面前仪态端庄的妇女,他不知自己做过什么事能与此人产生关系。

叶如修看向陈见,想寻求回答。

想来陈见对他这个妹妹是极其了解,这便解释道:“叶公子,我妹妹想打听的事与墨昊少爷有关。”

叶如修还是有些不解。

这时,陈玉琳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墨昊的母亲。”

闻言,叶如修这才意识到一件事,三年前他在墨府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墨昊母亲的事,更是不曾见过。

叶如修对妇女微微示了礼。

陈玉琳也不犹豫,直入主题,问道:“叶公子,我想知道昊儿过得怎么样?”

叶如修想起三年前,墨昊每天晚上都要找他谈理想,墨昊的理想很现实,也很伟大。

叶如修说道:“虽然已经有三年未见,但我知道,他正在追求自己的理想,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我觉得他过的应该不错。”

紧接着,叶如修又问道:“夫人为何不自己去看他呢?”

陈玉琳很安静的坐着。

其实这件事,陈玉琳这么多年来都不愿意再提,但话到此处,便只能是陈见站出来略作解释。

原来,陈玉琳当初之所以嫁入墨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家族联姻,所以在成婚后,夫妻二人几乎没什么感情。

十多年前,便是为了将墨昊送入巫族避难一事而闹起了矛盾。

最终,墨昊去了巫族,而陈玉琳也回了燕京城,至此,她便再也没有去过墨府。

自从三年前得知墨昊从巫族回来的消息后,陈玉琳便四处打听起了墨昊的事情,但却从未想过要回墨府。

陈玉琳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墨府,但她却十分想念自己那个多年未见的儿子。

而陈见一直以来都十分宠溺他这个妹妹,所以,早在十多年前因为这件事,陈家便与墨家闹翻了,三年前的会商宴未前去参加,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此。

“听说明年叶公子和昊儿会竞争鱼龙帮帮主之位。”陈玉琳比较直接,道:“还请叶公子千万不要伤了昊儿。”

说着,身为人母的陈玉琳却是要下跪。

叶如修哪里又受得起,连忙和陈见二人将她扶起。

“夫人有所不知,我不过是一名小郎中,如何能伤得了墨昊,况且他如今还身怀九绝,夫人不是更应该担心你儿子会不会失手杀死我?”

陈玉琳看向叶如修,一双美丽的眸子有些苦楚。

“那我恳请叶公子明年不要去争那个帮主之位,这样,昊儿和公子都会很安全。

叶如修看了一眼陈见,但见对方也是一副无奈的模样,他又能说什么。

为人父母,着实不易。

叶如修只得说道:“放心吧夫人,我向你保证我和你儿子都不会有事。”

他稍微品了几口茶后,便有了去意。

“陈长老,今日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择日再来。”

一旁树桩上的细剑,迎着瑟瑟秋风。

燕王宫内,一名身着红色龙袍的肥胖男子正追逐着几名女子。

一声声糜乱的笑语在大殿中响起,而此时,在大殿中看着这一切的,却是一群文武百官。

那肥胖男子便是燕王。

燕王昏庸无能,整天沉迷于女色,自继位而来,便未曾理过政事,就是上朝也是这副模样,不知令多少文武百官叹息不已。

这时,一名身着儒袍的老者快步走进殿宇,老者来到王座旁,跟在燕王的屁股后面,连忙呼唤着燕王。

“王上!王上!”

燕王止步,颇不耐烦地看向老者,道:“魏丞相,你为何跑来打扰我与这几位女子寻欢?”

燕国的丞相名为魏弥,作为辅佐上一代燕王的人,自然是不愿看见燕国会毁在如今这名君主的手中,所以大多政事都是他在管理,但如今年岁已高,常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魏弥行礼道:“王上,臣听闻秦山的病早在数十天前就被人治好了。”

一听见秦山这个名,燕王的神色霎时露出忌惮之色,他强自哼了一声,用作镇定心神,道:“数十天前的事为何如今才传来宫中?”

燕国的很多人都知道,在燕京城陈家作为第二势力,而第一势力便是燕王宫,但与之势力持平的还有秦家。

所以,虽然明面上被叫做燕国,实际上,却是燕王和秦氏平分,而秦山又是躁性子,在燕王还很小的时候,因贪玩作乐,秦山便常入宫来辱骂于他,每次他都躲在椅子后面。

前些年因为秦山患病,所以这十多年,秦山便是没再入过宫,故此,燕王便是越来越大胆。

魏弥说道:“秦家的人将消息封锁的很好,我们的人费尽周折才将消息带出。”

燕王的脸色再难掩慌张,忙道:“魏丞相,怎么办?我将燕京城改成那个样子,秦山是不是马上就要入宫了,要是被他看见我这副模样,他动手打我怎么办?”

秦山自小给燕王留了很多阴影,此时这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已然毫无君王之样。

魏弥给出建议,道:“王上,您还是亲自去秦府见见秦山吧,日后便抛去色心,好生治理国家,如此秦山也没有理由再责怪于你。”

燕王大怒,道:“不可能!要我去秦府,这绝对不可能!到时候秦山若是来了,我就跟他说,治理国家之事,都是你在做,改燕京城也是你的主意!”

魏弥说道:“王上,您身为燕国的君王,这种事如何能推脱得掉?您就是将微臣的头砍下送到秦府,也于事无补啊!”

燕王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了性子,他指着殿中文武百官,道:“我不管!你们一定要给我想个办法,不然若是秦山打了我,我就将你们全都杀了!”

殿中的文武百官脸色一变,连忙下跪齐声道:“王上息怒啊!”

这时,魏弥忽然说道:“王上,臣倒有一个主意。”

燕王惊喜,“魏丞相,有何主意快说说,若是主意好,我必会重重赏你。”

魏弥弓身说道:“秦山之所以要入宫对王上行无礼之事,便是因为王上为政不力,导致百姓受苦,若是能请来一名精通政事者大力辅佐于王上,使燕国的黎民百姓生活安康,秦山自然也不会再对燕王有什么意见。”

“如此甚好。”燕王点了点头,道:“不过要去哪里找这种人?”

实际上,魏弥今日面见燕王,便是为此事而来,至于道出秦山,无非是恐吓燕王,促使燕王同意此事。

魏弥说道:“微臣这些年一直在打听,据说唐境中有一处名叫雨村的地方,那里有一名男子或许能够胜任。”

燕王听见雨村二字,似有些不满,道:“农夫?”

魏弥说道:“王上莫要小看了这名农夫,那人自幼便开始钻研为政以及兵法之道,如今若是能将之请来,便能解去王上的愁结。”

燕王从地上站起,道:“若是请不来,掳也要将其掳来!事不宜迟,速去将人带来见我!”

说罢,他却也不顾那几名女子,兀自跑出了大殿。

在情况没有改变之前,他要收敛一些,作为燕王,他是真的害怕秦山。

几日后。

安雅城的地理位置在唐境的偏南方,此地四面环山,又因气候原因,此地常年落雨,一落便是很难停下来。

所以这里的人无时无刻都要带着伞。

安雅城是唐境中唯一一座没有城墙的城镇,方圆百里都属于安雅城的范围。

此城附近高山林立,山与山之间又有许多小村落,而其中一个村子便被称之为雨村。

这一日,持续数月之久的绵绵小雨终于停了。

在安雅城周围,一年中难得遇见如此的大好天气。

清晨时分,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田地里。

在一大片包谷地中,露出一块较大的石头,而此时,正有一名青年男子坐于青石翻看书卷。

青年男子的衣服到处都破破烂烂的,但他毫不在意这些,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手中的书卷上。

整个雨村的人都认识这名男子。

梁奇。

在他们眼中,这梁奇可是一个败家子,将家中父辈传下的积蓄全部拿去买了一堆看不懂的书卷,也不下地劳作,整日就盯着那些没用的书卷看。

如今的梁奇已无房屋,只得委居于妻子家,由于他整天只知吃饭与看书卷,又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却是让妻子和婆婆劳累不已,自然不太招人待见。

就是他的妻子和婆婆也时常偷偷议论他,私底下,那两人早就想将梁奇赶出门去了。

但梁奇却死皮赖脸地住着不走,任由那两人辱骂与讽刺。

就是村子里的一些小孩子也常来取笑他。

不过,梁奇却也是两名孩子的父亲。

这两名孩子还是双胞胎,如今正好五岁,却也到田地里来帮忙。

第六十二章 真正的不凡

那对双胞胎此时正抱着几个包谷朝梁奇走来。

两小人吃力地爬上石头,坐到梁奇身边。

“爹爹娘亲要你去帮忙搬包谷。”其中一名孩子说道,看样子还不太会说话。

梁奇说道:“不去,搬包谷如何能成大事?”

另一名孩子问道:“爹爹现在做的事就是大事吗?可是,娘亲说,如果爹爹不去帮忙的话,晚上就没有爹爹的饭。”

两名孩子都不太会说话,吐字还有些不清楚。

梁奇平静地说道:“一顿饭而已,饿不死人,况且你娘只是在吓唬我。”

梁奇不认为那对母女真的不会给自己饭吃,所以他并不担心什么,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离开过那些书卷。

“爹爹看这么多书,以后是要到城里去当教书先生吗?”

梁奇摇了摇头,说道:“区区教书先生而已,我可是要辅佐明君,完成一番大事业,这才是我的志向所在。”

那两名孩子天真无邪,摇晃着脑袋也不知听没听懂梁奇的意思,反正是跳下了石头。

往日,只要到了吃饭的时间,便会有人来叫梁奇,但今日却一直没人叫过他。

直到黄昏时,他已经饿的是头昏眼花,这才放下书卷离开那个大石头。

他这时才知道,原来那对母女还真是打算将他饿死。

行走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去求吃的,却没有一户人愿意施舍他半碗粥饭,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给了他,往后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实在没办法,梁奇重新回到包谷地里,扳下包谷扒去皮就啃,也不管难不难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啃着啃着,逐渐停了下来,他看着手中被啃得不成样的包谷,许久后却是发出一声长叹。

在他心中,自幼时便怀以满腔的抱负,奈何生在如此家世中,还要饱受周围人的嘲讽,如今更是为了一顿饭四处去乞讨,最终却是连施舍的人都没有。

因为他在田里啃包谷,那田外的一只大黄狗正对着他狂吠不止。

“就连你这畜生也瞧不起我!”梁奇指着那狗,随即便直接将包谷砸向那大黄狗。

他又扳下几个包谷后,便离开了这片包谷地。

本打算回家中去的,然而,任由他如何去敲门,也无人应,更不会有人给他开门。

他隔着门听见屋内传出婆媳二人的交谈声,才知,原来那二人是打算将他饿死在外,如此既能省下一个人的米饭,还能得到一笔抚恤金。

梁奇一边走着一边啃着生的包谷。

他低声骂道:“你这老天爷,莫不是在愚弄我?让那些昏庸无能之辈封王成爵,却连一丝机会都不给我!”

似梁奇的骂声让老天爷听见了,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气势颇大的震动,他不由得有些害怕会不会是老天爷找人来杀自己来的。

只因为一句辱骂。

梁奇后悔极了,他甚至想下跪磕头。

听见这般大的阵势,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出来了。

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雨村。

村长与众人站在马匹的前方,村长被气势震慑住了,颤颤巍巍地敬道:“不知诸位大人来我们这种小村子所为何事?

那骑在马上的男子扫视着面前的无数村民,高声道:“我等奉燕王之令,来此请梁先生去燕国任职!”

所有村民都惊呆了,竟然是燕王派来的人,他们还以为是安雅城来者,来头可真是不小。

但,谁是梁先生?村子里姓梁的可就多了。

村长怀着几分忐忑,问道:“大人所说的梁先生是谁?”

那男子没有再理会他,直接对着所有村民喊道:“谁是梁奇?”

众村民一听这个名字,立马便想到了某个人,但因太过惊讶,而导致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时,梁奇抱着几个包谷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一身破烂,看上去着实像个叫花子。

“我是。”梁奇说道。

一见梁奇,那男子却也是连忙从马上下来,他走到梁奇身前,拱手道:“燕王陛下请梁先生前去燕国任职。”

说罢,男子招了招手,身后便走上来两名士兵,那士兵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其内尽是各种金银珠宝。

这副场景,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都想看见的。

梁奇抱着包谷,他强行忍住了心中的激动,道:“何种职位?”

那男子回答道:“梁先生先随我等回燕京城,职位一事,燕王陛下说要亲自册封!”

梁奇再一次不敢相信,需要燕王亲自册封的官爵,必然不低!

他问道:“何时走?”

男子看了看天色,虽然将要入夜,但这显然不能够阻止行程,道:“梁先生若是准备妥当,即刻便走。”

“走吧。”梁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抵达燕京城,他已经等了二十几年,但这几天,应该会比那二十几年还要漫长。

梁奇忽然指着那些金银珠宝,道:“这些都是我的了?”

男子点头道:“梁先生答应了,便是你的。”

梁奇沉吟片刻,道:“我拿财物没用,便将这些东西交于我妻子,让她好生照顾我的两个儿子。”

在梁奇看来,虽然那对婆媳那般对待他,但好歹也是他的家人,况且如今还有两个孩子需要抚养。

整个村子的人都想起之前是如何对待梁奇一事,不由得后悔不已,但已经太晚了。

来得急去得更急。

一个时辰前还在挨家挨户求饭吃的梁奇,此时已随那支军队远去了。

梁奇的两名孩子注视着远处的军队,高兴说道:“爹爹他没有骗我们,真的去当大官啦!”

简灵一边看着医经,一边用手缓缓研磨着药。

这时,叶如修走了进来。

简灵说道:“小师弟,消息打听的怎么样了?”

几日前,他们二人便觉得秦山是真的不靠谱,于是便只能他们自己去打听不平凡之人的消息。

叶如修打开一张纸,匆匆写下几个名字后,递给简灵,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这几人当中。”

简灵注意到了最后一个名字,便笑道:“你还是将秦小姐的名字写上去了。”

叶如修解释道:“秦小姐作的画挺出名的,总是要试试。”

简灵拿出一片引灵叶,道:“要不,我直接去试试秦小姐吧,反正离得近。”

叶如修一把抢过引灵叶,道

:“秦小姐已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作画好些日子了,且不说我们会打扰到她,就说她的屋外还有那么多人守着,你怎么靠近?”

简灵对叶如修抢引灵叶的举动生起了些兴趣,道:“小师弟,你就这么不愿意秦小姐是我们要找的人?”

叶如修摇头道:“二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家主的性格,你觉得秦家主会同意我们带他的女儿远走江州城?而且,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秦小姐是我们寻找之人的基础上,倘若不是,又惹得秦家人不高兴,我们岂不是要出去住客栈?”

简灵点了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

不多时,琥珀和唐灵儿便来到的门外。

琥珀问道:“小师弟,你上次买材料的铺子在什么地方?”

叶如修说道:“那处店铺的位置比较偏僻,我领师姐去一次吧。”

说罢,他便走向屋外。

简灵也打算跟去,不过琥珀却问道:“你不怕街上的人再认出你便是那个燕京第一神棍?”

一提到神棍,简灵便是来了一肚子的气,这便又缩了回去,嚷嚷道:“不去了!不去了!”

三人走在大街上,唐灵儿忽然问道:“小哑巴,简灵哥哥已经好些天没有出过门了,他身上会不会长出蘑菇?”

叶如修说道:“灵儿,关于这件事你该感到高兴啊,如果二师兄长出了毒蘑菇的话,你琥珀姐姐又免费多了一份调配毒药的原材料了不是?”

唐灵儿说道:“为什么是毒蘑菇?”

叶如修说道:“因为是从二师兄身上长的呀。”

琥珀在一旁有了几分笑意,道:“小师弟,你和简灵的关系还真是不错。”

叶如修也笑了笑。

“让开!让开!”

这时,数十名士兵迅速将街上的人赶到两侧,中间留了很宽的一条道。

一支军队从后方缓缓而来,直去燕王宫。

军队的正中间有一名衣着破烂的年轻男子。

叶如修感到好奇,于是便向周围的人问道:“此人是谁?”

那百姓说道:“据说是燕王特地从大唐境内请来辅佐燕王政事的人,不过看其穿着打扮,应该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虽说燕国被称之为国家,但实际上还是附属于大唐,所以燕京城只能被称为王城,而非皇城。

中原北境与西境的安全,便是交由燕国来治理。

三年前野岭的荒人南下,便就是燕国在镇守。

由于燕王不参与政事,所以北部的战事才拖到现在,燕王倒是快活得很,但那些文武百官和魏弥却整日忙于与荒人的战事。

好在荒人南下的人数也不算多,所以在战事上也算是僵持不下。

燕京城的百姓也希望此人能治理好燕国的事,如此他们也能放心经营小生意。

否则,要是哪一天北部的燕军大败,却不说荒人会进入唐境,就是朝廷也不会不管他们战败一事。

大唐若是降下怒火,区区燕国如何能承受得了,战火一起,受苦的始终是老百姓。

那百姓感叹道:“燕王若是封个什么高官,此人的下半辈子怕是不用愁了。”

享不尽荣华富贵的人。

以及为了半斗米而折腰的人。

哪里都有。

第六十三章 一人之上

燕王高坐于紫金龙椅上,龙椅旁魏弥微屈身,恭敬而站,数十名文武百官立于大殿两侧。

此时,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在了殿宇正中,那里有一名身着破烂衣物的男子。

梁奇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却是与富丽堂皇的大殿格格不入。

梁奇的脸上怯色尽显,他这辈子一直生活在农村里,这会儿被周围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注视着,尤其是那些为官者还不时地低声议论着他,脸上满是戏谑之色。

梁奇心中难免生了几分怯意,事先措好的辞,已然忘得一干二净,更是连见着君主要下跪这事儿也给忘了。

一名年迈的官者大喝一声,“大胆烂民,见了燕王也不下跪!”

这一声,直接将梁奇吓得瘫坐在地,窘态尽露。

梁奇有些狼狈地坐正了身子,但似乎是不打算站起来。

见状,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那名年迈的官者取笑道:“魏丞相,你找来的这人莫说辅佐王上了,就是让他每日上朝,只怕也躲在大殿外,不敢进来吧!哈哈!”

闻言,梁奇似要说什么,半个字都到了嘴边,却被那官者瞪了回去。

梁奇的确是烂民,而且平日里为了能够吃上一口饱饭,对谁都是唯唯诺诺的,也不敢发什么脾气或是说什么难听的话,否则那口饱饭肯定是没有了。

更何况,梁奇如今面对的还是不知官位的燕国大臣,更是不敢说出什么反辨之言。

燕王紧皱着眉头。

对燕王而言,哪怕来者是一名农夫,他也能接受,但他总觉得坐在大殿上的是名叫花子。

这样的叫花子都能进王宫来,这要是传了出去,如何是好?不免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

“魏丞相,你这”燕王指着梁奇,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魏弥礼道:“王上,臣向你保证,梁先生绝对能辅佐于您,但梁先生刚来燕京城,只怕是未能适应过来这边的气候,只要稍待几日,等梁先生适应适应即可。”

话虽如此,但这几日对燕王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度日如年,若再让他等几日,只怕是不能答应。

“秦山随时都有可能入宫,你却让我再等几日,这人若是没用趁早赶走!”

一听此言,梁奇有些急了,他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么个机会,如今若是因为自己的怯懦导致错失了机会,今后只怕真的只能当一名叫花子。

梁奇思量片刻后,突然站了起来,道:“燕王陛下,请不要赶我走。”

一名官者似认为他太过失礼,于是便喝道:“烂民,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赶紧闭上你的臭嘴!”

梁奇立马又变成畏怯之样。

魏弥见状,似明白过来了什么,他小声对燕王说道:“王上,我看梁先生是在害怕惹到这文武百官,不如您先将官位授于梁先生,也好让梁先生心里有个底,如此,他才能更好的展示才干,若是王上觉得梁先生不配拥有那个官位,再辞去便是。”

燕王点了点头,实际上,这些年来,一向都是魏弥在为他出谋划策,也许整个燕国,只有魏弥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燕王说道:“魏丞相,不知该授于何种官位合适?”

魏弥弓身礼道:“王上做主就行,但也莫要太低。”

燕王看向似叫花子一般的

梁奇,而后又看向两侧身着儒服的文武百官,片刻后,他站了起来。

那些文武百官见状,连忙下跪,唯独梁奇一人还站着,不是倔,也不是膝盖硬,而是惧。

只听燕王高声宣布道:“即日起,册封梁奇为燕国宰相。”

此言一出,整座大殿霎时混乱了,那些文武百官自然是不能同意,但这是燕王亲言,言中反驳就是逆反,无人敢多言半字。

而梁奇则因情绪变动过剧,差点昏迷了过去,不过好在及时镇定住了。

梁奇连忙下跪,不停地磕头,道:“谢燕王陛下厚爱,我梁奇必竭尽全力辅佐燕王陛下!”

梁奇的言语中充满了自信,不再似方才那般怯生生的样子,额头磕破了,但梁奇此时却感觉不到疼痛。

被人嘲讽了二十多年的壮志,此朝得以有机会实现,哪怕是面对更威严更让他害怕的事物,他都会竭尽全力去争取,他心中的惧意已被喜悦冲淡。

册封一事已成事实,那些文武百官又哪敢再讽刺于他。

退朝后,燕王迫不及待地想试试这人是否真有什么才干,于是他命人将梁奇叫了过来。

梁奇已然沐浴完毕,并且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肤色比较白净,应该是常日躲在屋中看书卷的缘故。

梁奇行了个比较别扭的跪拜之礼,道:“参见燕王。”

燕王说道:“辅佐一事,暂时用不着如此麻烦,现如今你得给我想个办法,如何能让秦山不入宫。”

这梁奇果然不简单,住在雨村那等偏僻之地,却是只凭借听到的一些传闻以及书卷中记述的一些事,竟是将天下格局知悉了个大概。

就连燕王害怕秦山这件事,他也知晓。

在得知秦山的身体恢复后,他只稍作思忖,便说道:“王上,想让秦山不入宫很简单。”

“哦?”燕王强掩惊喜,问道:“如何说?”

梁奇说道:“秦山之所以入宫,便是觉得王上您为政不力,明日只需王上您亲自邀秦山入宫,方可!”

燕王皱了皱眉,不满道:“我让你阻止秦山,你却还要我亲自邀秦山入宫,是何用意?”

梁奇说道:“王上您的军队现如今还在北方抵抗荒人,若您能亲自邀请秦山入宫并称让其助燕去抵抗荒人,如此,秦山绝不会入宫。”

燕王不解,道:“你为何这般肯定秦山不会入宫?”

梁奇说道:“秦山若听见王上您已有意要处理战事,便会认为王上已经开始为国家操心了,自然不会再入宫来辱骂责怪王上,而镇守荒人一事,本就是大唐施于燕国的命令,以秦山的性子,不可能会帮忙。”

燕王一听,觉得有戏,便满意的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行了,你退下吧。”燕王吩咐过后,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宫女身上,色心大起。

梁奇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没有离开,他成为宰相可不是来做这种小事的,于是便道:“王上,此事始终是权宜之计,日后您还是会惧于秦山。”

燕王问道:“难不成有不让我害怕秦山的办法?”

梁奇说道:“所以我想问问王上,是要阻止秦山入宫,还是要让燕国变成王上您一人的东西。”

闻言,燕王目光微异。

许久后,梁奇离开了寝宫,他站在夜色中,手

里紧紧地握着一枚令牌。

梁奇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般突然,而且还这般容易。

若是在其他国家,他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爬上如此高的地位,好在燕王如此昏庸,满脑子都是些寻欢作乐之事。

夜色正浓。

梁奇走回了自己的寝屋中,他彻夜未眠,时而在屋中走来走去,时而坐于桌前写上一封信。

直到第二日,梁奇便让宫女带来几名士兵,将昨夜所写的信分别交于那几名士兵后,又叮嘱了一些事,便让士兵快马加鞭离开了燕京城。

午时,秦山收到了一封来自燕国宰相的信,后方还有燕国玉玺印章。

而陈见也闻讯赶来,两人坐在正堂上商议着此事。

得知陈见到来,叶如修自然也来到了正堂上,不过他可没有参与进两人的交谈中,只在一旁侧耳倾听。

陈见问道:“燕王邀你入宫商讨助燕北伐荒人一事,你去还是不去?”

秦山说道:“老子还正想入宫去管管燕王那臭小子,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关心起了战场上的事。”

“你这是打算去了?”

“北伐荒人我不可能去,不过入宫是必然要去!”秦山说道:“但还不是时候,既然燕国要北伐荒人,自然要筹备很多事,我也不去打扰,过些日子再进宫也不迟。”

秦山把玩着那封信,道:“我有些好奇,燕国什么时候多了一名宰相?我倒想马上入宫去看看这宰相什么来头。”

陈见之前也看了信的内容,便说道:“信上有提到过,这宰相会在近日亲自来一趟秦府。”

秦山哈哈一笑,道:“这宰相有些意思,我便在此等他来。”

陈见也笑道:“想必此人也是个聪明人,得知秦兄你的身份后,便要亲自前来交好,但愿此人心术正直,一心一意辅佐燕王。”

秦山冷哼一声,道:“若是不正,就让我给他扳正咯!”

陈见说道:“老秦,你就是这一类做法太直接了,你知不知道,那燕王到现在都还在怕你?”

秦山说道:“有效果就成,我可不管那么多。”

两人商议完毕后,叶如修便受邀去了陈府。

这几日叶如修去陈府的次数变多了,关于他们来燕京城的目的,陈见也早已知晓。

叶如修手里拿着一张纸,对于这份新的目标人名单,陈见可是出了大力。

陈见问道:“叶公子,找人一事进展如何了?”

叶如修摇了摇头,他用笔划去名单上一个人的名字,他说道:“如今只剩下秦小姐和另外一个人了。”

陈见接过纸看了片刻后,道:“此人倒不用麻烦叶公子再去找。”

叶如修不解,“为何?”

陈见说道:“此人本为燕国大臣,但因昨日对宰相出言不敬,已经被燕王处斩了。”

叶如修心中有些诧异,心想,这宰相新上任便得燕王如此重视?

这时,又听陈见说道:“如此看来,叶公子还是只能等秦小姐出关后去试上一试了,若真是秦小姐,秦山那边我去说说,他应该会同意,至于在秦小姐出关的这段时间里,我会继续吩咐下人去打听消息,若是还有其他人,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叶如修拱手礼道:“有劳陈长老了。”

第六十四章 陈府来客

三日后

西方的天山之下正发生一场很大的动静,燕国王城传来一道急令,撤去镇守天山的一切士兵,火速赶往北境。

但由于士兵太多,行军速度不由得慢了许多,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至北境战场。

天山依旧高耸入门,终年白雪皑皑,更像是一座冰山,壬江水的源头便是在此,因为它是天山,所以依旧无人敢逾越。

与此同时,中原内,一支由数人组成的队伍,正驭马往南飞驰而去,沿路的行人皆退让甚远,生怕会被撞死。

一名由燕京城而来的士兵在前路将这支队伍拦了下来。

队伍中有人大喝道:“前方是何人?为何阻我去路?”

那士兵下马后单膝跪下,道:“我奉宰相之命,在此等候朱将军多时。”

“哪国宰相?”

“燕国!”

闻言,军师有些不解,问道:“燕国何时有过宰相?”

士兵再次回答道:“前几日燕王陛下亲自册封,梁奇梁大人。”

军师想了片刻,道:“我们与这位梁大人素不相识,为何要命你来此等候?”

那士兵说道:“梁大人吩咐小的务必在三日之内赶至此地,等上几个时辰便有一支队伍驭马而来,让我拦下后便将此信交与朱大人。”

话语间,士兵呈上了一封信件。

朱进等人皆感到吃惊,远在燕京城的新任宰相竟能提前预测出他们的动向,况且还从未有过交集。

将信封交与朱进手中后,那士兵便骑马离开了。

朱进将信封翻了一转,只见信封的背面赫然印着燕国玉玺的印章,这更加证实了这名宰相身份的真实性。

朱进将信封打开,然而只看了第一行字后却将信收了起来。

因为那第一行字,直接就提到了他身为帝骑副将军的身份,关于这个身份,他可以保证,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否则前些日子也不会安然无恙地进出天牢。

时间转瞬即逝,便又过了四日。

这日,叶如修很早便来到了陈府。

因为陈见命下人转告于他,称是有新的消息了。

来到陈府后,叶如修轻车熟路地便直奔陈府正房处。

此时,陈见正背着双手在院中走来走去,心事重重。

一见叶如修到了,也是连忙迎了过来,道:“叶公子,你来了。”

叶如修觉得今日的陈见与往常不太一样,他问道:“陈长老,你这是怎么了?”

陈见不犹豫,直言道:“你可还记得之前我说要帮你打听消息的事?”

叶如修点了点头。

陈见说道:“人是打听到了,不过你可能没办法与之接触。”

叶如修好奇道:“是谁?”

陈见迟疑片刻,道:“燕国新任宰相,梁奇。”

叶如修目中出神片刻,道:“接触一事,暂且先放一边,方才我见陈长老愁眉不展,在院中乱走一通,可是有什么难事?”

陈见说道:“我派出去的探子不止打听到这名宰相的不平凡之处,更是探到在三天前那宰相分别命人送出去了四封信,但我的探子脚程不够快,追不上那些马,所以只知其

中的一封信送去了天山下的燕军阵地里,得到信后,镇守天山的燕军全部撤往了北境。”

“说实话,这梁奇上任不过几天,便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觉得此人并不简单,这样的人声称要亲自与秦兄见面,我担心会出什么事。”

叶如修思忖许久,燕国与天下的事他虽然管不了,但如今陈家和秦家都与他有了关系,更何况还住在秦府,能帮忙的事自然要帮。

他认为秦家与燕王拥有同等的势力,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燕王一旦有明事理之人辅佐后,必然会打压秦家的势力,那梁奇的确不简单,见面一事也非同小可。

叶如修说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告诉秦家主,让他多留些心眼。”

话毕,便就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只见一名下人连忙走了过来,行了礼,道:“家主大人,有贵客来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闻言,陈见面露不喜,但既被称为贵客,自然要去迎接。

叶如修也是要离去,所以他跟在陈见的后方,但当他一见到来客时,却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悄无声息地躲到了墙后。

陈见行走间,却发现身后跟着的叶如修不知何时消失了,正疑惑不解时,前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陈见直视着眼前的这名紫衣少年,他并未见过此人,不过从对方的眉宇间却隐隐有些熟悉。

那紫衣少年行了礼,道:“墨昊见过舅舅。”

陈见愣了愣。

与此同时,在燕王宫内,燕王已着好衣装正准备离宫。

梁奇身着华服,在一旁站着。

这几日,在周围文武百官的阿谀奉承中,梁奇已然适应了自己如今的地位。

梁奇见燕王如此匆忙,有几分不解,毕竟平日里燕王除了玩弄女色根本不会有太大的行动,他向一旁的老者问道:“魏丞相,王上这是要去何处?”

魏弥说道:“鱼龙帮少帮主来燕京城了,王上听说江湖中的女流皆美,于是要去结识结识。”

梁奇思忖片刻,道:“魏丞相准备准备,你我二人出宫见秦家主。”

魏弥不解道:“为何我也要去?”

梁奇连忙拖拉着魏弥,此番举止却一点也不像高位官爵,还是像个农民。

“阵仗要小,只有你我二人去,秦家主认得你却又不认得我,若是我一人去,到时候误认为我是骗子将我轰出去怎么办?”

魏弥也无可奈何,只得跟去。

魏弥不太理解梁奇为何偏偏要挑燕王离宫的日子。

墨昊生得有几分好看,身材又好,那陈府的大部分婢女聚集在正堂外,看着墨昊犯起了花痴。

“少帮主千里迢迢来到燕京,陈某有失远迎。”陈见施礼道,虽说他不喜欢墨家的人,但墨昊始终是他的侄子,否则,来者已被逐出门外。

墨昊有些为难,道:“舅舅何必这般见外。”

陈见说道:“不知少帮主这种贵人来陈府这种破烂之处做什么?”

墨昊伸了伸手,他早已已从墨管家口中听说了陈家与墨家之间的事,此时也只有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来此是为了接娘亲回去。”

闻言,陈见脸色一沉,一挥袖,道:“这里没

有少帮主要找的娘亲,来人,送客!”

墨昊连忙起身,急道:“舅舅,墨家与陈家的事的确是我爹的不对,我会让爹爹亲自来陈家道歉的。”

然而,还不待陈见继续说什么,却见一名婢女将陈玉琳带了过来,那陈玉琳此时毫无端庄,双手提裙显然是奔跑而来。

墨昊朝陈玉琳看去。

母子两人虽有十数年不曾见面,彼此几乎都不认得对方如今的模样,但始终血浓于水,只一见面,那陈玉琳便失了所有的端庄,瞬间哭成泪人。

“昊儿”

墨昊只觉鼻子酸得很,但他还是忍住了,他踌躇不决,始终提不起勇气迈出那一步。

墨昊气息变了又变,最终吐出“娘亲”二字。

陈见看着眼前的两人,不自禁地叹气一声,自语道:“作孽啊。”

陈见走出了正堂,来到另一个院子,却是看见叶如修背靠着墙,双目半睁,不禁有吃惊,道:“我还以为叶公子你已经回去了。”

“你家大门太窄了。”叶如修也想,但陈府大门外被无数墨家人堵着,不仅如此,他还看见了墨阳,这如何出得去?

陈见微微一怔后,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笑了笑,道:“既如此,不去与你的竞争对手见上一见?”

叶如修说道:“不想打扰他们母子相见。”

不知为何,他觉得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触动,些许惘然与惆怅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见状,陈见笑道:“叶公子莫非也想娘了?”

叶如修没有说话。

正堂上,母子二人已然放开了,一些关心的言语也说尽了,毕竟堂下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陈玉琳带着几分关切,说道:“昊儿,明年帮主之位一事,你和叶公子”

墨昊不打算让陈玉琳继续说下去,便说道:“娘亲请放心,我和他是朋友,不会有事的。”

他并没问陈玉琳是如何知晓叶如修的,毕竟当年会商宴那么大的事,陈府这边又怎么会不知道。

墨昊只听说叶如修离开墨府后,便去江州城拜了一名郎中为师。

这时,一名墨家人快步走来,那人弓身行礼道:“少爷,燕王在外面想要见您。”

墨昊毫不犹豫,直接说道:“不见!”

那人继续说道:“燕王乃燕国的君主,少爷还是去给燕王一些面子吧。”

“我说了不见!”墨昊的语气高了几分。

“是。”那人领命就要退去。

“慢着!”

墨昊叫住了那人,又说道:“你告诉燕王,若是他日后敢带人在陈府造次,我便带人将燕王宫端了!”

那人退了下去后,陈见在远处听见这话,不自禁地赞叹道:“好生霸气。”

叶如修问道:“端燕王宫鱼龙帮能做到么?”

陈见摊手道:“单靠鱼龙帮不可能,但若是加上身怀九绝的人,就会很简单。”

叶如修明白,由不可能到很简单,差距不止是一级两级。

叶如修问道:“九绝真有那么厉害?”

由于激动,陈见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潮红,道:“当年巅峰时期的唐兄,一个人便能力敌朝廷的十万帝骑!”

第六十五章 大局将定

叶如修走在回秦府的路上。

之前在陈府时,陈见虽与他说了唐敬泉能力敌十万帝骑,但最终还是只能因长时间的战斗而败亡。

况且九绝还是唐敬泉自创,如今墨昊虽已习至大成,但与当年的唐敬泉仍然差得很远,哪怕他将九绝练至超神入化,仍然不可能超得过唐敬泉,除非自创出超越九绝的武功。

这就是自创与研习的差别,但,仍然很恐怖。

不多时,他便走进了秦府。

却见秦府那些下人的样子有些奇怪,于是他便找来一人问了些缘由。

这一问才得知,燕国的宰相竟是来过秦府了,忆起半个时辰前与陈见所论之事,叶如修不由得觉得宰相出宫一事,非同小可。

叶如修赶到正堂,见秦山一人坐在椅子上,桌上的三盏茶还未完全凉,依稀能见缕缕热水升起。

叶如修正喘着粗气。

秦山问道:“叶大夫,发生了何事,怎地如此着急?”

叶如修说道:“秦家主,你见过宰相了?”

秦山说道:“是见了,不过丞相和宰相都来了,这宰相可是面生得很。”

叶如修也来不及多解释,问道:“宰相与你说了什么?”

他如今于秦府有恩,又是秦家的客卿,秦山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还不就是那件事,宰相请我入宫去任职燕国大将军,援助燕国抵抗野岭荒人。”

叶如修思忖片刻,道:“你答应了?”

秦山哈哈大笑,道:“大唐派给燕国的任务,与我何干?!我当然拒绝了!而且,要我入宫去受那些规矩约束,我怎么可能答应。”

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叶如修便告退了。

叶如修边走边垂首心想。

“这秦山会不会认为我年龄小,不将真情告知于我?”

思忖许久后,他还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任何差错,于是他书信一封送到陈府,让陈见亲自来询问。

一直等到下午,才从陈见口中得到的回答与秦山所言一致。

但叶如修还是不明白,为何梁奇一定要挑墨昊来燕京城的这一天拜访秦府,而且还只有他与丞相两个人。

常言道,事出蹊跷,必有妖,不过现在他完全摸不透这妖是什么模样。

如今秦以禾还未出关,梁奇又在王宫中,只剩下这二人有可能,没有得到肯定,他们却是不能离开燕京城。

况且出了这么些事,他也不可能一走了之。

若最后他们要找之人真是梁奇,如何进宫去见此人都还成问题,更别说要将燕国的宰相带回江州城了。

叶如修忽然觉得千世新交给他们的任务并不简单。

叶如修等人离开江州城时,听说要找不平凡之人,在他们看来,不平凡之人只要随便一打听就能知晓,然而,事实却抽了他们一个大耳光,哪怕知晓了也根本无法近身。

照此下去,一年之内如何能找的齐三个人?

不过好在他们在秦府也一直没停下学医研毒一事,这些天也颇有长进。

但叶如修还是只能依靠琥珀调配的毒药,他自己的配毒手法实在太差,这些天也疲于独自找人一事,没多少时间去向琥珀请教。

诸多犯愁结于心上,这般一压,那股恶念又一次生起,这一次比以往都要来得猛烈。

叶如修看着周围的秦府下人,仅呼吸间,便已想出用数十种方

式将这些人残忍杀害,眼前之景也逐渐化作一片血红之色。

趁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叶如修左碰右撞地往前快步跑去,迎面而来的下人纷纷避让。

一些下人因避让不及,手中的果盘摔成碎片。

无数下人看着黑衣少年踉跄跑去,一纵步跳入秦府的小池中,这可着实吓坏了那些下人。

燕王气冲冲地回了王宫,一路上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皆下跪不敢吭声。

燕王今日可是受了奇耻大辱,带了那么大的阵仗去陈府,却吃了闭门羹,还遭一名墨家人出言威胁。

燕王来到了宰相的居所,直接推门而入,大叫道:“梁奇!梁奇!”

梁奇一回宫便听见了燕王受辱一事,他知道燕王接下来肯定会来找自己。

梁奇连忙起身行礼,道:“王上,是谁惹到您生气了?”

燕王直气得脸上的肥肉乱颤,道:“梁奇,我命令你,赶紧想办法灭了墨家!”

梁奇平静道:“王上稍安勿躁,此事微臣已经在办了。”

燕王问道:“需要多久?”

梁奇略一沉吟后,道:“最多三月。”

“三月?!”燕王连连摆手,道:“不等!不等!”

梁奇说道:“回王上,墨玉常是鱼龙帮的帮主,势力牵扯到整个江湖,要灭墨家需要筹备很多事,而筹备这些事便需要很多时间,王上若是等不了,直接发兵殇州去吧,不过秦家与墨家也有几分关系,到时候一旦开战,秦山必然会援助墨家。”

无论听见什么燕王都不会害怕,唯独听见秦山,却是怕的不得了,此时便是散了几分躁气。

见燕王有了犹豫之色,梁奇便又说道:“我命人从江湖中找来几名女子,此时正在寝宫中等候,王上不如先去看看?”

闻言,燕王干咳了一声,道:“好,我就给你三个月,若是三月后墨家还没有被灭门,我便治你欺君之罪,到时候可不止砍头那么简单!”

梁奇低头礼道:“微臣遵命。”

一听见江湖女子,燕王那份**便占满了大脑,哪里还有闲心再与梁奇多说什么,当即快步离去。

待燕王离开后,梁奇发出了一声嗤笑,很是忍俊不禁。

实际上,梁奇也是早上才从魏弥口中得知燕王出宫是为了得到江湖女子,哪里有时间去寻这样的女子,所以如今在寝宫中的人,是他花银子在青楼请来的几名有些姿色的女子,不过是穿上了那些江湖流行的服饰而已。

梁奇缓缓坐回椅子上,微阖目,心中算了算时间,他低声自语道:“距离送出信已经有七日了,也该有消息了。”

不多时,便有一名太监来见了梁奇。

那太监呈上一封信后说道:“宰相大人,朱将军来信。”

呈交了信后,那太监便离开了。

梁奇将信看完后,脸上逐渐浮现出些许笑意,他继续等着,他深知,不会只有这一封回信。

但过了很久,也不见有任何人来找他,他不禁有些疑惑。

“难不成江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却在这时,梁奇只觉忽有一阵风吹上脸颊。

而后便见面前的桌上多了一个东西,当梁奇看清那东西是何物时,身子不由得一哆嗦。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若非梁奇一直都坐在椅子上,他此时必然会瘫软在地上去,缩成一团。

片刻后,梁奇起身用棍子挑了一下那颗人头,人头翻了一下,这便认出这颗人头的主人正是送信往江湖去的士兵。

这时,一名黑袍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梁奇后退半步,警惕问道:“来者何人?此处可是燕王宫!”

那黑袍人一指人头,以嘶哑的声音说道:“知道我们十三司所在的人都要死!”

所以那送信的士兵死了。

一听十三司之名,梁奇强定心神,他礼貌性地笑道:“原来是江湖上的朋友。”

黑袍人说道:“无需多言,想让我们十三司出手杀人,你知道规矩!”

梁奇再退几步,伸手将屏风拉开,赫然摆放着几个大箱子,他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当中全是金灿灿的黄金。

“此处共十万两黄金,我要你们帮我杀十个人,一个人头一万两!”

黑袍人问道:“谁人?”

梁奇说道:“墨府之人。”

听得是墨府人,黑袍人明显有些迟疑。

“宰相既与墨府是敌,便与我十三司为友,只不过,十三司有规矩,墨府有三人不杀!除此之外,杀墨府之人,一人只需五千两。”

“哪三人?”梁奇好奇。

黑袍人说道:“唐敬泉、墨玉常、墨昊。”

“为何?”梁奇问道。

黑袍人说道:“前者于我十三司有恩,杀后二者代价太大。”

梁奇试探道:“再多黄金也不杀?”

黑袍人犹豫了一会儿,桀笑一声,说道:“后二者可以考虑,不过我怕宰相支付不起。”

梁奇沉吟少许,说道:“此番事了,往后如何联系你们?”

黑袍人说道:“宰相还想再与我们合作?”

梁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黑袍人却说道:“十三司有规定,不与同一人合作第二次。”

梁奇说道:“我认为规矩既然是你们司主定的,便可以让司主重立。”

黑袍人嘲讽笑道:“很少有人能请的动司主大人。”

梁奇也笑道:“我觉得我可以。”

黑袍人沉默良久后,说道:“请宰相给个准信,若是可行,我便回去禀告司主大人。”

梁奇张开手,豪迈道:“我拥有整个燕国的财富。”

黑袍人愣了愣,随后才说道:“此事容司主做决定,下次我带墨府的人头回来时,将决定告知于你,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黑袍人转身便就要离去。

但梁奇却连忙叫道:“等等。”

他一指桌上的人头,道:“把这东西带走,以后也不要将这种东西带来了。”

“宰相要多杀些人才是。”黑袍人哈哈一笑,走回去将人头拿起,说出这句话后便忽然消失了。

梁奇惊魂自语道:“我才不杀人,杀人要下地狱哩。”

不一会儿,他便又叫来一名太监。

那太监阴声阴气地说道:“宰相大人,何事?”

梁奇问道:“秋日围猎还有多久开始?”

太监回答道:“正好半月。”

梁奇又问道:“天山撤往北境的那一批军队还有多久能抵达战场?”

太监说道:“照现在的行军速度,估计还要五日。”

梁奇皱眉深思片刻,道:“你即刻派人连夜追上那批军队,务必延缓行军速度,将抵达战场的时间再推迟五日。”

第六十六章 出门

大唐钦天师郑相生一得知燕国将天山的兵力撤走,心生急意,连忙从钦天塔赶往皇帝寝宫。

郑相生下跪于龙纹屏风前,敬声道:“钦天监郑相生参见陛下。”

屏风的另一侧才传来一道威严且缓慢的声音,“何事?”

郑相生说道:“燕国将天山下的兵撤走,如今的西方毫无镇守之力,还请陛下快快下旨,命令燕王将兵力遣回天山。”

那道声音沉默许久后才再次传来,道:“退下吧。”

郑相生忙道:“陛下,当年可是你亲口说无论如何也要镇守住天山,如今怎能弃之不顾呢?”

“郑爱卿,在确立下一任钦天师之前,朕允许你私自走动,如今你参政一事,朕允许了吗?”

三年前,郑相生私自隐瞒余先正南去一事而犯下欺君之罪,大唐皇帝念只有他一名钦天师,于是便暂时赦免了他的罪,但也只允许他自由走动。

而在下一任钦天师出现之际,便是郑相生入牢之时。

“那批军队正撤往北境战场,也好替朕扫清半月后前去野岭的路。”

闻言,郑相生当即便知道了一些事,但眼下大唐命运危难在际,他也不怕死了,直言道:“秋日围猎,原来陛下又是为了去见那名女子。”

那声音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说道:“退下吧,你为朕效力多年,朕不忍心砍你的头。”

郑相生回到了钦天塔的顶层,在一名弟子的注视下,郑相生一个劲地扔那些书卷,不一会儿这顶层已是乱糟糟的一片。

星运仪也已倒塌,众星象皆下沉消失。

郑相生坐在一堆书卷上,神情中尽是不甘,喊道:“李圣御,大唐若陨,你愧对千万大唐子民!”

那名弟子一听李圣御三个字,脸都吓白了。

月黑风高夜。

秦府内,简灵正一脸认真的为叶如修把脉,而唐灵儿和琥珀则在后方安静地站着。

许久后,简灵收回了手,嘀咕道:“不对啊,脉象平稳,不像得病的人啊。”

叶如修无奈道:“二师兄,你都给我诊了十三次了,我真的没病。”

见唐灵儿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叶如修一时无言。

唐灵儿说道:“小哑巴你胡说,你没病的话,怎么往池子里面跳?”

“灵儿唉”叶如修小声道:“我真是说不清了。”

琥珀在一旁说道:“小师弟没病就好了,兴许是小师弟不小心掉进池子里的,只是那些下人的说辞夸张了些而已。”

简灵这些日子学医有成,自负极了,听他打趣道:“我听那些下人说起来的样子,我还以为小师弟想不开了呢。”

琥珀瞪了简灵一眼,随后又向叶如修说道:“小师弟,听说你最近都在忙着四处打听,你也别累坏了,要是实在找不到,回去与师父说声就是,师父也不会太责怪我们。”

简灵在一边嘟囔道:“师父不责怪才有鬼呢。”

“要责怪也是责怪你我二人。”琥珀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道:“这些日子我和你二师兄都在忙自己的事,让小师弟你一个人去找,是我们不对。”

唐灵儿也低下头,认错道:“我也不对。”

简灵难得没有反

驳。

叶如修连忙摇头,笑道:“师姐,灵儿,你们真的误会啦,师姐你忙着为我调配毒药,灵儿你不也一直在帮忙调配吗,大家都在忙,又怎么能说谁闲着?”

简灵一听没有自己的名字,连忙道:“小师弟,我呢?我呢?”

叶如修笑了笑,他自然不会忘了简灵,他说道:“这几天我可常听闻秦府的下人说,二师兄你已经成了秦家主的专属大夫,秦家主的身体可是比以前更健康了。”

叶如修侧目瞥了一眼琥珀。

这些天,对于简灵学习医术,琥珀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在听到时,表现的比平时沉默了些而已,在那之后,琥珀依然忙于手里的调配。

叶如修继续说道:“而且,我与陈家主又相识,打听消息的事大多都是他在帮我们去做,我也没出多少力。”

见唐灵儿还低着头,叶如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灵儿,我之前可是答应了你,明年要与你去看桃花节,如今若是不努力完成师父交给我们的任务,只怕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们还在外面呢。”

当情绪陷入低谷的时候,总是需要让人忆起一些美好的向往。

简灵恍然大悟,道:“对啊,明年还要去看桃花节,既然如此,时间可有些紧我决定了,今年冬天就不回医馆了,在安雅城过!”

众人都想起之前在岔路点燃缚灵香时,所指的另一处地方。

叶如修摇了摇头,无奈笑道:“燕京城这里都还没找着,二师兄你已经打算去安雅城找第二个人了。”

琥珀故作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说道:“简灵,你竟然舍得离开江州城过冬呀。”

简灵一脸不满,道:“师妹啊,说多少次了,要叫师兄!”

两人今日聚到一起,却是又争吵了起来。

不一会儿,简灵又想找叶如修帮忙理论,然而却发现屋中已经不见了少年的影子,他向唐灵儿问道:“诶?灵儿,小师弟人呢?”

唐灵儿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她说道:“小哑巴刚才就出去了,说是要去一趟陈府。”

简灵看了眼屋外的夜色,说道:“这么晚了还出去,回来迟了我可起不来给他开门。”

却说叶如修离开屋子后,也没有着急赶往陈府,而是带着几分闲散之意,走在比较安静的秦府中。

他们居住的屋子离秦府大门还是有些距离。

途径秦以禾所居住的院子时,他却发现,那些守在门口的下人都不见了,而那屋子的门也半敞着,透出大片烛光。

叶如修走到门口,轻轻敲响了门,他没有进去,毕竟是女子的房间。

此时,秦以禾正在屋中整理着画卷,听得这道敲门声,便偏头朝门口看去,当看见是叶如修时,微微有些吃惊。

由于将近一个月都未曾出门,身体的清理倒是有小翠在帮忙,至于妆容一事,却是没怎么在意过,她现在的头发有些乱,神情中也透出几分疲惫,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似乎是觉得这副样子被外人看见不好,秦以禾连忙抓了抓头发,脸上浮现出几分羞红。

犹豫片刻后,秦以禾还是来到叶如修身前,微微欠身,道:“叶大夫,你怎么来了。”

“碰巧路过。”叶如修感叹道:“秦小姐可真

是一心痴迷于作画,有将近一个月未见了吧,秦家主和白夫人每天都没忘念叨你。”

秦以禾露出几分歉色,道:“我已经去见过爹娘了,这番收拾收拾便准备要去找你们。”

叶如修笑了笑,道:“秦小姐有心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秦小姐收拾,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秦以禾见他并未往居所方向去,似有些好奇,便问道:“叶大夫这是要去哪里?”

叶如修扭头道:“准备去一趟陈府,秦小姐有事么?”

秦以禾这些日子都没出来,但她可是对叶如修等人这些天的动向了如指掌,因为她每天都会问小翠这些事。

秦以禾迟疑片刻后,道:“我突然想去看看燕京城的夜景,不知叶大夫可愿让我同行?”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随后的语气略显慌张,补充道:“灵儿之前也说,外面很漂亮的,要我多出去走走”

叶如修笑了笑,道:“难得秦小姐对作画之外的事感兴趣,我怎会不同意。”

闻言,秦以禾却是连房门都没关便跟去了。

两人走了没多远,叶如修看了一眼远处的正堂,说道:“秦小姐不去向秦家主说一声?”

秦以禾摇了摇头,道:“不去了,爹要是知道我要外出,肯定不会同意。”

两人便没再犹豫,直接离开了秦府。

一路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最近都没什么节日,但仍然张灯结彩的,这也算是燕王赋予燕京城的一种特色了。

一年当中每一天都过得很喜庆。

秦以禾自然也是被这种喜庆的气氛侵染到了。

见秦以禾难得这般高兴,叶如修思忖片刻后,将手从引灵叶上拿开了。

叶如修两人没有径直前往陈府,而是刻意绕远路,穿过燕京城最繁荣的那条街道。

到了后半段路,街道两侧的铺子都关了,因为这里都是白天才会营业的铺子。

周围不免有些冷清,不过还是挂了许多灯笼。

秦以禾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的高兴,无论是方才所感受到的喜庆,还是那些从未见过的各式各样的东西,亦或是带她来看见这些的人。

这些感觉,她早该拥有,但就因为她在内是秦府的大小姐,在外是秦女,于是一直等到现在,才得以接触。

两人很快便到了陈府。

虽然对于秦以禾的到来,令陈见有些惊讶,但他也没多说什么。

叶如修来陈府便是想要更加详细的知道宰相去秦府的原因。

陈见亲口告诉他,宰相称,秦山若是愿意成为燕国的大将军助燕北伐荒人,燕国可将军权交于秦山掌管。

此事,听上去虽然很正常,而且能联合燕王与秦家的力量,北伐荒人自然会很简单,也更能有效的治理整个燕国,能做出此种决定的,自然是明智之君。

但燕王不是!

燕王昏庸无能,极其贪图美色,整个燕京城都弥漫着一股奢靡之风。

燕王决然不会同意这位新任的宰相做出将燕国力量交给外人的事。

但始终没有头绪,天山那边撤兵一事,大唐也没有露出任何表示。

最终因时候不早了,叶如修两人便离开了陈府。

第六十七章 回府之路

离开陈府后,两人原本打算再去逛一逛那条繁华的街道,只是,似乎因为太晚了,所有的铺子都关上了。

两人安静地走着,秦以禾较为靠后,不知为何,她的目光很长一段时间都落在少年的背影上。

走过这条街后,她微垂着首,手指卷着衣角,她只觉心中有什么痒痒的,还是第一次,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叶大夫,你们在府上住的还习惯吗?”

叶如修忽然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觉得要是再住一段时间的话,我们都要将秦府当成自己家了。”

秦以禾说道:“那就留下来吧,爹一定很欢迎你们的。”

叶如修微微愕然,说道:“秦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可能过不了几日便要离开燕京城了。”

秦以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么着急?”

叶如修说道:“师父虽然交给我们的期限是一年,但明年春分时我和灵儿他们还有约,所以想尽早完成任务回去。”

秦以禾不解地看向他,“春分?”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每年春分前后,江州城都会开满半城的桃花,所以便定二月十八那天为桃花节。”

秦以禾说道:“桃花?漂亮吗?”

叶如修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在医馆背后有一条河,二月十八那天,整条河的河面上都会盖满一层粉色的桃花。”

秦以禾想了想,说道:“一定很漂亮。”

叶如修笑了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周围的街道说不出的安静,就连青楼也关了门,一点声音都没有。

叶如修看了看周围,逐渐的,他的眉头轻轻挑起,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秦以禾刚要说些什么,谁知,却在这时,叶如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抓得很紧。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止是因为她手上还留有许多尚未清洗掉的墨水。

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但当她看见叶如修的脸庞时,不由得呼吸一窒。

那神情无比低沉,眸子极其冰冷。

但转瞬便又柔和至极,叶如修带着温和的笑容,道:“秦小姐,回去后能否给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所作的画?”

秦以禾只觉刚才所见只是一种错觉,就连叶如修说的这句话在她听来也具有一种空灵感,她张了张口,却是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而后直接昏迷了过去。

叶如修将其抱起后,朝秦府缓缓走去。

这一夜,青楼没有营业,酒楼安置在街道上的桌椅也没有收拾进铺子里去。

当一切都安静到极致时。

一名穿着黑色盔甲的人,从前方迎面缓缓走来。

双方越来越近,速度不曾加快。

几个呼吸后,擦肩而过。

然而,那穿着盔甲的人,“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叶如修不曾理会这些,他仍然不急不缓地走着,周围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紫色雾气。

若是他稍微加快一些速度,那雾气便很快会消散,所以他走得比较慢。

这时,从周围的阴暗巷子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七名身着黑色盔甲的人。

每一人手中都拿着不同的兵器,其中最显眼的是一面大盾。

叶如修停了下来。

其中一名穿着盔甲的人发出低沉的声音,道:“放下秦府的人,饶你不死!”

此人手中拿着一支长枪。

叶如修偏头看着那说话的人,冷声道:“让开,饶你们不死!”

那人冷笑一声,道:“虽然我不知你从何处学来的蛊毒之术,但就凭这些蛊毒也敢放这种大话,简直痴心妄想。”

叶如修没有反应,毒经的前三分之一的内容大多都是蛊毒,那些飘在周围的紫色雾气的确是他使的其中一种蛊毒。

那些人如此轻易就分辨出了毒的种类,来头并不简单。

叶如修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在说话的同时,他手里已经拿出了两个小瓷瓶,并且正将其中一个小瓷瓶中的毒药倒入另一个瓶子中。

那名拿长枪的人说道:“杀你的人。”

话音刚落,只见那名拿盾之人猛地冲如雾气中,将手中的大盾快速舞动,直接将雾气吹散,而后,其他人纷纷冲了过来。

叶如修连忙往后一跳,紧接着将手中的小瓷瓶往前方抛去。

那小瓷瓶在空中极速翻转,瓶中的两种毒药也在迅速融合。

叶如修落地后,立马背对着众人,下一秒,那小瓷瓶直接变为赤红色,随后直接爆炸开来,产生的冲击波将那些人逼退,但距离爆炸最近的叶如修则直接被炸飞。

当众人反应过来时,只能看见叶如修跑进了远处的黑暗中,不过看其动作踉踉跄跄的,显然受伤不轻。

众人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朝叶如修追去。

但在跑去的过程中,那些人只觉眼前的景象无限扭曲,他们突然意识到,方才那个爆炸,并不单单只是爆炸,炸开散发出来的应该是另一种毒气。

但其中一人却发现刚才所见的少年跑过去却毫无中毒的模样,仅一思索,便想出了缘由。

那少年的后背被炸伤,或许疼痛可以暂时解此毒,一念及此,这人连忙用刀在手上划出一条很深的伤口,那扭曲的视线瞬间恢复。

但他也并未向周围人说此事,兀自一人跑了过去。

然而,那周围的几人似乎也明白了过来,纷纷效仿,顷刻间恢复过便跟了过去。

当冲进黑暗中后,那几人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们闻道一股血腥味就在周围,但因太过阴暗,什么也看不见。

其中一人说道:“此人使得只是迷幻意识的毒,想必是在顾及那名秦府的人,照此看来,那名秦府之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务必除掉!”

此时,叶如修正坐在离这些人不远处的地方,秦以禾已经被他放到了某个地方。

他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刚才爆炸所散发出的毒气,直接钻进了他后背的血肉中,此时在体内的蔓延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那些敌人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缠。

他拔出了插在脖子上的一根银针,正因有这跟针的存在,方才那紫色雾气才会对他产生不了作用。

叶如修只敢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这时,叶如修察觉到周围正开始变亮,抬头一看,月亮将要显露。

连忙从怀里拿出另一种毒药以备接下来的逃跑所用,但因手有些颤抖,其中一个小瓷瓶却是掉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在那!”那群人一听此

声,瞬间确认了方向,也不犹豫,直接冲了过去。

叶如修完全来不及用毒,挣扎着起身后往远处逃去。

月光越来越明亮,当那些人看清前方的少年后,速度更是快了许多。

以叶如修如今的身体状况,如何能跑得过那些人,很快就会被追上,于是他只能钻进狭窄的小巷子中。

叶如修在小巷子中不停穿梭,此时,只有黑暗才能保护得了他。

唯有等待下一次月隐时,才有机会展开反攻。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在这错综复杂的巷子里躲开那七个人。

他不需要再担心是否会杀人了,千世新对他说不能用毒为恶,但可以自保,那些人想要杀死他,在当下的这种情况,唯一的自保方式便是将他们杀死。

叶如修打开一个小瓷瓶,闻了闻,确认是何种毒后,当即便将一整瓶都喝了下去。

这瓶药原本是那日救秦山时准备来麻痹对方的知觉的,但秦山称不用,于是留到了现在。

一经喝下,短时间内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但一个小时后,将连是否还活着都感觉不到。

他之所以喝下一整瓶,是因为他不止需要麻痹自己后背传来的痛觉,更是要将那些钻进体内的毒抑制住,而接下来,他便要开始排毒,否则一旦那毒侵袭进了大脑,等待他的只有很长时间的昏迷。

现在这种情况若是昏迷了,那就只有一种结果。

接下来,他一连插了十数根银针在后背的伤处,而后只需要等待。

他的精神正全神贯注的留意着周围的任何动静,以防那些人来时,能提前逃跑。

排出的毒,与血混合,滴落到地上。

排出的毒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臭味,所以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久停,必须要一直动起来,但这种做法,会让碰上那些人的可能性变大。

时间正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手里握着一个颜色较为鲜艳的瓶子,他特意留有标记,这种瓶子里装的皆是能致命的毒药。

毒经分了三个种类,迷幻之毒,杀人之毒以及他从未用过的御之毒。

最容易让人中的是迷幻之毒,因为只要让人闻见味道,或是稍一接触便能中毒。

而杀人之毒,便需要特定的外界干扰才能让毒产生效果。

至于御之毒,则需要受毒者长时间的接受毒药的侵蚀。

他所用的毒药皆是琥珀在调配,而御之毒,琥珀调配不出来,因为琥珀从没有看过关于御之毒的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好在没有遇见那些人。

叶如修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已经隐了一半。

他从怀中拿出了六个小瓷瓶,情况或许不太乐观,他只剩下这六瓶毒药。

而且还有一瓶是他自己调配的,若是没有效果,那便只剩下五瓶。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周围逐渐暗了下来。

他将瓶子收了起来,六瓶毒药要杀七名身经百战的帝骑,也许很难,但也并非无法做到。

正在这时,叶如修只觉心底的那股恶念猛然升起,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去抵抗。

目中有凶光一闪而过,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平静与冷漠,没有丝毫的怜悯。

终于,这夜度过了漫长的一次月照,陷入了黑暗。

第六十八章 夜路不要一个人走

自那些人进入巷子后,便分散开了。

那名拿大盾的人没有进去,他折返了回去,因为他们过来时只看见了少年而没有看见秦府的人,于是他们认为少年定是将那女子藏在了半路上。

所以,进巷子的只有六个人,而且盾牌太大,也进不去巷子。

虽然少年已负伤,但在那些人看来,用毒的人皆阴险,所以他们丝毫不会轻视。

夜空乌云密布,遮挡月辉,天地黑暗一片。

那名持枪者,正缓慢地走在巷子里,一来是因为可见度低,二来是想放低行走间发出的声音,能更有效地听见周围的动静。

这名帝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而他也随时注意些气味的变化,一旦气味有变,他会第一时间捂住口鼻。

与毒者而战,立于暗处本就处于劣势。

忽然,这名帝骑闻到一股腥臭味自前方传来,当即屏息,毫不犹豫朝前刺去,三步踏出,枪尖却刺在了墙上。

帝骑将枪收回,也顾不上那腥臭是何种东西散发的,纵身后跳到远处,并将枪尖放在身前,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附着在枪尖上。

他丝毫不敢大意,使劲将大部分液体甩出去后,才敢轻微的呼吸,当闻不见那股腥臭味时,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然而,就在他吐出一口气时,忽听见身后有衣袍被风吹动的响声,连忙转身刺了过去,但并没有刺到人的感觉,反而有些虚幻。

他缓缓将枪收回,这一次,却发现枪上挂着一件衣服。

但此地无风,为何会有衣服被风吹动?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然为时已晚。

这名帝骑逐渐闻到衣服上传来一股香味。

很淡。

帝骑刚欲屏住呼吸,却突然感到喉咙一甜,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紧接便又觉得四肢正在快速失力,不得已用枪支撑住,但几息过后,再无法支撑,倒了下去。

直到最后这名帝骑才明白过来,原来在收回枪发现枪上有衣服时,自己便已经在吸入毒气了,但由于在之前闻到了极浓的腥臭,所以衣服上那股淡淡的味道很难被他察觉。

当闻见那股味道之时,毒气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

帝骑当场毙命!

叶如修缓缓走来,他将衣服重新穿上,那件衣服虽然已经被炸烂了很大一片,但他却不舍得丢掉,那是怀明医馆的弟子服,此时,衣服上的毒气已然消散。

毕竟杀死第一人到现在已经有些时间了。

他之所以能找到这些人,是因为一种特殊的毒,能使人的双眸短时间内如同野兽一般,看清黑暗。

叶如修拿出第三个小瓷瓶,将瓶子中的液体直接喝下,而后又用两根银针插入喉部,轻咳了两声后,听出声音有了很大的变化,竟与这拿长枪之人的声音一致,随后又将那人手中的长枪拿上,这才离开了此处。

与此同时,另一段巷子中,有两人已经碰到了一起。

其中一人说道:“那少年善使蛊毒,莫非是三年前从黑森林中逃出来的巫族?”

另一人说道:“无论是何身份,此人今日都难逃一死,不过,若他并非巫族人,倒是可以为朱将军一用。”

“难,蛊毒传于巫族,朱将军十分憎恶巫族,此人还是要杀。”

正在这时,两人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前方传来一道脚步声。

他二人二话不说,便准备杀过去,但对方却率先开口了,“前

方何人?”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那二人顿时放松了下来,其中一人说道:“老陈,是我们。”

被称为老陈的人说道:“小心些,我们的人死了一个。”

那两人似有些惊讶,问道:“谁死了?”

“周围太暗,很难分辨,而且只剩下了一具尸体,兵器也不再尸体身边,想必是被那少年拿走用来防身了。”

进来的六人各自拿着不同的兵器,原本因环境太暗的话,至少可以靠所带兵器来分辨。

“既然如此,我们三人走一起,加快搜寻速度,趁早杀了少年,外面的人应该也快找到秦府的人了。”

另外两人都同意,孤身于黑暗中,面对一名使毒的人,的确处于劣势。

起初,他们分散只是认为少年受了重伤,没有反抗之力了,现在看来,还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一名同伴,却是不能掉以轻心。

不知走到何处,三人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们闻到了一股腥臭味,还有液体滴落的声音。

其中一人说道:“小心,可能是毒气。”

三人掩住口鼻,寻着气味逐渐走了过去,为首的那人踩到了一滩液体,因为是三个人,所以他也不担心会突然发生中毒的情况,于是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脚下的液体,置于鼻间闻了闻后,道:“这是毒血,应该是那名少年之前受爆炸所致,毒血还有些温度,还没逃多远,应该就在前面,我们赶紧过去!”

话毕,他便快步走了过去,后两人也跟上了。

但因环境太暗,终究还是只能摸索着前行。

“老陈,你的枪长些,走前面探路。”

被称为老陈的人应了一声,便走在了三人前方。

越往前走,气味便越刺鼻,一路伴着细微的水滴声。

这时,三人皆感觉到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藏了一个人。

其中一人二话不说,直接提起武器冲了上去。

而黑暗中的那人也直接冲了过来,一声未作,两人便交战在了一起。

兵器互相碰撞,溅起了一些火花,在无尽的黑暗中清晰无比。

此时,那被称为老陈的人沉吟片刻后,道:“不对,那名少年不像是会用兵器之人。”

当即便朝前方交战的二人喊道:“停手!”

声音稍大了些,那第四人一听见这道熟悉的喊声,立马停了手,并惊讶道:“老陈?”

得知又是同伴后,那被称为老陈的人略向第四人说起了死人一事后,便又走到了一起。

第四人说道:“我闻着这股腥臭的味道一直走到此处,听见有脚步声,我就躲了起来,本想等脚步声稍微近一些才发起攻击,没想到却是你们。”

方才和他交手的那人说道:“我还在纳闷儿呢,我还以为那少年的武功竟也与我不相上下。”

被称为老陈的人说道:“还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必然是那名少年,为了防止那名少年逃跑,接下来一旦发现有人,我们四个一起动手,若是同伴,便能与我们周旋几招,若是那少年,肯定接不住我们的攻击。”

如此商议后,其他几人也没什么意见,这便继续便街巷深处走去。

原本窄窄的巷子逐渐变宽,似乎就要汇入街道。

月亮即将重现,到时,会长时间的照亮燕京城一些阴暗的地方。

但此时,也已经露出些许亮光,隐约能看见一些物体的轮廓。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

此时,在他们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而且还在跑动。

众人一见这道人影,直接冲了过去,然而还没动起手来,那人似看见来者甚多,于是便喊道:“是我,王成勇。”

众人一听姓名与声音,连忙停下。

“老王,你怎么在这里?”

王成勇连忙跑过来,借助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一眼眼前的三人,他长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还活着就好,我刚才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是林二,但另一具尸体手中没有兵器,我分辨不出来是谁。”

有人似乎觉得不太对劲,“死了两个?”

“老陈不是说只死了一个么?”

“老陈?”王成勇不解,他再一次确认了眼前三人的长相,道:“你们见过老陈?”

那人诧异道:“老陈不是一直在给我们带路么?”

话还没说完,那三人都意识到不对劲。

听王成勇这般语气不像是开玩笑,既然如此,那便说明王成勇并没有看见老陈。

但他们三人分明记得是老陈用长枪探路,一路将他们带到此处。

再想起王成勇之前所说的两具尸体,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若是第二具尸体是老陈的,那之前一直与他们同行的人是谁?

他们三个人连忙回头,只见一名手持长枪之人的轮廓站在后方,并无动静。

“你是谁?!”

“我是”那站在远处的人影缓缓走到月光下,露出容颜,赫然是叶如修,他冷笑道:“杀你们的人。”

那三人一见少年的模样,身子猛地一颤,当即也不犹豫,拼了命地朝少年冲去。

他们深知,与一名用毒的人同行的这么久,自己一定已经中毒了,虽然还未感觉到任何的不适,若是不趁毒性还没发作之前将少年杀死,否则,不仅任务没完成,还要白白葬身在这里。

恰巧在这时,月光照射的范围越来越大。

当他们三人踏入月光下时,双目竟然直接炸开,化为血雾,随后整个人竟是直接燃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那深红色的火焚烧成了灰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王成勇惊愕地站在原地。

此时,叶如修正在朝他走来,少年的声音逐渐恢复,他悠悠说道:“有一种名为暗磷的毒,能在接触月光时,引燃中毒者的五脏六腑,当然,这种毒只有落到眼睛里才有用,不过若是很细小的粉末的话,就很容易掉进去了。”

王成勇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竟心生退意,他不知自己是否中了毒,但方才亲眼见自己的三名同伴瞬间化为灰飞,已有惧意,他说道:“我不曾靠近于你,别想吓我!”

叶如修冷冷地笑了笑,道:“但你靠近了你那三名同伴,不过,你若是不信,你前后皆有月光,大可一试!”

那笑容森然至极。

王成勇咽了咽口水,接连往后退。

叶如修说道:“我倒有解毒之法,趁月亮还没有完全出来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身份,以及为何要杀秦府的人。”

然而,那王成勇冷哼一声,大声壮胆吼道:“区区用毒的小儿,也敢威胁于我!”

心中惧意顿时尽失,随后只见他一蹬腿直接朝叶如修撞来,目中尽是必死之意。

叶如修闭上眼,摇了摇头,也不躲闪。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前方又多了一撮灰尘。

第六十九章 抢东西的人多年后在你面前显摆

按照那些人所说,进巷子的一共有六个人。

如今他已经杀了六个人。

其实,在他在杀死那名拿长枪的人之前,就已经杀死了第一个人。

也就是王成勇口中的林二。

所以,他如今已经用了五瓶毒药,这瓶暗磷他是不打算用的,因为这瓶毒药的调配过程很难,琥珀之前失败了几十次才成功。

不止如此,叶如修为了让自己免疫这个暗磷,已经停止了排后背所受的毒,所以此时他的体内,已被毒侵蚀了九成。

关于这件事,根本容不得他做选择。

叶如修心底的那股恶念,不允许他对任何人生起怜悯之心,包括他自己。

所以叶如修并不认为,在一个时辰过后,自己还会好好地活着,最好的结果也是昏迷,而且,苏醒的概率很小。

但在杀死那六个人后,那股恶念便逐渐退去了。

月高照,叶如修寻着路很快跑回了藏秦以禾的地方。

好在第七名帝骑没能找到秦以禾。

叶如修就欲松气,谁知,一股强风先行袭来,而后只见一面大盾直接拍了过来。

躲闪不及,下意识的用手去挡,但那盾的力量实在太大,直接将他拍飞,撞在墙上。

虽然没有任何痛觉,但因体内的五脏六腑震动过大,直接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叶如修一时间只觉呼吸困难,脸色铁青,连忙用力按住几处穴位,这才将那口气通了出来。

没有痛觉,不代表都是好事,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了。

叶如修只觉四肢上的力少了很多,意识也出现麻痹感,气也变得短了许多。

视线模糊了好几息,这才恢复。

叶如修用尽力气才站了起来,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见那名拿大盾的男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也没有要继续攻过来的样子,叶如修在拼命地调整身体状况,以备不测。

却在这时,突然又出现几十名身穿黑色盔甲的人,直接将整条街道围死。

若说之前那七个人就足以让叶如修费尽力气才能周旋得过来,这数十人,可以直接宣判他的死刑了。

此时,距离在暗巷内服毒已经快要到一个时辰了,叶如修逐渐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似随时都会昏迷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大笑声响了起来。

“哈哈,我到燕京帮宰相杀秦府的人,没想到,老天爷却给我带来了这么一份大礼。”一名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着叶如修,满脸的笑意,道:“少年郎,还认得我吗?”

叶如修看着这名男子,三年前的记忆顷刻间涌了上来,他扯了扯嘴角,道:“原来是你。”

为了不让动静太大,朱进只带了一百名帝骑,今日才赶至燕京城,刚来燕京城一打听,便从那些商贩口中听见从秦府出来了两个人,于是乎,他便安排了几名帝骑在半道上等候。

令朱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会在燕京城碰上三年来梦寐以求都想见到的人。

叶如修勉强说道:“你竟然没死在黑森林。”

朱进说道:“这得多亏了张道明,是他将黑森林中的十万头凶兽逼退到深处,我们才得以逃出来。”

对于朱进说的这句话,叶如修只是嗤笑一声,却也不说话,

他现在可没剩下多少力气。

朱进继续说道:“你知道么?这三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想要亲手杀死你!”朱进缓缓从身后取出一把墨色长弓,轻轻抚摸着弓身,道:“但在此之前,我要把你的嘴撬开,逼你说出这把弓的秘密。”

叶如修一见那把弓,眉头微微一皱。

朱进连忙道:“你不用担心,我从南陆那边学了很多大刑,每一种都能让你生不如死,我相信你很快就会说出来的。”

说罢,朱进便朝少年缓缓走来。

叶如修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这把弓。”

言语间,他的目光还在快速的扫视着周围。

见状,朱进笑道:“别想着逃跑了,这里被上百名帝骑包围着,你逃不掉的。”

“帝骑?”叶如修不解。

朱进笑道:“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让我战败,如今我又如何能成为朝廷帝骑副将军?”

叶如修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困扰他和陈见的问题。

叶如修看向朱进,说道:“是梁奇送信让你帮他杀秦府的人吧。”

闻言,朱进停了下来,道:“是又如何?”

叶如修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梁奇用什么作为代价请动你,但你知不知道,他需要的不是你,而是朝廷的身份。”

普天之下,只有大唐朝廷才会有帝骑军。

朱进摇了摇头,他应该明白叶如修所言的意思是说他只是梁奇的棋子,于是便说道:“我和宰相各为自己的利益,不在乎这些面子,而且,一旦我得到这把弓的秘密,这世间将再无任何阻碍。”

叶如修讽笑道:“井底之蛙。”

朱进面露不喜,道:“你也就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

叶如修说道:“以朝廷的身份一个一个杀死秦府的人,不外乎就是为了让秦家主与朝廷不合,但秦家没有抗衡朝廷的力量,所以,秦家主就会想起梁奇封他为燕国大将军一事”

他没在继续解释下去,而是直接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梁奇这么想让秦家主入宫将之杀害,为何这些天又要费心思去阻止秦家主入宫?”

朱进微微有些诧异,实际上他并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能猜到这么多的事,迟疑片刻后,这便打算问上一番,朱进不想再像当年在黑森林时那般大意,问道:“为何?”

“因为”叶如修忽然笑了笑,道:“你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还妄想知道执棋者的心思。”

闻言,朱进愣了愣后,心中生起一股怒意,这么近的距离,他直接拉弓对向重伤少年。

“既然你嘴巴这么臭,我这就让你闭嘴,但你放心,在你吐出秘密之前,我不会让你死。”

话毕,朱进手一松,那箭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将洞穿了叶如修的腰部,但却没有伤及体内的器官。

朱进只是想让少年疼痛而已。

然而,叶如修此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被箭的力量带飞出去,撞在一名帝骑的身上。

一汪鲜血直接洒在了秦以禾的脸上。

药效已然消失,受鲜血浇面,秦以禾逐渐清醒了过来,然而她醒来后的第一眼便看见叶如修重伤的模样。

露出了一瞬间不可置信的神色后,一双眸子却逐渐失去了

任何生机,她呆呆地站了起来,走过去将叶如修扶住。

从少年身上流下的鲜血肆无忌惮地沾上她的衣服。

然而,叶如修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虚弱无比地看着朱进,说道:“我也喜欢下棋,既然梁奇想要下这盘棋,今后我便陪他去下。”

朱进嘲讽道:“你还以为自己能逃得掉?”

叶如修笑了笑,说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么多话来拖延时间?”

朱进脸色一变,当年他就是因为出手慢了,才会导致叶如修射出那一箭,从而致使黑森林一役的失败。

当即下令道:“抓住他!”

命令出了,只有堵在他身后的帝骑在往前去,而在叶如修身后的帝骑,毫无反应。

这时,叶如修对身后的那些帝骑说道:“拦住他们。”

话音刚落,在其身后的帝骑得了命令,瞬间朝朱进那方冲了过去,每一名帝骑的眸子中都没有任何生机。

而叶如修便被秦以禾扶着往外面走去。

见状,朱进连忙再次搭弓,瞄准少年的胸口直接射了过去,然而,在电光火石间,几名被控制了的帝骑突然挡在了前方。

那箭,直接洞穿七八名帝骑,最后却停在了一面大盾之上。

而被洞穿了的帝骑竟是没有倒下,仍然朝朱进冲去。

眨眼间,便被数十名帝骑围住,朱进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败了。

逃亡在街道上。

叶如修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手中的那个鲜艳小瓷瓶当即掉了下去。

他无比庆幸自己调配的唯一一瓶御之毒产生了效果,但他不确定自己调配的毒效果会持续多久。

御之毒需要长时间的接受毒的侵蚀。

所以当他发现毒已经生效时,便要快速离开。

此时,秦以禾还在被控制中,所以那些帝骑应该还在阻拦朱进一方。

若是在逃回秦府的路上,秦以禾清醒的话,那些帝骑便也会清醒,很快就会追上他们。

秦以禾因被控制,所以力气比较大,扶着叶如修都能走得很快。

叶如修只觉就快要昏迷了,他对秦以禾说道:“告诉秦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入宫。”

这是对被控制的秦以禾发出的一道命令。

在意识最后清醒的那一刻,叶如修看见了秦府的大门,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带我去找二师兄。”

简灵看了许久的医经也没等到任何敲门声,但他还是在等着,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

也不知骂了多少次叶如修的不好。

却在这时,响起了一道轻微的敲门声。

他嘟囔几句后,便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后,二话不说,也没看进来的人,直接转身,一副很困的样子往床的方向走去。

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响起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沉闷之声。

他回过头去。

看见了叶如修和秦以禾两人。

叶如修扑倒在地,已然昏迷,后背的肉已经烂了一大片,腰上还有一个血淋淋的洞,腰上流出的鲜血沿着地板向四周流去。

而秦以禾这时,正半坐在地上,她的眸子逐渐恢复了生机。

简灵的意识一片空白。

第七十章 噩耗的开始

“砰!”

秦山怒气冲冠,一掌拍在桌上,骂道:“是谁干的!!!”

在正堂前,跪下无数人。

当中有秦府的人,还有陈府的人。

而陈见此时也一脸阴沉地看着跪下的那些人。

有一名跪着的人颤颤巍巍地说道:“家主,我们本想去打听情况,谁知,在叶大夫出事之前,一整条街的人都被杀了。”

秦山几步走到那人身前,一脚将之踢飞,骂道:“废物!一群废物!”

陈见冷声道:“燕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王宫里面什么反应?”

秦山说道:“什么狗屁反应都没有,我看燕王是活腻了!”

说罢,他拿起一把大斧,气势汹汹地就要离开正堂,却被陈见拦住。

秦山瞪着陈见,大声道:“陈见,你别拦我,老子今天要是不把燕王的头剁了,老子就不是秦山!”

陈见看着他,道:“叶公子肯定是发现的什么,在昏迷之前都要让你女儿转告你,让你千万别进宫,你冷静一点行不行?”

秦山一斧子将陈见逼退,指着对方骂道:“燕京城有鱼龙帮的势力,还有整个燕国的势力,却他娘的发生这样的事,我怎么忍?”

秦山直接将斧子扔出去,镶在了远处的墙上:“全他娘的是废物!”

陈见看了远处墙上的斧子一眼,便没再理会,他向那些跪着的人问道:“叶公子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我们请了很多郎中来,但都被简大夫拒在门外。”

陈见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这时,秦山走到那些人面前,大吼道:“去查,要是查不出来,都他妈别回来了!”

那些人如释重负,纷纷退去,将那名之前被踢晕的人也带走了。

陈府与秦府虽为两家人,但无论哪位家主的命令他们都会服从。

秦山坐了回去,稍微平复了怒气,问道:“怎么办?”

“当下医治叶公子之事只能交由简大夫去做。”陈见迟疑了片刻,道:“我觉得有可能是十三司的人所为,我已经让人去四处打探十三司的位置了。”

“十三司?”秦山与江湖中人走得很近,自然是知晓这些事,道:“十三司有什么理由要刺杀叶大夫?”

秦山也是前些日子陈见与叶如修接触后才得知,叶如修就是三年前在会商宴上的叶姓少年,他深知,十三司受鱼龙帮的压迫,自然会无条件地站在叶如修这一边,保护都还来不及,为何又要去刺杀叶如修?

陈见说道:“十三司的人只为求财,他们知道叶公子获胜的机会十分渺茫,若是有人出了高价,他们自然会选择刺杀叶公子。”

秦山沉默了许久,总算是冷静了下来,问道:“老陈,你说叶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陈见摇了摇头,“这三年我都派人保护着叶公子,我认为,以叶公子的性格,不像是有什么仇家的人。”

秦山问道:“叶大夫三年前到墨府之前的事,你可曾打探过?”

一提到此事,陈见的神色便有些凝重,他说道:“虽然当年对巫族知情的人都认为叶公子与墨昊少爷是从巫族中来的,但我的人这些年碰到过一个名叫张才的少年,那少年说,叶公子不曾住在巫族过,是后来才去的。”

秦山有些不太明白,

道:“后来才去?能进巫族的只有黑森林一条路,你是说叶公子一个人穿过了黑森林?”

陈见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他说道:“我的人打听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从未听说有过这样一个人。”

秦山也觉有些疑惑,但叶如修的身份可不是他们现在要考虑的事,他们是在找仇家。

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世间若无叶如修这个人,会不会是叶大夫改过名字?”

陈见说道:“改过名字再想找人,几乎不可能,所以暂且先要找到十三司的人,从其口中问出是谁要刺杀叶公子。”

秦山说道:“可万一不是十三司呢?”

陈见看着他,说道:“江湖这边,我查十三司,此事与燕国脱不了干系,燕国那边你去查,但你绝对不能入宫。”

秦山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叶如修受那么重的伤才换来这样一个消息,秦山自知,自己的确应该好好冷静一番。

此时,在秦府的某一间客房中,有四个人围在一张床上。

床边都是干了的血迹。

床上的人,呼吸很微弱,似乎随时都能停止。

那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房间内很安静。

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

不是他们不想说,只是他们说不出话来。

没人知道这四人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秦以禾身上穿的衣服上仍然有很多血迹。

其他三人都低着头。

唯独唐灵儿趴在床边,一直盯着叶如修。

不知过了多久,简灵忽然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简灵等了许久,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最终他还是走了出去。

简灵站在屋门外,左看右看,却不知自己是要往哪里去,他离开了这个院子。

简灵缓慢而又无神地走在路上。

身边不知跑过多少个秦府的下人,有人跑得急,撞在他的肩上,他也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走着。

走过秋阳,走过黄昏。

他又来到小翠的房间外,透过那处屋檐角看去,他没能看见那颗金灿灿的太阳。

这时,唐灵儿走了过来。

简灵一见对方,突然跪了下去,已是泣不成声,“灵儿,对不起”

唐灵儿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躲在角落偷偷抽泣的小女孩了,她将小小的手放在简灵的头上,“简灵哥哥,小哑巴会没事的。”

简灵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

只见唐灵儿笑着说道:“简灵哥哥的医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一定能让小哑巴醒过来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简灵在心里拼命地呼喊。

但没人能听见他的心声。

夜里,简灵在墙上挂了一个锦旗。

他看着锦旗,心想:“小师弟以往的这个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他坐在锦旗下,沉思良久后,动笔写起了字。

一篇一篇写了很多。

但每写一篇,他最后都将之撕了揉成纸团。

最终,他只写下了几个字。

“小师弟出事了”

他用一种笨拙的手法,将纸叠成纸船,然后便离

开了。

简灵打着灯笼走了很久,来到壬江旁,将手中不太好看的纸船放在了水里。

他来到租船坊,用灯笼照见门旁的墙上贴了两幅人像。

“丑死了!”简灵将之撕了下来,扔进江水里后便离开了。

由于昨天夜里死了很多人,所以最近燕京城的夜里,很少有人外出。

叶如修昏迷的第二天夜里,简灵又写了一句话。

“我把该做的都做了,小师弟怎么还不醒来?”

这一天,秦府在其他地方的一处钱庄被人毁了,秦山的一名兄弟以及上百名钱庄佣人全被人杀了。

第三天夜里,简灵写道:“小师弟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我该怎么办?”

第四天夜里,简灵写道:“我答应过师父”

第五天夜里,简灵写道:“灵儿又找我了,她说的没错,小师弟都还没有放弃,我怎么能放弃?小师弟体内有很多毒,我已经向师妹借来毒经了。”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八天,“我想我明白师妹当年不能学医时的心情了。”

第九天,“小师弟,师兄没用”

第十天

秦山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一名下人跑来跪下,道:“家主,临合郡的钱庄被毁。”

陈见在一边问道:“人呢?”

那下人犹豫片刻,道:“无一生还。”

“知道了,下去吧。”陈见说道。

陈见看向秦山,道:“这已经是第六十七处钱庄了,秦兄,你一共有多少钱庄?”

秦山说道:“七十处。”

这时,有一名下人快步跑来,此人手中拿了一个记账本,他说道:“家主,都算出来,五天内,秦家被毁钱庄六十六处,损失了九成的资产,死亡七千人。”

秦山喝了一口茶,说道:“再加上临合郡的钱庄。”

那下人连忙在记账本上写了一会儿,似乎是算出了结果,那下人说道:“临合郡的钱庄比较大所以”

秦山看了他一眼,道:“说!”

下人不敢再耽搁,“只剩下办成,若是再赔偿死者家属的话,还要再减去一半”

闻言,秦山手中的茶杯直接掉了下去,“砰”一声落到地上摔碎了。

陈见让那名下人离开后,说道:“此事并非燕王所为,北方传来捷报,燕国的后援军赶到了,大败荒人,所以燕国的兵力都在叫顶山那边。”

秦山说道:“我在外管理钱庄的兄弟都死完了,钱庄一失,没有资产,秦家军只能解散。”

秦家军便是秦家身为燕京城一流势力的底子。

陈见说道:“我祖上留了一些,应该能解决几天的问题。”

秦山说道:“几天而已,不如不解。”

陈见说道:“眼下能解一天是一天,实在没办法,我去向刘嵩借,他可是银商。”

秦山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刘嵩早年便一直垂涎玉琳的美色,你此番若是真低头去借了,他定然会趁机向你提亲。”

陈见说道:“玉琳她名义上依然是墨玉常的夫人,他不敢做种事。”

秦山说道:“就因为他是刘嵩,所以我才说他敢。”

第七十一章 长安来的信都带金丝边

陈见说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解散秦家军,燕王一直在等着你做这件事,一旦你将秦家军解散了,对燕王构不成威胁,你秦家人还会有好日子过?”

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这几日秦山多了很多白发。

陈见迟疑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不如”

秦山看了他一眼,说道:“打住你的不如,我不可能再卖女儿的画了,当年就是听信你的鬼话,将女儿的画拿了一幅去卖,她差点不认我这个爹!”

陈见说道:“秦女的画,价值连城,当年的那幅还不是被墨家买去了,最终好歹解了秦府的危机,你女儿不也原谅你了?”

秦山不太高兴,道:“卖画一事,不要再提!”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陈见才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秦山毫不犹豫,道:“找到毁我钱庄之人,让他百倍偿还!”

就在这时,一名轻功极好的男子翻墙而来,此人对陈见拱手敬道:“长老,这里有两封信是给你的。”

陈见连忙接过信后,那人便离开了。

他将第一封信拆开看了看内容,脸色逐渐凝重,许久过后,才抬起头来,说道:“毁钱庄的人有消息了。”

一听此言,秦山几乎就要冲过来抢信,他想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清楚,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这十天发生的事,狠狠地磨平了秦山的性子,脾气也是少了许多。

陈见看着秦山,道:“是帝骑。”

秦山愣住了。

“我秦家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不行,我要去长安问个清楚!”

既然是大唐朝廷,他们便惹不起,但惹不起,不代表不能去讲理。

“且慢!”陈见连忙阻止道:“你现在赶到长安至少需要三天,而五天后便是秋日围猎,皇帝此时估计已经带兵往野岭出发了,你去也无用。”

秦山说道:“去来十天!难道要我秦家军全部饿死不成?!”

此时,陈见正在观察第二封信,这封信所用的纸比较特殊,不像是他们江湖中人会用的。

陈见看着封面上的一行字,表情露出些许惊讶,道:“此信竟然来自长安城?”

秦山一听长安城三字,连忙道:“快看看写了什么。”

但他并没有认为会是朝廷给出的解释,因为只要的朝廷的话,几乎都是圣旨。

陈见将信拆开后看了起来,一直看到最后,他的神情却是变得有些激动。

见状,秦山有些着急,问道:“写了什么?”

陈见说道:“发信的人说,他知道秦家正遇上难事,资金方面的问题,他可以无条件资助秦家黄金三十万两。”

秦山一听,似乎不太愿意相信。

“三十万两?我秦家一年的收入也才几万两,谁人口气这么大?定是来骗人的。”

陈见摇了摇头,笑道:“这下面盖了章,而且,这种章,绝然不会骗人。”

闻言,秦山连忙将信夺到手中,他的目光皆落在那道鲜红的印章上,语气中透出几分惊讶,道:“长安城耀光商会?”

紧接着,秦山却又诧异道:“不对,这耀光商会何种身份,为何会在意我们秦家?”

天下分有三大势力,朝廷、江湖、金商。

何谓金商,据说大唐朝廷金库中

的财富,也有一半是那金商所有。

金商将冰雪大地、中原以及南陆三个地区的经济连通到了一起。

替金商打理钱财的便是三大银商,刘嵩作为其中一名银商,便是管理着中原一些地区的资产。

每一座城市都有一处商会,而世间最繁荣的长安城中的商会,便是耀光商会,也是那名金商居住的地方。

陈见忽然想起什么,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据说三年前的那场会商宴,那名金商也在场。”

秦山摇了摇头,道:“那金商几乎没在外面露过面,更何况还是江湖之地,当初会商宴上又有谁会认得他?”

陈见对此也认同,道:“王宗耀此人的确神秘,他将关于自己身世的消息全部抹去了。”

“不过既然耀光商会说话了,你秦府的资金问题便暂时不用考虑。”

秦山背负双手走到正堂的屋檐下,他看着眼前的院子,说道:“资金问题是解决了,不过我必须要给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不止如此,老子还咽不下这口气!”

简灵已经好些天没有休息了,他此时的神情比较疲惫,顶着一双黑眼圈,背对着病床坐在椅子上翻看医经手抄。

而琥珀也坐在对面翻看着毒经,她的医道天赋很差,而毒道的天赋虽然算不上好,但也比一般人高一些。

这两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学着,企求能从中学到能救叶如修的方法,或是解毒之法。

但时间短只是其一,更多的则是心乱。

而且,他们没有考虑到最后,若是真的给他们学到了解救之法,他们并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份勇气,在一个性命垂危之人身上第一次使用。

顺境永远无法锤炼一个人的心,唯有坦然接受逆境之人,才配获得勇气与成长。

当初,千世新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答应冉尘让自己的三名弟子外出执行任务。

秦以禾这几天来消瘦了很多,虽然她没说,但旁人都看得出来,她在自责。

那天夜里,后面发生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便是繁荣之街与那道背影。

是的,她只记得那些美好的事,当即将面对灾厄与痛楚时,叶如修却让她睡着了。

自从与叶如修相遇而来,她所得到的,皆是这十多年来,不曾触碰的东西。

起初,她的世界只有画上的墨色线条,她认为无数次地作画,便是这一生的意义,直到添上了那颗暖暖的夕阳,一切才有了改变。

当全世界的人都在肯定她的画时,唯有叶如修一人,在肯定她自己。

她以前一直听小翠在耳边说起“幸运”这种东西,但她却一直不知如何才能获得幸运,直到经历过这些天后,她才意识到,原来生活本就是一场幸运。

依靠本能在作画的她,找回了当年失去的那份热爱。

只是伴随着叶如修的昏迷,这一切,似乎又要沉入到黑暗中去。

唐灵儿一直趴在床边,她哪里都不想去,就想一直陪着少年。

这些天来,这四个人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

秦府也出了状况,所以这些天,屋外也很少有人经过。

于是乎,这里很长时间都保持着安静。

每到夜里,简灵都会坐在桌前,写上很多东西,但最终让他满意的,只有那么一句

话。

在写完后,无论夜有多深,他都会离开秦府,将那句话放进壬江中。

壬江水波涛汹涌,他知道区区小纸船肯定早已被大浪吞噬。

这一天夜里,下着大雨,刮起了大风。

他在壬江前坐了许久后,去租船坊租了一艘船,不听那租船大汉的警告下水了。

船摇晃的很厉害,他也吐的很厉害,风实在太大,一阵大浪直接将船给掀翻了。

好在陈见派去保护他的人跳入水中将之救了起来。

带回秦府,从那之后,秦山便再也不允许他私自外出。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顶着大风雨进壬江。

从那晚后,他便也没再写下什么话。

“不行!”这一天,简灵忽然向众人说道:“我要离开燕京城!”

唐灵儿睡着了,仍然没人理他。

简灵看了一眼琥珀后,说道:“我要去百临湾找千家。”

闻言,琥珀第一次站起来,她说道:“简灵,你疯了?!”

她和简灵二人都是千世新的弟子,所以他们知道百临湾是何去处。

简灵说道:“师妹,小师弟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只有去百临湾找到千家,医经和毒经都出自千家,让他们出手的话,小师弟肯定会醒过来。”

琥珀问道:“你知道百临湾在什么地方吗?”

简灵沉默少许,他握紧拳头,目中尽是坚定,他说道:“我会一直往东走,师父说过,只要看见大海,就到了百临湾。”

秦以禾说道:“简大夫,你要是走了,叶大夫出现什么情况怎么办?”

简灵之所以没让那些郎中进来,便是因为叶如修在燕京城受此大难,根本不知凶手是谁,只要是外人,都有可能是凶手,所以他不会让任何外人接触叶如修。

琥珀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去。”

闻言,简灵毫不犹豫,道:“我不同意!”

这一次,他在琥珀面前表现的很强硬,他很认真。

东去之路,漫长而且艰难,况且琥珀还是女子之身,简灵决然不会同意她独自一人前去。

况且,此去根本不知要走那条道,一旦走错,却不知要误多少时间。

简灵意识到他提出的这个建议,比他拼命看医经都还不现实。

他作为郎中,深知以叶如修的身体状况,根本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千世新极其厌恶毒,所以他不曾学过,简灵一开始便放弃了回江州城去找千世新的打算,而且,千世新已经年迈,他们不想再让师父担心。

忽然有一阵风吹了进来。

此时,唯独这一间屋子,醒与眠交换了位置。

在唐灵儿眼中,一切都是灰白的,因为对于外界而言,她正在熟睡中。

当那阵风吹起时,她看见有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她认得这名男子,不止是因为男子拥有一张完美无缺的容颜,她喊道:“天河叔叔,小哑巴他”

但她没将话说完,李天河便已经到了她身前。

李天河温和的笑着,揉着她的头发,道:“会没事的,你该睡了”

话音刚落,唐灵儿便逐渐从睡梦中苏醒,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世界也有了颜色。

她对简灵等人说道:“小哑巴会没事的,一定。”

第七十二章 梁宰相

灰白的世界里,这间屋子没有任何人,病床上也只有血迹。

李天河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轻说道:“总算是找到你了。”

“你不该来这里。”不知从屋子的什么地方传来一道声音。

话音过后,一道人影从虚空中幻化而出,这人与叶如修的长相几乎一致,但体型却比叶如修要高一些。

只见此人的身体表面,覆着一层乳白色的灵体。

李天河看着这人,道:“你也不该回来,有人请我来阻止你。”

那人的神情十分冷漠,且透着几分傲慢,道:“就凭你?”

李天河说道:“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你这又是何必?”

那人沉吟了片刻,道:“我回来,是为了改变,我不想让之后的一切发生,只要改变秦府这一次”

李天河摇头一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醒来。”

“你错了,我比任何人都要清醒。”那人安静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想上那个战场。”

李天河说道:“你此番回来改变,只是解脱,你若是死在了秦府,这些年被你拯救的人,将会回到被拯救之前的样子,你放得下他们吗?”

那人沉默。

李天河继续说道:“你是他们的指路人。”

那人垂首自嘲道:“我指了那么多条路,却没有一条适合自己,最后还不是自己要走什么路都不知道”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李天河,道:“当年我在自南山上问过你,现在我还想再问一次,我的路在哪里?”

李天河没有回答他,而是笑了笑,说道:“你此番回来,看见自己灵魂的颜色了吗?”

闻言,那人伸出手看着,当乳白色的灵体淡去后,他的手变成了黑色。

他说道:“看见了。”

李天河摇了摇头。

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见他从虚空中抓出一名蜷缩着的人影出来,人影还在颤抖,因为冷。

他盯着蜷缩着的人影看了良久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真是败给你了,好吧,我跟你回去。”

只见他一摆手,周围的世界逐渐有了颜色,而屋子中也出现了其他人。

对这一举动,李天河面露惊讶,因为他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但他却没说什么。

似乎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体都有些透明,屋子中的其他人都看不见他们。

他将蜷缩着的人影放到病床上后,只眨眼间,便与昏迷于病床上的少年融到了一起。

而后,他看向屋子内的每一个人,最终,他的目光落到了唐灵儿的脸上。

李天河发现周围事物的颜色逐渐变深,于是便提醒道:“该走了,就等你了。”

他没有理会李天河,而是朝唐灵儿伸出手去,在即将触碰到时,他与李天河忽然化作白色光电,消失了。

此时,简灵正在替叶如修把脉,而唐灵儿却忽然抬起头看向某处,刚才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两下,不过这会儿已经恢复正常了。

刚才在梦中看见李天河的场景,她已经不记得了。

简灵不停地确认着脉象,在无数次确认之后,他一脸惊喜地向众人说道:“小师弟的情况有好转了!”

燕王宫,乾陵大殿!

以往用来上朝的大殿,此时很是冷清。

唯有一名年轻的男子坐在大殿前,他坐在矮桌前,矮桌上有一壶龙脑酒。

梁奇已经等了很久。

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被他遣开了。

他在等一个人,或者说是几十万人。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秋阳,被晒久了还是会有些热。

正在这时,偌大的宫门口出现了很多人,还有更多的人被挤在外面,但见进来的人却穿着两种不同服饰,看样子是两股不同的势力。

梁奇等的人,终于到了。

广阔的乾陵广场上,已经被人挤满了,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而有两个人正一步步地踏上乾陵大殿前八十八台阶。

那两人走上去后,却只看见梁奇一人,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走了过去。

待两人走近后,梁奇示意道:“二位请坐,来尝一尝这壶龙脑酒。”

秦山说道:“梁宰相见我带这么多人来,还能坐的如此稳当,秦某佩服!”

昏迷的少年让秦山千万不能入宫,但他还是来了,他带上了秦家军以及陈见的势力。

几十万人的军队以及上万江湖人士,如此阵仗他也不怕燕王会有什么陷阱。

“我知道秦家主会来,已在此等候多时。”随后,梁奇又看向陈见,问道:“这位是?”

陈见拱手道:“在下陈见!”

梁奇拱手客气回礼道:“原来是鱼龙帮的陈长老。”

他们二人没有坐下,陈见看了看周围,诧异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梁奇解释道:“今日之事,除了我,其他人都没用,所以我让他们都退下了。”

这时,秦山说道:“看来梁宰相是聪明人,不过,我此番前来是为了见燕王,梁宰相若是要阻拦我等,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梁奇笑道:“秦家主果然是血气方刚的好男儿,不过,燕王自幼便怕了你,如今自然躲起来了,又怎敢出现?而且,我觉得,有些事我也能解决。”

言语间,只见梁奇拿出一枚暗金龙纹令牌放在矮桌上。

秦山怎会认不出此物,露出极度吃惊的神色,道:“这种东西怎会在你手上?!”

梁奇说道:“先坐!”

秦山陈见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纷纷坐下。

梁奇缓缓为两人倒上酒,那酒尤为醇香,但那两人却没打算喝,因为他们觉得是毒酒。

陈见说道:“梁宰相,虽然你准备的酒很好,但我们今日可不是来喝酒的。”

梁奇大模大样的喝下一口后,才说道:“酒若是没有人一起喝,便是再好的酒,也只有辛辣,但若是有人一起喝,劣质酒也能喝出仙酿之味。”

秦山眉头一皱,随后直接将杯子端起,一饮而尽。

“好酒!”

陈见有意要阻止,但却为时已晚。

然而,是他们二人多虑了,秦山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反应,但任是如此,陈见也不想喝。

梁奇再次为秦山倒着酒,边倒边说:“秦家主今日可是为了数天前燕京城发生之事而来?”

“不错!”秦山毫不犹豫,“发生这种事,为何燕王宫没有一点反应?”

梁奇答道:“因为凶手是大唐帝骑,所以我们不敢有反应。”

陈见皱了皱眉,不解道:“敢问梁宰相,为何帝骑会无缘无故屠杀燕京城百姓?”

梁奇答道:“二位应该心知肚明,这些年因长生子出世,祸乱世间,大唐对此不管不顾,天山传有邪异之说,这些年从未有人见过,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因信此邪事,而浪费大半个燕国的兵力,于是我撤去了天山之兵,企图迅速平定祸乱,可大唐认为我燕国

违抗圣旨,于是派帝骑来燕京城做歹警示。”

这时,陈见抢先说道:“想不到梁宰相如此惜爱百姓,那为何帝骑还要频繁毁去秦氏钱庄?”

梁奇说道:“秦家主拥有三十万秦家军,相当于是整个燕国的兵力,若是这样的兵力加入燕军,平定祸乱还不简单?所以朝廷便打算毁去秦家的一切收入来源,致使秦家军解散,而无法帮助燕国平定祸乱。”

“实际上,我之前去秦府便是想与秦家主商议此事,为了隐瞒,才只有丞相与我二人前去,但还是被朝廷的人发现了。”

秦山知道陈见为人比较沉稳与细致,所以此刻表现得很沉默,一直在品酒。

陈见思忖片刻后,问道:“为何大唐会不顾祸乱?”

“没人会害怕洞中的老虎,唯有老虎离开洞穴后,人们才会知道这是一头猛虎,所谓洞中猫,洞外虎,而老虎离开洞穴的契机在于捕食!朝廷的帝骑便是如此。”梁奇说道:“其实陈长老身为江湖人士,想必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陈见摇了摇头,他很直接,道:“不明白。”

梁奇说道:“其实很简单的,陈长老当年学习九绝之一,是为了强身健体还是行侠仗义?想必不用我多说。”

“如今的世间已然经历了长久的安宁,唯有当世道大乱之时,世人才会需要帝骑,一旦世人没有这份需求之时,帝骑将不再会有存在的必要,这头猛虎便会逐渐饿死在洞中,一旦饿死,大唐随时都会倒塌。”

“所以,一切的缘由,只不过是为了帝骑乃至大唐能继续存在下去。”

梁奇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大唐为了再续辉煌,不惜舍弃千万黎民百姓的性命,而我,只不过是想保护这些百姓而已,但奈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时,秦山一下站了起来,赞叹道:“我秦山佩服梁宰相的大志气!”

梁奇连忙起身,“秦家主哪里的话,快坐,快坐,身后乃是八十八台阶,小心摔着了。”

陈见也站了起来,听了梁奇的一番话,他的确是佩服起了面前的这个人,便说道:“不知梁宰相接下来什么打算?”

梁奇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无人后,才小声说道:“其实,我从燕王手中得到龙纹令牌,便是为了今日这事。”

秦山和陈见不解,问道:“何事?”

梁奇说道:“如今唐帝带了数万帝骑去野岭进行秋日围猎,所以我已下令让北境的三十万燕军南下长安城。”

陈见震惊道:“梁宰相要占领长安城?”

“占领长安城也无用,帝骑一旦南归再多的燕军也会败。”梁奇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为了攻进长安城的天牢,将余大将军给救出来,这一代的帝骑是余大将军带出来的,所以,那十万帝骑皆会听命于余大将军。”

“余大将军当年为平定南陆战乱,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他一旦掌权,必会下令平定祸乱,这便是我想做的,所以,我想恳请秦家主与我三十万燕军联手攻进长安城,六十万士兵,必然能平安救出余大将军!”

这些日子,秦山本就敌视着朝廷,如今听得梁奇之言,当即答应了下来,陈见在思忖了许久后,也觉得唯有如此才是上好之策,于是,他也让自己的一万江湖人士加入了其中。

一个时辰后,这支大军离开了燕王宫。

梁奇目送着大军的离去。

梁奇走进了乾陵大殿。

他坐在大殿中,一个人下起了棋,口里还哼着小曲儿。

第七十三章 身为天子才会干的事

今日,燕京城外聚集着三十万士兵。

秦山已经穿上了盔甲,而陈见由于要保护陈家与秦府的人,所以留了下来。

此时,有几人在秦府的大门口。

秦府大门外有一匹汗血宝马,皮毛黑的发亮。

秦山和陈见则站在马前,一名士兵正在检查马鞍等等的情况。

“夫君。”白穆英和秦以禾走了过来。

秦山回过头,看着眼前的两人,道:“夫人,女儿。”

秦以禾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说道:“爹,叶大夫不是让你不要入宫吗?你看你入宫回来后就要去打仗!”

秦山笑道:“叶大夫是多虑了,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要不是我前些年得了病,也不会在家中呆这么久。

“对了,女儿,叶大夫的情况怎么样?”

秦以禾说道:“简大夫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检查一次,说是很快就能恢复,但要醒过来的话,可能还要再等些日子。”

她看上去,情绪有些失落。

陈见走了过来,说道:“只要没有性命之危就是好事。”

陈见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在陈府见叶如修带着秦以禾一同去的事情,便见他贴到秦山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随后便听见秦山当即说了一个“好”字。

秦以禾不解,问道:“爹,好什么?”

秦山委婉地说道:“女儿呀,你如今也快十七岁了,趁叶大夫他们还留在府上,你赶紧考虑考虑自己的一些大事。”

秦以禾当即便明白过来秦山所言之意,虽然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她的语气却显得稍微生硬了一些,说道:“这种事就不劳爹为女儿费心了。”

白穆英在一旁说道:“夫君,你别胡说,女儿还小,这种事急不得。”

秦山笑道:“夫人,你当年可是十五岁就过了我秦府的门,女儿不小了。”

白穆英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见她走到秦山身边,细心用手理着褶皱了的衣服,她说道:“此番打仗,万事都要小心,千万不能大意也不能对部下乱发脾气,听到没有?”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秦山一把将之抱入怀中,轻轻拍着背,他低声说道:“放心吧夫人,你和女儿在家中等我归来便是。”

随后他又来到陈见身边,道:“陈兄,我的家人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给我保护着,我回来时要是少了一根毫毛,你可得赔我十壶好酒!”

陈见笑道:“一定。”

秦山骑上战马,看了一眼众人后,说道:“我走了!”

“路上小心。”白穆英招手送别。

秦山不再犹豫,骑着马飞离开了燕京城。

带着三十万大军以及一万江湖人士,浩浩荡荡的朝长安城去了。

燕京城有军队出发,北境叫顶山也有三十万军队出发。

唯一有区别的是,发出的行军令不同。

燕京城往长安去的行军令是,全速进军。

但叫顶山的行军令却是,行军速度要多慢就有多慢,只要不停下来就行。

有一名士兵跑到将军跟前,问道:“将军,我们就这么离开了,荒人攻过来怎么办?”

那将军说道:“宰相大人的信中如此说道,‘秋日围猎前五日,以全部的三十万兵力打击荒人,随后便以最慢的速度朝南去,这几日荒人不会进攻,他们只会来打

探敌情,打探到我们的阵地已空,再出军时,会正好碰上朝廷帝骑’。”

那士兵说道:“宰相大人远在燕京城,真能计算得这么准?”

将军说道:“我们只服从命令,其他的都不用去管,反正出了事有宰相扛着,而我们要是不服从的话,还要被治罪。”

士兵奉承道:“将军英明!”

中原以北,有一座山名为叫顶山,从此山过去,便是茫茫的冰雪大地。

冰雪大地中有两处地方最为特殊,其中一处便是“野岭”。

而另一处便是百万荒人的圣地,灭央国。

由于前些年荒人一族所信仰的天神传下旨意,于是经过三年时间,灭央国如今已然聚集一百多万名荒人战士。

他们大多都是从四面八方的部落中而来。

由于人数并且还在持续增长,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发动总攻。

反正三年对战,一直与燕国士兵僵持不下,也是在为暗中储备兵力。

但就在昨日,燕国突然多出来二十万名士兵,一举将他们派出的几万荒人击败,并且还追杀甚远,逃回灭央国的仅数千人。

而由于梁奇刻意让那二十万士兵延迟到达时间,就是为了交战时,二十万燕军突然进入战场,而不至于会事先被荒人打探到。

所以荒人根本不知会突然多出来的二十万燕军,好像是凭空出现的。

这般一败,荒人心中更是没了底,他们并没有立刻反击,因为在他们看来,中原的人,狡诈多变,此番必有阴谋,他们一旦反击败了,必会影响士气。

所以他们打算先行试探一番。

第一日,派出十几名野狼骑去战场上打探了半日,不见燕军。

第二日,派出了几百名野狼骑到叫顶山下,造出一些声势,但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第三日,他们终于冲上了叫顶山,但却发现燕军驻地已经空了。

但他们却更加怀疑了,因为一旦让他们冲过叫顶山,入了中原,便再也没人能管的住上百万的荒人。

保守的一方在怀疑,但激进的一方却认为是好机会。

最终,因为他们是荒人,性子都比较野,比较躁,所以第四日他们决定发起进攻。

而因燕军有三十万,所以他们到第五日才筹备好了这三十万的荒人部队。

于是乎,三十万荒人大军从灭央国出发了。

他们大多都穿着兽皮,手中的武器也大多是石制的,虽然武器和防具差,但他们的力量以及勇猛程度,却比燕军要好上许多。

一万野狼骑踩着冰雪飞速前行。

他们冲过叫顶山,来到燕军驻地,虽然还没开战,但已在高呼胜利。

而余下的二十六万荒人,有一部分刚抵达叫顶山上,更多的则在山后。

他们看着中原肥沃的土地与林地,如同在看无尽的财富。

然而,就在这时。

那些野狼骑高呼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阵阵整齐的行军声从前方传来。

声音刚至,一种无形的压迫之势,便从远处弥漫而来。

那些野狼骑坐下的狼匍匐在了地上,不停地发出呜咽之声。

而那些荒人裸露在外的肌肉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的肉在颤抖。

还在山后的人根本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因为军队没动了,所以他们被堵在

了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军队在往后退。

一个挤一个,被挤倒了又连忙爬起,接着往后退。

逐渐的,三十万大军退下了叫顶山。

他们看见,天上有乌云盖了过来,天地瞬间昏暗了下来。

一支仅有数万人的军队朝他们缓缓走来。

这支军队的阵形无比整齐,每一名士兵都穿着黑色的盔甲。

唯一不整齐的只有他们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器,每一名士兵都被劲部的盔甲遮住了半张脸。

能从每一名士兵脸上看见傲慢,他们虽然面对着三十万荒人,但似乎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落在那些荒人身上。

军队中立了上百支“唐”字大旗。

军队的前方,有一个黄色的轿子。

这支军队忽然停了下来。

有人将轿子的龙纹帘掀开,一名身着黄金龙袍的男子走了出来,男子头顶金龙冠。

他拒绝让任何人扶。

独自下了轿子,将金龙冠取下后,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冰雪,这便朝前走去。

他没有昂首也没有挺胸,微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踩在雪地里。

他走在军队的最前方,军队便再一次动了起来。

军队的人很少,走得很慢,毫无声势。

但天地已露出了异象。

三十万荒人,无一人敢上前半步。

逐渐的,荒人本能的让开了很宽一条道。

龙袍男子带着仅数万人的军队走在三十万荒人当中,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看那些荒人一眼。

那些荒人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这时,龙袍男子开口了,“给你们半日的时间,退回灭央。”

他的语速缓慢,但却极具魄慑力,不容置疑。

然而,那些荒人仍然不敢弄出任何动静,唯独后方的荒人在让路。

许久过后,这支由数万人组成的黑色军队已然走穿了三十万荒人,但荒人仍然呆在原地。

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那股压迫与恐惧之中。

天上的乌云朝野岭飘去,冻阳照在三十万人的身上,他们仿佛获得了新生。

最终,他们撤回了灭亡国。

多年以后,或许没人能记得大唐。

但那句话仍然会流传后世

真正的世界之巅,拥有对全世界每一个人下令的资格。

大唐历代天子,唯有李圣御做到了。

唐敬泉创造的九绝,赋予了江湖的辉煌。

王宗耀创立的耀光商会,打通了三地的经济来往,拥有“金商”之称。

李圣御作为这一代的大唐天子,名震天下的十万帝骑率领者余先正对其忠心耿耿,曾知青楼楼主郑相生辞别灭央,赴往长安成为大名鼎鼎的钦天师

李圣御开创了新的天地格局,他的辉煌,赋予了全天下。

世人称之为“圣御帝”!

如此人物,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会因痴于一名女子,而打算放弃所拥有的一切。

帝骑军来到野岭的深处,这里有一片湖,湖水结了很厚的冰。

李圣御令人敲开冰层,当碎冰被捡开后,只见一副冰棺浮了上来。

李圣御亲手打开棺材,注视着躺在棺材中的女子,一向威严不容置疑的圣御帝,此时,目中只有无穷爱意。

第七十四章 噩耗的发生

李圣御几乎将长安城的帝骑全部带走了,而燕军不知还在何处悠闲行军。

面对即将到来的三十一万秦山的势力,长安城那边没有人会担心什么,因为有一万名帝骑在李圣御离开之后,便进入了长安城。

据说领军的人,是一名新任副将,朱进。

据说此人仅凭借数十人便将南陆叛乱军头目的头颅摘掉了。

据说他的副将之位还是余先正亲自封的,所以没人会说什么闲话。

况且如今还镇守在长安城头。

长安城的防备工程坚不可摧,再加上朱进的一把弓以及一万帝骑,几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战争只持续了两日,结果自然是明显的,三十一万人伤亡惨重,秦山才发令撤军,一路顶着讽刺与嘲笑,撤回燕京城。

秦山最终没能等到三十万燕国的援军,他这一次败得很彻底,因为长安城几乎完整无缺。

这是他带兵以来最大的耻辱。

匆匆几日过去

就在今日,秦山将带兵撤回到了燕京城。

陈见正在秦府的正堂上走来走去,白穆英则坐在一边,忧心忡忡。

白穆英忽然开口说道:“陈长老,一会儿我夫君回来,你可一定要拦住他,不要让他做傻事啊。”

陈见终于是想明白了,他和秦山都被梁奇给耍了。

他此时无比后悔没能听叶如修的话,因为秦山自大,他也跟着自大。

他现在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

“白夫人,只要秦兄回府,我不可能再让他离开,城门口那边我也派了人守着。”

他们二人都知晓,以秦山的脾气,此番回燕京肯定会闹上王宫去。

一旦去闹,不知又要到何时才能结束,如今他们惹到了朝廷,可不能在燕京城继续呆下去了。

接下来更重要的是考虑搬家一事,可不是去燕王宫宣泄脾气的时候。

陈见认为,叶如修肯定知晓一些事情,但如今尚还在昏迷中,只有先暂时安抚住秦山,等叶如修醒过来后再做打算。

实际上,原本此次他想请江湖中的一些朋友来帮忙解决,可谁知,最近不知为何,墨府那边有人被杀,由于墨府是鱼龙帮帮主的势力,江湖为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都在四处推脱责任以及寻找凶手,鱼龙帮其他几位长老之间为此也闹起了矛盾,他的那些朋友都自身难保了,如何能来帮他?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然而,却在此时,几名男子互相搀扶着快步走了进来。

见状,陈见连忙走过去问道:“你们几个被谁人所伤?”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本想劝秦家主回府,可他直接对我们动手,将我们打伤后,带兵朝燕王宫去了!”

陈见一听,瞳孔骤然一缩,只知大事不好。

当即对这几人说道:“你们几个保护好白夫人,我去拦秦兄!”

当下陈见也来不及再走大门,直接跳上院墙,轻工甚好,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白穆英紧紧抱着双手,她的身躯一直在颤抖,白穆英心里一直都在害

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却说陈见在将要到达燕王宫时,却被五名黑袍人给拦了下来。

陈见知道这五人身手不凡,他拱手道:“诸位江湖上的朋友,为何拦我?”

其中一名黑袍人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闻言,陈见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此战是不可避免了,他拔出细剑,道:“想不到你十三司的人还会替宫中的人办事。”

说罢,他也不想再耽搁,必须要速战速决,径直冲了上去,与那五名黑袍人战在一起。

那五人武功极高,配合的也是天衣无缝,而且功夫还十分诡异,陈见凭借九绝之一,以一敌五,逐渐占了上风,但那五人却一直紧咬着他不放,似乎只是为了拖住他。

如此一想,陈见便越觉得大事不妙。

他知道,梁奇肯定在宫中布下了陷阱,就等着秦山往里面钻。

一心急,却是露了破绽,硬生生接了那五人合力一掌,似断线风筝一般,飞去甚远。

口中鲜血狂吐不止!

受了伤之后,功力大减,现在却是他处于下风。

与此同时,燕王宫乾陵大殿内,今日仍然只有梁奇一人。

秦山提着斧子,大瞪着眼,二话不说直接朝梁奇冲了过去。

梁奇连忙后退,道:“秦家主你的火气怎么如此之冲?”

秦山破口大骂,道:“我冲你妈!”

眼看着那斧子就要落到梁奇的头上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横空而来,速度极快,去势也大,直接射在秦山的斧子上。

秦山只觉一股反斥力直接让他握不住斧柄,那斧头被箭带抵着从大殿的一侧径直撞了出去。

秦山甩了甩疼痛的手,朝射箭处看去,骂道:“什么人,快他妈给老子出来!”

这时,只见朱进握着弓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不仅如此,另外几根柱子后也出来了人,身着黑色盔甲,却不是帝骑是什么?

秦山瞳孔猛缩,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朱进的那张脸,因为当初在长安城上大败他的人,正是朱进。

但此时,他已被几十名帝骑给围住了。

秦山指着梁奇,道:“梁奇,你居然跟朝廷合起伙来阴我?!”

梁奇没说话,朱进却笑了起来,他说道:“秦山,以前我还挺佩服你的,可没想到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竟然还不明白兵不厌诈这个道理。”

看着周围的帝骑,秦山现在终于冷静了些,但已经为时已晚,他知道今日是凶多吉少了,他说道:“是我输了。”

梁奇摇了摇头,说道:“秦山,我给过你机会,原本与我合作的人应该是你,但你却不愿意。”

秦山说道:“要怎么样才肯放过秦府的人?”

以他的性子,就算是让他受凌迟之刑而死,他也绝对不会低头,但他不愿意秦府的人因他而亡。

尤其是他的女儿还有他的妻子。

梁奇说道:“我从不杀人,杀人是要下地狱哩。”

站在他旁边的朱进心中腹诽,你也好意

思说你从不杀人?

梁奇继续说道:“但我答应过燕王陛下,要让他以后在燕京城都见不到你秦家的人。”

秦山说道:“一日之内,我会带上秦家所有的人离开燕京城。”

携带着一生的高昂志向,踩着无数敌人的血骨攀上高峰,如今却要为了家中妻儿,甘愿将所有的一切奉送给敌人。

然而,最终他还是只能被人踢下悬崖,

“不用了。”朱进随口一说后,一支箭破空而去,直接洞穿了秦山的胸口,“这样,燕王不管是去哪里,都不再会见到秦家的人了。”

秦山大睁着眼,他盯着朱进,张了张嘴,似乎在辱骂,但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下一秒,直接气绝倒了下去。

看着秦山死去,梁奇叹了口气,道:“朱将军,你怎么这么喜欢杀人,就不怕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

朱进摊了摊手,说道:“这三年来,我尤其喜欢杀中原人,因为中原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或许有一天我会将梁宰相也一并杀了。”

他看着梁奇。

梁奇说道:“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机会了。”

言笔,他走到秦山的尸体旁,伸手取下秦家兵令,而后朝大殿外缓缓走去。

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燕王宫的宫墙上,这里是全燕京城地势最高的地方。

此时,那五名黑袍人还在与陈见战斗。

但就在梁奇出来的同时,那五名黑袍人便不再纠缠陈见,直接离开了。

陈见如今身受重伤,自然没有力气再去追,而且他还要赶紧去宫内救秦山。

但就在他挣扎着爬起来时,他这才看见梁奇。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很多平民都在望着梁奇,只见梁奇高举一枚令牌,那是秦家兵令,随后只听他高声说道:“秦家主秦山前些日子带兵攻打长安城,冒犯了朝廷,战败回燕后,入宫向燕王请罪。”

“如今,秦山已将秦家兵权交与燕王来掌管,又因害怕朝廷会降罪到秦府,所以已在宫中自尽,朝廷派来的人见其已然知罪,也就不打算再降罪秦家人。”

“我身为宰相,也算是与秦家主有些交情,所以我特地恳请了朝廷派来的帝骑去保护秦家的人。”

“我宣布,从今日起,燕京城不再有秦家兵,所有的兵力皆由燕王掌管!”

话毕,他一招手,两名士兵便将秦山的尸体抬了出来。

这时,梁奇看见了高墙下的陈见,他便喊道:“陈见陈长老,往日你与秦家主关系很深,秦山的尸体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一下令,那两名士兵竟直接将秦山的尸体扔了下去。

“砰”一声砸在了地上。

陈见忍着剧痛连忙跑了过去,他看着地上的尸体,一时间只觉呼吸停止了。

这时,梁奇便又说道:“陈长老,帝骑已经在赶往秦府的路上了,我觉得你还是去迎接一番为好。”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闪过,一把细剑直接插在了梁奇身后的墙上,梁奇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伤口,他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陈见后,仗着围墙之高,连忙退了下去。

第七十五章 秦家

对秦家人而言,今日,他们的天塌了下来。

没人可以支撑得了。

前些日子帝骑毁钱庄时将打理钱庄的所有人都杀了,此时听见有帝骑正在赶往秦府,如何不害怕?

下人已经乱了,拼了命地往外逃。

而白穆英则失神地坐在正堂上,身旁的小翠一直在劝着,但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仿佛听不见。

她从失神中恢复了过来,她说道:“小翠,你也赶紧走吧。”

小翠性子也是倔,她说道:“小姐和夫人都不走,我也不走!”

白穆英摸着她的脸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说道:“这么多年来,秦府亏欠了你太多,你赶紧带上小姐逃吧。”

小翠有些犹豫,“夫人您呢?”

白穆英注视着秦府大门,笑道:“我在这里等着夫君回来。”

然而,小翠却不动,只是恭敬地站在她身旁。

白穆英说道:“小翠,你怎么还不走?”

小翠说道:“我从小被夫人捡了回来,成为秦家的婢女,我这一辈子只想好好地伺候夫人和小姐。”

白穆英没再说什么,但她的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泪。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方向传来了一连串凄惨的叫声,几十名帝骑从秦府外直接杀了进来。

那些为了逃跑,而堵在大门的下人无一幸免。

才打扫干净没几日的秦府,如今到处都在飞溅着鲜血。

有几名帝骑走上了正堂,而朱进从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正堂上脸色平静的主仆二人,似乎是认出了白穆英,他笑道:“白夫人,我奉命来保护秦家人了。”

小翠指着他们大声说道:“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白穆英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箭破空而去,小翠直接倒了下去。

朱进说道:“白夫人,你早该管管你的婢女,作为下人,她的话太多了。”

白穆英愤怒地盯着他,道:“要杀便杀,还找什么借口?”

朱进一副无辜的模样,他朝白穆英缓缓走去,道:“白夫人真是冤枉朱某了,我此番可是奉命前来保护秦家人的。”

白穆英一指正堂外被杀死的秦家下人,她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端庄了,语气与表情皆是愤怒,她说道:“这就是你口中的保护?”

朱进说道:“为了保护你们日后不再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我只能先将你们杀了。”

白穆英冷哼一声,道:“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无情之人!”

“无情??哈哈!”朱进忽然大笑了起来,“中原之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你们也有脸口吐‘无情’二字!”

白穆英说道:“原来你不是中原人。”

“我是!”朱进很是认真,他说道:“但我是从南陆而来。”

他正对着白穆英拉开墨色长弓,道:“中原每死一个人,便是对南陆之人的一个交代。”

但他却没放弦,片刻后,他收回了弓,转身朝外面走去,并对身后的帝骑下令道:“杀了她!”

在白穆英倒下的瞬间,她的脑海中流传过无数个场景,她似

乎看见了那朵难看的向日葵,是哪家小孩所画。

杀戮还在继续。

与此同时,秦府客房这边,简灵已经将处于昏迷中的叶如修背上了。

他们已经听到了远处的惨叫声,所以他们要尽快逃走。

秦以禾拼了命地想要去正堂那边,但却被唐灵儿和琥珀拉住。

“秦姐姐,你不能回去!”

秦以禾拼命地想要挣脱两人的拉扯。

“我娘和小翠都还在正堂,我要去找她们。”

琥珀说道:“秦小姐,快走吧,白夫人可能已经”

“你们放开我。”秦以禾丝毫不听阻劝,“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娘肯定还在等我。”

简灵在远处带着隐隐的愤怒,喊道:“秦小姐你现在过去只不过是平添一具尸体,能做什么?!白夫人已经死了!你能不能别在发你大小姐的脾气了!”

他们完全可以不顾秦以禾,独自逃走,但他们没有。

然而,就在这时,他只觉肩膀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叶如修醒了。

“小师弟,你终于醒了!”简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他说道:“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乱动,我们这就离开秦府。”

叶如修说道:“二师兄,放下我来。”

不得已,简灵只好小心翼翼地将之放下,但叶如修仅仅只是踉跄了一下,便稳住了身形。

他在苏醒之前,已经从简灵等人的对话中得知了眼前的情况。

叶如修朝前方三人走去,但就在这时,唐灵儿突然不顾一切的冲过来紧紧地抱着他。

前些日子,她的坚强是装出来的。

叶如修揉着她的头发,说道:“灵儿,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不会有事的吗?”

唐灵儿轻轻地“嗯”了一声,但却不愿意放开手。

叶如修将几根银针插在了唐灵儿的身上,随后,便见唐灵儿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去,却被叶如修稳稳地接住。

他将昏睡过去的唐灵儿抱起交给了简灵。

简灵似乎意识到什么,他说道:“小师弟,我不准你再干傻事!”

叶如修看着众人,虽然有些虚弱,但他还是露出了笑容。

秦以禾看着少年,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她有些哽咽。

叶如修走到她身前,轻声说道:“秦小姐,秦府没了,你还有我们呢。”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简灵,什么话也没说,便往院外走去,边走边道:“我醒了就不会再有事。”

唯有与叶如修关系极好的简灵才明白了那道眼神的意思。

看着叶如修离开了院子,简灵也做下决定了,“小师弟在为我们拖延时间,我们快逃。”

“逃?”琥珀说道:“你想丢下小师弟一个人?你没看出来他的身体很虚弱?!”

“我们留下来能做什么?”简灵说道:“我们只是累赘。”

做出决定时,往往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三人没再说话。

秦府只有大门一个出口,但客房那边的墙要矮一些,只要垫一些东西,很容易就能翻出去。

这一日的天色比

较昏暗。

朱进已经打听到,自那夜过后,叶如修便一直昏迷不醒,于是,他一路屠杀秦府之人,正往客房方向杀去。

身边跟着几十名帝骑,一路上但凡看见有人,无论是谁,皆杀。

为了不让秦府人躲藏,他们选择挨屋搜索,一间间的屋子被帝骑破坏。

对于叶如修而言,今日不会再如同那天夜里一般。

因为,这一次他处于暗处,并且他已经准备好了,只待朱进等人踏入陷阱。

虽然仅仅只有五瓶药效很差的毒药,但他将之配合着用,还是能给这些人一份惊喜。

此时,朱进已然来到某处特殊院子里。

他有些好奇,因为搜寻那间屋子的帝骑很长时间没有出来。

于是,他又派了两名帝骑进屋去。

不大一会儿,那三名帝骑便从屋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些东西。

三名帝骑到了近前,将东西呈上,道:“朱将军,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请过目。”

那是一些画卷,朱进将之缓缓打开,霎时间便被那山水画惊艳到了,竟是失神了片刻。

“这是谁人所作?”

一名帝骑回答道:“这些都是秦女的画,朱将军有所不知,燕京城秦家大小姐秦以禾便是秦女。”

朱进一直在战场,便是不曾了解过这些上流社会的奢侈之物,但对秦女的名声,自然有所耳闻。

他知道,秦女的画,一幅都能卖上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当即便感到惊喜,他连忙问道:“这种画有多少?”

那帝骑一指后方的屋子,回答道:“整整一间屋子,都是秦女的画。”

闻言,朱进直接往那屋子快步走去,一进屋子便闻见一股墨水的味道。

他也顾不得这些,因为他的注意力皆落在了那些挂在墙上的山水画中,他只觉那些山水画如同一方方真实的世界一般,仿佛能听见泊泊水流以及山间翠鸟的欢鸣声。

清醒过来后,连忙下令道:“快让人将画统统取出去!”

一名名帝骑进进出出,小心翼翼地取着画。

朱进看着一幅幅绝美的山水画摆放在地上,似乎在看一整座金山,他并非是想将这些占为己有,而是要将之施于南陆人,以此来挽救南陆的很多人。

他获得弓的力量,是为了挽救南陆,用这些金钱同样也能挽救,而且,用金钱来挽救,会更直接有效。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仅昏暗,而且隐隐有些压抑。

他这一抬头看,竟是发现那些云在飞速运动,似水一般的流动。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时,那云却又恢复了平时的速度。

最终只道是这几日往返长安与燕京奔波,太劳累的缘故。

当所有的画卷都被拿出来后,朱进的身前俨然堆起了一座小山。

朱进兴奋的甚至感到有些晕眩。

终于,他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因为离开了那件屋子后如此之久,他还能闻见那股墨水的味道,而且,精神越来越觉疲惫。

当他逐渐意识到这些时,那股墨水之味,竟是令他感觉腹中翻涌不止,突然间呕欲大作。

第七十六章 最想改变之事

然而,却不止朱进一人。

周围的帝骑都露出了异样。

朱进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中毒了,而拥有这种毒术之人,他只遇见过一个,那便是叶如修。

当年朱进在南陆时,那边的许多人都会使毒,但大多都是以接触或是服下才会出现效果的毒术,只有寥寥几人才会以气味来使人中毒。

朱进与一些人走得很近,他了解过毒术,但却从未见过这种莫名其妙的用毒方式,因为在中毒之前,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

所以在那夜与今日受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杀人于无形之毒时,才真切的感到害怕。

毒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用毒的人。

三年前,在黑森林中大败于叶如修。

那天夜里,朱进再一次大败。

常言道,事不过三,所以这一次,朱进做的有准备。

朱进当即强忍着体内的不适,下令道:“放火!”

一声令下,只见无数帝骑从盔甲下面拿出浸了油的棉布,并扔在地上,以火折子点之,霎时间便燃了起来。

火能克毒,尤其是对弥漫在空气中的毒气,能起到明显的效果。

四周空气的温度迅速升高,朱进等人体内的异样之感也在逐渐恢复。

正在这时,空中突然飞来一个酒坛子,一名帝骑下意识地用武器去进行防御,但那酒坛子却无比脆弱,直接破碎。

当中的酒尽数泼洒了出来,浇在那熊熊大火之中,因酒水太少,那火势只是稍大了些。

空气中飘来浓浓的酒香。

那酒却不是一般的酒,而是被叶如修动过手脚的酒。

只见那火中猛然喷发出起一股黑烟,顷刻间便笼罩了很大一片区域。

朱进等人的视线严重受阻,而那黑烟被人吸入肺部后,那些人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由于咳嗽的力度太大,所需的空气也便越多,于是他们要不停地吸入黑色烟雾。

越是吸入,越是咳嗽的厉害。

到了最后,几乎是没有呼吸的机会,眼看着就要窒息。

那些人再也顾不得什么,疯狂地朝四面八方冲去,想要冲出这片黑雾,但迎接他们的是熊熊大火。

于是,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只见一个个火人从大火中冲了出来。

冲出来跑了没几步,便立挺挺地倒了下去。

人虽已死,但火仍然未灭,而且越烧越旺。

正在这时,一支箭携带着一股强风从黑烟中穿透而出,竟是直接开辟出了一条短暂的通道。

而后只见从通道中跑出来了几名帝骑,朱进是被扛着出来的,因为他之前中了毒,四肢疲软无力,如今能射出一箭,都是隐藏了许久才攒出的力气。

最终一共出来了十几名帝骑。

但那些帝骑明显也有了失力的症状,有些站立不稳。

但由于施毒之人还不曾露面,所以他们仍然保持着警惕。

似乎是由于那些黑烟聚集太多,在他们逃出来后,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爆炸的冲击波直接将那十几人弹开,而爆炸的中心,一簇很大的火焰直接升上高空。

不止如此,爆炸之后,从高空中洒下大量的黑色水滴,但只有很少一部分落在那些被炸伤了的帝骑身上。

那些人的肌服只一接触黑色水滴,似水滴给那些人带来了无比的痛楚,只见那些人竟是强忍着炸伤的剧痛,直接用武器剜下了沾上水滴的那一块肉。

而没来得及剜肉的帝骑,发出了一生中最凄惨的叫声!

最后竟是直接由于疼痛,而失力昏死过去。

那五瓶毒药,此时已经全部用完。

若是那些帝骑之前不曾中毒

,或是没有点火,决然不可能达到这等效果。

由于爆炸时朱进没有力气抵抗,所以被炸飞的比较远,也正因此,他并未受到那些黑色水滴的波及。

但他此时却是连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大半个身子都被炸伤,不过好在之前所中之毒的药效正在消失,他感觉力气正在逐渐恢复。

周围已经没有帝骑还站着了,大多都已经死了,唯独还活着的几个人也陷入了昏迷。

可以说,此时整个院子只有他还保持着清醒。

他知道自己又败了,自从遇见叶如修而来,他接连失败,但他从未想过放弃,就是此时,也在尽力的保持假死状态,就是为了不让叶如修发现他还活着。

一旦力气恢复一些,他会第一时间逃走。

不只是因为叶如修还处于暗处,更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体内中了几种毒,是否能够危机到生命。

他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莽夫了,他一直牢记余先正的那句话,只要还活着,就有赢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下起了雨,浇灭了大火。

然而,叶如修一直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令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年轻的男子手持鱼叉冲进了院子。

当男子看见满地的死尸时,他不由得有些慌乱,口中连忙呼喊着:“小师弟!小师弟!”

叶如修之所以没出去,是因为他还在等,他知道朱进没死。

叶如修不确定朱进是否在等自己出去,也不确定暗中是否还藏了什么人,所以他想再拖延一些时间后,等到简灵几人逃远了便悄悄离开。

相比于毁去弓,他更想优先让简灵等人安全下来。

然而,简灵竟是折返回来了。

此时,简灵正拿着鱼叉对准朱进,因为他一进来便看见朱进正偷偷地瞄向这里。

简灵大声吼道:“我知道你还活着!快说!你们把我小师弟怎么了?!”

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简灵拿着鱼叉的手在颤抖。

朱进生怕对方会直接将鱼叉刺入他的喉咙,于是也不再装死,攒了一些力气,足够说话,这才连忙说道:“小兄弟,我不认识你的什么小师弟呀。”

这时,叶如修终于是出来了,因为若是突然有什么危险发生,以他和简灵之间的距离,可能来不及出手。

眼下也顾不得暗中有可能潜藏着的危险。

叶如修快步走了过来,道:“二师兄。”

“谢天谢地,小师弟你还活着。”简灵一见叶如修还活的好好的,不免松了一口气,但仍然紧紧握着手中的鱼叉。

叶如修问道:“二师兄,你回来做什么?师姐他们呢?”

简灵说道:“他们已经离开燕京城了,你身体还没恢复,我担心你可能追不上我们,所以我回来接你了。”

闻言,叶如修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突然觉得很庆幸三年前的决定,他从未后悔拜入怀明医馆。

简灵用鱼叉抵在朱进的喉咙处,道:“小师弟,秦府的人是不是他杀的。”

朱进连忙挪开脖子,他似乎有了一些力气,刚欲抬起头,却被简灵一鱼叉拍在额上,顿时又拍了下去。

简灵正想说些什么,但他却突然看见朱进身上的一样东西,顿时愣住了。

他一把将朱进腰上的玉佩扯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地观察着。

那枚玉佩对他而言无比熟悉,他抓住朱进的领口,大瞪着眼问道:“这枚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朱进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小兄弟莫非认识张先生?”

简灵一听,连忙问道:“你知道我大师兄?”

闻言,叶如修和朱进二人皆愣了片刻。

朱进现在可顾不得那些尊严,他深知,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自己是否真的如此幸运了。

朱进连忙说道:“小兄弟,我总算是找到你了,三年前,我与张先生奔赴同一战场,他让我将这枚玉佩转交给他的家人。”

朱进在赌,面前的这个人与张道明有很重要的关系,于是,他赌对了,接下来,他只需要再拖延一时半会儿的时间就够了。

简灵的神情有些激动,问道:“大师兄他现在何处?”

简灵似乎完全忘了如今的处境,以及这些人对秦府的所作所为。

朱进摇了摇头,并故作出几分遗憾之色。

简灵握着令牌,沉吟片刻后再次问道:“那大师兄他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们?”

“有!”朱进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就是在等这句话。

随后,他伸出手指着叶如修,脸上故作大惧之色,“三年前,我与张先生在黑森林中遇见了这个恶人,此人与黑森林中的凶兽为伍,杀了我一万名士兵,更是让张先生身负重伤,所以张先生让我转告他的家人,让他们一定要远离这个恶人。”

“可惜张先生被此人所伤之后,将玉佩交与我,便不知所踪了。”

见简灵露出震惊的神色,朱进继续补充道:“小兄弟,我对天发誓,我所言皆为真,不信你可以问问此人!”

简灵缓缓放开了他,起身后看向叶如修,“小师弟,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叶如修不曾知晓在黑森林之后的事,但他此时的心情却是有些莫名的慌乱,思绪很不稳定。

他走上前去,拉着简灵的手臂,企图想要将之拉走,他说道:“二师兄,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要是燕王的军队来了,我们就走不掉了。”

简灵抓住少年的手,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对方,再次问道:“小师弟,你告诉我,你不是大师兄的敌人对不对?”

叶如修陷入了沉默。

听朱进说了之后,他才知晓当年在黑森林中遇见的那名白衣男子便是怀明医馆的大师兄。

然而,就在这时,朱进似乎攒够了力气,从地上起来后,一瘸一拐地往远处逃去。

“二师兄,他杀了秦府那么多人,不能放他走!”叶如修想要跑过去拦住朱进。

但简灵的手紧紧地抓着他,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你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大师兄的敌人?”简灵的语气有些沉重。

叶如修怔了怔。

三年来,简灵第一次看见叶如修露出慌乱的神色,实际上,他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但他不愿相信,眼前整天陪自己装疯卖傻的小师弟,会与自己崇拜十几年的大师兄是敌人,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伤害。

他不能接受。

简灵说道:“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是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对于简灵而言,唯有是否为大师兄的敌人这件事,特别重要。

冰冷的雨点拍打在两人的身上,燕京城的雨是凉了些。

许久后,叶如修轻声说道:“是可事情不是”

他还没有说出任何解释之言,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因为简灵看他的眼神已经死了,而此时,简灵也已经放开了手。

简灵往后退了半步,他脸上神情变得无比冷漠,道:“叶公子,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断绝师兄弟关系!”

叶如修愣住了,他朝简灵缓缓伸出了手。

但却在刚要触碰到对方时,“啪”的一声,直接被简灵扇开了。

简灵最后看了一眼叶如修,随后转身朝远处跑去。

看着大雨中的背影,叶如修再一次隔空伸出手,手悬在空中停留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第七十七章 又见夕阳

这一日的雨,稍微大了些,丝丝凉意已然附上肌服。

叶如修低着头,坐在台阶边,那处的屋檐正好被帝骑打烂了一块,他并没有要往边上挪动的想法,浑身上下从头湿到脚。

没人知道,他昏睡了数十天,才苏醒不过一个时辰,无论是体内还是体外都很虚弱。

也不知坐了多久。

他只记得陈见似乎来过,好像还说了什么话,不过已经被他给忘了,只留下了一滩血,不过也已被雨水冲淡了。

不知何时,叶如修站了起来,朝那一堆画卷缓缓走去。

经历了那场火,这些画卷没有一幅有被烧过的迹象,是帝骑保护了它们。

曾几何时,每一幅都代表着一道美轮美奂的山水之景,如今,那些墨色线条再也不具备任何意境。

而凶手,正是这雨。

叶如修将画搬进了屋子里,当中有一幅却并非墨色山水,而是拥有五彩缤纷的夕阳之景。

叶如修认出了这幅画的取景地,正是秦府小翠的房门外,不仅是因为那颗夕阳,更多是由于夕阳下的六道人影。

若是在这场大雨前,他一定能喜欢这幅画,但这时,画上的人影恰好被雨水模糊了。

叶如修没有过多的迟疑,当所有的画卷都搬进屋子里时,他找来几坛酒,将酒倒在那些画上,而后点燃了一把火。

房屋的内部被大火灼烧,而它的外部却是在阻挡雨水来解救自己。

由于天色昏暗,所以那间屋子燃起来时,映出了一片火光。

有一些路人撑着伞站在街上眺望。

叶如修离开了秦府,整条街唯独他一人没有撑伞。

行人对秦府议论纷纷,没有一人注意到这样一名少年。

背对着喧嚣,叶如修并不知接下来要去向何处。

他觉得,或许简灵是对的,朱进逃跑了,接下来肯定会为弓的秘密而满天下追杀自己。

没有琥珀再为自己调配毒药,将很难斗得过朱进。

自己没有保护的能力,唐灵儿不在身边也是对的。

眼下,唯一剩下的东西,只有两片引灵叶,其中一片,还是叶如修从简灵手中夺下来的。

半个时辰后,叶如修离开了燕京城。

而朱进早已逃入了燕王宫,得知一切后的梁奇,便派士兵冲进了秦府。

随后,梁奇又颁下了一道通缉令。

通缉令上有一幅人像,其下还有几行字。

“叶如修,巫族余孽,用毒迫害秦府上下三百口人,杀死保护秦家的七十八名帝骑以及燕京城南华三街一千余名百姓,若有此人消息者,赏金千两,若捉拿此人交于王宫者,赏金十万两。”

今日过后,不知又有多少人为了这份巨大的财富,奔赴四方,当中定然不缺江湖人士。

为天下人所不解的是,一向以刺杀之务换谋利的十三司,竟是没有任何动静。

大雨还在继续,叶如修独自一人走在官道上,兴许是由于大雨的缘故,此时的路上很少有行人走过。

不知走到何处,忽然有一把黑色的伞撑在了他的头上,替他遮住了雨。

“怎么了?心情不好?”

叶如修仍然低着头并没有回答此人的意思。

那人继续说道:“早便与你说了,尘世喧嚣得很,让你不要下山,你偏不听。

闻言,叶如修暗淡的双目逐渐明亮了起来,他连忙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不由得愣了愣。

那男子温和地笑道:“三年不见,过得可好?”

叶如修勉强挤出笑容,道:“过得挺好。”

“是吗?”男子看着他,说道:“你这副模样可没什么说服力。”

“呵呵”叶如修苦涩地笑了笑。

沉默许久过后。

男子说道:“又只剩你一个人了?”

叶如修抬起头看向昏暗的天穹,千万雨滴从天上落下,他说道:“是啊,真是糟糕透了的一天,秦家没了,而我,又一次被撵出了家。”

他看向男子,道:“你不也一个人?”

男子说道:“习惯一个人不好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叶如修摸了摸脸颊,问道:“很难看么?”

男子说道:“的确是难看了些。”

叶如修自嘲一笑,他没再说话。

一辆马车缓缓从两人身边驶过,待至车轱辘声被大雨声掩盖住后,男子又说道:“随我回山上去吧。”

叶如修摇头拒绝道,“我的路还没有找到。”

男子将伞递了过来,手中还有三张符纸。

叶如修微微一愣后,却只接过那三张本属于自己的符纸,没有接下伞,他走出了伞的遮蔽范围,边走边道:“我想再冷静冷静。”

男子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便往反方向去了,这个方向是燕京城。

几个时辰过后。

燕王宫乾陵殿内,梁奇一人坐在大殿中下着棋。

殿外下着大雨。

正在这时,一名黑衣男子走进了大殿中。

梁奇看着此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却没有声张。

这人收好伞后,走到梁奇面前坐了下来,然后便一直盯着棋盘。

梁奇见对方一言不发,不由得皱紧眉头,大喊道:“来人啊!”

一向只要他一呼喊,便有一群士兵冲来,就是没有士兵,也会有太监宫女,但今日却只有无尽的雨声,根本没有除此之外的动静。

那男子淡然道:“不用喊了,燕王宫内所有的人都去秦府抢画去了。”

梁奇有了退意,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乾陵殿?!”

见男子抬起头来,梁奇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世间本不该有如此完美面孔的人。

男子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此是为了替一个人与你下棋。”

梁奇不解,道:“下什么棋?”

男子说道:“你不是一直在下么?只不过没有对手而已。”

梁奇面露不喜,道:“我凭什么要与你下棋?”

男子说道:“你不要忘了,你的这盘棋,对手是世间所有人,你没有资格挑选谁来与你下。”

在二人眼中,这盘棋不仅仅只是一盘棋,它代表的是当今天下的局面。

梁奇是摆盘者,他自然明白男子所言之意,但他却也无惧,反而笑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碰见过棋艺胜我之人,没人能下得赢我。”

男子笑了笑,道:“是么?”

“你若不信,大可一试。”梁奇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

说罢,两人便重新摆好了盘,梁奇执了红棋。

梁奇看着男子,说道:“谁先

?”

男子说道:“自然是你先,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没做。”

梁奇有些不解,棋都摆完了,还能有什么事?

此时,他无比希望男子的棋艺能高超一些,不会再像燕王宫中的那些大臣一般,几步便输。

实在无趣!

这时,只见男子将面前的黑棋一枚枚地取下棋盘,嘴里念叨:“秦山已死,秦家军以及燕国所有势力尽归燕所掌控。”

“朱进镇守长安有功,即将获得朝廷的信任。”

“墨府出现十名死者,江湖为此已然混乱,不日便将仇目相视。”

“灭央国的荒人受辱,激进之声已然高涨。”

“十三司的司主已答应相助于你。”

说到此处,他便停了下来,略看一眼棋盘后,说道:“可以开始了。”

梁奇越听越是震惊,自他担任宰相以来所做之事,面前的男子竟然全部知晓!

他强作镇定,看了一眼棋盘后说道:“你本就没办法胜我,如今还舍弃下一半的棋子,却不是在戏弄我?”

男子说道:“我现在才来与你下棋,的确只剩得下这么多棋子,不是么?”

梁奇没有说话。

男子一指棋盘,示意道:“该你了。”

梁奇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如同当年在雨村时一样,他不由得感到气愤,也管不得那么多,想尽快赢下这局棋。

两人自一开始,手便没有停过,棋子不停地在棋盘上变化位置。

很长时间后,梁奇流出了冷汗,他的棋子正在迅速的减少,拥有一倍棋子的他,再加上高超的棋艺,竟是处于下风。

这时,与他对弈的男子突然说道:“你应该清楚这局棋的输赢代表着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梁奇也不再装傻了,他明白男子所说的意思,正是指他正在做的事。

他说道:“我若输了,大不了一死,但你若输了”

男子抢先说道:“我不会输的哟。”

他的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笑容。

梁奇只觉越来越棘手,他瞥了一眼落下棋盘的棋子,红色即将变成劣势的一方。

梁奇的脸色无比凝重,他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回答道:“我只不过是凡人,但有的人,他原本是一条狗,披上人皮之后就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人了。”

梁奇瞪着男子,怒道:“你骂我?!”

双方的棋子都不多了,但红色一方明显陷入了劣势。

然而,就在这时,男子忽然停了下来。

正当梁奇不解时,只见男子将黑棋一方的“将”与“”二棋拿了起来,并带着几分遗憾的语气,说道:“很抱歉,这个现在的心情有些差,需要等他恢复过来后,才能分出胜负。”

梁奇冷笑道:“你作为执棋之人,竟然还会在乎棋子的心情?”

男子摇了摇头,他将那枚“将”拿出来,道:“你错了,我不是执棋之人,我也是一枚棋子。”

言必,男子带上伞离开了乾陵殿。

梁奇脸上的肉在抽动,他看着棋盘,深知,若是再持续下去,自己必然会输。

梁奇目光微冷,他不能接受,所以,他决定要加快计划的实施速度。

当即又觉气不过,直接掀翻了棋盘。

第七十八章 老山村

这场雨后又过了几天,天气日渐凉爽。

这些天,世间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却传不进叶如修的耳中。

很多人都在找他,但都没能找到。

很大一部分人都在燕京城周围寻找,但他们不知的是,他们要找的人,已经走进了群山之中。

叶如修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被树枝划破了一些口子,脸色也有些不正常,他的身体有些虚弱,不知是前几天淋了太多雨,亦或是这几天吃了不好的山果,反正他觉得身体有一些不舒服。

也或许是太劳累了。

自从走入这片山之后,叶如修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过人影了,脸上的伤也是为逃离猛兽追杀所留下来的。

事实上,叶如修原本是想来山里摘一些果子的,结果却被一头老虎追进了深山,当安全下来时,他已经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了。

或许,叶如修是被那头老虎给救了,若是他不曾在深山中迷路,肯定早已被那些求财之人捉住了。

但这深山也不是好呆的,夜里要防备许多有毒的蛇虫,白日里还要警惕一些猛兽。

实际上,并非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不安与沉郁在折磨他。

不过,到了今日,这种感觉已经淡了很多,他认为,自己不过是重新回到孤身一人而已,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又有什么可不安的?

这一日,天色暗沉,山风习习,似乎又要下雨了。

令叶如修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发现了一条窄窄的山间小路,看样子经常有人在走这条小路。

小路旁是一条暗山沟,深不见底。

叶如修顺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去,不知走了多远,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唱山歌。

来到高处后,当即便看见一名头裹汗巾的农夫扛着锄头走在前方的山路上。

叶如修连忙跟了过去,还在农夫身后时他就开口说道:“请问,前路上有人居住吗?”

那农夫长相普通,黄偏黝黑的皮肤,浓眉大眼的,从面相上看,就是粗人。

农夫明显是被吓了一条,道:“你这小兄弟,好没礼貌,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叶如修露出歉意,“抱歉,我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人了,所以有些激动。”

那农夫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小兄弟有些面生,不是老山村的人?”

“我是从燕京城来的。”叶如修解释过后,便询问道:“阁下可是老山村的人?”

农夫听了少年对自己的称呼,便问道:“江湖中人?”

叶如修沉吟片刻,道:“算是。”

农夫说道:“不用阁下阁下的叫,我们这些农民不习惯这些个称呼,叫我阿狄就行了。”

“阿狄”叶如修看出农夫起码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便又补充了个“叔”字。

随后他也自我介绍了一番。

对于叶如修是郎中,阿狄的表情露出惊色。

随后叶如修便听他说起,在他们村子里并没有郎中,得了病都是靠一些祖传秘方医治的,大多都能治好,治不好的,便只有放弃了。

“燕京

城可在好几座山外了,我们老山村的人已经好几辈没有离开过村子了,所以没有修通向外面的路。”阿狄说道。

“这样啊,我还想着问问路,趁着天色还不是太晚,赶下山去呢。”叶如修有些无奈。

得知叶如修的难处,阿狄便邀请他去小山村住上一晚,明日带些干粮,再赶路下山。

“再走不远就是村子了。”

叶如修忽然问道:“阿狄叔,就你一个人出来劳作吗?”

阿狄说道:“小兄弟有所不知了,其实,村子里的人都不太愿意来这里,所以平时基本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来。”

叶如修看了看周围,除了那个山沟而外,其他地方都很正常,而且,方才他叫阿狄时,对方也有被吓到的感觉,对此,他实在有些不解,问道:“这里有什么?”

阿狄指了指那个山沟,说道:“听说,以前这条路很难走,经常有人掉到山沟里面去,由于山沟太深,那些人摔死后,连魂魄都逃不出来,所以都说山沟下面有很多鬼魂。”

说到这里,阿狄忽然变小声了许多,他悄悄说道:“听说啊,只要朝山沟里面随便喊些人名,那些鬼魂晚上就会来找你,要是喊了自己的名字,还会被鬼魂拖下去呢。”

叶如修咽了咽口水,他看向那条深不见底的山沟,道:“不会有这么邪乎吧”

阿狄忽然笑了笑,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说道:“要不小兄弟你试试?”

被阿狄这么一说,叶如修都觉得有些渗人,连忙摆手说道:“不试了不试了。”

现在,他看那条山沟都觉得有些恐怖。

他终于明白刚才阿狄为何会受到惊吓了,若是让他一个人来这里,肯定会比阿狄还要害怕。

两人走到一处比较平缓的山路,这段山路的中间有些奇怪。

在山路的另一侧有一棵大树,而这棵树的其中一根树枝是横向生长的,正好拦在路中间。

这根较粗的树枝并非弯弯曲曲的,而是在中段稍微下垂,到了末梢又翘了上去。

不过好在那段树枝并不是很矮,只要稍微弯一下腰就能走过去。

叶如修还在好奇那树枝生的奇妙时,阿狄便又说道:“小兄弟啊,看见那树枝没?村里的人都说,那根树枝比山沟都还邪乎,祖上说,那树枝的下垂处一直都坐着一名吊死的女子,所以才会压成那个样子,只要有人经过时碰到了那处树枝,那个女鬼就会一直跟着你。”

马上就要走到树枝哪儿了,阿狄却又说出这么个事儿。

叶如修还没有从山沟的阴影中脱离出来,这会儿,又听得似乎连山沟上都不安全,只觉后背都有些凉嗖嗖的,不由得跟紧了些。

今日的天色实在是昏暗,周围的灌木又密,那山沟也是黑漆漆的,再听阿狄说了这么这话,他忽然觉得到处都阴森森的。

走过那处树枝后,叶如修还刻意回头看了一眼那下垂的树枝,这么一看,还真有一种错觉,似乎就是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坐在枝上,而且那女子还在看着他。

“阿狄叔,之前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听你说了这些后,我觉得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还

经常一个人跑来这里劳作。”

阿狄哈哈大笑,道:“老山村很早以前就与外世隔绝,祖上一些人因为闲得慌,总爱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且反正我又没看见过那些鬼魂,这里的土地特别肥沃,我当然是不舍得将之荒废。”

之后的路一路畅通,没有再遇见什么被老山村认为比较邪乎的地方,不过这条山路一直都在山沟旁。

越往上走,山路便越窄,最窄之处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那条黑漆漆的山沟,似乎还能感到丝丝阴风从山沟中吹上来,让人不寒而栗。

好在阿狄与叶如修一直都在交谈,也不至于有闲心去加剧心中的惧意。

听阿狄说,老山村中有几十户人家,房屋皆修建于山腰上,大多都是泥房,离了还有些距离就已经能看见袅袅炊烟。

即将要进村子的路,逐渐偏离了山沟。

来到村头,只见一块长碑上书着山村二字,应该还有个老的,不过那碑不知何时断了一截,所以只有两个字。

村头一群小孩子在打闹,一见阿狄扛着锄头走来,那群小孩子纷纷围了过来。

随后便见阿狄从口袋里拿出一些桑葚,那些孩子一见桑葚,可是欢喜得很,一把抓来就往嘴里塞,不一会儿整张嘴都被染成了紫色。

而这时,他们似乎才发现叶如修,而后连忙躲到阿狄的身后。

叶如修见阿狄与那些孩童说了些什么之后,那些孩童便跑开了。

随后两人便顺着村里的大路一直往上走,路旁都是泥房,第一个拐角处有一个水井,能看见一些村民正在那边打水。

那些村民与阿狄打了些招呼后,便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唯独几名村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叶如修,似乎还有些好奇,叶如修抱以微笑朝他们点了点头。

“这一代村子里的人都没有看见过外面的人了,是有些不习惯。”阿狄解释道。

叶如修能够理解,当年自己被巫族人所救时,那些人更是直接将他围起来,问这问那。

当年的他也许不太习惯巫族的人,但换做是现在的话,他能感受到那些人带给他的关切与温暖。

这些天他有时都在想,若是张道明不曾破开巫天门,他在巫族的村头或许已经有了一个房子,虽然是用那棵大槐树的生命换来的。

习惯下来后,应该会每日早出晚归地与那些村民一同去田里劳作,兴许到了二十上下,也就普普通通的成婚了。

他想,他应该会去那名被墨昊等人嘲讽的郎中门里当帮手,等那郎中老了后,他便以学到的医术继续担任村子里的郎中。

那样的日子,或许还不赖。

他随着阿狄来到村子的最上方,阿狄的房屋距离其他村民的屋有些距离。

要走上半刻钟左右才能见到最近的一户人家。

阿狄一边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一边说道:“我这屋子比较寒碜,小兄弟你将就一下。”

叶如修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连忙说道:“阿狄叔哪里的话,今天要是没遇到你的话,我肯定还会露宿在外,要是再遇上老虎或是熊什么的,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第七十九章 招魂时候生人勿近

阿狄随意煮了些东西,有红薯和土豆,将煮好的红薯捣烂后便放到了粥里。

叶如修已经好些天没有吃到热腾腾的东西了。

“对了,我早上出去的时候,村子里有户人家的小孩病了,听说你是郎中,你要不去看看?”

叶如修将粥喝完,点了点头,道:“行。”

阿狄说道:“正好去认识认识村子里的人。”

叶如修问道:“阿狄叔,我看见你屋子旁长满了药草,你要是留着没用的话,一会儿我就采一些,替村民治病可能用得着。”

阿狄露出些许吃惊的神色,“村民还以为都是杂草呢。”

叶如修看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他还记得上一次喝粥还是在医馆里,简灵他们为夺汤里的几块肉,争得筷子都差点儿断了。

一念及此,他的神色忽然又暗了下来,他想起那日燕京城的大雨。

那日他心中生起恶念,抑制不住跳进池子里的时候,当时在场的秦府的下人都跳进去将他捞了起来,当中还有人在责怪他。

责怪他大秋天的不脱衣服洗澡,而后那些下人已经在争执他若是伤寒的话,抢着去照顾这种事。

那场大雨,淹没了很多东西,他回医馆的路,还有挽回的机会,但死去的人,就是真的死去了。

他自嘲一声,扬言要与梁奇下棋的他,刚一坐下,就已经输了这么一步棋。

采上药后,阿狄便领着他朝得病的那户人家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便看见有一群人围在那户人家的院外,并且还在议论着什么。

两人挤到前面去后,只见院子里被洒上了一层白灰,而在院子的中央放着一名孩子,那孩子脸色苍白,头上还在出着汗水,显然就是此子得病了。

孩子的躺在院子里,头下枕着三片瓦,距离头不远处,有一个盆,盆里倒满了白米,正有三支香插在白米中。

而在院子里,还栓着好几根红绳,红绳上挂着许多铃铛。

叶如修很是不解,他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阿狄是老山村的人,自然是晓得,他解释道:“这是在招魂呢。”

“招魂???”叶如修再次不解。

阿狄说道:“我们这里没有郎中,只有祖上流传下来的这一些偏房,只要人得病了,而且几日不见好的话,村民便认为是鬼魂将魂魄勾走了,所以才会选择招魂。”

“听说只要香燃尽之前,出现动静的话,招魂就算成功了。”

叶如修问道:“什么动静?”

阿狄说道:“那些铃铛响起来,并且洒在地上的白灰上出现脚印,那就是魂魄回来了的征兆。”

“”叶如修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感觉整个村子的人的想法都邪乎得很,但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怎么可能会出现。

然而,就在这时,院子里被栓着的大黄狗突然对着某处吠了起来,随后那铃铛还真的响了起来。

叶如修心里念叨:“这一定是风吹响的!”

大黄狗还在狂吠,突然,所有的铃铛都发出了轻微的响声,而后只见一道脚印出现在了院子的某处,并且那脚印还在不停地逼近

院子中的孩童。

叶如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议论声,阿狄在一旁说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就看那脚印是被勾走的魂魄还是鬼魂,要是鬼魂的话,那孩子就没救了。”

叶如修咽了咽口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脚印。

哪怕当年他还在家乡时,都从未听说过这么邪乎的事情。

脚印越来越近了,那大黄狗也吠得越来越厉害。

但就在这时,那脚印停了下来,随后只见那条大黄狗竟是夹起尾巴,缩回了窝里,发出“呜呜”的低吟声。

叶如修还真有种感觉,有一个他看不见的人就好站在院子里。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阿狄之前对他说的山沟与拦路枝,未必就不是假的。

大黄狗停下来不久后,那脚印又一次动了起来,当脚印来到那名孩子身边时,那三根香突然间就熄灭了,而后那枕着少年的三片瓦竟是也碎裂了。

这时,一名妇女直接冲了进去,将昏迷不醒的孩童抱在怀里一阵痛哭。

那些围着的村民纷纷叹了口气后,便各自散开了。

跑去的妇女是那孩子的母亲,看上去是失败了。

叶如修杵在原地,挠着头,无助并且迷茫。

“小兄弟,走了。”阿狄在催促他离开。

叶如修一指院子里的两人,道:“这就完了?那孩子怎么办?”

阿狄摊了摊手,道:“没办法咯,来的是鬼魂,那孩子明日就会死掉,没得救了。”

他犹豫片刻后,走进的院子。

那妇女听见脚步声,连忙回过头来,他只看了一眼叶如修后,便看向后方的人,带着几分哭腔问道:“阿狄,我就这一个孩子,他死了我还怎么活啊。”

阿狄能说的也只有节哀这种话,但他突然想到什么,连忙介绍道:“王婶,这位小兄弟是山外来的人,不如让他试试?”

“山外来的?”那妇女看向叶如修,似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竟是边磕头边哭着说道:“请高人救救我儿子吧!”

叶如修连忙过去扶起妇女,“不用这样,先让我看一看你儿子的病情。”

在观察那孩子之前,叶如修瞥了一眼远处还夹着尾巴的大黄狗,又瞥了一眼近在眼前的脚印,他觉得有些得慌,不过还是沉下心去看病。

为了稳妥起见,这一次他选择了把脉。

稍作观察与把脉后,才知原来只是严重伤寒而已,只要持续用一些简单的药,多休息休息,不出七日便了痊愈。

但若是不用药,反而还将病者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的话,自然会有性命之危。

解释一番后,那妇女连忙将病者抱进了屋子里,而叶如修和阿狄也连忙离开了院子。

虽说阿狄已经习惯了,但叶如修可是习惯不过来,他呆在那个院子,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叶如修本打算去采一些药的,但他们两人并没有走回屋子,因为出了院子后,他便发现整个村子里都长满了草药,而很多地方的草都长得很深,似乎没人打理过。

所以他便就在这周围采起了药。

阿狄也认不得需要采些什么,所以没帮忙,他站在一边,说道:“小兄弟,真能救活王婶的儿子?”

叶如修点头道:“能啊,以前我经常治这种病。”

“那可真是太好了。”阿狄沉吟片刻后,又说道:“小兄弟,要不你在村子里住一段时间吧,教我们一些医术,以后也不至于一直搞那些招魂一类的事情。”

若是刚进村子时,叶如修可能会答应,但现在,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要不是今日的天色太晚了,他可能立马就会走。

不过

他说道:“很抱歉没办法教你们,我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我怕了你们这个村子了,不过,我今夜不打算睡觉了,到时候就为你们准备药材,以后你们再得了相似的病,就可以用上那些药材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阿狄也不可能强留人,他说道:“好吧,我先替村民谢谢小兄弟了。”

一直捣鼓到傍晚,才弄好药让那孩子服下,等了没多久,那孩子便苏醒了过来,这下可让其母亲欣喜若狂。

而不知是谁透露出了消息,在叶如修和阿狄二人打算离开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村民。

他们都想看看这名外来者是否真有这么厉害,但当得知病人已经醒来后,那些村民一个比一个激动。

叶如修差点就没挤出院子。

好在阿狄帮了他一把,两人才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屋中。

夜深人静,在叶如修的面前摆着一桌子的药草,他需要花费时间去整理,以及配好治各种常见病的药。

他是真的不打算睡了,他担心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噩梦。

而且,这房子里只有一张床,如果他要睡在床上的话,阿狄便只能坐着睡一夜了。

“小兄弟,早些休息吧,明日可有的忙咯。”阿狄在一旁说道。

方才在那家人的院子里时,有一村民说出了让叶如修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事情。

那村民说是明日会有一场婚宴,让叶如修无论如何也要参加。

事后才知道,那婚宴也是当时才决定的。

叶如修说道:“阿狄叔,你们村子的人成婚都这么随便的吗?”

阿狄笑道:“村子里的人只要一兴奋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然可不是坏事儿。”

“而且,明日可是黄道吉日,哪怕没小兄弟你没有救下王婶的儿子,他们也会举办婚宴。”

叶如修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白天那个什么招魂,你们就没有感到奇怪吗?”

阿狄说道:“村子里的人都不会感到奇怪啊,还有更神奇的哩,你要不多留几日,看看其他的?”

“不了。”叶如修连忙说道。

阿狄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叶如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后天吧。”

婚宴是躲不过去的了,而且,就一般而言,婚宴都是比较热闹的,那些人应该也不会再做一些邪异的举动了。

阿狄睡着了,叶如修还点着蜡烛在整理药草。

到了半夜,屋外大风呼啸,吹得竹林吱呀乱响。

第八十章 没有酒的婚宴是不完整的

一大清早,叶如修便听见村子里敲锣打鼓的,伴铜锣声而醒。

刚一醒来,就见阿狄盛了一碗粥过来,叶如修微微一愣,自己竟然睡着了。

手里还拿着一些药草。

叶如修稍作思忖,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村子里的人住了那么多年也没听说发生过什么事。

他揉了揉发硬的脖子,道:“阿狄叔,外面什么声音?”

阿狄笑道:“你忘了?今天不是要举办婚宴么?”

“婚宴?”叶如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解的样子,他说道:“婚宴不是已经举办过了么?”

阿狄打趣道:“小兄弟,这天都还没完全亮呢,你所说的婚宴,怕不是在梦里参加的。”

叶如修晃了晃头,只觉记忆有些模糊,听得阿狄这样说,似乎又是这样的,当下便没多在意,将粥吹凉了些后便喝了下去。

“阿狄叔,你这粥煮得可是越来越香甜了。”

阿狄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要!”

叶如修边吹着粥边问道:“对了阿狄叔,王婶的儿子怎么样了?”

阿狄说道:“多亏了小兄弟,其实刚才王婶的儿子就来看过你了,想谢谢你来着,不过看你睡得挺香,就没打扰你。”

叶如修愣了愣,他以为还要七天左右才能康复呢,不由得感叹道:“你们村子的人不仅喜欢弄一些迷信的东西,就连病的恢复速度也这么快。”

阿狄笑了笑,没再讨论这个话题,说道:“接下来我就要去婚宴帮忙了,小兄弟你随意。”

叶如修点了点头,喝完粥后,他便将桌上剩下的药材尽数整理完毕。

一来到屋外,便听见整个村子热闹的声音都传了上来,却不再只是那些敲锣打鼓的声音。

叶如修寻着路往下走去,沿路遇上的一些村民都在与他打招呼,昨天发生那件事后,好多人都认得他了。

叶如修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村子的人也很热情,完全不像之前他刚进村子时的奇怪态度。

叶如修见有的村民还要送自己家畜或是鸡蛋,连忙强烈婉拒。

走了一圈后,那些村民的热情,实在让他适应不过来。

就连之前在村头玩耍的那几个孩童,此时也愿意将好吃的分给他。

然而,那些孩童送的东西,他要是不接下然后当面吃掉的话,那些孩童似乎会哭闹起来。

不过好在孩童送的东西都不多,只是一些自家晾的干果而已。

叶如修来到村头,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下,望着来时的山路发呆。

有微风拂过。

“也许,我的确该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三年之前都是这样适应过来的,现在也应该是这样。”

他想起那天离开燕京城时李天河说的话,当时他并没有回答,但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

“其实我并非只剩一个人,至少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我,还会有人思念我,我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旅行,这并非就代表自己是孤独的。

生而为人,本不会孤独。

至少有人在远方思念,自己还住在别人

的心中。

哪怕没有这些,至少还有梦想陪着自己,本不该孤独。

“恩人,你在说什么呀?”

这时,听得一道声音响在耳边。

叶如修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这名孩子,正是王婶的儿子。

见对方脸色如常,很有精气神,完全没有病恹恹的样子。

虽说之前听阿狄说起过,但叶如修认为阿狄可能不太懂医,所以王婶的儿子应该不会痊愈的,但此时他亲眼所见了,难免有些吃惊。

不过,只要人没事就是好事。

叶如修笑道:“我在想我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

那孩子还很年幼,给人一种憨态可掬的样子,脸颊红红的,只见小孩扒着小指头,道:“娘亲说我也有事情没做呢,第一要先健健康康地长大,然后娶妻生子,然后”

说到这里,这小孩似乎忘了之后的事,一时扭捏,不知如何说下去。

叶如修拍了拍小孩的肩,道:“你现在还小,只需要做好第一件事就行了。”

那孩子双眼一亮,补充道:“对了,娘亲才告诉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跟恩人一样,成为郎中,为村子里的人治病呢。”

叶如修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但那孩子却是又问道:“恩人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呢?恩人别看我身子瘦,我以前常帮我娘亲下地干活呢!力气不小。”

叶如修忽然抬头望着天际,悠悠说道:“我有一盘棋还没下完。”

那孩子挠了挠头,说道:“我不会下棋,不过阿狄叔叔下棋可厉害了,你可以让他帮你。”

叶如修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后说道:“婚宴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举办婚宴的人家,就在离村头不远的地方,哪怕是举办婚宴,这里的人也穿得很随意,但当看见新郎新娘时,叶如修又一次被惊讶到了。

似乎那些穿着随意的人,只是为了衬托出今日的两位新人,不过在他看来,并不用如此衬托。

那两位新人头戴银冠,衣服上更是镶了许多的金环和银环,几乎都要将人给压垮了。

这些服饰看上去就知道很贵重。

老山村的人,无论是做什么,总能给叶如修一份惊喜亦或是惊吓。

小坝中摆了十几张圆桌,圆桌上早已坐满了人,但一见叶如修到来,那些人纷纷涌了过来,硬是要将叶如修争去自己那桌去坐。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最终叶如修坐下时,衣衫不整,头发也被弄得乱糟糟的。

一盘盘的菜肴端了上来,肥而不腻的猪肘子,富有嚼劲的卤牛肉,浓香四溢的鸡汤

整个一桌子的人,除了叶如修而外,都是汉子。

自然是少不了酒。

叶如修一开始对饮酒很是拒绝,无论是谁为他倒的酒他都不喝。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完全放开了,一口口的酒下肚后,便与那些大汉勾肩搭背起来,同他们一起唱起了山歌。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叶如修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但那些人实在是厉害,从午时直接喝到夜里,虽然没有一直在喝

,酒量差的人,不知吐了多少回,当中自然包括叶如修在内。

叶如修完全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省人事的,只知道最后是阿狄将自己背了回去。

回去过后,却也不睡觉,一直说着要整理药草,但一趴在桌上就睡着了,手里还捏着药草。

夜里的风很大。

翌日清晨,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叶如修。

叶如修睁开眼,便阿狄从锅中盛来了一碗粥。

叶如修喝下一碗粥后,揉了揉发硬的脖子,问道:“阿狄叔,外面什么声音?”

阿狄笑道:“你忘了?今天不是要举办婚宴么?”

叶如修想了片刻,嘀咕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阿狄说道:“怎么了?还没睡醒?”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感觉还有些困,昨晚上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阿狄问道:“噩梦?”

叶如修摇头道:“不是,我梦见我参加了好几场婚宴。”

阿狄发笑道:“哈哈,小兄弟你做的梦真有意思。”

说到这里,阿狄又盛了一碗粥给他,似乎提前就知晓他会要第二碗粥。

叶如修也没有犹豫,将第二碗粥喝下之后,夸赞道:“阿狄叔,你这粥怎么煮的?越喝越觉得甜。”

阿狄说道:“加在粥里面的红薯都是我自己种的,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我种的红薯特别甜。”

叶如修毫不脸红地说道:“阿狄叔,你种红薯的地在哪儿?明天我走的时候去偷一些。”

阿狄“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小兄弟可真会开玩笑,稍后我去婚宴忙完后,就去地里给你挖一些来就是了。”

叶如修笑了笑,他不知为何,一夜过去,心情竟是好了很多,道:“阿狄叔先去帮忙吧,我抓紧时间吧这些药草整理完就来。”

叶如修整理那些药草是为了村子里的人,阿狄自然感到高兴,便也没再打扰。

而叶如修整理到将近午时才弄完,他长伸了个懒腰后,离开了屋子。

一路下去,村子对他无比热情,那群孩童也是。

来到村头,他又坐在那个石头上,不一会儿王婶的儿子就来了。

两人稍作交谈后,便赶去参加婚宴了。

叶如修与一桌的汉子又是喝到深夜,仍然是阿狄将他背了回去。

扬言要整理一整夜药草的他,一坐在桌前便是睡着了。

夜里的风仍然很大。

翌日清晨,叶如修又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

起来后,阿狄为他盛开一碗粥。

然而,他却没有喝粥的打算。

阿狄说道:“小兄弟,不吃早饭的话对身体可不太好。”

叶如修摸了摸脸颊后,抬起头看了阿狄一眼,并没有说任何话。

见阿狄摇了摇头后离开了屋子,但叶如修仍一直坐着,并没有动手整理药草,许久过后,他也起身离开了。

一路往下走去,这一次,面对村民们的热情,他表现的很是冷漠。

他也没再去村头寻找那块石头坐下,而是直接来到婚宴上。

他找到了阿狄。

第八十一章 阿狄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叶如修走了进来,这是一间较宽的屋子,屋内没有摆放多余的家具,缕缕晨光从窗户照进。

屋外喧嚷的声音小了许多。

在叶如修耳中,更多的是一道不急不缓地切菜声。

阿狄仍然埋头切着菜,却说道:“小兄弟,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来帮帮忙。”叶如修挽起袖子,来到阿狄身侧的水桶前,清洗起了蔬菜。

阿狄笑了笑,道:“你为村民整理的药草怎么样了?”

“药草太多了,短时间内整理不完。”叶如修的话语中带着无奈以及遗憾。

阿狄说道:“小兄弟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以前村子里的人没那些药草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叶如修说道:“尽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没什么。”

阿狄摇了摇头,便没再说什么,专心切菜板上的一块五花肉。

叶如修洗好一样菜,便将之放在菜兜里沥水,而阿狄切好一样后,便取出菜兜里的继续切着。

两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菜垒了很高,也不见有人来取切好的菜,屋外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时,叶如修冷不丁防地问道:“阿狄叔,问你个事儿,我来这里有多少天了?”

阿狄说道:“小兄弟你觉得有多久了呢?”

“我觉得吗”叶如修停下手里的事,双肘靠在半蹲着的腿上,稍作沉吟后道:“虽然我感觉只过了一晚上,但应该至少有十天了吧。”

“哦?”阿狄似有些兴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如修诧异道:“你不打算再隐瞒了?”

阿狄说道:“其实吧,带你进村的第一天,我便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察觉到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是我在捣鬼?”

叶如修摸了摸脸颊,道:“一夜间,我脸上的伤痊愈了,王婶儿子的病也恢复了,那些村民太过于热心,只一夜间就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我虽然认为这不太不正常,但只有阿狄叔,你也是老山村的人,但却跟其他人不一样。”

阿狄沉吟片刻。

“仅靠这些就能让你觉得是我在捣鬼,不知该说你武断呢还是该说你聪明。”

叶如修说道:“其实我也不敢肯定,所以我来找你了,但你的回答让我得以确定,阿狄叔,你是谁呢?”

阿狄哈哈一笑,有几分无奈。

“你还管我叫阿狄叔呢?”

叶如修说道:“我知道阿狄叔你无意害我,反而这几日我沉浸在幻境中,体会到了真正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说,你不叫阿狄呢?”

阿狄终于是停下了菜刀,那块五花肉还剩一大半未切,他笑呵呵地说道:“我都忘了我原本的名字,不过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狄。”

阿狄侧目看向蹲在一旁的少年,又问道:“小兄弟,你知道这是幻境?”

叶如修回答道:“这些天我察觉到的不对劲,与中了御之毒的情况大致相同,阿狄叔也会御之毒,难不成是千家的人?”

阿狄说道:“不知道什么千家,也不知道什么御之毒,在我这里只有‘毒’之一字,没有那么多的种类。”

叶如修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桶半浑浊的泥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片虫蛀叶。

他说道:“这毒能持续了这么多天,想必阿狄叔对毒的造诣应该很深吧。”

阿狄说道:“是比较深,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什么人用毒比我厉害的。”

叶如修注意到木桶内的水中有一条青虫,因溺水正在挣扎,他

伸过手去,企图挽救那条微妙的性命,但就在手指触碰到时,那青虫直接消失了。

叶如修目光微异,竟连青虫都是幻境生成之物,他的内心不由得生起佩服之念。

叶如修感叹道:“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看来应该是相当厉害的了。”

阿狄笑道:“你现在知道了这是幻境,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叶如修说道:“阿狄叔要是无意阻止我离开的话,我这次来就是跟你告别的,若是可以,还请阿狄叔为我指明一条下山的路吧。”

阿狄说道:“我当然不会阻止你离开,不过指路这种事一般都是李天河在做的,我可不会做。”

叶如修抬起头,诧异道:“阿狄叔还认识他?”

阿狄笑了笑,道:“曾几何时,世间有谁人不识他?”

叶如修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名黑衣男子,迟疑片刻后,问道:“他很厉害?”

阿狄摇头道:“不厉害,他就是一名凡人,不过,我跟这名凡人还是敌人呢,一个月前,他打着伞来找到我,让我帮你恢复恢复心情。”

“原来如此。”叶如修终于明白了阿狄对自己施毒的原因了。

不过还有一事还让他感到惊讶。

叶如修又感叹道:“我以为只过了十多天,没想到已经一个月了,阿狄叔你用的这毒也太厉害了吧。”

阿狄笑了笑,却不再说话,只见他放下菜刀转身望向屋外。

叶如修也看了过去,透过门,可以看见屋外兴高采烈的众村民,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

他这时才注意到,屋外喧嚷的声音,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然消失。

叶如修忽然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忽觉惆怅,问道:“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幻境,世间真的会有这么热情的村民吗?”

他所了解的御之毒制造出的幻境,都是中毒者臆想出来的景色。

叶如修猜测,之所以有这么一场婚宴,也许,与三年前的巫村有关,但,世事无常,也许总有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巧合。

“有的。”阿狄沉默良久后,说道:“这些村民就是你想看看真实的老山村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

随后,只见阿狄伸手在面前轻轻拂过。

无论是解毒或者施毒,都会让人接触到一些不对劲之事,叶如修很专注地在注意阿狄的动作与气味的变化。

但无奈的是,他什么不对劲的事都没有察觉,只那一拂过后,眼前的景色已大变了模样。

而且,之前在幻境中所经历的记忆也涌了上来,零碎的记忆片段纷纷拼凑而成。

叶如修觉得头有些轻微的疼痛,稍微揉了揉后,这才发现,此处呆的房屋,竟是没有屋顶的,墙也倒了一大半,还立着的残墙上爬满了藤蔓。

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方才做事的地方,在被虫腐蚀了的木桶旁,有一具完整的骷髅。

叶如修跟着阿狄走了出去。

外面的确是在举办着一场婚宴,但曾在场的人,与叶如修把酒言欢的人,如今只是一具具的骷髅,四周杂草很深,气氛很是荒凉。

晨光惨白惨白的。

这时,叶如修才知道,原来那些墙角的草,真的只是无人打理,才会长得那么深。

每一具骷髅上,都结满了蜘蛛网。

远处的树梢上歇着一只乌鸦,正不停地叫着。

阿狄说道:“这些村民还活着的时候,就是你所见的那般热情,我尊重他们的性格以及迷信的传统,所以在幻境中,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这

些天,所谓的幻境,也是亦真亦假么”叶如修问道:“阿狄叔你了解过这些人?”

阿狄“嗯”了一声,点头道:“因为这些人,正是我杀死的。”

闻言,叶如修却是不太信,道:“这些人的死,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要真是你杀的,我现在也不可能还活着,而且,村子里的人都说,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连猪牛鸡畜都不忍心杀,所以,你一直以来吃的都是粥食。”

他补充道:“你煮的粥,是真的香。”

阿狄摇了摇头,道:“小兄弟你如此为我找借口我很高兴,不过,这些人的确是我杀的。”

“当年这个村子正在举办一场婚宴,而我就在那时被人打成重伤,昏迷过后落到了这里,我身上的毒不受控制地散发而出,当我醒来后,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些听上去不是假的,叶如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问道:“想阿狄叔你这般善良的人,为何要去学毒?”

阿狄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道:“不是我要学,当我生下来时,我的身体就已经是一具毒躯了。”

稍作停顿后,阿狄便又继续说道:“当我生下来后,我的父母也因我而中毒死了。”

叶如修沉默,他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天意弄人。

李天河当年所说的一句话,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他的耳畔响起。

‘你以为是上天选择了你,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也许是上天在戏弄你。’

叶如修忽然动了起来,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又画又写,但所写的都是一些常人看不懂的符文。

许久过后,叶如修这才忙完了,他扔去手里的树枝,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阿狄看了看他画的那些符文和线条,不解道:“小兄弟你在做什么?”

叶如修说道:“以前,我家乡那边的人说,死于非命的人,魂魄会一直停留在世间,永远不会得到解脱,只会日复一日地承受日灼之苦,月蚀之痛。”

言到此处,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了灵字符,“所以,我打算让他们解脱。”

说罢,只见那灵字符直接燃了起来,火焰呈青色,顷刻间便燃尽。

几个呼吸后,只见数道碧绿色的灵液从叶如修手中流向四周,逐渐流入那些符文以及线条的凹槽中,当灵液填满凹槽后,直接出现了碧绿色的光柱,通向天穹。

随后,只见无数黑点从四周吸附而来,眨眼间便钻进了那些光柱中,顺着光柱缓缓上升。

当再没有黑点出现时,所有的光柱在一瞬间破碎,而后消散于空中,一切似乎不曾发生。

午后,两人坐在村头。

阿狄说道:“小兄弟,那张符纸对你而言很珍贵吧。”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或许是吧,不过,若是觉得珍贵就不拿来用的话,那就是浪费了。”

闻言,阿狄也只能表示感谢。

二人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

阿狄往前一指,说道:“顺着山路一直下去,就能回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叶如修不解道:“可我来时,这条山路并不通往官道啊。”

阿狄眯眼微笑道:“从你遇上那头老虎开始,你就已经中了毒,实际上,那头老虎也只是幻象而已。”

叶如修震惊的一时半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阿狄的毒术,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就在他处于震惊中时,他不知道的是,一旁的这名男子,正诞生出一个想法。

第八十二章 神明与英雄

但阿狄若要施行这个想法,也许还需要了解到一些事。

“很久以前,我杀了很多恶人,又救了很多人,但都因为我害死了父母,又是用阴恶之毒在做惩恶扬善的事,于是,我背负了无数的骂名。”

阿狄看向少年,道:“小兄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光鲜亮丽的英雄与恶名昭著的英雄,若是让你选择,你会选择成为那一种?”

叶如修看了看手心,道:“光鲜亮丽的英雄象征着世人的正义,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所要走的路,与他们的正义沾不上边。”

闻言,阿狄笑了起来,道:“那小兄弟,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叶如修偏头认真地看着农民打扮的男子,道:“只要是我能帮的话,阿狄叔你只管说就是了。”

这些日子,阿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他很敬佩。

“你让那些村民的魂魄得到了解脱”阿狄忽然转身面向叶如修,并将食指放到了叶如修的眉心,露出释然微笑。

“能不能让我也解脱”

虽然此时的阿狄仍然穿着普通的农夫装,长相也极为普通,但在叶如修眼中,仿佛看见了一名为了世人陷身黑暗中的英雄。

这位英雄的落幕,有些许疲惫,英雄好像真的累了。

一诞生,便因自己的身体原因,而害死了父母,无数年来,遭世人唾弃,仍然坚持着惩恶扬善。

因受伤昏迷而导致不受控制的毒,毁去一个根本不为世人所知的村子,阿狄选择了留下,独自一人在深山中生活多年,用以赎罪。

“阿狄叔以他自己的方式,让那些村民继续存活着。”叶如修说道。

又是一场大雨,在这条官道上,有人替叶如修撑起了黑伞,他们已经走了很久。

一路上擦肩而过许多名蓑衣行人。

李天河沉默许久后,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吗,他已经不在了吗”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说的解脱是这个意思。”叶如修注视着手心,道:“我没想到他将毒神躯给我之后,他自己会死。”

李天河说道:“他认为上天赋予了他这份不凡的能力,他就要用这份能力去帮助世人,所以他才强迫自己从杀害父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无法原谅自己,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你,想必是从你哪里看到了他曾经走出阴影时的动机。”

叶如修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阿狄在面对世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背负骂名的准备。

李天河说道:“当年阿狄厌恶自己的毒神躯,所以并未多加驱使,很多恶人经常欺负他,如今你可要好好利用毒神躯,莫要再让阿狄受第二次嘲笑。”

叶如修点了点头,说道:“毒神躯对我而言还太陌生了,我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其实,我很感谢阿狄,也很敬佩他。”

虽说叶如修尚未适应毒神躯,但也并非是毫无作用,阿狄之前使的那种大范围与长时间的御之毒他虽然还用不出来,但毒经上所记述的千种毒,他已能随意使用。

无需调配,也无需毒药的材料,因为他自己的躯体就是最好的毒物,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如虎添翼,能省去接下来的很多麻烦。

李天河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我以为,

若是你的话,也许会把他带出来。”

从他的语气中,叶如修听出些许遗憾。

叶如修问道:“你们不是敌人么?”

李天河无奈道:“对他那样恶名昭著的人而言,不是朋友就只能敌人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什么。

实际上,在接受到毒神躯的瞬间,叶如修便知,这便是他以前一直在找的十三件遗物之一。

所谓遗物,便是神明遗物,自古天地间有十三尊神明执掌着世间秩序,后来不知为何,神明纷纷陨落,十三道秩序之力以精妙的方式散落世间各处。

而毒神躯想来应该便是其中之一,但他却有些好奇,毕竟传说中的权之力,是能够随意改变秩序的,但这毒神躯,似乎并不能做到。

也许是自己的本身的力量还太弱的原因。

叶如修明白了一件事,李天河说的没错。

重行神圣路,就能于平凡中看见不凡并接触不凡。

秩序真的就如此巧妙吗?

叶如修心中思索。

但若是可以,我不太想得到这件东西。

叶如修缓缓放下了手。

壬江在山的另一边,在这条官道上倒是听不见滔滔江水声,不过落雨的声音就已经够大了。

李天河问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叶如修拿出两片引灵叶,说道:“去找另外两个人。”

李天河看了一眼那两片叶子,问道:“如何找?”

叶如修说道:“引灵叶可以帮我。”

李天河沉吟片刻,道:“帮你杀人吗?”

叶如修不解道:“为何说是杀人?”

李天河说道:“引灵叶的作用,是指引生灵走向正确,三年前我与你说过,不凡之人便是世间的不合理,而不合理的人,是不正确的。”

叶如修说道:“包括他们活着?”

男子说道:“他们活在世上是罪,死后,与之有关的人便会替他们赎罪,当年的巫族就是如此,你应该清楚。”

叶如修陷入了沉默,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千世新不曾告知,找到人之后该做什么事了。

“世上的不凡之人应该不止三个。”叶如修沉吟片刻,问道:“为何会是那三人?”

李天河说道:“因为那三人比较容易被欺负。”

叶如修微微一愣,随后不自禁地笑了笑。

叶如修三年前便觉得与李天河交谈很有趣,现在看来,当初的感觉一点没变,也许这就是事实,但他不打算再想下去。

叶如修微抬头,望过伞檐,看着雨点打下,他问道:“那你呢,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李天河说道:“暂且先回山上去吧,过了冬天再下来。”

叶如修笑道:“当年,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下山了呢。”

李天河颇为无奈地说道:“实在没办法,我要再不下来,山上那块清净地都会没了。”

言语间,只见他将伞递到叶如修的手边,然而这一次,叶如修并没有拒绝。

而李天河又另外打开了一把,两人各自撑着一把黑伞走着。

叶如修说道:“阿狄叔教会了我喝酒,有机会喝点?”

李天河稍压了压伞,道:“那我这次回山可就得先把酒

给酿好了。”

两人来到一条岔路口,便各自走向一边。

“来年开春再见。”

殇州城,墨府。

墨玉常的脸色比起三年前更显苍白,看样子,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此时,他正在习武场上指导牧峰练习九绝之一。

牧峰的力气特别大,就是墨玉常也感到震惊。

他觉得,若是牧峰能练成他所会的拳脚绝学,日后必然能成为墨昊的一大助力。

虽然于武道天赋上比墨昊差了些,不过学得也算迅速,而且经常几天几夜不睡觉的练,却也不见力弱。

在墨玉常和一些下人看来,牧峰的力量似乎是无穷无尽的。

常人练武用的都是木制桩,而由于牧峰只要出拳,那木桩便会被打穿,于是,墨府便专门为其配了一个精铁制成的桩。

但以现在看来,短短十天,那桩已被打出了上百道拳印,堪称神力。

正在这时,墨昊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爹,你为何不同意我去找叶如修?”

墨玉常背负着双手,道:“他可是你的竞争对手,如今距离会商宴只剩下半年,这个关头你去寻他作甚?若是让那些江湖中人看见,明年的竞争他们必定会以此为借口,称你私下与叶如修有来往,竞争不公正的话,帮主之位只能继续拖延下去,这样对墨府不好。”

墨昊似乎对墨玉常这种冷漠淡情的话比较不满,皱眉道:“抛开这层关系,至少我还是他的朋友,他如今被全天下通缉,又下落不明,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墨玉常转身看着紫衣少年,语气严厉至极,道:“你即将成为鱼龙帮的帮主,统领整个江湖,这些恩怨情仇皆是次要之物!”

“我”墨昊有意想要说什么。

墨玉常直接打断了墨昊接下来要说的话,直言道:“行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这几日你殇州燕京两地奔波,快去休息,养足精神,晚上起来继续练武!”

说罢,墨玉常转身离开了习武场。

眼下墨府有很多要事都需要墨玉常去处理,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墨府死了十名重要的人。

能在墨府悄无声息杀人的,普天之下也只有十三司才能办到。

为了此事,其他几名长老各持不同观点,一些称要命令全江湖的人去找到十三司的地址,然而让其付出代价,否则鱼龙帮会失去颜面和威严,另一些又称要尽快为陈见派人相助秦山攻打长安城一事,而召集全江湖人来作出裁决,或将取缔陈见的长老之位。

为此,那几名长老几乎就要动起手来。

而江湖势力也因此一分为二。

唐敬泉又是隐去三年,墨玉常这个帮主说话的力度几乎又要回到从前。

于是乎,墨玉常不仅要处理墨府死人之事,又要让人去安抚那几名长老,短短一个月,便让墨玉常感到心力交瘁。

在这种紧要关头,若是竞争帮主之位再出现什么差错,墨玉常可不能容许。

却说墨昊站在原地,内心无比犹豫,若是换作三年前,他定然会凭感情用事,不管不顾地去寻找叶如修。

不过,他这三年于杀戮中已成长许多,性格也变得比较沉稳,而且,他心中隐隐有一丝对墨玉常的惧意。

第八十三章 论不凡之风的吹拂

江州南城郊外。

夜,百般寂静。

秋月高悬。

怀明医馆的三间屋子里都散发着微弱烛光。

唐灵儿趴在窗户边呆呆地看着于夜幕中垂下的细柳。

唐灵儿被简灵强行带回来之后,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说过话了。

其实,众人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些日常事,该做的唐灵儿还是在做,只是没有说话而已。

念及唐灵儿年幼,众人都怕她会一个人离开医馆去找叶如修,所以,几乎每一天都有人看着她。

而秦以禾自离开燕京城后,便因某些原因生了一场大病,这几人虽然重新回到了医馆,但仍旧冷清。

除了简灵跟往常一样。

这次回来之后,他们没再见过千世新发脾气。

千世新外出的时间变得很少,除了每日清晨出来泡一杯茶以及吃饭而外,几乎都在炉房中。

是的,所有人中,只有简灵一个人知晓叶如修没有回医馆的原因,他将那件事瞒了下来。

所以,众人只是认为叶如修因通缉之事,才会选择不回医馆拖累他们。

每一天夜里,简灵都会拿着那枚玉佩沉睡,过了一个月,他仍然认为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在他看来,张道明是他们医馆的家人,而叶如修只是三年前才到来的一名外人,所以他才会决定与叶如修断绝关系。

这一个月,他只是对唐灵儿有几分愧疚。

这么多年过去,在简灵心里,没有人能替代张道明的位置。

但简灵却逐渐发现医馆里所有的人都不太正常。

不就是那个外人没有回来么?

这句话在简灵的心里念了无数次,直到最近,简灵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发现自己连见琥珀等人的勇气都快要消失了。

所以,他在自己那间屋子里呆的时间也变长了。

这次回来后,有一个地方,他一直不敢去,那个地方便是长生树下,这是他最不明白的地方。

这夜,见千世新突然走进屋子,简灵连忙收起玉佩,从床上慌张坐起,道:“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千世新坐在了叶如修的那张床边,床上被褥折得很整齐,也没有什么灰尘,缕缕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

“老二,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千世新的声音比较低沉,衣服上又散发出一大股酒味,也不知喝了多少。

闻言,简灵愣了愣,他想起几月前将别之时,那日黎明走进炉房中与千世新说的话,许久过后才说道:“我答应过师父,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小师弟,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师弟变坏。”

当时,简灵向千世新作出这些保证后,千世新才同意叶如修继续留在医馆。

千世新微驼着背,坐的姿势看上去毫无精气神可言,道:“你觉得你做到了么?”

叶如修如今已然失去消息,并且还被全天下通缉,简灵知道这是被冤枉的,但这两种情况都代表着自己并没有守诺。

简灵似乎觉得在千世新看来,失去消息就是没能保护好,而被通缉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就是变坏,毕竟杀了那么多人,可以说得上是毫无人性了。

简灵颤语道:“没有。”

千世新说道:“那你回来这么久,为何都不来找我认错?”

简灵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错?”

简灵咬了咬牙,道:“我已经尽力了。”

千世新说道:“你的无论如何就只是尽力?”

简灵又一次沉默,过了一会儿,他不耐大声道:“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啊?我又不能像大师兄那么厉害。”

千世新看着简

灵的那副模样,不知为何,他紧握着的双手忍不住地在颤抖。

千世新强行忍住心中的气,轻捶腿,道:“老二,把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简灵发愣,他有在刻意掩瞒,但脸上的慌乱之色已然将他暴露。

“没有啊我手里什么都没有。”

千世新的语气严厉了几分,“我让你拿出来!”

简灵很明显被吓到了,看着千世新十分生气的样子,他心中害怕,目光四处躲闪后,迫于某些不知名的情绪混杂,他缓缓伸出了手,张开的手掌里正是那枚玉佩。

一见玉佩,千世新不由得大吃一惊,质问道:“老大的玉佩你哪儿来的?!”

简灵没有再隐瞒,直言道:“有个人给我的。”

千世新问道:“你们逃出燕京城的那天,听说你又折返回去了,你在秦府发生了什么?!”

千世新的语气,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句比一句大声。

“我”简灵的语气支支吾吾的,他的目光一直在躲闪。

千世新站起身,带着几分酒意,几步走到简灵身前,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作势就要摔下去,“你不说是么!”

简灵一惊,连忙抓住千世新的手臂,道:“师父你要做什么?这可是大师兄的玉佩啊!”

眼看着千世新真的要将玉佩摔碎。

简灵似乎是着急了,这才连忙说道:“师父,我说,我说,那天我回去之后遇见了带着这个玉佩的人,那个人告诉我说小师弟和大师兄是敌人,大师兄还那个人让带话说,要让我们远离小师弟,所以所以我就当着小师弟的面跟他,跟他断绝关系了!”

千世新怔住了,借此机会,简灵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迅速抱在怀里,一副永远不肯放手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门被风吹开了,原来琥珀三人自一开始就站在门外。

“你”千世新指着简灵,因愤怒而致使浑身都在颤抖,最终,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昏倒在地。

千世新就倒在简灵的身前。

当琥珀三人冲进来呼喊千世新时,唯有简灵呆呆地站着。

在简灵眼里,仿佛整个世界都放慢了无数倍,而这一刻,无数的记忆涌上了他的心头。

某天夜里,有两个人躺在长生树下谈论着家的问题。

在医馆屋顶上发生过一笔十三两银子的交易,以及离开医馆前夜在屋子里玩的那些游戏

虽然他总是输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以他脆弱的身躯,如何能抵挡得了?

几日过后,一名撑着黑伞的少年来到了燕北的顺抚镇。

这几日时而都会落雨,但都很小,也算是燕国的特色了。

此地相比于燕京城而言,气候偏寒冷些。

少年刻意倾斜着伞遮住半张容颜,行人都感到好奇,因为那把黑伞实在太引人注目,却因大家都忙于手中工作,却也没多在意。

叶如修自是刻意如此。

毕竟如今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找他,那可是十万两黄金,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财富。

叶如修不想暴露行踪,因为若是有很多人来对他进行堵截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难免会阻碍到接下来的行程。

叶如修一路上一直打听着一个人的下落,虽然那些人所指的大多都不是同一个地方,但顺抚镇却是听见次数最多的。

在镇上再行打听后,那人果真住在此处。

不多时,叶如修便来到一座很普通的小房屋前。

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简单的一道门,一间房,屋顶还有一个烟囱。

叶如修收起伞,轻轻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名老者,由于叶如修要找的这个人他以前并未见过面,所以他稍作行礼后,道:“请问是冉尘老前辈?”

那老者略看了他一眼后,便请他进了屋。

因为只有一扇窗户,所以屋中有些昏暗,为了补充光线,老者并没有将门关上。

冉尘一边为其倒茶,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会来,已在屋中等候多时。”

对此,叶如修也不意外,之前他便从千世新口中得知,冉尘精通算命之法,而且于算命一行中还是很厉害的存在。

叶如修并不在意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毕竟他此番前来却不是为了来学算命。

之前,冉尘去过医馆后,千世新的性情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没过两天就让他们离开江州城去寻不凡之人,所以,他觉得此事应该与冉尘有关。

叶如修说道:“既然如此,想必冉老前辈也应该知道我的来意了,闲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老前辈你为何要让我们去找不凡之人?”

冉尘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只见他背负双手,脊背挺直,说道:“为了阻止不凡之风的盛起,便需要抹去某些不凡之源,缚灵香只是帮助你们找出某些不凡之源所在之处,实际上只要是不凡之源,抹去谁都行,只是”

叶如修忽然想起什么来,他说道:“只是那三人最好欺负?”

冉尘愣了愣。

叶如修摇头,没打算再开玩笑,于是便继续问道:“为何要阻止?”

冉尘回答道:“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风若吹起,便将是一场大灾厄,所以,需要有人去砍断那几棵长得比较高的树,以此来保护整片森林。”

叶如修将两片引灵叶放在了桌上,并未说话。

冉尘自是知晓其意,解释道:“引灵叶可以阻止殃及无辜,否则,那些人死后,仍然会对与之有关的人造成伤害。”

这些话虽字不同,但却与李天河说的意思相同。

叶如修说道:“我这次来,只是想问问老前辈,可有其他办法?”

冉尘摇了摇头,道:“他们若是不死,便是天下人死,届时他们同样也会死,所以这是最好的方法。”

叶如修思忖片刻,问道:“若是砍去高出的部分,会不会有用?”

他所言之意,便是让那些不凡之人,收敛那些造成不凡之事的能力,有归隐之意。

冉尘沉吟片刻后,道:“没人试过。”

叶如修皱眉沉思。

冉尘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道:“若是失败了,代价将会是全天下人的性命,没人能够承担。”

叶如修注视着那两片引灵叶,几息过后,他伸手一拂过桌面,那两片引灵叶竟是直接融化了。

这表明了他的决意。

他说道:“所有的一切,我来承担。”

冉尘也不诧异,问道:“只是三个人的性命,值得么?”

叶如修说道:“值得!”

良久过后,冉尘摇头一叹,无奈笑道:“在江州城时,我便看不透你,如今我仍然看不透你。”

叶如修好奇道:“冉老前辈还在江州城见过我?”

他确切的记得当时他为了找简灵回医馆,而错过了冉尘。

冉尘说道:“偷偷见过,当时你师父让我替你算算命,可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你的命数,这几个月我仍然没有放弃此事,不过结果”

只见冉尘摊了摊手,显出无奈。

叶如修忽然问道:“冉老前辈想看到什么?”

冉尘看着黑衣少年,直言道:“你的来历。”

屋中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不知何时,冉尘笑道:“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

第八十四章 爱吃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叶如修离开顺抚镇时,顺手买了个面具戴上。

江湖中自古以来,都会有一些喜好面具之人,他认为,若是自己也融入其中的话,便能更好的省去追杀者带来的麻烦。

几天后,叶如修再一次踏回了大唐。

他来到安雅城,这里是他唯一知道的第二个不凡之人的所在之处。

燕京城那边,他暂时不用再去。

因为秦以禾已经去了怀明医馆,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相当于是归隐之人,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

至于梁奇,那盘棋尚未下完,所以他并不着急。

然而,当他来到安雅城后,本以为还要好些日子才能打听得到不凡之人的消息,没想到,这刚一打听,便从那些路人口中得知,几月前,燕王亲自派人来此带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去了之后立马成了宰相。

不用别人再说什么,叶如修也知道是谁了。

他本打算等处理好安雅城这边的事后,就去陪梁奇下那盘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让他坐下执棋了。

第三人他还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怀明医馆那边一定会出发去寻找第二人和第三人。

他已经花银子在安雅城留下了一道眼线,一旦看见怀明医馆的人来安雅城,那人便会去通知他。

而判断的依据,就是怀明医馆特有的服饰,以及大致的形象。

叶如修一路向北而去,他接下来的目的地是灭央,因为这些天经常听得灭央无缘无故死人的消息,还有消息称,似乎有人亲眼见过帝骑出没灭央国。

在叶如修昏迷之前,他就已经大概知悉了梁奇的计划,朱进成了梁奇的狗,虽然他还不知道给那条狗扔的是一根怎样的骨头。

梁奇计划的目标的确很庞大,所以需要如此长的时间去筹备。

叶如修不会直接去燕王宫杀了梁奇,因为这对梁奇而言,死得太轻松。

死亡,永远不能成为赎罪的理由。

至于他这一路上花的银子以及给安置眼线的银子,都是他从那些为十万悬赏而来的人身上拿走的。

而那些人,也已失去了那段碰见过叶如修的记忆,所以,没人知道他现在的下落。

但总有一些特例,少许几名尚保存了记忆的人,或是路过的行人,他们都只注意到了一把黑伞。

于是,近日有一个消息便是流入了大多数人的耳中。

‘世间惊现一把邪异黑伞,能让见者失魂。’

世人畏惧的同时,又有更多的人在四处寻找这伞。

可笑的是,他们所惧那把伞,仅仅只是一把普通至极的伞,偶尔用来遮雨罢了

氓山位于大唐的西北方向,与叫顶山还有些距离。

有一座很普通的小村就坐落于氓山下。

这处村子无论从规模还是民风而言,都是极其普通的那一种。

唯独不一样的是,这村子的房屋都比较新,不难看出是才修建不久的。

实际上,这个村子近年来一直都在扩建,原本扩建速度挺慢的,不过两个月前,村子里突然来了一名有修建技术的人,指挥着村民,修建的速度顿时提升

了好几倍。

而且修建出的房屋更结实。

韩烨打量着新起的几座房子。

这些房屋所用的材料都比较差,不如墨府那里的,所以韩烨不能去亲自动手,因为那些木材很有可能承受不了他身体的重量。

韩烨在指挥完后,便有空去陪那些孩童玩耍,韩烨现在可是村里的大名人,深得村民与孩童的喜爱。

他帮助村民新建房屋,又带孩子,但却从未收过任何钱财,就是吃食方面也是极少,不少村民感到好奇,因为以他的体型来说,应该要吃很多饭菜才是。

虽然一开始有人担心他饿出病来,不过时间久了,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不良状况,村民也都没去在意了。

韩烨的身体又肥又大,那些孩子很喜欢靠在他的身上。

他们懂的玩法并不多,最令他们喜欢的,就是老鹰捉小鸡了。

每次都是韩烨在当鸡妈妈,因为撞在他的身上并不会感到疼痛。

村头的欢声笑语,每天都在继续。

此时,韩烨的肩膀上正坐着两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而其他孩子似堵着气,不停地对韩烨拉扯。

不一会儿,便有妇女在远处叫那些孩童回去吃饭。

于是,韩烨便将每一个孩子送到了家门口,那些妇女都会拿一个馒头给韩烨,韩烨也不拒绝。

当他收下了几十个馒头后,却并没有吃下任何一个,而是又将馒头带到村尾给了那些修房子的男人。

做完这些过后,韩烨便悄悄溜了。

每一天都是这样,众人吃饭时,他自然也要吃。

韩烨偷偷跑到了一旁的山林里,竟是直接啃起了泥和树干,蹲在石头后撕下树皮嚼着。

他吃了很多,嘴唇被树皮划破了很多道口子,但出人意料的是,那些伤口很快就会恢复。

见他啃着泥巴的模样,一脸享受。

周围的树少了很大一片,而泥也露出了很大的几个坑,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做的。

正当韩烨吃得正畅快时,突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踩踏枯叶而来。

韩烨回过头去看清来者后,愣了愣,“是你?!”

叶如修手里拿着一把收拢的黑伞,并没有撑开,他说道:“三年没见了。”

见来者并非那些村民,韩烨似放下心来,他嚼着一块树皮,道:“你知不知道,好多人都在找你。”

叶如修点了点头。

韩烨笑道:“还好你来了这里,这里平时可没什么外人来,安全得很。”

叶如修说道:“墨府呆着不好吗?你怎么会跑来这个村子?”

韩烨挠了挠头,道:“前些日子我打听到,我爹娘曾经就是这个村子的人。”

叶如修问道:“我记得三年前你好像说过你们村子被毁了?”

“是被毁了”韩烨说道:“村民都说当时只有我爹娘死了我觉得我该为村子做些什么,所以我留下了。”

叶如修看着对方手里的泥土和树皮,不禁有些心疼,他说道:“你吃这些东西没问题么?”

韩烨笑道:“能吃饱就成,反正吃了这么久,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韩烨虽然没说,但叶如修也能明白。

这座村子正在新建,想必没什么人去打理田地,食物自然极少。

以韩烨的胃口,若是放开去吃,可能一顿就会吃掉整个村子大半个月的食物。

韩烨忽然说道:“外面对你来说挺危险的吧,要不就住在这山林里,我给你修间小屋?”

叶如修打趣道:“上一个想给我修房子的人已经死了三年了,你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去你的!你啥时候也变得跟牧疯子一样喜欢咒我了!”言语间,只见韩烨朝叶如修扔了一块石头过去。

叶如修侧身闪开飞来的石头后,道:“他们几个呢?”

韩烨边嚼着树皮,边道:“牧峰留在墨府了,张才不晓得去哪儿了。”

“没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你们都还在墨府。”叶如修忽然仰头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去哪儿?”

“去看雪。”

韩烨挥手道:“赶紧走,别打扰我享用美食。”

叶如修笑道:“你该减减肥了。”

韩烨睁大眼瞪着他,道:“我乐意长这么胖!”

叶如修转身走了没几步,忽听得身后的胖子又说道:“你看雪就看雪,可别死了啊。”

“你明年如果当上了什么帮主,可一定要请我去酒楼搓一顿啊。”韩烨继续道:“三年前我可是付了钱的。”

叶如修想起当年离开墨府之时,收到的那个沉甸甸的锦囊。

他离开了。

叶如修从燕国过来准备去灭亡国,没想到会在半路遇见故友,他只是路过。

而路过时正好看见韩烨在陪那些孩童玩耍,于是便一直暗中跟着,所以才会跟来这片山林。

因为他若是在那些村民面前出现过,很有可能会给这个村子引来祸患。

逐渐往北走,气温变得越来越低。

叶如修随便进了一座城,买了一些御寒的衣物后便又启程了。

荒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兵南下了,其中的一个原因便是帝骑之威,而另一个原因,便是由于他们在隐忍。

但最近由于常有帝骑在灭央国内出没,杀死的荒人已有上千人。

虽然对数百万荒人大军而言,那千人算不得什么,但他们感觉受到了屈辱。

在荒人看来,先是燕国的一招空城计,引之入翁,随后便有帝骑来羞辱他们。

他们退兵之后竟是还不肯罢休,仍派帝骑来灭央圣城为非作歹。

南下讨伐大唐的声音便因此越来越盛,若是再这般持续下去,他们便会倾巢而出,以数百万荒人军队与十万帝骑背水一战。

届时,哪怕是帝骑,也不会再轻视他们,这是很多荒人的骄傲,哪怕不会胜利。

叫顶山比较高,叶如修攀过这座山后,眼前的景色迥然不同。

入眼尽是雪白,冻阳带着几分暖意,长久地悬在天上。

天空飘着零碎的雪花,他撑开了伞。

一把黑伞在缓缓移动,与无尽冰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此。

那是一朵不同于世间之色的莲

第八十五章 灭央国

灭央国被荒人视作圣地的原因,是因为知青楼。

冰雪大地这边的格局并不同于中原,这里没有高耸的城墙,荒人们不需要城墙来保护自己,而他们所居住的地方除了各自的部落而外,便是靠近知青楼的很大一片建筑群了。

除了知青楼外,每一座房屋都只有一层。

这片建筑群比得上中原那边的好几座城的大小,当中有经济来往,自然会有中原人居住在此。

而中原与荒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穿着和身躯大小。

中原人的身体适应不了此处的寒冷,所以会穿很厚的棉衣,而荒人则穿得比较少,而且几乎所有荒人的身躯都比中原人要庞大一些。

肤色也偏黑一些。

荒人并不排斥来此行商的中原人,因为他们能从中原人手中换来中原的特产。

这些日子,灭央国来了很多名穿着黑甲的不速之客,很少有人注意到,今日又来了一名撑着黑伞的少年。

雪停后,少年将黑伞收了起来。

灭央国并没有客栈之类的地方,所以叶如修只得暂时租下一间铺子,离知青楼不远,但也没在主街上,较为偏僻的一条小巷子内。

租下铺子后,他第一时间便将铺子的地址以书信的方式送往了安雅城,为了方便接收那名眼线的通知。

对面是一家包子铺,包子铺一直都是一名荒人妇女在经营,按理说荒人并不会开这种店铺。

原来,在数年前,这名荒人妇女被野兽袭击,昏迷在冰雪中时,被一名从中原过来的人给救了。

于是这妇女便一直跟着那中原人,为其生了两个儿子,还在经营着这个店铺,至于那名中原人,据说是在一次回中原的路上被军队误认为是敌人给杀害了。

那两个孩子年龄都不大,一名还是婴儿,整日被妇女背着,另一名是男童,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比较勤快,就是身子较为瘦弱,发质也不太好。

虽然那些包子很香,但却没有多少人来买,可能是香味飘不到主街上去的原因。

叶如修租下铺子已经好几天了,却并未开张,对面那家人不禁感到好奇。

而且铺门一直都关着,若不是偶尔会看见叶如修出来,他们可能会以为这铺子又空了呢。

这一天飘起了小雪,他们又看见对面那名少年走了出来,少年撑着一把黑伞离开了巷子。

此时,在另一个地方的巷子里死了几名荒人。

那几名荒人有老有小,身上有很多处伤口,显然是被利器所伤,最明显的伤口就是喉咙了,那些人的整个喉咙都被割掉了。

难怪没有任何动静就死了。

四周围了许多人,没多久,知青楼便派来人将尸体抬走了。

这些日子,这样的事情时常在发生。

死的只有荒人,所以所有人都认为,一定是中原人干的,于是乎,灭央国出现了更多排斥中原人的声音。

中原人开的铺子也越来越冷清,有的甚至还遭到捣乱。

那些之前围着尸体的群众,并未察觉到曾有一名撑着黑伞的少年路过此处。

与此同时,距离发生凶杀案不远的地方,正有几名帝骑在用地上的雪擦去武器上的血迹。

这几名帝骑彼此没有过多的交谈。

然而,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帝骑却突然倒了下去,七窍中流出大量的血,顷刻间染红了白雪。

另几名帝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退开,背靠在一起,警惕地注视着周围,若是察觉到任何一丝动静,他们会毫不犹豫冲过去

,杀死眼前所见的一切生物。

然而,几个呼吸后,那些背靠在一起的帝骑突然间怒目圆睁,彼此间自相残杀,每一名帝骑都丧失了理智,龇牙咧嘴地攻向其他人,如同化身野兽。

这些帝骑的力量与战斗能力都异常之高。

大量热血抛洒出来,四周的洁白染上了血红。

那些帝骑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并且似乎并不会死亡,哪怕心脏被洞穿,或是头颅被敲开了一半,仍然在发起攻击。

但就在这时,一名撑着黑伞的少年走了出来,而那些帝骑目中的疯狂逐渐消散。

但一经消散后,他们便感受到了一瞬间死亡。

只是恢复了一瞬间的意识,便统统倒地死去。

而在那一瞬间,他们只看见了一把黑伞。

叶如修在逐渐走向帝骑时,他周围的洁白之雪竟是在往黑色转变。

但越靠近帝骑,变化的速度就越来越慢,没走出几步后,周围便不再有任何的变化。

洁白仍旧洁白,不过当中还掺杂的许多血红。

叶如修蹲在那些帝骑身边,看着那名帝骑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自语道:“你们不过是听命于人,为何还要如此残忍?”

没人回答他,因为人都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离开了。

不多时,叶如修回到了小巷内,他去铺子对面买了几个包子后,这才走回了租的铺子里。

包子铺的妇女和那小孩很是好奇,他们不知道叶如修每天外出都在做些什么,空手而出,也是空手而归。

知青楼的底层,数十名体型健硕的荒人正在议论眼前的几具帝骑尸体。

“有谁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一名浑身是疤的中年男子说道,这名男子的脸上有三道爪痕。

此人便是荒人左副统领,赤沁,当前局面,他所代表的便是激进派。

赤沁身边的一名荒人说道:“赤沁大人,在这几名帝骑死亡的不远处,刚好发生了一起命案,我们认为正是这几名帝骑引发的命案。”

赤沁说道:“那这些帝骑是怎么死的?!”

那人回应道:“我们的人发现的时候,这些帝骑已经死了有一个时辰了。”

赤沁大声吼道:“朝廷已经欺负到灭央国来了,这是在**裸的羞辱!这些帝骑突然暴毙,定是天神大人的手段,天神都已经开始动手了,我们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闻言,周围有很多人振臂高呼!

此时,站在赤沁对面的一名男子却说道:“我们要发动总攻,只能是背水一战,应当先攒足兵力!否则只能是全军覆没,天神大人在灭央杀死帝骑,意在保护荒人子民,这些帝骑如果真是天神大人所为,也是天神大人在阻止我们发兵!”

此言一出,也有人振臂高呼,但却不如支持赤沁之言的声音响亮。

此人便是右副统领,流木图,他主张的则是保守。

三年之隔,流木图变得冷峻许多。

近一个月内,灭央国内常有荒人死亡,虽说并未找到真正的凶手,但只有荒人在死,他们都只能认为是中原人下的手,而且,一些小道消息称有帝骑出没。

为此,激进之声已然盖过保守的声音,若是不出所料,再过几日,大统领应该就会发动总兵力南征中原。

但就在近几日,转机却出现了,在灭央国内接连发现了帝骑的尸体,便又给了他们保守派一个机会。

两百万荒人大军虽然庞大,但面对十万

帝骑,真的算不了什么。

况且中原还有其他势力,比如燕国。

赤沁圆眼瞪着对方,道:“流木图,大统领选你当副统领真是瞎了眼,窝囊废!简直丢尽了族人的脸!”

流木图也瞪着赤沁,说道:“一个月前,大统领同意你派兵三十万南去,可结果呢?不战而败,尽失战意,这才是丢脸!”

两人怒目而视。

赤沁说道:“流木图,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流木图说道:“老子还想活,族人也要活,赤沁你要是想死,自己滚去中原,没人拦你!”

两人的性子都极其刚烈,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突有一道声音从二楼传来。

“闭嘴!”

话音刚落,便见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走了两个人下来。

一名皮肤黝黑的男子和一名身材瘦弱皮肤枯黄的老者。

黑肤男子便是荒人大统领,而另一人,明显比大统领的地位还要高,灭央国的人几乎都认识,这名老者便是知青楼楼主,冉义和。

这两人出现后,流木图和赤沁都没再说话,但仍然瞪着对方,并不服气。

大统领呵斥道:“知青楼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要打要死,滚远点!”

流木图敛了气焰,而赤沁着冷哼一声,带着若干人离开了知青楼。

大统领又向冉义和请示道:“老师,你看看,现在该怎么办?”

在灭央国,无论是谁,都会称呼知青楼的楼主为老师。

冉义和的胡须很长,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也不知活了多少岁,他驼着背,混浊的双眼注视着那些帝骑的尸体。

许久过后,他发出沙哑的声音,道:“一共死了多少帝骑了?”

大统领一直都在知青楼,很少了解这些事,所以只能是流木图来回答。

“这几日在灭央国发现的帝骑尸体,共一百零三具。”

冉义和问道:“是谁杀的?”

流木图沉吟片刻,道:“灭央国内都在流传,称是天神大人所为。”

冉义和思忖许久,道:“如流木副统领之前所说,前些日子因荒人之死,而导致激进之声高涨,此番天神阻止帝骑行凶,其意在于,天神认为激进派的做法错了,所以,在此事没有结束之前,暂时按兵不动,蓄集兵力。”

实际上,冉义和并不信仰荒人的天神那一套,此番言论只为安抚荒人而已,冉义和深知,荒人此番倘若真的发兵南去,必然大败。

流木图大喜,恭恭敬敬地说道:“是,老师。”

说罢,这便挥手,让人将尸体带走了。

大统领请示道:“老师,赤沁那边怎么处理?”

这般请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大统领显然也有意发兵的,但如今冉义和都开口了,他也不敢违背什么,只得暂且先安抚好激进派的人。

冉义和说道:“等他冷静下来,让他来楼顶找我。”

曾经,知青楼拥有世上最顶尖的算命之法,多年前,荒人因此而逃脱过无数次灭族危机。

所以荒人除了信仰天神而在,还会信奉知青楼。

但自从郑相生远赴大唐成为钦天师后,知青楼中的钦天之法便没落了。

如今的知青楼,所用的是三莲之法。

在知青楼的顶楼,有一方小水池子,当中的水很浅。

水池被均分为了三份。

每一个池子中都有一朵莲花。

三朵莲花的颜色均不相同,一朵白莲、一朵粉莲,还有一朵深红色的血莲。

第八十六章 孤狼

灭央国的雪停了,冻阳探出云头,照下温暖的阳光。

包子铺屋檐上的积雪塌下一小块。

这时,一只小型犬模样的生物从墙缝中钻了出来,这只幼崽的灰毛掉了许多,露出被冻得通红的嫩皮。

身上随处可见的伤痕,也不知从何处跑来,又脏又瘦。

包子铺门前的蒸笼里正有热气升腾,香味便顺之飘出。

都说犬类嗅觉都灵敏,看样子,那只幼崽却是被这香味吸引而来。

这条巷子平日里本就没什么人,更莫说现在,所以那只幼崽格外大胆,寻着气味来到蒸笼下,高高仰起头颅几经折腾却仍然够不着。

那幼崽也比较聪明,不打算在蒸笼低下折腾,而是选择去撞搭着蒸笼的架子。

但这一撞击,却是发出响声,惊动了铺里的人。

“畜生!”一声大骂先至,后才见一名背着婴儿的妇女手持擀面杖冲了出来。

吓得那只幼崽夹着尾巴一溜烟跑到远处,还不望回过头来,舔了舔鼻子,似刚才在蒸笼下闻到的气味让它迷恋。

这只幼崽垂首四处乱嗅,目光却盯着远处的蒸笼,见那背着婴儿的妇女没有追来,它也不愿离开。

这时,包子铺正对面的木门打开了,一名黑衣少年从中走出。

少年是来买早餐的,他站在蒸笼前,注视着妇女揭开盖子,一个个地挑着形状较好的小笼包。

远处,那幼崽忽然看见少年看向了这里,不由得一惊,退后几步,但仍然不肯离去。

叶如修一指远处的幼崽,问道:“老板娘,那是谁家的狗?”

“公子,那畜生虽然丑了些,但可不是狗”妇女扭头多看了一眼,道:“那是一只狼幼崽。”

叶如修诧异道:“狼幼崽?狼这种物种不是成群结队的么?怎会只有一只出现在这里?而且这里还是人类的居住地。”

叶如修了解过,北境的荒人极爱野味,按理说狼还算得上是比较聪明的物种,应该不会做自讨灭亡的举动才对。

妇女将小笼包和一碗瘦肉粥分装两袋递给叶如修,并说道:“这几年各个部族势力都聚集在了野岭,听说有百万大军,可能是狼群散了,或是没了,那只狼幼崽应该是从野岭逃出来的。”

荒人族有圣地,名曰灭央。

北境冰雪大地最原始的生灵也有圣地,名曰野岭,当然,这是人族取的名字。

如今的野岭外围,已成了荒人族的居住地,野岭的原住民逃得掉的都跑进了深处,逃不掉的就只能掉进荒人的肚子里。

叶如修没再多问什么,付了钱便带着早餐回了自己铺子里。

幼狼只知远处的两名人类在交谈,但它听不懂人

类的语言,不知在那两名人类在说些什么。

见那妇女走进铺子里后,幼狼大松一口气,但又觉腹中甚是饥饿,都快饿昏过去了。

幼狼啃了一口地上的冰雪,假装四处闻气味,实则警惕地靠近包子铺。

当站在包子铺墙边时,它探出半个头看向铺子里正忙于和面的高大人类背影,这时,它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一名小孩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两只通红的脚悬在空中轻轻摇晃。

在它眼里,那妇女很凶,那根擀面杖很危险,它不想知道那小孩厉不厉害。

幼狼怕极了,它又仰头望了望那蒸笼,里面散发出的香气又在诱惑着它。

幼狼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又坐下舔了舔身上的伤口。

不一会儿,它又偏头看向包子铺内,心中很是犹豫,是涉险夺食,还是退走。

这样的决策难倒了这只幼狼,以往的话,后面的狼群都会率先作出决定,但这次却迟迟没有动静,所以幼狼决定回头询问。

幼狼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地上覆着的冰晶之雪经由阳光照射,有些刺眼。

空气中没有同伴的气息。

注视着刺目巷子许久后,幼狼看了一眼另一扇棕色的木门,紧接着它走了过去,坐在门前。

幼狼记得,之前这扇门里出来的人类也带走了一些食物,在那名很凶的妇女哪里得不到的,兴许能在这里得到。

于是,它用爪子挠起了门。

不多时,门开了。

黑衣少年站在门口,幼狼连忙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说着什么,但却不是人能听懂的。

幼狼以为是人类少年听懂了自己的话,很是高兴,因为在它面前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棕色的木门再度关上,但幼狼却并未在意,它只想尽快吃完食物。

许久过后,幼狼并未离去,它趴在棕色木门前,那处是个台阶,阶上无雪。

这时,听得屋内传来动静,幼狼迅速跑开,躲到墙缝里,透过墙缝,它看见那名穿着黑衣的人类少年撑着黑伞走了过去。

幼狼钻出墙缝远远地看着那道黑色背影,片刻后跟了过去。

幼狼因身躯较小,很容易就避开了街道上的行人,它一路跟着那道黑色身影。

许久后,幼狼从某座破旧屋子的墙角探出头,因为那黑衣少年的身影是从这里消失的。

幼狼并未看见所谓的黑衣少年,但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几个人类,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它又低头乱嗅,装作四处寻食的无辜模样朝那几人靠近过去。

幼狼的嗅觉很灵敏,这处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而那躺在地上的几个人类的身体上,也

有奇怪的味道。

从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比较特殊,幼狼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哪里嗅到过。

但当它靠近后,那股特殊的气味逐渐清晰,幼狼突然回想起来,这是死亡的味道,那几个人类都死了。

死亡的气息,不禁令它想起一些可怕的事。

幼狼闭着眼拔腿就跑,尾巴紧紧地夹在大腿间,四处横冲乱撞,幸运的是,它没有冲到大街上。

但灭央国的巷子却是异常之多,错综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幼狼才累极停下,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迷了路,而且远处变得很吵,似在那墙后聚集了很多的人类。

幼狼很快便将方才所见的死人一事抛之脑后,虽说此时已跟丢了黑衣少年,但前方的嘈杂之源却更让它感到好奇。

幼狼迈着小短腿跑到墙脚,在墙脚的某处正好有一个狗洞,它顺着狗洞钻了过去。

虽说墙的另一侧有很多人类,但狗洞的另一侧恰好有一堆茅草,幼狼钻出狗洞的瞬间,一头扎进了茅草堆中,无人注意到它。

幼狼稍作折腾,透过茅草缝,勉强能看清外界之景。

只见四周的冰雪被已被扫开,露出褐色的泥土和一部分石板。

前方是一座很高的楼阁,而此时,在楼底的正门外盘腿坐下了上百人,有身着兽皮毛的荒人,也有穿着棉衣的中原人。

虽说场上的声音比较杂乱,但每一个人坐的位置,都很整齐,周围都无人在走动。

但唯独一名身着灰色棉衣的少年除外。

那少年肤色白皙,身材瘦弱,头顶束了个发髻,一根木签横穿而过。

这里便是知青楼,此时,那名少年正站在知青楼正门口的最高台阶上。

少年注视着正前方坐着的百余人,脸色平静。

今日,是由知青楼召开的问道大会,坐在场中的皆是来自四方的学知者,也有知青楼中的人员。

不过,无论是何身份,只要坐下,便是问者,只要立身,便是答者。

所以少年能站在台阶上,很显然不是普通人。

就在这时,一名年迈的老者从知青楼中走了出来,少年连忙迎了过去,并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就等老师您了。”

那老者便是知青楼楼主冉义和,也是前三千届问道大会的答者,也被称之为知之者。

冉义和扫视了一眼场中密密麻麻的人,却出乎意料地迈步朝前走去。

所有人皆感到疑惑不解,包括那名灰衣少年。

在众目睽睽之下,冉义和走到百余人群的最前方,甩了甩袖子,竟是直接盘腿坐下。

冉义和仰头看向台阶上的少年,说道:“今日,我也是问者。”

第八十七章 知青问道

场中一片哗然。

“老师?”灰衣少年错愕。

冉义和说道:“现在,是我要称你为老师。”

少年与冉义和的目光对视,片刻后,他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

少年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便对场中众人说道:“三声钟响后,问道开始。”

场中坐着的人都并未反对,只是偶尔传出几道指点之声,显然也有一些人不太信得过那名少年。

毕竟若是知之者有一个疑问答不出,那便就丢脸了,而鉴于少年的身份,这脸可就是丢的整个知青楼以及冉义和的了。

因为他便是知青楼的小楼主,冉义和唯一的弟子,柳凡。

场中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咚”

忽然,远处响起一道悠长的钟声,嘈杂之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回音持续了很长时间。

音去许久,却也无人作声,那冉义和也闭着双目,似在养神。

对此,柳凡并不着急,问道大会中,他要做的便是等和答。

这时,场中有一人憋不住了,这人是从南方而来,并非荒人。

“我是燕京城人士,早年白手起家,干行商一业,如今已是家财万贯,妻儿成群,数年前我身常染疾病,来此幸得楼主指点,称天地至理,有借应有还,于是我回去后便开始做善事,这些年我每年都会拿出大笔银两求神拜佛,但身上病痛却不曾减少,反而日渐严重,前些日子,旧疾发作,日夜煎熬,度日如年,寻多名郎中皆无再能医治我病之法,称不出半年必往西去,若就此死去,我不知自己苦苦劳碌大半辈子究竟得了什么?”

那人咳出一口血,继续道:“我不明白,何谓天地至理,何谓有借有还?为何我摆了那么多神佛却无用处?请小楼主解答。”

柳凡左右闲走几步,说道:“你早年因某些机缘,行商大获成就,得大财富,得世人倾羡之家,此便是借,你得吾师指点后,回去行拜神佛之事,此却非还。”

那人不解道:“为何?”

柳凡看向那人,说道:“那些机缘并非是你向上天借来,而是从世人身上所借,因你的财富是从世人身上剥得,但你却归还给了天上神佛,是你自己错了,怪不得别人。”

此番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信得过知青楼的。

闻言,那人已了然缘由,却又慌忙道:“那请问小楼主,若我此番回去,将财富散与平民乞丐,体内顽疾是否能去?能不能活过半年?”

柳凡平静直言道:“不能,上半辈子所得之财,半年是还不完的。”

那人怔了怔后拼命磕头道:“可我还不想死,听闻知青楼知明世间一

切事,肯定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命的,请小楼主指明活路!”

柳凡并未着急回答,而是问道:“你是要明路还是活路?”

那人一听,心中一喜,连忙道:“活路!活路!只要活路!”

柳凡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愿归西,那便往东去吧,你的活路在东方。”

那人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随后便起身离开了。

场中很多人的心中特别好奇,东方有什么?能让一名顽疾发作的必死之人活下去。

但这些人并未交头接耳的讨论,一直保持着安静。

不多时,又一道平缓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知青楼果然名不虚传,就连小楼主也如此多识。”

众人寻声纷纷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布衫的僧人双手合十,在如此寒冷之地,似并不怕冷,说话者,便是此人。

僧人继续说道:“方才小楼主所言归西即亡,而与死相反的便是生,与西相反的便是东,这个道理的确很简单,但贫僧深知,小楼主所言的东方,应该是指千圣院,毕竟唯有千圣院才有世间最厉害的医术。”

僧人这般一言,场中许多人才明白过来柳凡口中的活路指的是什么,但也有一部人不知千圣院是为何物,毕竟是世外势力。

见柳凡默不作声,那僧人又问道:“小楼主为何不说话?”

柳凡淡然道:“今日我只回答各位的问题,其他的我不管。”

那僧人哈哈笑道:“那贫僧便问小楼主,何谓佛祖?”

柳凡抬头一看,道:“神明。”

“我懂了。”僧人说道:“佛祖心中留,举头望神明。”

僧人心中有佛祖,一如柳凡心中藏着的神明。

柳凡摇头道:“你错了,这两句话不该放到一起。”

“佛和道不是一家?”僧人问。

“不是!”柳凡答。

僧人来了兴趣。

“那贫僧再问小楼主,何谓佛?”

“道!”

“何谓道?”

“言出即道!”柳凡直言。

“谁能这么厉害?!”僧人问。

“芸芸众生皆能如此。”柳凡答。

闻言,那僧人沉默许久,最终直接起身离开。

柳凡注视着僧人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对于柳凡与僧人之间的问答,言语很简单,然而,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没能听懂。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越来越多的人询问,询问得解后便会离开,最后,只剩下冉义和一人还闭目坐在场中。

而柳凡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看样子,的确很累,但他仍然在等,因为冉义和还

未离开。

如今只有柳凡与冉义和二人,而在远处的茅草堆中,还有一只幼狼。

这时,冉义和睁眼看向上方的少年,眸子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冉义和开口问道:“此番荒人大军南下,不知小楼主有何看法?”

面对冉义和,柳凡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道:“飞蛾扑火。”

冉义和问道:“那该何解?”

柳凡说道:“很简单,只要罩上纱就行,如此,飞蛾就不用死,火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冉义和说道:“你是说,一直暗中阻止荒人大军南去?”

柳凡点了点头,此事明着不行,只能暗中进行阻止,有很多种方法。

可以借以整备兵力之由,当然,最好的办法便是借荒人族信仰的天神之名来作为罩烛之纱。

冉义和思忖许久后有意起身,道:“小凡,来扶下为师,为师的腿麻了。”

此言一出,柳凡这才松去一口气,此次的问道大会总算是结束了,他拿起一把椅子,连忙跑下台阶,将冉义和扶在椅子上坐下。

柳凡轻轻地捏了冉义和的腿,用于舒缓疼痛和麻痹。

冉义和躺在靠椅子上,忽然说道:“小凡,第一次主持问道大会,有何感想?”

柳凡直言道:“累。”

冉义和问道:“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柳凡正想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来,于是便说道:“学生对那个僧人有些好奇。”

冉义和忽然笑道:“为师也没想到,那秃驴竟然会跑来灭央。”

闻言,柳凡诧异道:“老师认得他?”

冉义和点头道:“以前认识的,他是中原净灵寺的守诚大师,许多年前佛法大成后,便一直四处游走,寻求道法。”

柳凡惊语道:“佛门中人为何要求道法?”

冉义和摇了摇头,叹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拥有特殊想法的人,为师也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由于前些年知青楼发生的一些事,柳凡听出了那声叹气的原因,如今的知青楼已是支离破碎,不复当年。

冉义和突然又问道:“对了小凡,你那句‘言出即道’是何解?”

“世间千万大道皆出自人之口。”柳凡指着身旁的一棵杂草,道:“老师你看,这是棵杂草,但我可以给它取名草一,从今往后若有人问起,我就可以告诉别人,它的名字叫草一。”

“比如那座山,比如我所踩的这块石,又比如,远处茅草堆中的那只幼狼,我们都可以为之立名,那名守诚大师的反问,只是他将事情看的太复杂。”

茅草堆中的幼狼寒毛一立,急忙爬茅草又钻进了狗洞中去。

第八十八章 执棋者

燕王宫,乾陵大殿。

这日,朝会正在进行。

相比于几个月前,燕王瘦了许多,而脸色看上去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秦山死了,燕王现在的害怕变成了后宫中的那些女人。

那些女人几乎快要将他的精气榨干了,而令他惊恐和不解的是,只要他一看见女人,便无法控制那股**。

燕王瘫坐在龙椅上,精神时而恍惚,身躯时而痉挛。

梁奇和魏弥一左一右恭敬而立。

殿中的文武百官各说纷纭,如今燕国所有的兵力都已统一,足有上百万的兵力。

正在这时,一名背着墨色长弓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处乃是乾陵大殿,况且此时正在进行朝会,若是以往,燕王宫中的人必然不会容许外人进来。

但那些文武百官一见此人,纷纷退避开,也没人敢上前阻止。

只见朱进气势汹汹地登上高殿,燕王一见此人,大气都不敢喘。

“宰相,这”魏弥知此人来是找梁奇的,出言有意阻止。

梁奇扬了扬手,示意会好好处理这件事,随后便见他迎面走到朱进身前,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朱进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道:“我派去灭央国的人,死了一百多个!”

闻言,梁奇皱了皱眉,道:“灭央国有谁能威胁到帝骑?”

“不知道。”朱进说道:“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梁奇摇头道:“在计划里,你不能去灭央,如今唐帝信任了你,你必须呆在长安城。”

朱进一把抓住梁奇的领口,怒目圆睁,道:“死的!是我的人!难不成你要我整天坐在长安城喝着茶,然后听着我的人一个个死完?!”

梁奇身子薄弱,他没有力气拉开朱进,垂下手后,习惯性地移开目光,道:“去可以,但不能太招摇了,绝对不能让唐帝知道你去了灭央国。”

朱进哼了一声,这才放开他,看样子是同意了。

梁奇理了理领口。

而后又听得朱进继续说道:“还有,我担心杀我那些手下的人是叶如修,所以我要把吴老一起带上。”

梁奇蹙眉道:“我不同意。”

朱进口中的吴老,是朱进从南陆请过来的一名大毒师,这名大毒师留在燕王宫本是为了保护梁奇,以及做一些重要的事。

报酬自然不菲,但梁奇身为宰相,自然支付得起。

但就在这时,从龙椅后的屏风另一侧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同意。”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者走了出来,那老者穿着一身暗彩色的羽衣,脸上皱纹不是很多,但那个光头却是通亮。

“听朱将军说,他在中原的一名毒师手中吃了几次瘪,我此番来中原除了赚钱外,更想会会此人。”

说完这句话后,那老者抖了抖羽衣,一些不易察觉的粉尘被抖了出来,飘散于空气中。

老者逐步向朱进二人走去。

梁奇忙说道:“吴老先生,你这一走,燕王宫这边怎么办?”

梁奇不好阻止此人,但此人一旦离开,他生怕会有人来刺杀自己,他很是忧虑。

吴老说道:“宰相请放心,我在燕王宫的很多地方都设下了陷阱,没人能进来,至于燕王身上的**之毒,我想已经渗入骨子里了,不用我再多施毒。”

一听此言,那燕王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体内的变化之由,又听见中的毒已然渗入骨子里,当即吓昏了过去。

由于那三人的缘故,无人敢去在意燕王。

因为那些文武百官已然知道了燕国的龙纹令牌在梁奇手中,如今的燕王只不过是一个大胖子而已,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权力。

闻言,梁奇踌躇片刻,又问道:“吴老先生,那些陷阱真的万无一失了吗?”

吴老眯着眼,道:“宰相是不相信我了?”

“信,信,信。”梁奇连忙叠语道,他生怕在这里对吴老有所得罪的话,自己会有性命之危。

吴老冷笑了一声后又看向朱进,道:“朱将军,希望你说的那名少年不会让我失望。”

朱进笑道:“那就祈求在灭央国的真是叶如修了,不然我们可就要白跑一趟了。”

吴老指了那些文武百官,问道:“宰相大人,这些人已经听见我们的对话了,是杀了还是让他们想不起来这件事?”

梁奇脸色一边,唯恐波及到自己,连忙说道:“杀了的话,事情会闹大,不能杀。”

然而,那些文武百官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刚欲四散逃走,然而,却在下一秒纷纷昏倒。

梁奇看着眼前之景,不由得咽了咽唾沫,颤声问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吴老摇了摇头,阴笑一声,道:“没有,不过你的回答慢了些,估计死了有几个吧。”

而这时,梁奇突然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四肢乏力,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中了毒的征兆。

只见吴老丢了一个小瓷瓶过来,梁奇狼狈地接住,将小瓷瓶内的东西尽数服下后,这才恢复了正常。

吴老和梁奇带着几分戏弄之味,哈哈大笑后便离开了乾陵殿。

看着那两人消失在殿外,梁奇这才逐渐收起狼狈之态。

而就在此时,那原本最先昏迷过去的魏弥却缓缓从地上爬起,理了理衣服,随后便走到了梁奇身边。

梁奇一改之前的狼狈之色,目中尽是平静,他问道:“魏丞相,我请你办的事如何了?”

魏弥说道:“虽然吴老把他的家人隐藏得很好,但我派去的人还是找到了,如今已经在被带来燕京城的路上了。”

梁奇说道:“辛苦魏丞相了。”

魏弥摇头道:“辛苦倒是不辛苦,不过,吴老在王宫布下的那些陷阱,可能也是用来威胁我们的,若是被他得逞了的话,怎么办?”

从梁奇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似乎并不太在意此时,道:“此事我让人去处理了,应该已经解决了。”

话音刚落,只见几名黑袍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大殿中。

梁奇问道:“十三司的诸位,事情办得如何了?”

只听其中一名黑袍人说道:“都妥了,那名毒师的确有些本事,为了清除那些陷阱,我们的人死了一些,梁宰相还是多作留意为妙,告辞。”

黑袍人拱了拱手后,这几人便又消失了。

魏弥有些惊讶。

这时,梁奇忽然问道:“魏丞相,你后不后悔背叛燕王来帮我?”

魏弥说道:“梁宰相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我魏弥又怎会后悔?”

梁奇没有再说什么,他离开了乾陵殿,至于乾陵殿上的事,包括那些死去的人,都交由魏弥去处理了。

却说梁奇回到自己的屋中后,便一直盯着一盘残棋。

“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

他觉得这句话有些可笑,骗人之言谁不会说?

他只不过是将与秦山陈见二人说的搬过来再说了一次而已。

其实,叶如修在燕京

城被埋伏的那天夜里,他也在场。

他觉得叶如修说的一句话特别好。

梁奇拿起一枚棋子,自语道:“你们只不过是棋子,还妄想知道执棋者的心思。”

也正因为当时朱进知道梁奇也在场,所以才会对叶如修发那么大的火。

梁奇注视着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

“朱进,你终究不过是一枚棋子,千万不要再耍一些小聪明。”

几日后。

灭央国飘起了小雪,叶如修撑着黑伞走回了那条巷子里。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包子铺外买包子。

巷子口的主街上走过数十名荒人,为首者正是赤沁,但没人会去注意这条不起眼的巷子,自然也不会看见巷子深处的那把黑伞。

荒人妇女将包子装好后,便交由那名七岁的小男孩送了出来。

小男孩穿着几张残破的兽皮,上面的兽毛也是稀稀疏疏的,并不怎么耐寒,那小男孩被冻的有些哆嗦,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太过在意。

小男孩并不像那些同龄的荒人一样,身材又瘦又小,毕竟他有一半是中原人。

那小男孩一直被他的娘亲喊作“豆豆”。

“公子,这是你要的小笼包。”小男孩的声音很干净,眼睛又黑又亮,这便是遗传到了荒人的地方。

叶如修接下了小笼包后,将钱放到了小男孩摊开的手心中。

只听那小男孩问道:“公子,我娘说你好奇怪呀,租了铺子却整天关着门。”

“奇怪么?”叶如修回头看了看,自语道:“好像是有些奇怪。”

见小男孩偏头看向自己身后,叶如修也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发现,不解道:“你在看什么?”

小男孩说道:“公子你不知道呀?前几天你那门外一直都趴着一只小狼,每次见你出来,那小狼都会躲起来,不过从昨天开始我就没见过它了。”

叶如修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只幼狼的模样,但紧接着他便摇了摇头,道:“应该是跑了吧。”

说完,叶如修转身朝自己的铺子走去。

小男孩认真地数了数手里的钱后,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连忙追了过去,道:“公子,您给多了。”

小男孩的双脚**着,一路踩雪而来,已经被冻得通红,若是再多站一会儿,便会被冻伤。

叶如修蹲下身,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道:“快回去吧,多出的钱让你娘去给你买一双鞋子。”

那小男孩捧着双手,正在犹豫间,却只觉浑身上下突然温暖了起来,像是被炉子团团围住。

小男孩的身上多了一件又厚又大的棉衣。

脱去棉衣后,叶如修身上穿的衣服便显得单薄了些。

“公子,你这是”小男孩吃惊极了。

叶如修说道:“让你快些回去,别把脚冻坏了。”

那件厚棉衣比较宽大,几乎将小男孩整个包住。

叶如修没再犹豫,转身走进了铺子。

正在思考该开间什么铺子时,他却听见有人敲门,开了门后便看见小男孩站在门前,手里捧着那件厚棉衣和几两银子,神色满满的失落。

小男孩的大脚趾在地上画着圈,说道:“娘说会给我买鞋子的,所以让我把东西还给公子。”

叶如修远远地看了一眼包子铺的妇女,颇感无奈,他对小男孩说道:“那你就去跟你娘说,衣服我扔了的,银子是用来买小笼包的。”

他补充道:“一月份的。”

第八十九章 我在灭央卖伞

翌日,时隔多年,包子铺的对面终于开张了。

一个卖伞的小铺子。

各种颜色的伞都有,唯独黑伞,只有那一把。

偶尔有几个来买包子的人,也在议论叶如修的铺子,毕竟灭央国这边很少有人会用伞。

这一日,野岭吹来了一场寒风,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更不用说这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子了。

小男孩豆豆此时正在包子铺和伞铺之间不停地来回奔走。

豆豆穿着很大的一件厚棉衣,还有一双刚好合适的羊毛靴子。

因衣服的缘故,显得有些笨拙,但手脚却很麻利。

最终从伞铺里走出来的是叶如修,他的手里提着许多水果蔬菜。

灭央国这边的蔬菜水果大多都是从中原运来的,所以很少有新鲜的蔬菜水果可以吃。

这里的水果价格偏贵,少有人能吃得起。

鹿肉羊肉的价格倒是很便宜。

还没走进包子铺,叶如修便闻到了一股浓醇的羊肉香味。

包子铺内架着一个比较大的瓷罐,瓷罐里的烫正在沸腾,不时能看见一块块羊肉翻出汤面。

汤面上还浮着一些调味的配料。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吃羊肉火锅了。

洗净蔬菜后,将其切好,装盘。

四人围坐在木桌前,各自端着一个小碗,碗里的是经过多次调配后的蘸料。

“沈姨,你这火锅味道做的挺不错的,怎么不开个火锅店,要卖包子?”叶如修说话间,夹了一些毛肚放在锅里烫着。

那妇女的原名已经没用了,用的是救他的那名中原人为其取的“沈敏”之名。

豆豆小小的手捧着碗,抢话说道:“这么好吃的东西,当然不能做给外人吃呀,对吧,阿娘。”

沈敏的肤色比一般人偏黄一些,但在荒人当中却属于正常的肤色。

她轻拍了一下豆豆的头,道:“净胡说。”

豆豆有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妇女,道:“阿娘,你别打我的头呀,会打傻的。”

沈敏没有再理豆豆,而是看向叶如修,解释道:“叶公子啊,包子铺是我家男人留下来的,我的手艺也是从他那里学的,如果突然改做火锅的话,他的在天之灵,肯定不会高兴。”

叶如修已然知晓了那名中原人已经死亡一事,虽说荒人的传统特别尊重死者,但某些时候只能说太过头了。

毕竟若是改做火锅的话,生意应该会好很多,生活也不会如此拮据,连给豆豆买鞋的钱都挪不出,若是被冻久了,日后难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叶如修无奈道:“沈姨,你既然已经嫁给了中原的人,应该要习惯中原那边的习俗才是,况且,你也可以边做火锅边卖包子啊。”

沈敏背上的婴儿闻着香味醒来了,那婴儿似乎也想吃火锅,但可惜他还只是婴儿,只能喝奶,所以,自然是享受不到这份美味,除非喝汤底。

沈敏显得有些犹豫,还有些不自信,“也许,只有叶公子一个人觉得我做的火锅味道好呢。”

叶如修嚼完毛肚后,说道:“试试吧,反正也没什么。”

沈敏接连吃了几块羊肉后,似乎觉得味道真的不赖,于是便同意了。

几日后,“沈氏羊肉锅”开张了!

却也只是略微修改了招牌罢了。

虽说沈

敏开起了火锅店,但来这里的人,仍然只会买一些小笼包。

因为来此买包子的,几乎都是巡逻的荒人军,这些人可没时间停留下来吃火锅。

巷子太深,香味始终飘不出去。

叶如修伞铺里看了一眼冷清的包子铺,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位置实在太差了,若是能开在主街上的话,生意一定会很火爆。

但沈敏可没那么多钱去主街上租铺子。

叶如修虽然有,但若是他提议自己帮出钱的话,沈敏肯定不会同意,最终很有可能导致连火锅都不开了,又会做回普通的包子铺。

几日后,叶如修成了火锅店的第一个顾客,实际上,他只是日常去吃火锅而已。

不过,以往都是他自己买的菜,但这一次,他刻意没有买菜,这样的话,他就有充足的理由付钱,他只是想给火锅店开个张。

羊肉火锅正在沸腾时,却见豆豆忽然抬头看向店外,说道:“有客人。”

叶如修背对着巷子,他没有看见店外的情况,不过既然有客人,火锅店便不用他第一个开张了。

但豆豆却指着店外,说道:“公子,好像是来买伞的。”

叶如修有些无语,谁人这么闲得慌,跑来这里买伞,原本他并不打算理会外面的人,就当是自己的铺子没有营业,但豆豆却一直在催促他。

无奈之下,叶如修这才转过身去,只见一名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正背负双手打量着伞铺店面。

那少年的相貌比较青涩,肤色白皙,若是脱下灰色棉袄的话,肯定是个偏瘦型的人。

那般相貌和气质,若是放在中原,大概也是属于富贵人家的少爷。

叶如修微微蹙眉。

却在这时,那少年回头与他对视上了。

叶如修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碗走了出去,来到灰衣少年身边,问道:“买伞?”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有人告诉我说这里有人在卖伞,所以来看看。”

“进来吧。”叶如修率先走进了铺子。

那少年没有犹豫,走进铺子后,四下打量了一番,似乎觉得叶如修的年龄过小,不太像开店的,于是便问道:“是你开的伞行吗?”

叶如修问道:“有问题么?”

那少年礼貌性地笑道:“噢,这倒不是。”

“看上了哪一把?”叶如修没再多说什么闲话。

少年仔细看着墙上挂着的伞,最终只见他直指向一把黑伞。

“这把。”

“这把不卖。”

闻言,少年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后,说道:“那看看总可以吧。”

“可以。”叶如修答应后,便将伞取了过来。

那少年拿着伞打量了一番,却因没有发现想到的东西,不免显得有些失落。

少年又将伞还了回去,随后又挑选了一把偏青色的伞,问道:“这把多少钱?”

叶如修刚要说个价,不过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对面的包子铺后,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伞不要钱。”

少年好奇道:“不要钱?那要什么?”

叶如修指向对面的包子铺,道:“吃火锅,送伞。”

少年诧异道:“火锅?那是什么?”

住在这等冰雪之地,竟然不知火锅为何物。

叶如修虽

对此感到好奇,不过这可不关他的事,于是便说道:“去尝尝不就知道了么?”

只见少年刻意用鼻子闻了闻,似乎是闻到了街对面羊肉火锅传来的味道,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叶如修将少年带到了对面,对沈敏说道:“沈姨,来生意了。”

原本沈敏打算新另外煮一锅的,不过那少年却直接走到叶如修之前在吃的那桌坐下,见此,众人都微微有些错愕。

少年见众人都错愕地盯着自己,不禁感到好奇。

叶如修稍作解释后,只见少年的脸颊微微泛红,露出些许尴尬之色,连忙站了起来,道:“失礼了。”

随后沈敏便在另一桌给少年新煮了一锅,摆上几盘菜后,便没再管那少年了。

那少年果真是没有吃过火锅,但又闻着那股香味,又不舍得离开,强掩尴尬,不时地瞄向叶如修这边,看样子是在学习。

不过学习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略看了几眼后,便自己烫起了菜。

叶如修三人在一边有说有笑地吃着,而少年那边却显得比较冷清,一个人夹菜,一个人享用。

吃了一些后,少年便又偷偷地看向叶如修那桌。

叶如修侧目注意到这些,他叹了口气后,走过去问道:“要不要过来一起?火锅这种东西还是要人多吃着才有意思。”

“好!”那少年毫不犹豫。

于是乎,这四人便坐到了一起。

四人围着热气腾腾的大瓷罐,几块羊肉下肚,早已没了寒意。

沈敏烫的菜大多都夹给了豆豆,因为豆豆太矮,手也短,很难才夹得到火锅里的食物。

豆豆平时比较安静,但吃了一会儿火锅后,便是有些活泼好动。

但沈敏却不停地拍他的头,想让他静下来,这是担心他被热汤给烫到。

虽然沈敏不让豆豆乱动,但豆豆还有一张嘴。

而那名灰衣少年对豆豆而言比较陌生,所以今日豆豆的好奇心全部落到了那名少年身上,于是便问道:“公子,我叫豆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轻声回答道:“柳凡。”

“柳公子,你长得好白呀,是中原人吗?”

柳凡沉吟片刻后,道:“以前是,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来了灭央国,一直住到现在。”

“公子,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呀?”

“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豆豆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柳凡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本身就是一个比较沉默的人。

沈敏又拍了一下豆豆的头,似乎是力气用的大了些。

豆豆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阿娘,不要打我的头呀,会变傻的。”

沈敏没有理会,连忙对柳凡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礼貌。”

柳凡挤出几分笑容,“没没什么的。”

没一会儿,菜都吃得差不多了。

柳凡起身后,便准备离开,竟是要将整个瓷罐都给端走。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柳凡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将瓷罐放下后,不再犹豫,连忙扔下两块银子便快步离开了。

叶如修望向刻意掩饰尴尬,并带有几分狼狈的背影,笑道:“沈姨,你看,这第一个客人馋的想把锅底都给带走,你这火锅店的生意日后必定爆火!”

第九十章 火锅店的生意

翌日,叶如修外出回来时,刚到巷子口便看见自己的铺子门前站着一个人,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他走近后,才看清那人的相貌,却不是柳凡又是谁?

“买伞?”

柳凡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铺子里,叶如修问道:“柳公子,昨天的那把伞不好用么?怎么又想换一把?”

柳凡轻“嗯”了一声后,便开始挑选起了挂在墙上的伞,他还是指向那把黑伞。

叶如修说道:“这把不卖,我自己用的。”

柳凡说道:“忍痛割爱?”

叶如修摇头道:“割不了。”

柳凡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随意挑选了一把,便兀自走去了对面的火锅店。

见沈敏和豆豆很热情地接待了柳凡,叶如修偏头看了一眼那把黑伞,便不再在意,拿出纸笔,用了很长的时间来写了一些东西后,便将纸摊平,放在一个盒子里。

盒子里已经叠了很多张纸,这些都是他到灭央国后写的,因为这里没有河,也没有溪。

他来灭央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最近总觉得有几分寂寞。

“要是灵儿在就好了。”叶如修低声自语。

不大一会儿,便见豆豆便跑了进来。

“柳公子问你怎么还不过去。”

叶如修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对面铺的柳凡,见对方一直看向这里,还有淡淡热气上升。

火锅早已沸腾,但柳凡却并未下筷,叶如修当即便明白过来一些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如修跟着豆豆走了过去,看着柳凡说道:“柳公子,倘若哪一天我不在铺子里,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吃火锅了?”

柳凡说道:“不是你说的吗?吃火锅这种东西,人越多吃着越有意思。”

叶如修汗颜道:“话是如此倒没错,不过,毕竟你我二人素不相识,总这般也不好,况且我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柳凡愣了愣。

见状,叶如无奈摊手道:“你下次可以带一些朋友过来一起吃嘛。”

闻言,柳凡沉默良久后,动筷随意夹起一块滚烫的羊肉,说出了一个让人心疼的事实。

“我没有朋友。”

叶如修呆了呆。

十六年没有朋友,那是怎么过的?难不成跟秦小姐一样整日痴迷于某种事情?不过秦小姐那边还有小翠陪着呢。

这时,又听得柳凡继续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既然话都聊到这里了,又怎么能够拒绝。

于是乎,自今日开始,叶如修猝不及防地获得了一名新的朋友。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这名朋友每天都会来这条巷子里

,以买伞的借口来吃火锅,伞卖了一些,火锅店的生意也算是开张了。

两人慢慢地便熟络了起来,整日有的没的聊了许多。

“灭央国这边的人似乎都比较喜欢吃清锅”叶如修咀嚼完毛肚,并吞下后,才说道:“中原那边的吃客更倾向于红锅。”

对于火锅,柳凡有莫名的热衷,便好奇道:“火锅还会这样分吗?有什么区别?”

叶如修解释道:“辣和不辣的区别。”

见柳凡紧皱眉头,似乎在脑海中模拟那个味道。

叶如修笑道:“想尝尝吗?想尝的话,我和沈姨说说,让她明天给我们弄红锅。”

柳凡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第二天,柳凡吃完火锅后,正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一手拿着刚买来的伞,另一只手不停地往嘴里扔着冰块。

他尝了所谓的红汤火锅,于是被辣得满脸通红,甚至于感到晕眩,行走在路上,感觉头轻飘飘的。

柳凡一路走到知青楼下,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迎面看见他的那些荒人,以及少数的中原人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柳凡直接爬上了二楼,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往上爬。

最终,来到了楼顶。

楼顶相比于下面几层都要小一些,除了楼顶开了一个三角形的天窗而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出口。

但由于点了九盏长明灯,所以光线并不昏暗。

此时,在三个池子旁,冉义和正在观察着池中的莲花。

柳凡走了过去,稍作行礼道:“老师,我回来了。”

冉义和紧紧盯着莲花,丝毫没有要看向柳凡的意思,但他却回应:“找到人没有?”

“没有。”柳凡说道:“老师,您为何不直接算出那人的所在之处?还要刻意让我去找?”

许多天前,冉义和吩咐他去找一名拿着黑伞的人,找到之后便将对方请回知青楼。

冉义和说道:“黑伞的主人在中原消失不久后,灭央国这边就频频出现帝骑的尸体,发生这等大事,三莲池却什么预兆也没有出现,此人的一切都算不出来,哪怕他不是杀死帝骑的人,便也是特殊之人,如此人物,不见一面的话,实在可惜。”

闻言,柳凡心中不自禁的泛起喜意。

他并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去找叶如修。

毕竟冉义和之前对他说过,之所以没有将此事告知给荒人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因为荒人性子急躁,他担心若是荒人与黑伞的主人接触后,一言不合闹成了敌人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冉义和才会偷偷吩咐他出去找人。

柳凡有些好奇,问道:“学生不太明白,

为什么会算不出来?是不是跟之前的长生子一样,或者说他就是长生子?”

冉义和抬起头思忖了片刻,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不过此人能够来知青楼的话,倒是能通过三莲池知晓些什么,所以我才让你去将此人找来。”

柳凡问道:“那如果他不是长生子呢?”

冉义和说道:“请他帮助飞蛾,兴许有机会能扑灭烛火。”

柳凡深明此言之意,片刻后他想起某件事来,说道:“学生觉得,若是实在不行的话,老师可去中原将冉尘师伯请回来,老师如果能和冉尘师伯联手,想必能算出些什么来。”

当年,知青楼原本有三名老师,不过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离开了两个,如今便只剩下冉义和一人,这也正是知青楼实力衰败的原因。

柳凡唯一知道的是,冉义和当年与其弟弟闹起了矛盾,一怒之下,冉义和便将冉尘给撵走了。

撵走没多久,便又后悔不已,虽说早已算出冉尘的所在之处,不过冉义和一直觉得自己亲自去中原找冉尘的话,就会丢尽他那张老脸,于是便成了如今这样。

冉义和气愤道:“此事休要再提!”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柳凡手里的伞,忽然问道:“听说你每次外出回来都带着一把伞?”

闻言,柳凡心中不由一慌,自然而然地将眼皮稍微合拢一些,为了不让冉义和看出什么端倪,表情极其镇定自若,说道:“老师不是你让我找黑伞吗,我肯定是要去打听有伞的地方,有伞的地方是伞行,我去伞行看伞的话,不买也没礼貌。”

冉义和诧异地看着柳凡,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你可没有这么多话。”

柳凡还在想该怎么解释,就在这时,两人身后的三莲池中忽然出现了些许涟漪。

束在池边的铃铛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两人走了过去。

只见白莲和粉莲都在逐渐变为血的颜色,但变化的速度却比较缓慢,极难察觉。

柳凡的眉头渐渐皱起,他清楚三莲池发生这种变化象征着什么。

“三莲生红,天道殒灭,万灵破败。”冉义和的语气变得比较沉重,道:“灭世将至。”

柳凡问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可能?”

冉义和沉默许久,说道:“有!找到长生子,杀了他!世间最大的不凡之源才会消失,如此才有改变灭世的可能性。”

柳凡迟疑问道:“只有这一个办法?”

冉义和看着柳凡,说道:“你不希望长生子死?”

柳凡没有再说什么,脸色阴晴不定。

见状,冉义和的脸皮抽了抽,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第九十一章 知青楼

叶如修和柳凡正坐在一起吃火锅。

但见柳凡将毛肚烫入锅里后,便发起了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

叶如修看了柳凡一眼,提醒道:“再不夹出来,可就嚼不动了。”

柳凡从愣神中恢复过来,连忙将毛肚夹出来,蘸上蘸料后放到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也没停下,见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便是知道这毛肚被烫的得有多老。

昨天的火锅实在太辣了,但也不是不能吃,所以今天沈敏特意给二人弄的鸳鸯锅。

豆豆正在帮他的娘亲和面,所以只有这二人在吃,而且似乎是昨天吃的太辣了,豆豆有些上火了,今天便没再被火锅的香味馋到。

所以,只有叶如修二人在吃。

“我说”柳凡夹来一块羊肉放在碗里,用筷子漫不经心地捣着,说道:“你离开灭央国吧。”

叶如修问道:“为什么?”

柳凡沉默良久后,将自己的身份以及昨天在知青楼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但令柳凡感到不解的是,叶如修并没有任何反应,仍然专心致志地烫着菜。

柳凡对于隐瞒自己身份一事,抱以很浓的歉意,说道:“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叶如修淡淡地说道:“我一直认为来找我的会是荒人。”

他从刚来灭央国时,就做好了面对荒人来寻找自己的准备,毕竟知青楼可是天下顶尖的算命势力。

柳凡第一天来时只注意那把黑伞,他便已经猜出柳凡是知青楼派来的人了,但他却没想过要揭穿。

柳凡说道:“是老师将黑伞一事瞒下来的,也是老师阻止了荒人去查帝骑死亡的源头。”

听得黑伞二字,叶如修忽然笑道:“我以为知青楼会算出我的位置,没想到竟然是根据可信度极低的传言来找的我,世人都在说黑伞如何厉害,我给你看了这么多天的黑伞,你可曾看出什么不同之处?”

柳凡摇了摇头,道:“只是一把普通的伞。”

叶如修说道:“是的,只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伞,一切只不过是世人张口乱说的谣言而已,长生子也是如此,而且我从未觉得自己就是长生子。”

他之所以一路撑伞来到灭央国,只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

用毒者只能藏身暗处,否则若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名大毒师,以后,敌对他的人都会做足充分的准备,那将会大大增加他施毒的难度。

世人只知一切都是那把黑伞的力量,从未有人觉得,造就一切异常之事的,一直都是撑伞者。

叶如修站了起来,说道:“我跟你去。”

柳凡看着他,问道:“去哪儿?”

叶如修说道:“去知青楼,见你的老师。”

两人走在主街上,柳凡时不时地瞄上一眼身边的人。

叶如修戴着面具,手里拿着一把伞,却并未撑开,今日会有太多的人会注意到他,所以撑伞将会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柳凡并不知叶如修为何要戴面具,于是便好奇问道:“你戴的面具,有什么意义?”

叶如修说道:“往日的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百姓而已,但今日我可是你知青楼的客人,很多人都会注意到我,你也知道中原那边有多少人在找我,我不太希望那些人知道我在灭央国。”

柳凡问道:“你害怕他们会杀了你吗?”

“不。”叶如修说道:“他们杀不了我。”

柳凡与叶如修接触了这么多天,从未看出叶如修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就如同那把黑伞一般,普通至极,但叶如修能从中原那么多人的追杀中逃出来,便证明的确是有那份实力。

念及此处,柳凡便觉得,兴许黑伞真的厉害,只是他看不出来而已,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因为已经看见知青楼了。

在即将踏进楼门时,柳凡小声问道:“真的不要紧吗?”

叶如修轻笑了一声,道:“倘若我真的是长生子,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话毕,这便踏进了知青楼。

据说知青楼中藏书百万,记述了从上古至今的所有历史。

一路走去,到处可见整理书籍的荒人,那些荒人对柳凡恭敬行礼的同时,对戴着面具的叶如修又感到好奇,却由于是与柳凡同行的缘故,便没有太过在意,也无人上前阻拦。

二人没有在知青楼中闲逛,径直走上了楼顶。

一路上听得柳凡说起,这才知道,今日的知青楼中没有任何荒人族的重要人物,那三名统领都去野岭练兵了。

野岭的野兽很多,所以要将百万荒人大军安置在哪里,一来野岭的空地很广,二来,百万荒人吃食方面的问题也能够自行解决。

进入楼顶后,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再不闻楼外风雪之声。

冉义和闭目盘腿坐于三莲池畔,似在等待什么的到来。

柳凡轻轻走了过去,小声唤道:“老师”

闻声,冉义和缓缓睁开眼,其目光只在柳凡青涩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便落到了叶如修的身上。

不知为何,在看见叶如修时,冉义和的目光稍微凝重了些许。

只见他一伸手,柳凡便习惯性地将之扶起。

叶如修稍以礼道:“晚辈见过冉前辈。”

冉前辈?

叶如修忽然想起什么来。

柳凡在一旁补充道:“老师,我把人给您带来了。”

叶如修见冉义和走到自己身前,并从上到下地对自己仔细打量了一番,此番举止虽有些无礼,但叶如修却不在乎这些。

这时,冉义和问道:“此处无外人,能否取下面具?”

叶如修没有迟疑,一手托着面具,将之缓缓摘下,他注视着面前的老者,表情格外平静。

冉义和瞥了一眼叶如修手里的黑伞,又进行一次观察后,这便沉思起来。

叶如修发问道:“冉前辈,你可看出我就是长生子?”

冉义和摇头道:“看不透!所以想请小兄弟移步三莲池。”

在来知青楼时,叶如修已经大致解释了三莲池为何物。

他遥遥地看了一眼后方的三个池子后,点了点头。

冉义和没再多说什么,率先朝三莲池走去。

池中的水很清澈,那三朵莲虽颜色不一,但散发出来的生机却比一般的莲花要浓郁很多倍,而且此莲无根。

叶如修觉得,既然自己既然答应了柳凡要来知青楼,便是为了完整的解决掉此事。

“冉前辈需要我怎么做?”

冉义和说道:“只需用身体接触到池水即可。”

叶如修伸出手,问道:“用手可以么?”

冉义和点了点头。

叶如修不再犹豫,将手伸入池水中。

让他感

到惊讶的是,那池水竟是温水,要知道,此时外面的温度可是极低,这楼顶也没有任何的取暖炉。

真是神奇,不过水温还低了些,不然可以当温泉使了。

另外两人自然是听不到叶如修心里想的这些,实际上,要是那两人听见叶如修想将三莲池的池水拿来泡澡的话,柳凡可能显得比较吃惊,但冉义和的话或许会气得跳起来。

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叶如修也便没有将手伸离池子,反正手也暖暖的,挺舒服的。

期间,他也留意过池水,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大一会儿,冉义和便长叹一声,无奈道:“小兄弟,你的确不是长生子。”

“哦?”叶如修感到好奇,并有些不舍,道:“这就完了么?”

他还没有要伸出手的意思,只因为那温度真的太舒服了。

“这一次老师和我都特意观察久了些,但三莲池也没有任何变化”柳凡大是松气,道:“我都替你捏了把汗,要是你真是长生子的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往冉义和与他观察三莲池时,都只需要几个呼吸就行,这次由于事关重大,特意用了几倍的时间,但就是这般,也没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完全可以说明叶如修并非长生子。

叶如修摆了摆手,说道:“还是那句话,如果我真的是长生子的话,那可还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虽然柳凡听了两遍,但他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只当是叶如修随口开的玩笑话而已。

此时,叶如修已经自然而然地将两只手都伸到了池中,袖子撸得很高。

冉义和看了他一眼,提醒说道:“小兄弟可以把手伸出来了。”

叶如修沉吟片刻,却并没有要伸出来的意思,他问道:“要不要冉前辈再多观察观察?”

冉义和说道:“不用了哎,小兄弟,你脱鞋子干什么?”

闻言,叶如修连忙将鞋子穿上,尴尬道:“不好意思,情不自禁。”

他连忙放下袖子,并穿上鞋子。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三莲池,那池子里的水比泡在天然温泉里还要舒服。

冉义和问道:“小兄弟,可否容我看一看那把黑伞?”

叶如修并没有拒绝,他将黑伞递到冉义和的手中后,说道:“冉前辈也信那些谣言?”

见冉义和认真地观察着手中的黑伞,柳凡在一旁提醒道:“老师他一向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那种人。”

叶如修恍然大悟道:“那我今天来知青楼可真是做对了,要不然,没有澄清这件事的话,过不了多久,冉前辈可能真把我当成长生子了,到时候就不止中原人要追杀我了。”

冉义和观察完黑伞后,确认无误,只是一把普通的伞,不免有些遗憾。

他刚好听见叶如修说的这句话,不由得笑道:“小兄弟真是喜欢开玩笑。”

叶如修问道:“冉前辈,我想问问,你们这三莲池里的水取自何处?”

冉义和微微一愣,但还是解释道:“初立知青楼时就有了,不曾干涸,也不曾染污,水是先代楼主取来,我这一代自然不知是从何处取来,小兄弟问这作甚?”

闻言,叶如修面露遗憾之色,但还是客气回应道:“其实也没什么。”

只不过是想取一些回去泡澡,泡脚而已。

当然,这句话他不可能说出来。

第九十二章 算命一派已成没落之势

这三人已经远离了三莲池,来到楼顶的另一角,那处有一张木桌,而木桌比较矮,所以只能盘腿而坐。

叶如修的面具和黑伞各自放在两侧,说道:“闲话就不多说了,冉前辈找我来不单单只是为了验证身份这种事吧?”

冉义和点了点头,却似乎像是想起什么来,最终又在摇头叹息。

柳凡替其说道:“老师本来是想请你协助荒人大军推翻大唐王朝,不过如今三莲有变,推不推翻大唐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

叶如修说道:“所以,如果今日我真的是长生子的话,杀了我,就能改变?”

冉义和没再打算保持沉默,道:“也只是有改变的可能。”

叶如修皱眉问道:“长生子为何一定要被你们杀?他同意了吗?”

冉义和愣了愣,道:“此事无需他同意。”

叶如修说道:“也是,反正只要牺牲长生子一人,就能换来全天下上亿人的性命,除了长生子外,没人会拒绝这笔交易。”

冉义和听出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告诫道:“小兄弟你要看清现实啊。”

叶如修说道:“我觉得我现在看到的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的现实。”

柳凡看了两人一眼,连忙打圆场,道:“既然长生子不在这里,我们就别说那些了。”

叶如修摊了摊手,道:“其实还好啦,你们这里只需要杀一个人,中原那边可是有人要我杀死三个人呢。”

柳凡问道:“那你杀了?”

叶如修想了片刻,道:“差一点。”

是的,就差一点他就对秦以禾用了引灵叶。

叶如修的言语中带着几分嘲讽,道:“你们不是自诩为顶尖的算命势力么,只是算出一个绝望留给世人看?就算不出个解决的方法?”

冉义和并没有动怒,因为这是事实,而他也已经过了百岁,没有太多力气发怒。

冉义和无奈道:“如今的知青楼已大不如前,我身为这一任的楼主,也只懂得观察三莲池的一些变化而已,实在是有辱知青楼的名声。”

叶如修没再说什么,因为现实还真是这样。

自古以来,专门拯救世人而不奢求回报的便是英雄。

那能够拯救全天下人类性命的长生子,应该是让无数人敬佩与称赞的大英雄才对。

但现实中,长生子却是大灾厄,除之才能拯救亿万人。

实际上,还有一种结果,那就是,以死造就英雄之名。

可笑的是,长生子连选择成为这种英雄的资格都没有,死后仍然是大灾厄。

叶如修没再去想这种事,因为实在没有必要为这种事犯愁,或是站出来说一些什么,以此伸张正义。

那些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做一些没用的事罢了,不如用这些精力去做出能够真正改变现实的事。

其实,当中原关于黑伞的言论流传到灭央国时,有一件事让冉义和特别好奇。

正好借此机会,以解心中之疑,冉义和问道:“听说中原那边见过黑伞的人,都活下来了,小兄弟为何不杀死那些人?”

叶如修平静地说道:

“那些人只是为财而来,并无意置我于死地,我也没有理由要杀他们。”

冉义和问道:“那些死在灭央国的帝骑也是小兄弟所为吧。”

冉义和之所以说这个,便是想让叶如修看清现实,从而放弃那些毫无现实可言的坚持与信念。

“是我杀的!”叶如修也没有隐瞒,他说道:“他们受命于人,为杀人而来。”

叶如修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柳凡和冉义和都已经懂了其意。

前些日子在知青楼看见的那些死去的荒人,死状极其惨烈。

冉义和说道:“那些帝骑残忍无情,或许真的该死,但每个人的命运皆由上天而定,小兄弟所言之意,难不成是打算一辈子替天行道?”

叶如修注视着冉义和,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杀他们,等他们去杀掉更多的荒人,然后荒人大军激进南下,引发大战后,死上百万的人你才肯罢休?!”

“这”冉义和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这世间该死的人多了去了,小兄弟难不成认为自己都能管得过来?”

叶如修说道:“我并不懂算命之法,所以不知世间哪处有恶,哪怕此时,远在中原有那家女子正被流氓欺辱,我也不会知道,更别提事先预知,但我行走世间,一路走来,皆在为路上所遇之人指路,这便是我的力所能及。”

闻言,冉义和似有些不太不高兴,毕竟叶如修的整句话都在讽刺他们这些算命之人。

“指路么”冉义和似乎想起什么很不高兴的事,见其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许多年前,我遇见过一个人,他也自称为指路人,当时,我便说不过他,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那样的人了,没想到今日又给我遇到了。”

“我便不打扰了。”叶如修起身礼貌说道,他打算离开了,毕竟冉义和的这句话已经有了逐客的意思。

见叶如修突然就要离开,柳凡连忙说道:“怎么就要离开了,我送你吧。”

叶如修戴上面具,拿起黑伞,道:“不用了。”

说罢,转身朝出口走去。

在他走了没多远时,冉义和突然说道:“你们这些指路人最好不要管得太多,小心大祸临头咯。”

叶如修停顿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柳凡注视着那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出口处,他转身看向冉义和,无奈道:“老师,你们就不能好好聊聊天么?”

方才,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火药味十足,他有心要缓和氛围,但却怎么也插不了话。

“我跟那种人根本聊不下去!”冉义和说道,“他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质疑我知青楼的能力。”

柳凡说道:“还不是老师您,如果郑相生前辈和冉尘师伯还留在知青楼的话,一定能提前阻止灭世的出现,现在知青楼的能力一分为三,连一个人的命都算不出来了。”

要是叶如修还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知道,为何称呼冉义和的时候会觉得奇怪。

毕竟他对冉尘也是以前辈而称,而且两者都是算命的。

一听到这里,冉义和突然想起什么,一

捶掌心,道:“一生气把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什么事?”柳凡感到好奇。

冉义和说道:“连我都算不出命运的人,其身份一定不简单,都忘了问他的来历了。”

柳凡为难道:“我感觉老师您和他再继续聊下去的话,可能会打起来。”

冉义和又用短尺敲了一下柳凡的头,道:“你小子没礼貌,我都一百多岁的人了,哪里还有力气跟别人动手打架?”

说到这里,冉义和还责怪道:“你也不说帮我。”

柳凡说道:“那可是能杀得了帝骑的人呐,老师你是想让我替你挨打吗?”

冉义和说道:“你这臭小子,才放你出去多少天,你就这般没礼貌,你是下一任的楼主,最好少跟那人混在一起。”

柳凡思索片刻,说道:“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啊。”

冉义和吹胡子瞪眼道:“你还说!以后休要在我面前提此事!”

“老师,三莲已变,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柳凡说道:“我记得以前只要稍微有一些变化,您就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

冉义和说道:“那是因为之前我还没活够,如今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早活够了。”

柳凡试探道:“老师您是活够了,可我还年轻呢,您好歹让我出去见见世面,不要再把我关楼里了,好吗?”

冉义和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好气地说道:“原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出去!”

柳凡既不隐瞒,也没不好意思,他点了点头。

冉义和思忖良久后,叹气一声,道:“我也不是什么魔鬼,说吧,外面有什么东西把你的魂给勾去了?”

柳凡一听,心中大喜,这句话的意思是同意他接下来继续外出了,并且他也想把那份外出获得的喜悦分享给冉义和,所以他说道:“火锅羊肉火锅!”

冉义和点了点头,道:“那好!我明天就给你找来几个火锅店的老板,以后你就在楼里安心学习,安心吃火锅。”

柳凡看着他,说道:“老师你是魔鬼嘛?”

却说叶如修离开知青楼后,外面便飘起了大雪。

寒风刺骨,气温骤降了许多,吸入肺部的空气,似乎要将整个肺都给冻住,极其难受。

叶如修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今日在知青楼让他感到好奇的事,便是另一名指路人曾出现在灭央国,而且还欺负过冉义和。

实际上,他也想要知道长生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都说世间前些年发生的战争大多都是长生子引起的,可他只听闻过远方的战事如何如何,几乎就要忘了长生子这个人物。

话又说回来,长生子的消息到底是从何处流传出来的,会不会是那个放出消息的人只是为了扰乱世间安宁而已。

兴许长生子实际上并不存在,所以那些自诩为算命大师的人才会算不出个所以然,如此一想倒也勉强能想的通。

大雪一落,主街上的行人寥寥可数。

叶如修紧了紧身上穿的厚棉衣,加快脚步朝铺子那方走去。

恰巧与一名光头擦肩而过。

第九十三章 人群中光头总是最耀眼的存在

伴随“吱呀”一声,一扇破烂的木门被人推开。

屋内点了几支蜡烛,木桌前坐着一个人,那人将腿高翘在木桌上,手里正擦拭着一把墨色长弓。

“吴老,情况如何?”朱进看了一眼进来之人后问道。

屋里比较暖和,吴老脱去了厚棉袄,露出那件彩色羽衣,道:“荒人三名统领此时都不在知青楼中。”

朱进深知,只要那三个人都不在知青楼中,那便表明不会在灭央国内,至于去干什么了,却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

他说道:“那我们来的还真是巧,没有荒人插手的话,可以速战速决。”

“首先还是得放诱饵将猎物钓出来。”只见吴老边说着边打开从怀中取出的小瓷瓶,确认其中的毒药是否无差。

朱进说道:“如果真是叶如修所为,打猎一事,就得拜托你了。”

吴老说道:“希望是他吧,不然真的太无趣了。”

之前发生的那几次碰面,朱进到现在都还有些惧怕着叶如修,他好心提醒道:“吴老你还是小心些吧,此子用毒的手段还是很厉害的。”

吴老不屑道:“区区十多岁的小毛头,还能比我厉害不成?”

朱进看了吴老一眼,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诱饵估计快要到了,你需不需要做一些准备。”

吴老手里拿着两个小瓷瓶,轻轻晃了晃,冷笑道:“自然要准备,我得在诱饵中掺一些毒药,只要猎物一咬嘿嘿”

朱进摇了摇头,遗憾道:“军师留在了长安城,要不然,如果他在此的话,此事定然万无一失。”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担心。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闻声,朱进双目一亮,他提醒道:“来了!”

两人没再犹豫,径直走了出去。

一来到屋外,便见数十名帝骑站在雪地里,站姿很稳,好似成了一尊雕像。

吴老情不自禁地称赞道:“大唐帝骑果然名不虚传,与南陆那边的将士毫无可比性。”

朱进说道:“快些动手吧,莫要拖到荒人统领回来。”

事不宜迟,吴老将数十名帝骑分成几队,随后便从羽衣中抓出一些粉末,洒在每一名帝骑的身上,又拿出几个小瓷瓶,将瓶口打开后,远处的朱进只闻见一股极其刺鼻并带有几分腥臭的味道,他皱眉揉了揉鼻子。

吴老将小瓷瓶中的毒药涂抹在帝骑的脖子上。

那些帝骑初时还有些不适应,不过逐渐地便没有了任何的感觉。

朱进屏息走来,问道:“这些毒的气味这么大,不会有问题么?”

他还记得,每次中叶如修使出的毒时,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当时他能察觉到这种气味,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绝不可能会中毒。

既然毒味很浓,那便说明,叶如修将会比他更容易嗅见味道。

吴老说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淡下去,直至气味尽失。”

朱进看了一眼那数十名帝骑,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的兵,死掉一个人都像是在剜去他身上的肉。

朱进一指帝骑,道:“这些毒,会不会危机他们的性命?”

“会!”吴老说道:“不过,事情结束后,我会给他们解药。”

朱进犹豫片刻,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认为自己早该做好准备,面前的帝骑可能活不了多少人了,吴老的性格他可是最为清楚的。

但若要赢得战争,总要伴随牺牲。

那日,燕王宫被毒死的文武百官,起码有一半。

当初在南陆那边也是如此,吴老对友人也毫不留情,但偏偏毒术又是南陆较为顶尖的存在,实在没办法,为了对抗叶如修,只得去请此人。

倘若此番,在灭央国杀帝骑的人不是叶如修的话,那就亏大了。

在他想着这些的同时,吴老又在那些帝骑身上布下了多种毒,看上去,两人都花费了很大的代价。

不多时,只见吴老的身边已然扔下了很多个小瓷瓶,而那些帝骑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但也只是暂时的。

而空气中的古怪味道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但仍有一丝淡淡的气味飘散着。

这世上永远不会有无色无味之毒,那些称无色无味的,只不过是气味和颜色特别淡而已,只要仔细留意,就能发现。

而且,有很多种毒都是没有解药的,这些在每一本毒书中都写的很清楚。

而朱进事后也了解过,叶如修所用的毒,也并非是无迹可寻,只不过是善加利用了周围的环境罢了。

这些日子,朱进也多次钦佩过,叶如修的确是施毒的天才。

但,在他眼中,无论叶如修再如何厉害,也不敢弄出什么大的动静了,毕竟经由燕国的重金通缉令后,全天下的势力已将矛头指向叶如修,一旦有了叶如修的任何消息,协助者将是无数势力。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朱进便下令让那些帝骑分散开去杀荒人,实际上,他们只是想引出那名藏在暗处的凶手。

而担心若是帝骑数量太多的话,那人不敢出来,所以才会如同往常一般,五人一组。

至于朱进和吴老则一同躲在暗处。

时隔数日,又有荒人平民死于非命。

柳凡趁冉义和没注意,偷偷跑了出来,径直钻进了那条熟悉的小巷子里。

但令他好奇的是,叶如修的铺子一直没开门,而敲了门后,也无人应。

只得自己去豆豆家边吃火锅边等。

一个人吃实在无趣,想请豆豆一起吃,但豆豆看了一眼瓷罐里红得简直要人命的汤,便拒绝了。

豆豆的喉咙还在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灭央国内好多地方都在出现死者。

留守在知青楼的一部分荒人军队皆外出处理这些事了。

风雪小了很多。

派出去的帝骑,也暴死了几批。

那些帝骑没有白死,因为朱进和吴老二人已经发现目标了。

他们没想到,中原正盛的黑伞竟会出现在灭央国,但由于持黑伞的人,穿着厚厚的棉衣,看不出身形,又戴着面具,于是根本不知是谁。

“吴老,你布下的毒药,究竟何时能产生效果。”朱进躲在暗处小声询问道,他一直都将箭搭在弦上,以备不测。

对此吴老也大感惊讶,道:“我共布有十七种毒,当中有七种乃无解之毒,

只要那些帝骑一死,体温一降,所有的毒都会喷发而出,可为何此人一点中毒的征兆都没有?!”

朱进微怒道:“原来你早就想让我的帝骑去送死!”

吴老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样更保守,朱将军,你要懂得牺牲,才能成大事。”

朱进真想一箭杀了吴老,并对吴老说,你牺牲一个试试?!

不过此时可不是内斗的时候,他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直躲在暗中跟着那把黑伞,一路过去,又死了两批帝骑,每一次死的那些帝骑,要么就是突然间自相残杀,要么就是突然暴毙。

朱进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他问道:“是不是你布的毒出了问题?”

吴老在南陆乃是受无数人忌惮的人物,如今却有遭到一名根本不懂毒术的人来质疑。

“你觉得是我的毒有问题?!”吴老面露不喜与傲慢。

朱进摇了摇头,他没想到吴老的脾气会如此差劲。

不一会儿,他才说道:“那些帝骑死的太离奇了,吴老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难不成真是那把黑伞?”

吴老盯着远处的黑伞多看了一眼,道:“离得太远,要是再近些我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在用毒,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为何他中了我的毒,一点反应也没有?”

正在这时,朱进看到了什么,连忙提醒道:“吴老,你快看,那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吴老一眼看去,只见那人走着走着,忽然伸出手撑在一旁的墙上。

他眯眼仔细地观察着,才发现那人的呼吸似乎有些问题,胸腔带动上半身的起伏,毫无节奏。

而且每走几步,就要扶一下墙,似乎不作支撑的话,就会倒下去。

吴老立马说道:“此人身中多种毒,毒气即将攻心,他就快不行了,我们赶紧跟上。”

如此明显的情况就摆在眼前,也由不得朱进不相信,两人迅速跟了过去。

对于那人之前杀帝骑的举动,他二人都没有摸透那人的底细,所以不敢贸然上前。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人行走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姿势也是踉踉跄跄的,而仿佛那人根本没有察觉到此事一般。

届于之前的三次败北,这一次,朱进比较慎重,只要有不对劲他就不会出面。

“那人难道就没发现自己的状况?会不会是陷阱?”

吴老冷笑一声,道:“我所布的毒,皆会优先麻痹大脑,此人没有发现自是理所当然。”

吴老看了朱进一眼,见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于是便露出几分不屑的神色,道:“你若真担心是陷阱,便继续躲着就是,再过不久,此人就会暴死在你我二人眼前。”

朱进没再说话。

两人继续跟了没多远,便看见了派出去的最后一批帝骑。

那些帝骑一见撑着黑伞的人,立马冲了过去,然而还没冲到近前,便又纷纷倒地暴毙而亡。

更是有两名帝骑的表情突变狰狞,用兵器进行自我了断!

吴老看着这种情况,接连震惊后,内心不由得拒绝去想那人是毒师这一可能,他说道:“我从未见过这种毒,此人绝对不可能是毒师!”

他的肯定,源自于他的眼界。

第九十四章 毒之神

那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坐在几名帝骑的尸体中央。

自从那些帝骑一死,便有一些五颜六色的雾气弥漫于空气中。

暗处的吴老一见此状,心中更加肯定了远处那执伞之人中毒的事实。

虽说那人中毒了还能坚持这么久,实在让他感到惊讶,不过,既然对方已中必死之毒,再多的感叹也无用。

一身执着于毒之道的吴老,现在更想得到的是那把黑伞。

因为如果那人真的不是毒师的话,而那些帝骑死状又那般莫名其妙,便只能说明,关于黑伞的传言,是真的。

天空中飘着零碎的雪花。

在暗处两人的注视下,远处执伞人手中的黑伞已离手而去,在冰雪里滚了两圈。

而那人一手压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另一只手将面具缓缓取下,随后直接吐出一口乌黑的血,脸色时而苍白,时而发紫。

出现了这般极为明显的中毒征兆,朱进二人不会再怀疑远处那人是否真的中了毒,毕竟那种样子没人能伪装。

当那人的面具离手而去后,一见中毒者的那张面孔,朱进的瞳孔骤然一缩。

见其表情的变化,吴老自然猜出了什么,开口道:“此人就是你口中的中原毒师?”

朱进点了点头。

“不可能!”吴老不可能承认,他之前才放出肯定之言,称那人绝对不会是毒师,如今若是承认了,那就只能说明自己的水平低下。

“一定是那把黑伞!”

然而,实际上,朱进并没有想过吴老的面子与尊严一事,他只在意叶如修的情况。

之前叶如修杀死帝骑的那些手段,就是朱进也感到震惊,这与几个月前在燕京时相比,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最终也只能将注意力落在那把黑伞上。

毕竟黑伞极邪一说,于中原突然盛行,传言不可能凭空出现,自然是有一定的根据。

既然确认叶如修的身份。

这两人一人为黑伞,一人为了某个秘密或是口诀,于是他们走出去了。

反正在他们看来,叶如修如今身中剧毒如此长的时间,伞也离了手,已然无害。

只见少年挣扎着稍微抬起头,看了眼正朝自己走来的人。

当少年看见朱进时,满脸的震惊,但身体的情况已不允许他做出过大的反应。

少年只得艰难说道:“是你?”

言语间,他挣扎着就要爬过去拿起伞。

但那两人已经走到近前,吴老在第一时间便将伞抢到手中,注视

着黑伞,其目中露出些许亢奋。

而朱进则一直盯着叶如修,他不在乎什么黑伞。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少年“哇”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那血,腥臭难闻,与雪一触碰,立即冒出白烟,竟是发出滋滋声。

可见那血中的毒有多么恐怖。

朱进强压心中的振奋,“你给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解药。”

事实上,朱进哪里来的解药,不过是想骗叶如修说出秘密而已。

少年苦笑着瞥了一眼那名光头,却又对朱进说道:“你竟然找来这么厉害的毒师。”

闻言,朱进只觉心中出了很大一口恶气,道:“之前一直都是你在暗处,现在,也该让你体会体会被人阴的滋味了。”

吴老最爱听一些夸赞自己的话,他看着叶如修中毒的样子,突然生出一丝不忍,但更多的仍然是残忍,“你这少年也不赖嘛,中了那么多毒,还能走这么远,我用毒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物,如果我们不是敌人,兴许我可以收你为弟子。”

少年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要理会的样子。

但就在这时,少年突然发现手指正在溶化,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因为还有另外十几种毒在他的体内肆虐。

吴老见其肌服已开始溶解,便小声提醒道:“开始了。”

吴老身为施毒者,对毒的效果是最为清楚,只要出现这种情况,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朱进冷漠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那个秘密交给我!”

见少年张了张嘴,似乎在说话,但朱进却什么也听不见。

因为少年的喉咙也已经开始溶化了。

朱进一急,转身看向吴老,急道:“快给他解药!”

吴老摇头道:“一开始我就说过,这些毒没有解药。”

闻言,朱进眉头紧皱,手中握弓的力气加大了许多,手指都捏得发白。

朱进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眼后,便只默默地看着叶如修在地上不断挣扎的模样,不一会儿,少年这便没了生息,而躯体也迅速溶化。

最终,溶得只剩下一道黑色的人影留在雪地里,竟是连骨头都溶掉了。

朱进楞楞地看着地上的黑影,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就死了?

朱进似乎还不太愿意相信,毕竟弓的秘密只有叶如修知晓,如今他亲眼看见叶如修死在面前,也就是说,他这一辈子都无法使出弓的不凡之力。

达成夙愿的唯

一捷径就这么断了?

虽然还不太能想通,但方才那次闭眼,朱进已做出了决定,比起弓的秘密,他更希望叶如修能够真正死去。

朱进看向一旁正把玩着黑伞的光头,不知为何,他现在很想将吴老一起杀了。

但黑伞在吴老手中,他又与身为南陆大毒师的吴老接触了那么长的时间,若是突然举弓与吴老为敌,实属不智。

正在这时,远处的主街道口传来一连串沉重且迅速的脚步声。

朱进二人知道,这是荒人军队,为了不暴露身份,当即选择了离开,二人的动作都比较矫健,几个呼吸便没了人影。

而当这二人离开不久后,他们之前躲着的那处地方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名撑着黑伞戴着面具的少年。

少年看了一眼远去的两道背影,便也离开了。

叶如修还是第一次使用那么大范围的御之毒。

实际上,他在接触到第一批帝骑后,便发现了那些帝骑身上已被设下了很多种毒。

毒神躯能让他免疫任何毒的侵蚀,还能对世间一切毒加以控制,这便是秩序,这便是天地初开所赋予的十三道权力之一。

叶如修深知,此时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掌控毒之权的全部能力,只是接触到了这道秩序的冰山一角而已。

但也给足了他足够的惊喜。

之前,叶如修一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直到在杀死第三批帝骑时,才找到了躲在暗处两个人的位置,于是他刻意绕过几个比较窄的巷子,并释放出一种比较特殊的御之毒,这种毒,正是阿狄之前对他用的那种。

但他释放出的,却远远达不到阿狄释放出时的范围和时效,所以他得靠近那两个人。

所以,在第三批帝骑之后,朱进二人所见的,不过只是虚幻之景而已。

至于叶如修,便一直躲在那两人的身后,他一直都处于暗处。

叶如修忽然想到那名光头毒师,他心中莫名的有些想笑。

那毒师骄傲至极,竟然没有发现带走的那把“黑伞”,其本相是何物。

至于朱进,叶如修没打算再让其逃走了,但朱进与梁奇有所接触,并且还带帝骑镇守长安有功,深得朝廷的信任,这样的人,暂时杀不得,留待日后必有大用。

所以朱进在离开时,还带走了一些本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实际上,有另一件事也不用等日后,因为再过几天就可以见效了。

此事一旦起效,他若回到中原的话,便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九十五章 知音与冬雪

叶如修正在掏钥匙开铺子的门,却是没注意到柳凡已在火锅店里等了很久了。

那柳凡似等得着急了,直接跑过来将叶如修拉了过去。

叶如修被风雪吹久了,着实感到体外体内都凉凉的,不过这会儿吃着又辣又烫的火锅,不一会儿便吃得满头大汗。

只见柳凡留意了一眼铺子外,道:“外面很吵啊,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叶如修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我才离开知青楼,你又溜出来了,不怕冉前辈会生气?”

他刻意转移开了话题。

柳凡一听叶如修仍在称呼冉义和为前辈,又念及冉义和对叶如修的态度,不由得感到些许尴尬与无奈,不过他也不想提那些事,他总感觉自己的老师越来越顽固了。

“生气也是我回去之后的事了,反正人类都要毁灭了,不再多吃一些火锅,岂不浪费了这一辈子。”

叶如修吞下一块滚烫的羊肉,道:“你倒是看得开,换作是别人,怕是整日都会忧心忡忡的。”

柳凡看了他一眼,道:“知道这件事的就我们三人,老师说他已经活够了,所谓的别人也就只有你了,我觉得你也没有忧心忡忡的样子。”

叶如修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还没毁灭么,总要继续生活不是?”

柳凡说道:“是啊。”

说完后,两人皆沉默了很长时间,瓷罐里的汤不停地沸腾。

“其实,我也想做点什么。”柳凡忽然说道:“要是看见了未来,却只能干等的话,算命这一行,未免也太憋屈了。”

叶如修没有说话。

柳凡忽然想起什么来,“给你说个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嗯。”叶如修抬头看着柳凡。

柳凡说道:“前几天问道大会过后,老师问我,如何看待荒人南下一事,我想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回答?”

叶如修不作犹豫,直言道:“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柳凡喜道:“对对对,我当时也是这么回答的,不过后来我又对老师说,只要给烛火罩上纱,那便能相安无事,兴许这般就能减少灭世的可能性。”

叶如修看了柳凡一眼,道:“不会的,为救飞蛾给烛火罩纱,这是佛门僧人才会做的,事实上,正常人很少有这般仁慈的,他们会拍死飞蛾,并为了防止飞蛾再被吸引,所以还会把烛火也给熄灭了。”

闻言,柳凡缓缓放下了筷子,注视着沸腾的汤表面许久,道:“我知道你杀帝骑是在阻止战争的发生,如果你什么时候要回中原的话,可不可

以带上我,我也想去帮帮忙。”

叶如修夹菜的筷子停了一下,便又继续动了起来,他说道:“不行。”

柳凡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能力应对危险?”

真正的原因并非此事。

叶如修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是在燕京一行之前,他会很高兴有人要与他同行,所谓知音难觅。

但以现在的局面而言,他不会答应。

叶如修觉得,兴许柳凡是该外出走走,涉世几年再回知青楼,必然是一个了不得的算命天师,但这段路,不该随自己而去。

而且,他不希望秦府那样的事再度发生。

叶如修低着头,并没有注视着柳凡,他说道:“是的。”

柳凡没有再说什么,他不停地夹菜吃着,也不怕烫,也无惧辣,吃到最后已是满脸通红,似乎呼出的气都要烧起来。

许久之后,柳凡付了钱便离开了。

今年的气温普遍偏低。

中原很多地方都落起了大雪,江州城自然也不例外。

雪堆在怀明医馆前的那棵梧桐树上,偶尔会塌下一块。

栖息在树梢上的鸟儿苏醒后,连忙抖去覆在羽毛上的白雪。

怀明医馆院子里种的草药快要被冻熟了。

前些日子陈见来过,为了秦以禾以及怀明医馆的安全起见,陈见将秦以禾接走并送往墨府。

这是陈见作为鱼龙帮长老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千世新病倒已有些时日了。

唐灵儿来到屋外,院子里一片雪白。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雪。

唐灵儿穿得比较厚,围巾遮住了口鼻,她伸手将围巾稍微往下拉了拉,露出红扑扑的脸颊和鼻尖。

看着眼前的雪景,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她小心翼翼地踩入雪中,行走不远,身后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

唐灵儿蹲了下去,用手轻轻触在白雪,感受到那一丝冰凉的瞬间,又连忙收回了手,置于微微起伏的胸前,轻轻握成拳状。

正在这时,梧桐树远伸出来的枝梢上的雪,忽然塌了下来,直接落到她头上。

唐灵儿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到屋檐下,并将头顶的雪拍下来,但围巾的皱褶处,仍然残留了些许。

她仰起头,只见天上飘下零零碎碎的雪花,于暖阳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她在屋檐下不自禁地伸手接住了第一片,看着手心里的小小雪花,很是喜欢。

雪飘得很缓慢,比叶子落的还要慢。

它不具备

落叶的优雅,也不曾带有冬阳的温暖,但就是很让小女孩喜欢。

唐灵儿刚想再次踏回雪中去,却突然听见屋中传来了一阵咳嗽声,这便走回屋中去。

怀明医馆的炉房已经很久没有烘药材了,有几片雪花从窗口飘了进来,但没人会去注意。

千世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并且憔悴,琥珀在一旁喂药,而简灵则一直跪在床前。

简灵的手里一直捏着那枚玉佩,不曾放手。

已经跪了很多天了。

这些天,每次简灵回到屋中后,他便要自己配药,来擦拭乌肿的膝盖,否则第二天,他可能连床都下不了。

千世新咳嗽了几声后,道:“老四有消息了没?”

琥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简灵后,摇头道:“还没有。”

千世新的病这几日也有舒缓,已经勉强能坐起来了,只见他半坐起来后,道:“两个多月了。”

人失踪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一点消息,并且还被天下间那么多的势力追杀,最坏的可能性,每天都在变大。

医馆的人每天都不忘抽空去集市中打听消息。

但好在,关于十万两黄金的通缉令一事,没有丝毫的进展,叶如修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千世新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起初简灵跪在这里,他病重在床都要发脾气去驱逐,但过了这么多天,脾气便也是消了许多。

察觉到千世新的目光,简灵缓缓抬起头来。

简灵的脸色也憔悴了许多,黑眼圈很浓,看上去毫无精气神。

“师父”简灵轻轻呼唤了一声:“对不起。”

千世新叹了口气,道:“老二,你已经不小了,很多事情是不能再靠一句对不起去解决的,你明不明白。”

他伸出干瘦的手掌,几经犹豫后,却又缩了回去。

简灵注视着千世新,脑海中不禁回忆起许多年前,那时,天还不这么冷,千世新脸上的皱纹也没有这么多,院口的梧桐树并没有那么高。

那次,简灵和琥珀闹别扭,琥珀很多天没有理他。

于是他偷偷去找千世新哭诉的时候,也是在这个炉房中。

那时,千世新对年幼的简灵说,‘做错了事,就要去道歉,但,对不起三个字,可不是向我说’。

简灵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的人,又变成了沧桑憔悴的模样。

“师父,是我撵走了小师弟,我想去把小师弟找回来,好好的跟他道个歉。”

闻言,站在一旁的唐灵儿默默地将围巾往上提了提,她稍微低了低头。

第九十六章 再将行,此别离

“如今,可不止你一个人想要找到他。”千世新说道:“如果让他知道医馆的人在找他的话,以老四的性格,他肯定会出面的,如此,你们和他都会有危险。”

简灵陷入了沉默。

琥珀却在这时问道:“师父,那我们该怎么办?”

“继续去做你们没有做完的任务。”千世新看着眼前的三人,说道:“你们三人都得去。”

原本找不凡之人一事,已不再重要,但千世新仍然吩咐面前的这三人继续去找,此行的真正目的,已不再是找人。

琥珀连忙道:“眼下我们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师父您啊?”

千世新哼了一声,道:“我好歹也是一名郎中,倘若连自己都治不好,还怎么医治别人?”

实际上,在数天前,陈见带走秦以禾时,千世新便知道了秦以禾正是要找的其中一人。

因为秦以禾一远离长生树,病立刻就好了。

引灵叶本就是从长生树上取下之物,虽说是在嫩芽阶段,但属同源之物,也具备相同的效果,只是效果的强度不一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长生树排斥着秦以禾。

长生树象征着未来的安定与和平,自然会排斥一切不定因素,所以,能造成这一情况的,只能说秦以禾便是引起不凡之风的源头之一。

为了不确定性的救人而杀人,真的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秦以禾已遭灭家大难,千世新又怎会狠心置其为死地。

在千世新眼中,秦以禾住在医馆的那段日子里,并非什么不凡之人,只是医馆的病人而已。

秋去秋归,未到来年,又将远行

前些日子,灭央国一日之内竟发现了数十具帝骑的尸体,此事再也瞒不下来,迅速流传开来。

但中原那边对此却一无所知,因为所以传消息进中原的人,都被梁奇派人杀了。

梁奇怎会容许完全放任朱进去灭央国胡作非为,朱进留

在长安城内的一万帝骑,乃是他实施计划的重要部分。

于是,梁奇便派人送信到灭央国。

却说朱进在看完这封燕京而来的信后,便将之扔进了火盆里,他注视着燃起的火焰,眉头越皱越紧。

信中主要是问他为何处理完事还不回长安,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责怪的内容,但都被他自行略过了,在他看来,那些内容就是废话。

朱进也不是没打算回去,长安四季如春,他怎会愿意呆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

主要是在那天之后,他派出去的帝骑仍在死亡,而这次的死亡更加离奇,那些帝骑走着走着就死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与任何奇怪的人接触过。

那日,叶如修真真切切地死在了他眼前,朱进觉得,不可能还会是叶如修。

但倘若不是叶如修的话,还有谁能办到这种事,毕竟一群身经百战的士兵,说没就没了。

届于无形之毒的原因,吴老也调查过那些尸体,但并未从尸体上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

仿佛就是突然猝死!

此时,吴老坐在一旁把玩着那把黑伞,自得黑伞后已有些日子,然而,吴老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同之处,甚至有些怀疑这就是一把普通的伞。

朱进看着吴老如此沉迷黑伞,心中不由得在发出嘲讽般的冷笑。

朱进从叶如修手中获得弓三年多都没有找出使用弓的方法,就别提那黑伞了,更何况吴老才得黑伞短短几日而已。

前几日,朱进在对帝骑离奇死亡一事感到十分不解时,他在外打听的人只带来一个消息。

所有的口径一致指向荒人族的天神!

朱进认为,即为神,神力莫测!

自然不该是自己能理解的,而帝骑的离奇死亡,用这种理由才能够解释得通。

但这却要让他又一次相信神话。

起初朱进肯定将之当作是谣言,身为将士,如何能信那些迷信,鬼神之说!

但接二连三的事实一次次

摆在朱进的面前,包括三年前黑森林一役,导致朱进今日连帝骑都不敢派出去,而他也一直躲在阴暗的屋里,对外面的冰雪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时,吴老忽然问道:“梁奇说了什么?”

朱进直言道:“他让我们速回中原,帝骑在灭央国现身的消息就快瞒不住了,消息传至中原时,我若不在长安城,很难摆脱嫌疑。”

吴老说道:“那就回去,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不会担心你那些帝骑的性命吧,早便与你说过,成大事者,要有牺牲。”

朱进皱眉看了吴老一眼,却是没有反驳,他心中虽怒,但又不得不压制下来。

朱进思忖许久,打定主意,道:“我们回中原可以,但藏在灭央国的帝骑也要离开。”

梁奇给朱进的任务是派帝骑在灭央国一直惹事,直到激怒荒人,南伐中原为止,但如今朱进因担心帝骑的性命,却是要撤兵。

吴老念及此,不由得冷嘲一笑,却没有说什么话,毕竟撤不撤兵与他毫无关系。

吴老只不过是被雇佣的人,只要金银能到他手中,其他一切都不用多作在意。

更何况吴老如今还得了意外之喜,传说中的黑伞,虽然暂时还不知如何去用,但吴老觉得,只要回到燕王宫或是南陆,稍作钻研的话,应该就能找出黑伞的秘密。

毒者,本就杀人于无形之中,若能有黑伞这等神物相助,用出如那日所见的不凡之力,便能够在南陆横着走,就是面对南陆每月十五的月亮,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如此说定后,朱进吴老二人便带着数百名帝骑离开了灭央国。

俗话说得好,一群好的军队,亦需一名优良的带领者,显然,朱进并不优良。

而他,也毫不具备大唐的强势,也难怪,毕竟朱进如今可是在与大唐作对,能为他所使的帝骑不仅只有一万名,更是不敢太过声张。

毕竟帝骑真正的主人是余先正,而余先正又死心塌地效命于朝廷,也就是

李圣御!

第九十七章 有人来自野岭

这些日子,叶如修在铺子的时间少了很多,一整天几乎都在外面。

除了叶如修自己,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柳凡仍然每天都来边吃火锅边等,可是每天都没等到要等的人。

柳凡以为叶如修已经离开了,但豆豆和沈敏却又说叶如修还在灭央国。

柳凡以为叶如修又是外出杀帝骑去了,然而,事实却是,这几天,根本没有帝骑死亡的消息。

而今日,柳凡没有再去那条巷子里吃火锅,因为他正打算偷偷溜出来时,却正好撞见了从野岭归来的三大统领。

原本商议军事是由冉义和来当裁决者,但今日不知冉义和在楼顶做什么,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所以,这事自然而然就落到柳凡身上。

所以此时,柳凡正坐在荒人大统领的身边,而那三名统领正在商议事情。

柳凡单手撑着头,心里说道。

“商议便商议,把我留住作甚?!”

除了大统领外,两名副统领争辩的很是激烈,好几次拍案举刀,却又被大统领压了下去。

柳凡觉得很是无聊,一个时间换另一只手撑,眼皮越来越沉,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无论争辩何种内容,争辩的如何激烈,反正柳凡的意思就是,绝不出兵!

然而,就在争辩到最**时,忽然有一名荒人闯了进来,因来的太急,推动的门板重重地摔在墙上。

那荒人进来后,生怕统领怪罪自己擅闯军议会,于是便连忙说道:“右副统领大人,外面有人找您!”

所谓的右副统领便是流木图,他此时正在气头上,哪有时间去见人。

只见流木图一摆手,震声道:“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什么人都敢闯?不见!”

然而,那荒人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又说道:“那人声称是右副统领大人您的儿子,流木岩申!”

闻言,流木图明显愣了愣,瞬间从气头上平静了下来。

这时,只见一人从正门外大步而来,

此人脸上涂着三道锅底灰,裸露在外的胸口上有三道又粗又深的爪痕,深的几乎都要看见森森白骨。

此人一进来后,便直视着高座上的大统领,毫不避讳目光。

那大统领流露出的是威严,而此人流露出的是一股子野性,桀骜难驯。

给人一种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退让的态度。

流木岩申的身材竟是比大统领的还要高大健壮!

整个人往哪儿一站,宛如猛兽!

与三年前那名身材瘦小的少年完全不同,也不知这三年间发生了什么。

“岩申!”流木图震惊喊道。

闻声,流木岩申偏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坐在另一边流木图。

“阿爸!”

流木图顾不上房间内的其他几人,连忙从座上下来,快步走到流木岩申身前。

“岩申,你怎么来灭央国了,族里情况如何?”

“阿爸,你当年说过,只要我培养出能接替我的人,我就能来找你!”流木岩申说话的语气底气十足,道:“如今是小胖墩在给族人打猎。”

虽说流木图来灭央国已有三年,但一直以来都对族人念念不忘,当年小胖墩便是一直跟在流木岩申身后的小屁孩,当时那小屁孩一直挂着鼻涕,现在竟也能打猎了。

流木图正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却听得大统领重重地咳了一声。

虽说在他们荒人心中,无论什么场合,家人叙旧都可以得到尊重。

但当流木图看向大统领后,发现大统领正用目光对其示意身边的灰衣少年。

今日的这个场合中,可是有比他们三人地位都要高的人在,所以大统领便是有意让流木图收敛一些。

流木图当即便明白了过来,于是连忙将流木岩申的头轻轻压下,对高座上的柳凡恭敬道:“吾儿不懂礼仪,惊扰了小楼主,还请小楼主见谅。”

流木岩申的确不懂这些,所以他才会如此冒失地冲进军议厅,并且一看见流木图没有坐在最高的位置,更

是感到不高兴。

流木岩申的脖子硬的很,此时,也就只有身为父亲的流木图能将他的头压下了。

柳凡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我不在意。”

柳凡本就不太在意这些有关于地位等级之内的事情。

不过,经由流木岩申冲进来那一下子,直接将他的倦意惊散了,此时虽觉劳累,但却毫无倦意。

既然柳凡都没意见,其他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流木图又为其子稍作介绍了一番在场的另外三人。

其实,大统领对流木岩申感到特别好奇,所以当流木岩申坐下后,他便说道:“流木图,以前一直听说你的儿子可是一个连野猪都杀不死的小毛头啊,现在看来,都能空手砸死猛虎了,看来你是想把你儿子雪藏起来,不让其入军吧。”

闻言,流木图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欣慰地说道:“大统领,当年我离族时,吾儿的确又瘦又小,方才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在荒人一族中,身上伤痕的多少与体魄的强硬,便是判断一个人地位的标准。

而流木岩申这种,直接可以说是下一任大统领都没人反对。

赤沁虽然与流木图不合,但此时见着流木岩申,却是产生了一种钦佩。

只听赤沁说道:“短短三年时间竟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必是受天神所眷顾之人。”

流木图也好奇问道:“岩申,你这三年都做了什么?”

流木岩申没有犹豫,直言道:“我抵达了野岭的最深处,又走了出来。”

很简短的一句话,在柳凡听来,并没有任何让他动心的地方,但在大统领等人听来,却如同晴天一霹雳!

毕竟,在荒人各部落的古籍中,记载过只有天神一人踏足过野岭深处,这么多年过去,再也没有一人能抵达野岭的最深处。

野岭对荒人而言,是猎取食物的重要之地,但同样也隐藏着无穷的危险,尤其是在野岭的深处。

大统领三人连连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八章 燕京城的恶意

而流木图在震惊的同时,更多的则是欣慰与庆幸,流木图庆幸流木岩申能活过来,并且变得如此强悍。

所谓富贵险中求,也许就这个道理。

实际上,造成流木岩申不顾性命进入野岭的最主要原因,仅仅只是他为了能与流木图上同一片战场而已。

“岩申!”流木图万分欣慰地看着流木岩申,道:“不愧是我的儿子,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气氛到了这里,大统领便也笑道:“流木图啊,你这儿子一来,我觉得自己都可以让位给他了。”

大统领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头发也白了些许,显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当今的正值世道大变之际,可容不得他养老。

流木图连忙说道:“大统领说笑了,岩申他不过十七岁,何德何能能当上大统领之位。”

流木岩申却道:“阿爸,我觉得我可以!”

赤沁眼睛一眯。

在赤沁看来,流木岩申的性子如此强硬,若担任了大统领,自然会第一时间发兵南下,到时哪里还用得着他们激进派去怂恿发兵。

赤沁说道:“流木岩申若随我等上战场的话,以其战斗能力,必能成为中原人的噩梦!流木图,你儿子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闻言,流木图看向坐在对面的赤沁,道:“我儿子还小,还不能上战场。”

语气中透出隐隐的怒意。

为人父母,当然是希望孩子成长的同时,能将生命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哪怕流木岩申如今比任何荒人都要厉害,但所谓的棒打出头鸟,接下来一旦开战,敌人便就是朝廷的十万帝骑!

一切结果都是未知,死亡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成为大统领可以,但踏足接下来的战场是绝对不行的。

然而,流木图虽是这么想,但流木岩申却不这么认为。

流木岩申捏紧拳头,捶在如磐石一般的胸口上,道:“阿爸,我希望自己能上战场,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流木图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得将目光落向高座之上的大统领,其意不言而喻,就是想让大统领给出命令,直接命令流木岩申不上战场,如此,谁也不好再多说。

可是,大统领也感到为难,一方面他希望接下来的战争能够胜利,自然是热衷欢迎如流木岩申这种厉害的荒人入军,但另一方面,又要在意

流木图的意思,无论他同意或是拒绝,都不是好的选择。

荒人最重情义,大统领与流木图关系颇好,自是不想为这种事闹僵。

就在大统领不知该如何抉择时,他忽然看见坐在一旁打着哈欠的柳凡,当即便把锅甩了过去。

“这样,今日正好小楼主在此,便由小楼主做决定。”

“啊?”柳凡一口哈欠还没打完,当即大吃一惊。

柳凡只觉一阵头大。

他无奈地打量了流木岩申一番,却突然想起什么,当即心中的不满瞬间化为兴奋,几乎要从蹦上长桌,道:“我同意流木岩申入军!不过有个条件。”

他看着流木岩申,道:“你会骑马不?教会我,我就同意你入军”

这日,燕王宫御书房中,魏弥正在陪梁奇下着棋。

原本御书房这种地方,只有获得燕王允许的人才可以进来,不过燕王此时已身中各种缓性剧毒,好些天不能沉睡过去,但又动弹不得,只能卧于床榻,受人照料,已成这般,却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更何况,哪怕燕王健康如常,也不敢去管了,如今燕国的所有大势,都在梁奇一人手中。

燕王肥胖的身躯日渐臃肿,全身的肌服很多处都已溃烂,每日都要流出很多脓水。

不知臭吐了多少宫女太监,而燕王纵是如此,也没有死去,一直都有一口气吊着。

那燕王现在的状态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生不如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一天天溃烂。

御书房外飘着小雪,而房中烧着炉火,比较暖和。

梁奇和魏弥正在下棋,初时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不过,就在刚才,有名太监送来一封信,梁奇看了之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这时,魏弥突然走错了一步棋,却也不好毁棋,眼看着重要的几个棋子就要被一口气吃掉,而整局棋也会因此而输掉,然而,梁奇似乎没注意到那步棋,仍然只动着最低级的“兵”。

经过这几个月的了解,魏弥深知梁奇并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梁宰相,如此好的一步棋,为何不用‘’将我的棋子吃掉?反而要走一步‘兵’呢?”

梁奇回应道:“魏丞相,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双方的棋子虽然长的一样,但

我的‘’啊,‘炮’啊的棋子都太弱了。”

“这里这里”梁奇一连指了棋盘上的好几个地方。

“我布了这么多的陷阱,而且猎物已经上钩了,可是我的这些棋子实在是太没用了,你的棋子,它们一枚都吃不下。”

魏弥随其所指看去,这才注意到那几处都是梁奇的陷阱,而他自己的棋子,已然身处重重陷阱之中。

在这之前,魏弥还以为两人正好陷入均势,现在看来,原来他这一方随时都可以被将死!

魏弥不懂其深意,问道:“梁宰相肯定是在说笑,若不然棋子怎会有强弱之分?”

梁奇抓起‘’子,猛地扔进炉火中,破口大骂道:“我他娘的怎么知道?好歹也是从南陆出来的人,为何是如此废物?!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魏弥这才反应过来一些事,问道:“方才的信上都说了什么?”

梁奇咬牙切齿道:“朱进将灭央国的帝骑都撤走了,还称是荒人族的天神在裁决他们。”

魏弥深知灭央那边的计划,于是便问道:“那灭央国的荒人可有要出兵的意思?”

“出兵?”梁奇差点没笑喷出来,“那些荒人现如今的生活,比我们不知要安宁多少倍!”

梁奇又觉气不过,破口大骂,“去他娘的天神!要真有天神,当今天下还有朝廷的什么事儿?!”

魏弥沉吟片刻,道:“既如此,灭央国那边怎么办?”

梁奇伸手整理好乱了的衣装,道:“事已至此,只能来硬的了,不过既然要来硬的,江湖那边可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魏弥说道:“江湖那边暂时还出不了结果,如今陈见刚被免去鱼龙帮长老一职,另外几名长老因墨府死人一事已经流传了出去,他们碍于面子问题,斗争的越来越激烈,不过尚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撕破脸皮。”

梁奇思忖片刻,摇头道:“等不了那么久了,让十三司的人暗中激化江湖矛盾,务必要在短期内让那些长老彼此动起手来。”

魏弥说道:“可是那几名长老以前情义极重,恐怕短时间内矛盾不会激化到动手的地步。”

梁奇看着魏弥,道:“没有什么情义是破坏不了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其超越情义的重视之物让十三司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将此物毁去即可。”

第九十九章 光明之畔

叶如修从豆豆口中得知,原来柳凡这几日都会来这边吃火锅等自己。

但无奈的是,这些天他都要花很多时间去处理朱进那边的事。

朱进离开后,他才有空闲下来,于是便早早地让沈敏煮起了火锅。

这一次煮的是清汤,所以豆豆也在陪着一起吃。

豆豆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多话。

吃了没多久,叶如修都感觉有些应付不过来,毕竟往日豆豆的注意力都落在柳凡身上,不然,才这么短的时间内,柳凡也不会性情大变,变得‘阳光开放’。

又过了许久,端来的菜都快吃完了,却也不见柳凡来此。

等到最后,倒是来了一名中年男子,但那人留下一封信件后便离开了。

那人是名信使。

信是从中原安雅城匿名送来。

叶如修坐在火锅边看着信的内容,在他看信的那段时间内,豆豆比较安静。

火锅里的汤沸腾不止,溅出几滴落到信纸上。

叶如修的眼皮微微垂下。

正如他所料,简灵等人在安雅城逗留几日之后,最终确认为梁奇,但并没有前往燕京城,而是选择出发去找第三人。

但让叶如修没有料到的一点是,简灵等人提议尽早去寻第三人的原因,却是为了自己。

“如果中原没有小师弟的消息的话,那就去其他地方。”

信中附带了这么一句话,是那名眼线偷听到的。

简灵偷偷违背了千世新的命令。

叶如修心绪微动,之所以不希望简灵等人前去燕京城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毕竟梁奇的宰相身份就摆在那里,而且燕京城之前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所以他们会去燕京城的概率会非常小。

但也不是说就绝对没有那个可能,所以叶如修也做好了准备,倘若简灵等人选择去燕京城的话,他会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提前赶往燕京,想方设法地阻止简灵等人。

毕竟,叶如修现在要做的事,是胜过以梁奇作为对手的这一盘棋,因为死亡对梁奇而言,不是惩罚,而是一种解脱。

梁奇至今为止所犯之罪,不该得到解脱。

对这种人而言,最大的惩罚,是以其人之道,胜之于其人!

对于不凡之人而言,在引以为傲的方面被他人战胜,会比让其死亡更加难受,唯有尝到莫大的挫败,不凡之人才会一心归隐。

而且,就算简灵有那个能力能深处燕王宫,还有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引灵叶杀死了梁奇的手段,其后果也可想而知。

收起信后,叶如修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虽然比预想的时间早了些,不过也差不多了,正巧梁奇也带兵撤离了灭央国。

灭央这边的情况,暂时可以先放下。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吃够羊肉火锅,灭央国这边还有许多野味都没来得及尝,他还

想找个机会用其他野味来做火锅的锅底。

叶如修回到自己的铺子里,略微收拾了一下后,便将门锁上,重新来到包子铺。

他将那把黑伞留在了铺子里,因为那信里还说了一件事,以至于他不再需要黑伞。

燕国撤销了那道十万两黄金的通缉令。

这便是叶如修放任朱进等人安然回中原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他回中原仍然需要隐瞒身份,所以他需要一个新的面具。

要知道,在某两人眼里,他如今可是一名死者。

叶如修与沈敏匆匆告别后,将铺子的钥匙放在了沈敏那里,称若是租期到期前,他还没有回来的话,便将铺子里的东西暂时搬到包子铺。

随后,他走向正在收拾碗筷的豆豆,小小的孩子,仍然穿着那件厚棉衣,经常吃火锅的原因,那件棉衣上已经有了些许油汤。

叶如修将豆豆举了起来,又放下,打趣道:“豆豆,你长胖了。”

豆豆满脸的惊喜,庆幸道:“真的吗?我还担心自己会一直这么瘦呢。”

豆豆使劲撸起袖子,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量了量,似乎还真是粗了些。

叶如修理了理豆豆的头发,轻声说道:“我要走了。”

比起才来之时,那又枯又黄的发质,现在真是好太多了。

豆豆抱着碗,大眼紧紧盯着叶如修,问道:“公子,你要回中原了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我下次回来时,给你带一些中原的特产。”

“公子能不能不走”豆豆年少心性纯真,很想留下他,但最终却被沈敏拉了回去。

叶如修离开了。

他走上主街,遥遥地看向知青楼,犹豫要不要去和柳凡告个别。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去知青楼,转身缓缓戴上新面具,往南而去。

这一去,目的地倒是有些远了

一直要往南再往南,直到穿过那片无垠大漠,到达南陆

南陆究竟有什么,他终于可以亲眼看见。

千世新知道,简灵等人若是继续留在医馆什么都不做的话,只会徒增悲愁与不安,唯有一直不停地走着,忙着,心里的这些负面情绪才会淡去。

了解过燕京城一行后,千世新已经看得出来,自己的两个徒弟真的就像还没长大的孩子,心性并未脱去稚气。

所以需要再一次远行,去好好正视他们自己。

寻找不凡之人,不过只是一个借口。

但如果真能找到不凡之人,便需要简灵三人做出至关重要的抉择,他们已经知晓了找人的目的,以及引灵叶的作用。

所以,届时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杀与不杀的抉择。

简灵等人在安雅城逗留的那几日,都在打听除梁奇外的不凡之人,但统统试了一遍之

后,才确定是梁奇。

实际上,梁奇在得知叶如修与简灵等人的关系后,有过挟持怀明医馆之人的想法,不过却被朱进阻止了。

在说明原因后,没人再敢对怀明医馆动任何心思。

只因为一个人的名字

张道明!

却说简灵等人离开安雅城已经有些日子了。

在经历低沉的两个多月后,他们的医术和毒术都有了很明显的提升。

一路南下,遇病便治,遇匪便逃,逃不过便用毒,大不了就是你死我活。

好在遇上的山匪都不是特别多,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有名山匪。

因天气回暖的缘故,从安雅城开始,便没有再看见过雪,三人早已脱去了厚棉袄,穿着春装。

这一路上,唐灵儿仍然比较沉默,但也不至于说像在医馆时那般一言不发。

见唐灵儿闷闷不乐地走在后方,简灵正思索着如何取乐,活跃气氛。

没过一会儿,简灵便说道:“小时候,大师兄给过我一本书,那书讲的是两个人下山的故事,话说那山上啊,原本是一个不怎么出名的门派,那些年世道大乱,门中有能力的弟子都下山去平乱了,只剩下最小的两名弟子,以及年迈的掌门。”

“故事的主人公便是门派中最小的师弟和师妹,多年后他们二人结伴下山”

琥珀也看出了他的用意,于是便问道:“你说的这个故事里,那两个主人公下山时,是不是很厉害,没几年就平定了世乱。”

简灵摇头道:“不,一点儿也不厉害,两人下山后连市井混混都打不过。”

琥珀不解道:“既然世道那么乱,那为什么还要下山?掌门就没拦他们?”

简灵说道:“就因为掌门逝世,所以他们才下了山。”

这两人倒是讨论起了情节,不过唐灵儿却仍旧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见状,琥珀连忙给简灵使了个眼色。

简灵便靠近了唐灵儿,道:“灵儿,那个故事可精彩了,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唐灵儿抬头看着他,想了一会儿后,低声呢喃道:“最小的师弟师妹小师弟?”

简灵听出言中之意,他微微一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把天聊死。

就在这时,琥珀直接一闷棍甩在他身上,简灵身形一个不稳,连连退了几步,他抬头,便见琥珀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自己。

“简灵,不会聊天就别说话行不行,没人当你是哑巴。”

简灵捂着胸口,心里有苦说不出。

三人在前方的小驿站稍作歇脚,喝了杯凉茶后,便又继续赶路了。

这三人走了没多久后,一名身穿黑衣,戴着面具的人也走进了这间小驿站,此人买了些茶水随身带着,便没作停留。

将要抵达的地方,便是中原的最南端,殇州城。

第一百章 行至黑暗

时隔三年,唐灵儿又一次回到这里。

自一进城后,她便一次又一次地看向四周的建筑,她想要从三年前的回忆中,找寻一些的身影。

这里的商贩仍然万分“热情”。

由于墨府近期死人的关系,殇州城这边的军事力量足足增大了好几倍,街道上时而有巡逻军走过。

中原大多地方都是落了雪,温度骤降,近期虽说已开始回暖,但殇州城这里回暖的速度比任何地方都要快,仿佛已经在过夏天一样,往街道上随便一看,都能看见穿着背心的汉子。

除了这些,还可以注意到一些小巷子中多了许多乞丐。

那些乞丐手里都抱着竹竿,驼背抱手躺靠在墙上,脸上脏兮兮的,身上似乎也臭,可以看见有许多蚊子在其周围盘旋。

但奇怪的是,每一名乞丐,都会时不时地留意从街道上走过的行人。

简灵和琥珀都不知道唐灵儿曾在殇州城呆过,而且,今日有几批商队要穿过大漠,他们正好可以同行。

很快,他们三人就随着一支商队走进了大漠,唐灵儿踩在金黄色的沙海上,她回过头遥遥地望了一眼地平线那端的殇州城。

其眸中闪过微光,唯独这道光景,三年来,不曾变过。

与此同时,殇州城中那些靠在小巷口的乞丐起身离开了原地,因为他们注意到了一名戴面具的黑服人。

这名黑服人在等待着下一批商队的启程,他背负双手站在商队的前方,微风轻掀衣摆,他长久不动,仿佛要站至永恒。

某个瞬间,此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之声,随后,在其周围的诸多不起眼之处,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乞丐。

那些乞丐都在警惕着这名黑服人。

正在这时,墨阳从远处快步走来,见其脸色凝重,手一直放在佩剑上,似随时都能拔出来。

墨阳来到黑服人的近处,语气低沉,道:“阁下为何来殇州城?”

黑服人依然背对着墨阳,用比较沙哑的声音说道:“路过。”

墨阳自是不相信,如今的江湖正处于紧张时期,尤其是墨府之前发生过死人之事,殇州城早已暗中派人盯着了。

如今墨阳距离黑服人近了之后才发现,此人不只是不正常,习武这么多年练就出的感知力告诉他,此人极度危险。

墨阳流下一滴冷汗,道:“阁下是何人?”

黑服人不太高兴,道:“我路过此处,还需自报姓名?!”

墨阳连忙解释道:“实不相瞒,殇州城最近的治安不太好,城主特意吩咐,一旦发现异常之人,便要严加审查,这也是为了百姓的安全着想,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阁下见谅。”

实际上,殇州城的城主所在意的,只是与墨府的这层关系,墨府死了十名重要人物,如果身为城主的他毫无动静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此时,这支商队的领队者在远处招呼了一声,商队这便启程了。

黑服人正打算跟上商队而去,却被墨阳以佩剑拦于身前,阻了去路。

“阁下请自重,否则”他一抖佩剑,露出些许剑身,与此同时,那周围的数十名乞丐也做出了相应的动作,各自握于竹竿上,显然那竹竿中藏有武器。

黑服人略一转过身来,面具下的漆黑眸子直视着墨阳,道:“否则?!”

墨阳被这双目光所注视,不由得怔住了,黑服人根本没有任何动作,但不知为何,一股死亡的危机感顷刻遍布了他的全身。

墨阳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实际上,不只是墨阳,就连周围的乞丐也是如此。

不多时,等到墨阳恢复过来的时候,那支商队已然离开了殇州城城门,而之前还站在他面前的黑服人,此刻也已经走在了那支商队的最后方。

这时,墨昊骑马而来,在其后方不远处跟着一支由墨府人组成的庞大队伍。

墨昊神情凌然,扫视四周,道:“人呢?”

墨阳回应道:“已经离开了。”

墨昊怒问道:“为何不留住他?”

墨阳摇头无奈道:“我们留不住他。”

闻言,墨昊眺望向城门口,眉头紧皱。

令墨昊好奇的并非那人的身份,而是那人身处殇州城,竟然无惧于墨府这件事。

如今他身怀九绝的消息,几乎传遍了中原的每一个角落,普天之下,除了特别的几个人,有谁还敢在殇州城对墨府不敬?

几经犹豫后,墨昊还是撤回了墨府。

帮里那几位长老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如今他可没有多的闲工夫去招惹这些麻烦。

自三年前那场超大规模的沙尘暴后,这片大漠似乎用尽了力气,现今,要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吹起一场尘暴。

而商队大多都是挑选尘暴刚吹过之后启辰,这样近几日内都不会再起尘暴。

而大漠可不单单只是因为商队而热闹的,毕竟,若是商队出行的多了,沙匪自然也该工作了。

于是乎,为了安全起见,商队一般都会花钱请人来护送。

期间也有过几批沙匪来偷袭,但那些沙匪很少有武功好的,皆被请来护送的江湖人士给打跑了。

叶如修所在的那支商队高手如云,完全没有任何的出手机会,而他也不想出手,所以,他是付了一些钱给商队,只是作为随行者,商

队的人才同意其随行。

不过,当商队的那名领队者看见叶如修与墨阳有来往后,当即便把钱退了回去。

叶如修明白,殇州城作为南陆到中原的重要枢纽,若是惹到了墨府,那就别想继续在殇州城做下去了。

虽然领队者并不清楚叶如修与墨府是何种关系,但那领队觉得,既然墨阳都出面了,关系要么是很差,要么是很好,而墨阳都没动手,想必是很好的那一方面。

至于那些江湖人士,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叶如修。

要抵达南陆的话,仍需要在大漠中行走数日,所以自然是要度过夜晚。

夜里那些护送的人会轮流巡逻,而叶如修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

到了第二天的夜里,商队的人捣起好几处火堆,正铺着席子。

火堆用的是特殊木料,有一股特异的香味,是用来防止蛇蝎蚊虫靠近的。

叶如修安逸地躺在一张席子上,双手枕着头望着天际的那轮很亮的明月,但在这里却看不见璀璨星河。

这时,商队的领队者靠了过来,这些天,叶如修发现这名领队者都在有意拉拢与自己的关系。

对此,叶如修自然是冷漠对待,但那领队者脸皮极厚,一直没有放弃。

事实上,对那领队者而言,哪怕搞不好关系,至少也不能因为之前要钱一事,而导致关系变差。

领队的男子客气笑道:“大人,不知这席子睡着可还让您满意?”

叶如修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那人又说道:“我们这商队主要拉的都是这种席子,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南陆等地,口碑都非常好,大人您若是喜欢,不妨告诉我个您的地址,我让人带些席子去送给您的亲戚朋友。”

叶如修说道:“不必了。”

那人沉吟片刻,又问道:“大人,您对咱商队的行速还满意吧,若是大人您觉得累了,与我说一声,我让商队停下来歇息就是,若是觉得慢了,我们便提提速度。”

此处聚集着好几个商队,而简灵等人所在的那个商队就在不远处,只要保持两个商队的速度大致相同就行,其他的都不用管。

“不必了,我要休息了。”

“那大人便好生休息,我请的那些人,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侠士,大人务必安心沉睡,绝然不会有任何动静。”

叶如修没再回应,那人便悄声离开了。

江湖中赫赫有名者,可叶如修一个人都没见过,或是听说过。

当然,他也不会对此太认真,毕竟那些只是客套话。

这一夜,的确挺安静的,只有巡逻的人行走产生的细微的沙沙声。

第一百零一章 绝望逼近

叶如修加了一些东西在那些火堆中,这便是那些人没有打鼾的原因。

因为打鼾过后,会影响到第二天的精神状态,所以这也是为了保持商队的整体行速。

在大漠中接连睡上几日,无论是对精神还是身体方面,都不太好,而且他也想尽早抵达南陆。

又一日过后,叶如修主动找到商队的领队者,问道:“还有多久才能抵达?”

那领队者连忙回应道:“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两日就可抵达。”

叶如修没再多问,便离开了。

翌日,令他感到好奇的是,到了午时商队便停了下来,不止他这一个商队。

每个商队都找了很大一片阴影地,那些人竟是铺上席子,休息了起来。

叶如修在众人中找到商队的领队者。

“为何不走了?”

那领队的男子一听,似乎感到诧异,于是便问道:“大人,您没去过南陆?”

叶如修点了点头。

领队男子连忙作出解释,道:“眼下,再过半日便要真正进入南陆了,夜里得赶路,所以现在需要休息。”

叶如修不解道:“为何要在夜里赶路?是为了躲太阳么?”

闻言,男子微微一愣后,哈哈一笑,道:“大人您可真会开玩笑,都要进南陆了,怎么会有躲太阳一说,都巴不得多晒一晒太阳呢。”

“只是,若不在夜里进南陆的话,很多人都适应不过来。”

大多数人都睡了,叶如修站上沙丘,往四方的天际看了又看,唯独南方的天际,渐变阴暗。

他站了许久后,便也回去休息了会儿。

直到黄昏时,才又开始赶路。

天边红霞成片,夕阳并不刺眼,尚没有完全落下。

叶如修发现一件奇怪之事,商队中大多数人时不时地都会看一眼那轮夕阳。

这时,那名领队的男子靠了过来,朝夕阳一指,并对他说道:“多看看吧,好好记住它的样子,进了南陆可就看不着了。”

叶如修问道:“南陆,是什么地方?”

男子

手里捏着一根鞭子,在骆驼屁股上做样子般抽了一下,悠悠说道:“进了南陆,太阳就升不起来咯。”

说完,便见男子快步走到了商队的前方,将商队的速度进行了几番调整。

太阳永远不会升起,象征着将会永坠黑暗。

叶如修不明白,若是没有太阳,南陆的植物如何生长,那里的人又该如何健康成长?

朱进口中一直提及的绝望之地,李天河口里的**之地。

南陆那边,拥有什么样的**,又承受着何种程度的绝望。

或许只有真正抵达了南陆,才可以得知这一切。

叶如修最后看了眼夕阳,他知道,一切的答案,在这一次太阳落下后,将一一浮现。

就在当太阳消失的瞬间,叶如修只觉自己心中,生出了莫名的心悸。

然而,夕阳的余光仍在。

许久过后,天色变得又暗又沉,直至夜幕降临。

夜空无云,也无星辰。

只有一轮弯月,悬于高天。

夜幕降临后,那名领队的男子便没有再来过队尾,他高举火把,引领着商队前行。

商队中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人高举火把。

初时还能看见远山的轮廓,但此时,那弯月之光毫不松懈地拂照,光线变得很微妙,一抬头,只有茫茫黑夜。

远方不时传来狼嚎,似乎在火把之光的范围外,有许多藏身于黑暗中的东西。

不知走了多远,地上不再是松软的沙土。

而远处也能看到许多移动中的火光,看样子,是另一支商队。

这时,领队的男子特意唤停了整支商队后来到队尾,看向叶如修,说道:“大人,此处便是南陆了,您是继续随我们走呢,还是自己一个人走?”

叶如修问道:“你们的商队要去哪里?”

那男子回答道:“大人,从中原来的所有商队,都会去凉月城,那里是南陆最大的城市,商队运送的物资送到凉月城后,便经由南陆这边的人分发向四方。”

“凉月城?”叶如修有些惊讶。

之前,那名安雅城中的眼线告诉他,简灵等人要去的地方正是南陆的凉月城。

既然如此,与这支商队同去凉月城自然是好,不过,自从夜幕降临后,他便总觉得有些不安。

思忖了一会儿后,他说道:“我自己一个人走,你们去吧。”

那男子也不拒绝,说道:“那行,大人请稍等,我去为您准备火把。”

叶如修拒绝道:“我不用火把。”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霎时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每一道目光都怪怪的。

“啊?!”那男子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道:“大人您没说错吧?”

叶如修自然没有说错,既然他觉得此地有能让他不安的东西,自然不能与简灵等人离得太远。

若是拿着火把过去,很难不被发现,他得神不知鬼不觉地融进简灵等人所在的那支商队中。

叶如修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那男子说道:“大人您别开玩笑了,南陆这边有无穷无尽的野兽藏在暗处,要是不借火光驱逐这些野兽的话,完全就是在找死啊!”

叶如修看了一眼四野的黑暗后,略一拱手道:“多谢提醒。”

说罢,他便直接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走进了黑暗中。

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样子。

“这”那商队的领队男子有意想要去阻止叶如修,不过看了看商队后,最终摇头一叹,只得继续赶路了。

毕竟,叶如修身份再高,也不关他的事,与他也再无任何缘分。

接下来,该吃的还是要吃,该睡的还是要睡。

于是,这支商队便继续启程了。

于是,叶如修短暂地踏入了南陆的黑暗之中,令无数人畏惧的南陆之暗。

简灵的手里举着火把,他们三人走在这支商队的中间。

从没来过南陆这边的简灵三人,感觉不太好。

不只是空气比较稀薄的缘故,还有对于黑暗的不安,他们三人的脸色都有些差。

火焰摇曳不止,有一股风自黑暗中吹来,企图将火焰吹灭。

第一百零二章 月不落

简灵的手里举着火把,他们三人走在这支商队的中间。

从没来过南陆这边的简灵三人,感觉不太好。

不只是空气比较稀薄的缘故,还有对于黑暗的不安,他们三人的脸色都有些差。

火焰摇曳不止,有一股风自黑暗中吹来,企图将火焰吹灭。

这支商队在大漠中行走的那几日特别热闹,但一到南陆这边,却是很少有人说话。

不知为何,远处的黑暗中突然变得吵闹,不时有野兽的吼声传来,似乎有很大一群野兽在对什么发起攻击。

但没人会去在意这些。

一直走了很远,谁也没有注意到商队中多了一个人。

多出来的那人戴着面具,衣服和头发都有些乱。看上去很是狼狈。

叶如修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看了一眼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深处,尚有余悸。

他躲在一匹骆驼旁,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将心神镇定了下来。

他的确是小看了那些藏身于黑暗中的野兽。

由于光线太暗,他根本不知黑暗中到底有多少头野兽,但可以肯定的是,倘若有哪一天太阳突然升起,当南陆的人看见那些曾藏身黑暗中的野兽时

便是某种意义上的绝望。

或许看不见的话,心中还能安宁一些。

好在叶如修跑得快,在他即将跑进火光照耀的范围内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于是,那一眼,便成了他很长时间的心理阴影。

那一眼,借以月光,他看见了一座“山”的轮廓,会动的山!

而且还在迅速增高,几乎就要遮挡住悬于高天的月。

因为叶如修踏入了黑暗中,所以那些野兽才会疯了似的追杀他,毫不留情。

叶如修甚至在担心,那座山会直接撞向商队。

然而,兴许是由于火光的原因,那些野兽退走了,没有在近处弄出太大的动静。

虽然他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那些野兽,似乎真的惧怕火光。

这支商队徐徐前行。

南陆这边暗无天日,不知时辰,大多数从中原而来的人,只觉身体

越来越疲倦。

但叶如修却不觉得,因为好多个时辰以前,他便躺在了一个捆满枯草的马车上睡觉,在队伍的后方。

因枯草太高,所以没人发现他。

在这种环境下,可能也就只有他睡得着了,更何况,他还与黑暗中的东西接触过。

实际上,他也不想睡的,只不过从黑暗中拼命活下来后,自然是累的不行,而这段路又比较平缓,那马车并未没有太大的颠簸,伴着轻微的摇晃,躺在上面不可能不舒服。

他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醒来后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

叶如修坐在高高的枯草堆上,马车摇摇晃晃的,远处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他目光所至之处,远山另一侧的夜空被照亮了,这是他进南陆以来所见的最大亮光。

虽然商队中的那些人来南陆已有数十次,但每一次,所有的不安都会被那片亮光给冲淡。

当将要绕过遮挡亮光的那座山时,叶如修便发现,商队里的人也开始有说有笑地交谈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到目的地了。

听那些人说起,南陆这边的每一座城的城墙都修筑的比较结实,是为了抵御黑暗中的野兽。

而凉月城作为南陆最大的城市,所有的防备力量自然要优于一切。

远远看去,那城墙比殇州城都要高出许多,离近之后又发现,城墙以特殊的黑石砖筑成。

黑石在全世界都以坚硬牢固而著名,据说远在中原的长安城的城墙也是以黑石砖筑成。

但中原可没有所谓的黑石,所以修筑长安城的所有黑石皆是从南陆运过去的。

当商队靠近凉月城时,马车便开始颠簸起来,应该是车轱辘压到了什么东西,不过这时叶如修已经下了马车。

有一种特殊的毒,能让人类的双眼变得更野兽一般,能看清黑暗。

叶如修双眸稍显淡金色,朝黑暗中稍看了一眼,原来硌到车轱辘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石头,而是被大地吞噬了一般的各种白骨,当中尤人的头颅骨居多。

将要走到凉月城下时,整支商队几乎是从白骨上行过去的,有一些白骨的主人似乎才

死没多久,那些骨头上还附着一些血肉残渣。

空气中的气味令人作呕。

叶如修心中感到不解,眼前便是凉月城,为何城外还有这么多白骨。

等到商队停在城门前,在支付了守城的士兵一大笔银子之后,士兵才开门放行。

看到这里,叶如修有些明白了,那笔入城费整整是中原那边的数十倍。

就拿一般的平民而言,这笔费用称得上是巨款,而以南陆这边的情况来看,赚钱的方式要比中原少的太多。

交了入城费,也不见得能在城里活太久。

他所猜想的大致如此,南陆这边最为珍贵的,就是钱。

不同于中原的是,中原那边哪怕没有钱,也可以自己到野外摘果子打猎,种庄稼自给自足。

但南陆这边可没有这些东西,唯一能维持生命的办法,只有花钱住在城中,至于果腹的问题,便是又要花钱从一些有能力的人手上买来野兽的肉以及生长在黑暗中的月谷。

月谷这种植物还是他从商队那些人谈话的内容中得知,此植物借以月光就能生长,但味道比大米饭要差很多,营养方便也不及于米饭。

而且,月谷这种东西,只生长在黑暗中,在有火光照耀过的地方,无法生长,也就是说,城镇中无法种植。

当王宗耀还没有打通南陆这边的经济往来时,南陆人每月都会深入危机丛丛的黑暗去采集月谷,每次都会死掉很多人。

但现在,中原来的商队,都会带上几吨稻谷,而且价格方面也比较便宜。

商队进城之后,叶如修看见在城门口周围躺了很多人,那些人衣着破烂,臭烘烘的,很多妇女怀里都还抱着婴儿,身边又有几名小孩。

那些小孩也是骨瘦如柴的。

叶如修看见那些小孩时,心中不由得有些难受,他已经料想到会有这种结局。

因没有阳光照射的缘故,很多人都长成了畸形。

包括那些小孩

在此之前,叶如修根本不理解那些妇女为何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却还要生下那么多孩童。

得到的回答让他心寒。

第一百零三章 冻死之骨

原来,只要不在凉月城中杀人,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你,更何况还是在城门口这种难民聚集之地。

一名女人旁边有数不清的陌生男子,经常都会发生某些不堪入目之事,而女人根本不敢大声呼喊,因为那会招来更多的人。

所以只得默默忍受。

有多少妇女死于产子,又有多少妇女在产下第二乃至第三名婴儿时,会将婴儿丢到城外,任由野兽咬死。

或者说是,卖给城中的膳食斋来换取一笔不菲的银子,但因为没有钱去看郎中,所以生下来的婴儿大多都是有病的,而有病的膳食斋不会收。

很多名妇女身边都躺着畸形孩童,叶如修不会知道那名妇女至今为止生下了多少婴儿,又丢了多少卖了多少。

这些事情在中原被列入了高等刑法中,但在南陆,随处可见。

而这些人之所以成为难民,全是多年前的长生子一乱致生的。

叶如修抬头看了一眼那轮月。

弯月高照,它不是太阳,给予不了任何温暖。

或许,他明白了李天河当年所说的**是何种**。

巫人并非真正的南陆人,所以他们无惧阳光,敢于走进中原。

但南陆人却不同,他们生于黑暗,也终将变为黑暗的养料。

他们不敢接触真正的光明,太阳会烧死他们,他们不敢走进中原,就如同那些藏身于黑暗中的野兽。

而那些野兽连火把之光也怕,也该庆幸,若不是这样,南陆这边的人怕是早已被野兽吞噬。

叶如修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个人,那名白衣男子,也就是怀明医馆的大师兄。

他从简灵的口中得知,张道明来过南陆,也知道张道明为何而来南陆。

六年前,张道明为追寻心中的光明而南去。

叶如修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嗤笑。

光明高高在上。

走过了城门口的难民之区后,主街上处处洋溢着奢靡的气息。

富丽堂皇的酒楼与青楼,喧闹

的赌坊,一座接着一座。

花天酒地与苦难并存之城,凉月城。

却说简灵等人与商队分开后,便找了个价格相对而言比较便宜的客栈住下,他们将包袱放好后,便下楼点了几个饭菜吃饭。

在吃饭前,简灵和琥珀二人彼此说笑打闹,唐灵儿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经历数日的赶路后,这几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了一些融洽。

叶如修躲在客栈门外的阴影中,他远远地注视着那三人,许久过后,他伸手轻轻放在面具上。

我还要多久才能摘下这面具

他离开那片阴影,走上了大街。

叶如修在中原就听说南陆这边用毒的人居多,这才走了没多久,便发现了有上百个人的身上都藏了毒。

在南陆这边,这种人统统称为毒师,而顶尖的毒师,便被尊称大毒师,吴老便是其中之一,而因其手段残忍狠辣,所以在南陆这边,吴老的名声可是盛得很。

不过叶如修对此可提不起兴趣,他已经知晓了吴老手段的厉害程度,根本不值得一提。

况且,吴老此时可能还在把玩着那把特殊的黑伞。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哪怕吴老还没有察觉到黑伞真正的样子,但也应该发现一些不对劲了。

叶如修觉得应该会是这样。

不过,若是现在才发现的话,可就有些迟了。

叶如修之所以放任朱进和吴老离开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的棋子太少了,所以需要新的棋子,但棋盘上只有黑红两种颜色的棋子。

所以新的棋子,自然需要从对方手中获得。

凉月城的主街很宽敞。

叶如修一路走来,都能看见一些乞丐,而那些乞丐的四肢并不健全。

乞丐会向那些路过的一身酒味的贵人乞讨,但总会被打,他们不敢还手。

主街上经常会走过巡逻军。

叶如修一打听才知,主街这边是不容许乞丐来的,所以乞丐一见巡逻军都会逃跑,跑不过的

都会被揍上一顿后,扔到城门口去。

没长成畸形的人还是有。

叶如修并不知那些乞丐失去的肢体去了何处。

这时,一名失去双腿和一只手的乞丐难民正被巡逻军追赶,只见那乞丐用仅剩下的一只手在肮脏的地面上拼了命地朝城门口方向爬去。

因用力过大,而地面的一些石子比较锋利,乞丐的手指已经抓得满是鲜血。

但乞丐身后追来的巡逻军已经举起了兵器,似乎想要直接杀死这名乞丐。

乞丐的移动速度实在太慢。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个呼吸,那名乞丐就将与世长辞。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戴着面具的人从前方迎面走来。

叶如修绕过了那名乞丐后,站在那几名巡逻军的身前。

其中一名巡逻军骂道:“没长眼睛?!”

叶如修用毒改变了声音,变得低哑,“你们长了?”

那名巡逻军嗤笑一声,轻蔑地看着叶如修,并用手指了自己和身边的另一名同伙,道:“知道我们是谁么?”

巡逻军同伙说道:“还真有人不怕死!赶紧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杀!”

叶如修不在乎这些危言,他指着巡逻军腰上的身份军牌,说道:“这么宽的道,为何偏要我让?就因为你们挂着那枚狗牌?实在抱歉,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给狗让路就是对祖上不敬。”

那巡逻军气急,就欲和同伙上前杀了拦路之人,但却在这时,他们皆看见拦路之人面具下的双眼,竟是变得漆黑至极,如渊般深邃,似要吞噬一切光芒。

这两人动了动喉咙,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叶如修,便离开了。

他们自然也怕死,南陆这边很多厉害的毒师都不会害怕他们城主府的人,更何况他们也只是巡逻小卒,相信城主不会为了他们几人的性命而得罪一名毒师。

叶如修没有再理会那几名士兵,他转身后,却没有看见那名乞丐的身影,只看见一道血迹延伸向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第一百零四章 酒肉也是臭的

叶如修买了一些食物,沿着血迹走了过去。

只见那名只有一只手的乞丐躲在巷子口,不停地在身上擦着手流出的血,那乞丐一见叶如修到来,连忙又要朝巷子里爬去。

但却是没有力气拖动残躯。

只见那乞丐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叶如修,企求对方能饶自己一命。

叶如修蹲了下去,他没有往前挪动半步,而是将刚买来的一只烤鸡用纸包着放在地上。

紧接着,便看见一只满是血迹的手从阴暗中伸出来将烤鸡抓了进去。

看上去,那乞丐显然是饿极了,正拼了命地啃食那只烤鸡。

叶如修看见了。

在真正的绝望中所诞生的最坚强,他心痛。

但他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他没办法为这名乞丐塑造出四肢。

和眼前的人一比,他这些年所经历的这些,根本不值得一提。

叶如修恢复了原本的声音,小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乞丐只是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仍然继续疯狂地啃着烤鸡。

叶如修已事先在烤鸡里加了些能让人于无知觉中死去的毒。

但他忽然觉得心中有了某种触动,便又用毒神躯的力量,解去了烤鸡上的毒。

我没有资格让他安然死去。

叶如修起身离开了。

对乞丐而言,虽然活着是一种折磨,但一想起这名乞丐之前拼命逃跑时的样子,他便知道,若是他真的杀了这名乞丐,便是在摧毁一份伟大的意志。

叶如修短暂的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了这里。

他带来了一些药,但那乞丐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捏紧了手里用于治疗外伤的药,那药似有万吨沉重。

最终,他将药粉放在地上后便离开了。

叶如修重新走在主街上,心情沉重了许多。

方才,他借以买药的时间,询问了一些事。

原来那些失去部分肢体的人,并非是被野兽咬掉,或是因病而截肢的。

南陆这边,有专吃人肉的人,而那些人一般都很有钱。

没钱活下去的难民,只有将四肢卖给那些人,换取一些钱财,方能多活一些日子。

在凉月城这边还有一个规律,为了限制人口数,每月的十五那天,都会驱逐很大一部分难民出去。

而被驱逐出去的难民,只有一种结果,那城外的尸骨便是最好的证明。

想要不被驱逐很简单,再交一次入城费就行。

可是,又有多少难民能够二次支付那笔钱?那样的一笔钱财,足够一个人吃上好几个月的饱饭。

而卖一只手,或是一条腿,正好可以弥

补一笔入城费。

但人的寿命,可不仅仅只是这一两年。

叶如修走着走着,心中思绪万千,他看着自己的手心。

“自从拜入怀明医馆后,自己的心性好像变了很多,也不知对日后要做之事,是好是坏……”

不知不觉他来到凉月城最具名声的酒楼,落月楼。

三月前,五大家族特意来落月楼举办了一场宴会,从那之后,落月楼的生意便越来越火爆。

每日都是门庭若市,几乎每天都要换一次门槛。

此时,在落月楼外聚集着很多人,几乎都是花季少女,还有一些更是已有家室的妇女。

无一例外,这些人的脸上都涂抹了浓妆,有的甚至浓得吓人!

这些女子拥挤在落月楼外的目的,只是因为酒楼里面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身着淡黄色的华服,脸上时刻带着温柔的笑容,举手投足间有万分优雅,而让那些女子为之着迷的是,男子的脸。

那容颜,堪称完美无瑕,也难怪那些女子能犯花痴犯到这种程度。

见到那男子后,叶如修也是有些惊讶,除了李天河,世间竟然还有生得如此模样的人。

感叹之余,他听见了熟悉的谈话声。

“师妹,你怎么也犯起花痴了。”

琥珀没好气地说道:“简灵,你说什么呢,看见了好看的东西多看了几眼,也能被你说成是犯花痴。”

事实也的确如此,琥珀单纯的只是觉得那男子好看而已,所以多看了几眼,但对于简灵这个暗恋中的人而言,总是不太正常。

虽然表面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心里可是十分紧张的,得闻于琥珀亲口说了之后,这才稳稳地放下了心。

然而,琥珀却发现唐灵儿一直盯着那男子看,而且丝毫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

琥珀想到某种可能,连忙问道:“灵儿,你不会喜欢那个人吧?”

唐灵儿看向琥珀,不解道:“为什么要喜欢呢?”

琥珀说道:“那个男的长得挺好看的,我以为灵儿你会喜欢他。”

“好看吗”唐灵儿又看了一眼那男子,沉吟片刻,说道:“还好啦,不过,还是天河叔叔要好看一些。”

闻言,那周围的女子几乎都看向这里,眼中似能喷出火来,竟然有人说金无羡的完美容颜不如别人。

简灵瞥了眼周围,不禁扯了扯嘴角,忙小声道:“灵儿,你说的天河叔叔是什么人?”

还没有等唐灵儿回答,忽有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酒楼中传了过来。

“金某也想知道”

只见金无羡从酒楼中优雅走来,那些女子竟一个个尖叫起来,声音刺耳。

只见金无羡来到唐

灵儿身前,稍微俯身,将他那副能够迷倒万千女子的容颜凑了过去,几乎就要贴在唐灵儿的脸上,只听他轻声问道:“小姑娘口中的天河叔叔是谁呢?真的有我好看吗?”

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四周的气温突然降低了一些,但没有人察觉,因为那些女子已然疯狂,若是金无羡能对她们做这样的动作,要是让她们立马死去,她们也会毫不犹豫。

然而,令所有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唐灵儿露出些许嫌弃的神情,往后大退了一步,并说道:“真的。”

金无羡当场石化。

唐灵儿又补充道:“离近了看差距还要大些。”

石化了的金无羡再次被一道惊雷给击裂了。

周围的人纷纷呆住了,而当他们清醒后才发现,唐灵儿三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金无羡站直身体后,神情中露出一丝忧郁,他看向周围的女子,稍一撩头发,优雅不减半分。

这一动作,又迷倒了不知多少女子。

金无羡很自然地耍着帅,闭眼轻轻摇头,充满无奈地说道:“原来我一点也不好看。”

那些女子一听,纷纷为此哭闹了起来,还有的,声称要去找来那被叫做天河的神秘人。

金无羡睁开眼一看,那面前的女子哭花了妆容,变得跟鬼一样,把他半个魂都给吓没了,他连忙走回了酒楼里。

而那些女子仍堵在酒楼门口呼喊着他的名字,有的甚至更直接,都将他称之为金相公了。

却说简灵三人一路狂奔回客栈,若是再晚一步,可能会被那群花痴女子直接堵死在酒楼。

简灵喘着粗气,道:“灵儿,那种情况下,你应该夸赞的。”

唐灵儿说道:“可我说的是事实啊。”

简灵心有余悸,道:“哪怕是事实,也不能那样说啊,多危险。”

这一次,难得琥珀没有反驳。

“更何况,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那个什么金无羡还要好看。”

琥珀自然也认为世上不会再有人比金无羡更好看,但她身为女子,自然是最懂女性在这方面的想法,于是她将简灵拉到一边,小声解释道:“灵儿应该是喜欢她口里的天河叔叔,所以才会觉得那个金无羡长的不如别人。”

“原来如此。”简灵一捶掌心,恍然大悟。

出于关心唐灵儿的未来大事,简灵走过来问道:“灵儿,那个叫什么天河的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唐灵儿说道:“是个好人。”

“啊???”简灵和琥珀异口同声。

简灵和琥珀两人对视一眼,其中的意思,已经不用多说了。

两人心中皆有疑问,难不成还真有人的容颜比得过金无羡?

第一百零五章 杀人犯

简灵此时非常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仅没人打更,太阳更不会升起,所以也不会见到黎明。

反正醒来过后,头昏昏沉沉的,浑身不舒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才觉好了一些。

起床下了楼,当他看见另外两人出来时,当即便知道,难受的不只他一个。

客栈的老板得知他们第一次来南陆,便建议他们去洗个澡,会好很多。

他们三人都去洗澡后,又从楼上又走下来一个人,此人戴着面具,穿着一身臃肿的黑袍。

为了不被认出来,叶如修便穿了一身黑袍,用于遮掩身形。

此时,客栈老板正在柜台敲着算盘后算账。

叶如修来到柜台前,问道:“老板,向你打听个事,凉月城中有什么人比较出名?”

他的声音又变得低哑难听。

见那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便又低下头去接着算账,但还是回应道:“凉月城出名的人可就多咯,我忙得很,没空给你念人名。”

叶如修沉默了片刻,道:“老板,你方才对那三人可不是这种态度。”

老板一拍算盘,道:“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人,整天穿个大黑袍戴个面具装神秘,背地里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

闻言,叶如修微微一愣,他也知晓也当中缘由,南陆这边的诸多毒师为了家人安全以及自己的安全,经常都会隐藏身份。

而南陆这边,偏见极重,普通百姓厌恶毒师,因为那些毒师干的都是些毫无人性之事,但那些富贵人家倒是特别喜欢毒师,因为只要花钱就能请来毒师去为自己卖命。

显然客栈老板是将他当作同类人了。

不得已,叶如修伸手将面具摘下一半,露出一半面容,他笑道:“老板误会了,我还是第一次来南陆,之前在中原那边遭到栽赃陷害,不得已才逃到这里,怕被人看见,所以穿身这样的衣服遮掩遮掩。”

如果换成其他人,肯定不太愿意相信这些话,但这名老板却比较特殊,他以前也是中原那边的人,而且同样也是从中原逃亡到南陆的。

听那客栈老板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问道:“你真是中原人?”

叶如修点点头,道:“中原江州城人士。”

一听此言,那老板几乎就要跳起来,只见客栈老板连忙走出柜台,一把抓住叶如修的双手,激动道:“老乡啊!”

对客栈老板的突然激动,叶如修有些猝不及防。

那老板硬是将他拉到一边的坐下,聊了起来。

“老乡,不知你住江州城哪里?”

叶如修随意想了个地方,道:“宜合居附近。”

那老板又激动了几分,道:“能知道宜合居,你定是中原人无疑了,方才是我错怪你了。”

客栈老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长叹一声,道:“是吗,宜合居还真的建成了,如此说来,城北真的成了集市?”

叶如修想了想,好奇道:“宜合居建起有些年头了,老板几时来的南陆?”

老板说道:“我来南陆已经快四十七年。”

叶如修有些着急,他生怕简灵等人洗完澡出来认出自己,便说道:“老板,我想”

然而,话还没说完,那老板直接打断他的话语,又说道:“这些年来,我没有哪一天不曾想念过江州城。”

“既然这么想念的话,就回去吧。”叶如修匆匆回答完后,又问道:“老板,我想向你”

叶如修又一次被打断话语,那老板抢着说起了自己的往事,“当年母亲带我远走南陆过后,因饥荒死在了半路,我被一个好心人所救,在那好心人死后,我就继承了他的客栈,如今既无妻子也无儿女,江州城已没有我的朋友,我回去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只得在南陆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那实在是挺遗憾的,朋友可以重新结识,回江州城开个小馆子,朋友自然而然就会多起来的。”叶如修说完后,刻意等了会儿,那段时间内,客栈老板一直在叹气。

见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叶如修抓住时机,连忙道:“老板,这凉月城中有”

谁知,他这一开口,那老板似也抓住了机会。

“你说我如果真的回了江州城的话,开个什么馆子?是卖面呢,还是继续开客栈?”客栈老板装模作样的想了片刻,又道:“如果开客栈的话,你说给起个什么名儿好些?中原那边开铺子还要测日子,你在江州城中知不知道哪家算命先生便宜实惠?”

叶如修只觉一阵头大,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老板就是遇见老乡太过激动了,想方设法的想多聊聊天,每次他一提起打听之事,那老板都会转移话题。

“江州城面馆多,不建议开面馆,起名一事,测日子的先生会给你建议,我没有算过命,不知哪家先生便宜!”叶如修很果断地直接将所有问题回答了,随后也不等老板再说什么,他直接说道:“老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凉月城中有哪些比较出名的人了吧?”

只见那老板尴尬一笑,只得说道:“凉月城中出名的人可就多了,就拿五大家主来说,那五人可都是著名富商,还有落月楼楼主,一名新起之秀,短短几年时间便将落月楼建设成了凉月城最大的酒楼,又或者说,几个月前突然出来的那名美男子,整天被一大群女子围着,我要是也有这种艳福唉”

这老板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身上去了。

叶如修听来总觉得有些不靠谱,于是便补充道:“老板,有没有特殊点的?或者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那老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没了解过那些人,不过特别的事嘛最近凉月城经常出现死者,要是一般的死者都还好,可是死的都是些上流人士,城主惊怒,派人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所以城主每日都会召集有能力的人士前去相助寻找凶手,那笔悬赏金特别丰厚,这件事,应该算得上特别。”

“多谢。”叶如修谢过之后便要离开。

那老板一见他要出去,似乎想到什么,好心提醒道:“老乡,虽然城主给出的酬劳很丰富,但你可别干傻事儿啊,凶手可是个杀人狂魔。”

叶如修回过头来,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客栈,因为他看见简灵三人走了过来。

简灵正擦着头发,远远看了一眼身着黑袍离开客栈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好奇,便向老板问道:“老板,你认识那个人?”

客栈老板说道:“刚认识的,哎呀,万万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在南陆遇见老乡。”

“老乡?”简灵好奇道:“老板以前是哪里人?”

客栈老板回答道:“老家中原江州城。”

闻言,简灵三人不由得呼吸一窒,他们来南陆本就是打算寻第三人以及叶如修的,如果世间没有叶如修的任何消息的话,极有可能是因为对方隐瞒了身份。

于是,一听及那名黑袍人也是江州城人士,便似生怕要错过什么一般,就连

唐灵儿也围了过来。

简灵连忙问道:“老板,你可知那人叫什么名字,或是长什么模样?”

老板拿起算盘摇了摇,说道:“名字我不知道,长相也不太清楚,应该比较年轻,不过我知道他住在江州城宜合居附近。”

“宜合居”闻言,简灵三人不由得有些失落,毕竟宜合居坐落在城北的集市里,与城南怀明医馆相距十多里的路程。

然而,就在简灵和琥珀失落之际,唐灵儿却向老板问道:“这位伯伯,那你能告诉我们那个人要去哪里吗?”

老板也无意隐瞒,说道:“他估计是想去赚钱吧。”

“赚钱?”唐灵儿不解。

老板说道:“就是昨天小二告诉你们的杀人凶手一事,他估计是想去找到杀人凶手,得到城主支付的酬劳。”

由于昨天简灵等人询问的人是客栈的小二,所以老板并不知道他们也来自江州城。

只是看三人的面相,皆像中原人,所以今晨才会热情以待。

至于这客栈老板,他已经完全将叶如修之前所言在中原被陷害一事抛之脑后了,也不怕面前三人是陷害叶如修的人,所以才会对简灵等人实话相告。

他只是一名客栈老板,不会想得太多。

唐灵儿沉默少许后,对老板示了谢意。

简灵明白唐灵儿的想法,道:“灵儿,那个人住在城北,可能不是小师弟。”

唐灵儿说道:“简灵哥哥你不是也说,是可能吗?”

琥珀看了看两人,说道:“那就去吧,反正我们也是要去找凶手的,正好那个人也要去找,一举两得。”

简灵有些犹豫,他们之前便商量过了,因为过于危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去找那名凶手的,因为之前好多寻找凶手的人都死了。

更何况,如今他们三人的自卫手段还很差。

不过,眼下他们三人对于叶如修毫无线索可言,如今总算是有一些微妙的线索了,犹豫许久后,简灵觉得还是要把握好这条线索。

于是便说道:“行,这一次就听灵儿的。”

见这三人同样也要去寻找那名杀人凶手,客栈老板嘟囔道:“现在的中原人,都这么不怕死的么?”

却说叶如修离开客栈后,并没有直去城主府,而是躲到一条小巷口。

当他看见简灵等人离开客栈直去城主府后,这才缓缓跟去。

凉月城上空的那轮弯月,逐渐趋于圆形。

看样子,是要到十五了。

就在数个时辰前,简灵等人还在落月楼看金无羡时,又有一名贵族被杀了,被人发现时,死状难看至极。

五脏六腑以及肠子皆整齐地摆在死者身边。

死者是男子,而这名男子身上少了一根手指,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些。

于是乎,城主颁布的悬赏金直接翻了两倍,外加一些外援资产。

毕竟死的都是些尊贵人士,这明摆着就是在扇凉月城城主的脸,也难怪城主会亲自处理此事。

今日,城主府门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府内的大坝中聚集着各方能人异士,无比喧闹。

大坝四周燃着数十把火炬。

这时,只见一名英武高大的男子走到大坝正中间,此人便是三月前新任的凉月城城主。

只见这人半边脸上没有多少血肉,很多人都知道,是当年被朱进射出的弓箭擦到了脸皮,所以才会变成如今这副难看的模样。

第一百零六章 再遇故人

那城主高声喊道:“肃静!”

待大坝内的人都安静下来后,那城主才开始说道:“首先,欢迎诸位来此助我除凶!”

“废话我们都听够了,我们更在意赏金的问题!”然而,刚一开口,便被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

没人知道是谁在说话,因为大坝中起码有一半以上的黑袍人,都遮掩住了容颜。

那城主也无怒意,他略看了几眼周围的人后,高声说道:“若是能抓得住凶手,赏金自然不会少,若是能力不足死了的话,我城主府概不负责!”

方才那道声音又说:“我们的能力我们心里有数,用不着城主关心,我只想知道赏金具体有多少。”

第二次被插话,这名城主很明显不乐意了,道:“阁下话这么多,为何藏头露尾,不敢露面?”

谁知,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城主身边不远处的空旷地上。

众人皆为其出场方式感到惊讶。

这时,只听那人说道:“因为见过我面的人,都死了城主也想看看?”

言出过后,很多人便注意到那人腰上的一枚令牌,众人纷纷倒吸凉气,小声议论起来。

凉月城城主认得令牌,当下敛了几分威严,拱手客气道:“原来是十三司的朋友,有失远迎。”

似乎感受到那名十三司来者不太高兴,凉月城城主便宣布道:“赏金如悬赏令上所言一致,翻两倍,而城中一些名门望族也拿出了一些资产,一起算上的话,有三万两黄金左右。”

周围很多人都眼红起了这个赏金的数目,但那名十三司来者却不太满意,道:“三万太少。”

城主微眯眼,呵呵笑道:“十三司的朋友觉得少了,大可离开,我相信在场的诸位都会满意这个赏金,我觉得完全用不着十三司亲自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比较温和的声音从人群中响了起来。

“城主大人说笑了,既然十三司的朋友都赏脸了,自然不能让别人白跑一趟。”

只见一名身着淡黄衣装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此人的容颜堪称无暇,正是金无羡。

行走间,缓慢优雅。

金无羡对守在门外的女子送去一个笑容,那方女子当即失态尖叫,而后,只见他比出三个手指,道:“我金某愿意再加三万两黄金!”

“六万两黄金!!”众人一片惊呼。

那凉月城城主与金无羡似乎关系比较好,“金公子,三万两黄金可几乎是你所有的身家了,又何必如此破费?”

金无羡洒脱说道:“我认为十三司的朋友值这个价,更何况,区区钱财而已,没了再赚又有何难?”

他温柔地看向门口的女子,道:“要是再让凶手为非作歹,吓到城中的姑娘们,又该如何是好?”

金无羡说起话来,略有抑扬顿挫之感,又带着几分温柔,如溪中秋水,字字穿心,穿的是那些女子的芳心。

那十三司来者拱手,道:“金公子如此破费,我若再不留下便是我的不对了,希望日后我十三司能与金公子有合

作的机会。”

说罢,那处直接升起一股青烟,此人竟是又消失了,凉月城城主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会要价那么高,身法如此厉害,必然是十三司的大人物。

城主伸出手,示意那些议论之人安静下来,又笑着提醒道:“赏金虽高,但这数百人当中,只有一个人能拿到那笔赏金,如今又有十三司的人插手,诸位若是不加把劲,恐怕会连汤都喝不到!”

接下来便是向在场的人介绍金无羡,以及将此前死者的情况与位置一一贴与布告栏上。

众人纷纷挤向布告栏,大坝中只留下数十名人,那些要么都是随缘的,要么都是打算放弃了的,谁让端端出了十三司的人,更何况在场还有那么多的毒师。

却说叶如修正看着远处的简灵三人,那三人也杵在原地。

其实,原本简灵以为没有多少人参与此事的,不过现在,他们可能都在笑自己太天真。

不过也还是得做,反正凶手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被找到,那么布告栏上的东西几时看也无所谓,更何况,要是去惹到哪个脾气不好的毒师,被盯上可就不好玩了。

然而,就在简灵不停地观望之时,他忽然看见了两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简灵连忙一指,向琥珀问道:“师妹,你快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慕容兄妹?”

闻言,琥珀也注目过去,远处有三个人站在一起,而其中两个正是之前在怀明医馆吃过饭的慕容兄妹。

琥珀看清容貌后,惊讶道:“还真是他们二位。”

确认后,简灵率先走了过去,来到近处,简灵摆手打起了招呼:“慕容公子,慕容小姐,好久不见啊!”

闻得此声,慕容兄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走过来的三人,只见他们兄妹二人的脸上露出些许吃惊之色。

慕容湘羽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简灵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了。”

慕容欢依旧高冷,她察觉到琥珀的目光后,与对方对视一眼并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而这时,一直站在慕容兄妹身边的第三人也转过身来,此人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落到唐灵儿身上,微微一愣后,惊讶道:“灵儿?”

被喊了名字,唐灵儿连忙看向那人,“张才哥哥?”

简灵看了张才一样,发现是他没见过的陌生面孔,便问道:“灵儿,你们认识?”

唐灵儿点头“嗯”了一声。

张才稍作解释后,众人才明白过来。

而至于张才为何与慕容兄妹在此,便要从几个月前说起了。

张才离开殇州城后,一路南下,并未随商队同行,而是做出了一个人横穿大漠的壮举,不过半途就被沙匪劫下了。

因其身无多少银子,便要杀了他,然而,幸得碰上两波沙匪势力打了起来,张才借乱逃跑了。

此后数日一直在沙漠中穿行,昏迷过去后,这才遇上一支刚好路过的商队,于是便跟着商队一直抵达凉月城。

才住下了一个月,第二个月没有钱交入城费,便被赶了出去,几乎就要被野兽咬死

时,这便遇上了慕容兄妹。

慕容欢眼见有难,便拔剑救下他,而自那以后,张才便一直跟着这二人。

张才的性格憨憨实实的,总是爱干一些傻事儿,惹得慕容欢经常气愤,为此,慕容欢逐了他好多次,不过最终他都会跟上来。

虽说看上去三人在同行,但慕容欢却随时都有可能生气逐人。

慕容湘羽也不舍的张才离开,因为好几次因为他玩心太重,误了时间,慕容欢生气的时候,他总是会将张才扔出去,以作慕容欢的出气筒。

一开始,原本以为这样张才就会离开,可没想到的是,张才每次被当做出气筒之后,仍然会拖着狼狈的身体,笑呵呵地走在两人身后。

而慕容兄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三人又没钱吃饭了,有人告诉他们这里可以赚钱,于是他们便来了。

得知慕容兄妹来此的原因后,简灵便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吧,这几日吃食的花销就我们包了,如果最终找到了凶手,六万两黄金我们也一分不拿。”

简灵认为,既然慕容氏也是世外之人,应该也有其独到的厉害之处,正好他们正好缺少一份可以自保的力量。

慕容湘羽不解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又不要钱,还跑来这里做什么?”

简灵解释道:“师父让我们来找人,我们觉得那个凶手有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实在没办法,但也只能来了。”

慕容湘羽说道:“那行,正愁这几天没饭吃呢。”

闻言,简灵和琥珀大松了一口气,寻找凶手之事,他们也终于不用站在旁边当观众了。

虽说不清楚慕容氏的实力如何,但怎么说也应该比他们厉害。

正在这时,张才突然发问道:“灵儿,叶如修呢?”

闻言,唐灵儿没有说话,而简灵和琥珀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听见叶如修的名字,慕容欢似乎也有了几分兴趣,她抬起头在周围寻找着当年送他们到桥头的少年的身影,但最终却没见到。

慕容湘羽也问道:“叶小兄弟是没来吗?”

却说此时,叶如修已经打算离开了。

叶如修原本是想来暗中保护简灵三人的,不过,一见慕容兄妹与简灵等人走到了一起,他便放下心来。

对于慕容兄妹的实力,他虽然不曾见过,但他可以肯定,一定特别厉害。

毕竟是几百年前的慕容氏!

数百年前的慕容氏象征着绝对的正义!

每次一听及这句话的时候,叶如修总想亲眼看看,那是一段怎样的辉煌。

世间又是如何的安宁。

正当叶如修准备离开之时,城主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有一事需要诸位帮忙。”

围在布告栏前的众人纷纷注目过去,“城主又有何事?”

金无羡站在城主的旁边,柔情地看向城主府的一名婢女。

婢女被那双眼睛看得头脑发热,似会有白烟从头顶升起。

城主提醒道:“金公子,你可以说了。”

第一百零七章 调戏

“噢。”

金无羡缓缓回过头,他自行理了理衣裳,道:“各位应该知道凉月城中美女如云,而这些姑娘每日都在担心凶手会不会对她们行凶,为此日日身心疲惫,从而致使她们的美貌一日不如一日,我为此心痛,已有多日。”

“守护她们,是我的指责。”金无羡将五个手指放在胸膛,而手肘则高高翘起,一副很是心痛的样子,头轻偏下巴微扬。

“所以我也想尽一些绵薄之力。”金无羡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责道:“怎奈我不懂毒法之道,武功又弱,哪怕发现凶手也只有任其宰割的份,我也希望能站出来一位猛士助我一臂之力,我金某在此先谢过各位了。”

他深鞠一躬。

那些男人的动静倒是不太大,不过那些女子一个个就跟发了疯似地往城主府内钻,不过却被身强力壮的守门士兵拦在门外。

而之前那名婢女,早已是芳心乱颤,心猿意马。

然而,久久不见有人站出来。

这时,凉月城城主便又说道:“怎么说金公子也出的有三万两黄金,诸位若是能找到凶手,得到巨额赏金,里面可是有一半的黄金来自金公子之手,我觉得诸位不该忘了此事。”

金无羡连忙说道:“城主大人,黄金是我自愿出的,您不该以这种人情来迫使任何一位猛士协助我。”

城主自觉失礼,笑道:“金公子所言甚是,是我失言了。”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极为魁梧的男子走了过来,这人相貌粗犷,粗眉厚唇。

大汉来到金无羡身前,任是金无羡都要抬起头才能看得到此人的脸。

只见大汉将手轻轻地放在金无羡的肩上,粗犷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发出高亢的声音,道:“金美人儿,我注意你很久了,他们都不帮你,我帮你!”

随后,只见大汉的手缓缓朝金无羡的脸伸去。

见状,包括凉月城城主在内的数百人,皆当场石化。

金无羡也顾不得优雅,大惊失色之下一把推开那只大手,一连跑去好几十步方才停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还是比较喜欢毒师帮我。”

闻言,只见那粗犷大汉拿出几个小瓷瓶,道:“其实,我就是一名毒师。”

金无羡愣了愣,见得那名大汉又朝自己走来,他飞快后退,见着后方独身一名黑袍人站着,他立马跑了过去,直接躲到黑袍人身后,探出头,对那名赶来的大汉说道:“猛士,你体型太大了,很容易被凶手注意到,我看我还是选一个瘦点的吧。”

说着,金无羡也顾不得什么,指着身前身着黑袍的叶如修,道:“这位猛士说了,他会协助我。”

一听此言,那大汉死死地瞪着叶如修,仿佛是在威胁。

叶如修没有理会大汉,他偏头看了金无羡一眼,却发现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恳求之色,他犹豫片刻后,发出低哑地假声,点头说道:“我会协助。”

闻言,那大汉眉头一拧,似乎就想动手,不过看了看周围,便是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金美

人儿,我不会放弃你的。”那大汉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金无羡一听,似乎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叶如修感觉到金无羡猛一个激灵。

大汉走远后,金无羡才离开了他身边。

金无羡轻咳了一声,拱手道:“多谢阁下出言相救。”

叶如修不为所动,也没有说话。

金无羡便又说道:“阁下请放心,无论此番寻凶的结果如何,我都会支付阁下三千两黄金作为协助费。”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随后那些人便纷纷懊悔。

对他们而言,有十三司以及其他更厉害的对手在,寻凶手并得赏金,几乎不太可能。

但只是保护一个人一段时间就能得到三千两黄金,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是一张很大的馅饼。

那些人越想越是觉得亏,于是便嚷嚷着,让金无羡重新选人,还扬言声称,要以毒或以武来决出协助者。

但这时,凉月城城主却发话了,“金公子已然确定了协助者,诸位便莫要再提此事了,若是再闹,便以扰乱治安罪逮捕闹事者!”

城主并没有将话说绝,若不是顾及那些人的面子的话,早就破口骂起来了。

确定之后,叶如修便跟着金无羡朝府门口走去,毕竟答应了。

他戴着面具,穿着臃肿的大黑袍,与简灵等人擦肩而过,也没有刻意地减缓速度。

而为查清黑袍人身份的简灵三人,则默默注视着他走远。

因慕容兄妹和张才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于是简灵六人离开城主府后,便找了个小饭馆坐下了。

这间小饭馆的生意很不错,已经坐满了人,所以,上菜的速度便也慢了很多。

六人围坐在餐桌前,简灵沉默许久后,便主动将关于叶如修的事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慕容欢的眉头微微皱起,闭目不言。

慕容湘羽搓着下巴,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前我听说中原那边通缉叶大夫的时候,当时我就不信,以叶大夫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残忍。”

慕容湘羽刻意避开了最关键的话题,也是将会冷场很长一段时间的话题。

“叶如修他不会有事吧。”张才很是担心,道:“燕国撤了通缉令,难道说叶如修他已经”

张才的性格憨厚老实,说话也是直接,完全不懂得谈话的氛围。

然而,还没等这句话完整脱口,慕容湘羽便一巴掌拍在张才的后脑勺上,道:“张才你把后面的那两个字给我咽回去。”

张才揉了揉后脑勺,憨笑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简灵苦笑道:“没事的。”

怀明医馆的三人在得知通缉令被撤的那一天,只觉得高兴,他们从未提起过叶如修已经死了的这种可能。

简灵自己也不明白,不知是源于哪种感觉。

其实,在医馆三人的心目中,绝对不可能发生那种结果,所以,才致使他们一路南来。

既然天下已无一人之音信。

便要走从未走过的路,见从未看过的山水,听从未听过的传说,去往未知之地,寻找那一人。

简灵的双手放在桌面下,他拿出一块木人偶,这是初秋前那场细雨天雕的,当时没能雕刻完毕,所以一直等到冬归之后。

木人偶雕得很精致。

简灵悄悄注视着人偶,许久。

或许很难找到,但我必须去,无论是在极凶,还是在极神圣之地,有过传说的地方,我都会去走上一遍。

我们还要一起去一次长安城。

我答应过你,我会帮你去走你走不完的那条路,几个月前,我没有做到。

但现在可以了。

南陆的黑暗有很大一片,如果你不愿意出来见我们,那就等等我,待我找来火把,我会亲自去接你。

如果你仍然不愿意出来,那么,我会变得热爱黑暗……

客栈的房间里,简灵将刚刚写满文字的纸用烛火点燃了,他注视着火势逐渐变大,目光有些复杂。

张才在一边看见那火苗,不知为何,只见他瞳孔猛地一缩。

张才得心底深处竟升起一种恐惧。

只见张才连忙端起一盆水,朝着简灵就泼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落月楼中,叶如修看着坐于圆桌前的金无羡,这里是落月楼最尊贵的包间,但桌上的饭菜却很是普通,两碗白粥,几个馒头。

叶如修有毒神躯,所以他知道房间内没有毒,粥和馒头里也没有被下毒。

但他仍然没有吃。

倒是金无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叶如修问道:“你就吃这些?”

金无羡咽下一块馒头,道:“那不然呢?”

叶如修说道:“我以为你会吃山珍海味。”

金无羡说道:“山珍海味都是给那些有权有势之人吃的,我们有这些馒头白粥就很不错啦,有的人可还吃不上。”

叶如修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异常,他问道:“方才城主府有那么多人,为何要跑向我?”

之前在城主府时,叶如修自然不是因为可怜金无羡才会同意的,主要是他觉得金无羡所做的那一切的理由,都太过勉强,稍一留意便能察觉出,金无羡是有意为之。

他想来看看,对方在玩什么把戏。

金无羡说道:“我要说当时只看见你一人站在哪儿,才会跑向你,你肯定不会信。”

叶如修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起来,他点了点头。

金无羡继续说道:“之前在落月楼我见过你,当时就觉得你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所以比较在意你。”

叶如修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不喜欢男的。”

金无羡明显有些愕然,见他愣了愣后,连忙说道:“哎呀,我是觉得你很厉害啦,所以才会找你协助我。”

叶如修一点也不低调,直说道:“这话倒不错,我的确挺厉害的,不过你的直觉更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的第六感吗?”

第一百零八章 落月楼之变

金无羡差点没被一口白粥给呛死,“咳咳我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你说成是女流,对,也怪我生得如此美丽。”

只见他撩了撩头发,问道:“你真不打算吃点儿?”

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不饿。”

闻言,金无羡表情中流露出遗憾之色。

叶如修沉默片刻,道:“我们几时去找凶手?”

金无羡说道:“干嘛这么着急?至少得等我忙完工。”

说罢,金无羡喝下最后一口粥后,这便离开了这间包房。

叶如修紧随其后。

行走在走廊上,叶如修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学得一些医术的他知道,这种幽香取自某种能作为药材的植株中,对人的身体大有好处,但价格也偏昂贵。

“不知金公子的工作是做什么的?”

金无羡回头温柔一笑,道:“稍后你就知道了,对了,既然我们已经是合作关系了,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叶如修沉吟片刻,道:“叫我阿狄就行。”

两人来到落月楼大厅,此时的大厅中还没有客人,只有一些下人以及落月楼楼主。

落月楼的楼主也是一名女流,衣着红艳,气质显露着高贵。

叶如修留在了楼道口,而金无羡则走上了大厅正中的一个四方高台,此高台名为祁金台。

祁金台上摆着一把古琴,而四周又以绝佳的摆放方式摆着许多大玉瓶,每个大玉瓶内都插着颜色各异的玫瑰。

隔着很远,叶如修都能闻到玫瑰花的香味,看样子是经过处理的。

只见金无羡优雅而坐,淡黄色的服袍覆盖在周围。

金无羡的双手轻抚于古琴之上,容颜中流露出些许忧郁与哀伤。

落月楼的楼主,那名红衣美丽女子靠在楼道护栏上,远远地注视着祁金台上的金无羡,焰色红唇轻轻勾起迷人的幅度。

这时,一道柔缓的琴声传开了。

落月楼的大门被打开了,只见无数女子从大门口挤了进来,也不顾礼仪,动静甚大,一些女子的衣服被撕破了一些小口,妆容也被挤花了。

然而,当那些人挤进来并围住祁金台后,不知为何,每一个人都安静了下来,那些女子皆注视着台上的忧郁男子,仿佛令她们忘记了世间的一切。

那道柔缓的琴声,萦绕在每一名女子的心间。

在她们耳中有无限温柔的琴声,而在她们眼里,又有一名拥有无限魅力的男子。

没过多久,琴声开始变了,变得又快又急,音调也很高,众人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那些沉浸在琴声中的女子捏了一把汗。

但紧接着,琴声的节奏由快到缓,每一道琴声皆不清脆,音尾拖得很长。

似在上演一出无比凄凉的戏,叶如修看见,那些围在祁金台旁的女子似被琴声所触动,竟流泪花了妆。

当那些女子反应过来时,琴声早已经停了,而台上的男子,已恢复了温柔的神情,有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金无羡正提袖修花,玫瑰花瓣在空中飘落而下,拥有秋

叶纷落的优雅。

而周围的女子都落坐了,她们在远处欣赏这幅景色。

许久之后,金无羡走下了祁金台。

叶如修注视金无羡朝自己走来。

“这就是我的工作。”

叶如修说道:“你的工作就是出卖色相?”

金无羡微笑摇头道:“别说的这么难听,我那是弹琴给这些美丽的姑娘们听。”

“这样一场弹奏,落月楼能有上千两黄金的收入。”

闻言,叶如修也不禁咋舌,他自然是知道那上千两黄金来自何处,不过也感叹落月城这边的消费水平可真是高。

也不知那些女子是从何而来的那么多黄金。

“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动心了,相貌竟然能如此赚钱。”

金无羡呵呵一笑,道:“方才我便想借吃饭的机会,一睹你的容颜,若是长的不错,我再教你弹弹琴的话,你也可以上祁金台。”

叶如修看了金无羡一眼,说道:“我开玩笑的。”

金无羡并不尴尬,道:“我也开玩笑的。”

“不跟你说了。”金无羡转而面向那些落坐的女子,道:“还有这么多女子在等着我呢。”

然而,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了摔碎盘子和断断续续的求饶声。

叶如修侧目看向通往二楼的楼道口,只见一名小二从楼上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对落月楼楼主说了些什么后,便重新跑回了楼上。

随后,落月楼楼主走到叶如修两人的近前,脸色凝重,道:“金公子,一零五号客房出事了。”

“一零五号?”金无羡想了片刻,道:“那间包房今日不是几大家族的人在议会么?”

落月楼楼主点了点头,红唇轻启,道:“就因为都是大人物,所以需要你我亲自出面。”

金无羡说道:“走吧,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这两人不再多言,匆忙朝楼上赶去,叶如修答应了要协助和保护金无羡,自然也会跟上。

落月楼乃凉月城第一大酒楼,单是包间都有数百间,而一零五号便是当中最大的几间之一。

此时,在包间外正跪着几名落月楼的佣人,这些佣人已被打的鼻青脸肿,而每一名佣人的脖子上还架着刀,那些刀刃锋利无比,似随时都能要了那几名佣人的命。

而包间内,则是凉月城五大家族的家主,以及几名随从。

叶如修随金无羡二人一进包间中,当即便看见一名比较肥胖的男子正在暴打一名佣人,而房间内身着华贵的其他四人则平静地坐在凳子上,冷漠地看着被打的那名佣人。

落月楼楼主一见自己请来的佣人被揍成那个样子,细眉轻轻挑起,道:“住手!”

闻声,那肥胖男子这才停下,随后直接将那名佣人扔在一边,看着金无羡三人,故作惊讶道:“哎哟,怎么连楼主和金公子都来了。”

一方是凉月城五大家主,另一方是落月楼的楼主,二者自然相识,对彼此是何种性格,也有一定的了解。

落月楼楼主说道:“华家主为何对我落月楼的佣人

下如此狠手?”

这名肥胖男子便是凉月城五大家主之一的华孟。

人虽胖得很,但行事一向狠辣无比,毫不留情,而且还学过一些皮毛武功,尤其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那名阴柔男子,叶如修一眼便看出,那人身携多种剧毒,显然是一名毒师。

华孟二话不说,直接朝落月楼楼主泼了一杯酒过来,但却被金无羡用一个大碗给接住了。

金无羡不曾学武,不能跟那些武功高手一样用小杯子接,“虽然用碗来接不是很帅,但谁都不能对楼主无礼。”

不知是由于何种原因,金无羡连忙摆出一副很嫌弃脸色,迅速将大碗放下。

华孟冷哼一声,道:“你落月楼对我无礼就行,我对你们无礼就不行?!”

金无羡站在前,问道:“此言何意?”

那华孟一指桌上的大酒杯,道:“你们自己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在其身旁的一名随从将那个酒杯递到了金无羡的手中。

金无羡稍看了一眼后,便觉得甚是恶心,里面竟然泡着一根手指。

金无羡似见不得这些东西,连忙将酒杯扔了出去。

这时,落月楼楼主否认道:“不可能!我们这里的酒菜都是经过几次确认才会呈上桌。”

华孟说道:“你们落月楼的声誉,我们五大家族自然知晓,所以我并无意要将此事闹大,只是,这菜出现这么大的问题,如果不是落月楼的问题,那便是这些佣人没能尽职,我将这些佣人杀了,你落月楼应该不能意见才是。”

他的语气很强硬。

落月楼楼主说道:“只要在落月楼中出了事,我落月楼自会承担,还不放了我的人!”

华孟玩味地盯着她,问道:“你确定由你落月楼承担?”

“是!”

华孟哈哈大笑道:“那好,那我们来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此言一出,另外四大家主似事先已有所预料,纷纷站起。

华孟说道:“这件事的危害,可并非只对我华某一个人,要知道,今日在这间包间里的,可是凉月城五大家族,所以这笔账,是落月楼与五大家族来算。”

闻言,金无羡眉头微皱,道:“华家主,你别欺人太甚了。”

眼下这种情况,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五大家主是刻意来找茬的。

这种摆明了的事,却还偏偏不能道出。

华孟看着金无羡,道:“金公子,此事与你无关,还请金公子莫要插手。”

五大家主皆知,金无羡与凉月城的城主之间有所来往,介于这层关系,五大家主皆不太愿意与之交恶,但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可就没有身份可言了。

五大家主相信,只要有足够的钱财与美色一定能买断这层关系。

闻言,落月楼楼主似想将金无羡拉到后面,毕竟是落月楼的事,但却被金无羡回以微笑,拒绝了退那一步。

只见金无羡不退,反而上前两步,道:“保护美丽的姑娘一直以来都是我的职责,况且还是楼主,今天这事,我金某偏要插手。”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名死者

闻言,华孟摇了摇头,随后只见他一拍手,那之前把守在门外的几名随从也进来了,并将门关上。

那几名随从将金无羡三人围了起来,叶如修自在其中,不过因他站在最后方,五大家主以及那名毒师都没怎么注意他。

金无羡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拿刀的随从,问道:“华家主,你这是何意?”

华孟说道:“没别的意思,我知道金公子你与城主的关系不错,所以,金公子出了什么意外,若是让城主知道了,我们也不好过。”

金无羡说道:“原来华家主是想杀人灭口了。”

华孟也不隐瞒,直说道:“是有此意,不过,若是落月楼同意算清这笔账的话,今日谁都不用死。”

叶如修侧目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随从,那些人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而华孟身边的那名似乎比较厉害的毒师的手,也伸入了怀里,看样子,那五大家主似乎要正大光明地威胁了。

这时,落月楼楼主站了出来,道:“华家主,直接算账吧,此事与金公子无关。”

华孟奸计得逞,笑道:“楼主果然爽快,那便容我将这笔账一一道来。”

“那种肮脏血腥之物出现在我们五大家族的会议桌上,此事若是传出去,我们五大家族还有何威严与脸面?此为一。”

“我们五大家族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商讨很重要的会议,如今浪费了如此多的时间,也破坏了氛围,自然没办法再商讨下去,家族间的商务往来也只能往后延顺,此为二。”

“酒碗中出现那种东西,想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食欲都会很差,甚至往后见酒便要作呕,此为三。”

华孟没再说下去,而其他四名家主一直一言不发,叶如修已然看出,此事应该华孟主导的,不出意外,那四位家主也是华孟请来的,否则那四位家主不可能不表态。

落月楼楼主皱眉道:“华家主,直说吧,你要什么。”

华孟看着她,舔了舔嘴唇,道:“我要你落月楼至今为止九成的资产。”

落月楼楼主怒道:“不可能!”

落月楼已立于凉月城多年,赚的金银数不胜数,那九成是一笔无比巨大的财富,但此事暂且不说。

落月楼的规模极大,日常所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若是突然间没了九成的资产,不出几日,落月楼便要面临倒闭。

而且还会负债累累,毕竟落月楼如今与中原那边的许多商人都是合作关系,若是违约,便还要支付大笔的违约金。

华孟忽然淫邪一笑,伸手指着落月楼楼主,道:“既然不愿意交出资产也行,只要你成为我的小妾,此事便就此作罢。”

到了这里,叶如修总算明白了,这不过是一名为色心而做无聊之事的人罢了。

落月楼楼主脸色微变,紧咬红唇,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就在那华孟以为美人将到手时,那金无羡却仰头哈哈大笑,道:“我还在猜测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呢,原来不过是一颗被**蒙蔽了的猪心!”

其他几位家主听了这句话,似乎也想笑出来,不过都在强忍着。

听见了四周的忍笑声,华孟

皮笑肉不笑地眯起眼注视着金无羡,道:“没想到金公子的嘴皮子这么厉害,不知道割下来卤熟了吃,味道如何?”

金无羡又一次大笑道:“第一次听说猪也会吃卤味儿!”

“吃卤味的猪还是猪吗?”金无羡向那名鼻青脸肿的佣人问道。

那佣人勉强说道:“不不是。”

金无羡说道:“对,所以这猪不是一头普通的猪,而是一头变异猪,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闻名而来。”

见华孟脸色变得铁青,金无羡故意摆出歉色,道:“华家主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说这也快过年了,到处都在杀过年猪,我们落月楼自然也不例外,正巧今天有一头变异猪跑到了落月楼上,城主之前对我说过,他就特别喜欢吃猪肉,应该会对这头变异猪感兴趣。”

那落月楼楼主掩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又连忙收了回去,恢复端庄的仪容。

华孟一招手,道:“动手!杀了他!”

话音刚落,周围那些随从提刀就要上前,然而,还没走两步,便直直地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叶如修自然不会让别人杀了金无羡,不过他虽出了手,但却仍然一动不动。

那几名随从突然倒地,华孟与其他几名家主纷纷后退,他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有人用了毒。

此时,唯有那名阴柔男子还站在原地,阴柔男子的目光落到了身穿黑袍的叶如修,其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冷笑道:“竟然敢在我面前用毒,简直是班门弄斧。”

随后阴柔男子向躲在后方的华孟说道:“华家主,我把他们都杀了,你应该没意见吧。”

华孟指着落月楼楼主,说道:“除了那女的,都杀!”

阴柔男子背负着双手,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从何时起,屋子内飘起了淡淡的雾气。

那是毒气!

按理说毒气并不会扩散的这么快,只有一种可能,那阴柔男子早就布下了毒,一直到此时才让毒爆发出来。

而且这种毒似乎还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混合毒,一般而言,唯有施毒者才有解药。

落月楼楼主和金无羡连忙捂住口鼻。

那阴柔男子冷笑道:“在我施毒的范围中,竟然想用这种可笑方法来避免中毒,实在无知。”

实际上,这人是一名新起的大毒师,在南陆的其他地方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却被华孟花费重金请来凉月城做了保镖,一是为了保护华孟不被那名凶手杀死,二便是来做华孟行凶的利刃。

然而,那几名家主却有着慌了。

其中一人说道:“莫要让我们的中毒了。”

那阴柔男子说道:“诸位家主请放心,方才的诸位家主喝的酒水中,我已放了解药。”

“可是”那人说道:“华家主好像没有喝酒。”

闻言,阴柔男子瞳孔一缩,他这才想起来,华孟之前的酒杯被断指污了,所以并没有喝过酒,也就是说不曾服下解药。

阴柔男子一回头看去,当即便看见华孟不停地张着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口吐白沫,双眼翻白。

阴柔男子还没来得及拿出解药

,便见华孟两百多斤的躯体沉沉倒下,发出一声闷响。

“我的钱!”阴柔男子嘴里念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却发现华孟已然中毒身亡。

华孟一死,他便得不到身为保镖的佣金了,不由得生出怒意。

那四位家主一言不敢发,他们虽然身为家主,但却没学多少武功,也不会用毒。

但就在这时,金无羡却忽然说道:“你不该关心你的钱,你该关心的是你自己的命,如今可有四位家主见证,是你用毒杀死了华家主!”

阴柔男子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金无羡,“不可能!你们怎么没中毒?!”

他不可能会觉得自己布下的毒会没有效果,因为有华孟已经验证了。

金无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又说道:“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在凉月城活下去,将在场所有人都杀了,如此在短时间内就没有人知道是你杀了人,你也有足够的时间逃离凉月城当然”

他一指阴柔男子的身后,道:“包括四位家主。”

阴柔男子脸色变化,似乎不能冷静,只见他猛地转头看向那四位家主,目中流露出无穷杀意。

那四位家主见状,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周围的随从都因之前没有喝酒,所以死了,如今他们再无任何抵抗之力,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一名大毒师。

那四位家主连忙表明立场,企图换得一线生机,“不!我们四人什么也不知道,今日从未来过落月楼!”

金无羡说道:“你们以为还能跑的掉么?”

接着,金无羡又对阴柔男子怂恿道:“你身为大毒师,应该明白,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阴柔男子目中露出些许癫狂,但紧接着却又恢复了平静,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差点儿就着了你的道!倘若我今日将四位家主一起杀了,那时,我在南陆才真是没有活路了。”

闻言,那四位家主各自松去一口气。

但那阴柔男子却又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需要让所有人闭嘴。”

只见他转身拿出四个小瓷瓶,说道:“劳烦四位家主喝下这四瓶毒,但请放心,如今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给四位家主解药,这样,我也不怕四位家主乱说什么话了若是不愿意喝”

那四位家主面面相觑,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惧意和悔意,他们觉得今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为什么要替华孟来站这个场子,这下倒好,将自己也搭进去了。

阴柔男子所言也对,如今他们都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他们不喝,现在就得死。

最终也只得喝下。

但这种毒不会立刻生效,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异样,但每隔十日不服用一次解药的话,便会暴死。

只要五大家主同时死去,引起的风波会很大,而阴柔男子凭借自己的手段,阻挡不了这层风波。

但只死了华孟一个人,又有四位家主庇护,事情便很容易压下。

当亲眼看见那四位家主喝下特制的毒药后,阴柔男子便转过身来,看向金无羡三人。

他似乎忘了金无羡三人并未中毒一事。

第一百一十章 如鱼得水

“金公子你说的对,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闭嘴,你们也是!”阴柔男子又递了三瓶毒药过去,“可能是我之前用的毒出了某些问题,现在这三瓶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

金无羡摊了摊手,道:“我们没理由要喝,也不愿意喝。”

毕竟他们三人与四位家主和阴柔男子不在同一条线上,所以根本不用在乎那五人的处境。

更何况,他们死了并不能造成任何风波,所以,那阴柔男子很有可能给他们的是即死之毒。

阴柔男子眉尖一挑,却没有说什么。

但其中一位家主却说道:“金公子,你这样很让我们为难,就喝下吧。”

金无羡笑了笑,道:“四位家主,你们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如此天真?我们凭什么要喝?”

阴柔男子冷笑一声,只见他伸手一指穿着大黑袍的叶如修,道:“金公子,之前我用的毒对你们无效是因为这位吧。”

无论是叶如修还是金无羡都没有说话,唯有落月楼楼主露出惊讶之色,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金无羡居然也请了一名毒师。

阴柔男子迟疑片刻,再次说道:“的确无效,在这几个呼吸间,我又用了几种毒,但似乎都没有效果,虽然我不知道这位阁下用何手段解的毒,不过,金公子你们可曾听说过会将某种特制的毒混合后,会产生爆炸?”

言语间,只见这名男子拿出了两个小瓷瓶,悬在众人眼前装模作样地晃了晃。

叶如修一感知到那两个小瓷瓶中的毒,心中忽然生起些许感慨,他之前在燕京城被帝骑追杀时便用过这两种,不过当时因为他自己就在爆炸中心,所以用量不是特别大,但当时也狠狠地将他自己炸飞一些距离。

以那男子手中的毒量的话

那阴柔男子说道:“我若是将这些毒全部混合,可能会直接将落月楼炸塌,如果我死还能拖上整个落月楼的人,还是挺划算的。”

男子将两个小瓷瓶的瓶口打开,似乎随时都准备将毒药混合。

一听此言,在场所有人都

不淡定了。

如今正值落月楼迎客的高峰期,此刻落月楼中起码有上千名客人,更别说还有那些佣人。

金无羡有些犹豫,他虽然觉得叶如修能够替他们解毒,但爆炸却拥有最直接的杀伤力,跟毒可不太一样。

正当金无羡犹豫不决时,那一袭红裳的女子站了出来,说道:“我们答应喝毒。”

然而,那阴柔男子却摇头说道:“不行,我不知道在我走后,我的毒会不会又被解。”

落月楼楼主说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如修看着那男子伸手指向了自己。

他缓缓走上前来,道:“你是想说,整个落月楼的人一起死,或者”

“我一个人死?”

那阴柔男子流下一滴冷汗,显然他对叶如修无比戒备,道:“没错!”

叶如修说道:“你可以试试。”

阴柔男子注意到叶如修面具下的双眼,乍一眼看去,仿佛泛起了淡金色的瞳芒,男子不禁感到万分惊奇,人怎么会有这种瞳色。

但此时,男子只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也不顾得什么,意决之下,竟是要将两种毒药混合。

见状,那四位家主和落月楼楼主纷纷上前,就要进行阻止。

“不要!”

但那段很短的距离,却仿佛被无限拉长,在众人眼中,实在太过遥远,以至于根本来不及阻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种毒药混合。

而阴柔男子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为残忍与癫狂。

终于,两种毒药混合完毕,附在瓷瓶内壁的些许毒药尚在一滴滴往下落。

然而,等了许久,周围仍然一片安静,并没有任何毁灭性的爆炸发生,就是爆竹爆炸的声音也没有。

那阴柔男子的脸色倏然大变,只见他又一个接着一个地从怀里拿出小瓷瓶,两瓶三瓶地一起混合,然而都没有任何反应。

阴柔男子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慌乱,一个不留意,竟将小瓷瓶打翻了许多。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

阴柔男子猛地抬头,注视着叶如修,大声吼道:“是你!你做了什么!?”

叶如修缓缓伸出了手理了理折皱的黑袍,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但在那阴柔男子的眼里,仿佛是地狱里的恶鬼来向自己扑来索命!

大惊失色之下,阴柔男子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不停地拍着门,“快放我出去!”

守在门外的随从一听这道声音比较熟悉,当即将门打开了。

但门一打开,便看见那名阴柔男子仓皇而逃,那几名随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而留在屋里的四位家主也要离开,但却被叶如修拦住,道:“把你们的人都带走。”

那四位家主连忙让活着的随从将倒在地上的人抬了起来。

叶如修又指向那名死去的肥胖男子,道:“还有一个!”

因随从都离开了,所以那四位家主只得自己动起手,他们四个人用尽全力才将华孟抬了起来,匆忙离开了这间包房。

当包间内只剩下一名昏迷不醒的佣人以及金无羡三人后,那红裳女子欠身行礼道:“多谢高人相救。”

叶如修点了点头。

但就在这时,金无羡突然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叶如修感到不解,对方应该没中毒才对。

红裳女子笑了笑,解释道:“金公子他其实特别胆小。”

金无羡软声道:“请你们记住我刚才挺身而出的样子。”

只见那红裳女子用手指戳了戳金无羡的头,又为其擦起了额头上的汗水,道:“你呀,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耍帅。”

金无羡强作镇定,帅气地说道:“我可不想看见你被那些男人欺负!”

看见这温馨的画面,叶如修感到好奇,他问道:“你们是夫妻?”

红裳女子摇了摇头后站起身,道:“还没来得及介绍,我叫金燕,是无羡的姐姐。”

叶如修微微一愣,道:“那你为何还叫他金公子?”

金燕说道:“工作原因,一言难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打算

于此,叶如修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金燕将金无羡扶了起来,只见金无羡的一双腿还在颤抖,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坏了。

三人离开这个包间后,便去了金无羡的房间内,一名佣人端来一碗安神汤。

金燕没有多留,落月楼发生这样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理事情。

金无羡喝下汤后,长出了口气,道:“阿狄你还真是厉害,我的直觉果然没错。”

叶如修好奇道:“你之前那么大胆,就肯定我一定能给你们解毒?”

金无羡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办法呀,不能让姐姐受了欺负,所以只能相信你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我得好好休息几天了,这几天都不做落月楼的工作了。”

“休息?”叶如修问道:“金公子不去找凶手了?”

金无羡看着他,无奈道:“你先别急嘛,让我休息一天,我现在的脸色不太好,出去让那些姑娘看见了,我这些年堆积起来的形象不就毁了吗?不过,你要是着急着想去的话,可以不用管我,容我睡一觉,安安神再说。”

说着,金无羡便已经在往床上躺了。

叶如修转身将要离开,却又听见金无羡说道:“对了,之后我会让姐姐把我隔壁的房间腾出来,你就住在那里吧,离得近,有什么事,咱们也好商量。”

叶如修没有拒绝,他出门后顺着楼梯走了下去,来到楼梯口,只见金燕正在吩咐那些佣人做事,而大厅内的客人也都已经离开。

据金燕解释,说是在落月楼发生了命案,官府的人会过来调查,不能毁了客人们的雅兴,所以才会让客人离开。

叶如修说道:“官府的人应该不会来。”

金燕思忖片刻,说道:“你是认为四位家主会把此事压下来?”

叶如修点了点头,“他们的命还在那名大毒师的手上,他们肯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掩盖此事,否则那名大毒师一旦被官府的人盯上,他们四个也不好过。”

金燕看了看四周忙碌的佣人,叹了口气说道:

“算了,便停业一日吧,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你,若不是你的话,我们姐弟二人还不知该如何办,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只要是落月楼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无需如此,金公子将我请来当保镖,我也只是收钱办事,不受人情。”

金燕微微一愣,便是没再说此事,片刻后,却又道:“还有一事,我和无羡的关系,希望阁下不要泄露出去。”

叶如修“嗯”了一声后没再多说什么,他离开了落月楼。

事到如今,他完全可以肯定的是,从阿狄那里得来的毒神躯,应该是十三件神明遗物之一,就算不是也与之有莫大的关系。

在落月楼时,那名大毒师所用的毒,好多都是他第一次接触的毒,或是从未见过的,但他总有一种感觉,自己能够控制那些毒。

拥有对世间之毒的绝对控制权,但就现在而言,控制力还是太弱,制造出的毒的效果,也远不及阿狄。

“终究不是自己天生得来的东西,也许,是需要修为作为支撑,可是凡世没有灵气这种东西,要如何才能修行?”

想了许久,只得出两种结果,要么去找到有灵气的地方,比如巫天门内,要么回去。

对之前那张存有大量灵气的符纸,叶如修还是有些惋惜。

念及此处,他又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李天河曾说过,拥有毒神躯的阿狄一生从未赢过,那其对手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叶如修注视着手心,他深知,自己尚未看见真正的强大。

“算了,还是找回去的路吧,反正自己来这边寻找神明遗物,只不过是想试验试验权能之力罢了。”

“不过在此之前”

他抬头看向前方的客栈。

面前那间客栈是简灵等人落脚的地方,叶如修与客栈老板提出退房时,遭到客栈老板很长一段时间的强烈反对,听得楼上传来闹腾的声音,那些都声音无比熟悉。

最终叶如修又回了落月楼,称会常来客栈,那老板

才放任他离开。

官府的人果然没去落月楼,而五大家族那边也是没有丝毫动静。

金燕为他开的房间,就在金无羡隔壁,房间很宽敞,摆放的家具用的几乎都是上等木料。

床榻上的被褥以及枕头,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外面走廊上的味道不同,但这股香味很熟悉,是安神香的味道,而且用量不多也不少,恰到好处。

叶如修摘下面具,洗了把脸。

注视着从脸上落下的水,滴落到脸盆里,脸盆里能看见不太清晰的倒影。

他不知已有多久没看见自己的脸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叶如修擦干脸上的水渍,将面具清洗一番后,便又重新戴上了。

“快了很快我就能摘下面具了。”

他坐在书桌前,静心写了些什么。

许久之后,吹灭烛光睡去。

周围很是安静,完全听不见街上传来的喧嚣声,唯有缕缕月光,垂落于静谧之中。

翌日。

叶如修清醒后,随意活动了一番筋骨,洗漱过后便下楼了。

落月楼专门有佣人来报时辰。

他一来到楼梯口便看见金氏姐弟两人站在一起。

叶如修走近后,金无羡便注意到了他。

“昨日在一零五号包间内的那名大毒师死了!”

“死了?”叶如修感到惊讶,“怎么死的?”

金无羡打了个哈欠,看样子似乎也是才起来,精神还有些没恢复,道:“听佣人说,死得很惨,内脏那些都被掏了出来,如此残忍的手段,肯定又是那名凶手所为!”

叶如修没有说话。

金无羡又问道:“阿狄,你有没有吃早饭?”

叶如修摇了摇头,“没有。”

金无羡提议,“那正好,我也还没吃,我们去凶手现场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显然,金无羡这是在担心,若是死者太恶心,他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吐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残躯

今天,凉月城上空的月很亮,而整条街上不仅有灯笼,还有火把,虽然将四周都照亮了,但仍然不及阳光。

叶如修跟着金无羡走了很长一段路后,便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哪里,很多都是昨日在城主府上出见到过的。

那些人将凶杀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来收尸体的官府人又哪里挤得进去。

只见那几名官府的人正坐在一处台阶上,对眼前的人小声指指点点。

不将尸体搬回去,他们没法交差,但又不敢去挤,哪怕挤进去了,那么多毒师或武者还在看着呢,相信没人会同意他们将尸体搬走,哪怕他们是官府派来的人。

而这时,叶如修突然看见人肉中冒出一个魁梧大汉,正是昨天在城主府想要协助金无羡的那名大汉。

他偏头看了一眼金无羡,发现对方正提衣掩面,看样子,金无羡也注意到了那名大汉。

而似乎是注意到了这道目光,那大汉回过头来,当即便与金无羡侧目偷看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只见金无羡忍不住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移开目光,再也不敢抬起来。

过了一会儿,金无羡小声问道:“阿狄,那人还在看我没有?”

叶如修看着前方,回答道:“不仅在看,还在笑。”

不多时,金无羡又问道:“还在看没有?”

叶如修犹豫了片刻,说道:“他走过来了。”

“啊?”金无羡连忙抬起头来,但却发现前方根本没看见大汉的身影,所有人都在忙于观察凶杀现场,当即便气道:“你骗我!”

叶如修哈哈一笑,道:“跟你开个玩笑。”

金无羡默默地看着他,说道:“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还好我刚才的样子没有被姑娘们看见。”金无羡庆幸说道,随后又看向眼前的人山人海,“不过这也挤不进去啊。”

叶如修沉吟思忖片刻,道:“我倒有个法子,不过需要你帮忙。”

金无羡说道:“有法子就做,不然晚了,凶杀现场就被破坏了。”

叶如修没再说什么,他快步走远,消失在这条街上。

正当金无羡心生不解时,突然,大地都震动了起来,而金无羡似发现了前方有什么,他眯眼看向街尾,只见一大群女子直接朝他奔来。

那些女子来势汹汹,似乎要将他活活生吞。

金无羡刚要逃,但前路已是被那些查看现场的人堵着。

金无羡呵呵苦笑一声,随后紧闭着眼,显然已经做好了迎接被疯狂女子吞没的准备。

然而,片刻后,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金无羡也没有感觉到无数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摸。

金无羡怀揣着几分好奇,缓缓睁开眼,当看清周围的情况时,当即呆住了。

原来在整条街上的所有人,都昏倒在了地上,竟无一人还站着,或是清醒。

叶如修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呆呆的金无羡,道:“现在我们可以查看凶杀现场了。”

金无羡的喉咙动了动,一时间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当他反应过来后,叶如修已经在走向凶杀现场了,这才连忙跟上。

“这些都是你干的?”

叶如修说道:“我见那么多女子对你造成了困扰,所以只是出于保护你的这一职责,才动的手。”

金无羡说道:“你这借口找得可真是清新脱俗,无可挑剔,不过你也太狠了吧!”

叶如修说道:“放心,他们都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金无羡再度看了看周围的场景,不由得再次震惊道:“我总感觉自己找来了一个不得了的怪物!”

叶如修微笑道:“我说了,我很厉害的。”

一个时辰后

叶如修看着金无羡蹲在落月楼的伙房外,听其不停地发出作呕的声音。

金无羡这般呕吐,已经有一些时间了。

金燕在一旁问道:“无羡,要不要去给你找个郎中来看看?”

这里没有外人,所以他们姐弟二人不必再用客气的称谓。

叶如修摇头叹了口气,走上前,

说道:“我来吧。”

金燕正用不解的表情看着他。

叶如修拿出几根银针,解释道:“我以前也学过医,略懂一二。”

“那就有劳阿狄先生了。”金燕的脸上露出些许喜意。

叶如修将银针插在金无羡的几个穴位上后,金无羡作呕的声音听上去不再那么难受了,又过了一会儿后,直到金无羡便不再作呕时,他才将银针拔出。

只不过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只见金无羡擦了擦嘴角,第一时间站起来,一手撑着墙,带着几分微笑,极为帅气地说道:“你们可以忘掉我刚才难受时候的样子么。”

言语间,嘴角还有一根涎丝牵在手背上,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金燕摇头无奈一笑,随后拿出一张丝巾,细心地替金无羡擦了擦嘴。

“你说你,胆子这么小,还要勉强自己去看尸体。”

金无羡说道:“姐姐,这是我的另一份工作。”

金燕无奈道:“好,好,工作,那你们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闻言,金无羡只得看向叶如修。

事实上,金无羡当时一看见尸体便难感到无比难受,又哪里能注意到线索,早早地退开,只留下叶如修一人在哪里观察了许久。

叶如修说道:“死者的身体上没有任何淤青,倒是被剖开的腹部上的伤口非常整齐,想必凶手是一名用剑高手。”

听到这里,金无羡立马说道:“我请城主去查查,近几个月进凉月城的用剑之人。”

金燕点头表示赞同。

叶如修却摇了摇头,道:“如此能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很小,不然那凶手也不会隐藏到现在,我觉得不该从这条用处不大的线索处入手。”

一名普通人拿着一把剑进城,不知情的人都会将之认定为剑客,而一名剑客若是为杀人而来,自然不会带剑进城,引起怀疑,不过,万事也不可如此肯定。

金无羡若有所思,问道:“那阿狄你有何高见?”

叶如修淡然道:“等!”

第一百一十三章 曾立于世间之剑

“等?!”

金燕和金无羡纷纷惊讶与不解。

叶如修说道:“不错,暂且先等。”

“等着四大家主再来落月楼,若是他们不来,凶手便很有可能就是四大家族的人。”

金无羡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道:“你是说,四大家主如今身受那名大毒师的毒,那大毒师一死,四大家主都会亲自来落月楼请你解毒?若是不来的话,那四大家主的毒应该是自己寻人解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对。”

金无羡又问道:“那我请城主去查凉月城的持剑之人,岂不是双重保险?”

叶如修说道:“此事也不用特意麻烦城主,而且,你怎么肯定,凶手不会藏在城主府内,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实,那四位家主来落月楼的可能性很大,到时以解毒之由,让四位家主去查的话,效率会快数倍不止,毕竟这关乎到他们自己的性命。”

他并不担心有其他毒师会去解四大家主的毒,因为他接触过那名阴柔男子放的毒,几乎都是特制的,一般而言,除了用毒者本人而外,几乎无人能解,就是有毒术极高的人要解的话,也要花费数月乃至几年的时间才能研制出解药,但那四位家主可坚持不了几天。

这时,金燕问道:“阿狄先生真的打算替四位家主解毒?”

这话,让叶如修微微一愣,他看向金燕,沉默不语。

金无羡连忙解释道:“阿狄有所不知,以前五大家族经常仗势欺人,又特别记仇,姐姐担心要是真的为他们解了毒,那四位家主会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叶如修微垂眉,沉吟片刻,道:“是否解毒一事到时候再说,眼下暂且先静观其变,反正那四位家主还能坚持几天,那名大毒师死亡的消息传得很快,相信不出一个时辰,四位家主的人就会亲自登门。”

这时,一名佣人走了过来向金燕说道:“楼主,饭菜已备好。”

待佣人离开后,金燕便说道:“阿狄先生介不介意与我姐弟二人同进早餐?”

叶如修示歉道:“多谢好意,不过,接下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去了,稍后四大家主来时,我还没回来的话,你们便将我方才说的话告诉他们便可。”

说完这些后,他转身离开了。

身后两人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口。

随后只见金无羡揉了揉肚子,脸色有些苍白,道:“姐姐,我也没什么胃口。”

金燕叹了口气,道:“行,那便让佣人将饭菜撤了吧。”

金无羡问道:“姐姐你也不吃?”

金燕看着他,又伸出手去整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道:“我要照顾你呀。”

然而,金无羡却突然变得有些不耐烦,一把推开金燕,道:“姐姐,你就别为我操心了行不行?”

说罢,便兀自转身回房去了。

金燕走到门外,轻敲了敲门,道:“对不起,无羡,是姐姐说错什么话了吗?”

叶如修离开落月楼后,径直赶往了简灵等人居住的那个客栈。

既然死者是剑器所杀,一些事情便需要他亲自进行确认,

虽然他很不愿意相信那个可能,但为了安全起见。

他找到客栈老板,问得简灵等人尚未离开客栈后,便躲到暗处等待着。

不大一会儿,便看见简灵六人从客栈中走了出来。

那六人也是从客栈老板口中得知又出现了死者,于是便前往查看。

不过由于简灵昨夜被浇了一盆水,又因闹腾,导致很长时间都没换干的衣物,以至于伤了轻微的风寒。

其他人的穿着都比较单薄,唯独简灵穿着厚棉衣,像是在过冬。

叶如修躲在暗中一路跟随而去,但跟了没多久,他便发现少了一个人。

他正眯眼观察少的那人是谁时,却突然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浑身上下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后颈处一凉,再不顾其他,侧身往旁边一退。

叶如修刚一闪开,便见之前停留的那个位置,闪过一道剑光。

叶如修的大黑袍有一处被剑光砍中,那片被砍下的黑袍碎布,竟是覆上了一层冰晶,正散发着阵阵寒气!

叶如修在短暂震惊后,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眼前那名身着黑色道衣的冷艳女子,一言不发。

只见那女子手中的剑身覆着一层凛寒之气,远处照射来的火光似乎也被寒气所禁锢。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慕容欢冷声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暗中跟着我们?”

叶如修暗自心惊。

刚才他若是再迟一步,那一剑直接就会将他斩为两半,现在被寒冰凝固的便就不只是那一片碎布了。

而且,他之所以将尾随距离刻意拉远了很多,便是为了防备慕容兄妹,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还是被发现了。

而且还是在他毫无察觉到的情况之下。

叶如修摸了摸喉咙,发出低哑的声音,打慌说道:“姑娘想必是误会了,在下只是偶然路过此处而已。”

慕容欢冷哼一声,道:“离开客栈时我便发现了你,你还想狡辩?!”

叶如修没作回应。

慕容欢握紧了手里的剑,“阁下若是不说,休怪我动手!”

那语气毫不留情,一如她手里的剑。

周围的气温下降太多,叶如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勉强笑道:“方才我若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成了姑娘的剑下亡魂,这还不叫动手?”

慕容欢正想说些什么,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只见她瞳孔一缩,满脸写满了不可置信。

“御之毒?!你是千家之人?!”

叶如修连连震惊,竟然连御之毒都被发现了,但为时已晚,御之毒已经有一部分钻入慕容欢的体内了。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只见慕容欢轻启双唇,竟是吐出一股凛寒之气,当中还掺杂着些许细小的冰晶碎片,与此同时,叶如修以毒神躯感应到,他之前释放出的毒,全在那些冰晶碎片之中。

叶如修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对手,哪里还顾得上震惊,第一时间就要离开。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结冰之声,垂目看去,只见一层极寒之冰从慕容欢脚下迅速蔓延开,速度之快,转眼就要将整条巷子的地面给冰封住

叶如修不再犹豫,转身便逃。

“还想走?!”慕容欢此时的头发以及眉毛都变成了雪白之色。

只见她用脚尖一点,整个人直接腾空朝前方疾掠而去!

双手握于剑柄,作挑剑之势!

叶如修只觉一股莫大的危机正从身后迅速逼近,根本来不及回头看身后的情况。

他刚逃到巷外的瞬间,第一反应便是往侧面卧躺而去,在他卧倒之后,耳畔只听见无数道寒冰凝结而成的声音。

而后,只觉一阵毁灭性的寒风吹来,叶如修连忙伸出手,以毒神躯释放出两种特殊的毒药,瞬间混合。

他的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深红之色!

“轰!”

一场爆炸凭空而起,当爆炸与那阵寒风相撞,当即抵消了大半的风力。

当然,叶如修要抵消的并非只是这阵风,而是引起这阵风的源头,那是迅速凝结而成的寒冰!

因爆炸所产生的反斥力太大,爆炸过后,叶如修整只手臂上的衣服全被炸碎,而那只手也已变得鲜血淋漓。

这一次,由于是由毒神躯释放的毒,所以,爆炸源被他控制在掌心,爆炸便并非波及四面八方,而是将爆炸的杀伤力收拢,凝聚成很小的一股,尽数倾泻于前方。

如同出箭一般!

叶如修垂着那只受了伤的手,躲在烟尘中,逃窜到了很远的地方。

此时,他正躺在一处屋顶上,将气息尽力掩盖。

他偏头看了一眼方才的那条巷子,当即被惊呆了。

只见一道巨厚无比的寒冰之墙,以向天而去之势从巷子内生长而出,而冰墙的顶端极其尖锐。

那面冰墙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沿路上的好几座建筑,又有数丈之高,最高之处已然融入漆黑的夜空中。

叶如修缓了两口气之后,连忙翻下屋顶再次逃远了,他不愿再出现什么变故。

对于慕容氏的能力,他之前还有几分怀疑,但现在,他完全可以消除怀疑了。

有这种力量,难怪能以绝对的正义统治世间。

而这仅仅只是慕容欢的一招。

而他现在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之前慕容欢声称尚未动手,以那面冰之墙作为对比,还真是如此。

直到叶如修逃远后,才见慕容欢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每一步踏出,脚下都会结成一方冰面。

慕容欢看着叶如修之前卧躺的地方,那件大黑袍被几根冰柱穿刺而过,但人却不见了踪影。

而那处的冰墙也被炸开了很大一个洞,这四周都弥漫着浓浓的气雾,爆炸周围的冰墙出现了大范围的融化。

这时,简灵等人赶了过来。

慕容湘羽一见慕容欢的发色与眉色,脸色变了变,走近问道:“看见是什么人了没?”

慕容欢摇了摇头,她的发色正在褪回原本的颜色,“没有,但此人会用御之毒,我险些中了招。”

慕容湘羽惊讶道:“御之毒只有千氏会用,难不成千家来人?”

“我的天!发生了什么?!”简灵在远处震惊的声音传了过来。

慕容兄妹没有再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猜疑

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凉月城各方人士都赶来了,不一会儿,城主便带了一大批军队赶到现场,但在场的人,无人知晓为何会出现这种异像。

而简灵等人为避免麻烦,也匆忙离开了此处。

正当城主府的人在近处观察那面冰墙时,因爆炸而形成的洞发生了坍塌,一段冰墙直接化为数块巨大的碎冰压下。

但这也只是断了其中一截,很有更大更长的一段依然傲立于凉月城中。

叶如修没有再去其他地方,直接回了落月楼,黑袍已经没了,面具也开裂了,但还是勉强能戴在脸上。

由于发生了那么一场动静,落月楼中的人几乎都出去看好戏了,只有寥寥几人还在守着酒楼。

叶如修刻意绕开那些人后,直接回房去了。

他回来后,便开始处理起了手臂上的伤口,却在这时,他透过门上的纸窗,看见外面有人影在走动。

“阿狄,是我!”

听得金无羡的声音传来,叶如修瞥了一眼刚处理到一半的手臂,问道:“金公子有何事?”

金无羡等了片刻,似觉得叶如修没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于是便说道:“隔着门说不太好吧。”

少许时间后,门被打开了。

然而,金无羡一进屋中,当即傻眼了,屋中到处都有血迹。

叶如修走回凳子上坐下,继续往鲜血淋漓的手臂上缠着布条,那面具也破了一大个口子。

金无羡连忙反应过来,道:“阿狄,发生了什么?!”

“金公子,落月楼中有没有药布?”叶如修的语气低沉而冷漠。

金无羡愣了愣,随即连忙说道:“有,有,我马上叫佣人去拿。”

叶如修点了点头,“麻烦了。”

他缠的这些布条用处不大,但也可以有效的防止血液流失过大。

虽然他是毒神躯,但可不是药神躯,肌服受了大规模的伤,自然不能快速自愈,只能用毒神躯控制住不让伤口感染。

不多时,便见一名佣人拿着一卷药布敲响了房门,金无羡连忙走过去将药布取来,并将门关上。

金无羡枯坐一旁,看着叶如修不急不缓地缠着药布,问道:“阿狄,你这是怎么弄的?”

叶如修平静说道:“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的有点厉害啊,是从天上摔下来的吗?”金无羡轻咳一声,道:“咳咳,不开玩笑,刚才在邻街发生的动静你听见没?”

叶如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金无羡说道:“我偷偷去看了一眼,那场面还真是震撼,那面冰墙比落月楼都要高!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按常理来说,没有人会觉得弄出那面冰墙的会是一个人,因为那实在是匪夷所思。

金无羡继续说道:“不过,恰巧我前不久了解过一些事,恰巧又在一本特殊的典籍中看到一幅插画与那面冰墙极为相似,而那一页只简单的介绍了几个字”

叶如修好奇道:“什么字?”

金无羡咽了咽唾沫,说道:“慕容,神剑幽寒!”

叶如修若有所思,小声念道:“幽寒……”

见状,金无羡似乎不太敢印证心中的想法,说道:“阿狄,你受的这伤不会就是因为那把神剑吧?”

叶如修没有说话。

然而,这一举止,更加印证了金无羡的猜想,毕竟叶如修的手段他看在眼里,不仅连大毒师都在他手里吃瘪,而之前去查看凶杀现场时,短短几个呼吸,整条街的人都直接中毒昏迷。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金无羡感到震惊。

而如今又与传说中的神剑交手,虽然金无羡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那面伸入夜空中的冰墙,以及叶如修受伤的手臂和方才的巨大爆炸声,无一不证明着,此事与叶如修必然有关。

金无羡看了过来,错愕道:“不会吧。”

叶如修没有理会那么多的事,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于是便问道:“金公子,你说你看的那本典籍可还提到过什么内容?”

金无羡搓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提到过关于慕容氏的一些情况,我原本以为数百年前的慕容氏是人胡编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叶如修问道:“慕容氏的什么情况?”

金无羡随意讲解了一些关于慕容氏在统治世间时的所作所为,这些叶如修已经知悉了,不过金无羡接下来所说的,他可从未听过。

“慕容氏最为出名的剑,一共有四把。”

“诛邪、鸣凤、十狱、幽寒,皆被冠以神剑之名!曾几何时,斩尽世间一切妖邪!书上是这样说的。”

听到此处,叶如修陷入了沉思。

慕容欢手持之剑为神剑幽寒,那慕容湘羽应该也有,就是不知是哪一把。

他需要提前了解一下,否则他不希望下一次与慕容兄妹碰面时,来不及解释。

“眼下,自己现在能使用毒神躯的力量很少,一成不到,面对那种毫不讲理的力量,也只有逃走的份。”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无奈,如若能再提升一成,应该不会这般难堪。

实际上,最主要的还是他对毒神躯的了解太少,使用得也太少。

叶如修还没遇到过能让他尽情使用毒神躯的情况,所以现在的毒神躯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件兵器,还是一件不太趁手的兵器。

现在的情况是,如同让一名三岁小孩拿着一把惊世宝剑去上战场。

而至于以暴制暴这种事,对叶如修而言,只能算是完全性的伤害自己的身体,就以那爆炸而言。

还好他这一次所用的毒量不是很大,也许用毒量再大一些应该能勉强抵消那种规模的幽寒之力,而他同样也要受到反斥力,所以,他可以很确定的是,他的手一定会直接被挤碎。

若是再大一些的话,很有可能直接挤碎他的半边躯体。

话虽如此,他现在也制造不了太大的爆炸力。

如果让那名三岁小孩拿剑杀人,恐怕连剑都托不动,更别提杀人了。

不过,今日也并非一无所获。

他需要确认的东西也已经得到了印证。

若死者是慕容氏所为的话,那名大毒师就不会是那般死状了,否则,一定是是一座美丽的冰雕。

毕竟,慕容氏的人虽然正直,但其性子都比较高傲,以至于造成

,在数百年前的世间,每一个人的头顶都悬着一把剑这种局面,便因此遭到所有人的排斥,当时慕容氏也不可能杀死全天下的人。

而归隐之时,也是傲气不敛,直接将千氏占据的十万大山抢了一半。

导致慕容氏与千氏两大世外势力极为不合。

这时,叶如修已经将药布缠好了,缠完了一整只手臂,虽然活动起来有些不太适应,不过只有这样才能加快恢复。

“四位家主可曾来过?”

金无羡说道:“来过了,都按你说的告诉他们了,他们说很乐意替你办事。”

叶如修说道:“我忘了一件事,也许,凶手是在将人杀死之后,才选择分尸,不一定非要用剑。”

“可,如果不是厉害的剑客的话,你觉得那人能悄无声息地胜得过一名大毒师?”金无羡说道。

叶如修又一次陷入沉思,光是这一些猜疑,完全不能判断出凶手的身份,甚至连边都沾不上。

而且那名大毒师死的时间太过诡异,离开落月楼后,不过几个时辰便死了,不仅被人分尸,内脏还被人一件件取出,放在尸体旁。

这与他刚到凉月城时,发现的第一具尸体一致。

“不对!”叶如修忽然发现了异常,他连忙问道:“金公子,官府收走的尸体,一般放在何处?”

金无羡说道:“尸体一般都放在停尸间,不过,若是最近比较出名的那凶手所为的尸体,应该都放在了城主府。”

叶如修起身,活动了一番被白色药布缠住的手臂,说道:“我去一趟城主府!”

金无羡知道叶如修是要去城主府查看尸体,但却并不知道叶如修想到了什么,“我也去,我和城主有些关系,可以请他将尸体拿给我们查看。”

叶如修却说道:“不用,此事只能暗中调查,金公子留在落月楼就行。”

说完这句话后,他直接离开了。

金无羡还没来得及说出“小心”二字。

叶如修穿梭在一条条阴暗的小巷深处,此时,他的瞳色变为浅金色,毒神躯施特殊之毒于自身,能于黑暗中看清一切。

他的面具仍然有一条裂缝,也没来得及去买一件新的黑袍。

当他偷偷溜进城主府后,很快便找到了那具尸体。

尸体被浸泡在刺鼻难闻的药水中,周围虽有几名士兵把守,但对于叶如修而言,要让那些士兵昏迷,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躲在暗处仔细观察一番后,便又悄悄离开了城主府。

不多时,叶如修蹲在一件房屋上,脚下踩在着三片瓦。

他整理起了一些事情。

相比于第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多了一件器官,而第一件尸体丢失的那件器官,出现在了落月楼一零五号的包间中,当时是在华孟的酒杯中。

而华孟是请四位家主到落月楼实施计划,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放入的那件器官。

但按理说,华孟应该事先就与那大毒师商量好了的,不应该阻碍到自己喝解毒酒才是。

所以解毒酒中出现的那种器官应该是华孟意料之外的事。

所以,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玩乐之心

其一,凶手很有可能是四位家主中的其中一个,要证明这件事很简单,只需等上几日,看那四位家主是否都会来找他解毒。

但他不会提前去见四位家主,因为既然对方如此警惕,便不会第一时间解去所中的毒,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至于第二种可能,那日在城主府,有一名大汉遭到金无羡的拒绝,很有可能恼羞成怒,于是用那种东西陷害落月楼,就是为了惩戒金无羡,只不过弄巧成拙才致使发生了事件的发生。

实际上他一早就有留意过那名大汉,以其体魄很难相信是毒师,而且那般体魄带来的力量,应该很容易就能给死者分尸,而且还能做到切割面非常平整。

但这两天,叶如修只见过大汉一次,所以并不知晓大汉所住之处。

而第三种可能凶手当时很有可能就在落月楼中。

不排除凶手刻意伪装成落月楼的佣人,其目的就是为了利用那名大毒师除去五大家主。

而大毒师离开落月楼后,当即死亡便是最好的证明。

恰巧那日金燕和金无羡都在落月楼的大厅中招待那些女子。

突然多出一名陌生的送菜佣人,也无人会注意到。

叶如修闭上双眼,他在回忆那日在一零五号包间外的三名佣人,以及房间内的那名佣人的相貌,再加上那些四大家主带去的随从。

那些人的相貌一一浮现于脑海中。

他再次睁开眼,双目又变为了漆黑的深瞳色。

他首先回到了落月楼,但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在所有佣人中找到当时的那四人。

那四名佣人的脸上虽包着药布,但还是勉强能分辨出来。

他暗中跟着那四名佣人很长时间,但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反常之处。

最终,只得现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内。

他之所以没有去找四大家族哪里去找那些随从,是因为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还是那句话,发生了那种事,唯有死人才能闭上嘴。

那些随从应该是被四位家主给杀了,尸体自然不会交给官府。

他在想,尸体被扔在什么地方的可能性最大。

窗外有风吹进来,烛火摇曳不止,将整间屋子照的忽明忽暗。

不知何时,叶如修已然睡去。

睡梦中,到处都是人吃人的恐怖场景。

对于刚到南陆没几天来的简灵等人,仍然没能习惯南陆这边的生活。

他们完全不知道凉月城这边的人是如此判断时间的。

月亮长久高悬不衰,黎明迟迟不肯到来

,日复一日,若是让他们在南陆呆上几个月,他们担心很有可能会丧失对时间的观念。

但凉月城中的人依然能在特定的时间睡觉,也能在特定的时间苏醒干活。

对此,他们很是不解。

问起客栈老板,那老板说是习惯。

此时,简灵六人都聚在一间屋子里。

“今天去看的那具尸体你有没有什么头绪?”琥珀看着简灵问道。

简灵摇了摇头后陷入沉思,不一会儿他便看向慕容兄妹,问道:“被分尸的尸体连骨骼都被整齐切断,应该是一名刀剑大师,师父曾无数次提起过慕容家以剑著名,应该能看出些什么,不知二位对此有何见解?”

慕容欢高冷依旧,道:“可笑至极,我们”

慕容湘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拉了她一下,将其话打断,并说道:“其实,我们兄妹之所以被赶出来,便是由于剑道方面学艺不精,惹得父辈们生气,所以对那具尸体上的刀伤不是很了解。”

琥珀对此信以为真后,便开始指责简不会说话。

而唐灵儿则在一旁询问起了张才,道:“张才哥哥,你找到巫族的人了吗?”

张才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以为巫族祖先曾在南陆这边定居,应该留得有一些普通的族人,可是慕容姑娘带着我一路去了南陆的很多地方,都没有打听到族人的消息。”

闻言,慕容欢皱眉脸露不喜,道:“不是我带着你,是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们!”

张才揉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不知是不是张才亲眼见证过南陆的黑暗深处的缘故,他并不打算离开慕容兄妹。

因其性格憨实,一路上受尽欺负,却也不埋怨,最后总会笑呵呵地跟上慕容兄妹。

之前慕容欢与叶如修交手一事,只有慕容湘羽一个人知道,因为简灵几人的目光几乎都被那面冰墙给吸引过去了。

简灵不经意间看了唐灵儿一眼,道:“接下来若是再发生凶杀之事,我们得第一时间赶到才行了!”

他们今日就是因为去迟了,所以当抵达凶杀现场时,城主府的人已经在处理现场了。

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想见的那名黑袍人,想必是在他们之前就去过凶杀现场了。

不知何时,慕容兄妹离开了这间屋子,两人站在走廊上,望着灯红酒绿的街道。

慕容湘羽问道:“妹妹,你确定是那人所用的是御之毒?”

慕容欢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她再次回想了一番巷道中嗅到的那种味道,随后点头肯定道:“与当年千家主用的一样。”

慕容湘羽思忖片刻

,不解道:“千家人为何会离开十万大山?还要跟着我们?”

慕容欢的手轻放在幽寒剑上,道:“可能千家人在意的不是你我二人。”

慕容湘羽双眸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你是说,千家在意的是怀明医馆的三人?”

怀明医馆乃千世新所立,虽说千世新与千家发生过某些矛盾,但从血脉上而言,仍然是千家人。

慕容欢说道:“三十年一届的神树大会即将开始,为此,千圣院那边自然不会无视上一届的赢家,千家人可能便是为此而来。”

“上一届神树大会”慕容湘羽默默地说道:“千世新。”

“如此倒也说得通。”

然而,慕容欢却又微蹙眉头,道:“可是,我与那人交手后,有一事不太明白,千家人只擅长布置陷阱和事先准备毒,随机应变能力应该很差才是,但那个人的随机应变能力和用毒的方式都尤为迅速,最后更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方式脱身,有些奇怪。”

慕容湘羽说道:“你是说,此人不是千家的人?”

慕容欢偏头看了她的兄长一眼,道:“也许吧,我也不敢肯定,毕竟听说这些年千家也出现了几名天赋异禀的弟子。”

这时,却听得慕容湘羽一转话锋,说道:“我决定了,一定要查清此人的身份。”

慕容欢不解道:“你要干什么?”

“如果此人不是千家之人,而又能学成御之毒,如果让千家人知道了,不知那群老顽固又该露出何种表情。”

慕容湘羽笑了笑,继续道:“千家这么多年过去,学成御之毒的人寥寥可数,如今更是只有千家主一人将御之毒习至大成,他们要是知道一个外人也会御之毒,以千氏重视毒之道的程度,他们很有可能会直接大举入世寻人,定然比十多年前那次的规模还要大很多。”

慕容欢知晓十多年前千圣院因何而派人入世,她说道:“当年出了一个学成医经的张道明,千圣院只派出几十个人四处寻找,如今又来一个掌握了御之毒的外人,到时候,千圣院的高层应该会坐不住。”

说到这里,她看向慕容湘羽,道:“所以,你打算将此事告诉千家?”

慕容湘羽摇了摇头,道:“千家高层的那些人号称,哪怕世界末日也不会入世,所以一开始我是打算将此事告诉千家,然后让千家自己打自己的脸,不过,我找到一种更好玩的情况,以我慕容湘羽的身份弄一个信物,然后让那个人带着信物去参加神树大会,并且最终胜过所有千家子弟。”

闻言,慕容欢愣了愣,道:“你可真是恶趣味。”

第一百一十六 露出

神树大会对于千家人而言,是最为隆重的盛会,倘若大会的优胜者是一名外人,千圣院自然再无面子可言,而这名外人还是慕容氏推荐来的,不知要气坏多少人。

慕容湘羽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奈的模样,道:“我只是觉得千圣院的人都太不老实了,他们想尽办法把自己说的高高在上,实际上,还不是一届凡人。”

慕容欢明白,自己这个兄长整日只想着玩,她摇了摇头,道:“你无非就是想着耍那些老顽固一把,别以为我不知道。”

慕容湘羽也不打算隐瞒,说道:“自从下山后,遇见的有趣之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慕容欢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过,那个人可不好对付,此番与我交手后,肯定已在暗中提防着我们,你要与之接触的话,可要小心,莫要中了毒被那人所控制你好歹也背负着慕容之名,我不想杀你。”

闻言,慕容湘羽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道:“妹妹啊,你说话还真是丝毫不留情,明明气氛很好的。”

慕容欢不想多说没用的,一转话锋,道:“但如果那人不是千氏来者,那又会是谁?”

“不知道。”慕容湘羽沉吟片刻,道:“但一定与千氏有某种关联。”

正在这时,琥珀和唐灵儿从屋中走了出来,身后的客房毕竟只是给他们三个男性住的。

街道上几乎无人行走,显然时候已经不早了。

高悬着的那轮月,就快要盈满。

几个时辰在悄无声息间消逝,不知不觉中,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而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悚地尖叫。

又一名被分尸的死者出现了。

叶如修和金无羡赶来时,周围已经聚满了人,不同于昨日的是,周围大多都是普通百姓。

死者的双眼被挖。

可叶如修在尸体周围不曾发现被挖的眼珠。

围观的路人似乎都认识这名男性死者,并在一旁小声议论。

从那些人的议论声中得知,死者的身份是一名豪绅。

听得金无羡说道:“此人我之前在城主府见过,跟城主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叶如修此时又换上了一件崭新的黑袍,不过面具仍然是之前那张开裂了的。

话音刚落,叶如修便看见一大批巡逻军跑来。

待至巡逻军将众人疏散开后,其中一人走进人群中,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当那名巡逻军看见他们二人时,连忙走来,朝叶如修礼貌性地拱了拱手,随后便对金无羡

说道:“金公子,城主大人请二位速去城主府,有要事商量。”

待至叶如修两人抵达城主府时,那片大坝中已聚了数十个人,这些人皆是受城主之邀而来。

如此一对比,比那日的人少了很多,但想来,质量应该要比那日好很多。

第一时间注意到二人进来的,是慕容欢。

慕容湘羽远远地看了叶如修一眼,道:“妹妹,就是此人?”

慕容欢点了点头后抬手一指,道:“他的面具应该是跟我交手时损坏的,不过,他为何不换一个,反而要让我知道是他?”

“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么?”慕容湘羽沉吟片刻,就要迈步而去。

慕容欢一把将他拉住,道:“这里这么多人,你想干什么?”

慕容湘羽笑道:“放心,只是去问问而已。”

简灵等人也注意到了这里,他们纷纷看着慕容湘羽缓步走去。

慕容湘羽大摇大摆走近,虽说他从未认识过金无羡,但多少也听说过金无羡这人,于是便装作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拱手客气道:“久闻金公子大名,几日一见,果真是倾世之颜。”

“呵,那是自然。”金无羡帅气地说道:“阁下是需要我的亲笔签名吗?”

慕容湘羽呵呵一笑,含蓄的回答道:“我们同为寻凶之人,此番远远地看见金公子,于是不禁生出一睹传说中倾世之颜想法,先允许我为自己的无礼之举道声歉,不过签名就不必了。”

金无羡回以微笑,似在心想,你这人不知好歹,我的签名可是能卖很多银两的。

慕容湘羽也礼貌性地笑了笑,而后便才面向穿着黑袍的叶如修,问道:“不知这位是?”

金无羡介绍道:“这位是我请来的协助者,叫”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朝叶如修看来。

叶如修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往前走上一步,用手在喉咙上轻轻抚过,声音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道:“我叫慕容湘羽。”

闻言,那两人一人呆住,一人惊讶。

慕容湘羽本人的脸皮颤了颤,看样子是认出了这声音,道:“哦?那么这位慕容湘羽公子为何戴了个裂开的面具?”

叶如修解释道:“之前面具小了些,视野太窄,好多东西都看不见,现在裂开了视野范围就广了。”

慕容湘羽问道:“不觉得难看么?”

叶如修说道:“难看是难看了些,不过,我现在也没多的银两换新面具,等协助金公子一事做完领到酬金后,再作考虑。”

慕容

湘羽若有所思,没再发问。

正在这时,凉月城城主从内院走了出来,场中顿时安静了许多。

“就在刚才,我的一位好友死了。”城主扫视着众人。

人群中,一名男子走出来,取笑道:“城主今日召我们前来此处,难不成是为了哀悼?”

闻言,那城主也不怒,虽说死者是他的朋友,但也仅仅只是利益关系而已,道:“当然不是,方才四大家主来城主府找过我,四位家主愿意额外捐出六万两黄金。”

一共十二万两赏金,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但却没有多少人动心,反响也没有之前在城主府时的大。

因为,赏金再多也只是属于能找到凶手的那人,与他们毫无关系。

但凉月城城主和四大家主早已商量好了对策,不然也不会突然再放出这种消息,城主补充道:“这六万两并非赏金,而是雇佣金!”

有人好奇了,问道:“雇佣金?什么意思?”

城主说道:“想必诸位也都好奇为何今日到场的只有这几十人,其实,此番是暗下召集,我知道在场的诸位都是厉害的人物,不同于其他一些无名之辈,所以,我和四位家主商量过,这一笔黄金,将会均分于此时在场的所有人。”

一听此言,大坝中有很一大部分人站不住了。

“直接给我们黄金,城主所言属实?”

但也有人看清了现实,毕竟一般不可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更何况还是南陆这种地方。

那人说道:“城主大人,多说无益,直说条件吧。”

城主说道:“条件很简单,我和四位家主的意思也很简单,只是希望诸位能联起手来共同寻出凶手。”

他伸出三根手指,道:“期限是三日!”

之前能得到赏金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他们的干劲不是特别足,而此番提升了那个可能性之后,想必那些人便能全力以赴。

有人发问道:“若是三日之内不曾找到凶手,又当如何?”

城主回答道:“不如何,这只是四位家主给诸位的一笔外快而已,希望诸位能拿出干劲,当然,若能找到凶手,另外的六万两赏金也会一同分给诸位。”

正当场下人议论不绝时,突然走出五名戴着相同面具的人,其中一人问道:“十二万两,均分?”

“是。”城主点了点头,对于这突然走出来的五人,他的脸上露出些许诧异。

当其他人也发现这五人时,不知是这五人的面具太让人害怕还是其他原因,那些人竟然纷纷往后退开。

第一百一十七 食物

那五人转身扫视四野,听得为首那人说道:“想必尔等皆知我们五人的手段,是走是留,尔等心里应该有数。”

叶如修不曾来过南陆,也不曾打听这些对他而言毫无用处的事,所以便不知晓这五人是何来头。

但这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经由金无羡解释后,他才有所了解,原来这五人无派无帮,但在南陆却是出了名的无情,这五人的做法一向贯彻“不惜一切代价”为原则,所以,此番他们五人便是有独吞的意思。

五十人均分十二万两,与五人均分十二万两是不同的。

除了极个别,没人会质疑他们的能力与手段。

所以,有很多人为了保全性命而选择离开。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十三司的人今日似乎没有到场,否则应该会有一场好戏。

那凉月城城主见一个个人离开,他似乎不太满意,说道:“五位就有信心能找到凶手?一定要如此自负?”

为首者说道:“多一个废物与少一个废物有何区别?”

那些正在离开的人听到这句话,很明显想要反驳什么,但脚步刚一停下,回过头时,便再也转不回来头,因为那些人的眼中只有数具无头身体,正有鲜血喷出。

仅一眨眼的功夫,已有十几人身首分离。

那五人中,有四人沐浴于鲜血中,正收剑。

只有为首者还站城主面前,不为所动,只冷笑一声,指着那些尸体,道:“城主,不得不说,您的眼光实在太差,虽然您可以张嘴说很多话,但是废物就永远都是废物,而且,我们是不会给废物张嘴说话的资格的。”

凉月城城主脸色一变,大声喝道:“你们大胆!竟敢在城主府行凶!”

那为首者摊手说道:“城主您可真是误会我们了,我们只是在帮城主大人您清扫垃圾而已。”

这时,那四人又走了过来,衣物上染满了鲜血。

凉月城城主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为首之人笑道:“城主莫要误会,我们不会杀死您的,您身上可是绑着十二万两黄金呢,十二万两黄金可不是垃圾。”

这人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没有十二万两黄金的话,他凉月城城主今日可就凶多吉少了。

凉月城城主如何也想不到,这恶名昭著的五人会来凉月城,他一开始就没让手下去找这五人。

那五人不再逼近城主,而是忽然转身,看向还留在大坝中的几个人,“好像还有一些人不知死活。”

总共是八个人。

这五人迅速走近,然而,那名为首者在打量了那八人少许时间后,却并未动手。

那人拱手道:“几位,希望这三日我们能愉快合作。”

说罢,这五人便离开了城主府。

许久过后,金无羡仍然心有余悸,说道:“阿狄,我又被你救了一次。”

叶如修说道:“也不能让金公子你白花三千两黄金不是?”

金无羡微微一愣,笑道:“这三千两花得值!”

“哎?”金无羡又问道:“阿狄,你为什么会骗刚才那人说你是什么慕容湘羽?”

叶如修回答道:“那金公子以为我戴这个面具的意义何在?”

金无羡思忖片刻,点头道:“也是,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叶如修说道:“昨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所以我要去一个地方。”

金无羡不太明白,他问道:“噩梦?与那个地方有什么关系?”

叶如修沉吟片刻,说道:“都在吃人。”

却说简灵等人离开了城主府后正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兴许是在南陆住的这几天里,见惯了更为恐怖的场景,对于方才在城主府发生的屠杀一事,他们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五个是什么人?”慕容湘羽忽然问道。

张才对此似乎有所了解,于是便说道:“那个面具不会错了,是南陆的五名毒剑师。”

“毒剑师?”简灵比较好奇,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说道:“我当年好像听大师兄说起过,南陆的五大毒剑师会使一种特殊的毒,施于自身,能够显著的提高敏锐度以及身体素质。”

“哦?”慕容湘羽诧异道:“毒还能这样用?”

简灵说道:“我是学医的,我明白,方才那五人的速度和反应几乎超越了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极限,想必应该不会错了。”

这时,深度了解过毒经的琥珀却说道:“我所学的毒经上并没有记载过这种毒,如果这种毒真的存在的话,一定能让很多人眼红。”

简灵耸了耸肩,道:“自然如此,但为这种毒方而来南陆寻那五人的,应该都死了,否则,全天下也不会只有那五名毒剑师。”

他又看了慕容兄妹二人一眼,问道:“二位是慕容氏的剑者,就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吗?”

慕容欢不屑地说道:“慕容氏的剑,自古以来都是执行正义之剑,不容任何阴邪之气的侵袭,以歪门邪道增长剑术之法,不会有入慕容氏的山门的那一天。”

慕容欢一向如此高傲并且认真,对此,慕容湘羽时常感到无

可奈何。

这时,慕容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神剑幽寒,随后她又看向慕容湘羽,问道:“那个人的身份,你问清楚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停了下来看着慕容湘羽。

慕容湘羽看着眼前的五人,他遗憾地摇头一叹。

如今简灵等人已经从慕容湘羽的遗憾中得知,那人并非叶如修,虽说目的已经减少了一大半,但凶手仍然要找到,因为这才是他们来南陆的任务。

虽然这很遗憾。

虽说凉月城中杀人犯法,但吃人却并不犯法,膳食斋便是城中唯一的一处高价收购人肉的地方。

膳食斋位于凉月北城,是最为靠近难民窟的一座建筑。

平日里来此处的,大多都是难民,但今日却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

膳食斋的主人是一名干瘦的男子,这名男子天生畸形,有一条腿无比瘦小,为了方便行走,这男子一直杵着木棍。

经金无羡介绍,叶如修才得知,这男子名叫杨了。

“金公子今日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杨了的双手压在木棍上,支撑着身体的平衡,道:“不知金公子来小店所为何事?难不成金公子想通了,也想来品尝品尝人肉?”

闻言,金无羡连忙摆手,道:“我可吃不来那种东西,今日来此,只是想让杨斋主告知,最近四位家主可否卖得有人肉给你?”

杨了说道:“收购商品一事都是交由下人在处理,我并不了解,不过最近临近月十五,我膳食斋收购了太多的商品,一时间卖不完,所以有很多商品都冷藏在地下室里,金公子若是实在想知道,可以自行下去一看。”

金无羡诧异道:“可以么?难道就没有什么要保护客户身份之类的规矩?”

他来此已经做好了要用钱买消息,而且他认为有阿狄在,完全可以直接强行动手。

在来的路上,对于动手一事,叶如修没有拒绝,而且真要动起手,他觉得,事后肯定谁都记不清楚他和金无羡去过膳食斋这件事。

杨了呵呵一笑,客气道:“不过只是商品而已,而且我膳食斋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说罢,只见他唤来一名下人,叶如修两人跟着那名下人去了地下室。

由于杨了的身体不便,于是也就没有同去。

一进地下室后,叶如修便感受到一股彻底的寒意以及一些微妙的味道,窜入鼻腔内。

但还有一种奇怪感觉,让他感到些许不适,金无羡似乎对这种不适的反应更为强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日之期

那名下人举着火把,将他们带到一间很大的地窖中,火光照耀之处,有几个大冰块,而冰块冻着的皆是膳食斋的商品,

这时,听得那下人说道:“此处所放的就是近十日收购来的商品,二位客人随意。”

叶如修率先走了出去,他没有拿火把,此时在他的那双淡金色的眼中,周围的一切都是明亮的。

他径直走到第三个大冰块前。

冻在里面的尸体样貌虽发生了变化,但却不难看出,正是那日在落月楼中的随从。

那几名死去的随从都在这里了。

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过,更具有说服性了。

呆在此处实在不适,尤其是他看见金无羡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于是他们没多停留,离开了膳食斋。

在离开时,杨了还要留他们吃饭,不过却被“婉拒”了。

刚一来到外面,叶如修便看见门口处排着很长的队伍,都是一些难民,那些人要来膳食斋卖东西。

临近十五,那些人需要这笔钱。

向落月楼行去的路上,仍能看见一些身着华贵衣物的人迎面走过。

叶如修回头看了一眼,这条小路的终点是膳食斋。

金无羡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便说道:“你别见怪,每个月都会这样。”

叶如修并没有立刻说什么,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小声说道:“如此世间,或许是该得到更正。”

金无羡看着他,面露不解,道:“什么意思?”

叶如修摇头道:“没什么。”

金无羡耸了耸肩,道:“凶手一事该怎么办?那五名毒剑师的能力可不容小觑。”

叶如修说道:“我还要赚你的三千两黄金,你做主。”

金无羡说道:“前些天都是阿狄你一个人在做,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暂且先休息三天吧,让他们五个人找去,若是那五个毒剑师能找到凶手,便不用我们再做什么。”

一开始金无羡便说过,他只是为了能找到凶手才参与进这一任务中,身为落月楼楼主金燕的亲弟弟,并不缺钱。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

他已暗中观察了落月楼的佣人,又去膳食斋见到了那日在一百零五号包间内的数具尸体,于是,他现在已然排除了大部分可能性,接下来便只剩下几种必然的可能性。

叶如修并不觉得那五名毒剑师真能在三日之内找出凶手。

那名凶手隐藏极深,并非靠着一手厉害的杀人手段就能找到的。

叶如

修拥有毒神躯,之前在城主府时他便知道了那五名毒剑师究竟有几斤几两。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那五名毒剑师的真实实力算不上特别强,但那些人所用的那种毒却是极其特殊。

叶如修对此很感兴趣。

而毒终究是毒,于万物生灵终有害处,所以那五名毒剑师所用的毒量并不多,而且还要一直运气抵御毒的侵蚀,从而致使毒对身体的提升并不大,不过也比普通人厉害太多。

接下来的三日内,金无羡一如既往地在工作,弹琴。

而叶如修则长时间呆在房间,时而能听见悦耳的琴声传来。

他这三日也很少外出,唯独的几次外出,也是为了去查那名魁梧男子,但在亲眼见证之后,他不禁觉得是他的想法太过保守。

那名魁梧男子单纯的只是性取向异于常人而已。

而且,之前他之所以没能打探到那名魁梧男子的住处,竟是因为那男子就躲在落月楼周围,自那日城主府之后,便对金无羡念念不忘。

不过,在此事暴露后,那男子已经一干女子给撵走了,自那以后,便再没见过此人。

至于这三天,叶如修几乎都在尝试那五名毒剑师所用的毒。

在经历与慕容欢仓促一战后,他深切的明白过来,除非一些特殊的毒,几乎不可能威胁到像慕容氏那般厉害的人物。

所以,他需要找到能够弥补行动力不足的这一缺点,恰巧那五名大毒师正好在这种时候出现。

其实,在这三天内,叶如修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不知为何,千氏所著的毒经一书中虽记载了千万种药,但从未有过记述施毒己身的御之毒。

善毒者分明身体行动能力不足善武者,倘若能两者兼备,岂不能够弥补缺陷?

此时,叶如修正坐在床榻边,双目轻闭。

他的耳中,已听见了房间内一些细微的动静,比如蛛网的颤动。

西北方房角结着一片蜘蛛网,一只飞蛾在蛛网上不停挣扎,而感受到蛛网传来震动的蜘蛛正迅速靠近。

但不知为何,那飞蛾竟是在即将接触蜘蛛之前,挣脱开了蛛网的束缚。

而飞蛾挣脱束缚的一瞬间,叶如修睁开了双眼,那双瞳呈淡金色。

与此同时,那只飞蛾正在房间内四处乱撞,飞行速度极快,仿佛无法驾驭一般。

而在叶如修的瞳色恢复如此之后,那飞蛾却是从高空中直接坠下,当即死亡。

叶如修将飞蛾的尸体拾起,看了片刻后,将尸体轻轻放回了蛛网上。

方才,

是他施毒于飞蛾,那飞蛾才能挣脱蛛网的束缚,但因飞蛾承受不了那种毒的侵蚀,所以才会死亡。

这份失而复得的美食,对饿了很久的蜘蛛而言,很具有诱惑力,虽然它心中很不解。

叶如修的研究,出了结果。

这种毒可以称得上是宝藏了,但就是不知调配的难易程度如何,不过有毒神躯的话,就可随意生成,所以叶如修并不用去关心此事。

实际上,这种毒对他人而言是一种剧毒,只要对毒量稍微把控不当,便会如那飞蛾一般。

但对叶如修而言,他的毒神躯可以让他免疫世间一切毒,以至于他可以直接将毒量用到最大。

虽说如此,但也并不是可以进行无限制的强化,因为体内的精气仍然只有那么多,若是强行提升的程度过大,之后哪怕不受毒所伤,也会因精气损失过巨,而导致陷入昏迷,或者死亡。

加以控制之后,哪怕不昏迷,也会乏力很长一段时间,对身体的负荷很大。

“昏迷?”叶如修想起什么来,他自语道:“也许,阿狄之前的昏迷就是因为使用了大量的同种类的毒。”

这时,有人敲响了门。

叶如修将面具戴上后,这才走去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金无羡。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方才有人来找过我。”

叶如修问道:“是四位家主的人还是城主府的人?”

距离四位家主中毒已有些日子,眼看着就要到毒发致命之时,来的人很有可能是那四人所派。

这三日不曾理会凶手一事,也是在等,因为既然找不到凶手,便只有让凶手自己露出马脚,而且那五名毒剑师也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需要一些时间。

金无羡回答道:“四位家主派来的,他们好像被毒折磨得痛不欲生了,眼下凶手仍然没有半点消息,所以想请你过去替他们解毒,他们担心会熬不过今天。”

叶如修问道:“那他们现在何处?”

金无羡说道:“因迫于安全问题,三天前就搬到城主府去了。”

叶如修陷入沉思。

金无羡又说道:“我准备去一趟城主府,所以正好来问问你,有没有要去城主府替四位家主解毒的打算。”

叶如修抬起头,揉了揉脖子,说道:“我跟你去城主府,但解毒之事暂且先放一边。”

两人离开落月楼后,便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走来,叶如修发现有士兵在挨家挨户地搜刮着钱财,好多店铺也都关了门。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十五的月亮没有十六的圆

叶如修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金无羡望了望无比漆黑的天穹,回答道:“月十五了,那些官兵在收入城费。”

他看了一眼叶如修,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人的统一由落月楼代付了,所以不用在意这些官兵。”

叶如修抬头眺望了一眼天穹之上,那里有一轮散发着高光的圆月,不知为何,这里的月亮看上去要比中原那边的大很多。

仿佛只要高高站上山巅就能伸手触碰。

可惜,南陆这边没有任何一座山可以容许人站立。

叶如修感觉到,今日的气温比往日要低上些许,多了几分寒意,竟觉得有些冷,不过他没多在意。

他们两人很快来到城主府。

此时的城主府中只有少许的十多个人。

简灵等人也在。

不过站在另一方的毒剑师却只剩下了四人。

此事,哪怕是闭入落月楼中三日的叶如修也听说了,那五名毒剑师为了独吞十二万两赏金,在三日里多次偷袭简灵一行。

终于是惹怒了慕容兄妹。

不过,这一次出手的并非慕容欢,而是她的哥哥,慕容湘羽。

在将五名毒剑师引出凉月城后,慕容湘羽不再有任何顾及,直接动用了神剑的力量。

那夜,凉月城中的人只看见无数朵深红色的火莲于黑暗中绽放,炽热的气浪整整席卷了凉月城半日之久。

那些火莲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爆炸,当众人正存心虑时,那些火莲突然消散了。

而回来的人,只有慕容湘羽以及重伤垂死的四名毒剑师。

从那之后,慕容兄妹的真实身份便暴露了,于是这才受到城主之邀。

慕容湘羽所持之剑,名曰神剑十狱,据记载称,一旦发挥出十狱剑的全部力量,便具备着能够踏足神圣领域的力量。

所谓的神圣领域是什么东西,叶如修这个从神圣之地来的人都不曾听说过。

显然慕容湘羽并不能完全发挥出神剑之力。

那四名毒剑师远远地站在城主府内的一角,似乎不太愿意接近慕容兄妹,那四人都变得畏手畏脚。

今日,十三司的人也在场,黑袍下的目光不时地落到慕容兄妹身上,显然也在好奇,不过距离也比较远,看得出是有些忌惮之意。

待至叶如修二人到来后,凉月城城主便让人关闭了城主府的大门。

对此,无人觉得反感,兴许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将无关人士隔绝自然最好。

然而,叶如修的心却突然悬了起来,因为简灵哪里,只有五个人,唐灵儿不在。

正在这时,只见慕容湘羽走了过来,说道:“金公子,好久不见。”

金无羡拱手道:“那日不知阁下便是慕容氏的公子,多有冒犯。”

慕容湘羽礼貌性的笑了笑,道:“你们未免把慕容氏看得太过夸张了,抛开那个姓氏,我也只不过是一介普通人罢了,又有何冒犯之说?”

金无羡自然能明白,这些只是客套话,也明白慕容湘羽来此的目的必然不会为他自己而来,所以他再次拱手说道:“你们二位先聊,我去找城主大人问问情况。”

说罢,便转身朝凉月城城主那里走去。

慕容湘羽在确认周围无人后,这才说道:“你打算几时摘下面具?你二师兄他们一直在找你。”

叶如修沉默不语,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须臾后,他问道:“灵儿人呢?”

慕容湘羽说道:“昨天她伤了风寒,便留在客栈休息养病。”

叶如修说道:“就她一个人在客栈?她的入城费交了没有?”

慕容湘羽不解道:“什么入城费?”

很显然,慕容湘羽并不知道入城费为何物,意思就是说,唐灵儿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若是没来得及交入城费,被官兵逐出城去,可如何是好?

况且还有风寒在身。

“我去一趟!”叶如修也没多作解释,扔下一句话后,便直接跳出高墙,融入了夜色中。

对于此番举动,慕容湘羽很是吃惊,不只是因为他自己不了解的入城费这一事,更多的则由于叶如修施展出如此的轻盈身法,这与慕容欢之前所言严重不符,与动作迟缓一说,甚是矛盾。

正在这时,凉月城的城主忽然说道:“十五这一天我希望诸位能暂时留在城主府,避免官兵因收取入城费而触怒到诸位。”

十三司和四名毒剑师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们双方并没有询问,但初来南陆的简灵等人却不为所知。

简灵问道:“城主大人,那个入城费不是早就收了么?”

凉月城城主回答道:“因迫于人口原因,每月都会收取一次,没钱的就会被逐出城,所以并非只缴一次。”

听到这里,慕容湘羽总算是知道叶如修为何着急离开了。

“糟了,灵儿还在客栈!”简灵脸色大变,转身快步跑去,就要离开城主府,但却被守在门口的士兵拦住。

那士兵道:“大人,请勿离开。”

慕容欢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旁边,冷声道:“滚开!”

一股寒气直接钻进士兵的鼻腔内,那士兵只觉呼吸困难,但迫于命令问题,仍然不敢收回兵器,尤其是在城主的眼皮子底下。

这时,慕容湘羽对城主拱手客气道:“城主大人,我们还有一人因病留在客栈,若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终究不太好,还请让我们先行离开。”

但慕容欢一向不喜说这些客套话,她直言道:“与他多废什么话?直接闯出去便是。”

说着,只见她拔出了幽寒神剑,四周的气温倏然猛降。

那士兵与简灵几人都冷得直哆嗦。

最终,凉月城城主只得示意那名士兵将门打开,让简灵等人离开。

这城主心中极其不爽,半个月的时间内,竟有两次丢尽颜面,不过,他深知自己实力,无论哪一方他都不敢惹。

慕容欢在踏出城主府时突然停顿了一下,微偏头,侧目道:“倘若我们的人出了事,我以慕容氏之名发誓,你们城主府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慕容湘羽从后方赶来,说道:“行了妹妹,少说两句,再说到时候杀人这种事也轮不到我们,自有人要在我们之前做。”

闻言,慕容欢微微一愣,她正想说什么,但却被慕容湘羽拉出了城主府。

却说

叶如修以最快的速度朝那间客栈赶去,不停地在空中进行奔跃。

他一到那间客栈,只见客栈老板正独坐柜台后敲着算盘。

叶如修直接问道:“老板,收入城费的官兵来过没有?”

那老板头也不抬,说道:“早收完走咯。”

叶如修一听,心脏不由得一抽,他感到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当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几步跑上客栈二楼,凭借记忆很快来到唐灵儿住的那间屋子。

敲门无应后,直接破门而入。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被子似乎才被掀开不久,叶如修几步走过去,伸手放在床上,感受到一丝体温残余。

闻得楼上传来的巨大响声,客栈老板与一些住客纷纷出来查看。

诸多人围在房间外。

叶如修背对着众人,冷声道:“交不起入城费的人,会被带到何处?”

有人回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会被逐出城。”

闻言,叶如修的双瞳骤然一缩,随后竟化作金色,他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寻着路迅速赶往城门方向。

但就在他刚离开后,隔壁房间的门被人缓缓推开,一名佣人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观望着附近聚起的人。

这间客房内除了这名佣人外,还有一名病者,便是唐灵儿。

那佣人收回目光,向屋里人说道:“因为之前那间客房需要整修一番,不得已麻烦姑娘换房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客栈会给予补偿。”

唐灵儿卧于床榻上,脸色不太好,看上去病恹恹的,她轻咳了两声,没说什么话。

这名佣人将房间的门轻轻关上后便迅速离开。

与此同时,叶如修赶到城门口,正好只见看见官兵正在闭合城门,而城门外是无数难民,透过门缝,他看见了无数双渴望的眼睛。

叶如修在跑过去的同时,不停地在城外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直到他看见了一道背影,那道背影的主人穿着怀明医馆的衣服。

今日,城门这里聚集了很多人,包括诸多能人异士,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握着武器。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一道疾驰而来的人身上,只见那人从很远处飞速跑来,速度之快,去势又凶,根本没人敢上前阻拦。

叶如修的身后留出一缕金线。

在城门关闭的前一秒,他直接闯过无数官兵冲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凉月城沉重的城门被关上了。

站在城墙上的一名男子探出头,好奇道:“那人是谁?不知道今日是月十五么?这么着急去送死?”

“那面具有些熟悉,对了,那个人经常和落月楼的金公子待在一起。”

“原来是那个踩了狗屎运的家伙!”

当时在城主府的一些人都认为叶如修突然得到金公子赏识,会额外得到三千两黄金,他们便认为是踩了狗屎运才会碰上这么好的事。

此时,在城墙上正站着许多人,当中有人眺望向火光照耀的边缘,那里有无穷无尽的凶兽正蠢蠢欲动,不停发出阵阵低吼。

随后这人抬头看了看天上。

“月亮快红了。”

第一百二十章 腥红

这时,只见一名似乎有着某种官位的老者走了出来,对众人说道:“稍后压制凶兽之务便拜托诸位了。”

有人说道:“希望今日闯入城的凶兽多一些吧。”

这些人皆是主动来此的,南陆这边每月十五月红之际,藏匿于黑暗中的凶兽便会狂暴,对火光的惧意将大大减弱,所以会攻击高城。

虽说城墙修筑的极高,但仍然会有一些凶兽会攀上城墙,而这些人来此便是为了杀死那些漏网之鱼。

杀死一头,就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金,而且周围有上百个人,危险性也不大,这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福利了。

所以他们才希望凶兽能多闯一些进来,也好多赚一些赏金。

天上的月越发明亮,但散发的月辉却在逐渐变化。

城门外,叶如修匆忙挤开沿路的难民,来到那名穿着怀明医馆衣服的女子身前,但当他看清女子相貌时,呆住了。

这哪里是唐灵儿,分明是一名拥有陌生面孔的女子,虽然听说唐灵儿病了,虽然这女子看上去似乎也病恹恹的,脸色有些憔悴,但的确不是唐灵儿。

然而,这女子一见到他,便有意避开目光,一副怯怯的样子。

“你是谁?”叶如修紧紧抓住女子的肩膀,问道:“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那女子的目光左右躲闪,最终看了一眼他后,竟是拿起一个小瓷瓶就将里面的东西往嘴里灌,双眼紧闭。

叶如修眉头微皱,他知道那是毒,能使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毙命,但他没有进行行动上的阻止,而那女子喝下毒后静等了许久,也没有发生任何情况,女子是缓缓睁开眼,又是惊恐,又是不解地反复看着手中的小瓷瓶。

叶如修放开手,冷漠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那女子当即慌神,满目惧色,拼命摇头。

叶如修也没打算这女子能回答自己,所以,他一开始便使了御之毒,此刻,刚好达到毒效的最佳时间。

然而,那女子却突然颤颤巍巍道:“请大人,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叶如修感到诧异,眼下毒的效果还未出现才对。

他说道:“你的孩子?”

女子说道:“有人给了我这件衣服,让我在十五这天穿着它,只要我照做了,那位大人就答应照顾我的几个孩子。”

叶如修后退了半步,他想不明白是谁为了他而设下这种陷阱,而且此人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也不会利用唐灵儿。

如今城门已关,而城墙则为了抵御凶兽修得极高,叶如修抬头看了一眼,没办法攀上去。

处境很危险。

他仰起头,发现天上的月已有变红的趋势,而四下已能看见无数头凶兽在黑暗中窜动。

周围的还有几百难民在不停地往城大门口挤来,因为只有这里还残存着些许火光。

叶如修扫视着周围的难民,那些人都在看着他,每一双眼睛都无比暗淡,失去高光。

这群难民中很少有健全的人,有的甚至在断肢处的肉已然开始腐烂。

叶如修眺望了一眼黑暗深处,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站在城墙上一直看着下方的能人也看见了叶如修,有人诧异道:“你们快看,那人想干什么?”

另一

人讽笑道:“原来这世上真是有着急寻死之人。”

但更多的人则是保持安静,那些人注视着叶如修孤身一人向黑暗中走去。

在走进黑暗的瞬间,叶如修的眸子,变为了淡金色,有金芒溢出。

南陆这边的黑暗象征着死亡,尤其是在血月这一天。

叶如修此时身体的敏锐度与反应能力迅速提高,直接到达现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而释放出的毒量,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就是他也感觉到体内的阵阵不适。

再一次面对南陆这边的凶兽,他不敢有丝毫轻视,况且今日受血月照射,那些凶兽会变得更加残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黑暗像是一面空气墙,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凉月城这边只有噼里啪啦的火声。

月化成血红,高空已是一片血色,万丈夜幕已被侵染。

“怎么回事?!”站在城墙上的人不解。

因为以往月十五的这个时候,凶兽早已淹没至城墙下,但今日却没有半点动静。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诧异之声,城下的人也纷纷往城墙上挤去,想一看究竟。

城外的难民挤在一起,盯着黑暗深处,这些人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们知道,自从方才那名黑袍人走入黑暗中后,那些窜动在黑暗中的凶兽全消失了。

虽然有人意识到了什么,但没人敢相信那个可能。

因为他们亲眼见证过血月天的凶兽有多么可怕,仅凭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抵抗。

正当所有人不解之时,城墙下响起了沉闷的声音,城门竟被打开了。

一名八字胡胖男子与那名为官者说了些什么后,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便不再阻拦城外的难民。

直到所有难民都逃进城后,那胖管家便交出了两箱金银。

但放进来的难民仍然没得自由,他们被一杆杆长枪围在一起,那胖管家闻着难民身上发出的臭味,稍掩了口鼻,道:“阿狄先生可在……”

那胖管家一连呼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站出来,他不由得有些急了,脸色变了又变。

“这”胖管家问道:“你们确定将人放完了?”

那官者说道:“今月逐出去的难民都在这里了,不信你可以亲自去城外看,若是看见一个,这些钱我分文不收。”

血月天的城外有多危险,这名胖管家怎么会不清楚,但四位家主交给他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个人带回来。

城墙上有道声音传来,“不是跑了一个人么?”

那名官者想了片刻,这才一敲额头,道:“想起来了,那名协助金公子的人还在城外,管家要找的不会就是此人吧?”

胖管家连忙点头,面露激动之色,道:“是!”

然而,那官者却遗憾道:“那人恐怕凶多吉少了,这里好多人都看见他一个人走进了黑暗中。”

胖管家一听,险些瘫坐下去,他一阵叠语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今四位家主危在旦夕,所以才吩咐他,若是带不回阿狄,就让他提着自己的头回去。

如今人没找到,他又怎敢回去。

只见那胖管家的额头上出现了豆粒大小的汗珠,脸色变得无比惨白,如同一个死人一般,毫无血色。

咽下几口唾沫后,胖管家打定了主意,

那就是哪里都不去,就呆在这里。

事实上,眼下他的确只得在此拖延,那四位家主都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只要四位家主一死,他便有可能逃过这一劫。

城主府内的某间密室。

四位家主正躺在药床上,四周有十几名享有名气的毒师正忙于调配解药。

但见那四位家主脸色乌青,气息极短,显然毒发已久,命不久矣。

“找到阿狄,没有?”一名家主毒痛呻吟,问道。

站在密室门口的随从回答道:“回家主大人,还没有,胖管家去了已经好一会儿了。”

那家主回光返照似的骂了一句,“这管家真是十足的废物,办个事拖拖拉拉。”

其他三名家主早已陷入了昏迷,气息微弱。

那家主向一名毒师问道:“我们还能活多久?”

毒师迟疑片刻后,道:“若是在之前,还有三日可活,不过今日是血月天,阴气最重,这会促使毒性的爆发。”

那家主咳嗽出一口污血,道:“别说废话,直说吧,还能活多久。”

毒师说道:“血月结束之时。”

那名家主沉默,若是在这几个时辰内胖管家带不回阿狄,他们可真要暴死于此,他此时虽然还清醒,但已没有力气可以动弹了,也就动动嘴唇。

许久过后,一名配刀随从带来了那名八字胡的胖管家,并将之扔在了地上。

“家主恕罪!家主恕罪!小的办事不力。”胖管家颤颤巍巍地说道。

“人呢?”那名家主已然说不出话来了,所以是其身旁的毒师在问话。

“人……”管家几经犹豫,显然不敢说出那个事实。

毒师向随从使了个眼色,便见那随从抓着管家的头发使劲往上提着,而刀则架在管家的脖子上。

那管家极惧死亡,连忙道:“大人饶命,我用钱买回了所有难民,但唯独阿狄先生没有回城来,有人告诉我说他一个人离开了城外。”

话音刚落,那胖管家只觉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便又感觉到冰凉。

头被割了下来。

毒师说道:“家主吩咐过,若是没有将人带回来,你就得提着自己的头回来。”

这名毒师看了一眼床上已然昏迷了的四位家主。

这时,在他的心中忽然萌生出一道念头。

“兴许,自己可以得到四大家族的所有财富。”

于是乎,这名毒师开始着手布下了一些致命剧毒,现在他的敌人是这间密室的所有人。

月,通红依旧,今日守在城门处的能人异士有许多都睡着了,因为实在太安静了。

不过他们却也是抱着几分警惕入睡的,随时都可以苏醒迎战。

而更多的人则在等待,包括那些难民,他们没有离去,而是堵在城门一侧,在南陆,只有身处最底层的他们,才懂得恩情这种东西。

到了现在,众人对叶如修的嘲讽声已经全部消失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压抑着震惊。

因为唯有叶如修还活着,血月天才会如此安静。

气温到达了极低点,天上的血月也到达了变化的临界点。

哪怕没有一头凶兽出现,仍然有一丝丝寒意,爬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穷凶极恶

叶如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还是轻视了南陆这边的凶兽。

夜空的那轮血月,仿佛能给予凶兽无穷无尽的战斗意志,唯有直接毙命才能让一头凶兽停止攻击。

经过一个时辰不休止的杀戮,叶如修逐渐觉得力不从心,肢体也变得不太协调,速度更是有变慢的趋势。

一开始时,他尚且能够完全规避伤害,并且进行反击,但现在的他半边身体已是鲜血淋漓,受伤不轻。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凶兽更是会变得凶猛异常。

叶如修眼可见黑暗,但却看不见天上的月,因为他已经被凶兽团团包住。

他此时正在凶兽形成的山的正中心。

若是再这样持续下去,他必将殒命于此,眼下,他不仅要躲避四方扑杀而来的凶兽的同时,还得拼命打出一条通道。

但几番攻击后,他发现自己创造通道的速度完全比不过凶兽填堵的速度。

照此下去,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发现此时顶端的凶兽很少,有缕缕红色的月光透射进来。

于是,他开始四处跑动,将凶兽的尸体往一个地方踢飞过去。

不多时,已有数十头凶兽的尸体高高垒起。

叶如修猛地踢开一头扑来的凶兽,反身腾空旋转跃起,向四周洒出大量的暗磷。

但由于没有大部分都没有受到月光照射,所有燃烧的凶兽仅寥寥几只。

叶如修在空中无法进行躲闪,所以被一头凶兽扑中,加速下坠!

但也因此,而躲过了更多的凶兽近身,地面到处都遍布着凶兽的尸体,所以从这么高的加速坠下并没有受多大的震伤。

那头凶兽张口就要咬断他的脖子,但却被他一手挡住,而另一只手则直接抓住凶兽的左侧头颅,掌心溢出些许火光,随后,“轰”的一沉闷之声,那凶兽的头颅直接被炸碎。

这次的毒量很小,恰好炸烂了凶兽的头颅,又不伤及自身。

紧接着他接连翻滚,躲过又一轮的攻击,迅速起身后,双腿猛屈,而后发力又一次腾上高空。

身后的空间被扑杀而来的凶兽直接淹没。

这次他稳稳地站上了高垒的凶兽尸体。

而后只见他双手一抬,对准上方最为薄弱之处,以毒神躯将两种特殊的毒药大量混合,只见他双手上的衣物直接被某种力量绞碎,眸子中的淡金之光猛然大盛。

与此同时,他双手的掌心泛起毁灭性的红光。

眼看着就要被凶兽吞没,就在这时,聚集在叶如修掌心的毁灭力量,宣泄而出!

“轰!!!”

极具毁灭的爆炸由叶如修的双手掌起,席卷上高空!

这道爆炸声太过巨大,竟连空气都震动了起来。

而隔绝一切的黑暗似乎也难以掩盖这道响声。

声音穿到了落月城,站立城墙之上的人只看见黑暗中突然有爆炸产生的亮光照来,但仅仅一瞬间后,便又被黑暗所吞噬。

然而,那道响声,久久未平。

叶如修还是第一次释放出如此大规模的爆炸,若非

躯体得到了高强度的强化,否则这一次的反斥力必然会将他双手上的骨头全部挤压碎。

不过也不好受,但他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

叶如修再次抬头一看,上方已被炸出很大一个窟窿,血红的月辉直接洒落进来。

之前他抛出了很多的暗磷,便是为了这个时候。

附在凶兽身上或飘散在空中的暗鳞一接触到月辉,那座由凶兽形成的大山直接溃倒,以眼可见的速度在燃烧。

叶如修强忍着剧痛,借以这个短暂的空档,观察四周,没有被暗磷以及爆炸伤到的凶兽仍有许多。

但山已倒塌,他便有了无数条逃走的路线。

叶如修当即不再犹豫,跳到地上后,不作任何停顿,直接朝着一个方向疾掠而去。

活着的凶兽便又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追去,显然,叶如修方才的手段,并未让它们产生任何的惧意。

在奔逃的同时,他仍在用毒神躯释放出大量致命的毒气。

这种毒气短时间内不能致命,但他现在能逃了,便有足够的时间让毒在那些尾随而来的凶兽体内产生致命的效果。

黑暗中,遍地皆是凶兽,他原本以为那座大山就已经是所有的凶兽了,直至奔逃这么长时间后,身后凶兽在倒下的同时,又有更多的凶兽追逐而来,听得身后传来的动静,似乎比之前还要多。

那些凶兽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气的机会。

迎面仍会有凶兽扑来,而他面对那些从前方而来的凶兽,唯有躲闪,否则一旦被拖住,后方的凶兽赶到之时,他相信,不消片刻,便又会被另一座山给盖住。

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痛苦不已,短时间内,他不能再让双手承受一次爆炸的冲击,否则他这辈子都只能当一名残疾人了。

但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也只能拼命一搏,因为那是现目前最为果断的办法,也是唯一能逆转片刻的办法。

面对南陆这边的凶兽,尤其是在血月之辉的拂照下,他有一种有力不能往外使的感觉。

九成九以上的毒使用无效。

尤其是让慕容氏都忌惮的御之毒。

这些凶兽与黑森林中的不同。

黑森林中的凶兽为生活以及领地而战斗,但南陆血月之下的凶兽则以杀戮而战斗,仿佛杀戮便是他们存在于世间的意义,所以更为难缠。

叶如修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敏捷度一降再降,而后方追杀而来的凶兽却也不再似一开始时那般凶猛,双方都在力竭。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轮血月,夜幕中的血红之色正在褪去,气温也在逐步升高。

他心中突然有了个奇异的想法,但现目前这种关键时刻,可容不得多想。

他并不清楚,现在那些被逐出城的难民已然被四位家主出钱买了回去,但哪怕知晓了此事,他也不能回城,因为如此多的凶兽追杀,且不说有没有机会逃往城下,就是到了,也不会开城门放他进去。

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城门一旦出现缺口,便会被无穷无尽的凶兽冲溃,而一旦失了这层防御,凉月城内所有人皆不会幸免。

所以

,眼下只需要熬过血月,城门再开之时,便可回城。

初来南陆时,叶如修便了解到,对凶兽而言,黑暗是它们的圣地,所以能阻止凶兽扑杀那些难民的方法,只有闯入黑暗中,惹怒凶兽。

实际上,在凉月城呆的那些日子里,他曾有所好奇,凉月城的城墙虽然很高很结实,但面对那垒成高山的凶兽,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才对。

其实,南陆那些活着的人根本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些凶兽的数量,所以他们便认为是他们修筑的城墙在阻止凶兽。

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叶如修隐隐猜出了某种可能。

多年前,他还在宗门内时,便了解过一些典籍,而典籍中便记载着一种祭祀之法,那是人类与其他生物或是高阶生灵沟通的方法。

倘若真是如此,或许真正阻止那些凶兽的,是每月被逐出城的成百上千的难民。

南陆,存在了多少年头,又有多少座城镇依旧挺立。

每一次血月的结束,都象征了一次死亡的爆发。

无数同胞的血与骨,以作养料,养育着南陆子民。

总有一天,当难民都死绝之时,南陆的子民又该以何物祭祀凶兽,是有人自愿献出性命,还是无人站出来,从而导致所有生命的死亡?

血月仍在继续,大山的倒塌抹杀不了凶兽的杀戮之意。

精神的疲惫与毒神躯的使用过度,导致叶如修所能看清的黑暗范围迅速减少,那双眸子里的特异金色也时而出现瞬间的黯淡。

并且这个频率越来越快。

叶如修被追杀至一座山下,这是一座真的高山。

后方又聚集起了上万头凶兽,张牙舞爪地扑杀而来。

叶如修毫不犹豫地往高山上跑去,为了让速度更快,他选择左右跳跃式上山。

双腿发力,蹬在树木或是石头上。

以这种跑动方式,速度瞬间快了几倍,以可见的速度拉大了与凶兽的距离。

不一会儿,来到半山腰后,他回头一看,当即感到头皮发麻。

他想起一句话来,“站得高了,所以能一览低处的一切!”

他已经看不到任何一方大地的样貌了,遍地的凶兽!

大地仿佛在流动!

四面八方的凶兽往这座山上奔来,不大一会儿,最前方的凶兽便已来到了半山腰上。

但那些凶兽却突然停了下来,前方的凶兽扬起头颅左顾右盼,他们失去了目标。

其实,叶如修上山的目的是为了躲避凶兽的视线,毕竟大地太过平旷。

而躲避了视线之后,他在半山腰处放出了大量的毒气,这种的毒气危害性不大,但却能在短时间内麻痹嗅觉。

他此刻正躲在一颗树上进行短暂的休息。

休息是为了恢复状态,连番的高强度战斗之后,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差了,视线时不时的出现模糊便能说明问题。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在某个瞬间,某一头凶兽突然长啸一声,紧接着,所有的凶兽便又开始了行动。

叶如修知道,留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不会太久。

第一百二十二章 背水一战

这群凶兽看似毫无理智,但实际上却是极为聪明,叶如修之前被围住之时,他便看出,那些凶兽的进攻看似杂乱无序,实则每一次进攻都瞄准了自己行动的薄弱之处。

若非他能使用大规模的爆炸手段,他绝对不可能突破开那座凶兽聚集成的大山。

而此刻,那些凶兽的行进速度虽然慢了下来,却也是为了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任何一颗树上或是石头后,都不会放过。

见状,叶如修更加确信了这些凶兽是有理智的,并非只是看见或是嗅到才进行攻击。

同时,这也印证了之前的另一种猜想,他抬头看了一眼血月,造成南陆这种恶劣环境的,很有可能就是天上久存的那轮月亮。

凶兽正逐渐靠近他所在的藏匿之处。

叶如修轻轻吐出一口气,隐去气息,跳下树,继续往山上走去。

他的速度很慢,仍然是为了恢复状态以及保存力气。

他的眸子仍然是淡金色,他需要看清地界,以此来避开一些枯枝,否则只要引发一些响声,便会被那些凶兽察觉。

方才他看见数以万头凶兽盖在大地之上后,便放弃了下山的打算。

活下去的路已经断了,他原本打算等待血月结束,凶兽凶性大降之时,便逃回凉月城。

但现实却将他逼上这样一座山,不过,他并未就此放弃,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清结果,一如他当年一意入凡。

叶如修扯下挂在身上的黑袍布片,用藤蔓将之紧紧地缠在双臂上,他使劲捏了捏拳头,这是一种偏强迫的方法,若是再次释放爆炸,便能有效防止血肉爆开,但也会让他感受到更多的疼痛。

山上有一条小溪,因迫于口渴,叶如修俯在溪边贪婪地喝着溪水,味道很苦并带着一丝腥味。

喝完溪水后,他便继续往山上逃去,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俯身喝水时,有一滴鲜血滴进了溪水中。

在他走后没多久,这条溪的下游也有一群凶兽正在饮水,其中一头凶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只见这头凶兽抬起头朝溪的上游处望了一眼,又将口鼻完全置于水中。

虽然嗅觉被破坏,但味觉仍然存在,虽然很薄弱,但它的确尝出了人血的味道。

凶兽仰头,发出一声传遍山野的高嚎!

这道嚎声,直接打破了血月下的短暂宁静!

所有凶兽的追杀速度迅速猛增!

而这道声音在叶如修听来,却是完蛋的声音。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定是方才喝水时出了问题。

不过眼下已没有闲暇的功夫去管那些,只得再次强化躯体,当敏锐度得到提升之后,之前尚且安静的耳畔,霎时间便被凶兽奔跑与低吼的声音所替代。

这座山是一座平头山,山顶上有一小片光秃秃的空平之地。

此山算得上是最高的山,与那轮偌大的血月离得很近。

叶如修的身影直接从下方一跃而上,他还没落地,一大群凶兽便紧随其后跃上。

叶如修率先落到地上,第一时间侧身躲闪,随后反身踢向还在半空的凶兽身上,力气之大,直接将那头凶兽踢飞,而后只见飞过去的凶兽撞向刚跳上来的几头同伴身上,竟是将那几头凶兽

也撞下了这块平地。

但又有更多的凶兽跳上来,第一时间向叶如修扑杀而来。

他的身体恢复的不是很好,但也足以抗衡尚且不多的数十头凶兽。

从远处看去,只见一道小小的人影在血月之前,将一头头体型硕大的凶兽击到空中,撞飞下山,落到后方的凶兽群中,周围响起沉闷的击打声,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凶兽跳上来,这种声音已被淹没。

那些凶兽落下去后,又会迅速爬起,往山顶跑来。

凶兽的大部队即将要到达山头。

但就是如此,叶如修也已经有些招架不过来了,他被一头比较小的凶兽扑上身,那凶兽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在叶如修的肩膀上,作势就要撕扯!

然而,叶如修一把捏住这头凶兽,随后强行拉开,随手利用剧毒直接让凶兽的脑袋溶化。

这种毒唯有近距离的接触才有效,叶如修猛地将死去的凶兽躯体抛开。

然而,那凶兽的躯体在半空中,“砰”一声爆炸,炸开的液体落到其他凶兽身上,便见那些凶兽的躯体也在发生溶化。

短短几个呼吸后,一大片凶兽倒了下去。

叶如修的双手迅速开合,不停转变方向,一手抵挡并击退凶兽,而另一只手则释放出大量的暗磷。

此地月光如此盛,完全有利于暗磷产生效果。

只见那些接触到暗磷的凶兽立即自燃,顷刻间烧成一团灰。

即便如此,叶如修也感觉身体就快要到达极限了。

因为凶兽的数量实在太多,扑上来的速度远甚于他击杀的速度。

有凶兽扑上他的身体,他便会在那具凶兽体内留下那两种能够产生爆炸的毒药,并将之扔远,然后控制产生爆炸。

但爆炸的规模并不会太大,毕竟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施出的毒,而且还是同时释放两种。

这样能有效避免被爆炸所波及,但必须要接触到凶兽才有用,而接触到凶兽的唯一条件,便是那些凶兽扑到身上。

而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此时,他的双肩与腰部已被咬得鲜血淋漓。

又因失血过多,导致体能加速流逝。

眼看着凶兽越来越多,他再无法应付。

突然,一头体型巨大的凶兽从他的视线死角扑了过来,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扑倒在地,森长的爪子又一次刺穿了他的肩膀。

叶如修强忍疼痛,在第一时间抓住了那头凶兽的另一只爪子,避免心脏被刺穿。

他用力扳断了凶兽的爪子,刚欲起身,但已为时已晚,他被扑倒的时间多了片刻。

他眼睁睁地看着天上那轮巨大的血月被数十头凶兽的黑影遮住!

那些凶兽一跃扑来,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座小山,如今的这座小山之中,没有再留任何空间。

叶如修就在最中间,生死未卜。

然而,就在须臾间,只见一道毁灭性的暗红色光束从凶兽群中势如破竹,刺穿一切!直向高天!

随便,发生了一连串爆炸,直接炸烂了整个山顶!

无数凶兽的身躯被炸烂!

叶如修处于爆炸的最弱之处,但仍被余波所波及,震上高空!

他的其中一只手已毫无知觉,也

不知是否已经被炸没了,他没空去在意。

当叶如修处于空中时,下方的山顶已然开始坍塌,凶兽因脚下站不稳,又有无数石头从空中砸来,大量的凶兽当即陷入坍塌之中,这些处于山顶周围的凶兽,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巨大的几块较圆的石头顺着山壁滚下,一路上碾死了上千头凶兽,并且这个数量还在猛增。

然而,凶兽仍然没有往后退却半步,它们依旧再往山上奔去,因为它们的目标,那名人类还没有死。

虽说叶如修即将陷入坍塌中,活下来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但它们仍然疯狂地冲向他。

有凶兽踩着下坠的石头,高高跳起,下方已是坍塌之处,无论是否扑得到叶如修,落下去也必死无疑。

而叶如修如此自然落下,也将必死无疑。

但就在这时,还在极速坠落中的叶如修猛然睁开眼睛,双眸金芒大作。

他用另一只还能动弹的手释放出很小的爆炸后,反斥力将他的身躯往侧面推了一些距离。

如此,正好躲开那头凶兽的扑杀,紧接着他迅速将手接触到那头凶兽,将两种毒施于凶兽体内,在凶兽挣扎之前,直接引爆了毒药。

借以爆炸的冲击力,直坠之势当即被改变,叶如修整个人往左侧方撞了过去,直接躲开了坍塌之处。

但重伤了的身体又一次被爆炸所伤,他的意识一片空白,坚持了须臾后,他在半空中陷入了浅层的昏迷。

也不知是奇迹还是什么,他在撞断了无数树枝后,落到了一堆被碾压死亡了的凶兽尸体上,恰好避免了被摔死的情况。

而经过这种撞击带来的震动,他也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苏醒后,他第一时间从尸体上跳起,警惕地看着四周,单手平伸,准备随时迎战!

然而,四周的烟雾太大,遮蔽了很多视线,叶如修从巨大的耳鸣声中,听见那些凶兽仍然在朝山顶跑去。

显然没有发现他在此处,他这时,无比庆幸破坏了那些凶兽的嗅觉。

他再也支撑不住,当即仰躺着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与凶兽的尸体中。

他瞥了一眼没有任何知觉的那只手,庆幸的是手还在,但已经被反斥力挤压得快烂了,整只手臂已然黢黑,变成了碳色,但隐约能看见些许殷红。

“还能用吗?”叶如修心想。

他平躺着,目光落在了天上的那轮血月上,那月就快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了,血色如被清水冲洗过一般。

夜幕中的血红之色,褪去了大半。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一阵放松。

他闭上了眼。

“短时间内那些凶兽应该发现不了我。”

虽说事实并非如此,但他此刻却是这么想的,他只能这样去想。

在烟雾外,凶兽仍在往山上冲去,一头头凶兽跃上高空却看不见任何人影,而这些凶兽无一例外全部落入坍塌中,死于非命。

逐渐的,这数万头凶兽的行动停了下来。

烟雾散去,月敛去了血红,恢复成了银白色,这夜色竟有万般寂静。

少许时间后,凶兽退下了山,没有任何一头凶兽注意到,在一堆同伴的尸体中躺着一名人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传奇

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几个时辰内,叶如修已经数不清杀了多少凶兽。

直到天地血色一失,凶兽皆恢复了本性。

那些凶兽眺望着山腰,那片刚发生巨大崩塌的废墟。

不知过了多久,叶如修醒了过来,他听见远处传来无数野兽的哀嚎,很远很远。

他从一堆尸体中艰难地坐了起来,呼吸逐渐平缓,双眼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

他不再能看清黑暗,但他仍然凝视着黑暗许久,仿佛能看穿黑暗的本质。

最终他勉强站起身,一步步下了山,朝凉月城的方向走去。

他的猜测比预想的还要好,那群凶兽的狂暴的确与血月有关,但并不代表血月消失之后,那群凶兽就会退走。

所以,他觉得自己今日拥有着世间最大的幸运。

实际上,若是换作以前,凶兽虽不那么凶猛,但仍然会保留着杀戮意识,而如今的退走,全在于叶如修。

那一声声哀嚎,便是原因所在。

血月结束之后,气温上升到了令人舒适的地步。

守在城门的能人异士第一次经历如此安静的血月天,他们已被倦意压迫许久,也不知打了多少哈欠,而更多的人则抱着双手靠着墙沉沉睡去。

他们并未就此离开,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醒着的人一直注视着黑暗深处,他们的双眼早已干涉发红,借之每一次打哈欠流出的眼泪湿润双眼,如此才不至于睁不开眼。

黑暗一如既往地隔绝了所有声音,无人知道,此刻在黑暗中的是无数道哀嚎之声。

金无羡和慕容湘羽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

金无羡一袭淡黄色的衣装,他背靠在墙上,而慕容湘羽则直接坐在了城墙的最高处,立旗台上。

事到如今,慕容湘羽仍然没有告诉简灵他们,那名黑袍人便是叶如修的这一事实。

因为叶如修之前对他说了那句隐含之言后,他也想了很长时间,的确,以现在叶如修的处境来看,在暴露身份这件事上,看不到任何的好处。

慕容湘羽自知,他们兄妹二人皆处于半神圣领域之中,但在这片血月天之下,他们也不敢踏入黑暗中。

因为他们亲眼见证过上一次的血月盛景,当时他们连剑都握不稳当。

也是因此,自负的他们才会选择走进城中。

就在无比安静之时,一道脚踩骨头的声音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当这些人揉眼看向城墙下时,一道狼狈至极的身影缓缓走进他们的视野。

那人穿的黑袍只剩下一些残片还挂在身上,破裂的面具也碎了一小半,露出少许苍白年轻的容颜。

叶如修走得很慢,他无论是精神还是身躯,都已经到达了极限,能走回来,仅凭一道执念。

“不可思议,他真的回来了!”

在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些醒着的人,振臂高呼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是奇迹!”

“快醒醒,他回来了!”有人控制不住情绪,叫醒了熟睡中的同伴,或是陌生人。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注视着城墙外的那道身影缓缓走来。

如此多的人站在高墙之上,他们见证了一代传奇的诞生。

实际上,南陆这边,随处可见奇迹的发生,可是又有

多少人能注意得到,他们只看得见铸就传奇的这一份奇迹。

叶如修的耳中的嗡鸣声很大,他根本听不清什么声音,模糊的视线只看见每一个人张红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之色。

那些人在振臂高呼,他听不清那一声声荣耀的冠冕。

他一步步地向大门走去。

那扇大门被推开,率先冲出来的是因他而得救的难民,紧随其后的才是守在城墙内的能人异士。

慕容湘羽放松一笑,他看了一眼金无羡,问道:“金公子,不去迎接?”

金无羡望了一眼人山人海的城门口,摊手道:“你觉得我挤得过那群疯子么?”

慕容湘羽从高处跳下,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便要走下城墙。

金无羡问道:“你要去?”

慕容湘羽边走边道:“没有人不想一睹他的容颜相貌,我得去替他扶正面具,而且唐灵儿还活着这件事,我得告诉他。”

看着慕容湘羽走远,金无羡依旧背靠着墙,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表情很是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比起那轮血月,此时的银月多了几分凄凉。

与此同时,城主府的密室内,四位家主死了,而与之同去的,还有十三名毒师以及两名随从,一名没头的管家。

到了最后关头,十三名毒师各怀私心,纷纷中了不下十种剧毒,在此之前,每一名毒师都觉得,谋夺四家族财富一事,只有他自己有那个打算。

此至,五大家主以及数名豪绅全部殒命于凉月城中。

而这一次死于血月天的,不再是那数百身份低微的难民。

后来,有人说,这是报应。

天道好轮回。

三日很快过去,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聚集在落月楼前,无数人想见一见从血月天杀戮归来的人。

但由于叶如修伤势过重,不曾出来过,所以那些人便一直没能看见。

而那日,也因有慕容湘羽进行阻止,那面具也没人敢掀开。

城主亲自出面,带来百名士兵控制场面,金无羡才得以将昏迷过去的叶如修带回落月楼。

到了今天,叶如修才勉强能下床,他的双臂被白色药布缠着吊在脖子上。

浑身上下也有很多地方被缠上了白色药布,几乎就要成了木乃伊,还散发着浓浓的刺鼻药味。

叶如修坐在床榻上,面前坐着金燕和金无羡两人,那两人并未摘下他的面具,这让他的心中生起了信任。

还有一名佣人在一旁用扇子扇着药。

“郎中说,你的手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才能进行大幅度运动,如今没有截肢,已经是万幸了。”金无羡说道。

叶如修稍微点了点头,他现在只觉被药布裹着的手臂奇痒难耐,这是在恢复的征兆。

他的精力严重缺欠,自苏醒后直到现在,都还带着疲倦之意。

金燕将凉却些许的药端了过来,说道:“阿狄先生,该喝药了。”

叶如修喝完药后,回味无比苦涩,不禁皱了皱眉,他开口问道:“金公子,有纸笔没?”

金无羡不解道:“随时可取来,你要做什么?”

叶如修尝了喝的药之后,他便知道,熬制所用的药材皆是劣质,而且配得也不是很好。

恢复的

速度慢便不说了,很有可能药效不足留下后遗症。

“烦劳金公子帮我写一张药方。”

金无羡命令佣人去取来纸笔,并按照叶如修所说的药材名字,纷纷写下后,便交与佣人去医馆取药。

这时,金燕忽然问道:“阿狄先生,你为何要在血月天离城?”

叶如修无奈说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会有血月一变。”

金氏二人等了片刻,也不见叶如修再说什么,显然叶如修有意不想谈离城的理由。

金燕继续说道:“这三天有很多人慕名而来,都想见你,你的事,很快就要传遍南陆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金无羡说道:“姐姐,你先去忙吧,我和阿狄先生谈些事。”

金燕也猜出他们要谈凶手一事,金无羡有意不让她掺和进凶手一事之中,便是为了保护她。

对此,金燕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们二人自幼失亲,金燕还记得小时候,两人上街要饭时,她这个弟弟一直都是胆怯的样子。

但每当要不到饭,即将饿死街头之际,都是金无羡去偷来食物,虽然每次都会被揍得伤痕累累。

当时,血月天是他们最难度过的一段时间,他们四处躲藏官兵的追寻。

也正是某一年一次血月时,在一条窄窄的巷子里,十二岁的金无羡双手握着一把短刀,金燕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背对着自己,而在金无羡的面前是一名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官兵。

那是金无羡第一次杀人,金无羡瘦弱的身躯颤抖不止,双目中尽是恐惧,直到那把金属刀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响起,将金燕拉回了现实。

她站在屋门口,看了一眼屋中的弟弟后,将门轻轻关上。

“名声太盛不是什么好事。”叶如修说道。

金无羡微笑道:“你还真是淡泊名利。”

片刻后,继续说道:“三天前,四位家主死了。”

叶如修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平静地说道:“在我看见那些随从的尸体时,在我离开膳食斋时,我便没再打算救他们四人,给他们希望,只是为了方便寻找凶手。”

金无羡似乎想起什么来,道:“原来离开膳食斋时你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我只是随口说了句漂亮话而已,没别的意思。”

金无羡忽然感叹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击退了血月之潮,阿狄,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的厉害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叶如修说道:“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很厉害的。”

金无羡无奈摊手道:“这种事哪有自己说的?”

屋内的熏香炉中,一缕青烟冉冉上升。

叶如修问道:“这三天凶手有没有什么动静?”

金无羡回答道:“没有出现死者,或许是凶手杀腻了,也或许是因为慕名而来的厉害人物太多,连凶手也不敢造次了吧,还是多亏了你。”

叶如修陷入沉思。

金无羡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此也好,我也可以休息休息,你也好好养伤吧,我要去工作了。”

慢步走到门口,金无羡突然停了下来。

叶如修看着他,本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没说,但最终却只是片刻停留。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遥指夜的深处

叶如修独坐床榻许久,听得屋外传来悦耳的琴声,他走了出去。

劫后余生总会让人感到极致的放松。

于是他坐在毫不起眼的地方,遥遥地望着坐在祁金台上弹琴修花的金无羡。

他总算明白了那些女子为何如此疯狂。

许久过后,他走侧门离开了落月楼。

那日他从城外回来时,看见了慕容湘羽,虽然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见当时对方的口型,便知灵儿无事。

现在,他要去看一看唐灵儿的病好些没有,不过有简灵在,应该没多大问题。

一路走来,他路过无数个酒馆,听闻里面喝酒的人都在讨论自己,而路旁还聚集着许多人,当中的说书人硬是臆想出了很多关于叶如修孤身战凶兽的场景,虽然没一个与现实符合,但听上去的确很是激动人心,但说出的濒死之境,却没有亲身经历时那般严重。

阿狄之名已然流传开了,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这个名字。

他走的路线都比较隐蔽,为防止被人认出来。

他行走的速度偏慢,毕竟伤势恢复的不是很好,尤其是一双手还被吊着。

他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到那间客栈,巧合的是,简灵等人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正好路过客栈正门。

唐灵儿也在队伍中,脸色红润,显然病已经痊愈了。

慕容欢制造的那面冰墙早已融化,而被破坏的街道也有人在收拾,收拾过后,便要重建了吧。

许久过后,叶如修来到了城门口,周围仍然躺着密密麻麻的难民,那日因他而得救的几百难民也在其中。

叶如修并没有声张,他走上了高高的城墙,由于第一次遇见毫无动静的血月天,所以,城墙上没有士兵在站岗,都去庆祝了,已经有三天了。

叶如修靠在边上,他注视着远方的黑暗深处,又将目光移到城墙下。

三天前自己是在何种场景下离开,又是在何种场景下归来?

不一会儿,他坐上了凉月城最高的地方,立旗台。

夜风微凉。

他用牙齿咬着,将其中一只手上缠的药布缓缓解开,这只手受伤的程度并不算太大,若是双手都缠着,实在不方便。

解下药布后,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好在只有些许疼痛,并没有任何动作上的不适。

叶如修幼时在宗门内整天吃那些珍贵的果子,连沐浴也是用的灵药泉,身体的恢复能力自然胜于常人。

三年前他被张道明一剑穿胸,也只是短短数日就恢复了。

他突然意识到,已经好些年没有听见过张道明的消息了,三年前在黑森林中发生那些事后,又经历了什么?

叶如修并不能知晓此事,但他也隐隐猜出了一些什么。

按照前些年从世人口中打听到的关于张道明的一些消息,以及三年前的亲身经历,他可以肯定的是,早在三年前,张道明就已经是处于世间顶点的人。

对此,叶如修深有体会,否则,张道明也不会有力量走出恩泽之雨。

世间顶点之后又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去到那个世界?

他觉得此事并非不可能,更何况张道明手中还有临道剑,三年前,他看见那把剑时,他便觉得此生见过的所有武器都不如临道剑。

但可惜的是,那把临道剑,好像不太完美,似乎还缺了一些东西。

或许,便是所缺的那种东西,导致张道明一直在世间四处游走,而不得提升的妙门,当年师兄师姐好像也为此在苦恼。

而现如今。

叶如修秀喃喃自语道:“他已经找到所缺之物了吗?”

他半坐背靠在墙,看着手心,道:“所以,他是去了那边了吗?”

“那边?”这时,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什么那边?”

声音的主人还在喘着粗气。

叶如修一见是金无羡,道:“金公子没工作了?”

金无羡一手扶在墙上,一手撑在膝盖上,看上去像是一路跑来的,很是劳累,埋怨道:“你说你伤的这么重,外出也不事先说一声,姐姐让下人熬好了药,结果你人不在房间了。”

叶如修说道:“那也不用跑这么急啊,你现在的样子可是优雅全失,就不怕被女子看见?”

金无羡无奈道:“不瞒你说,我就是因为被那些姑娘追赶,才跑这么快的。”

“姐姐说,你于我们落月楼有大恩,又保护我多日,生怕你这个大恩人出了什么事,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我来找你,要不然我会管你死活?!”

叶如修说道:“你们在担心我这个活过血月天的人?”

闻言,金无羡不耐烦地扇了扇手,一屁股坐下,他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有夜风吹拂,倒也很快就缓了过来。

叶如修看着此人的背影,忽然问道:“金公子,不知南陆这边可有什么关于月亮的传说?”

闻言,金无羡想了一会儿,说道:“传说倒是有一个,听老一辈的人说,南陆这边的月亮上住着一位神明,所以才能让人在没有阳光的照射下,进行成长。”

“又是神明”叶如修嗤笑一声。

金无羡不解道:“你笑什么?”

叶如修说道:“只是觉得,好像这世上每个传说都有神明的存在。”

金无羡说道:“传说不就是用来形容不凡的么?有神明也没什么奇怪吧。”

叶如修说道:“在我的家乡那边,神明二字可是禁忌,可能,我还没有适应过来。”

“你的家乡?”金无羡说道:“我很好奇,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培养出你这么厉害的人。”

远处传来一群醉鬼的声音。

叶如修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相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长生?”

金无羡说道:“长生?南陆这边已经因长生一事乱的不成样了,不过好在几年前出现了一名朱姓的英雄,咱们现在看见的和平,便是他的成果。”

对于世人而言,近年来的长生一事,尽数出自长生子,而长生子引发的祸乱,几乎都在南陆显露。

“如此和平?”叶如修忽然笑了笑,道:“原来朱进是南陆的英雄。”

只见金无羡起身走到城墙边,朝下方的一片难民看去,说道:“准确说来,他应该是南陆所有难

民的英雄,他还在南陆的时候,那些豪绅官僚,根本不敢如此对待难民,不过在他离开后,一切又都回到了以前乱世时的样子,所以,现在支撑着难民坚持下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在等朱进的归来。”

叶如修仍然靠着墙坐在后方,他问道:“既然如此,朱进为何要离开?让这些难民受苦?”

金无羡回答道:“他说,他要回中原,唯一能真正救得难民的方法,便是无尽的财富,或是,以绝对的暴力让中原人将所欠的东西全部还回来。”

叶如修沉默了,实际上他有很多事要问,但现在对金无羡说,并没有什么用,所以,他要等到回中原,亲自去问问朱进。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因为朱进在中原的所作所为,已经给出了答案。

金无羡忽然回头问道:“阿狄,如果让你做,你打算如何去救难民。”

叶如修说道:“中原那边没有难民,连乞丐都身怀绝技。”

金无羡说道:“我说的是南陆这边。”

叶如修也站了起来,他用刚拆去药布的手靠在城墙边上,说道:“南陆这边其实也一样。”

金无羡看着他,道:“你不会是想说,让这些难民也学习武艺,然后打出一片天下,不再受辱?”

“怎么可能。”叶如修说道:“其实,在血月那天,我发现了一件事,造成南陆这种情况的,是那月亮。”

他伸手一指,今夜的月比较明亮,过了十五十六后,正逐渐趋于残缺。

“只有月亮才是敌人,面对敌人我们该做什么?”他说道:“因为生与死之间只能选一样,所以敌人只能死,所以,如果让我去做,我会击沉明月。”

金无羡见其如此认真,不由得错愕道:“你说话好歹也要以事实为基准,怎么老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叶如修注视着他,道:“我说的就是事实,我已见证了太多的不凡,对于能拥有击沉明月的力量这一事,在将来并非不可能。”

“人们看见一株树苗,很多人都会认出这棵树的种类,然后便会根据以往的经历来判断出这棵树会长至多高,但万一这棵树发生了变异呢,长的比同类高出很多也不是没可能。”

金无羡皱了皱眉,说道:“你说的只是少数中的极少数了,至少我现在还没听说或是见过有这么一棵发生变异……长破天的树。”

叶如修耸了耸肩,道:“你们之前不是也认为,不会有人能从血月中活过来么?”

金无羡说道:“好吧,也许你是对的,不过那棵树也要结实到,能顶得住巨大罡风的程度,否则是会被吹断的,而且断枝落下,不知还要压死多少生命,其中就数蚂蚁最倒霉了。”

叶如修沉默片刻,说道:“但总要有人去做不是?若是没有那么高的树作为支撑,人又怎么能够摸得到月亮。”

金无羡忽然笑道:“阿狄,你厉害是厉害,不过却丝毫没有做英雄的天分。”

叶如修指着自己的脸上,无奈道:“你见过会戴着这么难看的面具的英雄吗?”

金无羡端详了片刻,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很帅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年的动情之心

叶如修二人走在街道上,此时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应该是夜深了。

“我不打算去找凶手了。”金无羡突然说道,“恭喜你,阿狄,你的任务完成了,事后我会将允诺的三千两黄金给你。”

叶如修问道:“为何突然不找了?”

金无羡沉默许久,在即将踏进落月楼时,说道:“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做毫无意义的事,我也想当一次英雄。”

东阳高照,温暖无限。

与南陆的暗夜一比,中原的环境或是气候,可以称得上是天堂。

今年的中原多地都下了大雪,尤其是在除夕期间,连殇州城那等常年炎热之地,也覆上了皑皑白雪。

土生土长的殇州城人自然有些适应不过来,街道上的行人穿得比猪还胖,而那些小孩子在害怕雪的同时,又生出万般好奇。

不过时至今日,那些小孩子玩耍得也比任何人都快乐,在雪地里打滚,冻得鼻涕长流,扔雪球时不知砸到哪家脾气不好的人,正被满街追。

而在墨府内,能看见许多佣人在扫雪,习武场也已经冷清了好些日子了。

往常都是墨昊和牧峰在当中练武,可前些日子牧峰习武有成,便提出去燕京城保护陈玉莲,至于墨昊……

自从墨府来了一名客人后,他便没再进过习武场。

那名客人,正是秦以禾。

由于墨玉常极其喜欢秦以禾的画,所以特别欢迎秦以禾在墨府住下,而墨昊则是对秦以禾一见钟情。

面对感情方面的事,墨昊可谓是愣头青,他还以为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喜欢秦以禾,可墨府上下几乎都看出来了,但都没有声张。

不过,一些婢女暗下八卦的时候便是被墨昊听见了,本以为墨昊会发怒,然而事实上,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时常向那些婢女咨询感情方面的问题。

可是秦以禾因秦府一事,很少外出,而墨昊也不好直接闯进屋里去,所以便派婢女看着,只要秦以禾一出来,便去通知他。

恰巧今日秦以禾从屋里走了出来,相比于得病期间,她的脸色恢复了很多,由于秦府之变,她冷漠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凄凉。

她的身上没有穿戴任何装饰,只着一件素衣。

秦以禾已经很久没有作画了,她只要一握笔,手就会颤抖,勾出的线条难看弯弯曲曲,难看无比。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压在枝头上的雪,被阳光照耀,本是一道美景,但在她眼中,仿佛失去了任何的颜色。

她轻叹一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了。

秦以禾轻轻趴在青白玉石桌上,虽说刚拂去了雪,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凉。

不一会儿,墨昊来了。

墨昊装作是偶然途径此处的样子,道:“啊,秦小姐。”

闻言,秦以禾连忙站起,欠身道:“墨公子。”

墨昊说道:“我偶然路过此处,不知可有打扰到秦小姐?”

秦以禾没有了往日大小姐的脾气,更何况她如今住的地方还是墨府,道:“没有的事。”

墨昊指了一下青白玉石桌旁的另一张石凳,道:“不介意我坐下吧?”

秦以禾摇了摇头,她久居屋中,不曾听见那些八卦,更何况,她的过去,比墨昊接触的还要少,所

以也看不懂墨昊的意思。

而墨昊坐下后,便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没有了往日面对他人时的认真和高傲之色。

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难免又让墨昊尴尬了几分。

“那个,听下人说,秦小姐好些天没有出来了,秦小姐呆在屋中是在做什么吗?”

秦以禾说道:“我本打算作画的,可是,什么也画不出来了。”

墨昊遗憾道:“秦小姐不妨多出来走走,见的事物多了,想必能得到一些灵感。”

虽然这并非是灵感的问题,但秦以禾仍然礼貌性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墨公子提出的建议。”

墨昊又说道:“秦小姐的名声可是传遍了大江南北,如果今后都不能作画了,可真是一大遗憾,其实我父亲他一直以来都特别喜欢你作的画。”

说话间,他不时地将余光瞄向远处,那里正躲着两名婢女。

而那两名婢女听见墨昊说出这种话后,当即做出了一些特殊的手势。

墨昊一见这种手势,连忙说道:“我不是这种意思,我不是说秦小姐将来都不能作画了,而是说,如果因为秦府之事,让秦小姐心中有什么难解之愁的话,难免会影响到将来的作画质量。”

闻言,远处的两名婢女恨不得用豆腐拍在头上。

在她们看来,墨昊简直是在乱说话,每句话都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秦以禾礼貌一笑,说道:“我知道墨公子也是一片好心,多谢墨公子的关心。”

话毕,这便又沉默了下来。

秦以禾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她问道:“墨公子,我之前好像听说,今年墨府会举行会商宴?”

听见秦以禾主动引出话题,墨昊不免有些高兴,连忙道:“是这样,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会商宴了,而这一届会商宴比较特殊,届时,全天下的知名人士都会来殇州城。”

秦以禾又问道:“特殊?是因为鱼龙帮帮主之位一事吗?”

墨昊说道:“是,不过我的竞争对手仍然下落不明,但无论到时候他是否会出现,赢的只会是我,到时如果秦小姐能去现场看看,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秦以禾抿了抿唇,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迷人的浅笑,片刻后说道:“我会去的。”

正在这时,墨管家走了过来。

墨昊起身问道:“管家,何事?”

他的语气有些不满,毕竟他之前特意嘱咐过,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来打扰他。

墨管家行礼道:“少爷,家主有急事叫你过去。”

“不去!”墨昊皱了皱眉道,随后便又要坐下。

墨管家面露难色,说道:“少爷还是去看看吧,江湖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墨昊还要拒绝,但秦以禾却说道:“墨公子,江湖的事情重要,莫要误了大事。”

闻言,墨昊却是不好拒绝,迟疑片刻后,只得跟随墨管家离开了这个院子。

来到正堂,这里已然聚集起了很多人,原本还很吵闹,但随着墨昊一来,便是安静了下来。

墨玉常仍然坐在家主之位上,如今他已满头白发,面容也苍白了许多,看样子是在毒的压制上出了问题。

却又因为这些日子江湖动乱带来的压力,导致心力交瘁。

今一天都要喝上好几次药,更是大部分时间都要躺在床上,让墨管家替他针灸。

面对正堂上那些人的无礼,他也没有多余力气去管了。

“放肆!”墨昊站上高台,一声大喝,“这里是墨府,谁允许你们在此无礼?!”

没人敢再肆意说话,如今的江湖第一人无疑是身怀九绝的墨昊,更何况墨昊还是鱼龙帮的少帮主。

墨阳如今身在燕京城,而墨私,早在一月前就被派去处理几位长老的矛盾去了。

见众人都收敛了,墨昊才问道:“爹,又发生了什么事?”

墨玉常喝下一碗药,道:“你墨私叔叔死了。”

闻言,墨昊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道:“怎么死的?”

墨玉常说道:“三日前,一幅出自秦女之手的夕阳之画被放到了拍卖行上,为争执那幅画,帮内的长老闹翻了,最终在拍卖行内大打出手,死伤无数,而墨私就死在那里,不只是谁人所杀。”

墨昊冷声道:“这还不好办?我亲自去把那些废物长老一个个抓来审问,还不怕他们吐不出字来!?”

面对身怀九绝之一的鱼龙帮长老,也只有墨昊才说得出这种话来。

他的确有这个本事,没人能否认。

然而,墨玉常却说道:“不用去了。”

墨昊不解道:“为何不去?”

墨玉常没有回答,而是对正堂上的众人说道:“诸位,你们现在可以说了。”

墨昊看着那些人,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墨家的人,只有少数几人是陌生面孔。

有一人走出两步,向墨昊拱手道:“禀告少帮主,我等皆是帮主很久以前派到八大长老势力中的眼线,当时在场的四位长老因误杀了墨私大人,唯恐墨府降下怒火,所以那四位长老现已脱离了鱼龙帮,投靠了燕国。”

此时,另一人走了出来,也拱手道:“还有一事,燕国已与十三司成了合作关系,又有四位长老鼎力相助,如今燕国的势力无比庞大,少帮主千万去不得。”

墨昊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躁动的情绪,他说道:“又是十三司,那四个长老根本不敢动墨府的人,墨私之死,必然是十三司在暗中动的手,那四个长老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如此白痴!”

墨管家说道:“少爷,帮里的规矩在哪里,无论我们是否知道真相,我墨府的人的确死在了四位长老的眼皮子底下,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那四人若是不脱离出去,也会受到帮规的裁决,所以,四位长老是在得知实情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墨昊大笑道:“哈哈,堂堂鱼龙帮的长老,竟然被十三司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说出去简直丢脸!”

这时,墨昊突然意识到,近几个月发生的一切仿佛都能够串联起来。

一开始墨府的十个人死于非命,以及陈见私自协助秦山攻打长安城,正是这两件事导致长老间的矛盾出现。

而又因那幅秦女之画,致使矛盾激化到不可收拾之地。

秦府被灭,收敛秦府财产的人是燕国的官兵,那幅画便不难猜出是出自燕国。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包括他们墨府在内的整个江湖,都在燕国所设的陷阱之中。

“是谁在燕王宫中指使这一切?”他喃喃说道,“又要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触探黑暗

叶如修坐在落月楼外的台阶上,单手撑着头,看着前方大排长龙的难民队伍。

这就是金无羡不久前说的‘要成为英雄’,他说他要帮助难民。

不过,金无羡没有直接将金银分发给难民,而是以落月楼兴建分楼的理由,来替凉月城中的难民承担这个月的入城费以及日常餐饮费。

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给每一个人难民真正的身份,哪怕日后出了什么事,那些人也不再是难民。

而关于修建分楼所要的地皮,金无羡正在城主府与城主进行商议。

难民之所以被称为难民,便是因为不受平民的待见,而且还不容许进入主街道。

此番落月楼做此事,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指责,恐怕以后再来落月楼的客人会少上很多。

正在这时,一个人爬到了他的跟前,当注意到来者后,叶如修的心中忽然有了些触动。

那人只剩下了一只手,衣服破烂不堪,而那只唯一的手上,却缠着药布。

那人奋力的伸出手,叶如修连忙将之握住,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时至今日,他仍然没有能让人四肢重生的医术。

只见那人抬起头,眼中不停地有热泪涌出,残酷的现实和脏兮兮的脸并不能影响这个人露出笑容,“恩人,你救了我两次……”

越是卑微的人,越是能记得恩情,所以这个人记得,那日替他出面阻止官兵,又买来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以及疗伤药的人是谁,这些日子,他趴在难民区中,无数次的在地上用手指画出那张面具的大致模样。

血月那天,他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恩人了,可令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在城外竟然亲眼看见恩人只身走进了黑暗,于是身边的人都得救了。

叶如修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得很紧,他想到了无数关心的话语,但都没有说出来,只说了一句:“能行吗?”

闻言,那人放开了手,用仅有的一只手做了个强壮的动作,“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经常帮人修房子的,能行的!”

越来越多的难民领到了食物,他们都蹲坐在落月楼旁边,但因介意各自身体上散发的臭味,所以刻意离得远了一些。

每一个人都在等待,如果这份工作真的能成,他们便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们无比奢望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许久过后,金无羡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了地契以及难民的特允书。

难民因为长久的卑微,所以他们连激动时,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都忘了。

今日落月楼停止营业,而所有的佣人此时都在将难民带到落月楼中,进行洗澡并且更换同一样式的服饰。

从今天开始,凉月城中将再无一个难民。

金无羡坐在了叶如修的身边,说道:“你真的要将你那三千两黄金一同捐给难民?”

叶如修说道:“一开始,我就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你要做英雄,我便以绵薄之力助你一把,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城主的关系竟然这么好,他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金无羡

说道:“其实,他是不打算同意的,连见都不想见我,所以我跟他说,你醒了,他就变得这么爽快了。你不介意我利用你来威胁他吧?”

叶如修摇了摇头,笑道:“随你怎么用,反正我把接下来的事做完后,也要回中原了。”

“什么事?”金无羡有些好奇,“难道你打算继续去找凶手?”

“对。”叶如修点头道:“悬赏的凶手要找到,而另一个欲置我于死地的凶手也要找到,但如果是同一个人那就更好办了。”

金无羡沉吟片刻,说道:“你知道的,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我都要处理难民的事,所以没办法帮你。”

“你忙你的,我自己能够解决。”叶如修看着身旁的这名男子,说道:“倒是你,如今你与难民站在同一边,就不担心会不再受到女子倾慕?”

金无羡摸着脸,说道:“她们只爱这层皮,那样的倾慕要之何用?不如完全抛开,也算是讨个清闲。”

这句话刚一说完,金无羡便被人叫进了落月楼中。

而叶如修则留在了原地,他坐了半晌后,便也离开了。

实际上,方才他之所以坐在门口看着难民,便是因为想要找出血月天假办唐灵儿的那名女子。

但遗憾的是,并没有看到。

凶手能设下那种陷阱,想必也能预料到这种情况,肯定在他昏迷的三日之内,将那女子安排到了别的地方,或是,直接杀死了。

不过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为何凉月城中的另一名凶手突然不杀人了,这让之前的所有猜疑几乎全部作废。

除非那名凶手再次行凶,或是,能发现某些意外的东西。

而现在,他觉得这两名凶手也许就是同一人,因为很有可能在那名豪绅之后,他便是凶手的目标,只不过凶手低估了他的实力,所以他活了下来。

但凶手一定是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否则也不会利用怀明医馆的人将他骗出城。

而仇视他的人,他只知道一个朱进,但朱进要的是活口,将他骗入血月之下的人,是想直接让他死,所以不会是朱进。

更何况,朱进与吴老在灭央国时,已中了他设的毒,若是过于靠近他,是会被感知到的。

再者说,现如今除了慕容湘羽外,并没有人知道他身在南陆。

在事情变的更复杂之前,他要亲自去和慕容湘羽见上一面。

在得到简灵等人外出寻找凶手未归的消息后,他便躲在了客栈对面的巷子里等待。

不多时,便看见那六人回到了客栈。

而在众人进客栈没多久后,慕容湘羽便孤身一人走了出来,他仿佛知晓叶如修的所在之处一般,径直而来。

慕容湘羽走进巷子后,对着前方的阴暗说道:“我以为你还要再躺个十天八天的呢。”

叶如修缓缓走了出来,说道:“事情太多了,要是再偷懒的话,就做不完了。”

慕容湘羽问道:“听说落月楼那边正在接收难民,这个时间你还跑来这边,有什么事?”

叶如修说道:“这几日我都在昏迷中,关于凶

手的事情,已经断了联系,所以想问问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慕容湘羽思忖片刻,道:“你昏迷的这几天凶手也没有行凶,我们也不太好查,不过,从之前死掉的尸体以及从死亡现场发现的打斗痕迹来看,得到了一个结果,那些人的死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叶如修诧异道:“你是说,凶手不止一个人?”

慕容湘羽点头道:“根据我们的分析来看,的确是这样。对了,还有一件事,前不久死的那名大毒师,并非是死于兵器之下,而是死于剧毒,只不过在死后,又被人进行了肢解。”

闻言,叶如修紧皱眉头,数天前,他查看那具尸体时,因对方是大毒师,所以并未在意所闻见的一些微弱的毒味。

如此看来,倒是自己疏忽了。

慕容湘羽继续说道:“根据当时一些路人的反应,那个大毒师的精神状况不太好,不停地服下毒药,有人想要去询问,但却被那大毒师疯癫的表情给吓退了,所以,那名大毒师是……”

叶如修替他说道:“自杀。”

在常人看来,的确是在自杀,但叶如修熟读毒经,得知学毒的一些规则,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习毒者在用毒之前,都会事先准备好解药,或是进行特定的穴位封闭。

从未有过一例大毒师毒死自己的情况。

所以那名大毒师的死,仍是有些蹊跷。

“凉月城这边,除你之外,还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叶如修忽然说道。

慕容湘羽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叶如修说道:“那个人意图置我于死地,那天我离开凉月城,就是他在暗中设的陷阱,他抛出的饵,便是我和怀明医馆的这层关系,于是我上钩了。”

慕容湘羽问道:“会不会是中原那边的仇家找上来了?”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我从灭央国一路南来,未曾暴露过身份,而且我的印象中,并没有这么一个想让我死的仇家。”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我不明白,那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慕容湘羽说道:“也许只是出于兴趣呢?南陆这边这么乱,什么人都会有。”

叶如修说道:“我不这样觉得,那人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慕容湘羽给出建议,道:“你可以暂且不用管自己的真实身份,你可以想想,如果你死了,对谁有好处?”

闻言,叶如修思忖片刻后突然意识到了某种可能,他说道:“如果我死了,就没人能救凉月城的四位家主,而四位家主一死,所有的财产便会顺理成章地被城主府的人收走,四位家主前些日子住近城主府这件事本就有些蹊跷……也许我该去一趟城主府。”

慕容湘羽打了个响指,道:“对,这就是突破口,安全起见,我随你一起去。”

叶如修见他有些激动,便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乐在其中?”

慕容湘羽摊了摊手道:“你是不知道,这些天为了找那个凶手,整天都要去面对尸体,死人又不会说话,多没意思,你这里总算是能面对活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浮出水面

城主府的大坝中被昏倒了无数士兵,而大门也紧紧闭上,府外街道上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在府上,现如今还清醒着的只有三人,那三人此时都在凉月城城主的寝居内。

一盏油灯照亮了整个房间,屋内的空气有些潮湿。

只见凉月城城主四肢被绑,倒吊在一盆水的上方。

水淹到了城主的大半个头,只有竭力弯腰才能够让口鼻露在空气中,否则将会因窒息而亡。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城主府闹事!”

却说,这凉月城城主之前正要休息,可谁知,却被一闷棍敲在头上,醒来后便成了这样。

由于眼被浸没在水中,所以无法看见是谁人所为。

慕容湘羽看了城主现如今的姿势一眼,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我们这么像坏蛋?”

叶如修此时已经摘下了面具,在慕容湘羽面前他不需要隐瞒,淡然道:“对付坏蛋,就要用坏蛋的办法,这都算好的了。”

闻言,慕容湘羽摆了摆手,随后便走到城主身旁,说道:“我们接下来打算先睡一觉,你什么时候坚持不住了,记得大叫一声,不然我担心我们醒不过来。”

说罢,便又走开,全然不顾那凉月城城主大呼小叫的,脏话连连,不过由于经常会被水灌近嘴里,所以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叶如修两人自然不会真的睡觉,而是在等,等到城主真的坚持不住时,便是审问的最佳时机。

静等也无事,于是叶如修便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当那城主挣扎的动静减弱到一定程度后,他们两人便走了过来。

凉月城城主已经被水呛了好几次了,现在肯定无比难受,想来,腰上的力气也不会有多少了。

叶如修问道:“我问你,四位家主因何而死?”

城主剧烈地咳出了两口水,道:“我不知道!”

慕容湘羽说道:“嘴还真硬,那就在等等。”

叶如修却说道:“不用等了,原本我还打算温柔一些,如此看来却是没必要。”

说着,他将手放进了那个盆子里,只见一缕墨色液体迅速扩散,眨眼间便染了整个盆子里的清水。

“这种毒能够增强生物的疼痛感,尤其是直接接触到大脑这个部位,疼痛感更是会倍增。”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声惨叫从城主的口中发出,而城主挣扎的动静也变得十分剧烈。

见状,慕容湘羽的脸皮不自禁地抽了抽,他看了一眼叶如修,却是看见叶如修一脸的冷漠,没有半点怜悯,那双眸子中,隐隐透出一丝残忍。

这时,那城主似乎是忍不了了,连忙道:“我说,我说,四位家主是因毒无法解才死的,唯一能解毒的人,是一个名叫阿狄的大毒师,血月那天是他们最后的时间,可是那天阿狄却离开了凉月城,没人替他们解毒,所以他们死了!”

叶如修将盆内的毒药的效果减弱了些,他问道:“四大家族的所有财富在什么地方?”

感觉到疼痛感大幅度减弱,城主再不敢隐瞒,他猜测对方肯定是为钱而来,所以说道:“四大家族的金银都在府上,所有的金银都给你们!”

叶如修沉默片刻后,便又忽然将毒效增强,道:“还有一件事,凉月

城中的凶手,是不是你?”

凉月城城主疼得不行,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亲自出钱请人来找凶手,我只在几天前杀过一名豪绅而已。”

慕容湘羽好奇道:“就是那名被分尸了的豪绅?”

城主连忙道:“是,那豪绅是我的朋友,因为华孟死后他要跟我均分华家的财产,甚至出言威胁我,所以我派人将他杀了,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便让人将尸体肢解,伪造成与以往相同的凶杀现场。”

说完这话后,这便昏迷了过去。

而叶如修将盆子撤走后,便与慕容湘羽一同离开了。

稍后苏醒过来的士兵会去将城主放下来。

叶如修两人径直离去,并未没有去找那些所谓的五大家族的财宝。

他们没必要去管上流社会中的狗咬狗,狗藏起来的骨头他们也看不上。

两人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慕容湘羽忽然问道:“你方才为何不直接问他是否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叶如修重新戴上了面具后摇了摇头,道:“他不知道,你说得对,出现在凉月城的死者都不是同一人所为,而造成那些人死亡的凶手,只是被操控者,城主就是如此,所以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慕容湘羽说道:“你是说,有人在指使他们?”

叶如修说道:“算不上指使,因为很有可能真正的凶手根本就没有与动手的人有任何接触,凶手仅仅只是用一些利益作为诱饵,便将那些动手的人引入事先设好的局中,而当那些人一步步落入局中时,便与凶手的真正目标有了不可化解的矛盾,于是便有了被害者。”

“好一手借刀杀人!”

慕容湘羽皱眉沉思良久,道:“这种猜测有些勉强,还有些匪夷所思,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叶如修说道:“方才我在房里看的那本书,是一本手抄,上面记述了这些年来出现在凉月城的死者信息,自出现肢解情况,是从三个多月前开始。”

“我仔细回想了一番,初到凉月时的第一名死者丢失了一根手指,而第二名死者并非那名大毒师,而是华孟华家主,他的死因便是中了他自己请来的那名大毒师的毒,为防止中毒,他们事先准备了解毒酒,可唯独华孟的酒杯里出现了第一名死者丢失的手指,所以华孟没有喝,于是便死了。”

“第三名死者才是那名大毒师,旁人所说的服毒自杀,事实上并非如此,在落月楼我让他的毒全部无效,事后他定然会怀疑他自己配毒的能力,所以才会有旁人所见的发疯似的服毒,但善毒者必会在使毒时,优先让自己免疫所使的那种毒,只有有了这种习惯,才能称之为毒师。”

“而他之所以会被毒死,定是有一种毒药被人更换了,才会致使事先所做的防毒准备无效,所以才会死亡。”

“如同方才城主所言,既然大毒师死了,唯一能救四位家主的人,便只有我,所以,我便成了目标,但我从血月中活了下来,可是他的目的也达成了,因为四位家主于血月结束之际便死了。”

“如果说,凶手是为了钱才做这一切,那么,应该是第六名死者的人,便是城主。”

叶如修的这些推测,令慕容湘羽震惊不已,对于身在明处的叶如修而言,不仅将手探向暗处,并且还摸出了黑暗中有什么。

慕容湘羽问道:“谁会去杀城主?凉月城谁敢去杀城主?”

叶如修看着面前的男子,平静地说道:“我们!刚才你我二人就差点杀了他,而哪怕现在没有杀掉他,等到城主清醒过后,一定会封锁城门并派人来抓我们二人,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我们如果想要离开凉月城的话,只有杀了城主或是屠杀拦路的士兵,那凶手那么了解我,我肯定会选择杀城主。”

慕容湘羽也不好奇今日过后,凉月城城主为何能知道是他二人去的城主府,毕竟他们刚才离开城主府时,街道上可有很多人看见了。

“你说了这么多,可是你漏了一个人,第四名死者,那个豪绅,他的死与你说的那些可没有什么关系。”慕容湘羽说道。

叶如修摇头道:“以我之前所言,第一名死者和第四名死者都不是重要的人物,毕竟手指这种东西只要去膳食斋买来便是,何必要刻意杀人?所以,正因为这两人的身份看似不重要,所以我才会好奇,于是我特意查看了三个月之前的死者。”

“三个月前有一名女子自杀在了家中,在头一天,那名女子去过落月楼卖食材,自那名女子死后,便是为期三月的凶杀肢解案。”

“我反复看了几次这三月以来的死者,终于让我找到了共同点,他们都去参加过三月前由五大家族在落月楼举办的宴会。”

“自此,当初参加宴会的人,无一幸免!”

“所以,我猜测,凶手最开始的目的并非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杀死那些人,至于被城主收去的五大家族的财富,他只是顺带取走。”

慕容湘羽的心中仍有不解,问道:“他怎么确定你能活下来?难不成他知道你的实力?”

叶如修摊了摊手,无奈道:“那日我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活下来,最终活下来,完全就是运气使然。”

当日,他落到了滚滚灰尘中,遮蔽了凶兽的视线,又落到了一大堆凶兽的尸体上,抵挡了下坠的冲击,这接二连三的奇迹,只能说明运气是真的好。

叶如修解释道:“我之前错了,他完全不需要确认我的实力如何,也没打算置我于死地,从灵儿没有出事便可看出,凶手并不打算殃及无辜者,所以,那日在我出城没多久后,四位家主便派人来将城外的难民全都买回了城里,目的是为了买我。”

“当时四位家主身在城主府的地下室内,城主府距离城门最远,我出城的消息需要从城门传至城主府,四位家主才能得知,而四位家主派人来不仅需要筹备黄金,更需要搬运黄金到城门,所以,按照大致的时间来看,在我还没有离开城主府时,四位家主便已经听说了我出城的消息。”

慕容湘羽不解道:“可若是将你买回城,你不就能救四位家主了么?”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你别忘了血月那天,在城主府的地下室内,那些毒师是怎么死的,而且,我是为了确认灵儿的安危才匆忙离开城主府的,你觉得我回城后,会有空去救那四人?”

当之前的猜测一一被印证后,慕容湘羽作为听者,心中满是震惊,道:“这哪里是人啊,简直就是住在月亮上的神。”

毕竟世人皆知,神能通晓过去未来,知凡人不能知之事,能做凡人做不成之壮举。

叶如修看了他一眼,道:“原来你也听过这个传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相的接近

“血月天告知四位家主我出城一事的人,将灵儿支离房间的人,这些人才是真正与凶手接触过的人。”

叶如修站在背光处,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很多条线索,接下来就是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凶手了,二师兄他们要找的凉月城的不凡之人,想来应该也是此人无疑。”

慕容湘羽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那天灵儿称是有一名下人来找的她,让她暂时换一间房,之前那间需要进行整修,听你这么一说,那下人肯定有问题,客栈那边的藤便由我去摸,得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去落月楼找你。”

叶如修点了点头,说道:“城主府那边可能没什么希望,毕竟那天见过的人都死了,而且城主清醒过后,肯定会来杀我们,所以一定要在明日将凶手找出来,否则,我们就得离开凉月城,到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他深知,凶手并不会殃及无辜,所以那些被他利用过的人应该都还活着。

倘若凶手再冷血无情一些,将被利用之人都除掉,那样他们才是没有任何的办法。

也不知那么聪明的人,为何要留下这么一个缺口。

他不知是由于凶手的血是热的,还是由于心中的傲慢。

因客栈和落月楼不同路,于是两人在半路便分开了。

叶如修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前方不远已是落月楼。

“若无意外,明日应该就要离开凉月城了,要回去和金公子说一声才是。”

回到落月楼中,入眼尽是难民,但此刻已不能称之为难民了,那些人都穿上了崭新的服饰,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臭味,每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很多。

更多的人都已经被领去了凉月城中尚未开垦的那片荒地,金无羡买下的地皮便在那里。

金无羡得知叶如修回来后,便带着他来到了荒地那边。

如今的荒地已不再是一片黑暗,现如今到处都点起了火把,支起了帐篷,上千个人正在检查帐篷的牢固程度,或是在除草。

俨然将之当成了他们新的家园。

金无羡的脸上露出满满的自豪,他眺望着眼前的景色,说道:“虽然晚了些,但现在,我就是他们的英雄。”

“是的。”叶如修无可否认,道:“我听你姐姐说起过你们姐弟二人小时候的事,她说你整日都在做英雄梦。”

金无羡稍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年少总会怀揣着大大的梦想,南陆这边更多的是英雄梦,而中原那边则是大侠梦。

这都是小孩子的宝藏。

而属于大人的,都是将年少的梦深藏于心,然后追逐现实,然后泯然众人。

很少有人能将梦想变为现实。

但金无羡便是其中之一。

“阿狄,这得多亏了你。”金无羡笑着说道:“虽然我没有你那么厉害,但我也想成为别人的英雄,试一试那是什么感觉。”

叶如修说道:“试出来了?”

金无羡点了点头,道:“试出来了,我感觉像是已经做完了一辈子该做的事,得到了无穷的成就感和放松。”

叶如修说道:“你接下来该做的事,就是见证你所做的一切。”

金无羡没有说话,他仿佛仍然沉浸在喜悦中。

片刻后,叶如修忽然说道:“其实我的本名不叫阿狄……”

“我叫叶如修。”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金无羡看着他,说道:“叫阿狄多好,听上去才像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家伙。”

叶如修说道:“我明天就要离开凉月城了。”

闻言,金无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道:“去吧,不留你了,不过你将来一定会再来南陆的对吧?到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今日我所做的一切。”

“你将作为唯一的见证者!”

两人呆了没多久,便回了落月楼,本打算办一场小宴欢送叶如修的,但由于今日接收了全城的难民,楼里的人力和物力都比较欠缺。

于是最终便只有金无羡与他在小屋中小酌了两杯。

届于他们二人忙碌于各自的事,都比较疲惫,所以金无羡便早早地告辞休息去了。

也没多说什么。

翌日,叶如修醒来稍作洗漱后,便在落月楼中转了一大圈,却没有看见金无羡,想来应该是去荒地那边了,毕竟今日便要开工了。

他在落月楼前等了没一会儿,便看见慕容湘羽过来了。

“人已经找到了,是客栈的一名厨子,我不会控制手段,担心他会自尽,所以就先来找你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他们两人当即迅速赶往客栈,免得迟则生变,毕竟凶手藏在暗处,难免会因为他们的一些举动而做出杀人灭口之事。

而当他们出发之时,城主正怒而拍案,一道令下,出动了凉月城的全部兵力以及特别花钱请出十三司的人,只为捉拿慕容湘羽和“阿狄”。

来到客栈后,叶如修两人隐于暗中直奔后厨,见那厨子正在哼着小曲炒菜,叶如修的双目逐渐变为淡金色,眨眼间便直接来到厨子的身后,竟是没有弄出丝毫动静。

他将手放在厨子的脑袋上,片刻后,便收了回来,只见那厨子的双目已然露出迷离之色,中了御之毒。

不过这御之毒的效果,是致使中毒者产生幻觉。

叶如修朝后方一招手,按照事先做好的准备,慕容湘羽缓缓走到厨子身前。

叶如修低声提醒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凶手。”

那厨子双目中的迷离之色并未消除,但他仍然注意到了慕容湘羽的到来,不过此刻在他眼中的人,却是另一个模样。

厨子恭敬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慕容湘羽清了清嗓子,道:“最近有两个人在查之前我让你做的事,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暴露。”

厨子说道:“公子说什么胡话,只是让住客换一间客房而已,哪怕是官府的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什么人会无聊到来查这种小事,公子你太大惊小怪了。”

叶如修二人对视一眼,他们再度确认了这名厨子便是凶手指使的人。

只是这厨子的口中只称是公子,但却不只是哪家公子,凶手仍然在一片迷雾之中。

叶如修所用的这种幻觉之毒也并非是完美的,一旦让中毒者察觉到不对劲,幻觉便会自动破解。

他遗憾现在还不能做到阿狄那般的威力,但经由血月那一战后,他更加适应毒神躯了,方才以极快速度欺身到厨

子身后没有弄出动静一事,便让他暗自吃惊。

慕容湘羽继续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要你这几日都住在我那边,客栈这边我会和老板说。”

厨子迟疑了片刻,随后便在衣服上擦干了手,道:“那好吧,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落月楼住上几日。”

叶如修一掌击打在厨子的后劲处,那厨子直接昏迷过去,幻觉中所发生的事,在厨子醒后会什么都不记得。

他们二人离开了后厨。

慕容湘羽说道:“这厨子一口一个公子,又不说是谁,看来那凶手真是隐藏极深。”

“南陆这边毒师很多,凶手肯定是为了防止厨子中幻觉,才让厨子称呼他为公子。”叶如修说道:“不过,这厨子又给了我们两个线索。”

慕容湘羽想了片刻,道:“我只知那厨子说,凶手住在落月楼,还有一个是什么?”

叶如修说道:“客栈的老板,那厨子听见凶手要去与客栈老板碰面,并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而凶手以其身份甚至可以轻易带走这间客栈的厨子,所以,客栈的老板与凶手肯定有某些关系。”

两人来到客栈大厅,此时在客栈大厅中并没有多少人,唯有客栈老板一人露出半个头在柜台后敲打着算盘。

慕容湘羽用手敲了敲柜台,问道:“老板,向你打听个事儿,这些日子可有什么落月楼的人来过这里?”

那老板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见是客栈的住客,于是便说道:“来过,而且还来了两次。”

意外的惊喜,慕容湘羽问道:“两次?”

老板说道:“是啊,第一次来是在死了豪绅的那天,至于第二次嘛,就是三天前。”

这时,叶如修走上前问道:“老板,不知那人第一次来此做了什么?”

老板看了叶如修一眼,当即认出了叶如修就是那名戴着同样面具的江州城老乡,于是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老乡,我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成这样了,严重不?”

这老板每日双耳一闭,忙于赚钱,又怎么会听说血月天发生的事。

慕容湘羽说道:“不严重也不至于把手吊着呀,老板你是说吧。”

“呵呵也是。”那老板尴尬一笑,便回答起了叶如修之前的问题,他说道:“当时他是来跟我聊天的,哎呀,他自从知道我以前是中原那边的人后,就常来找我聊天,那日怨我只会说江州城的事儿,所以向我打听了近日住进客栈的中原人的消息,说是要去结识结识,顺带多了解一下中原的情况。”

客栈老板又一次向两人充分展示了江州城那边的人文风情和土特产。

慕容湘羽打住了老板的激情演讲。

那老板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接下来他可能很少有空过来了。”

慕容湘羽不解道:“为何?”

老板无奈道:“他现在可是英雄,英雄可是很忙的,这之后都会忙着处理难民的事吧,哪还有空过来。”

闻言,叶如修瞳孔一缩。

慕容湘羽猜到了什么,但总该要有人亲口说出来,于是他问道:“他是谁?”

老板埋下头去,说道:“当然是金无羡金公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拼凑碎片

两人礼貌性的谢过之后,找了个地方坐下。

叶如修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没有说话。

慕容湘羽说道:“看样子是豪绅死的那天,你第一次向我表露身份时,被他知道了你和我们有关系,于是在我们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找客栈老板打听了关于我们的事,简大夫和老板都比较健谈,老板能知道简大夫来自江州城这一点,并不奇怪。可是,仅凭借这一点就猜出你的真实身份,难道他真的是神?”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我曾为了向老板打听事情,也对老板说过我来自江州城,为了印证推测,金无羡肯定与老板说过我在协助他,我曾在落月楼为了阻止那名大毒师,显露过用毒的手段,在所有人眼里,那名大毒师简直不堪一击,当然这也包括在金无羡眼里,当今世上对毒研究最深的地方只有千氏,而尘世之中,只有师父一人来自千氏,自燕京城事变后,身为千世新弟子的我便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慕容湘羽想了片刻,说道:“远超大毒师的手段,再加上从客栈老板口中打听到的消息,换做是我,我也会猜疑你就是怀明医馆的叶如修。”

叶如修想起了某一件让他感到奇怪的事,他说道:“我想起来了,落月楼的楼主曾有一次说漏了嘴,言中之意便是有意要我不去救四位家主,当时我觉得不对劲,但金无羡用借口转移开了话题,那时我并未多想,便也就过去了。”

“我想,由于十万通缉令一事,叶如修之名应该早便传到南陆才对,可昨日,我向金无羡坦白身份时,他却丝毫没有惊讶。”叶如修停顿片刻,道:“我本做好了打算,要向他解释燕京城一事的。”

慕容湘羽说道:“现在也不用解释了,他的确是凶手。”

叶如修沉默了一会儿后,看着慕容湘羽,道:“我们真的能说他是凶手么?他自始至终没有亲手杀死任何一个人,而死的那些人,也都是那些人自己的原因才被杀害。”

慕容湘羽摇头道:“但那名大毒师的确是被他替换了毒药而死。”

叶如修没再说什么话。

然而,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的后方是客栈正门,简灵从外面走了进来。

“慕容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闻声,慕容湘羽见叶如修脸上的面具碎了一小块,很有可能被认出来,于是连忙起身迎了过去,有意无意地将简灵堵在后方。

“简大夫,我以为你在房间里。”

简灵说道:“之前是在房间里,不过听说有个人想要见我,我就去了。”

慕容湘羽好奇道:“谁想见你?”

简灵毫不迟疑,说道:“落月楼的金公子。”

闻言,叶如修忽然呆住了,他的脑海里响起昨日金无羡对他说的一句话。

‘你将作为唯一的见证者。’

只见简灵一屁股坐了下来,倒了一杯凉水喝下,道:“哎呀,没想到师父交给我的任务会这么快就完成。”

慕容湘羽连忙问道:“什么任务?”

简灵说道:“不是找凉月城的不凡之人么

?我们一直以为是凶手,没想到却是金公子,不过金公子实在是太自恋了,一口咬定说,自己长的那么好看,非要让我试一试。”

“你可没看见,刚才有多么奇异的事情发生。”说着,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了一片枯萎的叶子,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愕然,挠头不解道:“咦,刚才还在发光呢?这会儿怎么就枯萎了。”

“师父说引灵叶是用来杀人的,不过我看金公子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啊。”简灵感叹道:“师父还真是老了,不记事了。”

闻言,慕容湘羽回头一看,却发现叶如修已经不见了。

简灵也注意到那人已然不在这里了,便好奇道:“慕容公子,方才见你与那人说话,你们认识?”

慕容湘羽点了点头,道:“嗯,认识不久。”

简灵移开目光,他摆了摆手,迫切地朝楼上走去,边走边道:“我要赶紧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妹他们,对了,你妹妹让我看见你就叫你回去,她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慕容湘羽并不知叶如修为何这么着急离开,因为他不曾知晓,引灵叶的真正作用。

他只是觉得一个无比聪明的杀人凶手与简灵有所接触,应该会对简灵做些什么。

他抚着腰间的十狱剑,犹豫良久后,转身上了楼。

正好简灵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了,而如今肯定也有无数官兵正朝这里赶来,所以他们眼下也该离开了。

“看样子,赏金是赚不到了。”

慕容湘羽与金无羡也接触过好几次,哪怕是现在,他也觉得那样的人不会是凶手。

但此时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也不得不相信。

不过,这个真相对他而言,没有丝毫的兴趣。

慕容湘羽之所以提出帮助叶如修,也只是报答几个月前叶如修替他妹妹的指路之恩罢了。

却说叶如修得知引灵叶在金无羡身上用了之后,当即赶回了落月楼,但找遍整个落月楼,都没有看见金无羡的影子。

他又赶去了那片荒地,工程倒是开了,但仍然没能找到金无羡。

而落月楼楼主金燕,也不见了。

叶如修坐在落月楼门檐前。

却在这时,他看见一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认出了来者,正是之前那名穿着怀明医馆服饰骗他出城的女子,而此时,那女子的身边跟着七个孩子,女子的脸色也比那日健康了许多。

那女子走过来后,说道:“阿狄先生,金公子让我转告你,他在立旗台等你。”

叶如修当即就要离开,却是看见那女子将她的七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全部叫来跪在地上,“阿狄先生,你和金公子都是我们的恩人,请受我们一拜。”

然而,当他们拜完抬头时,却发现叶如修已经不见了。

叶如修很快来到城门上,他看见金无羡正站在立旗台上眺望明月,他迟疑片刻后,缓缓走了过去。

似乎是脚步声暴露了,便见金无羡转过头来,脸上还洋溢着温和的笑容,他轻声说道:“你来了。”

叶如修停在金无羡身前,注视着这名颜成君子,沉默不语。

没人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金无羡似乎并不在意叶如修此时沉默的意思,他说道:“有没有觉得很吵?”

闻言,叶如修扭头一看,大片火光亮着的主城区内,的确有吵闹的声音传到了这里。

不用说也知道,那是城主府的官兵引起的动静。

金无羡注视着主城的方向,那片火光微微照亮了他的脸,他说道:“不过再过一会儿,就不会吵了。”

叶如修说道:“你又做了什么?”

金无羡笑道:“我已经让姐姐去把城主的身份以及上任以来所犯的所以罪行,全部公之于众了。”

“现如今在凉月城的人眼里,名为杀人狂魔的凶手便是城主。”他看着叶如修,道:“你还不知道吧,城主的身份是叛乱军的副统领。”

在凉月城待的这些天,叶如修也知道了,南陆的人非常憎恨叛乱军,如今金无羡将城主的身份公布出来,只要将城主杀死豪绅一事作为引子,全城的人都会相信城主就是凶手。

包括城主手下的官兵。

“在民众忙于审判城主时,被城主藏起来的五大家族的所有财富,也正在被转移到落月楼。”金无羡继续说道:“当然,所有的财富,都是为难民而准备的,我这个英雄当的怎么样?挺帅的吧!”

叶如修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说道:“你为什么要去找二师兄?!”

金无羡说道:“好多人都知道,江州城怀明医馆的人在寻找所谓的不凡之人,我长得这么帅,不去试试多可惜。”

“不过,简灵公子警告过我,说如果我是真的不凡之人,我可能会死掉。我说,如果能因容颜而铸就不凡,就算是死掉我也心甘情愿了。”

叶如修说道:“你早就做好了打算,当那场宴会上的所有人都死后,你也会选择死亡?”

听到这里,金无羡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没想到你连那场宴会的事也知道了,我本以为你不会查到那里。”

叶如修摇了摇头,问道:“三月前自杀的那名女子,跟你什么关系?”

金无羡沉默许久后,才说道:“她?她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神情中透出几分凄凉。

“我从小腼腆害羞,胆子也小,所以在落月楼的生意火起来后,家里的生人越来越多,所以我就躲到了贫民区,在哪里我遇上了我的一生挚爱,我没有跟她说我是落月楼楼主的弟弟。”

“为了生计,我让她将食材卖到落月楼去,姐姐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每次都会多加一些钱在里面。”

说到这里,叶如修第一次看见金无羡流下了泪。

“三个月前,她同意了和我成亲,而那天正好五大家主在落月楼召集宴会。”金无羡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服,痛彻心扉。

“那天,我没能阻止她去落月楼送东西。”

“我第一次下厨做了饭菜,那顿饭菜就是我们的婚宴,简单吧。”

“可是,这一去她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在家里一直等啊等,等到饭菜都凉了的时候,只等到官兵将一具冰冷的尸体送了回来,并声称死者是自杀而死。”

第一百三十章 痴

三月前的那场宴会上,一名女子因反抗侵害选择了自尽,介于是五大家主召集起来的宴会,所以城主便将事情给压下了。

而也正是在那场宴会过后,金无羡便开始在落月楼露面了,引来大量痴女送钱而来。

落月楼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招财宝,有权有势的人包括城主在内,自然也会来主动交好。

而这便制造了金无羡与高层人士接触的机会。

金无羡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叶如修并未接触,只稍作感应便知道了那瓷瓶中装的东西,他说道:“一瓶用于解毒的药。”

金无羡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我从华孟的尸体上找到的,五大家主中我最了解的就是华孟,他的性格狠辣无情,我知道他会在事情成功后,置那名大毒师以及另外四大家主于死地,所以,他替换了那名大毒师的某一种毒的解药。”

“那次是我觉得最轻松的一次,因为我只是说了几句话罢了,区区几句话就能让五名家主步入死地,我第一次觉得其实杀人也挺简单的。”

叶如修问道:“你就不怕在某一步出了意外,以至满盘皆输?”

“不怕!”金无羡回答得无比肯定,道:“如果我提前死了,那么那名十三司的人会不顾一切代价杀了五大家主,他是我请来的,但这会倾尽落月楼所有的财产,所以我亲自动手了。”

叶如修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来南陆的目的?”

金无羡好奇道:“为了找我?然后……对我用那片会发光的叶子?”

叶如修说道:“我的确是为了找你,但却不是为了杀你,因为在几个月前,我做了一个选择。”

金无羡问道:“什么选择?”

叶如修看着他,“不凡之风的盛起,将会导致生灵涂炭,为了阻止毁灭的发生,便要利用引灵叶除去三个不凡之人,天命如是说道!”

“于是,我决定从天命中将那三人救下。”

金无羡微微一愣后,感慨道:“天命啊!我们凡人一辈子都没办法与那种东西进行接触,不过,你既然决定了要救我们,那就是说你打算放弃世人?”

叶如修说道:“天命可以说,我也可以说,我谁都没打算放弃。”

他看着金无羡,自嘲道:“但可笑的是,现在面对你,我就已经束手无策了。”

金无羡强作镇定,道:“我还活着呢,你就在咒我了。”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不!你就快死了。”

他抬头看向上空,不知为何,他看得见那苍茫夜色,正无情地吞噬着金无羡体内散出的灵魂,有些类似于意识本源之类的东西,世上多有言论,人死将魂归天上,他知道,眼前的人,就要死了。

他叹了口气,道:“你为何决意要死?”

金无羡说道:“姐姐和你都不明白,我有多么的爱她,这三个月来,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的死去,才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但自从认识你后,我突然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当一次英雄,对于唐灵儿的事,我还得跟你说声抱歉。”

金无羡走到城墙边,朝下方看

去,道:“我始终没有跳下去的勇气,所以,最后还要再麻烦你一次。”

不知为何,叶如修看见那灵能的流逝速度好像变慢了许多,不过他并没有多想。

他说道:“你想让我杀了你?”

金无羡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道:“自从我与那片叶子接触之后,我本以为我会变得丑陋,或是直接死去,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唯一不同的,是我心中对她的记忆正在消失,所以,趁现在我还想死,我恳求你杀了我。”

叶如修几经犹豫后,他将手放到了金无羡的额上,拥有毒神躯的话,原本可以在接触的瞬间,让金无羡毙命,但却没有,他迟疑了。

而就在这短暂迟疑的片刻,突如其来的一道红色身影,撞开了他的那只手,随后那人直接将金无羡抱住,虽然金燕没有金无羡高。

“你不能死!你死了姐姐怎么办?”金燕的头埋在她弟弟的怀里,哭喊着,没人能看得见她的脸。

金无羡无奈且痛心地看向叶如修,他的嘴唇动了动,虽未发声,但能看得出他说了“拜托”二字。

叶如修摇头一叹,转身离开了,他知道,无论他做与不做,金无羡已步入了必死之局,曾几何时,他也曾偶然见到过灵魂对的消散,而对于灵魂的消散,他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未能挽回。

他慢步走下了高高的城墙,在楼梯口坐了许久,正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将目光落向一片阴暗处。

他的双眸出现一闪而逝的淡金之色,“出来吧,莫要躲躲藏藏的。”

话音一落,只见一名黑袍人从阴暗中走来,那人的腰上有一枚腰牌特别引人瞩目。

叶如修认识那枚腰牌,是十三司的人。

“城主让你来杀我?”

十三司的人停在他身前,道:“金公子让我在关键时刻杀了城主,虽然大钱没赚到,但还是赚到了一笔,也算没白来。”

经火光一照,那人的剑上正滴着血,看样子是城主的。

叶如修说道:“你十三司做完事后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并不怕眼前这人,哪怕不用毒进攻,只将躯体强化后,仅凭一只手也能赢。

黑袍人说道:“我来此,是为了你。”

“为了我?”叶如修不解,“难不成是因为我从血月天中活了下来,所以你十三司想招揽我?”

黑袍人笑了几声,道:“你的能力的确比肩大司主,但我们十三司看人从不看其手段,而是看其来历。”

叶如修皱了皱眉,道:“你知我来历?”

黑袍人说道:“若非金公子告知,我也不知,自从燕京城一变之后,大司主便亲自下令,要将你招入十三司。”

“为何?”

“因为你几乎成了全天下的敌人。”

黑袍人说完这话后,他便将帽子掀开,露出一张非常普通的脸,哪怕是扔到人群中,也难以分辨出来的那种。

“你应该知道我。”

叶如修看着那张脸,思忖片刻,讶然道:“我在通缉令上看见过你的脸,不过那通缉令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了,赏金还不低。”

那人说道:“不错,

我们十三司的人曾经都是被栽赃陷害的人,当年我被送往刑场的那天,大司主将我救下,我才得以活到今天,否则,我还不知道是被谁陷害,莫名其妙就死了。”

叶如修诧异道:“你们知道我是被陷害的?”

那人点了点头,道:“杀了秦府上下的是朱进,而颁下通缉令的是梁宰相。”

叶如修眉头一拧,仿佛知道了些什么,但却又不敢肯定,于是便问道:“凉月城这边就你一个人?”

那人说道:“我们十三司不会在南陆这边接任务,此次若非是金公子发布的任务,我也不会来,而且中原那边有一大笔生意,司里的人几乎都过去了。”

听了这话后,叶如修便是肯定了心中的猜疑。

这梁奇果然是在搞大动作,竟然请动了那么多十三司的人,支付的酬金得有多少?

他摇了摇头,现在不应想去顾此事。

那人问道:“入十三司一事,阁下意下如何?当然只要你成了十三司的人,天下人若再想对你做什么事,也要顾忌十三司这一背景,你也可以不必继续戴这面具。”

叶如修沉思良久,以他现在的处境,加入十三司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十三司与墨府已有深仇大恨。

“你们十三司还和金无羡有关系?”

那人回答道:“金公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那些难民,我们赚来的钱最终也会施于那些难民,目的相同,而对于南陆而言,中原真的是戴罪之地,所以我们基本上只杀中原人。”

闻言,叶如修摇头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那人微微一愣,很明显他不觉得叶如修会拒绝这份邀请,所以便问道:“为何?”

叶如修说道:“朱进曾经无数次地说,‘中原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所以他动手惨无人道地杀害了中原的百姓。”

“你们的观念也是如此,可我不这样认为。”

“南陆如此这般模样,便就是中原人的错吗?”

“王宗耀拥有全天下最多的财富,而南陆的难民要因区区几两银子而死,便就是王宗耀的错吗?”

“你们帮助弱小的方式,就是掠夺那些中原人的和平?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所有的错怪罪于和平,只是由于你们的能力不足。”

他一手指月,道:“真正造就南陆这般恶劣环境的,是那东西!”

那人愣了愣,道:“可那是月亮,哪怕知道,我们身为凡人又怎能到天上去?再说去了也不可能摧毁月亮。”

叶如修此时的心情糟糕极了,他说道:“身为凡人,我总有一天要将那月亮给你们捅下来!看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人心里吐槽了一句“疯子”,拱手以礼,却说:“看来阁下的志向远非我们能比,那便不强求了,告辞!”

话毕,只见那人几下便跳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叶如修仍有一只手被药布缠住,吊在脖子上。

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用手拼命地揉着头发,片刻后,他抬起头,目中尽是坚定。

“这该死的天命!”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南陆衍生的黑暗侵蚀光明

说话间,叶如修的眸子中忽现淡金色的光芒,竟是比以往都要盛上许多。

下一秒,他转身朝高墙之上跑去,每一步都是在跳跃,速度很快!

到了城墙上那个瞬间,他看见金燕已经哭成了泪人,瘫跪在地上。

而金无羡,则站上了城墙的边缘,片刻后,一跃而下。

凉月城的城墙高三百余尺,下方尸骨遍地,无火光照耀,一大片黑暗中又有无数饥饿无比的凶兽涌动。

须臾后,城墙下响起一身沉响。

凉月城的荒地中,有几千人正在分工工作,一天前,他们还一身恶臭地躺在城门口等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有了工作,也有了身份,他们各自都有了美好的向往。

趁我还记得她,趁我现在还想死,杀了我!

多年以后,你将作为唯一的见证者,见证我今日所做的一切!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我就想当一次英雄……

凉月城的城主上任三月余便被拉下了台,被人们找到时,已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话说这任城主自上任以来,治理极差,完全比不了上一任城主,又以权谋得大量财宝,为此后着想,各方权势一致同意,将进行为期一月的人员筛选,一月后,再立新城主。

“上一任城主在任期间,凉月城被治理的一天比一天好,可自从秦府被灭门后,上一任城主也便没再回来过,后来据说是死了。”金燕说起了往事。

叶如修坐在一旁,他现在不仅一只手被吊着,还有一条腿也打上了石膏,斜放在台阶上,身旁还有一根拐杖。

而他现在的面具也已经摘了下来,因为简灵六人在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凉月城。

他若再戴着那个面具,反而会引起更多的麻烦,毕竟他从血月天活下来后,现在可是凉月城的名人,多少慕名而来的人士整天都在街上寻找有谁戴着那张面具。

经过落月楼这边的人自然最多,不过也没人会注意到他们要找的人此刻坐在落月楼门前。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接下来他回到中原后,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曾价值十万两黄金的人出现了。

因为该让梁奇和朱进知道,他还活着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秦府的人死了,跟这个城主有什么关系?”叶如修不解。

金燕解释道:“后来才知道,原来上一任城主姓秦,也是秦家人,许多年前,秦山来南陆征战结束后,便把那个人留在了这里。”

闻言,叶如修陷入了沉默。

金燕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轻笑道:“阿狄先生,无羡之前一直说你很年轻,我还不相信,无羡他也不小了,还那么任性,唉,都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好好管他。”

叶如修默默说道:“现在也不迟。”

话音甫落,便见一名美男子从落月楼中走了出来。

金无羡刚换完药,他的伤势并不是很重,但仍有一只手断了,不过好在郎中为其上了夹板,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康复。

以其凡躯,那么高的城墙落下去,自然会直接被摔死,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凶兽。

若非叶如修在最后关头跳下城去,在半空中将金无羡接住,当时那种紧要关头,没人能救得了金无羡。

那些凶兽如今凶性大减,一见叶如修当即便退开了,根本不敢上前。

叶如修细细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在南陆是最为幸运的人。

“我都这么大了,姐姐你还想着管我。”金无羡说道。

闻言,叶如修直接抄起手边的拐杖,打在了金无羡的屁股上,道:“不管你?你还想再跳一次城?好玩么?”

金无羡吃痛地揉了揉屁股,道:“跳城?不可能!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去那么高的地方了,昨天发生那件事后,我现在莫名的感觉有些恐高。”

只见他坐了下来,道:“你们说,我怎么会想不开去跳城呢?”

叶如修用拐杖撑着,说道:“可能你哪根筋搭错了。”

金无羡醒来后,只知是跳了城,但对于挚爱的事,已经完全忘了,仿佛在其身边从未出现过那样一个人。

而叶如修和金燕也没再提起过。

这一次,他感到无比诧异,分明看见金无羡的灵魂已经消散了,但人却还活着。

不过,兴许真正的金无羡已经死了,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全是因其挚爱之死,对挚爱的那份痴念,而引灵叶带走了那份痴念。

金无羡直到最后,也一直在求死。

“一个人的灵魂都消散了,为何还能活着呢?”这几个时辰里,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叶如修。

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将命运改变,但他没能找到那个方法,金无羡遗忘掉那名女子,兴许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对还活着的人而言,是这样的。

许久过后,他们两人都回了房间里。

叶如修坐在凳子上,一手拿着笔,桌上摆着几张纸,看样子是要写些什么,他将中原那边关于梁奇的大致情况对金无羡说了。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瘸着一直腿,要赶回中原可能得延后一段时间,所以他需要向一些人写信,以此来阻止梁奇。

亲身经历了金无羡那颗脑袋的聪明程度之后,他想听听金无羡对此事的见解。

而金无羡听了过后,便在房间内不停地走动。

不一会儿,便听金无羡说道:“以现在的局面来看,梁奇的大势明显已经形成了,接下来便要施行计划了。得亏你将灭央国的事拖住了,否则,可能在半个月前,梁奇就已经赢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后问道:“你知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金无羡说道:“又是与十三司长期合作,又笼络了新晋帝骑副将军朱进,还有意想要引发灭央大举进攻中原,他的目的当然是大唐啦,这么大的阵仗,对手也就只有大唐能够胜任啦。”

“更何况,与十三司进行这么多次合作,所花费的财富已经很惊人了,之前燕王那么奢靡,能支付这笔财富的也就只有整个燕国的宝库了,也可以说是把整个燕国拱手相让。”

“既然燕国都没了,那梁奇肯定没打

算去街头流浪。”

“肯定是想坐上长安城皇宫中的皇位,若不然,燕王宫的王位都够他坐的了。”

金无羡不解地看着他,道:“不是,你连我做的事都能看出来,这么简单的事,不应该不知道啊?”

叶如修说道:“两个人的猜测若都能相同,岂不是事情的可能性会更高,再说,万一你有我没猜到的地方呢?”

金无羡问道:“那我说的跟你想的都一样咯?”

叶如修没有回答,不过他已经想出了即将送出去的书信要如何写,以及要送给何人。

然而,金无羡却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那你有没有猜到,若是你现在去长安城见到李圣御,让他把皇位让给你,他都会给你。”

闻言,叶如修书写的手停了下来。

金无羡笑道:“哈哈,我就猜到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叶如修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但得于金无羡提及李圣御,他便是觉得这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中,就属大唐最不正常了。

他说道:“愿闻其详。”

金无羡说道:“之前长生子祸乱了世间那么多年,属南陆受害最为严重,那个时候大唐就没有镇压动乱的打算。”

“如今梁奇大大小小的动静搞了那么多,虽说几乎都没在中原搞,但江湖中最近发生的事,肯定是梁奇让十三司的人去捣的乱。”

“其他事,或许朝廷中的那些官员会去说上一说,但介于十三年前江湖对朝廷的不敬之举,江湖最近无论是死了墨府的人,还是陈见被踢出鱼龙帮这些事,那些官员偷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管?”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余先正被李圣御关进了天牢这件事,自余先正被关,十万帝骑基本上已无主,战力大减,李圣御做这些,以及不理政事,就是想着让朝廷**到被人推翻的地步。”

“连大唐天子都想着要让自己的王朝覆灭,中原和平不了多久了。”

说到这里,金无羡无奈地摊了摊手。

叶如修沉思良久后,便继续写起了书信。

金无羡又走动了起来,继续说道:“我猜你现在想写信给墨府,以及知青楼那边,但这只能阻止梁奇一时半会儿,除非你亲自去将梁奇暗中挑起的矛盾解开,否则哪怕没有进攻大唐,江湖,以及灭央都会发生一场大战,死伤肯定不少。”

“或者你坏人做到底,直接去天牢里面把余先正给掳出来,然后胁迫十万帝骑去铲除这些还没发生的动乱。”

“不过你可别有让梁奇为所欲为的打算,以他的能力,他肯定一早就知道李圣御的状况,他之所以做这么多,不外乎就是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推翻大唐。”

“大唐真正意义上的灭亡,是十万帝骑的覆灭,所以他真正想做的是杀光十万帝骑,可是十万帝骑一死,天下就真的永无宁日了,除非奇迹发生。”

叶如修写完了,也没多少字,他将信纸装封好,道:“你想的还真是多,不过眼下我还是先让梁奇输掉这盘棋再说,长安城那边暂时用不着去管,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生第一次对太阳如此喜爱

几日后,中原好多地方的雪已经融化了,而殇州城这边更是提早了几日。

墨府收到了一封来自南陆的信,信的内容很简单。

“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江湖中的任何势力奔赴长安!!!”

几乎没人会按照信中所言去做,因为一旦做了,便是与现如今的整个燕国为敌,其中就有半个江湖的势力以及十三司和燕国的六十万军队。

包括墨玉常在内,身为墨家家住的他,如今迫切要想出如何挽回失去的尊严,从而让墨府不在江湖中失去尊严和地位。

但当信落到墨昊手中时,他却要亲自带人去阻止那四名叛徒长老。

因为那信的末端,留有“哑巴”二字。

墨府正堂上,此时正聚集着墨府的重要人物。

“昊儿,你可知若是此番战败,灭亡的不仅仅是墨府,剩下的半个江湖也会落入燕国手中!”墨玉常看着坐在一旁的紫衣少年说道。

还没等墨昊说话,却是有一名年迈的老者开口道:“少主为何要相信这种匿名之信?送信之人,必然是想陷害我等!”

正堂上的许多人都知道最近江湖中的变故,在听了那名老者之言后,觉得有理,于是便纷纷站出来,拱手附和道:“请家主劝劝少主,莫要让墨府至今为止的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墨玉常沉默片刻后看着众人说道:“再过不久就是会商宴了,届时我便会退位,我认为昊儿现在已经可以代表我说话了。”

墨玉常已然表露了这一次将由墨昊做主。

“此事实在太冒险,望少主三思!”又有人说道。

墨管家一直恭敬地站在后方,但这时他却开口说道:“少爷,你若是能将做此事的理由告知于大家,我想,他们都会尊重你的,不会再有反对之声。”

实际上,那些人只不过是信不过墨昊罢了,认为墨昊年纪轻轻,处事尚且不严谨,所以才会委婉反对。

但若是能将理由说出来,让在场的人都明白,此事并非是墨昊的一时兴起而为,反对之声应该会消失。

毕竟,在场的都是墨府之人,必然也不会做不利于墨府之事。

闻言,墨昊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一直在抛耍着一块玉石。

正当众人等不急时,墨昊将信纸使劲捏皱,并说道:“消失了三个月的人,就要出现了。”

南陆凉月城中,城主的选举越来越来激烈,但这与叶如修无关。

这几日他亲自配药,每一次都将药物的服用量调到最大,虽说对身体的负荷不小,但凭借他被药泡大的身体,那种药物的负荷,还勉强可以承受。

经过这几日的高效恢复,他全身上下的药布都拆完了。

那只在血月天受了重创的手,虽说因时间比较短并非恢复如初,但只要不做剧烈运动还是没有多大问题。

“回到中原应该就差不多了。”他略微活动了一下那只手。

叶如修正在一支商队旁等候,这支商队即将出发,前往中原。

而就在这时,只见金无羡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走来。

叶如修问道:“你去哪儿了?”

金无羡笑道:“我和客栈老

板炫耀去了,我告诉他了,我要去中原。”

前几日,叶如修便已从客栈老板的口中得知,金无羡也向往中原,所以之前才会经常去找客栈老板聊天。

“你真打算跟我一起去中原?”

“是啊。”金无羡拿出一样东西,道:“我伞都带上了。”

身为南陆人,只要到了中原,是会被光所刺伤的,而若是直面太阳,则会直接被烧成灰。

但只要不接触阳光便可,所以金无羡带了一把伞,与其衣服一样,都是淡黄色的。

“我跟姐姐说了,南陆这边的事都交给她了。”金无羡说道:“对于管理这方面的事,有姐姐在,根本用不着我。”

叶如修并不怀疑,因为落月楼的兴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金无羡现在的手上仍然夹着夹板,他的身体自然比不上叶如修,起码要一个多月才能取下夹板。

“我今年都二十六了,想在正值年华之际,去一趟中原。”

叶如修没再说什么。

“咚!”

商队的带头者敲响了铜锣。于是,这便出发了。

在将要出城时,街道两边聚起了无数女子,她们是来欢送金无羡的。

但金无羡今日不同往日,他一直都不太喜欢被人盯着看,于是早早的便躲到了马车后面。

一离开城门后,商队里便有几人举起火把。

火光照耀之处,四周的凶兽纷纷退散。

从凉月城一路走去,叶如修走路的姿势时急时缓,有些别扭。

见状,金无羡取笑道:“你走路的姿势真有意思。”

叶如修摊了摊手,道:“我总感觉那些凶兽会扑过来,有点不适应。”

金无羡说道:“我不明白血月天你为何要去找死,明明在城门口稍等一会儿,四位家主就会将你们全部买进去。”

叶如修说道:“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相信一个杀了那么多人的凶手会去救人?”

“我在城门下要和凶兽搏命,走进黑暗里也要和凶兽搏命,既然结果都相同,何不选后者,只要我还站着,那些难民也能继续保持存活,也只有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说完后,便走去了这支商队领队者的那里说了些什么。

而金无羡则不急不缓地行走,他的身旁正好有一头骆驼。

于是他对骆驼说道:“驼兄,你觉得他有一天,真的能救南陆吗?”

那骆驼朝他打了个响鼻,似乎在骂他光说一堆听不懂的人语。

几个时辰后,这支商队走进了大漠的边缘,天色仍旧漆黑。

但周围却逐渐弥漫起了温暖的空气。

待商队开始休息时,叶如修并未停在准备好的休息地。

金无羡四处找人,最终远远地看见叶如修坐在高高的沙丘上。

沙丘的另一边似乎有什么光线照来,天穹也泛起了亮光,所以他能看见少年高坐的背影,若不然那处仍是一片漆黑。

金无羡即将爬上沙丘时停了下来,虽然他很想亲眼看一看日出,不过,为了看那么一眼,丢掉性命可划不来。

叶如修听见金无羡在身后走来的声音,这时夕阳已从天

际冉冉上升,那颗金色的圆球,看上去并不刺眼。

他感慨道:“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看见太阳会这么高兴。”

金无羡叹了口气,道:“上千万被黑暗吞噬的人,最大的渴望便是一睹光明,可是光明会杀死他们。”

叶如修回头,看见金无羡哪怕是躲在沙丘后,金无羡也撑着伞,唯恐太阳将他烧着。

“或许你们该学学飞蛾。”

金无羡转身朝休息地走去,边走边道:“学不来!学不来!”

几日后,商队顶着炙热的太阳行走在大漠中,远远看去,地平线那端能看见一层层热浪将空气褶皱。

难得的一处遮光之地,也被蝎虫毒蛇给霸占了。

因黄沙太烫,一只蜥蜴在沙土上高翘着四肢奔跑,而另一只停在一截枯枝上的蜥蜴,则大张着嘴,看上去似乎要被烈日烤干。

金无羡撑着伞,头上还裹着吸汗巾,他的全身上下一直都被汗水泡着,突然埋怨道:“我讨厌太阳!”

金无羡常年呆在南陆那等阴冷潮湿之地,虽说耐寒能力高于普通人,但反之耐热能力便要低于正常人。

所以他现在对于炎热的感觉要比其他人强烈许多。

叶如修早已跟他讲解过,这里是大漠,常年如此,过了大漠才能抵达中原。

但金无羡却一直发出埋怨之声,他曾无数次担心走不出淡漠。

叶如修笑道:“大漠一直都是光明最盛之地,而它就靠着南陆,你作何感想?”

金无羡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缺水了,只见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不敢想!”

叶如修朝四方眺望过去,但除了无垠沙漠外,什么也没有。

半个多月前他去往南陆,而今天他又从南陆走出,途径大漠两次,都没有看见自南山。

他不得不感叹,大漠到底是有多么广阔。

就在这时,金无羡突然双眼放光地看着很远的地方,道:“我看到了好多的树木,哪里应该有乘凉的地方,还有水,还有果子,我们完全可以举办一场果宴!”

南陆的水果都是从中原运送过去的,经过几日的高温,送到之后几乎都烂了,所以那边的人几乎吃不上一个完好的水果。

水果变得极其稀少,所以想吃的人自然多,金无羡也不例外。

然而,商队的人一个个地与他擦肩而过,却无一人理他。

叶如修从其身旁走过,道:“那里是黑森林。”

想必金无羡也听说过黑森林的传说,只见他连忙加快脚步跟上众人。

叶如修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不去举办果宴了?”

“我觉得还是赶路重要。”金无羡说道。

这一日下午,这支商队便到了殇州城。

殇州城的雪早已融化,接下来又将是整整一年的高温。

而现如今的殇州城,并没有看见一些会武功的乞丐,因为墨昊以鱼龙帮少帮主的身份,携大批人马于几日前离开了殇州城。

行走在人流众多的大街上,金无羡不知从何处撕来一张通缉令,他拿起通缉令刻意与叶如修对比了一番,道:“这人还真像你!”

周围的人纷纷注视而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来年的春

几日后

燕京城这边才经历了融雪天,气温冷得不行。

不过好在今年的气温偏低,燕王的尸体保存的还算完好。

燕王之死,只有几个人知晓。

梁奇和魏弥便是其中之一。

书房中,梁奇不时地将燕王收藏起来的书扔进火炉中,每扔进一本,那火势便盛了几分,而梁奇便借以取暖。

身旁的太监有意夹碳放入火炉,不过见梁奇扔书似乎没有停手的意思,便也就没有做,只得恭敬地跪在一边。

这时,魏弥推门而入,一股冷气顿时窜了进来,屋内的气温迅速下降。

梁奇连忙道:“快关上。”

魏弥反手将门合上后,缓缓走来,与梁奇隔火炉而坐。

魏弥将手放在火炉上方,搓着手取暖,道:“六十万燕军和投靠而来的江湖势力已经出发了,若是不出意外半月后就能抵达长安城。”

梁奇问道:“十三司的人呢?”

“他们说要等到最后才露面。”魏弥说道:“需不需要去催促一番?”

梁奇摇了摇头道:“不必,此番任务是要面对朝廷,他们也是想留一手,若是半路上出现了什么意外,十三司再被朝廷盯上的话,这世上也就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了,只要在最后他们出手了就行。”

魏弥说道:“可,要是他们没打算出手,反而来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梁奇说道:“不会,只要大唐一倒,中原陷入混乱,南陆的苦恶就会减少很多,所以对十三司而言是有利的。”

梁奇在接触十三司之前,已了解到了十三司所作所为,以及所求,所以他才敢如此大胆的利用十三司的人。

否则,以他的胆子,又怎敢与十三司那样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有所接触。

梁奇继续说道:“灭央国那边情况如何?”

魏弥说道:“都办好了,已经派人过去命令吴老动手了,可是时间会不会对不上?毕竟攻打长安城的军队还要半月之久。”

梁奇又扔了一本书到火炉中,笑道:“你可别小看了知青楼在荒人眼中的地位,百万余发了疯的荒人大军,难不成连几日都坚持不下?更何况如今的帝骑可没有余先正的率领。”

魏弥没再问什么,这些日子,对于燕王的死,他心中一直怀着万分的愧疚,毕竟他当年向上一任燕王宣誓了绝对的效忠。

梁奇见其脸色,想必是猜出了什么,于是便说道:“魏丞相还在对燕王的死耿耿于怀?”

魏弥点了点头,道:“燕王因你我二人而死,我实在是愧对上一任王上。”

梁奇说道:“魏丞相不必如此,当年你向燕国的君主宣誓效忠,无论君主是死是活,你效忠的始终是整个燕国。”

“可”魏弥想要说什么,却又化作一声叹息,“唉……”

梁奇又道:“当年燕国的君主让你好好辅佐他的儿子,但他儿子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全天下的人都看在眼里,你觉得他若继续活下去,燕国还能存在长久?只要燕国一倒,受罪的就成了燕国的子民,你难不成希望看到这些?”

正当魏弥陷入内心的挣扎时,一名太监敲响了门。

梁奇并无意去开门,他将声音提

高了几分,道:“何事?”

门外的太监说道:“禀告宰相,宫外聚集起了很多人,他们想问宰相之前撤去的通缉令是否还有效?”

自梁奇上任以来,所颁布的通缉令也就一道,数日前得知朱进已在灭央国杀了叶如修,他方才撤去了通缉令,现在怎么还有人为此事而来?

梁奇思忖片刻后还是去开了门。

“怎么回事?”

那太监一见梁奇,当即恭敬跪下,道:“回宰相大人,说是有人在殇州城看见了通缉令上的人。”

梁奇后退半步,转身看向魏弥,而魏弥自然也听到了太监的话。

此时,他们二人的眼中满满的困惑。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在传到燕京城的同时,也传入了长安城内。

朱进一早便接到梁奇派人偷偷送来的消息,燕国已经出兵了。

不日将抵达长安城。

他正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军师找到了他。

“叶如修出现了!”军师说道:“在灭央国,将军你没有杀死他。”

闻言,朱进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事,道:“刚才已经有人跟我说了。”

军师看着眼前穿着素衣的男子,不解道:“将军你不打算去做点什么?”

作为朱进最信任的人,他自然知道朱进有多么渴望得到那把弓的力量。

然而,今日朱进不仅不惊讶叶如修还活着这件事,更是没有要做任何事的打算。

“做什么?”朱进终于是停了下来看着军师,道:“跟以前一样,再带人去抓他,然后再携败而归?”

“更何况梁奇那边已经出兵了,要是我这边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救余大将军一事岂不是要告吹?”

军师说道:“将军,梁奇此人能让秦家军落入他的手中,手段必然厉害,那梁奇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答应帮你救出余大将军?”

梁奇一开始允诺朱进的便是,只要朱进协助燕国做事,燕国就能把余先正解救出来。

而所用的方法与军师之前在天牢前所说的有些相同。

便是让荒人拖延住九万帝骑,而剩朱进带领的一万帝骑镇守长安城时,梁奇会以六十万燕军攻打长安城,届时朱进的一万帝骑将战败,而燕军则闯入天牢中将大恶人全部放出,以此让李圣御下令释放余先正。

关于此事,实际上朱进与军师商量过,但军师迟迟想不明白梁奇的阴谋,朱进等不急便就同意了此事。

军师继续说道:“而且近日鱼龙帮分裂,虽然我不敢肯定,但我怀疑此事有可能就是梁奇在捣鬼,他之前可没有说过会用到江湖势力。”

朱进有些不耐烦,道:“你不是也没法肯定么?何况只要余大将军能得救,无论梁奇要做什么都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说罢,便又继续忙了起来。

军师注视着朱进远去,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他深知,朱进说了那么多借口,实际上就是被叶如修打怕了,他敢断定,接下来朱进不仅不敢去找叶如修,反而还要躲着走。

但那把弓如今在朱进手上,所以,朱进是躲不了

的,总有一天叶如修会亲自找上门来。

前几日有一名疯癫之人,脏臭无比,整日在街头嚷道:“黑暗就要来了!!!”

被官兵抓住后,才知道这疯子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钦天师郑相生。

不过此事最终被压了下来,而郑相生也被带回宫去了,这个消息并未传出长安城。

与此同时,中原江州城的怀明医馆从几日前便又热闹了起来,但也比不上往昔。

自从慕容兄妹与简灵等人离开南陆后,直接回了江州城,但介于慕容氏与千氏的关系,所以慕容兄妹和张才则住在了城北的客栈里。

之前在凉月城住的那间客栈的老板得知他们要回中原,无论如何也要让慕容兄妹帮他买一些江州城的土特产,然后送去南陆。

慕容湘羽一开始是拒绝的,不过在简灵将即将到来的桃花节介绍给他后,他便无论如何也要同意老板的恳求。

于是这便要在江州城住上一段时间。

至于慕容欢,则是在慕容湘羽一路上的软磨硬泡之下,这才不得不同意。

因怀明医馆收到了一些病者送来的腊肉,简灵便剁下一些用纸装好,亲自去城北送给了慕容兄妹。

怀明医馆的炉房又开了,千世新仍然整日把自己关在炉房中烘药,而琥珀也经常卖毒药给那些要外出打猎的猎人。

简灵则接替了叶如修的任务,凭借着高超的医术外出替人治病,所以才会收到病者送来的腊肉。

而唐灵儿,虽然话少了,但仍然在努力地做着医馆中的各种小事。

尤其是给大家做饭一事,此番回来之后简灵等人才知道,原来唐灵儿做的饭菜有那么美味。

他们惋惜之前错过了好几年的美食。

这日,江州城第一次露出了春意。

阳光明媚,气温也回升得恰到好处。

兴许是烘药累了,千世新突然想去外面透透气。

他推门而出,看见阳光和煦,于是便站到了屋檐外面。

院子里新生的药正散发出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闻入鼻内,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师父你怎么出来了?”琥珀走过来问道。

“出来透透气。”千世新看了看四周后,问道:“方才我听到了老二的声音,这会儿怎么不在?又出去治病了?”

琥珀连忙点头道:“对!是出去治病的。”

他们必须要向千世新隐瞒与慕容兄妹结交一事,否则不知千世新又要发多大火。

所以此番简灵外出是去找慕容兄妹的,自然是不能说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简灵像是疯了一般从外面跑了回来。

他急促地喘着气,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唐灵儿端了一碗水过来。

简灵连忙接下,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大口大口地喝着,但因喝得太急,于是便被呛到了。

琥珀说道:“你没事吧?”

简灵不停地摆手,憋了半天才憋出“没事”二字。

千世新问道:“老二你跑这么急作甚?”

简灵再也掩盖不住激动,他朝唐灵儿一眼看去,兴奋道:“小师弟他真的还活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道尽头

虽有传言称在殇州城亲眼看见了叶如修,但之后的行踪却又断了,仿佛又一次消失了。

这日,距离殇州城很远的北方,有两名比较特殊的人正走在官道上。

无论是何天气,其中一人一直都撑着一把淡黄色的伞。

一路上过往的行人很多,但仿佛所有人都看不到那两人似的。

“实在没想到,我才刚到中原,就要去传说中的长安城。”金无羡一边说着,一边刻意跑到行人面前晃来晃去。

而那行人不仅看不见他,似乎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

金无羡继续道:“你说这王宗耀为何知道我们会出现在殇州城,还邀请我们去长安城?他可是赫赫有名的金商,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又说回来,你竟然能用出这种闻所未闻的超大范围的致幻之毒,而且我也没看见你用过毒啊,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时,金无羡去拔下了一名路人的一根头发,那路人似觉头皮生疼,不禁揉着头发,四处看去,身边却又无人,不由得感到困惑,但因要着急赶路,也便没有过多去理会。

叶如修终于是说话了,他皱眉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这是在给你试这种幻觉的承受上限啊,万一在关键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办?”金无羡说道:“以前你的消息都传到南陆去了,肯定从未用过这种类型的毒,就是用也只用了一两次。”

的确,叶如修以前唯一一次使用致幻之毒是在灭央国,为了迷幻朱进和吴老,而使用这种毒哪怕有毒神躯也比较麻烦,而且,当初在灭央国时,他所使出来的致幻范围比现在可要小太多了。

他能驱使毒神躯的力量程度一直在提升,尤其是在经历血月天后,这个提升速度简直暴增。

但像这般随意地用大规模的致幻之毒于人,而且还要出现效果,也只能作用于很普通的常人。

对于厉害一点的人,这种毒的效果便会弱上很多,而若是再对上慕容兄妹那等实力的人,几乎没有用处。

若想产生效果,就得收缩范围,以及做更充足的准备才行,但真正到了战场上,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准备。

虽然他不知以前阿狄是如何战斗的,但对现在的他而言,遇上绝对的暴力,往往最直接的攻击手段才是最有效的。

除非对手也是一名毒师。

叶如修之前并没有发现一些问题的所在,但自从金无羡跟他一路走来后,他便知道了。

而现在,他完全可以肯定,于是便说道:“我发现你的话是真的多。”

闻言,金无羡也不尴尬,他从不在意别人说这些言语,道:“其实这也怪你,这一路上也没见有人来找你,其实也不必刻意用毒隐蔽我们俩,这样我还能找别人说说话。”

“这几日习惯下来,我总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甚至担心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得离你远一些。”

“我觉得隔一两座山应该就行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养鸽子,学那些江湖中人以飞鸽传书来交流。”

金无羡用手肘碰了碰叶如修,道:“你觉不觉得这样也别有一般风味?”

“怪我?”叶如修说道:“中原这边关于我的通缉令早在很久前就撤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张通缉令是你从南陆带过来的,你不就是想让

别人来抓我,从而试探出我的手段罢了,你想对我做什么?”

被拆穿用途,金无羡也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他笑道:“在南陆我输给了你一次,心里十分不爽,所以想早些试探出你的情况,也好赢你一次,挽回颜面。”

叶如修不解道:“我几时赢你了?”

毕竟一直到最后,他才察觉到凶手是金无羡,而那个时候,金无羡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金无羡难得闭了一会儿嘴,随后只见他莞尔一笑,道:“还记不记得在凉月城时我说过一句话,‘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做毫无意义的事,我也想当一次英雄’。”

“其实,让我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你。”

“所以”

“我赢,我死。”

“我输,我生。”

叶如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没过一会儿,金无羡又问道:“我之前跟你商量的飞鸽传书一事,你考虑得如何?”

“不过要是半路被一箭射下来,做成烤鸽了怎么办?那一定很香不对,那一定很残忍。”

“也不排除那鸽子在半路上遇见一只母鸟,并爱上了对方,这样它很有可能会无视品种跟那只母鸟私奔了,那我们就白养了。”

“天呐!!!”叶如修心里惊呼,随后,他用毒麻痹了自己的听觉。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只看见金无羡一直在他耳边动着嘴皮子,一点声音也没有。

世界一片安静,并且祥和,并且安静

叶如修的表情逐渐舒适,他微笑起来。

生活是如此美好!

中原最大的官道尽头,便是长安城。

长安城修筑在一片极为广阔的平原中,然而,任是如此,长安城也几乎将这块平原给铺满。

站在百尺高的城门前,根本看不见城的边缘。

叶如修和金无羡二人将头仰起,只见到偌大的“长安”二字在城门的正上方,但那长安二字,看上去却有些奇怪,不像是雕刻出来的,更像是用某种利器刻成,虽为‘长安’,但那字中的锋芒却让人难以安心,只不过对于居住在长安城的人而言,这种感觉早就没了。

叶如修已然将致幻之毒收了,所以他们二人现在能被外人看见,但却没人去注意他们,因为拥入城门的人实在太多,两人还来不及多惊叹,便被强行挤进了城内,然后又被士兵带回城门口来登记,然后再被挤一次。

长安城内有三百三十三条街,外城三百条,内城三十条。

最后三条,皆是通往钦天塔的,用于朝拜!

毕竟朝拜的人数太多,但每年只在年初开一次朝拜大会。

不过今年由于钦天师疯了,那三条街也就没开放。

原则上,有第三百三十四条街,不过一般人可不愿意前往那里,所以便只有三百三十三条街之称。

毕竟,那条街,通往天牢,所以便取名为

“朝天大街!”金无羡惊讶道:“好大气的名字,我回去以后也给落月楼前的街改一个名字,中原这边抬头见天,南陆那边抬头只有月亮,所以就叫朝月大街!怎么样?”

叶如修没有理他,只是在找耀光商会的地址。

金无羡继续说道:“你不会是又把听觉给麻痹了吧?”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以前我身边有过两

个话痨,但跟你一比,他们简直是哑巴。”

他说的自然是简灵和韩烨。

走了没多远,金无羡抬头眺望了一眼高空中那一大片呈收束状的暗云,说道:“你说我要不要去皇宫让李圣御把皇位让给我?这样我就把长安城改成落月城,朝代的名称就取‘月’朝好了,你看,我没有取‘金’朝,我是如此不自私的人。”

这条街的人并不是很多。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他们两人的身后响起。

“在长安城直呼天子之名,可是砍头之罪!”

金无羡头也不转,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叶如修,我看谁能拿我怎么样?!”

叶如修已经懒得理他这些了,他们二人转过头去,在两人面前正站一名中年男子,那男子下巴上的胡子刻意刮出了类似于残月的形状。

男子的双目炯炯有神,身子站得很直,尤其是那一身金黄色的服饰,气度非凡。

要知道,敢在长安城穿金黄色衣物的,天下间只有两人,其中一人是大唐天子,李圣御。

而这第二人,便是金商王宗耀。

不过金黄色的龙袍还是只有李圣御能穿。

金无羡虽从未见过此人,但他也在第一时间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叶如修开口道:“王老板,好久不见。”

王宗耀笑道:“我以为叶公子会和三年前一样冷漠。”

叶如修说道:“原来凤凰换身毛后就会变成麻雀。”

他此言的实意并非是嘲讽,四年前在大漠中,凤凰穿了平民装,所以才被当成了麻雀,但凤凰始终是凤凰。

王宗耀听出了言中之意,只见他笑道:“哈哈,叶公子还真是会说话。”

“请叶公子和落月楼的金公子到府上坐坐。”王宗耀刻意将落月楼三个字咬得特别重,表明他实际上在一开始就知道金无羡的身份,而金无羡方才的故作聪明一事,便就显得有些白痴。

三人行走在这条人不多的街上,按理说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王宗耀,但像是很常见一般,没人在惊奇。

金无羡向叶如修问道:“他们又看不见我们了?”

叶如修摇了摇头,他并没有用毒。

王宗耀显然听出了金无羡的好奇,于是便说道:“这一整条街都是我的,这街上的人也都是我的,其他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自进入。”

金无羡故作惊叹的样子,道:“王老板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金商,好有钱啊,凤凰脱了羽毛也还是凤凰,不像麻雀,无论穿上什么羽毛它还是麻雀。”

王宗耀自豪地笑了两声,腰杆更直了。

而后,金无羡便又对叶如修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刚到殇州城就被王老板知道了,王老板的财力那么雄厚,肯定哪里都有眼线,凉月城有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但大漠那么大,环境又恶劣,大漠肯定没办法放眼线,凤凰肯定是落到大漠吃了一嘴沙,才被人当成是麻雀的。”

“几个月前,秦家主秦山原本打算退隐的,但却突然收到凤凰施下的一根羽毛,所以才不要命地去进攻长安城,一根羽毛就灭了秦氏,凤凰果然是厉害!”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

听完后,王宗耀面露不喜,道:“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这般没礼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多事

作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王宗耀的府门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是从南陆而来的两人一致的观点。

然而,当他们跟着王宗耀走进王府时,简直是惊呆了。

这王府内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而院子中也只有一座房屋,不见佣人,所以杂草很多,还有一个不大的池子,不过由于水草又密又长,几乎看不到池子的原貌了。

三人走在院子中,仿佛置身野外。

王宗耀说道:“我个人比较喜欢清静简约。”

金无羡打量着四周,说道:“王老板你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简约了。”

“其实你大可去住在荒郊野外,野外还有小动物陪你,就是吃饭要自己动手,可能味道还不是很好,当然这要看你的厨艺了。”

“不过看你连院子都不打理,下厨一事肯定也不是你在做,应该是有人专门做菜给你送来。”

“不过嘛”金无羡一指某处墙角,“我看见那里有个耗子洞,而周围的草又特别稀少,很显然耗子特别多,我相信没人愿意和耗子住在一起,所以王老板应该不住在这里。”

“王老板能成为金商肯定也不是运气好,我觉得王老板一定住在商会的吧,不然若是不即时了解到世界各地的财情变化状况,出现差错的话,是会有损金商荣誉。”

金无羡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叶如修听了一路,总是要比王宗耀更适应。

实际上,金无羡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都戳中了王宗耀的心事。

王宗耀只觉自己的头变得无比巨大,他呻吟道:“我求求你别说了!!!”

叶如修摇了摇头,他知道金无羡定是认为秦府的灭亡与王宗耀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如此不给王宗耀台阶下。

既然王宗耀的眼线遍布全天下,自然也知晓凉月城因换了城主之后,所造成的后果。

不过,王宗耀连金无羡与其妻子的事都知道,未免也太可怕了。

王宗耀生怕金无羡又会叠叠不休,于是便连忙解释道:“当时我的眼线告诉我,叶公子身在秦府,叶公子当年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就是想帮帮忙,没有多想,我哪里会知道秦山会直接来攻打长安城?”

王宗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对叶如修说道:“这当然也不是叶公子的错,毕竟叶公子当时一直在昏迷中。”

金无羡说道:“这当然不是小修修的错,秦府的灭亡不过是梁奇一手造成的。”

闻言,叶如修皱了皱眉,问道:“梁奇怎么会料到王老板会帮助秦山?”

金无羡说道:“梁奇不是我,他设陷阱的手段并不厉害,所以他自然也没有料到王老板会帮助秦府,按照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秦山因钱和仇恨从而答应协助燕国。”

“梁奇想要的不过是三十万秦家军,多他一个秦山不多,少他一个秦山也没什么差别。”

“若是秦山退一步去答应帮助燕国,也会让梁奇怂恿去攻打长安城,所以,秦山无论走哪一步都会灭亡,

而秦山选择直接去攻打长安城,反倒省去了梁奇怂恿他这一步骤。”

“所以我刚才只是想找个人出出气而已。”金无羡对王宗耀拱了拱手,道:“王老板别介意。”

王宗耀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别说话,我就不介意!”

金无羡突然诧异地朝叶如修看来,道:“我方才叫你小修修,你居然不反驳?”

叶如修淡然地说道:“我不想给你多说任何一句话的机会。”

见金无羡兴头上来,又要说好多话的样子,叶如修伸手制止,道:“先谈正事。”

他扭头看向王宗耀,道:“王老板叫我来长安城,不知所为何事?”

难得金无羡终于停了下来。

王宗耀大松一口气,这才缓缓说道:“起初是想请你来长安城做客的,不过,我知道你从南陆送出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的的确确到了墨府,而墨昊也带着人出动了。”

“但另一封却没送到收信人手里。”

叶如修垂眉沉思片刻,道:“灭央国那边出问题了?”

王宗耀点了点头,又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道:“柳凡不在灭央国,他偷偷跑来中原找你了。”

叶如修愣了愣。

随后,王宗耀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派去灭央国的眼线,都死了,全都是中毒身亡。”

叶如修稍挑眉尖,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我知道是谁了,事不宜迟,我得尽快去一趟灭央国,叙旧之事,就留到下次见面吧。”

“去吧。”王宗耀微笑着沉默了一会儿,又觉得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没说一样,连忙道:“记得别把金公子落下。”

王宗耀亲自将他们二人送到街口。

金无羡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说道:“其实我想留在长安城向王老板学习从商一行的本事,你知道的,我家里是开酒楼的。”

王宗耀客气地笑了笑,然后直接转身就走,不再多说一句话。

叶如修走出很远,见金无羡还没跟过来,他便喊道:“走了,还站在那儿干嘛?”

金无羡莞尔一笑,随后便跟了上去。

叶如修以前曾一直想来的地方,当真正抵达后,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要离开,他也不曾想到,会是一名当年不曾相识的人陪之而来。

与此同时,远在大唐与燕国的交界处,正有两方势力在对峙。

燕国一方半个江湖的叛变势力。

而大唐这一方,则是墨府的势力,由于那四位叛变的长老深知九绝的厉害,所以便有些不敢上前,但这般对峙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六十万燕国大军即将到来。

墨昊一身华贵紫袍,他背负双手站在净灵寺的佛音殿前,他只是遥遥地看着殿内的那尊大佛,并未踏入殿内。

由于大战即将到来,所以已经没人来拜佛了。

不过在佛音殿内,仍然坐满了僧人在虔诚诵经,有名小和尚不急不缓地敲响木鱼,偌大的佛

音殿内有万分庄严。

那些僧人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这时,净灵寺的住持缓缓走来。

方脸住持已然上了年纪,苍颜白须。

住持双手合十,说道:“老衲法号阎禅,我看施主于此站了许久,不知有何事?”

“墨家墨昊见过阎禅大师。”墨昊也表现出礼貌,他单手于胸前立掌,道:“此番大战在即,难免会波及到净灵寺,我想请大师让诸位僧人先行退避几日,以免伤及无辜。”

阎禅说道:“墨施主有心了,大战在及,却还在考虑我们这些僧人的性命,不过墨施主大可不必担心,有佛护佑我等,若是弃寺而去的话,反倒是我等佛心不坚。施主若只是为此事而来,那还是请回吧。”

墨昊之所以对佛这般尊敬,实际上在三年前曾有一名僧人去过墨府,那僧还与他结了缘。

墨昊沉吟片刻后,转身走了没两步,却又停下说道:“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大师。”

阎禅示意道:“请讲。”

墨昊说道:“三年前有一名僧人去过墨府,那名僧人曾说,将来我若是有机会去净灵寺,便让我找到净灵寺的住持,并让住持告诉我一件事。”

“何事?”阎禅问道。

“关于”墨昊沉默了片刻,道:“昊天。”

闻言,阎禅睁开了双眼,那双眸子竟是极其清澈,他注视着墨昊良久,问道:“不知那与你说此话之人是谁?”

“他自称是守诚。”墨昊说道:“不知住持与守诚大师是何关系?”

阎禅忽然叹了口气,道:“守诚是净灵寺最优秀的僧人,也是我的师弟,他佛法大成后,不听劝阻,离开了寺门到世间传道去了。”

墨昊并不知对方为何会叹气,传道难道不是好事么?能让佛音响遍天下,还能增加信徒。

但他不会多去过问,他说道:“请住持告知,何为昊天?”

阎禅抬头面相高天,虔诚说道:“佛说昊天是一个意志,佛也说昊天是一个人,于昊天意志降临之地生存的生灵,皆能受到昊天的庇护,远离苦恶。”

墨昊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说道:“守诚大师还真是厉害,我想做什么他都能知道。”

阎禅问道:“墨施主想要成为昊天?”

墨昊摇头道:“昊天终究是神话中的人物,我只是想庇护那些因大唐的不作为而遭受苦难的百姓。”

“为此,不知墨施主要如何做?”阎禅问道。

墨昊捏紧拳头,道:“阻止那些想要制造苦难的人,也正是我现在在做的事。”

阎禅说道:“墨施主现如今不正是即将引发战争之人么?”

墨昊说道:“这场战争,是为了阻止敌人进入大唐,所以必须将他们打回去,否则会有更大的战争将会爆发,会有更多的百姓将会死去。”

阎禅叹了口气,说道:“为何世人总是不懂,只要有战争就有死亡和苦难。”

墨昊不解,道:“没有战争哪儿来的和平?”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执黑伞

墨昊准备离开,阎禅打算送他到寺门口。

然而,两人刚走近净灵寺的大门,便看见到四个人手持兵器走了过来,杀气腾腾。

那四人正是叛变了的鱼龙帮长老,每一人都身怀一种九绝,看样子,他们是打探到墨昊一人进了净灵寺,所以想来将之截杀。

所谓擒贼先擒王,杀人先诛心。

从殇州城到此来的人,几乎都是因为墨昊身怀九绝,他们才敢到此与燕的势力作战。

而只要墨昊一死,便会不攻自破。

墨昊冷笑一声,道:“住持请往后站,容我将这四名叛徒除掉。”

但就在这时,一名拿着扫帚扫地的僧人出现在了双方的中间。

那僧人单手成掌,五指向天,道:“佛门重地,禁止撒野!”

然而,那四个长老并不理会这些佛门秃驴,只见其中一人冲了过来,道:“秃驴,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墨昊双腿微屈,他已经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然而,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连他都看不清那扫地僧做了什么,便见疾驰而来的长老被一掌击中,后仰着飞了出去,落地后也没挣扎,显然是昏了过去,胸口处出现了一个掌印。

那四名长老显然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毫不犹豫,当即退走。

墨昊收了架势,而那扫地僧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缓缓走到树下,重新扫起了落叶。

墨昊向阎禅说道:“阎禅大师,你佛门弟子都这么厉害,不如让他们出寺去阻止燕国的敌人,也好减少伤亡。”

阎禅一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我佛门弟子是不会去帮别人杀人的。”

金无羡还是第一次看到雪,所以自从翻过叫顶山后,他的话便少了很多很多。

上次叶如修来时还不曾注意,好些地方的雪里都埋着打仗用的兵器,不过他们二人可不会去翻,几个月前这里是战场,要是突然翻出一具被冻住的尸体,面目要是再狰狞一些的话,看着多渗人。

今日,灭央国正飘着大雪,风也比较大。

还是那条毫不起眼的巷子深处,不过,现如今这条巷子每天都会被上百人踩来踩去。

皆是慕名而来,无数人独爱深巷中的羊肉火锅。

此时,火锅店内已然坐满了人,不过由于沈敏背着孩子,而豆豆又小,于是那些客人已习惯了自助。

巷子里还有许多人来往,但当看见火锅店人满为患时,便扫兴地走了。

每一个人离开时,豆豆都会站到门口,小小的身躯弯腰施以歉意。

这时,门外又迎来了两名客人。

豆豆的小脸红扑扑的,由于风雪过大,他也没抬头看来者,只是深深地弯腰,说道:“客已经满了,不好意思。”

听得声音,沈敏也停下店里的事,连忙赶过来,刚要道歉,但她长得高,于是便看清了其中一名来者的容貌。

沈敏伸手捂住嘴,很是震惊。

叶如修微笑看着母子二人,道:“沈姨,生意不错嘛。”

对于豆豆而言,这道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从身后客人的喧闹声中将其分离了出来。

因为那是特别的。

叶如修弯腰下去将小男孩抱起,笑道:“豆豆,你又长胖

了。”

没过一会儿,那些常来这里的吃客便是感到有些好奇,因为火锅店对面的铺子居然开门了。

一支蜡烛所发出的光很轻易地就将铺子照亮。

叶如修坐在熟悉的位置环顾四周,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还是跟以前一样,而经历一个月多的时间,铺子里却是没看到有灰尘。

不难猜出,沈敏和豆豆每天收业后应该都会来进行打扫。

“这就是你开的铺子啊?”金无羡四下看了几眼,墙上除了伞还是伞,只听他说道:“你也太没经商头脑了,灭央国这边的天气情况,几乎没什么人会用伞。”

叶如修将储物柜打开,他说道:“当时我可没闲心去卖伞。”

他拿出了李天河送他的那把黑伞。

这时,沈敏和豆豆都过来了。

豆豆最先开口道:“公子,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叶如修揉了揉豆豆的头,说道:“看给你说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沈敏问道:“叶公子这次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闻言,叶如修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出来,他本来是不打算与这母子二人见面的,不过金无羡非嚷着说要来看看他的伞铺。

“一会儿就得走了。”

“一会儿?”沈敏明显有些错愕。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这次来灭央国是为了办一件事,办完就得离开,不过等我忙完中原那边的事后,会回来住一段时间的。”

他说这话,本是想安慰豆豆。

然而豆豆却是一赌气,直接跑了出去。

沈敏摇头无奈道:“这孩子……”

金无羡在一旁说道:“那小孩挺喜欢你的呀。”

叶如修连忙介绍道:“沈姨,这位是落月楼的金公子。”

荒人没有行礼一说,所以沈敏只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若是其他女子看到金无羡的容颜,大多都会犯花痴,但荒人族的人却不同,他们判断美丑的方式,是对异性的强壮程度。

叶如修对金无羡说道:“你不是很能说话么?去帮我把豆豆安慰好。”

金无羡没说什么,当即走了出去。

叶如修看向沈敏,问道:“沈姨,这几天灭央国有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

沈敏作状想了想,回答道:“重要的事吗?也就前些日子知青楼楼主在派人找小楼主,不过一直没能找到。”

“对了,我刚才听来店里的客人说,好像荒人大军突然就要离开灭央国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之前还好好的。”沈敏叹了口气,道:“唉,又要打仗了,每次一打仗赋税都要增高许多。”

叶如修庆幸道:“看样子,我来的还真是时候。”

自从在长安城时,王宗耀将灭央发生的事说了后,他便猜到在灭央捣鬼的人应该就是那个与朱进在一起的光头了。

毕竟毫无声息就能杀死那么多的眼线,一般而言只能是一名大毒师了,而对方又有意扰乱灭央国,想猜不到都难。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小孩的哭声。

他们二人迅速跑出去,当即便看见豆豆大哭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叶如修的双腿,哭花的脸上写满了委屈。

而远处,金无羡一脸无辜地站在风雪里,注意到叶如修的目光,他摊

了摊手。

因事情比较紧急,所以叶如修并没有多留。

走在通往知青楼的大街上,叶如修问道:“你对豆豆做了什么?”

金无羡说道:“你别管我做了什么呀,他不是跑去找你了么?”

叶如修懒得再辩什么,他将黑伞撑开,遮住了雪。

金无羡说道:“你怎么也打起伞来了?”

叶如修说道:“这伞要带回中原还给别人的,既然带都带了,不如拿出来遮挡一下风雪。”

这条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似乎都加入了此番南征的大军中。

而大多数的铺子也都关了门,整条街变得有些昏暗。

知青楼外,一批批荒兵正在集合。

虽说荒人军队的主力在野岭那边,但灭央国内的几万荒兵也是不能浪费的。

南征的消息太突然,很多人都没有做好准备。

而那些荒兵也不曾看到三名统领,只有一道道命令从知青楼内传出。

一般而言,没得到命令是不容许除三名统领外的任何人上楼的。

但这不包括用了致幻之毒的叶如修二人,他们二人正大光明地走上了楼去。

此时,在知青楼的议事厅内,三名统领各坐一边,而高座上坐着的正是冉义和,只不过他此时正埋着头,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动静了。

三名统领心急如焚,但又不能上前,因为在冉义和的身后正站着一名身着七彩羽衣的光头男子。

只见吴老一手拿着一把黑伞,而另一只手则一直放在冉义和的脖子上。

“三位统领请放心,只要荒人大军翻过叫顶山,我便放了你们的楼主,当然,你们也千万别耍什么小聪明,否则,我只要动动手指头,你们的楼主可就没命了。”

赤沁呵道:“你这卑鄙无耻之徒,可敢下来与我一战!”

吴老戏谑道:“无脑莽夫!”

“你骂谁呢!”赤沁一拍扶手,作势就要上前。

大统领对其大声呵斥道:“赤沁,你给我坐下!”

赤沁虽说性格暴躁,但现如今也怕知青楼楼主出了事,只得强行咽下这口气,狠狠咬牙,重新坐了回去。

流木图看着吴老,冷声道:“命令已经传下去了,百万荒人大军不出一日就能翻过叫顶山,但我们需要你做出保证,当然,你嘴里吐出来的话我们是不相信的。”

吴老冷笑一声,故作顿挫声,道:“右副统领大人,你觉得你们还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那赤沁指着他骂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吴老说道:“我当毒师这么多年,早就不要什么脸面了,自然也不会去看别人的脸色。”

“可惜,你们知青楼的小楼主不在这里,否则,若是我手里有两个人质的话,我相信你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统领冷冷地看着吴老,他的双手捏得很紧,那木质的座椅扶手已被他捏碎了一截。

虽说流木图和赤沁一直在说话,但实际上,三人中,却是大统领心中的怒意最盛,但他之所以能成为大统领,也是由于他能在关键时刻沉得住气。

要是中原人的话,这种人还是比较常见的,但若是荒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他那双眸子内的杀意,似乎能将吴老杀个十万八千次!

第一百三十七章 棋局

荒人统领三人不知道的是,梁奇给吴老下的命令是,在荒人大军抵达叫顶山时,便动手将冉义和给杀了,以此来彻底激怒三大统领。

所以,吴老现在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实际上,吴老特别能明白三位统领此刻的心情,因为在数日前,他得知自己的亲人都在梁奇手中时,也是这种心情,或许还要更糟糕。

然而,就在这时,吴老突然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名曾经死在他面前的少年,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门外。

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眼花了,连忙伸手揉了揉眼。

那三大统领一直看向高台,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人。

叶如修本以为还需要费些手段,但当他看见吴老手里的黑伞时,险些笑出声。

他心里不禁感叹道:“没想到,你还真把它当成宝了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便远远地示意吴老看其自己的手。

吴老低下头再看手里的那把黑伞时才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黑伞啊,分明是一团黑色的雾气,而身为大毒师的他,深切地感觉到那团雾气中隐藏着极为可怕的毒药。

吴老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因为那毒雾正顺着毛孔往他体内侵入。

当即再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将放在冉义和脖子上的那只手的毒尽数放出,数十种混合毒药,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一接触便能丧命。

但奇怪的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已经用出了毒,可一点效果都没有,冉义和的脉搏仍然存在。

他不禁收回手检查,与此同时,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外的少年,那少年对着他凭空伸出手,而其眸子变成了淡金色。

吴老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一只腿遮住了所有的视线,须臾后,吴老的整颗头颅直接没了。

荒人族的大统领一直在等待着这么个机会。

属于吴老的无头尸体倒在血泊中,七彩羽衣也逐渐被染成了同一种颜色。

等到吴老倒地身亡后,左右副统领这才跑上高台。

且不说他们距离冉义和比较远,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导致冉义和死了的话,他们将无法原谅自己。

但他们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最后关头,大统领竟然动了,而且还成功将冉义和救下。

在确认冉义和还有气,并且只是昏迷过去后,三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时,大统领突然朝门外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赤沁不喜欢将心事藏起,于是他直接开口问道:“此人为何突然收手?”

流木图摇头道:“我记得他最后看到了什么,好像是在看门外?”

但现在门外已无任何一个人,到处都在集结荒兵,所以议事厅这里就显得比较安静,完全不像有外人来过的迹象。

大统领将吴老的尸体提起,平静说道:“是他,他又回来了。”

说完,便见他朝外面走去,另外两人都知道荒兵就快集结完毕,需要大统领的出面才能阻止。

赤沁不解道:“大统领说的‘他’是谁?”

流木图想起什么,解释道:“赤沁你不知道,之前你去野岭练兵的那些天,灭央国内一直都有人在暗中阻止屠杀荒民的帝骑,有一天更是直接发现了四十多具帝骑的尸体,帝骑的退走,与那个人脱不开关系。”

赤沁沉默许久,道:“我一直以为是天神大人在做这些事……”

与此同时,在距离知青楼不远的街道上,正有两人行走在风雪中,风雪已经小了很多,但两人仍然撑着伞。

金无羡问道:“你就没想过要露一次面?好让他们知道是你?”

叶如修不解道:“为何要让他们知道是我?若是我出面的话,他们会将我视作恩人,或多或少会有人感激,信仰于我,我不想成为他们的救世主。”

金无羡已经了解过了,若是在之前荒人因激进之声高涨,导致百万荒人大军直接南下的话,必定会被灭族。

而现在,梁奇或许已经坐上了长安城的皇位,但叶如修却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金无羡问道:“为什么?被人歌颂的英雄当着可是很爽的,就不想试试?”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英雄是很忙的,很多时候都会影响到我做眼前的事,没有那个称谓,我几时想做什么便能就做什么,何必多个束缚自己的东西?”

金无羡没再提此事,他们二人走出灭央国后,方才问道:“接下来要去何处?”

叶如修稍微掀起伞檐,眺望向远方,道:“燕京城。”

几日后

时值黄昏,燕京城这边的天色深陷昏沉,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场大雨来得极其突然,通往燕王宫的街道上,每一个铺子的人都在极为迅速地收拾桌椅板凳。

但有一人,撑着一把黑伞,不急不缓地朝燕王宫走去,此人的手里捏着两枚棋子。

燕王宫乾陵大殿内只有梁奇一人坐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几盏长明灯为抵御即将来临的黑夜做着准备。

从梁奇脸上的神色中就能看出,他有些心神不宁。

这时,一名男子走进了大殿。

那男子将黑伞收起,轻放在门前,而他自己则向梁奇走了过去。

李天河与梁奇隔棋盘而坐,他温和笑道:“我按照约定来了。”

李天河注意到棋盘上的棋子与那日相同,但却差了两枚棋子,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棋子摆上棋盘。

梁奇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会等你?而不是派人将你杀死在宫外?”

李天河保持微笑,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杀不杀死我,这局棋你也输了。”

梁奇之所以会在这里等,是因为早在几个时辰前,灭央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而净灵寺那边,也因为一个墨昊,导致那四名长老不敢出手,燕国的六十万大军以及数万江湖人士连唐境都踏不进去。

在计划实施的过程中,遭到了知情者的阻止,他之前根本不会认为会有人知道他的计划。

梁奇冷哼一声,道:“还不一定,十三司的人即将抵达净灵寺,墨家人若是再不撤走,都得死!”

李天河走了一步棋,说道:“你的戾气重了许多,是害怕吗?”

梁奇没有说话,他也在动棋,他深知,唯独面对眼前的这名男子,自己需要专注。

李天河继续说道:“灭央国的百万荒人大军不来,你六十万燕军再多几倍也无用,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梁奇的棋术的确惊人,大劣势的残局之下,他和李天河也下了半个时辰,而每一步棋之间的思考时间从未超过一个呼吸。

李天河落下最后一步棋,说道:“你输了。”

说罢,他缓缓起身,似乎就要离开。

而梁奇则第一次面临失败,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片刻后他撑着棋盘站了起来,说道:“再来一局!”

李天河转身平静注视,道:“一开始我就说过,这局棋只能下一次,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梁奇双目圆睁,似有了几分癫意,他说道:“棋我输了,但我的人都还没死,只要我重新整备,下次必能成功!”

李天河说道:“棋盘上,主将要是死了,剩余的棋子还有何用?”

梁奇瞪着他,道:“你要杀我?!”

李天河摇了摇头,道:“我不杀你,但要杀你的人就快来了。”

殿外雨声磅礴。

有两个人撑着伞从乾陵殿前的台阶走了上来。

雨势很大,拿着黄色油伞的那名男子为了快一步躲雨,

率先跑了进来。

“真是!裤子和鞋都被打湿了,中原这边的天气还真是花样多。”金无羡将伞放在一边,也不看殿中的两人一眼,自顾自地挽着裤脚。

这时,叶如修才走进殿中。

金无羡喋喋不休地说道:“小修修,燕京城有没有能烘衣服地方?”

“对了,这里是燕王宫,我该礼貌一些才是。”

不知为何,李天河分明是第一次见金无羡,却在无奈地摇头。

叶如修快走到李天河身前,现如今两人的个子已差不多高了。

叶如修有几分惊喜与好奇,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天河笑道:“我是来下棋的。”

金无羡注意到了李天河,他愣了愣,以前他对自己的美貌举世无双一事,深信不疑,不过现在,他算是猜到在凉月城时,唐灵儿口中说的人是谁了。

叶如修说道:“我本以为还要过着日子才能见到你。”

话毕,他看向屋中的第四人,也是现今燕国真正的主人。

梁奇看着黑衣少年,吼道:“是你要杀我?!”

“我若要杀你,在几个月前你就已经死了,但你所作所为,所造成的后果,你死不足惜!”叶如修说道:“你不是想要摧毁十万帝骑,才愿意坐上皇位么?那么我也选择将你的一切摧毁,然后再来让你赎罪!”

“我的一切?”梁奇披头散发,只见他大笑道:“只要我还在,我的一切无穷无尽,谁都不能将之摧毁!”

叶如修往前走了几步,道:“你还不服输么?”

梁奇大声吼道:“凭什么要服?棋盘之上,双方的棋子本该平等,可为什么我的棋子都是废物?!凭什么?!”

“就因为我梁奇从小就被人瞧不起?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被人嘲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难道都要比别人低上一等?!”

他伸手指着前方几人,“大唐天子李圣御执天下苍生于手中,却又被情所困,逼疯钦天师,囚禁余先正,接下来即将祸害苍生,除了我你们有谁会去阻止?”

“若是我直接接任了皇位,若是不以我之手灭了帝骑,天下谁能信服于我?难不成要以一道道绝对的命令去掌管天下人?”

叶如修三人没有说话。

“帝骑曾踏上过天山,你们知不知道,帝骑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会派重兵镇守天山?”

“我故意将兵力撤走试探李圣御,但他却连一句过问都没有,我知道他是想让全天下的人跟那女子陪葬!”

梁奇的胸口不停起伏,长发下的双眸尽显癫意,当中似乎还有几分决意,他看着眼前的三人。

“我不是雨村那个受人辱没的村夫!”

“我是梁奇!”

“我是大燕国的宰相!”

“没人杀得了我!”

他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把古剑,当场自刎而死,血洒乾陵大殿。

在场的三人没人能够确定梁奇最后是不是疯了,但他们皆知,曾几何时梁奇的确很怕死。

殿外的大雨仍在继续。

许久过后,叶如修打算将黑伞物归原主。

“外面这么大的雨,你打算淋着离开?”李天河拒绝接伞,片刻后又道:“你觉得梁奇刚才所说,对么?”

叶如修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知道,我只知,若是梁奇真正与大唐开战了,死伤肯定不小。”

这时,金无羡走了过来,只听他说道:“疯子之言,理他作甚!”

叶如修看着他,有些好奇,问道:“我看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金无羡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看见梁奇一死,我心里特别畅快。”

闻言,叶如修才明白过来,金无羡虽然忘了他妻子的一切,但他的内心深处,对于间接杀害他妻子的凶手的那份憎恨,仍然存在。

第一百三十八章 粉色的约定

三名不凡之人终究是找齐了,但死了一个,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灭央国那边仍然风雪交加,燕京城的雨并不见变弱的趋势,南陆的太阳依旧升不起来。

燕王宫乾陵殿内,叶如修找来一杯酒,倒在了梁奇的尸体前,将酒杯轻轻放下后,便撑开伞,离开了大殿。

殿外本该有两个人在等他的,但当他出去后,却只见到金无羡一人。

雨点落在伞面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人呢?”叶如修问道。

“走了。”金无羡说道:“什么话也没说。”

叶如修诧异道:“你也没说话?”

金无羡对此也是有些不解,道:“我也不太明白,为何我在那个人面前一点说话的**都没有。”

叶如修说道:“原来你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两人走了没多远,金无羡忽然问道:“梁奇的事如今已然了结,接下来什么打算?”

叶如修说道:“当初找三名不凡之人的任务,是师父交给我的,如今人都找到了,也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金无羡好奇道:“江州城?”

叶如修点了点头,他悠悠说道:“时值开春,桃花节也要到了。”

这日,远天挂着白云几朵,一颗白金色的火球悬于湛蓝天空中。

在怀明医馆的上空,时有燕子飞过,而医馆右侧的屋檐下,不知何时筑了一个燕子窝。

一片粉色的花瓣被微风载着从空中飘荡而来,钻进了燕窝中。

不一会儿,空中飘来的花瓣便多了起来。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下方探来,轻轻接住了一片。

唐灵儿身着淡绿色的衣裳,她静立在院中,一直注视着手里的花瓣,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医馆的其他人无暇顾及这些东西,他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虽说都在忙,但琥珀很长时间都是在院子里。

琥珀注意到唐灵儿看着桃花瓣发呆了好一会儿,当看见对方要去取水浇药时,她开口道:“灵儿,去逛逛桃林吧。”

唐灵儿有些吃惊,也有些迟疑,说道:“可是医馆还有好多事没忙完呢,我就不去了吧。”

琥珀走过去接下她手里的水壶,笑道:“去吧,这些事就交给姐姐来做,记得回来给我们讲讲有趣的事。”

去年她答应过唐灵儿,今年无论如何也要一起去一次桃花节,但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

虽说没办法陪唐灵儿去,但至少要让唐灵儿亲自去看一次。

琥珀拂去了唐灵儿秀发上的一片花瓣,又好生替其整理了一番衣着,说道:“注意安全。”

江州城东有块很广阔的地,不知是哪辈人在上面种满了桃花,也不知从几时起,城中人便给本城制定了一个桃花节,便在一年中桃花绽放最艳的那一天。

近日临近桃花节,城东周围的几亩空地逐渐热闹起来,商贩早几日前就在卖力地建造着临时的摊位,昨夜加工终于是建好了。

唐灵儿从城南一路走来,沿路都能看见空中飘着的粉色花瓣,越接近城东,那些花瓣便越多。

就连微风也带着淡淡的花香。

由城南而来的路上,原本人就很少,今日,更是没什么人,因为都去城东了。

既然空中都有这么多花瓣,那么贯穿江州城的那条河,也应该会有更多的桃花才是,但令人好奇的是,仅寥寥几片,似乎也是空中飘落的。

尚未抵达桃林,便已经被喜庆的气氛笼罩。

不知哪家的公子带着一名女子散漫地走在桃树林中,时而指着某棵桃树上生得最艳最大的那朵花,讲与身旁佳人听。

兴许是目光有了接触,公子褪去了一身的优雅英姿,女子也卸下了婉然动人的姿态,两人同时偏着头,说不出的羞涩,尽显脸上。

那桃花也是羡慕不已,生出妒意,纷纷落下,从两人中间飘落,更添粉爱之意。

河檐畔洗衣的大妈大嫂看向此处,各自笑颜尽绽,却也在笑颜中,抚摸着自己的脸,下意识地看着清澈水中倒映的苍老容颜,唏嘘感叹好一阵子。

街巷上那卖胭脂的老板早早的就做起了生意,店门前围满了爱美的女子,今年的桃花节,会不会遇上自己的如意郎君,她们显的尤为期待。

城东曲府大门大敞,那曲老太爷独自坐在院中,闭眼抱着茶杯,听着斜对面酒楼上传来的乐声,偶尔睁开眼,目光眺过矮矮的院墙,看着东畔那边的粉色世界,口中也哼起了不为人知的小曲儿。

若说最为活跃的当属城中的小孩,那群小孩好似特别喜爱城东被桃花点缀后的美,便是想让自家也漂亮起来,于是在桃林中集齐足够多的花瓣后,向城中四方街道跑去,那桃花在风的带动下,于街道间散漫飞舞,不知又飘进了那家院子。

鱼贩自己请人修的小塘中也染上了几点粉色,鲤鱼对此极为好奇,鱼唇不时点出水面触探桃花,好不快乐。

陈家门内听见小男孩的哭声,一打听才知道,是那陈家小儿又逃课去逛桃林,结果被正在修筑贩摊的家长看见,自然少不了竹条与屁墩的故事。

城东竹林外,宇文老人正在授课,只不过那老人昨夜挑灯看书,一宿未眠,早已是呵欠连连,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睡去。

今晨的风格外怡人,吹拂过宇文老人的额前,便是使对方倦意大增,连忙布置下一些随堂作业,而后摇头晃脑装作诵诗的模样,实则已然入了梦乡,与周公谈心去了。

唐灵儿独自走在桃林中,桃花之盛,抬头已难见天空。

在桃林中的人,几乎都是结伴而行,唯独她,显得有些孤独。

唐灵儿很喜欢花,尤其是这般美丽的花海,换作以前,必定是满脸的欢喜,但现在,她的心中却空落落的。

她稍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会不会撞到树上。

这时,有人向她递了一个花环过来。

“姑娘一个人吗?”

“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与我结伴同游这桃林?”

闻得这声,唐灵儿黯淡的双目逐渐亮了起来,她抬起头,只见一名黑衣

少年微笑着站在身前。

对她而言,这一刻,仿佛成了永恒。

与此同时,在桃林的另一边,金无羡撑着伞慢步群花中,那一张容颜几乎完美无缺,他从低枝上捻下一片粉色花瓣,置于鼻间轻轻闻着,动作迷人优雅。

在其周围的桃树后,不知躲了多少女子。

那些女子时而探出头,看向金无羡时,每一双眸子都浮现出了痴意,但没一个人愿意上前与金无羡说话,因为她们害怕会被对方拒绝。

城中尚在排队买胭脂的女子,听得在桃林中有这样一名男子,当即发疯了一般,直接将胭脂店疯抢一空,每个人都往那老板身上扔去了银子,但那老板根本来不及接。

叶如修将花环戴在了唐灵儿的头上,他轻轻捏着小女孩的脸,道:“姑娘怎么不说话呢?”

唐灵儿忽然展颜一笑,她也伸手捏住叶如修的脸,但却什么话也没说,她此刻的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只是高兴还是什么,总觉得心脏不由自己地剧烈跳动,还热热的。

好多人都被金无羡吸引过去了,所以两人这里一个人也看不见。

仿佛这片桃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每棵桃树下都有许多落下的桃花,将根部掩埋。

两人漫步在桃林中,在他们的眼里,周围的桃花竟变得无比美丽,有些梦幻。

叶如修忽然说道:“灵儿,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

唐灵儿摇了摇头,她鼓起勇气,将少年的胳膊挽进怀里,说道:“你是小哑巴,不能说话的。”

忽有一阵风起,将桃花大片吹落。

他们两人便站在当中,叶如修似有一种错觉,落下的粉色桃花竟比前些日子燕京城的大雨还要密集。

我喜欢这片春的颜色。

许久之后,参加桃花节的人都聚集到了那条河边。

在河里有一大块木板将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尽数挡住。

还不时地有人将落在桃林中的桃花收集起来,倒进河里,此时,被木板挡住的河流中,已有了百万桃花。

当最后一篼桃花被倒入河中后,早已做好准备的几名大汉用力拉动绑在木板上的绳子。

只见那块巨大的木板缓缓升起,离了河面。

所有的桃花当即倾泻而出,满满地覆盖着河的表面。

这些桃花将顺着河道流过怀明医馆,然后离开江州城,最后汇入壬江水中。

城里有部分人会将这些桃花目送至出城,但有的人却会选择留下来收拾摊子。

有两人正在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注视着下方无数人的离开,唐灵儿只觉倦意袭来,并且越来越浓,于是便靠着身旁的少年睡着了。

而在下方,金无羡正被一柄赤红色的剑指着。

这么盛大的节日,慕容兄妹自然也会来。

“你竟然还活着!”慕容湘羽眯眼道。

只有他和叶如修知道凉月城的凶手是谁。

金无羡无奈道:“这不是慕容公子吗,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今天我没带纸笔,没办法给你签名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圣

慕容湘羽质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金无羡说道:“别这么凶嘛,我当然是慕桃花节之名而来。”

慕容欢看着面前的人,不解道:“他是谁?”

闻言,慕容湘羽感到些许错愕和无奈,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人物外,他这妹妹还真是从不记人。

分明在凉月城的城主府就与金无羡见过好几次面了。

“我是谁?”金无羡忽然笑了笑,随后,只见他竟然从怀里拿了一个残破的面具出来,赫然正是叶如修在凉月城所戴的那张,他看着慕容欢,道:“我们应该见过才对。”

慕容欢只一眼便认出了面具,当即将手放在了剑上。

能从幽寒剑下逃走,更能于血月天中杀出来,实力必然不容小觑,她不可能不警惕。

还不见她接下来又任何动作,艳阳当空,周围的温度却是骤然降低。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到底藏了我的多少东西?”叶如修抱着沉睡过去对的唐灵儿缓缓走来。

慕容湘羽略感惊讶。

反倒对于南陆之事,慕容欢则一直被瞒在鼓里,她愣住了,如果说金无羡手中的面具是叶如修的,那便说明,当初在南陆与她交手的人是……

而慕容湘羽又举剑指着金无羡,对于他们为何突然要离开凉月城,她当时本就感到不解,询问慕容湘羽,对方也不作回答。

她偏头看向慕容湘羽,对方似乎早就知道此事,当即拔出剑架在慕容湘羽的脖子上,“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何瞒着我?”

慕容湘羽连忙举起双手,“妹妹,别做傻事!我是你哥!”

叶如修走上前,将事情的缘由稍作解释后,慕容欢这才放下剑,不过她此刻是真的生气,脸色极为不善。

“小兄弟你也真是,既然没事了,为何不出来见一面,你知不知道,医馆的人有多担心你?”慕容欢指责道。

叶如修无奈地笑了笑,没打算再提此事。

他刚刚都看见了张才,不过是看见张才随着城里人去送桃花了,眼下便是才不在这里。

叶如修将唐灵儿交给了慕容欢,道:“往年的桃花节,师父应该都会在炉房中不会出来,烦劳慕容姑娘替我把灵儿送回去。”

慕容欢皱眉不满道:“你还不打算回去!?”

金无羡在一旁说道:“小修修要去打架了,还回去作甚?”

“小修修???”慕容湘羽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瞬间大笑起来。

叶如修说道:“别理他,我只是去墨府参加一场宴会而已。”

慕容湘羽止笑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会商宴参加鱼龙帮帮主竞选?”

叶如修点了点头。

再过几日,距离上一届会商宴,正好四年,他该去墨府了。

慕容湘羽说道:“前些日子我们从南陆回来,途径殇州城时,已经见过墨昊了,他如今九绝大成,跟我们一样,他已经踏入半神圣领域,你确定不会有事?”

叶如修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解道:“什么是半神圣领域?”

慕容湘羽诧异道:“你深知大道之理,竟然会不知道这些?”

道经中有言,人世间有三重领域,分别为凡人领域,半神圣领域以及神圣领域,能御使超凡之力者,便被归入半神圣之中,但凡和神圣,其实差得很远的,只是我们生就不凡,所以才感觉不到。”

“我们在下山时,处于凡人领域巅峰的便是拥有九绝之一的那批人,而身处半神圣领域的有十三司的大司主,屹立半神圣巅峰的有三者,其一是九绝的创始者,唐敬泉,其二便是朝廷的十万帝骑,其三,则是怀明医馆的大师兄,张道明。”

“不过,如今半神圣领域又多了一个墨昊。”

慕容湘羽所说的这些,都只在尘世间,他和慕容欢来自世外,所以不曾列入其中,但真要说的话,他们二人的实力的确居于半神圣领域当中。

叶如修问道:“那么,神圣领域呢?”

慕容湘羽回答道:“尘世中没有进入神圣领域的存在,因为一旦踏入神圣领域,就会看见凡人所不能见之物,相当于是另一个世界。”

叶如修双眸一亮,连忙问道:“二位可否知道踏入神圣领域的方法?”

他第一次这么迫切想要得到回答。

“神圣领域的确很让人着迷,但”慕容湘羽摇了摇头,遗憾道:“虽然我们来自世外,但不曾去了解过这些。”

这时,慕容欢说道:“小兄弟真的很想知道?”

叶如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慕容湘羽和慕容欢对视一眼,像是知道了对方要说什么,只听他说道:“妹妹,你是说父亲?”

慕容欢点头道:“我们虽然不知道,道经中也没有记载具体方法,但小兄弟可以去剑庄找我们的父亲询问。”

叶如修问道:“你们的父亲?”

慕容湘羽点头道:“肯定是知道的,否则,父亲他也不会踏入神圣领域。”

“对了,千家的家主也已踏入了神圣领域,不过那个老古董应该是不会告诉你方法的。”

黄昏时,叶如修和金无羡便离开了江州城。

官道上的人寥寥无几,夕阳斜照,为避免阳光的照射,金无羡将伞拉低了些后,看向身旁的黑衣少年,问道:“你为何那般在意神圣?不只是为了强大吧?”

叶如修沉默少许后,说道:“神圣当中,有我一直以来都在找的东西。”

金无羡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只得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但总之你想踏入神圣领域对吧?”

叶如修点了点头。

金无羡也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已隐隐猜出了叶如修的来历或是身份。

在凉月城立旗台时,叶如修那一番要捅掉月亮的话在当时的他听来,并不切实际。

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叶如修这般渴望得到什么,而叶如修之前并不曾了解三重境界这种东西。

在听说后,便对神圣领域产生了极致的渴望。

世间自古流传的神话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对于神话中的人物而言,能做到摘星拿月,并不反常。

而前些日子,在燕王宫还听闻了梁奇所言天山之外,有着让处于半神圣巅峰的帝骑都为止忌惮的东西。

必然是有处于神圣领域的事物。

将两件事这么一拼凑,他突然觉得,在神圣领域之上,还存在着

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世界。

而叶如修,或许与那个世界就有着某种关联。

实际上还有一件更让他愿意接受这份猜想的事。

据方才慕容兄妹所言分析可知,从三年前开始,处于半神圣巅峰的张道明从世人眼中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照此看来,很有可能是踏入了神圣领域。

这还是金无羡离开南陆后,第一次在心中想了这么多事,却没有说出来,话痨如他,因受到了对于神圣这一观念前所未有的冲击,所以他闭了嘴。

他们二人在一间客栈歇息过后,于午时才出发。

所走的这条官道上的人有很多,时不时地还有马奔腾而过,掀起一阵灰尘。

金无羡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王宗耀之前说过,你送往灭央国的信,是要到柳凡手中,之前我找人打听过,那个柳凡是知青楼的小楼主,而知青楼在灭央国的地位可不小,你用了什么魔力才让那等人物偷偷跑到中原来找你?”

叶如修想了想,道:“几顿火锅。”

“什么火锅魔力这么大?好歹也去过灭央国一趟,你也不说请我吃上一顿。”金无羡的语气有些不满意。

“我算是发现了,我原本是打算到中原来游玩的,没想到却整天跟着你这跑那跑的,不仅到长安城被人挤,又去灭央吹风雪,最后还跑到燕京城去淋大雨,好不容易到了江州城,总算是有点游玩的样子了,结果马不停蹄地又要赶路去殇州城。”

叶如修说道:“我刚才不是请你吃了一碗面么?”

金无羡说道:“那面里有虫子呢!”

叶如修说道:“那是店家给你加餐,你还不领店家心意,将那虫子给夹了出来,在你落月楼可还吃不到这种东西哩。”

金无羡一时哑口无言,随后才道:“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他没再埋怨此事。

此时,两人身旁又过了一匹马。

金无羡指着那马上挥缰的人,道:“你的名声还真是大,这些人应该都是去往殇州城的。”

叶如修摇头不以为然,道:“以往会商宴便是江湖的大事,遍布天下的江湖人士都会参加。”

金无羡笑道:“你叶如修可是杀了燕京城一整条街的通缉犯,梁奇死后,更是没人能为你澄清此事了,不过我认为他活着也不可能为你澄清,更何况你当年还在上一届会商宴上大放毫言。”

“而且王宗耀可说过,他的眼线看见柳凡是来中原找你的,既然其他地方找不到,肯定会直接去你要去的地方等你。”

“我觉得怀明医馆的人也会来。”

“你以前接触过的人应该都会来。”

他看着叶如修,笑道:“你这次可没地方躲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闻言,叶如修突然有些惆怅,四年之别,当年人,当年事,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我会去,但并非是作为英雄而去。”

听闻这些与神圣相关的事后,黑衣少年的心性发生了某些奇妙的变化。

也正是这变化,令他对世事看得又透彻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然步入了半神圣巅峰领域。

与神圣,仅半步之遥。

第一百四十章 天下豪杰,聚此

这日正值清晨,殇州城便已经热闹了起来,街道上聚满了人,皆是从四方远道而来的人,但比较出名的却还是不曾看见一个。

前些日子鱼龙帮发生了分裂,众人都在好奇那叛变的四位长老是否还会到来。

但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墨府在这等关头还前往净灵寺,便是与那四位长老交战。

但很少有人知道交战的结果如何。

梁奇死在燕王宫的消息传出后,六十万燕军便退了回去,而四位长老的势力也不知所去。

与此同时,燕王死亡的消息也不知被谁传了出来,燕国上下一片震动。

有人觊觎燕国的财富,但杀进燕王宫中后却发现,整个燕王宫的人都死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收走。

中原这边第一次发生这等骇人听闻的消息,虽发生在燕境,但也归于大唐的管辖中,可是作为中原之主的朝廷,似乎没什么表示。

殇州城的城门口站有数名墨府之人,他们在此,一是为了阻止无关人士进城,二是为了迎接有名有势之人。

只见一名四百多斤的胖子从远处走到城门前,这胖子的个子并不矮,往哪儿一站,仿佛一座小山。

胖子抬头看着城墙上的“殇州城”三字,踌躇许久,方才往前踏了出去,但却被拦了下来。

“你们为何拦我?!”韩烨把身躯往那几名墨府人的身上挤去,大瞪着眼。

那几人用枪杆意图将他推出去,但韩烨却不为所动,有一人道:“今日闲杂人等,不能进城!”

“我是闲杂人?”韩烨一指自己,道:“你这厮狗眼看人低,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墨府西厢有一座房子还是我给修的!”

“区区修房的劳工,怎地不是闲杂人?快滚!快滚!”那人丝毫不给面子。

韩烨丝毫不后退,而且越挤越用劲。

那墨府人心中生怒,在殇州城还敢如此放肆,当下竟是用刀直接砍了过去,然而理想中的血溅四方并未出现,反倒是那把刀镶在了韩烨的皮上,那人用尽浑身解数也拔不出刀来。

韩烨打了个哈欠,笑道:“你这厮,四层高的楼房都压不疼我,你这小刀却不是在给你韩爷爷挠痒?”

说罢,他一巴掌便将那人拍翻在地,随后,竟是朝那人一屁股坐了下去,四百多斤的身躯压下,连大地都晃动了几下,城檐上积的灰尘沙砾掉落许多。

韩烨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这才看向前方。

地上被压出了一个屁股形状的坑,而坑里那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闻得动静,越来越多的人距离而来,有十多人拿出武器围住了韩烨,但都不敢再上前,就在这时,只见一名老者走了出来,呵斥道:“统统住手!”

这老者便是墨府的老管家,那些人自然要听其命令。

“这些人皆不知韩公子要来,多有冒犯。”墨管家堆出笑容,客气道:“快请进,墨府今日可是请来了全国著名的厨师,想必能合韩公子胃口。”

韩烨说道:“墨管家,你们墨府的饭菜够我吃么?别到时候又要撵我走。”

墨管家呵呵笑道:“请韩公子放心吃便是,这些年韩公子不在墨府,府上的饭

菜都馊了很多,浪费了不少,如今韩公子的到来,正好能解决府上积攒的粮食,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韩烨拍了拍肚皮,道:“那就好!”

四百多斤的身躯走在街道上,不知惊掉了多少眼球。

刚迎接完韩烨后,墨管家正整理衣装,便又看见远处有一群人徐徐而来,那支队伍中有三个轿子。

每个轿子所用的装饰都非常贵重,来者的身份显然很不一般。

尤其是中间那个轿子所用的布皆是以金丝制成,在太阳照射之下,有些耀眼。

轿子停在了城外,只见最前方的轿子里,一名比较肥胖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正是鱼龙帮长老之一的刘嵩,也是三大银商之一。

刘嵩下来后,随即便走到墨管家身旁,与之说了些什么,那墨管家诧异地看了一眼金色轿子,最后命令周围墨府的人都退了开,留出了很宽一条路。

刘嵩回了轿子里,三轿这才进了城。

待至三个轿子往墨府的方向行去后,站在墨管家身旁的人才好奇问道:“管家大人,其他两个轿子里的是些什么人,竟然要刘嵩长老亲自来开路?”

墨管家沉吟少许,道:“长安城那边的贵人。”

那提问者深知,刘嵩的居住地也是长安城,照此看来,其余二人的身份地位比刘嵩还要高。

若在其他地方,身份地位比刘嵩高的人,可能没有,但在长安城那种地方,却不止一手之数。

随后,陆陆续续地有人进城,但却不是很多,因为大多数人已在前几日就到了殇州城,率先入住了上等的客房。

许久之后,好些人都等得不耐烦了,这一上午除了看见了一名拥有惊人身躯的胖子,还有那神秘的三骄,除此之外,都让这些人提不起兴趣,他们都觉得这一上午算是浪费了。

不过就在这群人准备离开时,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有人撑着伞行于地平线那端,难免吸引了许多目光。

只见那人的脸上戴了个残破的面具,一手撑着浅黄色的伞。

行到近处后,却被阻拦在城门口,那人拿出一些足以表露自己身份的东西,并道:“南陆凉月城落月楼,金无羡。”

一听是南陆之人,周围的人便是明白了打伞的缘故。

不过,中原这边的事,为何会吸引来南陆的人,而且还是闻名中原的落月楼。

墨管家拱手客气道:“落月楼的贵人,还真是稀客,待此番事一了,烦请金公子留住几日,墨府一定好酒好肉相待。”

金无羡也拱手回礼道:“若无要事,一定留住,不过我还是第一次来殇州城,不知可有人指路?”

墨管家稍作回应后,便让墨府下人将金无羡领着朝墨府的方向去了。

其实,金无羡和叶如修原本是同行的,不过,在即将抵达殇州城时,金无羡却提出要分开走,理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与燕京城屠街凶手在一起。

理由是,这样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帮凶,他可没有叶如修那般厉害,莫说什么厉害人物了,就是随便一名江湖人士突然暴起凶他,他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

虽然金无羡是这样说的,不过在叶如修看来

,若是真有人凶金无羡,肯定是会生不如死的,南陆死去的那么多权势之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金无羡到底要做什么,叶如修始终没能猜到,而且还是戴着那张残破面具进的城。

反正,肯定是又在打算干一些不好的事情。

墨管家背负双手站在城门口,他此时还沉浸在那三个轿子中之人的震撼中,同时,他也想不明白,那等大人物为何会来参加会商宴?

一心想着要尽快将此事告知墨昊与墨玉常,正欲回去,却又看见两个人御马而来,远远看清其容颜后,墨管家当即打消了回墨府的念头。

“吁”其中一人拉停马后,便从马上下来对墨管家拱手作礼,但却并未说什么。

墨管家回礼道:“陈家主。”

短短几月,陈见便长了许多白发,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健康,神情也有些萎靡不振。

周围有人发出议论声:“据说陈长老之前将秦家小姐秦以禾送到墨府后,就回了燕京城,整日在城中酗酒。”

但有很多人不认识与陈见同来的另一人,那人是牧峰。

牧峰前些日子受墨昊之托,前去燕京城照看陈府的人。

牧峰过去后,除了每日去各个酒楼将醉酒的陈见背回去,其余时间都在练武。

也不知是不是由于习武的缘故,现如今他的身躯看上去极具力量,似乎能单手举起一头牛。

墨管家说道:“牧公子也回来了。”

牧峰点了点头,道:“管家,我们能进去了么?”

墨管家看了看陈见,见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而且还是那副模样,连他都不禁有一丝心疼,片刻后说道:“可以。”

墨管家转身一招手,道:“来人,带牧公子和陈家主回府。”

若是换作以前,墨管家对陈见的称呼,肯定还是‘长老’,但自从被撤去长老一职后,陈见便和鱼龙帮再无任何关系。

也便因此,陈家与墨家的关系更是僵化了许多。

周围人看陈见的眼神都怪怪的,又有人低声议论道:“既然都被逐出鱼龙帮了,为何还要腆着脸来殇州城参加会商宴,不是自找没趣么?还那般丢脸。”

没有更多的人议论此事,毕竟陈见之前还是鱼龙帮长老的身份,而且就算不论身份地位一事,就是陈见身怀九绝之一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不过有人看陈见这般模样,心里也不禁在猜测这陈见怕是连九绝都不会使了。

于是有人躲在人群里讽笑道:“堂堂鱼龙帮长老,竟然变得跟劳什子一样。”

牧峰的耳朵甚尖,脾气也不好,他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偏头一眼竟是瞪住了人群中某个不起眼的人。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了,当即想往后退。

但牧峰不知何时已然跳到了那人身前,一鞭腿直接将之踢飞出去,撞烂了几个摊位,只见口中狂吐几口鲜血,昏厥过去。

周围人如视恶鬼,纷纷四散退开。

见有墨府人赶来,牧峰不言一句,转身跟上陈见去了,那陈见仿佛不曾听见或是看见这些,只一个劲地往嘴里灌着酒。

整个人走在路上都摇摇晃晃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墨府纷纭

作为江湖第一势力的鱼龙帮,其名声自然不是盖的,现目前重要人物尚未登场,胆在墨府前便已是人山人海,嘈杂不已。

不过每当有大人物出现时,那些人总会让出一条路来。

从长安城而来的三个轿子,无疑是最大的亮点。

其中两个轿子上下来的人,皆是鱼龙帮的长老,除了刘嵩外的那名长老却是一名女子,名为舟琪。

江湖人对这女子唯一的印象,便是当年跟在唐敬泉身边的小迷妹,整天嚷着要成为唐敬泉的妻子,不过后来不知怎地,就退隐到长安城去了。

现如今也不知嫁没嫁人,不过比起当年的纯真,现在的舟琪,多了几分稳重。

年岁已四十有余,脸上也留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不过,那容颜也让许多年轻女子羡慕不已。

这两名长老进了墨府后,还有一个轿子始终没有丝毫动静,众人都在猜测,那轿子里是否本就没什么人。

正当众人谈论的兴起时,有一名撑着黄伞戴着残破面具的人走了过来,几名墨府的人在前方开路。

有人不知此人,但见有墨府下人带领,便知也是个人物,便问道:“这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周围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也没见过。

但这么多江湖人士,总有些去过南陆。

于是,便有一道不可思议地惊呼声传出。

“我知道他!”那人远远指着那个残破面具,道:“就是那个面具!不会有错!”

站在那人身边的同伴说道:“陈四,你一向记性不好,竟然还记得面具的模样?”

那人咽了咽唾沫,道:“不可能忘!你们不知道,当时我就站在凉月城墙上,我亲眼看着戴这个面具的人走进了血月天的黑暗中,然后,在几个时辰后,又亲眼看见这个人走了回来!”

“血月天?!”同伴摇头道:“不可能的事,这天下人有谁不知南陆血月天的黑暗比三大极凶之地还可怕,没人能活下来,肯定是你昨天酒喝多了,还没醒,说些醉言醉语。”

那人说道:“你可别不信,此事有很多见证者,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这些日子,阿狄之名在南陆可是流传疯了,过不久一定能传到中原。”

其同伴问道:“你说他叫阿狄?”

那人无比肯定地说道:“对!”

同伴笑道:“人家分明姓金名无羡,落月楼的金公子,你却要说是阿狄,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那人说道:“不可能,当日我明明看见金公子也在城墙上,此事我也可以肯定,因为我还去问过金公子。”

同伴不解道:“你问金公子什么?”

那人说道:“当时凉月城中出现了一个杀人魔,为了找到凶手,金公子也找了个人作为协助者,而那个人正是阿狄。”

闻言,同伴一指将要墨府大门的金无羡,道:“那你说这人是金无羡还是阿狄?”

那人思忖片刻,道:“无论是谁,反正那个面具的原主人,是阿狄!”

那人的同伴相对而言比较聪明,他留意起了金无

羡身边的人,他觉得若是金无羡,那个名为阿狄的厉害人物应该会在身边,但结果是,那些都是墨府的人,没一个是特殊的。

时至正午,重要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墨府正院十分广阔,容纳三百张大圆桌完全不是问题。

无论是院里还是府外,都十分嘈杂。

站在府外的都是些无关人士,为了让院里不拥挤,所以才有所限制,如同在殇州城门那里一般。

不过城门口那里,是为了阻拦来城中闹事的人,毕竟这般盛会,若是闹出什么事来,便相当于是在打墨府的脸。

墨府正院如同四年前一样,在高台附近的圆桌都比较豪华,同样准备的八张。

但此时落坐长老位的,尚且只有三人,长安城来的两位,以及四年前的那名年迈老者,高冠群。

既然有八桌,自然也是准备了陈见的,不过,陈见无论如何也不愿上坐,将桌上的好酒抱在怀里便缩坐到一处墙边,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牧峰在一旁劝了两句,却也没什么结果。

所以只好站在一旁,守着陈见。

没过一会儿,便见墨管家不急不缓地走上了高台,他两手握在丹田处,高声道:“承蒙诸位今日能响应墨府号召,聚集于此,殇州城的太阳比中原任何地方都要晒人,所以,我也不多说什么废话,会商宴这便开始!”

但话音刚落,却听得墨府大门外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

“开什么始?!帮里长老都没齐,会商宴岂能开始?”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四名男子从府门口走了进来,在这四名男子身后还跟着十多名手下。

这四人一出场,场中嘈杂的声音小了许多。

因为他们四个,正是之前被视为叛变之人的四位鱼龙帮长老。

他们四个这般气势来此,给人的感觉,很像是来砸场子的。

几名墨府人拦上前,冷声道:“你们四个叛变之徒,还来此作甚?”

“叛变?”柳林摊手说道:“我们几时说过自己要叛变的?我们无非是去燕国游玩了一番罢了。”

墨府之人说道:“放屁,你们分明是怕受帮规,所以投靠了燕国,我们家主已吩咐要将你们四人剔出鱼龙帮!”

柳林笑道:“剔除长老这种事需要长老与帮主九人中,半数以上的人同意,我们可从未听见一道同意之声。”

这时,卫青阳抱手于胸说道:“帮里换帮主一事如此重要,我们怎会不亲自前来?”

“你们!”那几名墨府之人丝毫不肯退让,不过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这时,墨管家在高台上双手虚压,平静地说道:“退下吧,让四位长老进来。”

既然会准备八张大圆桌,墨管家自然是知晓那四名长老会到场。

那四人投靠的燕国遭到了灭亡,如今无论是江湖还是其他地方,都不再会有他们的位置。

那么,留待他们的活路,只有再以鱼龙帮长老的身份来参加会商宴,然后让帮主之位竞选的胜利一方,落到叶如修手上。

如此,无论鱼

龙帮是否还会存在,墨家都不再会是江湖之主,他们也不必受罚。

这四人落坐后,在场众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但那四人可不会去在意这些。

刘嵩高仰头颅,傲然看向那四人,道:“你四人还有脸回来,怎么,没有燕国向你们投食,你们就又想到鱼龙帮了?不过很遗憾,鱼龙帮接下来不会投食给你们,只会投粪给你们,你们不仅不能挑剔,还得边吃着粪便,边对鱼龙帮感恩戴德。”

柳林微垂下头,道:“刘长老,你的废话一如既往地难听,不过,我们是从不说废话的,所以不能与你争。”

站在墨府这一方的年迈老者高冠群也加入其中,道:“吃粪长大的人竟然说自己吐不出废话,老朽还真是第一次见,不过既然吐不出废话,那定然是只能喷粪了,也难怪这么大的屎味儿。”

他刻意用手在鼻前扇了扇。

“行了!”舟琪细长的眉尖微挑,她微闭着眼,朱唇轻启,道:“都闭嘴吧!”

江湖众人不知道的是,舟琪曾在他们眼里是一名活泼的天真女孩,但也只是在唐敬泉面前,至于在鱼龙帮那七位长老和墨玉常面前,却一直都是这种强势态度。

而换作以前,这舟琪可是直接动手的,不过现在似乎并没有这份意思。

出于对过去的阴影,其他几人还真是就这般闭了嘴。

墨管家等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没什么问题,那便开始吧!”

然而,又一次被人打断。

“让开!让开!”只听得一连串的声音在府外响起。

会商宴接二连三被打断,莫说墨管家了,就是在场的众人都有些不太高兴,这不是搅兴么?

然而,下一刻,只见一名青年骑着马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墨府,那马上的人显然不会骑马,直接被甩飞了出去。

眼看着那匹马即将撞到人,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人影从后方迅速跳了进来,站在地上抓住缰绳,竟是直接将奔势渐猛的马给拉停了。

远处的牧峰对这名拉马的人产生了兴趣,但为了守着陈见,所以暂时打消了过去的念头。

而这般炎热的天气,那人仍然穿着羊毛绒衣,也不知热不热。

只见那人的双眼像黑宝石一般,肤色黝黑,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精壮的身躯将衣服撑满,似还要撑破一般。

见其相貌和气质,隐隐有一些蛮气,只有纯血的荒人才会这般,但纯血的荒人一般不会入中原,如今又怎么会跑来殇州城,更何况殇州城还是中原的最南端。

数十名守在城门口的墨府人一路追来,但因不及马的速度,所以这才赶到,跑进院子后,第一时间便将那荒人围住。

那名荒人傲慢地扫视着周围的人,大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

然而,就在这时,之前从马上摔下来的青年,揉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人穿着一件灰色衣衫,长发凌乱,将视线全部遮住。

他扒开头发稍作整理后,才看见周围如此多的人盯着自己,于是便咳了两声,颇有礼貌地行礼说道:“灭央国知青楼柳凡,到此寻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会商宴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墨管家吩咐下人又多安排了一张桌子。

而其他桌都坐得满满的,唯独那桌只有两人和一匹马。

那桌上的两人一人吃菜,一人喝酒,彼此没有任何交谈,难免有些诡异。

那匹马不时地换着脚。

柳凡不会喝酒,所以喝酒的那人自然是流木岩申。

当日在灭央国时,柳凡以同意流木岩申入军为由,让其教他骑马,可无奈他对于骑马方面,宛如白痴。

流木岩申脾气又急,好几次都几乎气炸了。

最终,只得亲自陪同柳凡到中原来,说是找到叶如修后,便同意流木岩申入军。

以现目前的情况而言,今日到场的人当中,就属柳凡的身份最高。

知青楼在天下拥有何种地位,谁人不知,虽说是在灭央国,但也是与大唐钦天监一个等级的势力。

而知道知青楼小楼主柳凡的人,自然不少,只是一直不曾见过罢了。

在场不知多少人几次拿酒想要去结识,但却被坐在旁边的那尊恶煞给吓退了。

但仍有人在不断尝试。

不过也有人心怀猜疑,墨府与远在灭央国的知青楼应该没有什么来往才是,此番为何要亲自到会商宴来找人,又是在找谁?

院内的人对柳凡十分好奇,而府外的人,则对那个金色轿子内的人好奇。

墨管家多次前来,恭敬站在金色轿子前,言中有请到府内的意思,但都被拒绝了。

墨管家来的次数越多,那些人的好奇心也便越浓,轿子内的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如此大的架子。

不过好奇归好奇,没有一人有胆上前掀帘,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而且那人的脾气很差的话,那就没办法活着离开了。

会商宴举行已有半个时辰,院内,正当有人想要无视流木岩申上前结识柳凡时,一名撑伞戴着面具的人率先走了过去。

金无羡的脚步并不曾迟缓过,他来到桌前,也不顾柳凡的意见,却是直接大大咧咧地拉来椅子坐下,一副很是自来熟的样子。

那流木岩申眉头皱起,显然对于金无羡的到来很是不快。

不过金无羡可不在乎这些,他向柳凡问道:“柳公子,不知墨府的饭菜是否合你的胃口?”

柳凡并未理他,仍然埋头吃着。

金无羡呵呵一笑,继续问道:“不知比起沈姨的羊肉火锅,味道如何?”

闻言,柳凡当即停了下来,只见他缓缓擦去手上的油渍,这才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不过由于金无羡脸上有个面具,所以对容颜一概不知,但听声音却知并非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能称呼沈敏为沈姨的人,想必也是去灭央多次吃过羊肉火锅才会如此称呼,他便是对此好奇。

“你是谁?”

金无羡也不隐瞒,直言道:“南陆,落月楼金无羡。”

周围众人听得这介绍,也不禁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落月楼可是近年来南陆最著名的酒楼,而落月楼最红的人竟然会来殇州城,也不怕太阳会烧死他。

柳凡摇头道:“没听说过,不过,你这南陆人怎会跨越中原去灭央国?”

金无羡叹气说道:“说来也真是无奈,我本打算来中原游玩,但有个神经病带着我整天跑这跑那,于是就去了一趟灭央国,在离开几日后,他才告诉我那羊肉火锅的美味程度,我这几日可真是被馋得不行,所以来问问你,柳公子之前应该每天都会去吃的吧。”

柳凡看着他,问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金无羡说道:“那个拖着我的神经病告诉我的,说是通过吃火锅结识了一个朋友,所以就聊到了你。”

闻言,那柳凡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兴奋之色,说道:“那他现在何处?”

金无羡看了看大门的方向,说道:“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到了,对了,这是他的东西,一会儿你见着他的时候,记得交给他。”

说着,金无羡将面具缓缓取下放在桌上。

远处,那几名长老带来的手下中有几名女子,不经意间正好看到金无羡摘面具,那容颜映入她们双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柳凡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看着那面具,须臾后,不解道:“你为何不亲自给他?”

金无羡无奈道:“我是南陆人,柳公子应该知道南陆那边的人不能直接接触到阳光,我生怕一会儿被人将伞给我挤烂了,所以我打算找个阴凉处歇着。”

闻言,柳凡心中的防备便是少了许多,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将面具拿起,回答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羊肉火锅好吃些。”

说罢,这便继续埋头吃起了饭菜。

金无羡轻轻一笑,起身走远,远处的那几名女子届于各自的身份,所以不能离开,心中很是遗憾,未能正面一睹那容颜。

远远看着撑伞的背影被其他人遮挡住,这几名女子的心中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她们感觉自己错过了一段姻缘。

当然,这只是一种奇怪的错觉。

却说金无羡走远后,在人较分散的地方,融入了一个交流团体中,这个团体里没有商人,而且他们的身份很普通,所以都在说着一些小事。

他站在其中一人身后,巧妙地插话道:“哎,你们听没听说长安城来了一尊大人物,一直留在府外的轿子里不曾露面。”

有人说道:“怎会不知,此事都传开了好吧,好多人都在猜测那轿子里坐的是谁,而且,你们看,墨院中间人最多的地方,那里正在下注猜身份,赢了可是有大笔黄金的哩。”

金无羡故作好奇,问道:“诸位为何不去压上一注?”

那人回答道:“我们这些人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加起来也就勉强够下一注,自然要先商量好压谁,不过我们就快商量出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就压注数最多的那人,这样至少赢的概率会比较大。”

金无羡说道:“诸位这般决策我认为不太好,哪怕最终真的赢了,各自平分也分不了多少,倒不如往少的压,一旦赢了,便是一笔大财,正所谓以小博大。”

众人思量片刻,觉得是这个理,于是便打算博一博,“那便再商量一番。”

金无羡自有来意,所以他根本不准备让这些人有商量的空间,他直接说道:“不用那么麻烦,外面那个轿子可是金色的,长安城那边敢用金色作为装饰的除了天

子之外,还有谁?”

站在他身旁的那名男子摸着下巴,作思量状,诧异道:“阁下说的难不成是金商?可是众所周知,那金商从不露面,更何况他哪里会有闲功夫来参加江湖的会商宴。”

金无羡说道:“俗话说得好,万事皆有可能。更何况,身为银商的刘嵩都要出面为其开路,你们也不想想,那可是鱼龙帮长老兼银商,两个身份皆是举世闻名的重量级。”

见众人有所犹豫,金无羡再次补充道:“诸位好生考虑吧,若是被人抢先压了注,最终得到的黄金可要少很多的哦。”

说罢,他也不犹豫,直接转身离开。

但离开后,他却是又走到了另外一波人哪里,游说了起来。

短短半个时辰过去,压注那里,王宗耀的姓名已被顶上了第一名,甚至将宫中的某些大人物都压了下去。

宴会中有这么一个消息流传开来。

流木岩申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这些东西似令他产生了好奇心,于是便问道:“小楼主,王宗耀这人很出名的么?”

“天下最富有的人物!那可是非常出名!”柳凡拿筷子指着他,说教道:“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早该出来走走,干嘛要入军,入了军一直要在野岭训练,那种地方呆着多无聊。”

流木岩申喝下一大口酒,擦了擦嘴角,道:“小楼主不明白也能理解,战斗是我们荒人的本职,死在战场上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柳凡摇头道:“怎么你们就这么不爱说好话,整天死来死去的。”

这些天陪同柳凡在中原找人,对于某些事,流木岩申十分不解,现在机会正好,便问道:“小楼主,以你的身份,为何要和中原的一名杀人犯结交?”

柳凡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人生在世,知音难觅,这些年我都觉得既然算出天命,便应该要去阻止天命灭世,可老师却不允许,只呆在楼里,整日杞人忧天,神神叨叨的,现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行动之人,我能力不强,但能协助的自然要去协助一番,若不然将来我肯定会后悔。”

流木岩申皱了皱眉后握紧拳头,道:“什么破天命需要那么麻烦?让老子一拳给它打烂!”

这些日子柳凡也明白了,流木岩申在野岭不禁身体得到了强化,连傲气也得到了强化,但好像是舍弃了智商换来的。

“小岩啊,天命可不止野岭那么简单。”

流木岩申使劲甩了甩头,一旦他想不明白他便不会想,从不苦思,从不让自己不高兴。

“那个金无羡需不需要注意?”流木岩申说道:“我觉得这个人阴得很!”

柳凡思忖片刻,他看了一眼手边的面具,点头道:“留意一些为好,这个人的确很危险。”

“危险?”

柳凡说道:“我看见了一些关于他的未来”

“而且”

不知为何,柳凡说到这里便停了。

流木岩申单手肘靠在桌面上,问道:“而且什么?”

柳凡小声说道。

“我还看见了他的过去”

“他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是,转生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武学(第一更)

场下议论纷纷之际,一名紫衫少年缓缓走上了高台,于是,墨院中的喧闹霎时间小了许多。

墨昊微仰起头扫视着台下众人,说道:“此番会商宴的重头戏还需要等一些时间才能开始,不过若是有谁坐不住的话,可上台来与我过上两招。”

众人纷纷哑了下来。

于是墨昊又补充道:“点到为止。”

此时虽有议论声,但上台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不过还是有些人犹豫不决的样子。

墨昊一出现,场中的气氛先是安静,但随着‘点到为止’四个字的吐出,气氛便是高涨许多,一些人都在怂恿身边的同伴上台去试试传说中的九绝,很多人都想看看九绝的厉害,但都不想去当那个被打的冤大头。

流木岩申拿着酒杯的手静止在空中,一双大眼紧紧地注视着墨昊。

坐在一旁的柳凡注意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墨昊像是也注意到了这道目光,于是便朝这个方向看来,两人的目光有短暂了接触。

片刻后,流木岩申收回目光,将杯中酒一口喝下,说道:“这个人很强!”

柳凡诧异道:“小岩,你竟然也会承认别人?”

流木岩申一言不发,似在进行短暂并且简单的思考,下一刻,他一手按在桌上,就要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从远处响起。

“我来!”

只见一名男子一脚蹬在桌上,跃上高台,而这名男子正是鱼龙帮长老之一的柳林。

柳林面对着比他自己还小了二十多岁的紫衫少年,为作面子,拱手道:“我习武已有数十年,而墨少爷习武不过三四载,我本不该站出来,但我早便想与九绝过过手,一会儿若是让墨少爷失了颜面,希望台下的诸位千万不要说我以大欺小。”

墨昊冷漠地看着柳林,神情不起波澜,他说道:“柳长老言重了,稍后不要说我以强凌弱就是了。”

柳林皱了皱眉,在他看来墨昊简直傲慢得有些过头,而经过他多年来的见识,这是无能的表现,于是他心中的紧张感不由得少了许多。

墨管家站在一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并无出面阻止之意。

台下一片高呼,都在催促尽快开始。

墨昊始终背负双手,在所有人眼里,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但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比武,一般而言,都要以开始之令为准。

那柳林心中冷笑,实际上,他已在暗中做起了各种准备,更是动了杀机。

只要墨昊一死,他们便无需再担心竞选帮主之位的结果,事后只需说下手失了轻重,而且墨府硬要怪的话,他们这一方可是有四个人,而对面的,却只有三人,那陈见显然已无再战之力。

虽说如此,但他眼下也得假装客气地关心墨昊,于是便道:“墨少爷,你先准备准备,好了与我说一声,毕竟比武比的不是出其不意,我让你先手。”

墨昊缓缓朝前方走去,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不耐道:“要打便打,婆婆妈妈的有完没完了!”

柳林目光微凝,他完全没想到墨昊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既然如此

“既然墨少爷如此自信,不需我留手便算了。”柳林边摊手边朝墨昊走去。

话到此处,那柳林一抖长袖,只见从中落出双刺小剑并被他用手抓住,第一时间便朝墨昊的双眼部位扔去。

剑一离手,那柳林又一个转身,从其袖中又飞出数把小匕首,速度极快,台

下许多人都看不清,但他们至少知道飞过去的暗器有很多,但在墨昊的视线中,却只有最开始的那柄双剑,其余的匕首皆被巧妙的隐藏起来了。

身为江湖顶尖人物的偷袭,场下的众人很少有反应过来的。

在这电光火石间,作为对手的墨昊却仍然面不改色地朝柳林走来,迎向那些暗器。

墨昊的手里并无任何兵器,眼看着那些飞剑就要刺穿他的身躯。

然而,只见紫衫少年一俯身,与此同时往前快速踏出一步,以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将当头的双剑一把抓住。

随后便借双剑将紧随其后的小匕首一一斩落。

众人只听得砰砰几声,那些匕首便已掉落到了地上。

就在墨昊抬头时,那柳林竟已是腾空近了他的身侧,而此时的墨昊因用双剑斩了匕首,正处于短暂的僵直状态。

一些墨府的人就要冲上去阻止,因为墨昊不能死,凭其天赋,未来必然不可限量。

而柳林也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他手里拿的双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向紫衫少年。

片刻后,只见一汪鲜血抛洒空中。

而眼前之景,令所有人惊愕。

因为那鲜血是柳林的,而随着鲜血飞出的,还有一只握着单剑的手。

众人惊愕于这番突变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柳林口中发出,那柳林用仅剩的一只手使劲按住正在喷血的断臂,目中除了不可置信还有恐惧。

本还有大力没使的他,却因大意,而被断了臂,他瘫坐在地上,连忙退后,惊恐万分地看着紫衫少年,道:“你你做了什么?!”

身为当事者的他,只顾着臆想墨昊血溅当场,并未注意到事态的变化。

而旁观者也有很多不曾知晓发生了什么,唯独那几名长老知晓,而正因为知晓,所以他们各自的心中都有了异样了情绪。

因为,只那一瞬间,墨昊便使出了三种九绝。

之所以唐敬泉的武功比任何人都要高出很多,不单单只是会用那九种绝学。

江湖中人都知道,九绝真正的魅力在于,利用其余八中绝学的精髓来弥补所使绝学的缺陷。

双剑虽迅速,但力量偏弱,所以利用拳脚一绝的基础可弥补,而所谓的僵化,在重兵器中却有一种方法可以弥补,便是借势反击。

方才墨昊便是使出了这三绝。

因为那些长老只熟悉一种绝学,所以在他们的认知中,一旦陷入武功僵化中,便会露出浑身的弱点,所以柳林那一剑才会如此自信,才会如此大意。

“没想到,短短四年,他竟已将九绝练至此种地步!”年迈老者高冠群低声呢喃道,他注视着高台上的紫衫少年,一双浑浊的目子时绽精芒。

原本在来会商宴之前,其他几位长老已打定主意,只要叶如修出现,他们便会拥立叶如修为胜利者。

但现在,他们的这份心思动摇了。

如果能出现一名如同唐敬泉那般天赋异禀之人,必然会再起一场辉煌。

当然,身为江湖人,他们也有资格瓜分这荣耀。

墨昊漠然地看着柳林,片刻后,他将那把淌血的单剑扔到柳林脚下,并说道:“拿起来,你还有一只手!”

那柳林现如今哪里还敢拿剑,气势早已全失。

墨昊摇了摇头后转身看向台下,他将另一把剑猛地插在地上,而那剑的前方,赫然正是之前叛变的三名长老。

当然,柳林还在台上。

昊冷声道:“我是墨府墨昊,我也是鱼龙帮少帮主,我有资格裁决叛变者,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四人今日若不留下点什么,我不会让你们走出墨府的大门!”

说罢,他森然一笑,脸色是阴沉的。

没人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不仅愤怒,而且有一种莫名的糟糕。

正巧那四名叛变者来撞了他的枪口。

此时,场中难得安静了下来。

待至几名随从将柳林扶下台后,墨昊继续说道:“还有谁想来试试?”

没等众人回应,他便又看向台前那三名鱼龙帮长老,道:“当然,你们三人可以一起上,我无所谓。”

闻言,那三人面面相觑,有柳林作为前车之鉴,如果墨昊真的将九绝完美融合到了一起,他们三人上去也只有断手断脚的份。

所以他们都不敢上,但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着,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索性一言不发,直接将眼闭上,装作养神。

今日在场这么多人,想来墨昊之前所言的裁决一事,也不会直接动手。

而这一突变,则更加坚固了那几名叛变长老拥立叶如修的打算。

毕竟江湖的荣耀对他们而言,自然比不过性命以及颜面。

眼下就等着叶如修的到来,从而打破这个局面。

台下又响起了小声议论的声音,但却无人再有要上的念头,因为傻子都看得出来台上的紫衫少年正在气头上。

现如今还敢上台的,不是白痴就是没脑子的,但也不排除有无惧九绝之人,不过这在江湖中,无异于是一个笑话。

墨管家离开了,去了内院,想必是去处理墨玉常的事,毕竟会商宴开了这么久,墨玉常还不曾出现,这实在是不太能让人理解。

墨昊盘腿坐下了,整个高台上只有他一人,他的腰杆很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流木岩申后,便一直将注意力落在墨府大门那里。

流木岩申一向鲁莽,他似要起身,却被柳凡阻止。

而一处毫不起眼的墙角那里,陈见难得抬起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少年,便又继续喝起了酒。

牧峰远远地看着墨昊,眉头逐渐皱拢,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掌,随后紧握成拳。

陈见仿佛知道牧峰的心里在想什么,他擦了擦粘在胡子上的酒,开口说道:“小子,别灰心,你不一定就没有机会超越他。”

牧峰说道:“陈家主,一倍实力与九倍的实力可以比么?”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陈见虽说每日都在饮酒,但自然也会了解到牧峰已习成了其中一绝,虽还不至大成境界,他笑道:“谁说不能比?你没说过,我也没说过,却莫说你我二人,就连创造九绝的唐兄也不曾说过,一不可胜九。”

“当年唐兄亲口告诉过我,躯为武学之基,面对绝对的暴力,任何绝学都是花里胡哨的东西,你的躯体先天优于任何人,或许可尝试去走一走,将一,练至登峰造极。”

闻言,牧峰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韩烨所在的那片地方,四周的人都退得远远的,因为都怕他那数百斤的躯体会倒下来砸着自己。

而因没有适合他的凳子,所以韩烨一直都坐在地上,不过因其体型的缘故,任是这般,也比一些人都要高。

所以他自然目睹了墨昊砍手的全过程。

一开始他都还在胡吃海喝,但自从墨昊出场后,他便停了下来。

韩烨忽然低声自语道:“这几个月,好长。”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起风了(第二更)

却说,在距离殇州城不远的官道旁,有一间不大的驿站,这间驿站的年代有些久远。

按照往年的惯例,只要一召开会商宴,这间驿站便会一整天没有客人。

而这一年,鱼龙帮即将在会商宴上竞选帮主,本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重要的一次宴会,但这驿站内却一直坐着一名客人。

这名客人穿着一身黑衣,从开始到现在除了叫上茶水,便没再说过一句话。

时值正午,小二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好奇了,他披了个白色汗巾走到近前,问道:“客官,您已经坐了一上午了,若是为会商宴而来的话,已经可以去了,否则再晚一些,可能就要结束了。”

叶如修刚从发呆中恢复过来,恍然惊醒,道:“啊,都到这个时辰了,差点忘了此事。”

他丢下茶钱,便扬长而去,走去不远,便又折返回来,将落下的黑伞拿起,这才重新朝着殇州城去了。

却说在墨府内外,有很多人因受不了这份燥热,心情不由得差了许多,许多人纷纷往阴凉处躲去,尚不忘用手扇风。

不满之声,不绝于耳。

无论是院内还是院外的街道上,都变得比之前还要嘈杂。

守在城门口的墨府人,抱着兵器,将帽子拉下稍遮双眼,便靠在墙上打起了小盹。

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惊醒了他们。

“你们看,那是什么?!”有人不经意间望向城外,他看到了什么,所以他指了过去。

周围人闻言,纷纷伸手遮光,凝目看去。

只见在地平线那端出现一道人影,但更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人在太阳下撑着的那把黑伞。

正当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在黑伞上时,在某个瞬间,那人以及那把黑伞竟是直接从所有人眼前消失。

仿佛根本不曾出现,那些人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但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那道人影又一次出现了,而出现的地方,与之前消失之处相距甚远,但却离殇州城更近了。

众人这才肯定,远处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海市蜃楼之类的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人。

但肯定的念头刚一升起,远处的人影又凭空消失了。

等到他们再次睁开时,撑伞之人已然到了城门口,站在他们面前。

那伞稍往前倾,遮住撑伞之人的半张容颜。

墨府之人和拥堵过来的人不可置信地往后退出几步,他们举着武器,警惕地看着来者。

由于那些人将城门口尽数堵住,根本没有缺口,要挤进去也是不太可能的,于是那来者便说道:“请让一让。”

来者给任何人的感觉都十分危险,既然如此,墨府人自然不会放其进城,“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然而,在一声叹息过后,众人眼前再无任何人,而堵着的人中有一排人竟是已然昏倒在地,让出了一条路。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那名手持黑伞的来者已然出现在了街道上。

一直就在街道旁的人惊恐地看着来者,因为这人刚才还在城门口,而仅两次眨眼后,就已经凭空出现在了此处,这些人没办法接受。

来者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走动,他的目标是墨府。

没人看得清他的真正容颜。

因为那把黑伞漆黑无比,在艳阳之下,仿佛是要吞噬掉所有注视

而来的目光,街道上人多眼杂,难免有人会想到了几个月前突然流传在中原的事。

“黑伞”有人的语气中透着不可置信,随后,这人震惊道:“就是这把黑伞,他是几个月前手持黑伞的鬼魅!”

消失几月的黑伞重现,而且还是在这等隆重的场合。

整条街道上陷入了短暂的沸腾之后,待至黑伞真正靠近,周围人又都哑了下来。

在城门外以至于到城门口时,如同鬼魅一般的行动,没人还敢质疑来者的身份。

传言中,黑伞所拥有的力量无人能够抵抗,能吞噬灵魂于无形之中,这短暂而寂静的时间内,街道上没人再敢吐出一句话。

街道上,一种名为哑巴的病毒迅速扩散,直至扩散到墨府内。

墨府内依然嘈杂,但也有人察觉出了异样,因为最为嘈杂的院外已然鸦雀无声。

而院内,也逐渐平息了议论之声,有很大一部分人不解。

“鬼来了!那把黑伞又来了!”一个人撞进墨府,大声喊道。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的心脏都收缩了一下,他们都是江湖中有名之人,自然明白在中原,手持黑伞的鬼魅代表着什么。

金无羡躲在一片阴影下,脸上浮现出笑容,他低语道:“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同知手持黑伞之人真实身份的,还有柳凡和韩烨,但柳凡不曾想到,那把普通的黑伞在中原的名气竟然能盛到这种程度。

而墨府的人不知道,各大江湖人士也不知道。

所以,墨管家当即下令派出百名墨府人将客请离座位,往内院处靠去,而其余人皆围住大门。

舟琪在内的三名鱼龙帮长老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至于陈见,仍然饮酒,始终不愿离开那处墙角。

至于其他四名长老,则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们是叛变的长老,墨府有难,无需去行身先士卒之事。

墨府对此也无任何意见。

墨昊则依然盘腿坐在高台上,但他的手里却已握起了武器,看样子,也有了戒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守在门口的墨府人,不禁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更有甚者,腿脚发软。

在此间烈日当空之下,竟觉心底生起一丝寒意。

忽有风起。

墨昊双眼一睁,低语道:“来了!”

闻言,台下的三名长老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屏气凝神。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大门口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要等的人,已站在了大院正中央。

“叶如修,前来赴四年之约!”

直到一语出,惊醒了众人。

就连墨昊也没能注意到场中突然多出来的这人。

堵在门口的所有人在同一时刻转身朝向身后,而客者也看了过来。

他们看见一名撑着黑伞的人站在墨院中央,因黑伞的缘故,不太能看得见容颜。

但那说话的声音,有很多人耳熟。

因为上一届会商宴叶如修在台上说过那样的话,而当时在台下的人,几乎就是这些。

时隔四年,声音的变化虽有,但还是能分辨得出。

这时,叶如修稍掀起黑伞,众人见其容貌,才得以肯定身份。

但方才那神出鬼没般的身影,该作何解释?

到现在,众人才反应过来,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黑伞的主人竟是叶如修。

“嘶”

无数人倒吸凉气,高台之上的墨昊,也感到难以相信。

之前,鱼龙帮八大长老以及墨昊,都觉得关于黑伞的传言不过是谣传,因为怎会有那等怪事。

但如今却没一人能注意到叶如修的出现。

就这件事而言,无不印证了那道传言。

在场的大多数人,在震惊过后,都将目光落到那把黑伞上,他们庆幸今日能亲眼见到了黑伞的原貌,于是都想看看黑伞的厉害之处。

但结果是,丝毫看不出奇异,仿佛就是一把普通的伞,但仍是如此,他们更加好奇。

不过介于那道传言,更多的人选择相信黑伞是邪器。

然而,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叶如修四下看了看后,便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他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墙角后,方才停下。

在那里一直有两个人,牧峰和陈见。

由于太阳太大,于是他将伞靠在了墙上,正好替饮酒的陈见遮住了阳光。

“陈客卿,在太阳下喝酒对身体不好。”

随后,他伸手将陈见手里的酒壶夺了过啦,低声道:“我亲眼看见梁奇死了。”

叶如修说完这句话后便站了起来,又拍了拍牧峰的肩膀,笑了笑,并未再说任何一句话。

但刚才最后那句话,‘亲眼’二字,对陈见意义非凡。

叶如修重新回到正中央,他抬头看着高台上的紫衫少年,说道:“我来了。”

四年之别,关系变化最大的,或许就是他们二人。

此刻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并没有过多的话语。

却在这时,有一人朝叶如修走来,这人正是柳凡,他并未让流木岩申随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着知青楼小楼主这个高贵身份的柳凡,徐徐走到叶如修身边,并道:“我现在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我不能再是累赘了吧?”

“喏,你的面具,物归原主。”柳凡将金无羡给他的面具递了出去。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知,知青楼小楼主到此是为谁而来。

而当面具落到叶如修手中时,有部分人又明白,名为阿狄的人是谁。

而流木岩申南来如此久的原因,也是听柳凡偷偷告诉他,他们要找的人,正是在帝骑手中救下无数灭央国荒民的人,但关于中原传起的杀人犯一事,就连柳凡也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今日,在殇州城,千千万万江湖人的眼中,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三道传说汇聚到了一起的时刻。

能够铸造传说的实力,的确可与九绝争锋。

而叶如修之前抛开黑伞的举动,也有人猜出了,黑伞或许只是普通的黑伞,真正厉害的,是那名持伞者。

很多人都觉得,鱼龙帮那四名叛变的长老要硬着头皮,拥立叶如修,但以现在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

与九绝的对抗中,谁胜谁负尚且难说。

但以现在看来,八大长老中,必定有更多的人拥立叶如修。

叶如修接过面具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在人群中寻找着某个人,直到在一处遮光的阴影中,那金无羡一脸无辜的模样。

叶如修现在很想过去敲他一棍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英雄与恶人(第三更)

墨管家发令下人将来客请到一旁,又将事先摆好的宴桌尽数撤去。

此时,广阔的墨院中除了边缘处的高台外,再无他物。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墨管家缓缓走到正院的中心,随后便蹲身按住一块比较特殊的砖。

当那块砖下沉到一定位置后,整个正院开始晃动起来,有些人脚下不稳,险些被晃倒,墙边的人倒是有墙作为依靠。

剧烈晃动间,墨院的地面被整齐地分成四块,并往四个方面撤去,随后,一个圆形大平台从空陷处升了起来,直至填满了空陷部分,方才停止。

有很多人都见过这个会武台,因为当年竞选鱼龙帮帮主时,那九个人就在这台上比武。

足以容纳下九名实力强横的江湖人过招的武台,如今却只留给了两人。

那会武台是以黑砖修筑而成,坚硬程度堪比长安城的城墙。

这是当今世间第二座以黑砖堆砌而成的建筑,虽说并不如长安城那般宏伟,但也是世间独一的存在。

此番会商宴的重头戏即将到来,不少人忘却了之前经受的各种冲击,气氛高涨。

还有人已在振臂高呼。

他们不懂与神圣相关之事,但他们却知,接下来将是全天下最为顶级的战斗。

内院中,墨昊正站在一名他父亲身前。

墨玉常如今的双腿已失去了知觉,只能坐在轮椅上,而墨阳则恭敬地站在后方,是他将墨玉常推到这里的。

墨玉常要运气才能艰难开口,道:“昊儿,你身负江湖顶级的九绝,此番竞争你本该是以一方倒之势获得胜利,但现在,叶如修所做的一切,包括他的那层关系网,已极大程度的提高了他的声望,就现在这种局面而言,你们双方都不再具有优势,所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墨阳在后方不解道:“家主大人,那叶如修的关系网也就不过与知青楼柳凡还有落月楼金无羡而已,这两个地方真能比得过占据江湖人心中绝对优势的九绝?”

墨玉常说道:“这当然不够,但只要墨府外面那轿子里的人出来,便绰绰有余。”

墨阳好奇道:“那人是谁?”

墨玉常沉默片刻,说道:“身为金商的王宗耀如今远赴殇州城,却是为叶如修而来。”

闻言,墨阳当即明白过来,一旦王宗耀露面,并且公开来意,那么胜利便会转而倒向叶如修那一方。

在江湖这种地方,虽然知青楼和落月楼比不过占据江湖绝对地位的九绝,但再添上叶如修铸造传说的实力,已能轻易持平,何须再多那样一个庞然大物。

“王宗耀已答应我们不会出面,若不能揽到优势,至少要保持最底限的公平。”墨玉常沉默了片刻,看向墨昊,说道:“昊儿,你会觉得为父卑鄙么?”

墨昊一袭紫衣,摇头道:“不会。”

“这四年来孩儿对许多事已了然,没有战争,就不会有和平,唯有手持战争的胜利,才能制约恶意,从而创造和平。这才是大唐作为天下之主的存在必要,这才是我鱼龙帮,我墨府作为江湖之主存在的必要!”

“因为有大唐王朝,所以南北之恶不会侵蚀中原,因为有了鱼龙帮,所以十三司不会太过嚣张。”

“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叶如修所要做的事是错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赢。”

紫衣少年的目中充满了坚定。

与此同时在墨

院一方阴暗的角落中,叶如修和金无羡二人躲在这片阴影下,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到他们,按道理叶如修这种关键人物应该会受到强烈的关注才对,但眼下却有些奇怪。

金无羡看了看前方的诸多人的背影,说道:“你又在用那致幻之术了吧?若不然,不会没人注意到我们。”

叶如修并不否认,因为这的确太明显,更何况还是在金无羡面前。

即将踏上武台,他暂时不想过多的叙旧,或是被人当成珍惜物种围观指点。

“不过你这又是何必呢?普通地走来,以出其不意不是更方便与墨昊战斗么?身为御毒之人,你实在太招摇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会用毒么?”金无羡摊了摊手。

叶如修双手枕着头,靠在墙上,他看着远处的江湖众人,微眯双眼,道:“你明白的,若要摧毁人心中坚守的辉煌,只能以绝对的公平将他们心中的辉煌一一战胜,如此,他们才挑不出任何毛病,也找不出任何借口。”

金无羡突然想起什么来,笑道:“你对梁奇也是这般做法吧?”

叶如修点头认同,又说道:“只不过梁奇执念太深,我不知他的过去如何,但我觉得,他一路走来,他的身后应该也有他不能接受之事,所以他选择了自刎。”

金无羡忽然扭头注视着他,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只有升起更高的辉煌,之前他们坚守的一切才能被摧毁,而新的辉煌从九绝变成了你,这与之前有何区别?”

叶如修沉吟片刻,道:“区别便在于,我赢了,江湖便再无主人,而且他们追求的便不再是九绝,而是能胜过九绝的东西,也就是我接下来所要展示给他们看的,唯有失去了这些制约,他们才会向着更高峰仰望。”

“因大唐而存在的秩序虽能保证世人的安全,但也正是制止绝大部分人攀爬更高峰的原因,若有一棵不凡之树,独高于普通的界限,那么便会引起不凡之风的盛起,摧毁大片生灵,天命如是说道,但若是将所有树木都拔高到那层高度的话,一切的不凡都将归为平凡。”

这正是叶如修之前在冉尘前做出选择的原因,但叶如修也明白,这样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若说长生与神圣对于世人而言是非现实,那么自己想要做的事,很可能连非现实的地步都达不到。

金无羡说道:“我很好奇,你到底要给他们看什么?”

叶如修看着金无羡,道:“九绝如今已是半神圣巅峰的存在,我要给他们看的,自然是更高级的东西,越玄越好,但我不清楚,凭借我现在的能力,我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看见天地异象。”

自动血月天后,他明显感觉到毒神躯与意念的感应更强了,力量方面想必也有所增长,但他这些天不曾动用过全力,并不知能到何种程度。

金无羡震惊地张了张嘴后,却又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不嫌麻烦么?而且很容易失败,一旦失败,你可就是世人眼中的大恶不对,失败之后,还会有世人么?”

叶如修说道:“此事我连灵儿都没告知,就只告诉了你,在此事得出结果之前,你得替我保密,我不希望他们来阻止我。”

金无羡耸了耸肩,道:“这得看我心情了。”

叶如修远远地看了一眼武台,此时,正好有一名紫衫少年走了上去。

“我方才听见很多人都在议论王老板,知道王老板与我关系的除了灵儿就只有你了,而且灵儿应该不会知道王老板就是金商,肯定又是你在捣

鬼,加上你让柳凡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面具交给我,这便已经有两件反常之事了,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金无羡不满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阴险吗?以我的为人,难道就不可能是好主意吗?”

叶如修满脸不信的看着金无羡,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没再开玩笑,稍作整理了一番衣物,说道:“不与你辩了,该到我上台了。”

金无羡问道:“对于神圣,我一无所知,不过,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事?”

叶如修思忖片刻,点头道:“有一事的确需要你帮忙,如果你能让在场的大部分人能长时间注意天空,兴许能让我轻松一些,而且,我需要拖延很长的时间。”

金无羡说道:“前者我能帮你,但后者,你得去跟墨昊说,看他同不同意。”

一切准备就绪后,叶如修便朝着会武台走去,缓步行走间,这才撤去了致幻之毒。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叶如修,于是便纷纷退开,让出了一条直通向武台的路。

叶如修望着台上的紫衫少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在那几个夜里,墨昊无数次重复自己的理想,小小年纪便有那么的慷慨激昂。

的确,那是一份大志向,一般童话中的主人公就跟墨昊一样,心之所向皆为苍生,天赋又高。

该来的始终要来,接下来的这场战斗是无法避免的。

叶如修长出一口气后,顺着矮梯走上会武台。

直到站上高处,他才发现,台下还真是人山人海,尤其是墨府大门那里,无数人头在哪里往里面挤。

会武台的四个角落,都放有数十把兵器,样式不一。

鱼龙帮的帮主竞选很简单,由竞选双方在众目之下进行一次比武,随后再由八名鱼龙帮长老以及帮主墨玉常判定输赢。

九个判定名额,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出结果,不会出现平局。

而广大江湖人士以及著名商人都会作为见证者,所以那几名长老以及墨玉常也不敢胡乱判定。

若一定要胡乱判定也行,只不过最终导致引发众怒,不仅要失了与江湖和商者之间的关系往来,更甚还要遭到唾弃。

当然,这对于那四名叛变的长老而言,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只要墨氏一倒,罪名便可轻易除去,而至于那些关系,他们相信是可以通过利益解决的,若是实在不行,也可用武力进行胁迫,相信没人可以无视九绝,虽然只有其中一种绝学,但若是联手就是四种。

看着台上站着的两人,台下一片高呼。

叶如修感受到了前方传来的那道坚定目光,他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打算。

却听得墨昊开口道:“说实话,知道你的弓在朱进手中后,我便觉得你可能不会来了,毕竟之前三年你的生活是那般安逸,但我不一样,我每日都沐浴在杀戮中,一年前,你的确没有能抗衡我的实力,直到这一年间,我和你不过是交换了位置罢了,可凭什么你一年就能比得上我三年的努力?!”

叶如修沉默。

墨昊摇了摇头,随后便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对着叶如修,道:“若你想要说什么话,便不必了,我还是想亲自试一试,是九绝厉害,还是你的毒术厉害。”

墨昊曾与毒师战斗过,所以知道毒师的战斗方式,都是需要事先做准备。

那么面对比大毒师更厉害的对手,就更需要谨慎了。

他丝毫不敢懈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半神

叶如修抬头望向天空,见半边苍穹已被乌云遮住,天时将有,于是,他又垂首注视着对面的紫衣少年,伸出食指。

“一招。”

闻言,台下众人愣了愣后,发出不满的声音,在他们看来,叶如修这是打算一招定胜负,虽说他们并不了解叶如修的手段,但对于身负九绝的墨昊而言,一招最多也就能使出两成的力量,很不公平,就连墨府的人也在担心墨昊会答应这种挑衅。

墨昊皱眉道:“你明知我习的是九绝,我不可能只出一招。”

叶如修收回手指,摇头道:“我是说,我只出一招。”

台下一阵哗然后。

“这小子竟然如此自负,连九绝也不放在眼里,墨昊少爷千万别留情,让他尝尝九绝的厉害!不能让他轻视了咱们江湖最顶尖的绝学。”

墨昊根本不理会台下的声音,他只看着面前的黑衣少年,道:“你这是在侮辱我?”

叶如修说道:“如果侮辱能让你使出全力,那便是侮辱。”

此言一出,台下义愤之声更盛。

就连韩烨与牧峰二人也面露不解,毕竟叶如修以前可并非是这种性格。

这时,流木岩申情不自禁地一掌拍在桌上,大叫了一个“好”字。

眼看着那桌受不起掌力即将开裂,柳凡连忙用身体压注,以免桌子坏了,被要求赔偿,“小岩,你轻点,咱们要是损坏桌物可没银两赔偿别人。”

流木岩申拍了拍胸口,道:“小楼主,我喜欢你这位朋友的脾气!”

柳凡摇头无奈不语,又看向了台上。

叶如修说道:“我会一直在这个台上,只要你能抓住我,或是直接杀了我,皆算我输。”

墨昊脸色极其冰冷,道:“少说废话!”

话音甫落,那墨昊当即拔出刀,弹腿上前,速度之快,竟是带起一阵劲风,台下众人只看见一道紫色光影闪过,墨昊整个人便已穿过了武台正中。

众人仿佛已经看见,只要下一次眨眼后,站在对面的黑衣少年便会身首分离。

毕竟,叶如修到现在还未有任何动作,就是八大长老面对这个距离,也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叶如修却单手背于腰后,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墨昊,微笑道:“抓住我,或是,杀死我。”

话音未去,他的身影逐渐隐去,至此,会武一开始,台上便只剩下了一人,片刻后,墨昊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砍空。

墨昊的目中尽是不可置信。

但墨昊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借势冲到武台的边缘,第一时间转身,如此整座武台都将落入他的视线中。

但仍然不见叶如修的身影。

墨昊目光微凝,他长长地吞吐了一口气,整个人气势皆变,微屈膝,随时准备出手。

此时的墨昊已进入了高度专注的状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这是何种邪术?”台下有人惊呼。

墨昊刚进入状态,耳畔便被议论声填满,哪里还能听得见台上的细微之声,他不禁微微皱眉。

无奈,墨昊只得卸去姿势,步步为营,谨慎上前,他之前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对手,还没动手便仿佛从人间蒸发一般消失。

空有力而使不出的感觉,很是难受。

这时,苍穹之上的乌云逐渐遮盖过来,已接触到了会武台,并正在逐渐蔓延。

墨昊注视着那处阴影,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几分心悸。

但只要有异样之处,便有可能是叶如修隐藏所在。

于是,墨昊执刀再次朝前冲去,已做出劈砍之势,但即将触碰阴影时,墨昊忽觉不安,随后便见那片阴影中升起一团浓浓黑雾,当中似困有恶鬼,无数张狰狞的脸想要挣破黑雾。

而那黑雾也在蠕动间迅速变大。

墨昊暗道不好,连忙在半空中挥刀,借力侧身翻转,身躯旋转间,一刀砍在会武台地面上。

“叮!”

只见一片火花溅出,那坚硬无比的黑砖竟是被砍出一道深痕,而墨昊并未就此休止,手脚并用撑地往后方腾飞而去,转身隔空又是一刀。

这一刀直接砍出了“嗡嗡”音鸣。

一轮淡白色刀气由挥刀之势中发出,转瞬变大,划破长空直接撞向黑雾,那黑雾当即被劈成两半。

墨昊本以为就此结束,但却又听得那被破开的黑雾发出一连串滋滋声后,竟是有活生生的恶鬼从当中走出。

那些恶鬼被黑雾笼罩着半个身躯,行动较缓,但每一脚踩在地基上,皆会将坚硬的地基踩出裂纹脚印。

看到此处,墨昊的脸色变得凝重,若是让那鬼近身,挨上一下,必定不好受。

他已经没时间惊讶于这种或邪异,或神奇之术了。

但紧接着,他便发现,那些鬼似惧怕阳光,皆堵在阴阳交替处,不再上前,但眼下他虽安全,但只要再过半刻钟左右,整座会武台都将不再有光照之处,届时,除非离开会武台当作弃权,或是与那群恶鬼拼个你死我活。

当年墨昊亲眼看见叶如修使出不凡之术,此番却也不再有过多的惊异,在他看来,叶如修躲在黑雾后的可能性很大,因为那里是最为怪异之源。

眼看着光照范围越来越小,墨昊不敢再留手,左右看去,企图寻得脱困之法。

就在这时,他看向台边的各种兵器,突有计从心起。

思定后,墨昊不再犹豫,携刀冲去台边,一脚踩地,将四周兵器震上高空后,又出掌动用雄厚内力将兵器纷纷震散,一柄柄刀剑横空四散飞去,但只有少部分能刺入会武台中央的黑砖中,毕竟黑砖远比铁器更坚硬,若不是那些刀剑被内力裹着,必然不会有任何一器能破得开黑砖。

转眼,所有的兵器皆飞到了武台中央,见台边再无可用之兵器,墨昊这才退回来。

墨昊确认了一眼周围尚未断开的兵刃,于是便抬头看向前方的无数恶鬼,那些鬼看上去并无灵智,但对墨昊而言,这样更好。

墨昊动身,将倒刺于武台中的兵器件件踢弯,弯了的刀剑借以斜映朗朗日光,道道光影照进阴暗中,竟化作弑鬼利器,一头头恶鬼被光灼燃,顷刻间灰飞烟灭。

那些恶鬼的死亡,让墨昊笃定了以光弑鬼的猜想。

墨昊哼笑一声,又一脚踩下,武台一阵动摇,而墨昊的四周,霎时腾飞起无数断裂兵刃,直向高空飞去。

那些兵刃碎片于空中飞速旋转,折射出无数只存在刹那的光线,刺入阴影中。

与此同时,墨昊将手里的大刀朝阴暗之地扔去,而他则紧随其后,在冲去途中,又随手拿起一根齐眉棍。

大刀先入阴暗,砍掉站于光线缝隙中两头鬼的头颅,墨昊随后冲入,一手抓住刀柄,另一手用齐眉棍横扫。

听得“砰砰”几声闷响,那四周恶鬼皆被击退数步,但这种击打,似乎无法伤及恶鬼丝毫,不过因大幅度的移动,那些鬼皆触碰光线,被灼燃。

此时,后方那些飞入空中的兵刃碎片已尽数落到地上。

阴暗中的恶鬼,已化灰大半,只剩下十多头,如今这个数量,对墨昊而言,已不能构成威胁。

墨昊脚踏诡异步法,一手持刀,一手持棍。

一手杀,一手击退,于阴暗中化作一名弑鬼人,不消片刻,便不再有一头鬼还站着。

只剩前方不远的两团化开的黑雾,正不停蠕动,看上去有些恶心。

黑雾中有数十只干枯的手伸出,与之前那些恶鬼一致,但都不见再爬出一头。

墨昊再次上前,他并不打算就此休止,因为那两团黑雾太过危险。

近身黑雾后,墨昊躲避那些鬼手的同时,一齐施展出精妙的刀法和棍法,眨眼间便将黑雾打散。

注视着黑雾的消散,耳边的鬼嚎之声也逐渐消去。

然而,令墨昊万万没想到的是,当黑雾完全消散后,却也并未看见有叶如修的身影,黑雾后竟是空无一人。

墨昊心生警觉,迅速转身看向身后,乌云遮蔽的阴影仍在扩大,武台之上,除了他自己,仍然空无一人。

墨昊性子自满,这场战斗让他难受,于是,他此时心中满是躁意,不过也算是训练有素,在喘了几口粗气后,他竟是平复了心情。

他不想再手下留情了,于是,他左手一松,那把明晃晃的刀“咣当”一声掉到黑砖石板上,众人不解,在此重要关头,为何扔掉武器。

随后又见墨昊将齐眉棍直立于身前,右手食指轻落齐眉棍顶端,而后,他竟是缓缓闭上眼,一动不动。

墨昊的这般举止令人疑惑不解,台下议论又起。

这时,金无羡撑伞而来,又坐在了柳凡面前。

看穿了金无羡的过去未来后,柳凡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你又来做什么?”

金无羡微笑道:“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我站累了,来歇下脚。”

金无羡瞥了一眼柳凡,发现柳凡一直盯着自己,出于好奇,便客气问道:“知青楼的小楼主,我的脸上是有什么吗?你这样一直盯着我。”

柳凡毫不避讳,说道:“你脸上写满了东西。”

金无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哦?有吗?不过这都是小事了。”

柳凡说道:“你就不想知道是些什么东西?”

金无羡沉吟片刻,道:“怎么说呢,其实吧,我对自己的这张脸还是挺自信的,所以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若是小楼主一定要说的话,我便听听也无妨。”

柳凡双眼微眯,片刻后笑了笑,道:“那就不说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流木岩申手指金无羡,说道:“小楼主,需不需要我把此人撵走?”

金无羡笑吟吟说道:“别这么见外嘛,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的呀。”

第一百四十七章 信念

流木岩申拍桌吼道:“别在老子面前套近乎!”

此处的动静闹的比会武台上的还要大,周围人纷纷注目到此,大有责怪之意。

柳凡连忙说道:“小岩,你小点儿声。”

“小楼主,现在可不该这样说。”金无羡摇头低声对柳凡言语后,便起身对周围人拱手道:“诸位实在不好意思,我与这位北境而来的道友在谈论天气之事上出了分歧,这才失了礼,现在想来的确是我之过。”

人群中有人不满道:“金公子可真会开玩笑,眼下正到会武的关键时刻,金公子与你的朋友不安心观看,却去讨论什么天气?!金公子莫不是在刻意不尊重此次会武?”

金无羡呵呵笑道:“诸位可能误会了,我与这位北境道友之所以在谈论天气之事,却是因为眼下这场会武的结果兴许与天气有关,要不然又怎么多语。”

“哦?竟有这种事?”那人一听,当即来了兴趣,然而,事实上不止此人,很大一部人都很感兴趣。

毕竟自会武一开始便出现那等邪异之物,而此时的会武台上,却又变得几乎静止,没人不好奇。

那人一改态度,拱手道:“金公子能否告知详情?”

金无羡稍抬伞檐,说道:“诸位莫要忘了,会武前叶如修便声称,他只出一招,自刚才恶鬼出现一变,诸位也应该了解得到,叶如修所使的招数只能在阴暗之处才有用,方才黑雾被破,但叶如修却未现身,便说明这招还未施展完,想必墨家少爷也知此事,所以在等。”

言到此处,金无羡抬头看了一眼会武台上的紫衣少年,道:“不过见墨家少爷的动作,或许是在感知会武台上的气息波动,寻找他的对手,当然,我并不懂武学,所以此事只是猜测,诸位且听就行,莫要当真。”

“眼下乌云渐多,阴暗之地的范围将会越来越大,等到会武台全被遮暗后,整个会武台便会成了叶如修的领域,所以墨家少爷应该是想在短时间内找出叶如修的藏身之处,避免生出意外,当然,也不排除阳光会突然照穿乌云的可能。”

此言一出,许多人心中皆有明悟,因为金无羡所言皆合情合理,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于此,那些人便将流木岩申方才大吼之事抛之脑后了,如今,有一部分人在观望着会武台上的一举一动,另一部分人则随时注意着天气的变化。

见无人再注意这里,金无羡便重新坐了下去。

他看着柳凡,道:“小楼主,你深明大道之理,眼可见过去未来,却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此缺我可弥补,为何始终不愿结我这个朋友?”

柳凡淡然道:“我不愿结识一名能够面不改色言谎的人。”

金无羡摇了摇头后,又看向流木岩申,道:“那阁下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很高兴与你做朋友。”

流木岩申抱着双手,浓眉压眼,不怒而威,已不言而喻。

见状,金无羡无奈一笑,亲自倒了杯酒,细细品尝了一口后,便起身离开了。

流木岩申远远地看了一眼躲到墙边阴影下的金无羡,问道:“小楼主,你很抵触他?”

柳凡点了点头,道:“且不说在此人身上发生的未来之事,就是他刚才站出来帮你解释一事,也是别有所图,此人一举一动都在想着如何计算别人,这样的人,我怎敢跟他打交道。”

柳凡思忖许久后,放下碗筷,又低语道:“不行,我必须得将此事告诉叶如修,万不能让叶如修吃了亏。”

墨院另一面,韩烨盘腿坐在地上,因其身躯的缘故,四周的人都躲得远远的,韩烨身边摆了三张大圆桌,桌上全是墨管家刻意吩咐下人为其准备的饭菜。

不过他已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了,眼前的饭菜已结上了一层白油。

“你怎么在这里?”这时,一道诧异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韩烨回头看了一眼来者,说道:“疯子,你不是也在这里么?噢,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你留了下来。”

牧峰高大威猛,神情冷峻。

“这几个月都没听见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死了。”

韩烨摆手说道:“死不了死不了,还是当年那句话,要死也是在你之后。”

牧峰走了过来,却并未坐下,他站在韩烨身旁,问道:“如何?这几个月找到以前的村子没?”

韩烨伸出小拇指在耳朵里挖了挖,然后弹走指甲上的污垢,道:“找到了,在村子里呆了一段时间,你不去找找你的么?很好找的。”

牧峰摇头道:“不去了。”

韩烨打趣道:“疯子,看来这几个月你在墨府过得不太好啊,脾气都给磨没了。”

牧峰摊了摊手,道:“你还是如此欠揍,如果今天不是在墨府的话,你现在可能已经鼻青脸肿的了。”

韩烨笑了笑,随后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对了,你一直在墨府,有没有张才的消息?”

牧峰说道:“头几个月听说他去了南陆,不过前些日子又回来中原了。”

闻言,韩烨仰起脑袋四下看了看,嘀咕道:“那也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

牧峰望了望会武台,忽然问道:“你今天来这里,是为谁而来?”

韩烨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不为谁而来,只是有人答应要请我吃一顿好的,所以我就来了。”

牧峰自然听出了什么,毕竟,这几个月墨昊可与韩烨没什么接触,所以,只能是为叶如修而来,他诧异道:“你之前遇见过他?”

韩烨眨了眨眼,故作失忆,道:“谁啊,我不知道。”

牧峰哼了一声,道:“随你怎么装糊涂,反正我这次回墨府,仍是为了墨昊。”

韩烨扭头看着眼前的威猛少年,道:“为什么一定要拆开关系?”

牧峰抬头看了看天空,道:“邪不胜正,正邪永不两立,黑暗永远在光明之下。”

眼下这种情况,又听得金无羡方才的解释,牧峰说出这样的话,韩烨不会不明其意。

韩烨皱眉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和叶如修?”

牧峰说道:“不是看不起,而是事实就是如此,历史上发生的争端,哪一次不是这样?”

韩烨低头不语。

牧峰又说道:“胖子,你别忘了,四年前,

巫族便是如此。”

韩烨冷哼道:“狗屁光明,狗屁黑暗,都不过是一些说辞罢了。”

牧峰负手而立,看着韩烨,道:“光明在上,世间天堂;黑暗在上,人间炼狱。”

这句话在韩烨听来特别耳熟,他苦思许久后,才想了起来,于是便说道:“你也看过那本巫族的古籍?”

牧峰点了点头,道:“这本书以前一直放在张婆婆那里,张婆婆知道很多历史,她一开始就知道,若要维持世间和平,巫族的灭亡是必不可少的,但她却还是让我们逃了出来。”

韩烨不解道:“你想说什么?”

牧峰说道:“张才还活着,但他不该活着,他是血脉纯正的巫族后人。”

韩烨睁大眼瞪着牧峰,道:“你想杀了张才?!”

“一滴墨能浊了一碗水。”牧峰说道:“事到如今,已容不得我选择。”

韩烨心中生怒,道:“你疯了吗!噢,我忘了,你就是个疯子!”

与此同时,一名少女正好走到进入内院的拱门下,此处距离会武台有些远了,但也因此,这里没有多少嘈杂的声音,也不是那么的热。

墨管家走到少女身边,行礼道:“秦小姐,少爷若是知道您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要不要离近些看,我让人给您准备座位。”

秦以禾穿着一件粉白色的锦绫纱衣,头发像是刚被修剪过,她摇了摇头,说道:“管家,不用了,我不太喜欢吵闹的地方,这里就行。”

她眺望了一眼会武台上的情况,不解道:“管家,不是说墨少爷和叶大夫在会武吗?怎么只有墨少爷一个人呢?”

墨管家将之前发生的事稍微简述了一遍。

对于叶如修突然消失一事,秦以禾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

“管家,叶大夫用的是某种武功吗?”

墨管家回答道:“据老奴所知,哪怕追溯到千年之前,也没有过这种令人隐去身形的武功,而且方才所出现的黑雾与恶鬼,已是非常理之物,此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在等待叶公子的再次出现,然后做出解释。”

秦以禾多看了墨管家两眼,好奇道:“管家,你也是江湖中人,但我觉得你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墨管家笑道:“呵呵,是这样么……”

如果说在见识到言出法随,只需轻吐“止”之一字,便能让梅雨戛然休止的场景,并且之后又用了很长时间来适应这种非常理之事给大脑带来的冲击之感,兴许秦以禾现在也不会如此好奇。

自恶鬼那等玄物出现后,会武台上的输赢,便已显得不太重要,相比于仅有一个的鱼龙帮帮主之位,人们更希望了解到新型的武学。

当然,就现在而言,这股新型武学的冲击还不算太大,而且,若是输掉了的话,冲击的程度还会大幅降低,只能被视为花里胡哨的东西。

九绝将仍是江湖众人最想得到的东西,虽说有人好奇于叶如修的玄妙手段,但也仅仅只是好奇。

一如戏院里的观众和戏子。

但若是能赢,并且制造出更大的动静的话,所引发的反响,便会大不相同。

第一百四十八章 超然

眼见着偌大的会武台上,已无多少光照之地。

但那紫衣少年墨昊却一直站在阴暗中,一动不动,如此已有了半刻钟,台底下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

而那几名身负九绝的鱼龙帮长老皆稳坐场下,从未见任何一人着急过,因为只有习得九绝他们才看得出来,墨昊此时并非是在等,而是在用内力外放之法,此方法乃是九绝大成后才能使出。

九绝大成,便就是达到身与器合,从而能通过手中兵器使出内力外放,能做到很多普通人难以做成的事,这便是九绝的另一魅力所在,极限靠近于神圣领域的武功绝学。

就在越来越多的人产生不耐烦之情时,突然,墨昊的黑发以及紫色衣袍无风自起,但整个墨院内的空气流动速度却骤然减慢。

尤其是墨院内聚集的人又多,很多人感到呼吸困难,武功稍弱的,竟是直接感到晕眩。

但距离会武台越远,这种效果便越差,远站在墙檐下的金无羡虽也感到不适,但也不是特别严重。

却是离得有些近的柳凡,他此时却觉极其不舒服,他不懂武功,体内没有丝毫内力,因常年坐于知青楼中学习的原因,身体素质也比常人差。

坐在一旁的流木岩申眉头一皱,抬头望了一眼会武台上的紫衣少年,随后只听他冷哼一声。

只这一声冷哼后,柳凡体内的不适瞬间荡然无存。

柳凡缓了口气,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小楼主不用惊慌,以前在野岭中我也遇到过一些野兽会释放这种‘威’,不过在中原这边,好像是被叫做内力。”

柳凡怔然道:“你也会?”

流木岩申不隐瞒,抬手高指墨昊,道:“会!但我不擅长,达不到那人的程度。”

柳凡庆幸,小声说道:“还好这次南下把你带上了。”

却说那几名鱼龙帮长老此时心底的震惊程度比谁人都厉害,就因为他们也会内力外放,但他们做不到这种程度。

多年前,他们根本不曾见过唐敬泉出过全力,不知同时具备九绝能强到何种地步。

而现在他们知道了。

九种绝学,每一种都有缺陷,但若是能同时习成九绝,便是能取长补短,九长补九短。

单论武功,无人能敌。

同时,以九绝之力使出的内力外放,与一绝相必,必然超出九倍。

因为那几名长老已亲身体验。

场中之前还发出不耐烦之声的人,现在都已闭了嘴。

牧峰已然走回了陈见身边,他也习有九绝,但仅几月而已,不曾达到大成,对内力外放之事知之甚少。

想起之前陈见的酒被叶如修拿走了,牧峰便开口问道:“陈家主,还要喝酒么?”

陈见淡淡道:“不用了,不想喝了。”

陈见又摇了摇头,他抬头看向会武台上的紫衣少年,道:“想起一些往事,这辈子我只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过这种气息。”

牧峰这些年已了解了鱼龙帮的很多事,他问道:“是唐叔叔么?”

“对。”陈见点了点头,道:“真正的内力外放可不止这么简单,尤其是同时具备九绝时,我想亲眼看看有多厉害……所以,不能再醉了。”

牧峰也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异常,但他的身体素质本就异于常

人,所以影响微乎其微。

“内力外放?”牧峰抬头看向紫衣少年,道:“墨昊么?”

陈见说道:“墨昊此时已入超然,叶小友有危险了。”

“超然?”牧峰没能明白,但他能感觉得到,自从墨昊身上出现动静后,他便觉得不舒服,并非是难受之感,而是总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寒毛的颤动都被某道目光注视的一清二楚。

想去寻找目光来源,却又无迹可寻,意念所落之处,如陷泥沼。

墨昊此时仍然双目紧闭,但整个人气息已然大变。

就在这时,另一方被光照亮的会武台上,一块武器碎片反射出的光,忽然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影,横断光线的时间比一瞬间都还要短,但却被墨昊发现了。

只见墨昊双目猛地一睁,竟迸射出精芒,随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反手握棍,往身后绕上半圈,高举过头顶三尺,以开天之势,立劈而下!

棍过,空气嘶鸣!

那棍尚未至黑石砖面,但由棍带动的风压已将坚硬无比的黑石砖挤压碎裂。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流从会武台上如波纹般四散,当齐眉棍与黑石砖真正接触的瞬间,闪过一道极刺眼的白光。

“嘭!”

一声极具大的沉闷巨响传遍四野,那声响震得众人鼓膜生疼,内力薄弱之人,耳中只剩嗡鸣之音。

此声如震雷,沉入心门,许多人只觉心脏几乎要爆裂。

与此同时,会武台上空满天的黑色石屑,遮天蔽日。

那些黑色石屑在短暂的悬滞后,开始下坠,仅有少量石屑的是被棍力挤飞出去的,所以飞到了会武台外。

飞出去的石屑,还未伤到人,便被突然出现的墨府之人尽数收了去。

所有石块都掉落到到了会武台上。

几息后,淡薄的烟雾逐渐散去,人们所见的第一眼,是收棍挺直站立的墨昊。

当众人看见会武台现在的模样时,因过度震惊,没人发得出声来,只有吞咽唾沫的声音。

只见那由黑石砖砌成的会武台,如今出现了一条很深的乱沟,横穿了整座会武台。

时不时地还有挂在沟边的黑石碎片掉落到沟低。

那一棍,竟是将会武台一分为二!

所用的,还只是一根普通至极的齐眉棍。

再观那棍身,竟是毫无破损,这件兵器完好无缺。

这时,场中在意叶如修的那些人,内心已被紧张填满,就连金无羡心里也没了底,他低声喃喃道:“这这还是人么?”

最后一缕烟尘散去,众人只见一片黑色碎布从空中缓缓飘落,最终挂在了断裂的黑石尖上。

毫无疑问,这是叶如修的衣服。

但会武台上仍然不见那道黑色身影。

眼下之景,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已被砸成了肉泥,落到深沟中,要么仍藏身于肉眼不可视之处。

“以凡人之力,比肩神明”柳凡感叹过后,却又看向流木岩申,道:“小岩,你觉得墨家少爷厉害么?”

流木岩申沉吟了片刻,才道:“很厉害。”

荒人一族很高傲,尤其是从野岭出来过后的流木岩申,更高傲,从不认同任何人,但现在,墨昊所施展出的力量让他认同了。

武台上,墨昊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注视着那片碎布,忽作大声道:“不可能!你学的是邪毒之术,**能力不可能会这么强!你究竟做了什么?!”

墨昊在对着前方大喊,但没人看得见前方的黑衣少年,实际上,就连墨昊也看不见,但墨昊深知,叶如修并未死去。

相反,方才他超然一击,只斩落了一片衣角。

世人皆知,学邪毒之人,身体素质最为薄弱。

然而,墨昊刚才使出超然时,他是亲眼看见了叶如修,也亲眼看见叶如修在最后关头,不仅承受住了风压,而且还躲开了那道棍击。

棍击后所造成的余波也被叶如修抵挡了下来。

墨昊想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所以他才会注视那片碎布许久,而当烟尘散去之后,他又看不见那道黑色身影了。

许久,无声回答。

墨昊不能接受,因为那已是他的全力一击。

墨昊手持齐眉棍冲了过去,冲到他方才看见叶如修的地方,将齐眉棍挥舞起来,大开大合,意在触碰视不见之人。

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会武台的某处响起。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墨昊猛一转身朝声音来源处抡棍砸去,但却砸了个空。

“又在讲你那破烂道理!有本事就现身,与我大战三百回合,这帮主之位我不要也罢!”

叶如修的声音又从另一处传来,虚无缥缈。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喜欢感情用事。”

墨昊怒道:“你是我的谁?!你谁都不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会武台上,两人的对话台下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有些许议论声起,但这些人都不敢大声说。

毕竟这是在墨府内。

实际上墨玉常对于墨昊性格一事早已明了,但当年他为了墨昊能快速习成九绝,所以他放弃了改正墨昊性格的决定。

“如若你能冷静一些,又怎会不知,我一直都在这里。”

话音一落,黑衣少年重现在了会武台上。

包括墨昊在内,所有人都看向叶如修时,每个人的心中都翻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叶如修所在的位置,从未变过。

换句话说,叶如修根本就未曾动过半步。

也就是方才墨昊进入超然时,所在的位置旁边。

那半刻钟,两人几乎擦着肩膀度过的。

叶如修左手衣服的袖子有个缺口。

墨昊双眸骤缩,随后只见他平举齐眉棍,对准前方的黑衣少年,道:“我知道你不会武功,如今你既然现身了,还有什么机会来赢我?”

叶如修伸出手,单手举过头顶,道:“武功?不需要会,我说过,我只出一招。”

叶如修高举的那只手上,散发出淡淡金光,随后只见一枚枚金色的符文从他的手臂和掌心幻化飞出,向苍穹升去。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你们不信鬼邪仙神,不曾见过神圣,便认为世间无神明,出来一名长生子你们便争破头皮地去抢夺长生子带来的长生之法,却不曾想过自己去不凡之地求长生。”

叶如修的神情冷漠,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既然你们如此顽固,如此愚昧,我便让你们看看,何谓神圣。”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地异象,神圣降世

众人皆不可置信地看着在叶如修身上发生的异景。

那第一枚金色符文融入云端中后,苍穹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乌云侵蚀的速度骤然加快,眨眼间,天地已变得一片昏暗。

此方天地,似拉下了一道暗幕。

越来越多的符文飞上云端。

霎时间,风起云涌。

地面大风突起,由南端吹来的风竟是带起漫天沙尘,天地又暗上许多。

须臾后,高天上猛然降下一道惊世神雷,照亮暗空,而这只是开始,于雷鸣惊起后,越来越多的电芒划破长空,惊雷不断。

就是墨府外的人也被这异变吸引,纷纷抬头注视着苍穹。

正当所有人震惊于那些惊世神雷划破长空之景时,突然,一道龙吟响起,携着无穷神威,每个人都听得无比真切,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生起了臣服之意。

注视着苍穹的那些人,在每一道电芒过后,他们都看见了被照亮的乌云中有一条神龙的影子在云间翻涌。

墨昊回想起四年前在黑森林所见,那日云中也有龙影,但只是惊鸿一现,与今日完全不同。

当最后一枚金色符文没入云中时,一条金色的龙尾伸出了乌云,被世人所见,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龙躯出现。

人们可以肯定,倘若此时那片乌云能消散,就能看见一头足以遮盖天空的金色神龙,那是只存在于神话中的万灵之主。

这时,龙首缓缓探出乌云,两道极其刺眼的金光由龙眼中射出,无人敢于直视龙目。

与此同时,灭央国那边,知青楼顶楼的三莲池发生了变化。

三莲池池底出现一些裂缝般的纹路,透射出淡淡金光,照得那血莲莲瓣拼命内缩。

冉义和正在远处矮桌前翻阅古经,他只觉眼角余光所见,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这一偏头,当即看见三莲池中金芒渗出。

他只觉心脏一抽,连忙起身,撞翻了矮桌,矮桌上堆的书卷撒乱一地。

冉义和趴在三莲池旁,浑浊暗淡的双眼已被映成了淡金色。

眼见此景,他张了张嘴,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世间最大的不凡之源怎会改变?!”

片刻后,金芒隐去,血莲再次舒展。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长明灯忽然摇晃了几下,三莲池的水面上起了些许涟漪。

“这是地震了?”

冉义和听见楼外变得十分嘈杂,于是便下了楼去,外面的天空昏暗无比,乌云肿垂。

冉义和一走出知青楼,便看见上百头军中坐骑正四处乱跳,口中发出阵阵低吼,企图挣扎开铁链。

四周的荒人不停用鞭子抽打。

“怎么回事?”冉义和问道。

一名荒人士兵连忙走过来,恭敬道:“老师,刚才这群畜生听见一道吼声后,就变成这样了。”

“什么吼声?”冉义和诧异。

荒人士兵指了指天际,道:“是从野岭方向传来的声音。”

“野岭?”冉义和不解,道:“三大统领皆在野岭练兵,这一路上哪里还会有野兽?”

荒人士兵恭恭敬敬说道:“学生不敢欺骗老师,刚才的吼声的的确确是野岭方向传

来,学生敢以性命担保。”

冉义和沉吟片刻后,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去忙吧。”

而后,他也走进了知青楼,一路回到顶楼后便收拾起了撒乱在地上的书籍,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冉义和连忙跑到书架旁,一本本地翻找着关于野岭的那本古籍。

几经折腾,接连捣乱了三个书架,这才找到那本古朴的书。

冉义和快速翻阅后,最终目光锁定在了一行小字上。

‘地动山摇,群兽暴乱,山非山。’

“此言何意?”冉义和不解,他数了一下,这本书被放在了第三个书架上,这说明,是五百年前的书。

“五百年前?”冉义和苦思片刻,自语道:“我记得五百年前正是慕容氏隐退的时间那一年好像还发生了很多大事……”

冉义和百思不得其解,这便又去第三个书架上寻找着其他书籍,企图了解到更多发生在那年的事。

但找了许久,却都是一些算命心得,不见历史笔录。

冉义和眉头紧皱,他总觉得有些关键的事情想不起来。

这时,只见他双眸一亮,恍然大悟道:“对了,郑相生和冉尘离开的时候,都带走了一本书,好像都是这第三个书架上的。”

想到这里,岁已过百的冉义和心中又升起了些许激情。

“此事必然不会是巧合,‘山非山’,说的应该是野岭。”

冉义和重新走下了楼,找来一名在知青楼中做事的中原人。

那名中原人恭敬道:“老师,有何事吩咐?”

冉义和说道:“你即日启程,去中原把小楼主和流木岩申带回来。”

那人领命后,便退去,做着南下的准备。

流木岩申深入过野岭,对野岭应该比现今所有人了解的都透彻。

至于柳凡,虽年龄不过二十,接触大道不过十多年,但柳凡的天赋冉义和一直都看在眼里,最主要的,其实是因为柳凡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历史,几乎将知青楼中所有与历史有关的典籍都看了遍。

冉义和觉得,如果是柳凡,应该会知道被带走的那两本书上写了什么。

事到如今,这冉义和终究还是放不下颜面,不愿去找郑相生和他的弟弟,冉尘。

墨府大院中,在很长时间的沉寂过后,有人震惊自语道:“我看到了什么?那是,真龙?”

有的人发现了根源问题所在,那人伸手指着会武台上的黑衣少年。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苍穹上的那头金色苍龙,龙首傲立,好似在俯瞰世间如同蝼蚁一般的众生。

龙躯周围,有道道闪电自虚空中而生,无上雷音灌耳,如煌煌天威。

“这就完了?!”那墨昊突然大喊:“如此看来,那龙也不过是条虫罢了,动也不动,不过如此!叶如修,你这是障眼法!”

叶如修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那只高举的手,猛然落下。

与此同时,那头金龙似得了命令,于昏暗苍穹中盘旋半圈后,化作一道万丈神雷,直向墨昊垂落而去,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龙口大张,似要将那如蚂蚁一般大小的紫衣少年吞噬。

墨昊抬头迎向金色雷龙,双目圆睁

,他此时的脑海中已被一股莫大的危机填满。

墨昊连忙将齐眉棍拦在胸前,但他骇然的发现,那金色雷龙所带来的威压,竟是令空间发生了扭曲,那根举在胸前的齐眉棍被挤压得早已没了原貌。

实际上,若非他在关键时刻重新踏入超然状态,身器已合二为一,那齐眉棍早就化为了齑粉。

在墨昊眼见,那金色雷龙越来越大,而身躯上所承受的挤压力也越来越大,哪怕此时已进入超然,也再难动分毫,就是仅用于呼吸的胸腔起伏也做不到。

与此同时,身为鱼龙帮帮主也是墨昊父亲的墨玉常脸色骤然大变,顾不得体内的毒,连忙运气从椅子上站起,但只是单纯的保持站立,他的腿在剧烈颤抖。

“快!谁快去阻止!昊儿不能死!帮主之位不要了,我墨家不要了!”

闻言,墨阳不多言一句,当即施展轻功朝会武台上冲去,他已做好了以命抵命的准备,但那万丈金雷龙的速度很快,非常快,如若不是苍穹太高,此时已然落到了会武台上。

但任是如此,也来不及了。

墨府内院与外院相隔的拱门下,秦以禾用手掩口,满目震惊。

而站在其旁的墨管家,并未看向那金龙,而是远远地注视着墨玉常痛苦站立的模样,他摇头轻叹一声后,仿佛又老了十岁。

当年他便告诫过墨玉常,但对方已被力量冲昏了头脑,导致这三年来,不仅让墨昊长成这般性格,而且还造成今日这般与叶如修关系难解的局面,原本两人已是朋友,又何必要动心意将对方囚禁于墨府呢?

墨管家的眼角流出一滴老泪,陷入深深的皱纹中,“小老板,你真的会杀了少爷吗?”

墨昊手中的齐眉棍弯曲幅度逐渐变大,几乎就要成半圆形。

他的胸腔也已塌陷下去,口鼻耳目皆有鲜血流出。

在众人眼中,这一刹那,那金龙如同天雷灌顶,直直地落到会武台上,万丈金光令所有人只能眯眼注视。

墨昊如今已成半跪之姿,双手紧握的齐眉棍抵在胸前,天地间风云变色,势至最大。

然而,就在这时,令所有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那万丈金雷龙突然陷入静止,而静止的位置,龙首离墨昊的脸仅三寸之隔。

墨昊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龙首。

墨院中鸦雀无声。

这时,墨阳才赶到了会武台上,他嘴里刚欲吐出“弃权”二字,但却由于那条万丈金龙静止在空中,所以连他也呆住了。

叶如修平静而立,但不同的是,他此刻左手成爪,正朝向那头金龙。

他的一双眸子,皆变成了金色,颇为奇异。

龙吟已止,天空中的雷电也不再出现,那厚重的乌云更有退去的征兆,风止了。

日光重现,落在金龙的躯干之上,金光灿灿,仿佛将天上正逐渐退去的乌云也映成了金色,每一枚鳞片上,都刻着玄妙的符文。

就在这时,叶如修成爪状的手,猛然一握。

“砰!”

那万丈金雷龙一瞬间化作百万枚金色碎片,那些碎片并未掉在地上,而是飘在空中,如梦幻之景,紧接便如碎雪一般,于空中融化。

叶如修收回手,平静道:“此为一招,是我输了。”

第一百五十章 尾随者

是我输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龙几乎就要撞到墨昊的身躯上,可最后却停了下来,是出于何种原因,是力竭还是说不敢杀死墨昊,不敢惹怒墨家,惹怒鱼龙帮?

没人知道是哪种情况,也许都不是。

此时,墨昊仍然处于半跪失神状态,不过他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鼻间血。

柳林挣脱开正在为其包扎断臂的郎中,猛地站起,强镇心中对神圣的恐惧与好奇,指着高台上的黑衣少年,大吼道:“认输?不准!竞选帮主的会武在我鱼龙帮是最神圣!容不得任何人亵渎!你必须打到最后!”

闻言,叶如修侧目垂视着台下的柳林,玩味一笑。

而就在这时,一根齐眉棍横斩而来,直接拦腰斩于叶如修腰间,然而,那齐眉棍却是直接穿过,与此同时,叶如修的身躯逐渐变得虚幻。

下一刻,又一次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没人知晓,叶如修此时已是现身状态,但他却并未在会武台上,而是站在孤身一人的墨玉常身边,搀扶着墨玉常。

就连墨玉常也是刚刚反应过来。

“墨家主,四年前你让我在竞选帮主时认输,如今叶某如约了。”叶如修将其缓缓扶回椅子上坐下,道:“你身体已无几年好活了,还是少做大动作为好。”

墨玉常显然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眼下面对这种局面却也只是短暂的震惊后,便垂着头,强自镇定,思绪都沉到了另一方面去,低声道:“墨某真的做错了么?”

叶如修伸手指着会武台上那名紫衣少年,道:“墨家主,你看。”

墨玉常抬起头来,注视着那根手指所向之处。

墨玉常不明白叶如修为何要让自己看那些。

叶如修问道:“他是谁?”

墨玉常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他是我的儿子。”

叶如修摇了摇头。

“不对,他的爹叫墨玉常,他的娘叫陈玉琳,他不是鱼龙帮的少帮主。”

短暂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便继续说道:“你该给他的是一个家,而不是鱼龙帮,江湖,是需要他自己争取得来的,不是作为父亲的你给他的。”

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金商王宗耀将出轿,整个墨院内顿时乱成一片,因为那些人当中至少有八成的人将黄金押在了王宗耀这一名字上。

眼下,唯实际的利益才能打动那些刚受到过神圣观念冲击的人。

“抱歉,我之后还有要事,得离开了。”叶如修拱了拱手说道:“墨家主,后会有期。”

黑衣少年逐渐远去,而因场中的混乱,没人注意到他。

半刻钟后,殇州城东门外。

叶如修看着眼前一身淡黄衣着的人,这人还撑着伞。

金无羡问道:“不求胜了么?”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不求了。”

金无羡没再说什么。

两人就此向东而去,刚离开殇州城时,叶如修还时不时地回头,留意墨府的人或是其他江湖人士有没有追上来,尤其是那几名背叛了鱼龙帮的长老,毕竟按照以前来看,肯定是会有的,不过这一次,却出乎意料的有些反常。

不过也好。

忽听得金无羡说道:“你不用担心了,没人会追来的,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现在的你,势力其实蛮大的。”

“有知青楼、怀明医馆、落月楼,还有金商王宗耀。”

叶如修算是明白之前刚到时,金无羡那般高调的原因了,“今日过后,王老板可能会特别‘关照’你。”

金无羡神色一慌,轻咳一声,道:“咳咳,没事,我相信王老板的肚量不会那么小的。”

叶如修摇了摇头,“难说。”

数日前,他和金无羡还在长安城时,金无羡便管不住那张嘴,什么有的没的都在说,直接让王宗耀有了驱逐的意思。

现如今,金无羡又搞了这么一手,只怕是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再难以调和了。

想到这里,叶如修也有些好奇,也不知王老板到最后有没有被人逼出轿子。

金无羡责怪道:“你这人,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别不知好歹。”

叶如修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有些新鲜,不禁觉得心中放下了好大一块石头。

这时,却又听见金无羡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几日的确应该小心些,在墨府你太过高调了,我本以为你只是搞些呼风唤雨的戏法,没想到直接弄出了一条真龙,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你,你现在应该没办法用毒了吧?”

叶如修微微一愣,却不说话。

金无羡说道:“你别藏了,如果你还能用毒,方才也就不会对殇州城那么警惕了。”

叶如修无奈,只得点头道:“我也是在离开墨府之后才发现。”

为了施出那般大规模的幻境之毒,他算是倾尽了全力,施毒期间还险些被墨昊一棍子砸成肉泥,不过,这一次所引发的动静,远超他所料。

这几日,他一驱使毒神躯力量,体内便有了一种以往不曾出现的奇妙感觉,自从桃花节那天离开江州城后,就有了这种感觉。

他事后细细想来,又想起慕容兄妹所言,不同领域之间,将会对现有力量产生质的变化,想来,也许是踏入下一层领域了。

不过若真是如此的话,凡间界的三大领域与修行界中的境界划分似乎不太相同。

以前,宗门内那些人在境界上有所突破时,都会有天地异象出现,而且,自己也是最为清楚的,听那些师兄师姐说起,突破境界后,感觉就像是整个人得到了重生一般。

金无羡又问道:“其实我很好奇,这世上真的有龙的存在么?”

叶如修说道:“不知道,以前在那边的时候也从未听起别人提起过龙。”

金无羡诧异道:“那你怎么制造出的那条龙?就算是幻术,也该是有实物参照才对。”

叶如修耸了耸肩,道:“神话故事不都有描述的么?”

“啊!”金无羡一拍额头,道:“这几日都被你带过去,觉得跟你有关的事,不沾上点神话都不对劲,我倒是把俗世里的事给忘了。不过你不是要求胜,然后撤了鱼龙帮这个江湖的主人么?可为何到最后还要收手?”

叶如修说道:“都说了是幻术,自然不能造成伤害,若是真撞上了,会有很多人察觉到不对劲的,那样,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没用了,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了。”

金无羡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看着他,道:“哦?真是这样么?”

片刻后,金无羡又摇头道:“还是算了,不过你此番回去可得小心了,四年前你对着那么多江湖人士放下那句话,四年后却又失约,很多人都会对你心生不满的,哪怕你在他们眼中,会某种神力。”

“我知道。”叶如修挠了挠后脑勺,道:“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顶多也就在背后议论我几句。”

叶如修

看向官道上的行人,他发现好些行人都穿着蓑衣,那些人的身上还散发出浓浓的鱼腥味。

十万大山旁边就是东海,这些渔民卖鱼卖到了殇州城?!

叶如修心中有些惊讶,他揉了揉鼻子,难得金无羡今日话很少,便也不想再弄出什么话题。

免得又会是一段无休止的对话。

入夜,两个人站在一间客栈外,这两人看了片刻后,迈步走了进去。

半刻钟后。

叶如修的双掌抱在一起,放于桌上,桌上有一支蜡烛,他注视着面前的两人,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柳凡说道:“推演出来的。”

流木岩申抱手于胸,双眼紧闭,一语不发。

叶如修说道:“你从知青楼学来的推演之法,就是用来干这些的?”

柳凡说道:“也就用来干干这些事了,其他大事推演出来,老师也不让去做,若是那样,学了还不如不学。”

“好好好。”叶如修无奈道:“你说的对。”

柳凡的语气中透出严重不满,说道:“这已经是你第二次不告而别了。”

叶如修说道:“你说你,不好好呆在灭央国吃火锅,跑来这边做什么?”

柳凡说道:“你不是也说了么,火锅那东西,人越多越好吃。”

叶如修一时难言。

“罢了,你今日会过武,肯定很累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柳凡说完后,便叫上流木岩申起身往外走去。

看着离去的背影,叶如修心中正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摸黑赶路,趁柳凡还没起床的时候。

柳凡刚推开门,忽然说道:“对了,跟我一起来的这位流木岩申是练过的,他可以坚持一个月不睡觉,你别想早起跑路!”

“……”

却说柳凡反手合上门后,便看见金无羡双手靠在木质护栏上,正面带微笑地享受着初春的夜风拂面。

毕竟在南陆可没这等享受,南陆那边吹来的风,要么腥味十足,要么就是某些令人作呕的恶臭。

“小岩,你先下去,我稍后就来。”

闻言,那流木岩申看了一眼金无羡后,便独自一人走下了楼。

柳凡驻足片刻后便朝金无羡走去,但还未走近,便听见金无羡说道:“怎么把你的小保镖朋友遣走了?”

柳凡说道:“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听不得,这是算命中的规矩。”

金无羡并未偏头,道:“哦?你的意思是要给我算命咯?”

柳凡不作犹豫,直言道:“一开始我也很惊讶,你竟然是一名转生者!”

金无羡并无任何吃惊之色,摊手说道:“谁知道呢。”

柳凡眨了眨眼,说道:“在看见关于你的一些未来后,我认为你不能继续呆在跟叶如修同行了,所以准确的说,我是来警告你的,你知道,以我的身份,我随时都能毁去你那落月楼,甚至整座凉月城。”

金无羡笑道:“堂堂知青楼小楼主,难道也会用这种手段?”

柳凡说道:“不会,所以我只是来警告你。”

金无羡偏过头来看着他,问道:“你为何不直接去和叶如修说?噢,我忘了,你看到的是我的未来,不能与别人说,这是算命一行的规矩。那么我想请问这位算命先生,你想方设法让我离开你的朋友,只是因为看到了我的未来,那么,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准确来说,我的脸上写了什么,我现在有些想让你告诉我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朝神

柳凡看着金无羡,眉微皱,愤声道:“你是恶人!你是杀人凶手!在未来,有很多人都是因你而死,包括……”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这已涉及到别人的未来,要是说出来,代价会非常大。

金无羡有些好奇,“包括谁?”

柳凡张了张嘴,却未言语,摇了摇头后说道:“他人的事,不能说。”

金无羡问道:“那么,我为何要害那些人呢?”

柳凡说道:“三道未满,我看不见完整的未来,只能预见些许未来片段,只见了结果。”

金无羡若有所思,道:“三道是指,钦天一道、长生一道以及莲池一道?”

闻言,柳凡露出诧异的神色,道:“你怎会知晓这些?”

金无羡说道:“早年,冉尘和郑相生远走中原一事,我在南陆那边也有所耳闻,所以查过一些典籍。”

柳凡摇了摇头,便就此准备离开。

金无羡问道:“就这么离开了?不再多聊一会儿?”

柳凡回头看向他,道:“多说无益,关于你的过去未来,我不会向任何人说起,我还不想英年早逝,至于接下来,我会一直看着你,你好自为之!”

“一直看着我?”金无羡不自禁笑着自语道:“这算是表白还是威胁?”

柳凡没有理会这种玩笑话,快步离去。

金无羡单手撑着下巴,凝视着茫茫夜色,未觉无奈,也未觉麻烦,他是最不嫌麻烦的人。

这时,又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叶如修呢?!”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声音,金无羡有被吓到,毕竟他胆子本来就小,而这声音的主人并未弄出任何其他的动静。

“他已经睡着了,别去打扰他。”金无羡并未转头,但却听出了来者的身份,他说道:“眼下你不在家中接任帮主之位,怎地还连夜赶来这里?”

墨昊手持齐眉棍,目中似有无穷的怒火,“我不服!我不准他认输,我要再跟他打!”

“你还想打?”金无羡扭头看向墨昊,无奈道:“白日里若是他没收手,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

墨昊冷声道:“你们别以为我没发现,那条龙不过是幻术所成,根本就造不成任何伤害,就连从我七窍内流出的血,也是中毒产生的幻觉。”

金无羡说道:“可你当时并未发现这些不是么?事后发现又有何用?但我刚才问你的可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墨昊皱眉。

金无羡重新回望夜色,缓缓说道:“在上台前,他便跟我说了好几次,称一定要赢下这场会武,可到了最后,他却收了手。”

墨昊说道:“因为他知道,那只是幻觉,若是龙落下,而我却没受伤,他那幻术便就不攻自破了。”

金无羡呵呵笑道:“你可真是天真,致幻之毒乃是施加在人体精神上的毒,白日里他所制造的幻术,全殇州城的人都看到了,那般庞大的用毒量凝聚成一头龙,你觉得你的精神能承受得了?”

“更何况,若那不是致幻之毒,而他一开始就用致死之毒的话,你觉得你能在会武台上站多久?”

墨昊这下沉默了,没有任何言语能反驳。

“他自始至终就没想过要伤害你,可墨少爷你呢?若是那一棍子打在了他身上,你觉得对一名毒者来说,会怎样?”

“而且,我猜,当年你和他的关系肯定是不错的,至少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叶如修一踏上

会武台,却看见三年之后的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会怎么想?”

墨昊沉默不语,一旁客房内照来的烛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那表情很是复杂。

“墨少爷,你应该还不明白吧,人需得经历大起大落才行,当你明白很多时候都由不得自己的时候,才算是成长,不能你以为什么那就得是什么,你的天赋虽高,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没了你,世界照样会转动。”

“他人施与你善意,那是别人对你有感情,但你若是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话,那就是你自己在消耗这份感情了,有些时候这种感情是很薄弱的,很有可能稍有不慎,就消耗殆尽了,而这些东西都是不可再生的。”

墨昊松开了手里的齐眉棍,靠着墙坐了下去,许久之后,他起身向金无羡拱手而别。

墨昊走了没多久,金无羡便打起了哈欠,倦意袭来,他已准备回房去睡觉。

但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出现了。

其中一人,是名胖子,体型的庞大程度直接将整个走廊给堵住了,就是金无羡也微微感到吃惊。

牧峰站在前面,拱手问道:“请问,叶如修是在这里吗?”

金无羡说道:“他睡着了,你们要找他的话,请明天吧。”

牧峰说道:“不了,这间客栈没空房了,我们就不留了,请阁下明日代我们向他问声好。”

“没问题。”金无羡点了点头。

牧峰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堵住了去路,“胖子,你往边上挪挪。”

韩烨冷笑一声,道:“哼,你太天真了!只要我站在这里,这里就没有‘边上’这种东西。”

金无羡指了指黑暗的那侧,提醒道:“这里是二楼,不算高,你可以从这儿跳下去。”

牧峰略看了一眼,道了声谢,随后便见他单手一撑,跳下了楼。

韩烨看着金无羡,笑道:“顺带也请阁下代我向他问声好,就说是胖子和疯子,对了,让他别忘了我的大餐。”

金无羡答应了下来。

然而,韩烨又说道:“还有一件事。”

“何事?”金无羡抬头看着眼前的胖子。

韩烨扭了扭腰,摊手道:“我好像卡住了,来搭把手,推一下我。”

闻言,金无羡的嘴角扯了扯,这种体力活实在不适合他,不过也只得上前奋力推着,他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但那韩烨却纹丝不动。

不得已,金无羡连忙将头伸出走廊,对着楼底下喊道:“方才跳下去的那位仁兄,麻烦你再上来一下。”

幸得好牧峰没有走远,金无羡牧峰二人合力这才将韩烨弄下了楼。

金无羡忙得满头大汗,走回客房的途中,他伸手挠着后脑勺,嘀咕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却说牧峰二人此时已离去甚远。

那韩烨似想起了什么,于是便说道:“对了,下午离开殇州城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张才了,跟他同行的还有五个人,里面好像还有唐灵儿,那小女娃长漂亮了很多,我差点没认出来。”

牧峰并未在意韩烨所说的后半句话,他以前便不在意唐灵儿,现在也不会在意,只说道:“白日里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你现在又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去杀了他么?”

韩烨笑道:“你不会的,谁让你是牧疯子,当年你也说过要杀了我,现在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么?”

牧峰皱眉道:“你听不出来之前那些只是玩笑话,而今天我

是认真的……”

“我知道!”韩烨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杀张才不就是为了帮墨昊么?我答应你,这次回去后,我也留在墨府,加入鱼龙帮。”

牧峰看着月光下那瘫肥肉,似觉得有些好笑,讽道:“就凭你?你有何能耐去帮墨昊?”

韩烨行走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不开玩笑,你要试试么?”

闻言,牧峰回过头去,那一眼,有两样东西特别亮。

一是高悬的夜空中月,另一样是韩烨的那双眼睛。

两人再次上路。

牧峰忽然问道:“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韩烨迟疑许久,道:“几个月前,我找到了我家以前的那个村子。”

“我知道,你说过。”牧峰道。

“我在那个村子呆了几个月,但一点也没有家的感觉。”韩烨说道:“所以,叶如修、张才、昊哥、疯子、唐灵儿、胖子,一个都不能少。”

牧峰冷哼一声,道:“矫情!”

韩烨低声道:“你不懂,你没有一个人出去过,所以你不知道当自己一个人站在陌生并且喧闹的街道中的那种感觉。”

“我告诉你吧,那时候,你会觉得全世界都是热闹的,但唯独自己是独立存在的,你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是被世界遗弃了,全世界没人认得你,只有你知道自己叫什么,没人会叫你的名字,兴许会有人叫你一声‘死胖子’。”

听了这些,牧峰怔了许久,才道:“有人这样叫过你么?”

“有!”

“牧疯子,你永远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饿!那种感觉你肯定一辈子也体会不到!”韩烨抬起头来看向牧峰,双眼圆睁,裂嘴而笑,那双眸子里露出一线寒芒。

“所以那个人到最后连骨头都没剩下!”

牧峰注视着韩烨,脑海里不禁回忆起那年在巫族村子里,那名整天只知道吃和笑的胖子,还经常受他欺负的胖子。

牧峰用他那颗比较简单的脑袋这时也能明白,与韩烨同时离开的张才并不会变成这样,因为至少世界上每个角落都会有人议论巫族。

翌日。

初春的清晨时分,空气最是新鲜,尤其是修在这竹林间的客栈,又有翠鸟于枝梢放声。

叶如修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此时,他正闭眼感应着体内属于毒神躯的那股力量。

以前,他只要稍一动念,便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遍布全身,但这一早上过去,他只觉自己与毒神躯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实际上,也不算所有,至少能感知到体内明显是少了一些东西,心里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阿狄叔当时说过,若是一次动用量过大的话,会导致一段时间内无法再感知毒神躯,除了等着恢复而外,还可以去吞服一些珍稀的毒草,以此也能加快恢复。”

叶如修自语道:“这个珍稀到底得是珍稀到何种程度的才行?”

“也不知道剑庄所在的十万大山存不存在这种毒草。”

“千圣院也在十万大山中,那种地方应该有。”

话虽如此,但他现在连剑庄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更别提千圣院了。

“也不知道好不好找。”

他摇了摇头,稍作收拾了一番,便准备去叫上金无羡退房继续赶路。

他这刚一推开房门,便看见金无羡和客栈老板正站在门外的走廊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行有流木岩申为伴

叶如修走了过去,问道:“昨夜我睡的时候,好像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些吵,发生了什么?”

金无羡说道:“昨夜有几个人来找过你,叫什么疯子、胖子, 最后让我向你问声好,就离开了,对了,墨家少爷也来过。”

叶如修感到惊讶,道:“这么危险?我竟然睡得那么香。”

紧接着,他又看见那客栈老板正在观察着什么,走近一看,才看见客栈的走廊护栏断了好几根木头。

他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金无羡摊了摊手,道:“这老板非说是我给弄坏的,不赔钱就不让你我二人退房。”

那名有些微胖的客栈老板有些为难,道:“客官,昨夜来的那几个人都是来找你们的,你们怎么能不赖账呢?我这小本生意不容易啊。”

金无羡道:“那几个人弄坏的你找他们去啊,干我们何事?”

见那老板满脸的难堪,叶如修便说道:“算了,老板,那几个人是我朋友,我来赔吧,是不是就弄坏了这几根木头?”

客栈老板立马改了脸色,笑呵呵地搓着双手靠过来,道:“对对对,还是客官你大方。”

随后,这客栈老板对叶如修又是一顿猛夸。

叶如修连忙打断,道:“多少银两?”

客栈老板毫不含糊,道:“三百两。”

“三三百两?!”叶如修震惊,道:“老板,这光天化日之下,你这不是讹人么!”

“那好,那我给你打个折。”客栈老板沉吟片刻,比了个手势,道:“就收你三两银子了。”

叶如修扯了扯嘴角,一阵无语,掏出三两银子递给对方,道:“老板你还真是够爽快的。”

“嘿嘿,二位客官随意。”客栈老板收了钱后,转身跑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叶如修两人随后便也下了楼,这一下楼正好遇上柳凡和流木岩申。

这四人叫来小二煮了几个好菜吃完后,便各自坐镇一方,彼此干瞪着眼。

众人看向柳凡。

柳凡说道:“别看我,我从灭央国来的时候就没带钱。”

众人看向流木岩申。

流木岩申抱着双手,道:“老子吃饭从不给钱!”

众人看向金无羡,这几人里就属金无羡最富有,毕竟家里是开酒楼的。

金无羡说道:“别看我,我的钱都扔进墨院的赌局里了,现在身上一枚铜子也没有,要不然刚才我也不会浪费口舌去和客栈老板理论。”

叶如修见面前三人都看着自己,他无奈道:“我也没了,最后的三两银子方才都赔给客栈老板了。”

柳凡说道:“那怎么办?上次我和小岩吃霸王餐就被官府通缉了。”

金无羡问道:“后来呢?”

柳凡想了想,道:“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官府的人追来后,看了我们一眼,就都走了。”

金无羡面露好奇,但紧接着他看了一眼流木岩申后,笑道:“我有办法了。”

半刻钟后,叶如修、柳凡和金无羡三人已在官道上走了已经有一些距离了。

这时,才见流木岩申从后方跑来。

柳凡连忙问道:“小岩,怎么样?”

流木岩申说道:“他们让我去干活,我不肯,他们就要打我,我跟他们讲了理,他们就让我走了。”

柳凡好奇道:“什么

理?”

流木岩申握出拳头,道:“拳头理,在我们那里,谁拳头大谁就有理。”

这时,金无羡撑着伞,在一旁笑道:“看吧,我说的。”

殇州城。

墨昊在黎明破晓之前,便回到了墨府,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一个人坐在西厢某间房屋顶上,坐了很久。

实际上,会商宴还没结束,墨昊便偷偷朝东追去了,他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墨府发生了什么,既然会商宴没结束,帮主应该还是墨玉常的。

许久后,墨昊出现在了墨玉常的寝屋外。

他迟疑片刻后,推门而入。

只见墨玉常坐在椅子上,而墨管家则恭敬地站在一旁。

这两人一夜未眠。

墨昊直接跪了下去,自认私离之罪,道:“父亲,我回来了。”

然而,墨玉常和墨管家皆未作言语。

墨昊继续说道:“父亲,孩儿想明白了,我现在还不能胜任鱼龙帮帮主之位,请父亲另选他人。”

这时,墨玉常说道:“昊儿,你私自离开会商宴,帮主之位的竞争结果最终无效,现在要选也选不成了,只能再等下一个四年,但为父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活一个四年。”

墨昊垂下头,紧咬着牙,他明白,眼下只要墨玉常多担任帮主一日,所面临的压力便会越来越沉。

而对墨玉常而言,身体和精神的负担变多了,寿命也就更少了。

墨昊用双手紧紧抓着大腿上的裤子,“是孩儿无能。”

墨玉常这些日子时常会尝到嘴里有铁锈的味道,还伴有阵阵胸闷,时觉命不久矣,他现在发了一声叹息,叹这四年。

墨昊沉默良久后,又说道:“孩儿是回来跟父亲说一声,我准备去一趟东方。”

话出过后,墨昊已经猜想到接下来一定会被否定,因为这四年来,每一次都是如此。

但他还是每次都在说,尤其是这一次,他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所以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墨玉常平静开口道:“你不能去。”

一旁,墨管家袖子里的手动了动,似想要说些什么,或是做着什么,但那份动机还是被收了回去。

墨昊抬起头来,苦苦问道:“孩儿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去!”

墨玉常的脸色变得温和了许多,他缓缓说道:“因为,接下来,你要陪我去燕京城,见你的娘亲。”

闻言,墨昊呼吸一窒。

墨昊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他再次问道:“父亲,你刚才说什么?”

墨玉常憔悴的脸颊上浮现出些许笑容,道:“陪我去燕京城,接你的娘亲。”

墨昊搀扶着自己的父亲来到屋外,迎接了晨光,绵绵暖意拂上脸颊。

这时,墨管家说道:“老爷,少爷,方才韩公子来找过我,他想问问,鱼龙帮还收不收人。”

还不待墨玉常回答,墨昊一脸惊喜道:“收!收!”

对墨昊而言,今日所获得的喜悦,实在太多了,就如同眼见的这缕晨光,无限希望。

叶如修,我对世界,对自己,好像没什么恶意了。

几日后,一路东去的四人,刚吃完一顿大餐。

金无羡说道:“这个吃霸王餐的方法还真是屡试不爽。”

这几日,他们不仅一路

吃着霸王餐而来,就连住宿,也是不给钱的那种。

只要有人来,他们就会把流木岩申丢出去,那些人要么被揍一顿然后离开,要么就是指着叶如修四人骂了之后,再被揍一顿,然后才离开。

这四人如今已然成了这条路上的无赖,前路上许多客栈更是选择了闭门不应。

但只要流木岩申真的饿了,便不会管你关不关门。

正大光明地把门拆了,让老板做饭菜吃饱后,便又正大光明地离开,嚣张的不行。

这种事报官是没用的,因为官府的人也怕流木岩申。

打又打不过,只得自认倒霉。

柳凡一边啃着卤鸭腿,一边说道:“我说,咱们这样做是会遭天谴的。”

流木岩申一拍胸膛,道:“小楼主别担心,有我流木岩申在!”

叶如修看了看前方三人,他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走上前,说道:“我刚才算了算,如果那些客栈的一扇门以一两银子算的话,我们已经欠下九十六两银子了。”

流木岩申拍了拍叶如修的肩膀,道:“叶兄弟也别担心,有我流木岩申在!”

金无羡用胳膊夹住伞,腾出双手不知在忙些什么。

不多时,只见他拿出一张纸,道:“流木兄弟,这种允诺,你要是不按个手印,我们怎么会相信你?”

“区区手印而已。”流木岩申豪迈挥指,按下一个红手印,道:“你们大可信我,别的不说,这世上还没有能让老子花钱的地方。”

金无羡将那张纸收了起来,笑道:“呵呵,流木兄弟你说的是,我们都相信你。”

叶如修望向前路,这一片都是竹林,如今正值竹笋多发季,一路走来都能闻见竹笋的清香。

这里的空气有些潮湿。

他问道:“我们走了有几日了?”

柳凡说道:“离开殇州城,已经有七日了。”

叶如修说道:“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我们明天就能到江南了。”

闻言,另外三人这才休注意到路旁的竹笋,那些竹笋的形状有些怪异。

叶如修说道:“这种向阳笋整个中原只有在江南的边缘地区才会出现。”

流木岩申以前便一直在部族中,也就去过一次野岭,也对了解外界事多的人很有好感,就比如说柳凡,而他现在这一路上又听得叶如修说了许多,而金无羡则一直出谋划策,千方百计的吃霸王餐和住宿,他便又对这两人产生了好感。

他说道:“叶兄弟果真是见多识广,连这种事都知道。”

叶如修笑了笑,心中忽然有些惆怅,道:“以前我就住在江南这边,还开了一间铺子,不过开了整整三年,却只来过一名客人。”

金无羡打趣道:“可以啊,你以后要是没事做,就去拜托王宗耀给你个商行的工作,到时候,想必过不了多久,王宗耀就不再是金商了,只会亏得身无分文。”

叶如修瞥了金无羡一眼,道:“金老板,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讨好王老板吧。”

这时,柳凡问道:“要回去么?”

叶如修深吸了一口带着腐叶气味的空气,道:“反正路过,便回去一趟,顺带拿点路上用得着的东西。”

一入江南,便迎来了一场细雨。

为躲雨,这四人使劲挤在一起,合用起了金无羡的那把伞。

所以,最终,没一个人遮住了雨。

第一百五十三章 酒

“我告诉你们三个,要是我死在江南,你们就是杀人凶手!”金无羡发出不平的声音。

叶如修没有理会前方争吵的三人,他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金无羡不能和阳光有直接接触,但他之前在江南这边住了有几年,对天气的变化还算得上有九成的了解。

就眼下这种天气而言,近日应该都不会见得到太阳。

“江南地区的梅雨比任何地方来得都要早很多,你不用担心,短时间内不会出太阳的。”

金无羡此时根本不想理会他,见其独自一人走在队伍中间,垂头修伞,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多时,他们四人聚集在了一座镇子前。

柳凡半蹲着,打量起了身边的一块石碑,道:“这镇子取名还真是直接,竟然就直接叫‘小镇’了。”

叶如修率先走了过去,行走间,他微笑道:“这个镇子,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走过了立于小镇前的木牌告示后,他回头看着眼前站姿不一的三人,问道:“不进来吗?”

他与这几人间,隔着如丝细雨。

金无羡扔了手里的破伞,看样子他不打算再修下去了,他从叶如修身前缓缓走过,道:“作为东道主的你都在盛情邀请了,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

柳凡从石碑前站了起来,朝他走来,擦肩而过,道:“这镇名取得不错,大道至简这种道理,我学过。”

流木岩申紧随其后,道:“这里吃饭花不花钱?”

今日,小镇街道上的行人仍然很少。

如今正值向阳笋高产季,大多数人都上山挖笋去了,往年也是如此。

南河水,半清半浊。

四人踏上一条横跨南河的拱桥,除了叶如修外,其他三人皆靠在桥边注视着桥下。

因下雨,水下空气稀薄的缘故,时有鱼跃出水面。

“这河里的鱼好肥啊,不知产量如何,或许可以引入凉月城。”金无羡发现了新的商机。

柳凡舔着嘴唇,咽了咽唾沫,自语道:“鱼肉火锅么?”

流木岩申问道:“下去捕鱼罚不罚款?”

叶如修摇了摇头,无奈道:“走了,别耽搁了。”

他先行走远后,那三人才跟了过来。

小镇沿河街上,有着很多铺子,名字都很简单,铺里的老板对着路上走过的四人一阵吆喝,但那四人因没钱,故没停留。

有一间药铺的门前结了许多蛛网,看上去,有好几年没人住在这药铺里了,原来是因为以前这药铺老板的医术实在差劲,经常医死人,后来就被人骂走了,再也不敢在小镇逗留。

这四人来到古巷外,还未踏入其中,便已闻见从中传出了一股浓醇的味道。

“好香啊,这是酒?”柳凡惊讶道。

金无羡看向叶如修,问道:“你开的是酒铺?”

“不是。”叶如修摇头否认,“我的铺子,在酒铺对面。”

他们踏进了古巷,这条泥路上有几处浅洼,三人皆小心避开,但流木岩申却直直踏过,溅起的淤泥沾在鞋面和裤子上,没走多远便脏兮兮的。

柳凡好奇问道:“小岩,你为什么不避开泥潭?”

流木岩申说道:“区区泥潭而已,我等荒人族前行之路,一直都是直路,有河便淌,有墙便拆。”

叶如修在一旁说道:“你太脏了,等会儿不准你进我的铺子。”

流木岩申:“……”

整条古巷只有两间铺子,皆开在巷子深处,而住的人户,以前有三户人家,不

过自从四年前开始,便只剩下两户。

那三人皆沉醉于酒香中,不知不觉便来到仙酿居前,除了叶如修外,都未曾看上长生斋一眼,直到叶如修开了长生斋的门,兀自走进去后,“砰”的一道关门声才将那三人惊回现实。

金无羡只是侧目看了一眼长生斋,便又回头看向仙酿居,说道:“我想喝酒,但是我没钱。”

流木岩申拍了拍他的肩膀,豪迈道:“有我在。”

金无羡说道:“那行。”

说着,这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进了仙酿居的大门,屋内传来招呼客人的声音。

柳凡站在原地,酒没有吸引到他,叶如修走进长生斋一事也没有吸引到他,唯独那两个招牌吸引到了他。

他的视线在那两个招牌上停留许久后,这才踏进了仙酿居。

叶如修注视着自己这间不大的铺子,摆设那些还是如同四年前一样,只是放在长桌上的那些书和瓷杯已染上了厚厚的灰尘。

他走到长桌前,用手指在桌面上抚摸过,留下了一道痕迹。

指尖也变灰了。

他拍了拍手,忽觉心中有些惆怅,离开江南小镇的这四年过得有些漫长。

倘若当年不曾见墨管家那一面,自己现在是否还在长生斋内等待有缘人?

想到这里,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自己永远也不能否认这四年来的时光,也许有些时候过得非常不如人意。

最终,除了一把伞外,他什么也没带走,伞也是为金无羡准备的,之前那把被他们三人给挤坏了。

他重新关门上了锁后朝仙酿居走去。

那些年,叶如修也只有几次踏入过仙酿居的大门,当时他并不喝酒。

一入门去,便看见那三人盘腿成三角对坐,中间放了好几壶酒,木塞已被打开,稍微留点意,竟能看见从酒壶中飘出的缕缕白气,香气之源。

刘大勇站在一旁,手里抱着酒壶,似乎随时准备更换酒。

四年不见,刘大勇还是穿着那件烂背心,比起当年,这背心更烂了,而脸上也围了一下巴的胡子,笑起来眼角有了些许皱纹。

叶如修站在敞开的门口,他伸手敲了敲门,道:“刘叔,好久不见。”

闻声,刘大勇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仅一瞬间的时间便将头偏了过来,当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是小老板???”刘大勇揉了揉眼睛。

叶如修微笑着点了点头,“如假包换!”

刘大勇激动得什么都顾不上,只见他快步走来,竟是随手将酒壶扔了出去,不过好在被流木岩申一把借住,这才避免了一壶人间仙酿酒的浪费。

刘大勇来到叶如修跟前,激动道:“小老板,还真是你,几个月前我听说你杀了很多人,被通缉了,后来就没了消息,我以为你已经……”

叶如修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看刘叔你了吗?”

刘大勇点头又点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叶如修看了出来,于是便转移了话题,说道:“刘叔,谢谢你帮我看了四年的铺子。”

刘大勇挠着后脑勺,络腮胡开裂,憨笑道:“哪里的话,要不是你,我这酒铺现在可能已经倒闭了。”

这时,金无羡在旁边诧异道:“小修修,你还跟这酒铺有关系?”

还不待叶如修说什么,刘大勇便抢先说道:“这几位原来都是小老板你的朋友,难怪他们扬言喝酒不给钱呢,既然这样,那我多送你们几壶。”

叶如修淡然道:“我不认识他们

。”

刘大勇笑道:“哈哈,小老板四年不见你竟然会开玩笑了,这些酒就当是我请你们的了。”

叶如修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脸上却带着如许笑意。

柳凡扭头喊道:“快过来喝一壶,我们都等不及了。”

叶如修没有理会那三人,而是又对刘大勇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刘大勇愣了愣,道:“这才回来,又要离开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有些急事还要处理,对了刘叔,当年我在你这里酿的那壶酒还在吗?我想顺便带上。”

当年,叶如修为这间铺子取名后,又教了刘大勇某种特殊的酿酒秘方,他所言的那壶酒,便是他自己酿的第一壶,也是最后一壶,自从酿好后便一直放在仙酿居地窖里。

刘大勇连忙道:“在,在,那可以小老板亲手酿的,我怎么会卖掉。”

不多时,刘大勇抱着一壶酒从地窖里钻了出来,那壶酒和其他的没什么区别,唯独酒壶上束了根红绳。

刘大勇笑呵呵道:“我地窖里的酒实在太多了,我怕弄混了,就做了个记号。”

说话间,只见他将红绳解了下来,随后便递给了叶如修。

叶如修托着沉甸甸的酒壶,犹豫了片刻,才道:“刘叔,那我们就先走了。”

闻言,金无羡等人似乎不太乐意。

柳凡说道:“还真要走啊,就在这里留上一两天也没什么吧。”

金无羡也说道:“对啊,着什么急?又不是赶着去相亲,再说了,江南这边风景多好,在这里住几日,起码能增十年寿!”

叶如修没有理会金无羡,他好奇道:“柳凡,你也喝酒的?”

柳凡说道:“以前不喝,但不代表现在或是将来也不喝。”

叶如修想了片刻,最终只得点了点头。

柳凡一喜,道:“你同意留下了?”

叶如修说道:“我同意你们留下。”

一听此言,柳凡说道:“我们?那你呢?”

流木岩申抱手冷哼一声,道:“这酒不喝也罢,我也要走,我们荒人一族从小就没听说过做什么事需要得到别人同意的,既然你要我们留下,我偏要走!”

本来如果只是叶如修一个人走的话,他们倒是打算在此留几日,事后再赶过去无妨。

金无羡和柳凡二人思忖片刻,当即看清了某些事情的轻重,纷纷道:“我们也走,留在这里可能会饿死。”

是的,他们深刻的明白,没有流木岩申,他们将再也吃不了霸王餐。

叶如修摊了摊手,他以为终于能甩开这三个人了。

他们走出了仙酿居,流木岩申走在最后,理所当然地拿走了刚才放在地上的那几乎酒。

叶如修让他们三人在原地等等,随后便走到了长生斋隔壁的门前,那门已有腐蚀的痕迹,看样子有很长时间没人居住过了。

叶如修面对着那扇大门,从怀里取出一朵鲜花,轻轻放下,随后弯腰拜了拜。

见状,金无羡很是好奇,他向站在一旁的刘大勇问道:“刘老板,他这是在做什么?”

刘大勇说道:“虽然我了解的不是很多,但小老板以前跟我说过一件事,他好像认为,那家人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金无羡没再问什么。

不多时,叶如修几人已然迈步朝巷子口走去。

看着远去几人的背影,刘大勇忽然问道:“小老板,这次去了,多久回来?”

叶如修没有回头。

“忙完就回。”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今秋

燕境极西,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从远处一眼看去,自那半山腰往上而去,便覆盖上了皑皑白雪,听人说,终年不化。

这便是天山。

传说中乃是三大凶地之一,然而,这天山对当地人而言,并非什么凶山,而且宝山。

山上到处都是珍贵的药材和珍稀野味,每年都会有各方商人到此收购这些东西,附近村子的人都靠着此山维持生计。

而平阳村便是距离天山最近的一座村子,村内民风“淳朴”,这个村子的人将天山看得很重要,认为是天山在守护他们,所以这个村子在天山上采来的药,打来的猎物都不会卖出去。

要用一半的收获来供奉天山,剩下的一半才会留给自己。

平阳村村口设了一个庙宇,名叫天山庙。

每日都会有无数人来此跪拜。

但自从几天前开始,平阳村的很多村民就很不高兴。

因为有一个老叫花子住进了天山庙里,每日都会偷吃他们供给山神像的食物,白日里将老叫花子打跑了,晚上又会跑回去,显然是赖着不走了。

这日刚刚破晓,便见一名小男孩朝天山庙跑去。

小男孩在跨过门槛时摔了一跤,手肘和膝盖上都有擦伤,不过那小男孩根本不在意,但却有一只鞋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小男孩四处看了看都没发现掉的那只鞋子,便放弃了寻找,他跑到山神像前,伸手抓起供盘里的苹果就开始啃,没一会儿,满地都是被啃剩下了果皮和核。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山神像后方传了过来。

“小毛孩,偷吃供品可是会被打的哦。”

那小男孩一听有人说话,脸色倏然大变,他还以为是山神开口了,然后当他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老者从山神像后走出来时,便不再惧怕。

小男孩满不在意的说道:“原来是老叫花子啊,你吓死我了。偷吃供品会被打?那村里又没人看见我到这里来偷吃供品,等他们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所以他们肯定会以为这都是你干的。”

老叫花子说道:“你这毛孩,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的父母呢?他们没教你做人的道理?”

那小男孩呸一声,吐出一口夹杂着果肉的口水,道:“我也想知道我爹娘呢?干嘛把我一个人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种臭烘烘的地方,我干嘛还要学那些道理?”

“原来你不是村里的人,难怪会来天山庙偷供品吃。”老叫花子看着小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那男孩挠了挠后脑勺,道:“我连我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自己叫什么名字?你这老叫花子是不是老糊涂了?”

这老叫花子曾几何时多么风光,如今流落到这种田地,却是被一名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骂成这样,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小毛孩,你知不知道我什么身份?还不给我放尊重点,叫我一声魏大人,如若不然,信不信我揍你!”

小男孩大声道:“要揍就揍,哪那么多废话,村里的人从来就没有你这老叫花子这么多废话。”

借助些许晨光,老叫花子看见那小男孩坚毅明亮的眸子,以及满身的瘀伤。

如果说他是老叫花子的话,那这小男孩就是小叫花子,或许连小叫花子都算不上,因为小男孩身上只有一件红肚兜,除此之外都是树叶和藤蔓,如同一个野人。

老叫花

子诧异道:“你这衣服和鞋子哪里来的?”

小男孩一边啃着供果,一边记仇说道:“偷来的,村长打的最痛,所以我就偷了他屋里那娘们儿的衣服。”

老叫花子问道:“你这怎么就偷了一件肚兜?既不挡风也没办法遮阳。”

小男孩笑道:“嘿嘿,老叫花子你不知道吧,我偷了一整套,但是我把其他衣物都放在了其他成了家的男人屋里。”

那老叫花子一听,当即便明白了对方在打什么小算盘。

“你要是没有名字,那村里的人叫你什么?”

小男孩道:“还能叫什么,当然是叫爹啊!你以为他们会叫我野杂种?”

老叫花子注视着眼前正大口大口啃着供果的小男孩,他突然间心头一软,道:“小毛孩,我给你取个名字,要不要?”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而后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给我点好处我就答应你,最好是能吃的,不过我看你也是个叫花子,就不难为你了,如果实在没有好处的话,我勉强也可以答应你。”

说完后,他又强调了一遍,“听清楚啊,我是勉强答应你的。”

老叫花子笑开了脸,道:“哈哈,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来,我给你看一样宝贝。”

说着,他拿出来了一枚龙纹令牌。

那小男孩反应甚快,看着那东西亮闪闪的,于是便一把抢了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老叫花子,这是什么?”

老叫花子突然变的自信满满,道:“这可是我大燕国的王令!”

小男孩说道:“能换多少顿饭?”

“换?”老叫花子觉得有些好笑,道:“你拿着这东西,在燕国要什么就有什么,要谁死谁就得死。”

小男孩放下了手里的供果,道:“那我能让村里的人死么?”

“能!”老叫花子改口道:“以前能。”

小男孩十分不屑,“切,我还以为马上就能实现呢?”

随后,小男孩又偷偷看了几眼老叫花子,似乎有些掩盖不了心中的迫切之心。

“我就当这是好处吧,所以,我的名字呢?”

老叫花子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目中流露出宠溺之色,他这辈子功名有了,但却从未好好地陪伴过家人,如今已是功败名亡,这才想起还有家这种东西。

“你且听我说三个姓,看你喜欢哪一个?”

“嗯嗯。”小男孩似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

“魏、梁和沈,你选哪个?”

小男孩想了片刻,道:“你会写吗?写出来给我看看长啥样?”

老叫花子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那三个字。

那小男孩指着梁字的下半边,喜道:“我以前偷偷看过村里的教书先生教过这个字,认木……是吗,原来在木字上面加些笔画,就变成梁了。”

老叫花子看着面前的这个苦命孩子,不禁有些心痛,他长出了一口气,转换了心情,道:“要梁姓吗?”

然而,那小男孩却摇了摇头道:“不要,我要这个,这个看上去简单,应该很容易就能学会怎么写了。”

他指着沈字。

“是么……”老叫花子看着那个字,沉默片刻,道:“看来我把令牌交给你是对的。”

小男孩好奇道:“这个字有什么含义?”

老叫花子

道:“大燕国的王室,就是沈氏。”

“从今天起,你就叫……沈今秋吧,来我教你写。”

一个时辰后,老叫花子和小叫花子两人离开了天山庙,远走半刻钟后到了山脚。

老叫花子郑重道:“今秋,你一定要保管好那枚令牌,我的祖先曾经说过,那枚令牌不仅仅只是大燕国的王令,和上古时期的十三尊神明之一也有关系。”

“十三神明?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是听我祖先说的。”

小男孩紧紧捏着那枚令牌,沉吟许久,道:“老叫花子,我昨天好像听见他们说要去天山庙‘彻底’把你撵走,你别回去了。”

老叫花子抬头看向天山上,道:“我不回去,我的心愿已了,现在,该是我去完成梁先生心愿的时候了。”

他偏头看向身旁矮矮的小男孩,说道:“今秋,你能不能叫我一声魏爷爷?”

“嗯。”

他又说道:“今秋,接下来我要上天山去,答应我,等我走后,你就别回村子了,你一直朝东走,能走多远走多远,无论身后发生什么都别回头,记住了吗?”

“嗯。”

老叫花子转身走了没几步。

又听见那小男孩突然说道:“老叫花子,你也有名字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老叫花子心中不忍,于是又走了回来,蹲下身,抚摸着小男孩的脸颊。

“今秋,我这辈子的仇恨太多了,所以……不能告诉你。”

小男孩年幼心性,他听不明白,但他觉得,既然老叫花子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老叫花子再次转身,背对着小男孩,道:“今秋,我走了,你也走吧。”

小男孩把只剩下一只的鞋子脱了下来,“老叫花子,山上的路不太好走,我这里有一只鞋,你穿上再去吧。”

闻言,老叫花子潸然泪下,但却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回头,而是迈开步朝山上走去。

走去没多远,他便听见小男孩在后方喊道:“魏爷爷,再见。”

当他回头时,却只看见一道小小的背影,正在远去。

于是,他又走了回去,把那只单鞋穿上,一瘸一拐的,这才上了山去。

四人爬上一座高山,高山下便是那小镇。

金无羡的体力一向都不太好,如今爬上高山,已是累得不行,他说道:“歇,歇一会儿……”

叶如修三人没有理会他,一直走在前方。

金无羡几步追上,不满道:“我真是透明的么?”

这时,柳凡说道:“金无羡,这一路上你说多少话了?你要是能把说话的力气节省下来,也不至于会这么累。”

金无羡说道:“走路本来就是又枯燥又累的事,我说话还不是为了活跃气氛,至少能减少枯燥,结果你们倒好,一个个话也不答,我们只是去一趟世外之地,又不是在当苦行僧朝圣。”

柳凡早年也是一直在知青楼中,体力跟金无羡差不了多少,想必此时柳凡也是累了,所以便没再说什么。

这三人都朝叶如修看过去,都在等他做决定。

叶如修仰头看了看昏沉的天空,道:“抓紧时间赶路吧,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金无羡和柳凡两人唉声又叹气,最终也只得跟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怀明

叶如修四人翻过这座山后没多久,便入夜了。

山这边没下雨。

他当年在小镇住的时候,对周边也有几分了解,往东一去,此后,便只能在露宿野外。

东方这边几乎没什么人居住,因为已经步入了著名的十万大山,十万大山很少有人进来过,毕竟是世外之地,危险丛丛。

他们四人寻了一荫密之处,用藤蔓和石头吊住几根粗大的树枝,树枝垂下后,用以遮雨,至于地面上的毒虫,则无需担心,叶如修自己动手调配了些驱虫香。

此时,他们四人正围在一堆篝火旁。

流木岩申从仙酿居带走的三壶酒,他们三人各自分了,现正喝得欢畅。

不过柳凡因第一次接触酒,还不太会喝,但另外两人却一直在其耳畔又是忽悠又是劝的,没一会儿,便已是脸红目迷,抱着酒壶一副要喝到天崩地裂的气势。

叶如修没有加入其中,他默默注视着手中的那壶酒。

这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酒壶,还有一只手。

柳凡醉醺醺道:“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美味的东西,而且这东西竟然叫作酒,之前吃火锅时,你怎么不告诉我?”

叶如修抬头注视着他,道:“你醉了。”

“我没醉!”柳凡将酒壶高高扬起,道:“叶如修,我跟你说啊,老师以前告诉过我,我们算天命之人是不能喝酒的,因为喝了酒会说胡话,关于过去未来以及天命的事都是不能说的,所以我怎么可能醉!”

叶如修看了一眼随柳凡同行南来的流木岩申,却发现对方正一个人独饮,双眼微闭,并不曾睁开,显然也有了醉意。

他皱了皱眉,朝金无羡看去,有极大的不满,道:“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金无羡摊手笑道:“是他们自己要喝,你怎能来怪我。”

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这酒是我教刘叔酿的,一般而言,并不怎么醉人,柳凡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醉了可以理解,但流木岩申也醉了我不能理解!”

金无羡无奈,只得承认道:“好吧,我就是加了一些料进去而已,我只是单纯的想让柳凡说出他想说的话而已,你没发现自从离开小镇后,他便好几次看向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如修自然知晓这些,在上山和下山的过程中他都感受到过柳凡的目光,但当时他并未多问。

“他想不想说是他的事……”

然而,叶如修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又听见柳凡在一旁说道:“我说了,我没醉!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不问一些关于你来历的事。”

叶如修诧异道:“我的来历?”

柳凡又喝下一口酒:“是啊,你的来历肯定不简单,我猜……你是另一个从天上来的吧,哈哈!”

叶如修皱了皱眉就欲起身,他准备强行让柳凡睡下去了,他不了解算命一派中的禁忌,自然不会知道后果会如何,但只要涉及到与天命有关的事,就没有好事。

但却被金无羡阻止了。

“你就不想听听他知道些什么?”金无羡

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便说道:“放心吧,我以前了解过知青楼,柳凡作为知青楼特别重要的人,那冉义和一定在他身上做足了安全手段,绝对不会有事!”

叶如修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那柳凡打了个嗝,显然醉得不轻,看着叶如修笑了笑, 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在小镇前夸过镇名取得不错这件事吧,小镇、古巷,其实不止这些,我沿路还留意了很多店铺的名字,什么花铺、鱼档、肉摊,这些店铺摊位的名字都没有多余的成分,就很简单。”

“我们算命一派深知大道至简的道理,其实,当年我的老师一直都在找这么一个地方,但老师他活了一百多岁都不曾找到过,因为这个地方很特殊,没办法算出来。”

“因为这个地方就是世间大道气运汇聚之地,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地方正是今日白天我们踏进的那个小镇,也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那个酒铺的老板说过,仙酿居这个名字是你取的,仙酿居、长生斋,这两个名字可不简单,更何况还是立在了这个小镇最中心的位置,这个大道气运汇聚之地的最中央。”

叶如修沉默不语。

这时,金无羡侧目看了看叶如修的表情后,又朝柳凡看去,问道:“你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柳凡讽笑道:“金无羡你当然听不明白,因为你不过是个酒楼老板。”

他又看向叶如修,说道:“那个酒铺的老板还说过,你是四年前才住进小镇的,我认为你不是偶然住进去的,而是发现了小镇蕴藏大道气运的隐秘,所以才选择了这个小镇,你为那两个铺子取仙名,就是在凝聚整个小镇的气运,我想知道,你收集那么多气运想干什么?不过,我好像已经猜到什么了……这样,就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我重新问你,你是从天上来的,还是想到天上去?”

叶如修一脸平静,篝火之光照亮他的侧脸,阴晴不定。

柳凡继续说道:“世间一直都流着一句话,‘大缘证道得长生’,是的,仙和长生皆不能强求,只可看自身机缘,我的老师一直想要证明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仙,所以他才会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去寻找这样一个地方,当凝聚足一定量的气运后,便有可能突破开‘凡’这一界限,但老师自知,如此无论失败与否,必然会招致大量不凡之风的盛起,最终毁灭全世界,当时冉尘师叔和郑相生也知道这些,他们多次劝阻老师无果后,便脱离了知青楼,南下中原各自以自己的方法去阻止不凡盛起。”

“前些天我路过长安城,去了钦天塔才知道,郑相生老师失败了。”

“三年前,张道明失去了任何踪影,我便知道冉尘师叔也失败了,不过冉尘师叔还是没有放弃,所以他让你们怀明医馆的人去进行力所能及的阻止,虽然这意义不是很大,但总归会有点用,然而,当我看见金无羡和秦女还活着时,我便又猜到冉尘师叔他这次还是失败了。”

闻言,金无羡心中惊呼,他原本以为柳凡只是要说一些很小的事而已,现在可真是惹出大麻烦了。

金无羡咳了两声

,道:“那还好梁奇死了。”

柳凡一连喝下几口酒,直喝得酒气冲上头,见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双眼紧闭,似乎很是难受,歇了片刻才道:“梁奇死了吗?我不这样认为,我在得知梁奇死亡消息时,特地去找过冉尘师叔,他告诉我,梁奇所引发的不凡之风仍未止。”

说完这些,便见他摇头晃脑的,作势就要昏睡下去,不过最后还是挺住了,但也离倒下不远了。

“前几天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有个从灭央国来的信使,是老师派来的,听说灭央国那边发生了大事,老师让我和小岩回去,不过我没有,这件事我也没有对小岩说,只是把老师想要知道的消息送了回去,根据老师信里的内容,那天你在墨府会武的时候,野岭也发生了异动,老师说,世间最大的不凡之源变了,现在我觉得世间最大的不凡之源肯定就是你。”

“之前你还在灭央国的时候,老师和我都测出你并非长生子,但现在我对此都有些怀疑了,你会不会是动用了什么不凡的手段,所以避开了我和老师的视线,或许你就是长生子。”

一听见长生子三个字,叶如修便发现金无羡朝自己看来。

他知道,金无羡很是憎恨长生子,毕竟当年南陆的祸乱皆是由长生子而引起的,从来导致南陆变成那种人吃人的恶地。

听得金无羡说道:“我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些。”

叶如修说道:“我也没打算要跟你说这些。”

金无羡苦笑一声。

叶如修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了解那么多?有用么?了解到了你又能做什么?”

金无羡说道:“那你这是在承认了?”

叶如修说道:“承认什么?承认我自己是长生子么?”

这时,柳凡也问道:“你真的是吗?”

叶如修沉默许久,而后他打开了自己手里的那壶酒,伸手递出,道:“你们喝了我酿的这个酒,我就告诉你们。”

金无羡此时本无任何醉意,但却是第一个接过去的,只见他仰头喝下一大口,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满脸难受,道:“这是我喝过最苦的酒。”

柳凡也接过去喝下一口,竟是被苦得直接打起了反呕,但看样子,醉意貌似少了很多。

那壶酒,重新回到叶如修的手中,他注视了片刻后,并未拿塞子堵上壶口。

他抬头看着面前刚喝下苦酒的两人,道:“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没有骗过你们,也未对任何人失过约。”

话音刚落,面前那两人便直接倒下,睡了过去。

叶如修站了起来,走到流木岩申身旁,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尝尝我亲手酿的这壶酒么?不过有些苦,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来。”

没多久,叶如修便用塞子将壶口堵上,他坐回了一开始的地方,面前三人正陷入熟睡。

“咔嚓!”

火堆中有一根柴火被烧断了。

世间千万事,千万人,正如这火堆和柴火。

区区凡柴一根,怎有能力承受得了熊熊大火的灼烧?

第一百五十六章 接踵而至

“昨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柳凡揉着太阳穴,脸色有些难看,“而且我感觉好难受。”

这时,金无羡也走上前来,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道:“你整整喝干了一壶酒,不难受才怪,不过我记得我应该没喝酒才对,怎么也这么不舒服。”

这两人看向流木岩申,想寻求答案,毕竟他们四人中也就流木岩申的酒量最好。

然而,谁知那流木岩申一副天快塌了的表情。

柳凡忙问道:“小岩,你怎么了?!”

流木岩申惊恐道:“我竟然喝醉了,简直不敢想象!”

那两人没再理会这个白痴。

叶如修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他一抬头,便看见金无羡和柳凡两人都回头看着自己。

“我给你们尝了尝我酿的酒,于是你们就都醉了。”

“你酿的酒?”金无羡回忆了片刻,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那壶酒特别苦,特别难喝。”

叶如修将酒壶递出去,问道:“还要尝尝么?这酒很好的,能延年益寿。”

“不了不了,你自己留着喝吧。”那两人连忙摆手,快步跑到前面去了。

他们四人所处的位置,正是十万大山的边缘地带,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只有山,翻过一座还有一座。

但十万大山内的风景无论是从哪处去看,都是极其优美的,尤其是过了江南小镇后,这边的天空便再无任何昏沉之色。

事实上,被称为世外之地的,并非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真正的世外是无世俗之人能够达到的地界,也就是十万大山的深处,据说在那里还保留着原始森林的模样,更甚还有传言称,有好几种上古时代盛行的野兽还存活在十万大山的深处,故此无人敢于涉足。

四人行走在一条山沟里,阳光被遮了大半。

这时,金无羡靠了过来。

“我觉得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叶如修侧目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的第六感又来了么?”

金无羡咂了一下嘴,道:“没开玩笑,我失去了昨夜的记忆,这不正常。”

叶如修说道:“醉酒失忆这很正常。”

金无羡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从小到大,我从未喝醉过。”

“那是因为你以前喝的都是普通的酒……”叶如修拿出手里的酒壶,边摇晃边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酒么?这可是神仙酿的酒,凡人沾上一滴都会醉,更何况你们昨夜还喝了那么多。”

金无羡皱眉,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道:“我怎么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很像那些江湖骗子。”

正在这时,柳凡在前方大声喊道:“前面有烟。”

叶如修抬起头,望向前方上空,便见一缕炊烟冉冉上升,见其高度和浓度,看样子起烟者应该就在这条沟里。

但此地荒无人烟,不应该有人才对,出于好奇,他们四人加快速度朝前路赶去。

走去没多远,便在一条林溪畔,看见了六个人。

然而,当认出那六人后,叶如修愣了愣。

慕容湘羽第一个注意到这边会后率先走了过来,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流木岩申站在最前面

,他的个子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高,他俯视着面前的慕容湘羽,道:“什么叫终于?老子让你等了么?”

慕容湘羽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理会,于是又说道:“我们赶到墨府的时候,会武已经结束了,有人说看见你们朝东去了,所以我就带着医馆的人追来了,去百临湾的路我认得,所以走了捷径,比你们提早半日到了此处。”

流木岩申遭到无视,心情极差,直言道:“老子让你解释了么?你这么大的男人怎么跟那些娘们儿一样那么喜欢说话?”

慕容湘羽咬牙爆筋强忍,指着身前的高大男子,向叶如修问道:“这个白痴是怎么回事儿?!”

柳凡连忙将流木岩申拉着就要走远,并解释道:“不好意思,小岩他话一向这么多,阁下权当这些是废话就成。”

不远处,传来两人的争辩声。

“我又不是娘们儿,怎会话多?小楼主你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这么给我招黑?”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那两个人是慕容氏,咱们惹不起。”

“惹不起我们难道不会躲么?”

“诶,奇了怪了,我们这不正是在躲么?小岩你犯什么傻?”

叶如修走到前方来,而恰巧这时,简灵五人也走了过来。

金无羡很自觉地退开了。

时隔数月,再见怀明医馆的人,叶如修百感交集。

那日途径江州城,并在城中留了大半日,却没来得及回城南去看一眼医馆的人。

叶如修措辞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看向唐灵儿,问道:“灵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唐灵儿一身淡绿色的衣裳,那双杏眼中并未有重逢的喜意,而是被愁楚所替代,她缓缓走到叶如修的身前。

“小哑巴,千爷爷被抓走了。”

闻言,叶如修微微一愣,他抬头看向简灵和琥珀,那两人有在避开目光。

片刻后,才见琥珀咬咬牙走了过来,道:“小师弟,桃花节那天夜里,医馆来了一群跟我们穿着同样服饰的人,师父让我们三人去城北买酒,但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师父就……”

接下来的话,已不用琥珀再说,叶如修已经了然,至于与怀明医馆同样服饰的人,他还真没见过,但有些事情已经明了,不用再去猜了。

这时,慕容欢抱着幽寒剑走了过来,说道:“叶小兄弟,我们能在此相遇,想必你应该已经猜到些什么了,带走你们师父的,是千圣院的人,那天你走后没多久,我就遭遇了千圣院的人。”

慕容欢的衣衫有些破,但却依旧掩盖不了那份气质,那张面孔与以前见时一样冷艳,如同一个冰山美人。

叶如修问道:“慕容姑娘,你跟他们交过手了?”

慕容欢点了点头,目中隐隐有些怒意,说道:“虽然我并不打算跟他们讲理,但如果是在城里战斗的话,一定会伤及无辜,所以我把那几个人引到了城外,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千圣院这次来的人,并不止那几个,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们的师父已经不在城里了。”

叶如修点头示了谢意后又道:“千圣院的人真的很厉害吗?能和你们兄妹两人交手那么长的时间?”

话到此处,他不知道是不是自

己说错什么话了,那慕容欢的样子,比刚才更生气了。

没过一会儿,叶如修才从张才口里了解到,原来,那日他走后,慕容湘羽就和张才两人去酒楼里面喝酒去了,千圣院的人进城时,他们两个已醉得不成样了。

一直等到慕容欢在城外战斗结束回来后,才去酒楼里面找到他们两人。

要不是有慕容湘羽在,他们两个那日可能就被杀了。

直到现在,慕容欢也还没打算原谅那两人。

实际上,慕容湘羽是不打算再提此事的,不过那张才性子憨实,张口就来,毫无隐瞒,这种人在他们世外,俗称‘憨憨’。

毕竟这件事现在说了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会让他们两人和慕容欢的关系再差上一层而已。

对此,慕容湘羽一言不发,事已至此,他已经不太愿意说话了,都交给张才那个傻子去解释了。

关于那日发生的事说完后,慕容欢便有意要离开了。

“我慕容氏不能踏入千圣院的势力范围,所以此行只能你们自己去,而且父亲交由我的任务还未解决,现在我踏入十万大山这事要是被他知道了的话,后果会很严重,所以我得赶紧离开了。”

言毕,她拱了拱手,却并未叫上慕容湘羽和张才,兀自一人朝来时路走去。

待至慕容欢抱剑走远,慕容湘羽这才走了过来,递出一柄很小的墨色佩剑,小声道:“这剑能帮你们指引去百临湾的方向,要不然你们肯定会在这十万大山里面迷路,还有一件事,凡人是不能去千圣院的,所以,到时候如果受到阻拦,你就把这佩剑拿给千圣院的人看,他们会放你进去的,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拿出来。”

叶如修好奇道:“你也不回去?”

慕容湘羽脸色一变,小声道:“你就是给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回去啊,我爹非常厉害的,我甚至感觉进了十万大山后就一直被他监视着,浑身不舒服,不跟你多说了,我也要走了。还有,你也别听我妹妹的,天还没塌呢,你们的师父肯定没事,我想,应该是因为近日将要举办神树大会,千圣院的人才会带你们的师父回去,‘抓’这个字,妹妹她太夸张了,你们此去千圣院千万不能着急,否则很有可能会迷失在这十万大山的,不过由于神树大会,千圣院应该会做些防范,你们直行而去就行,话就说这么多,你们好自为之吧。”

“哦,对了,这几日我想跟你们医馆的人解释,不过我妹妹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我不敢过去,你找个机会解释解释你们师傅的事,我以慕容少剑主的名义担保,他肯定没事。”

说罢,只见慕容湘羽弓着背,一副贼兮兮的样子尾随慕容欢而去,但却一直保持着距离。

叶如修嘀咕道:“我现在总算是知道慕容姑娘为何会一直抱着剑了。”

张才说道:“叶如修,我也不跟你们一起去了,灵儿妹妹,你们小心。”

见张才打了个招呼后,便和慕容湘羽两人并肩尾随过去,不过,那慕容湘羽似乎很反感他,对其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的,总感觉是一个恶霸在欺负老实人。

注视着那两人远去之后,叶如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过头来,站到唐灵儿身边,而后他看向前方两人。

“好久不见了,三师姐,二师兄……”

第一百五十七章 篝火烤鱼

琥珀支吾道:“小师弟,之前的事……”

“师姐,你难道没听说过往事随风散吗?”叶如修笑着摇了摇头后又看向简灵,缓了口气,才说道:“二师兄,好久不见。”

简灵别开了目光,他的脸上有苦色,心有愧疚,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已措了好几个晚上的辞,但此时见面,却是支字难言。

叶如修又笑道:“二师兄,怎么是这样的表情,这可不是你的风范。”

简灵仍是一言不发,随后他竟是转身走回了那条林溪畔,开始收拾起了东西,“时候不早了,抓紧时间赶路吧。”

听及赶路二字,远处的金无羡三人迅速走来。

叶如修遥遥地看了一眼简灵后,便打消了过去的打算,而是简单了做了介绍。

事到如今,他已无意再隐瞒之前去过凉月城这事,毕竟接下来,他们七人将要同行。

入夜,七人围坐在两个火堆前,正烤着鱼。

因为要喝酒,所以金无羡三人单独生了一堆火,虽说隔了些距离,但叶如修这边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叶如修没去管那三人,如此也好,否则金无羡话多,脑子转得又快,若是不去喝酒,指不定会说一些不得了的话。

他伸手将自己身前的那串烤鱼翻了面,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在了身上。

叶如修偏头一看,便是看见绿衣女孩正在自己的衣服上轻轻蹭着,满脸幸福的样子,不过却有些奇怪。

只见唐灵儿此时俏脸微红,双目稍显迷离之色。

叶如修闻了闻空气中的酒香味,这么淡的酒味,难不成……

他问道:“灵儿,你不会是醉了吧?”

闻言,那唐灵儿却是直接将脸埋进了他怀里,呢喃道:“我没喝酒呀。”

唐灵儿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小哑巴,你身上香喷喷的耶。”

见琥珀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这里,叶如修连忙解释道:“三师姐你别误会,我穿的衣服上有驱虫用的香。”

叶如修挣扎片刻,却是挣不脱,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小觑了唐灵儿手上的力气,不过也或许是酒的缘故,他不解道:“灵儿的酒量不会怎么差才对啊,以前师父喝的酒,也是灵儿去打来的啊。”

琥珀仰头用鼻子闻了闻,解释道:“小师弟,以前师父喝的都是劣质酒,哪里有这么好的。”

叶如修还是不明白,“不是,这酒是我教别人酿的,这种酒浓度很低,基本上不醉人的。”

“至少很香啊,味道都飘出来了,你想想,师父当年喝的酒感觉就跟白水一样,凑近了都闻不见味道,简灵,你说是吧?”琥珀用手肘靠了靠一直低头处理着烤鱼的简灵。

“啊?!”只见简灵猛地一个激灵,显然是在想别的什么事情,他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叶如修,随后又看了一眼隔壁金无羡那方,似乎发现那边的鱼吃完了,于是便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给金公子他们拿条鱼去。”

说着,只见他拿着一条刚串上的生鱼就走了过去。

且不说鱼烤熟没有

,就是拿一条,给谁?难不成要让那三个大男人一人咬一口?

看着简灵很娴熟的跟那边三个人聊了两句后,便坐下了。

叶如修笑道:“二师兄还是这么会说话,那三个人毛病多的很,一般人还真接触不了。”

琥珀将一缕青丝挽到耳后,问道:“小师弟,燕京城的事,你真的不怪你二师兄吗?”

叶如修低头注视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孩,见女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他不禁展颜微笑道:“没事的,二师兄憧憬大师兄到什么程度我应该是最清楚的才对,也怪我当时心急,没能解释清楚,只要眼下没事就好了。”

“几月不见,灵儿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他轻轻抚摸着怀里女孩的头发,片刻后,道:“师姐,这次我没回医馆,但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事,有趣的人,我说给你听吧。”

琥珀却摇了摇头,道:“小师弟,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说给小灵儿听吧,虽然我说这话好像有些自私,但……小师弟,你这次没能回医馆,好像比呆在医馆更好。”

叶如修点头肯定,道:“虽然有时候很危险,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而且如果我呆在医馆的话,就不会遇见他们。”

他偏头看向另一个火堆处,那里有几个正举酒高歌的人。

也有不在这里的人,也有已经死去了的人。

琥珀突然对什么事来了兴趣,问道:“对了,小师弟,小灵儿之前提起过一个叫李天河的人,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认识吗?”

叶如修说道:“认识,是个很特别的人,有机会介绍给师姐你们认识。”

琥珀傻笑道:“听小灵儿说,是个长得比金公子还要好看的人。”

叶如修小声道:“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不过这句话要是被二师兄听见了,他会伤心的。”

“嗯?小师弟你说什么?”琥珀刚才显然是在臆想什么,所有没能听见他的这句话。

“咳咳,没什么。”叶如修干咳一声,他还以为几月不见,这两人会有进展。

琥珀拿起烤鱼,用手撕下一块肉,尝了尝,好像还没怎么熟透,这便又放回火里烤上了。

“其实,你二师兄之前呆在医馆时,每天发了疯的嚷着要去找你,不过自从师父被抓走后,他受到的打击好像挺大的,这几天都没听他提起过你。”

叶如修深知此言有多么沉重,他知道简灵和琥珀是被千世新从外面捡来的,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都是遗孤,从小到大,千世新不仅在担任两人师父这一角色,还要担任父母这一角色。

如今千世新突然被人抓走,若是换作一般人,想必都会手足无措才对。

所以,他知道,虽说琥珀现在表现的跟以往一样,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层假象而已。

在这些方面,琥珀往往比简灵更成熟。

叶如修注视着火焰,说道:“师姐,相信我,师父他不会有事的,而且慕容公子也让我告诉你们,师父他只是回一趟老家,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哪怕就算有什么事,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带不回一个爱发脾气的老头子么?”

琥珀苦笑道:“虽然小

师弟你每次都在说‘我们’,但每一次都是你一个人做呢,就像之前在凉月城一样。”

叶如修诧异道:“师姐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吗?”

琥珀笑了笑,道:“桃花节那天,在慕容姑娘的威逼之下,慕容公子什么都招了,那天灵儿醒来后,突然变了个人一样,虽然她没说,但你觉得我们猜不出来什么吗?”

还不待叶如修说什么,琥珀又说道:“小师弟你还真是从不失约,去年明明答应灵儿要一起去桃花节的,结果最后还是就你一个人陪她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叶如修突然听见唐灵儿说道:“小哑巴,我的胸口有点难受。”

叶如修迫切问道:“是不是生病了?”

唐灵儿抬起了头,她脸上的绯红要更浓了。

她摇了摇头,道:“之前我们去殇州城找你的时候,遇见了秦姐姐,她说要跟我们一起来,却遭到了墨管家爷爷的阻止,最后她只好让我给你带句话来……‘好久不见’。”

琥珀在一旁解释道:“小师弟,好像在你会武的时候,秦小姐一直在台下看着你。”

“我当时没注意到这些。”叶如修很是不解,道:“不过,灵儿,这跟你胸口痛有什么关系吗?你是不是被这山里的什么毒虫给咬了?”

唐灵儿眼微睁,她重新将微微绯红的脸埋了进去,抱得更紧了些,没再说话。

琥珀说道:“小师弟,秦小姐那天打扮的很漂亮。”

叶如修笑了笑,道:“是吗?原来秦小姐学会给自己打扮了,看来女子皆爱美这句话并非说说而已,秦小姐也的确应该多出去见见外面的风景,不能整天呆在房间里作画。

“而且,梁宰相死了,燕王也死了,如果她听见这个消息的话,或许应该会更高兴。”

琥珀微微一愣,很显然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师弟会这么回答,“虽然这样是好事啦,但小师弟,师姐想说的不是这种事。”

“不是这件?”叶如修不解道:“那是什么?”

琥珀诧异的看向叶如修,道:“小师弟,师姐发现你好像特别不擅长处理自己的事。”

叶如修满头问号,这么多年过去,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连自己的听不明白的事。

他心想,看来,是很高深的东西了,没想到师姐也能说出这么高深的话来。

他在心底由衷地佩服了一番。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声哭嚎,寻声偏头过去,便看见简灵哭丧着朝自己扑来,满脸的醉意,满身的酒味。

“小师弟!小师弟!”简灵扑过来后,一把抱住他的双脚,哭嚷道:“小师弟,师兄对不起你,你原谅师兄吧,你要不原谅师兄,师兄不起来了!”

“灵儿已经醉了,又来?!”叶如修只觉一阵头大。

不是,那些酒不是基本上不醉人么?

一念及此,他朝金无羡一眼看去。

那金无羡一察觉到这道目光,耸肩摊手二连招,表露出很是无辜的样子。

叶如修心里骂道:“我信你才有鬼了!”

这夜,简灵一直哭嚎到大半夜才休止。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步入世外,渔民海湾

翌日清晨,一声声翠鸣响彻山野间。

这七人就快爬上前方的一座高山了,但接下来不知还有多少座像这样的山需要他们翻过。

黎明时候好像下过一场小雨,这清晨的山野间弥漫着浓浓迷雾。

简灵走着走着,突然单手撑着路边的一棵树,另一只手按在脸上,双瞳猛缩,自语道:“我怎么感觉自己昨天夜里做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看样子是昨天夜里哭嚎过多造成,但他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金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简兄,是你想多了,没问题的,昨天夜里你睡的很安静。”

说完这句话,金无羡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似乎昨夜没怎么睡好。

紧接着走来的柳凡更夸张,直接顶着两个黑眼圈走了过来,“我感觉自己就快成仙了!”

流木岩申紧随其后而来,他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精神面貌好的很依旧,但实际上,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流木岩申大声吼道:“你们有在说什么吗!?”

柳凡很明显被吓了一跳,他指责道:“小岩,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吓死我了!”

流木岩申只能看见柳凡在张嘴,但什么也听不见,于是他伸出手指在耳畔隔空画了圈,又大声吼道:“小楼主你在说什么!我耳朵里面嗡嗡声响得厉害!听不太清!”

柳凡连忙伸出双手,头向后仰,阻挡了飞来的唾沫,没敢再说话。

简灵嫌弃道:“流木兄弟这么大声作甚?没礼貌!我找小师弟去了。”

金无羡心里吐槽了一声,‘你还好意思嫌弃别人大声’,但表面上却笑呵呵问道:“简兄,你的心事解开了?”

简灵看着自己的手心,诧异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就感觉没什么好怕的了,昨天夜里多谢你们的酒了。”

看着简灵朝前方跑去,金无羡上半身往柳凡那边倾靠过去,道:“瞧,我说过吧,这就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柳凡埋怨道:“直接是直接,但你下次能不能找个更加不扰民的办法,还好小岩的听觉被麻痹了,不然刚才简灵兄弟那句嫌弃的话被小岩听见了的话,就不是我能阻止的了。”

如此看来,那柳凡也是同谋之一。

不多时,叶如修等人登上了这座高山,站在山巅,每个人都看见了自己脚下三丈的那层云海,云海中每隔很远就会有突出来的黑石山峰。

这样的景色,一直绵延到天际,看不到尽头。

此刻,众人都在想着下山的路好不好走这种事,唯独叶如修在想。

要是能像宗门师兄他们一样,驭云而去,肯定很方便。

最终,他也只得拿出那柄小剑,确认方向后,下山走起了比较难走的路。

几日后,众人站上了最后一座高山。

听得浪潮声穿透层层白云。

叶如修一行下山行至山腰处,站于一孤峰上,拨云散雾后,眺望远方,便是看见一片大海。

只不过眼下临近傍晚,那轮火红太阳正好垂落天际的海面上,涤金色的海浪沐

浴在夕阳中,看上去有些奇幻。

他们所有人都没看见过这种景色,一时间被吸引得沉迷其中。

唯独金无羡一人,他不敢看,只能用伞挡在身前。

“你们看到了什么,快告诉我!”

叶如修回答道:“夕阳,还有金色的海。”

金无羡的表情陷入挣扎,他对未知的事物最为好奇,当年他所了解的海分明是深蓝色的,但如今却说是金色的。

见状,叶如修笑道:“怎么,你打算化身飞蛾了么?”

金无羡骂道:“南陆的太阳沉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叶如修看了一眼手里的墨色小剑,说道:“慕容湘羽说这剑会指引我们到达百临湾。”

言及此处,他抬头看了一眼山脚的两排房屋,道:“看样子,这里应该就是百临湾了。”

琥珀走了过来,如今她和简灵都没再穿着怀明医馆的服饰,毕竟他们作为千世新弟子的身份还不能让千圣院的人知道,无论有没有麻烦。

只听她说道:“慕容姑娘之前告诉过我们,只要我们到了百临湾,就是到了千圣院。”

闻言,金无羡有些不解,道:“我听说千圣院不是在十万大山内么?”

叶如修想了片刻,道:“能坐落在十万大山这边的百临湾应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地,下去再说。”

这座山上的路很多,并且路上没有什么杂草,看样子应该是山下那群人经常上山的缘故。

叶如修一行很快下了山。

那两排房屋修建在了山脚,并非是海边,毕竟靠海那边全都是沙子,是没办法修房屋的,而且也怕涨潮。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但那些房屋中已是灯火通明。

不时有村人在邻里间穿梭。

还有渔民挽着裤腿,在擦拭着停泊在海边的渔船,有一群小孩在沙滩上打闹。

如此看上去,这也只是一座普通的村落而已,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担心可能知晓千圣院的人会很少,就跟当年巫族知晓世外的人,只有族长一人那样,所以叶如修提议道:“你们去村里,我去海边问问那几个人,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或许这个村子的人防备心会低很多。”

六人一行朝村子走去,而叶如修则走向了海边。

那群在沙滩上玩耍的孩童一见走来的陌生少年,连忙跑到了那几名擦拭渔船的成年人身后,而那几名成年人也停下了手里的事,朝这边看来。

叶如修提起了几分警惕。

毕竟他现在还无法使用毒神躯的力量,若是出现什么突发意外的话,很有可能没办法及时应对。

这里可是世外之地,大意不得。

叶如修走近后,便听得前方一名成年人大声问道:“站住!你什么来头?”

叶如修说道:“我从中原那边过来的……你们知道中原吗?”

那几人一听见中原二字,当即露出了警惕之意,道:“中原跟这里隔了那么大一片山,山中还有大雾,你这少年是怎么过来的?”

叶如修没再犹豫,他拿出了那柄墨色小剑,道:“来时一个姓慕

容的公子给了我这个东西,是它给我指的路。”

那人将墨色小剑接了过去,打量了片刻后,当即大惊失色,连忙将剑还了回去,一改警惕的态度,道:“你竟然带着慕容剑纹来的,而且墨色不知那名给你们剑的人是?”

叶如修回答道:“慕容湘羽。”

一听此言,那几个人这才纷纷松气,道:“我就说带墨色剑纹的人,身份肯定不低,原来你们是少剑主的朋友,刚才是我们的态度不好,多有得罪。”

叶如修礼貌性地笑了笑,又道:“其实,我是来找千圣院的,不过慕容湘羽说,只有来百临湾才能找到千圣院,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百临湾?”

“是的。”那人诧异道:“不过,你拿着慕容剑纹来找千圣院?”

对于这种诧异,叶如修自是知晓一二,毕竟慕容氏和千氏是真的水火不容,关系极差。

“没办法,我在中原只认识慕容氏的人,所以只好这样了。”

另外几个成年人又让那几个躲到这里来的孩童去玩耍了,想来是觉得叶如修没有什么危险。

“你要去千圣院的话,可能要等到明天。”

“为什么?”叶如修不解,他迫切想要去确认千世新的情况。

那人说道:“因为就连我们也是进不去千圣院的,但千圣院近日正在筹备神树大会,所以,千家的人明天肯定会来村里收鱼的,到时只要你说明原因,若是得到他们同意,就可以随去千圣院。”

“原来如此。”叶如修点了点头,道:“那,附近有没有什么客栈一类的地方?”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们村里怎么会有客栈那种东西,平日里又不来外人,不过,慕容氏和千氏专门在村里修得有两处歇脚的地方,你执此剑纹,应该能进慕容氏的休息楼,不过千万可别硬闯哦,我们听说,如果硬闯的话,就是神仙来了也得出人命。”

叶如修拱手道:“多谢告知,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没有的事。”那几人又继续忙起了之前未做完的事。

叶如修转身朝村子方向去了,还没走进村子,便和金无羡几人碰上了。

他们打听到的事几乎一致,所以,眼下只能去那什么休息楼住上一晚,等到明天千圣院的人来之后,才有办法。

几人来到村头,只见马路旁一左一右两间楼相对,那楼并不算高。

这里也不愧是世外之地,叶如修带着那柄墨色小剑刚一到此处,其中一间楼的门自己就开了。

众人进去后,叶如修看见金无羡蹲在门口那里,四下打量。

“你在干什么?”

金无羡说道:“这种门应该是有什么机关,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如果我落月楼也能换成这种门的话,应该会招来更多的客人。”

叶如修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道:“对了,刚才我去海边忘了问关于慕容氏的消息,我知道你问了。”

那金无羡笑了笑,道:“我的确问了,不过,那些村民告诉我,去了千圣院就是去了慕容剑庄。”

“又来?”叶如修大感无奈,说道:“这群世外的人怎么都爱卖关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剑一和春九

那慕容氏修建的休息楼虽说不高,但却能容纳好几十个人居住,几人一进楼便受到了盛情相待。

守楼的是一名有些虚胖的光头大叔,带了副眼镜,笑起来乐呵呵的。

他们七人的房间安排在了二楼。

叶如修略看了一眼自己那间屋后,便走了出去,恰好看见光头大叔路过门外,他连忙上前,问道:“这位大叔,你就不怀疑我们?”

光头大叔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皮,抄着一副怪异的口音,笑道:“有啥子怀疑的咯,反正你们都拿着剑纹进楼了。”

叶如修拿出那柄墨色小剑,道:“那大叔你就不怀疑这剑纹是假的?”

光头大叔说道:“小兄弟,假不了,假不了,我认得这剑纹,以前见过好多次。”

原来,只要这楼门是关着的,便只有剑纹才能开启,或是里面的人主动开,但楼门要是一直开着的,就谁都进得去,简而言之,剑纹相当于是钥匙。

随后,守楼的光头大叔便要下去为他们七人准备食物,叶如修有很多事想知道,于是便跟了下去。

叶如修一路上询问了很多问题,当问题一一得到解答后,他变得很是吃惊。

这名守楼的人,名叫‘剑一’,听这名字就知其不凡。

“这楼名叫剑楼,而大叔你的名字是剑一?”叶如修想了片刻,道:“大叔你也姓慕容?”

剑一摇了摇头道:“我就叫剑一,没有慕容的姓氏,但我的确算得上是剑庄的人,不过,我还在剑庄的时候,剑庄还不叫剑庄,后来才改的名字,以前我有头发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胖,哈哈。”

叶如修有些不明白了,他翻阅过很多本书,却从未听说过剑庄还有其他名字。

“剑一前辈,剑庄以前还有过别的名字吗?”

“有啊,容我想想。”剑一沉吟片刻,道:“对了,是叫仙剑阁,哎呀,不过那都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你不问的话,我可能都快忘了。”

久远?叶如修感到诧异,因为这剑一看起来不过三十多一点而已。

叶如修跟着剑一出了剑楼,他看了看四周,好奇道:“剑一前辈,我们出来干什么?”

剑一说道:“我来给你们准备吃的啊,我那边楼里食材早就没有。”

叶如修不解道:“那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找食材?如果要下海抓鱼的话,我就去把跟我来的那几个人叫上。”

剑一回过头来,翘起大拇指指向后方,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对面楼里就有现成的食材,而且还不止鱼。”

叶如修抬头看了看那楼,那间楼跟剑楼对立,想来应该是千氏的休息楼了。

“可那里是属于千圣院的吧?”

“千圣院怎么了?”剑一推了推眼镜,说道:“千圣院的食材都是上等了,小兄弟不用担心会吃坏肚子。”

叶如修满头黑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听说千氏和慕容氏处于势不两立的状态。”

剑一笑道:“我又不姓慕容,跟我没关系,没问题的,小兄弟别担心,瞧我的。”

叶如修眼看着剑一推开对面楼的大门,一步踏入,像是贼一样,不,这就是贼,他在心里进行二次肯定。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扇门旁边

,刚一探头进去,便看见那名光头大叔扛着一百多斤猪肉飞奔而来,光溜溜的头上还顶了个菜篮子。

剑一一跃而出,给叶如修留下一句简短的话,“快走!”

叶如修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把菜刀从门内飞了出来。

那菜刀直接切断了他的几根头发,镶在剑楼的门上。

叶如修当下不再迟疑,撒腿跟上剑一回了剑楼中,他不明白,自己的心脏为何会跳得这么快。

“老杂种,给老娘滚出来!”这时,一道辱骂声从外面传来。

然而,剑一并不理会,佯装不曾听见。

叶如修问道:“剑一前辈,这……”

剑一扛着猪肉就往厨房走去,边走边道:“小兄弟,那臭娘们儿的嘴臭得厉害,别管她。”

话音刚落,叶如修又看见第二把菜刀直接破门而入,从剑一的头顶上掠过,将剑一仅剩的一根头发切没了,而后那菜刀飞向了楼梯转角的一副画像上,瞬息后,菜刀劈在了画像上那人的鼻梁上,整个头一分为二。

叶如修这才发现,那画像上的人正是剑一,不过画像上的剑一还有许多头发,脸也没那么圆,尚有几分俊气。

不知是画像被斩成两半的原因,还是剑一最后一根头发被切断的原因,只见剑一竟是直接将肉和菜篮子狠狠扔到地上,一转身大步走到门口将门推开,指着外面就开始骂。

“春九!你这臭老娘们儿,借你一块猪肉怎么了?!借你菜篮子用用怎么了?!你怎么像死了爹娘一样!”

“老杂种,你有本事就滚下来!少在那儿给老娘乱喷粪!”

叶如修探了半个头出去,便看见对面楼门口站着一名穿衣风格特别土的女子,正一手插腰,一手握着菜刀,气势汹汹。

那女子看上去并不算老,三十左右,但因其衣着,总感觉是一名长得年轻好看的大婶,如果不说话的话。

“借?”春九骂道:“老杂种你怎么不借你爹娘的骨灰盒去?!”

剑一气得鼻子都歪了,叶如修只看见他随手从一旁拿起一个盒子,硬是从扭曲的脸上堆出笑容,道:“臭老娘们,你看这是什么?”

然而,叶如修发现那名叫春九的女子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随后,春九冷笑了一声,只见她也是随手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道:“老杂种,你看这是什么?”

叶如修朝两边都看了一眼,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连忙出面站到道路中间,伸出双手阻止道:“两位前辈,你们不会真打算要互扬彼此父母的骨灰,以示尊敬吧?”

春九一见突然蹦出来的黑衣少年,诧异道:“老杂种,这人是谁?!”

剑一冷哼一声,将骨灰盒重新放了回去,并不打算理会春九。

但春九盯着叶如修看了又看,却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拿着菜刀直接跳到了近前,又道:“老杂种,你快来看,这少年是不是有点眼熟?”

剑一不乐意了,“这是老子的客人,你别妄想打什么主意!”

春九皱眉道:“老杂种,老娘跟你说认真的,赶紧给老娘过来!”

闻言,正朝剑楼厨房走去的剑一停下了脚步,只见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而后咋舌一声,转身走了出来。

这气氛转变的太快,叶如修没能适应过来,尤其是被面前这两人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春九说道:“你看这少年的长相,有没有觉得很像一个人?”

剑一不满道:“老子有近视加青光眼,外带先天遗传的脸盲症,臭老娘们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剑一多看了叶如修两眼,却没再摆出那副开玩笑的表情,而是有些认真,“臭老娘们儿你这一说,我好像也觉得有些面熟。”

春九指着叶如修,说道:“我一看见他就想到一个人。”

“我也想到了一个人。”剑一点了点头。

叶如修从眉毛到下巴,都写满了不解。

春九又道:“可那个人当年不是早早地就死了么?”

剑一摇头道:“我怎么听说他是失踪了,难不成,这位小兄弟是那人的后代?”

叶如修大感不适,连忙道:“二位前辈先聊,我就先走了。”

他一路小跑回到剑楼,心情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又会飞来一把菜刀,不过春九似乎被什么问题给困扰了,所以没理他。

许久后,剑一叫来他们七人用餐,一大桌子的饭菜,不得不说,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只不过,在叶如修吃来,总感觉这顿饭有些沉重,吃完饭菜后,帮着打理了一下,而后,那几人因连日赶路劳累,都去歇息了。

叶如修在剑楼门口找到了剑一,对方正在扫地。

“剑一前辈,之前你跟春九前辈说起我跟另一个人长得很像,不知那个人是谁?”

剑一说道:“一个很厉害的家伙,不过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了,而且那个人后来不知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反正突然就没了。”

叶如修思忖片刻,道:“我一直很在意,剑一前辈是哪个年代的人?”

剑一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现在是哪年?”

“唐历,开元三百六十四年。”

“现在是这样算的么?”剑一双眼向上翻,似在细想,片刻后,苦着脸说道:“我的记性不太好,具体年份我实在不记得了,不过你要是不怕死,可以去问问春九那个臭娘们儿,她应该记得。”

叶如修看了看对面那间楼,又想起那把菜刀,他不禁咽了咽唾沫,道:“会死么?”

“不会!”

叶如修放下心来。

剑一又说道:“一成的概率不会,九十九成的概率会死。”

叶如修收起了心里的那份好奇。

据说,这世上有那种活了四五百年的老妖怪,而且是没有依靠修行。

他之前还在猜想,这剑一和春九会不会就是那样的老妖怪,不过见这两人的相貌都还如此年轻,也就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听说,老妖怪一般而言都是那种长得看上去就很老的,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身边还需要个小童服侍的,完全不像剑一和春九这两个人,还骂得那么起劲。

这时,剑一忽然说道:“小兄弟,夜里的海风很凉爽的,不过如果你们要去海边吹风的话,可得小心了,自从几天前开始,那片海就不太安宁,经常会涨潮,昨夜还发了一场海啸,还好不算大。”

叶如修说道:“应该不会去的,他们应该都休息了。”

第一百六十章 海滩

叶如修与剑一又聊了些事后,便回二楼准备休息了,但却看见金无羡正在那里走来走去,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人心神不宁的模样。

只见金无羡快步走来,说道:“那天我们刚进十万大山时我就想告诉你的,不过在喝醉酒后,我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这才想起来。”

叶如修问道:“什么事?”

“前几天……”金无羡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道:“也就是我们抵达小镇的时候,我姐姐让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在你会武的那天夜里,血月提前到来了,凶兽狂暴闯进了城里,不过好在当时有很多慕名而来想要见你的人还留城中,那些人联手阻止了凶兽,这才将伤亡减小到了最小,不过听说南陆的其他地方就……因为没来得及准备嘛。”

叶如修垂眉想了很久,金无羡安静地站在旁边,显然,他也看出,眼下所发生的事不应再开玩笑。

实际上,金无羡也不傻,他已对叶如修要做之事大概了然,而对神圣也有了一些了解,南陆血月提前到来,以及那日听闻柳凡说起野岭动荡一事,已不难猜出,这些变故皆是因那日叶如修会武所引起。

但其中玄之又玄的事,金无羡却又不能明白,故此来将此事告知于叶如修。

叶如修此时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南陆血月的提前,野岭的动荡,以及金无羡所不知的东海潮起海啸。

整个世间都在发生天地之象的大变,他深知,这些都是大动荡的前夕,而现如今,世间已存的大道已有缺。

这便是他一直以来想到做成的结果,唯有大道秩序显缺,才有可能突破‘凡’之界限,而无论突破与否,凡间界的生灵都将面临极大的危机。

因为秩序此物,实乃是最锋利的双刃剑。

界限一物,固之世间得长久安稳,破之‘凡’得升华或成破溃。

叶如修早在有这个打算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又变得有些犹豫了。

百临湾这边的海风的确很是凉爽,现已是深夜,那两排房屋中的人大多都睡了,只有几家还点着蜡烛,想必是在织补渔网。

叶如修独自一人来到海边,他坐在海滩上,听着远处海浪的一次次拍打。

屁股下的沙,还残留着白日里的余温。

这一次,他真的不知是该坚持下去还是放弃。

若是放弃的话,便只能跟张道明一样,悟个几年,或者因自己天赋问题,悟个几十年也说不一定。

踏足神圣领域,然后回到宗门内。

从此,一生再无法来到凡间界。

他深知,当年之所以能找到所有人都不知之路来到凡间,定是因为自己从未修行片刻,仍是凡,便有那个下凡的机缘。

他当年便是如此猜测,所以在宗门内过去几年,也一直不愿修行,就是为下凡而做准备。

叶如修低声呢喃道:“要是李先生在这里就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轻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哑巴,你是在想天河叔叔吗?”

叶如修一直沉浸在挣扎的心情中,却是没能注意到唐灵儿来到了这里。

他偏头问道:“灵儿,你怎么来了?”

唐灵儿背着双手,蹦跳到他的另一侧,说道:“我看见你一个人魂不守舍的离开了剑楼,所以,我就跟过来啦,‘有想不通的事,不妨就说出来吧’,天河叔叔当年经常说这样的话呢。”

在少年面前,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活泼灵动。

叶如修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如果李先生他在这里的话,一定能给我指明去路。”

唐灵儿说道:“小哑巴,你不在医馆的那段时间内,和天河叔叔又见过几面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话,只是微微垂首,凝望着脚边三寸黄沙。

须臾后,唐灵儿将他的脸端了起来。

叶如修看着面前靠得很近的青涩女孩,他这才发现,他这四年间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当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女孩。

“灵儿,我发现你原来长得挺好看的。”

一听此言,只见唐灵儿故作出的成熟之态顷刻间瓦解,目光躲闪,脸颊出现一丝绯红,连忙坐回了一边。

唐灵儿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的。

“不是这样。”她连忙改口,说道:“以前天河叔叔告诉过我,他说你实际上挺胆小的。”

“胆小?”叶如修诧异,“我?!”

唐灵儿点了点头,说道:“天河叔叔说你不敢走夜路。”

闻言,叶如修刚要反驳,但细想之下,他却又沉默了。

他低声说道:“是啊,我不敢走夜路。”

唐灵儿摸了摸他的头,道:“以后你就不用怕了,灵儿陪你走。”

叶如修偏头看向女孩,说道:“灵儿你不怕吗?以前我记得一到了夜里,你连一个人出医馆的门都不敢的。”

“怕呀。”唐灵儿展颜笑道:“但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的话,就谁都不会怕了,所以你这一次不能再丢下我了。”

“灵儿,你怎么还记着之前的事,不过也的确是我不对。”叶如修颇感无奈,他想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样,你告诉我有那些夜路不敢走,等这次事情忙完后,我带你多去走几次,夜路这东西走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

“不要!”唐灵儿回答的很肯定,她说道:“如果我不怕走夜路了,你肯定又要丢下我一个人,那我宁愿自己一直怕黑。”

叶如修无奈道:“灵儿,你怎么老是不想点好的呢。”

他看向海面上空的那轮明月,那海里,正有一种特殊的鱼蹦出水面,企图接近远在天边对的皓月,后来才听渔民说起,这种鱼名为寒月鱼,现今的渔民几乎无人捕捉得到,但听说很久以前就有人捕捉到过一只,于是那人得了永生。

每每说起这件事,村里的人都会发笑,毕竟只能骗骗小孩。

李先生,我知道你说的夜路不是我在自南山上捕鱼的那次,而是眼下我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和抉择。

你总是这么厉害,能在关键时候解决我的疑惑,哪怕你并不在这里。

我觉得今日的自己有些可笑,明明之前答应过阿狄叔的,也答应过你的。

光明大道并非是我要走的路。

我今天差点就因为害怕前路的黑暗而缩回屋里,那样就只能抱着长明灯过夜了。

阿狄叔,如果你还活着我想告诉你我现在的心情。

相比于在光天化日下看见黑暗的侵蚀,于长久黑夜中觅见第一缕光明将会更加令人激动兴奋不是吗?

如果今日的自己畏惧黑暗,那明日的自己就要变得喜爱漫漫长夜。

翌日,叶如修早早的便离开了剑楼,他独自一人坐在海滩上,听着滔滔海浪,目睹了由黑夜到白昼的转变,他觉得海平面那端出现的第一缕阳光,看上去真的很棒。

当他转身回村时,已然看不见那艘随着海浪飘向远方的纸船了。

走向村子的途中,叶如修迎面遇上了一些即将出海打渔的村民。

“这么早就要出去打渔?”

有个村民说道:“以前都不这么早的,不过今天千圣院要来人,我们得提前准备好充足的鱼,这样能多换些治病的药。”

叶如修好奇道:“慕容也修得有剑楼,也就是说,慕容氏的人也会来?不知他们又是拿什么来换鱼?”

“换?”那些村民好像听见了很不得了的东西,说道:“不换的,他们都是直接拿走的,说是当作保护费。”

“保护费?”叶如修感到不解,他朝村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这里有恶霸之类的人吗?”

那村民摇头道:“小兄弟你是从外面来的想必应该不知道,这里的恶霸不是人,是一群长相怪异的凶兽,听剑庄的人说,那些凶兽都是从十万大山最深处的那片原始深林里跑出来的,我们亲眼看见过慕容家的人跟那些凶兽战斗,所以,我们很愿意交这个保护费,而且他们收取的也不是很多。”

另一村民说道:“老王,我听我祖上说,慕容家的人收去的鱼都不是自己的吃的,而是为了饲养灵兽。”

叶如修思忖片刻,拱手道了声谢后便没再打扰那几个渔民了。

刚进十万大山时,他就听柳凡说起,在十万大山的深处还保留有一片原始深林,此事竟是真的。

不过,刚才有个村民提起的灵兽,很让他感兴趣。

连名称中都含有‘灵’字,听上去应该就不是一般的野兽。

叶如修刚回到村子,便看见有很多人围在村口。

跟他同行而来的人也在当中。

而相对而言,比较特殊的还有处在人群中的两名男子,那两名男子皆穿着怀明医馆的服饰,准确说来,应该是怀明医馆的服饰与那两名男子所穿的一致。

叶如修早已猜到,千世新让门下几名弟子穿的服饰,应该都是根据千圣院院服来设计的。

好在在来的路上,他已事先让简灵和琥珀换下了怀明医馆的服饰,避免在遇上千圣院弟子时出现意外。

不然,要是这两名男子一来便看见简灵两人穿着跟他们一致的特殊服饰,肯定会出现大意外。

不过,眼下的情况,好像还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简灵正在跟那两名男子争辩着什么,而那两名男子更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叶如修连忙走了过去。

“我们凭什么带你们这群外来者去院里?!”说话的这名男子颧骨略高,身材偏瘦,从面相上看,都感觉得到,这个人是那种刁酸刻薄类型的。

眼下听到这句话,都不用再感觉了,很明显就是。

“你们这群外来者私闯百临湾已是大罪,我们不责罚你们已经算是好的了,还不快快离开,别挡着我们取食材。”

这时,另一名长得肥肥胖胖的男子笑呵呵地站了出来,道:“各位不好意思,聂师兄他人就这样,你们不要在意,如果你们真想去千圣院,就请稍等,让我和聂师兄回去禀告院长,毕竟此事事关重大,需要由院长来定夺才行。”

这个肥肥胖胖的人很

明显就要好说话得多,简灵也是收了些火气。

好在那两名男子说话的声音不是太大,而流木岩申的耳朵也还没恢复,想来应该是没听清那两人说的话,否则,现在流木岩申可能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撸起袖子跳上去揍人了。

柳凡一直站在流木岩申身旁,他一直在留意身旁的这名大傻个儿,否则他担心遇上什么突发事件,他自己来不及阻止流木岩申动手。

而金无羡却出乎意料地显得有些安静,不过,叶如修见其双眼微眯,脸上有些许笑容,他便知道,这金无羡又在打什么算盘了。

叶如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么些日子过去,金无羡心中的算盘到底坏了多少个。

这时,听得那胖胖的男子拱手介绍道:“在下千行简,我身旁这位是千聂,因为院里大家都是千氏,所以我们对彼此的称呼都是取了第二或是第三个字,所以是聂师兄。”

千聂眉头一皱,道:“简师弟,何必与这群人费这些口舌?!你回去禀告了院长,院长一定会责怪于你我。”

千行简问道:“聂师兄何出此言?”

千聂说道:“百临湾自古以来便不允许尘世中人闯入,而且,十万大山中危险丛丛,这群尘世之人能不受指引走到这里,明显就不太正常,此番我们应瞒着院长尽快逐这几人离去才是上上之选。”

千行简看似笨笨傻傻,但实际上却是想得比较多的那类人,他说道:“聂师兄,你此言放在之前的话的确是真,但最近正是院里召开神树大会的日子,院长前些日子还发有函书送到尘世中,广邀各大有能医者前来参会,我们千圣院一向以公平为先,更何况这几位不顾危险,翻山越岭远道而来,行至此处,便说明与我千圣院有莫大的机缘,否则也不会走到这里,我们自是不应拒之门外,聂师兄你多虑了。”

千聂不耐烦地扇了扇手,道:“随你随你,反正出了事,你自己负责。”

千行简笑了笑,道:“自然是我负责,而且真要出什么事,不是还有执刑队么?”

随后,只见那千聂似想起什么,只见他微微一愣后,抱着双手,一副不想再理此事的样子,而千行简又对着简灵拱手道:“这位道友,想必方才我和聂师兄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如果你们没有函书的话,就请先在这里等等,我和聂师兄取来村民为我们准备的食材回山后,我会第一时间寻得院长的同意,下山来领诸位入院。”

“不过,几位能否告知一下身份,我也好方便汇报。”

还不待简灵回答,只见金无羡笑眯眯地走上前来,问道:“我们每个人的身份都需要说出来吗?”

千行简点头道:“如此更好。”

金无羡又问道:“那只说一个具有代表性的身份,不知这样可行?”

千行简明显有些为难,不过最后他还是说道:“也行,只不过诸位要是有意隐瞒身份的话,院长可能不大会同意你们进院。”

金无羡笑道:“那要是这个人的身份很不一般呢?”

千行简抬头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道友且说来一听,在下也想听听看,有多么不一般?”

一旁的千聂冷笑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何处,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放下这等狂言。”

金无羡侧目朝叶如修看了一眼,不自禁地浮现出了笑容。

叶如修稍作思索便猜出了金无羡想提的是谁的身份,当然不会是他的这个身份。

叶如修深知,自己的名声可从未传到这么远的千圣院里,更何况自己的医术也不见得有多么高明。

千世新这一身份自然也不能提,毕竟他们现在还不知千世新的处境是好是坏,而且提出来,也不见得对方会相信。

所以,只有一个人的身份,而且,根据他对金无羡的了解,只要这个名字一提出,必然是真的‘很不一般’的身份,尤其是对千圣院而言。

金无羡的性格一向如此,造事不怕事大的人。

“那个人是”只听金无羡一字一顿地说道:“张道明!”

简灵和琥珀一听见这个名字,便显得有些吃惊,但比起那千氏二人而言,他们的吃惊程度,小了些。

只见那千聂的脸皮都在颤抖,而千行简的额头上则在极短的时间内布满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千行简说道:“请道友再说一遍,方才我好想没听清。”

金无羡摊了摊手,说道:“我说,那个人是张道明,就是那个十几年前被你们千圣院请来,结果最后把千圣院搅的一团糟的张道明,或者说,是上一届神树大会优胜者的大弟子,张道明。”

很明显,除了第一句,后面几句都是多余了,但就是这多余的几句话,令那两人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也令得周围的村民一阵吃惊。

千行简不着声色地瞥了一眼周围的村民,又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勉笑道:“呵呵,这位道友还真是爱开玩笑,除了第一句,后面的话,我们可不会认,因为这是谬言!”

金无羡又朝叶如修哪里看了一眼,仿佛在说,‘该你出场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行道而简

叶如修摇头一叹,只得绕过面前的几个村民,走了过去。

但他并未拿出慕容湘羽给他的那把墨色小剑,也没有说出自己是千世新弟子这一身份,而是随了金无羡的想法。

他走到金无羡面前,对着千行简拱手道:“实在抱歉,我这位朋友昨夜喝了酒,现在酒还没醒,爱说一些胡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那千行简看了看叶如修,似明白叶如修有意在替他解围,毕竟关于千圣院内发生的事,一般而言是不能透露出去的,这关乎于千氏的尊严,尤其还是在百临湾这个村子里,若是让村里的人知道了他们千圣院失了面子这件事,想必日后这些村民的心里,便会将千圣院低看一等,那慕容氏就会变得高上许多,这是作为千圣院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千行简呵呵笑道:“既是‘酒醉’了,那也情有可原,一点也不冒犯。”

他刻意将酒醉二字说得大声了些,想必是想为了那些村民听得更清楚。

叶如修露出善意,将简灵拉到身边,客客气气说道:“我们两人都学得有医术,此番慕名而来,便是为了与同行交流心得,顺带瞻仰瞻仰神树大会。”

“看得出,看得出。”千行简将目光移到简灵身上,惊讶道:“尤其是这位道友,医术只怕比我和聂师兄的还要高。”

一听此言,那千聂很是不乐意,一步走来,道:“师弟,你怎能说我们千圣院的医术不如外道?”

千行简说道:“聂师兄,师傅可是经常告诫我们,在医道方面,一切要以实为先。”

千聂不再说话。

叶如修并不知对方是如何看出医术高低的,一经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看手就能看得出来,也算是千圣院的一门特殊技艺。

之后,那千行简又说了一大篇文章,言外之意就是在含蓄地告知叶如修,他并不适合学医。

简灵也明白一切人情世故,但他学不来谦虚这种东西,一边笑着一边挠着后脑勺,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只不过是师父教得好。”

叶如修没打算一直在关于自己医学天赋上的问题浪费时间,而且简灵这般言语,接下来对方就得打听出千世新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他轻咳一声,转了话题,说道:“其实不用麻烦两位刻意回院禀告,然后再下山来,虽说我们不知路途远近,但这肯定让两位受到不必要的劳累,千圣院作为世外势力,哪会有宵小之辈敢去造次,你们应该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而且,两位刚才也说了,我这位二师兄的医术也算得上是厉害的程度,应该比尘世中的许多郎中都厉害了,只是以前一直不被贵院了解到而已,实在是怪他一心沉迷医术,没机会去提升名声,但要是以前就被贵院知道了的话,想来,我们应该也会收到函书,眼下我们自尘世赶来,一路朝圣!能少麻烦人的,自要少做麻烦。”

千行简一听,似觉有几分道理,尤其是中间一些话和那朝圣二字听到耳朵里,特殊舒服。

“那好吧,就请几位等我和聂师兄取来食材,然后我们一同回院。”

千聂脸色变了变,但最终却没说什么。

叶如修注视着那两名千氏弟子朝村子里远去的背影,片刻后,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金无羡走近说道:“我本以为要再多提示你的,没想到才看你一眼,你就明白我想干什么了。”

叶如修看着他,无奈道:“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次的确多亏你了。”

金无羡笑道:“没有机会的话只要制造机会就行,而且也不算很麻烦,主要是那两个人比较笨而已,其实我还措了很多辞,结果他们才第一句就中招了,要不要我都说给你听。”

叶如修连忙道:“不用了!事情都做成了,再多说就是废话了。”

他知道,只要金无羡一说出来,就停不下来,很少麻烦。

实际上,对于千圣院的人而言,他们平时本就不锻炼身体,尤其是像千行简那样胖的人,上山下山更是一种煎熬,能少走一段冤枉路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所以,叶如修才会直接找千行简交谈,否则若是换作那千聂,却是不能再用劳累这一说辞了。

金无羡说道:“我怎么感觉我们两个变成坏人了?”

“算吗?”叶如修说道:“我们本就无意做什么坏事,如此既不用我们在此地浪费时间去等,也不用让那两个千家弟子多走一些路,双方都得了好处,不是更应该高兴么?而且我说的也是事实,千圣院要是知道二师兄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学成了医经的话,肯定也会亲自入世去请的,当然,这样做的确是方便了很多,不过,要是在院里遇上一些没事找事的闲人,以此事为由施难于我等,那就得两说了。”

“实话?”金无羡打趣道:“你也是来朝圣的?”

“对!”叶如修肯定道:“只不过不是千圣院,而是慕容剑庄,慕神圣之名而来

……但在此之前,得先保证师父的安全。”

金无羡想起什么来,搓着下巴,说道:“当年张道明来了千圣院后,一意离开,决心不入千圣院,若是简兄此番受不住诱惑加入了千圣院的话……”

“千行简千简灵”金无羡似臆想出了什么画面,只见他拍了拍叶如修的肩膀,眯眼笑道:“你以后就会有个三百斤的二师兄了。”

叶如修一阵冷汗。

远处,简灵正和琥珀说着什么,却突然打起了喷嚏,他揉着鼻子,抬头嘀咕道:“这鬼天气!”

那两名千氏弟子入村没过多久,便又走回了村头,与叶如修等人招呼了一声,一行八人这便上山去了。

千行简和千聂两人只是千圣院派出的第一批弟子,接下来下山的人会更多。

而他们两人所取的食材,也只是一些蔬菜以及腌制好的鱼。

神树大会的举行是在七日之后,而近几天都是千圣院准备大会的日子。

见千行简被食材压得满头大汗,双腿发软,金无羡走了过来,吐出两句好言,便将那些食材接到自己手中,那千行简自是感激,他两人之前的恩怨,当即烟消云散了。

叶如修诧异,这金无羡几时变得这么好了?

随后,只见那金无羡被食材压着,速度骤减,不一会儿便落到了队伍最后方。

金无羡刻意站到流木岩申身旁,说道:“这些食材实在太沉了,要不是今天有我在,咱们这群人还真没人能拿得动。”

那流木岩申一听此言,冷哼一声,不满道:“区区百余斤,能有多重?”

金无羡咋舌道:“小岩兄弟,你可别小看这些食材,咱们接下来要走很长的山路,咱们这队伍里,也就只有耐力最好的我,才能抬到千圣院去。”

流木岩申觉得这句话很是可笑,于是他伸手将百余斤食材抢到自己手中,道:“你竟然跟老子比耐力?拿过来!老子就不信了!等我抬到千圣院,看你怎么说!”

然而,等到他说完话时,却发现,金无羡已经离开了队尾,现已站在了叶如修的身旁。

柳凡看着身旁这名跟着自己从灭央国来的傻大个儿,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流木岩申问道:“小楼主你看我做什么?”

柳凡摆了摆手,挪开几步,道:“没什么,小岩你加油!”

这一路上那千聂一直闭口不谈,走在最前方,而千行简则抱怨了好些话,反正都是又累给他们发的工钱又少一类的话。

叶如修感到诧异,问道:“你们身处世外,还会需要钱这种东西么?”

千行简说道:“肯定需要啊,有钱就可以去刚才那个村子里买咸鱼,如果钱多的话,还可以买到特质鲱鱼。”

咸鱼?特质鲱鱼?

叶如修没能听明白,只当是那两种鱼很受千氏的喜爱,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你们是拿药材来换鱼的。”

千行简解释道:“的确是这样,但那些药材都是公家的,我们作为弟子,是不能私自带药材去交换的。”

叶如修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于是便又开口问道:“你们,认识春九吗?”

不知为何,他一说出春九二字,便明显感觉到千行简颤抖了一下,就连走在最前方的千聂也踉跄了一下,其手里的食材险些掉到山下去。

那千行简咽了口唾沫,才缓缓说道:“我们以前经常去村里,累了就会在拂春楼歇脚,若是夜里时辰太迟了,还会在拂春楼住上一夜,怎会不知道春大娘,只不过,后来我们调整了外出的时间,早出午归,便就没怎么去找过春大娘了。”

叶如修说道:“你们很怕她?”

千行简擦了擦脸上的汗,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热的,只听他小声说道:“怎么不怕,院里有谁不怕春大娘?她那把菜刀把我们院长吓得已经快二十年没有下山进过村子了。”

这时,金无羡在一旁说道:“春大娘?就是昨夜那个泼妇骂街的女子?”

听及此言,那千行简脸色大变,吓得惨白惨白,一手指着金无羡,颤声道:“你,你,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就别跟我们一起走了!你要寻死自个儿去,别带上我们!”

“有这么严重?”金无羡不信邪,他昨夜听得那些难听入耳的叫骂声,心里非常生气,明明身为女子,怎能口吐那些肮脏之言。

千行简瞥了金无羡一眼,没再理会对方,看样子,的确是有些严重。

叶如修轻咳一声,说道:“那位春九前辈是你们千圣院的什么人?”

千行简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是我吓你们,我劝你们最好少打听这些事,我们远在院里都不敢背着议论春大娘,不过我听说,春大娘已经守楼很多很多年了。”

叶如修好奇道:“你们不好奇春九前辈能活这么多年而不显老?”

千行简说道:“这有什么?

我们院长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岁了。”

“一千多岁?!”金无羡说话没有忌讳,道:“都成老妖怪了吧。”

然而,面对千圣院的院长,千氏的这两名弟子似乎完全没有惧怕的意思,脸色仍然很平静。

千行简摇摇头道:“不会,我们院长很早之前就医道入圣,步入神圣领域了,院长说了,要想跟他一样活那么久的话,我们就得好好钻研医术,只要步入神圣领域,就不用再受岁月折磨之苦。”

叶如修和金无羡对视一眼,他一开始便就是为了探知与神圣领域相关的事才向东行,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接触到,不过接下来他再怎么问,那千行简也说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只不过叶如修还是得知了另一件事,没想到三大领域在世外之地是人尽皆知的存在。

但关于领域的源头,以及步入领域的方法,除了步入神圣领域的那几人外,无人知道。

叶如修还想了解一下,慕容氏和千氏之间的关系,是否真有那么差。

于是,他问道:“那你们知道剑一吗?”

按理说,剑一就住在街对面,若是去过春九那里的话,应该是知道剑一的才对,但千行简接下来的话,让他没敢再问下去。

“剑一是谁?!”千行简眉梢一挑,仿佛是变了个人一样,怒道:“虽然我不知道剑一是什么人,但我告诉你们,在这十万大山中,凡是跟剑有关的都是狗杂种!”

“……”叶如修默默地将手伸进怀里,将那柄墨色小剑塞得更紧了些,以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掉出来。

叶如修也是吃惊,他没想到,这一路来都表现的平平和和的千行简,生起气来,骂人都不带含糊了。

至于两家族的关系,已经不用再多说了。

然而,令叶如修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离开村子后,才攀上一座山,便就从千行简口中得知‘快到了’。

叶如修稍驻足片刻,一眼看尽四野,却仍然只看见山,倒是有几朵云飘得很近。

逐渐走去,众人却觉精神越来越好,而再注意到四野之景时,仿佛入了人间仙境。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薄雾,却无一片浓云,缕缕阳光从薄雾中穿透,照见山间一切。

众人已被光华包围,唯前路没有被雾笼罩,那是一条光明大道。

光明大道的终点,却并无一扇门户,看上去,好像是一扇爬满藤蔓长遍苔藓的青绿色墙壁。

但让再走进些后,叶如修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哪里是墙,只不过是一棵树的树根而已,只不过这棵树已经不能用庞大来形容了。

一到树根处,四周来往的人便多了。

大多都穿着与怀明医馆相同的服饰,少许几人穿着不同,想来应该是受到函书邀请而来的尘世中人。

自到了此处后,千聂便不见了,显然是不想再与叶如修这群人同行。

对此,千行简仿佛习以为常了,他并没有任何意外的举止。

虽说周围有百余人,但却比较安静,那几名尘世中人也颇有礼貌,只跟着引路的人,并不多说一句话,比薄雾外面还要安静,毕竟雾外山中有猿鸣有鸟叫。

众人跟着千行简围着树根绕了很长一段路后,终于是看见了一些用藤蔓垂吊起来的木质台阶,由于每个台阶间都隔了三寸远,所以看上去有些危险,但这仅是对外人而言。

叶如修一抬头才发现,这些吊起来的台阶,根本就不止一条路,据千行简说,总共有三百多万个木台阶,可想而知得有多少条路。

“几位,请随我走,小心脚下,可能有些滑。”千行简率先踏上第一个木台阶,那藤蔓并未有任何晃动,可见有多么坚硬,并非一般的藤蔓。

叶如修几人刚一踏上时,还有些不适应,但走了几步,便觉如履平地,只是对金无羡而言,要走完接下来这条路够他受的了。

毕竟,他自从那次跳过凉月城后,就变得极度恐高了。

金无羡的脸色不太好,他不时地看向下方,眼所见是越来越高,直到再也看不到树根时,下方已是一片大雾,但却更让有恐高症的金无羡感到害怕。

“有句话说得好,到了世外,眼所见的一切都不能再以尘世的标准来判断,一般不再是一般。”

听得金无羡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叶如修提议道:“流木岩申看起来比较稳重,你去走他旁边吧,心里或许会安稳些。”

金无羡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最高最大的那人,连忙拒绝道:“不去!万一他其实并不笨,要是突然报复我怎么办?悬空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说到这里,叶如修看见金无羡的脸上露出极其难受的表情。

他回头看了一眼唐灵儿,却是看见女孩正好奇地四处张望,毫无惧意。

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等等!”他转身叫住众人,道:“柳凡人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神树上

“流木兄弟?”叶如修看着流木岩申。

这一路走来,流木岩申都和柳凡走在一起,所以人没了,自然要第一个询问。

那流木岩申左顾右盼,却又转身看向身后,见其挠着头皮,疑惑道:“诶,小楼主刚才还在跟我说话来着,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随即,只见他一捶掌心,面露明悟之色,道:“小楼主应该是又迷路了。”

“迷路?”叶如修惊讶。

流木岩申点了点头,道:“之前我们还没去墨府的时候,小楼主就经常迷路,有一次我隔了两座城才把小楼主找到。”

叶如修愣了愣,他没想到柳凡还有这种‘特殊’天赋。

这时,只听千行简笑着说道:“各位不用担心,我们先回院里,这几日有规定,但凡是在神树上发现的外人,我们都会将之带回院里,想必,那位姓柳的道友此时可能已经跟着另一人朝院里去了。”

见众人有些犹豫,千行简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大可放心,在我们千圣院,是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众人这才应了下来。

叶如修伸手摸了摸身旁冰冷的巨大树干,心中惊异道:“这就是神树?”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收回了手,跟着千行简继续上行。

以前,他还在经营长生斋的时候就了解过,千氏手中有一棵神树,据传,那神树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力量,可令人起死回生。

要说起死回生之能,他还在宗门内时,整个修行界都没有一个人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最多也就是九命之法,然而那也是修行者炼制出的九具道身,每一具道身里都存有一道神念,以此达到有九条命的效果。

但炼制一具道身都要莫大的机缘和无尽天材地宝,更是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

修行界很多人觉得,与其浪费时间在炼制道身上,还不如打坐悟道,提高修行境界来的实在。

真正的起死回生,与‘神’这一存在相同,同样的不可捉摸,同样的作为修行界的禁忌。

神之所以成为禁忌,无非是因为怕宗门内弟子的道心出现瑕疵,毕竟传说中,真神乃是长久立于世间顶点的存在,而顶点这一境界,于秩序之道中本就是不合理的,因为不合理,所以不被上天所允许,自然也不应该存于大道之中。

当时,很多厉害的大能都认为神这一观念出现在修行者心里,只会误导修行者,踏上错的路,导致成不了完美道心,所以才会被列为禁忌。

但起死回生,则因根本无人能办到,但同样也属于逆天之举,自然不会得到认同。

至于完美道心,则是修行界最顶尖的天基灵台。

但叶如修当时总觉得很奇怪,所以他没修行,所以才会另辟蹊径,在得知神明,得知权能之力后,他便决意下凡。

虽然他的天赋很高,但要达到完美道心,还是欠缺许多。

在他了解到权能之力后,也了解到了另一件事,似乎修行这一途,历史上只出现过十三颗完美道心,而这是十三个人,便成为了神明。

唯独这个消息,不曾流传于修行界。

时至今日,他仍然想不太明白,既然完美道心乃是成为神明的关键,那为何还要将神明列为禁忌,不让人谈及。

或许这是一个阴谋。

也正是这个阴谋,导致后世再也没有新神明的出现。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而且还是很荒谬的猜测。

但,他愿意为了这个可能性很小的猜测,去走这条路,完美道心他没有,所以,他选择去直接接触神明遗物,号称为权之力的东西,并从中寻找答案。

但并非是说,得到权之力便就能成为神明,阿狄就是最好的例子,这其中的渊源,他便是不知道了,想来只有日后询问知情者才会知晓一二。

否则,阿狄若是神明的话,又怎会一生战斗皆败?

而且得来的权能,只能作为武器使用,这是他得到毒神躯之后,明白的答案。

四年前,墨管家告知他,在千圣院便存有一件神明遗物,现在看来,如果传说中的起死回生真是事实的话,那件遗物应该与神树有着某些的关系。

而且,自从他靠近这棵神树后,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体内那股属于毒神躯的力量,似乎有些躁动。

时隔多日,他再一次感知到体内的毒神躯,但仍然不能驱使,这便不由得让他感到无奈。

不知不觉,他们一行到了神树最矮的枝梢处,而延伸出去的每一根树枝上,皆建得有楼房。

若不是千行简告知,叶如修等人根本不会想到他们所踩的是会树枝。

因为那实在是太大了,简直超出想象。

要不是有雾笼罩着,他还真想站在远距离看看,这棵神树到底有多大。

到了这个高度,穿透薄雾而来的光变多了,也更强烈了,比起树根处要明亮许多。

千行简去向流木岩申讨要回了从村子里带来的食材,并道了声谢,而后向众人道:“诸位从此向前走去便可,那里专门有人为你们安排客房,到时候报我名号就行,容我先去交了这些食材再来找你们。”

说罢,那胖胖的身影很快离开了

这根树枝,踏上木台阶继续朝上而去。

至于叶如修等人,则沿其之意,朝着枝梢方向行去,这根树枝大多都已隐入薄雾中,看不出到底有多宽,多长。

几人走了没多远,便遇上一名稍显年迈老者,那老者躺在椅子上,双眼微阖,手里端着个茶杯,轻轻缓缓地摇着椅子。

叶如修等人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那老者便说道:“函书。”

叶如修迟疑片刻,道:“我们没有函书。”

老者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说道:“那是谁带你们来的?”

叶如修说道:“千行简。”

“这小胖子……”老者摇了摇头,扔出六枚黄色木牌后,伸手指着后方,道:“此去从左手边开始,头六个房间。”

前去不远有个院子,但因立在枝梢上,所以院子也不算太大,而这个院子里总共有十个房间,另外四个房间还无人居住,当然,等到柳凡过来之后,其中一个便会有人住了。

这里空气并不潮湿,客房中也没有棉被的腐味。

叶如修稍作收拾后走出了房门,此时,其余几人应该都在各自的房间休息,他也没去打扰,尤其是金无羡,方才进房间时,他特地留意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可能这几日都会安宁许多。

他离开院子,来到之前那名老者所在的地方。

“老前辈,不知道这里属于千圣院的什么地方?”

那老者似觉好笑,不过看在叶如修语气平平,态度自然,便也没有冷漠对待,说道:“院里?这里可不在院里,还早得很,起码还要朝上走一个时辰才能进院,你这外来者要是不怕迷路,可以自己去逛逛,有些不允许外人去的地方都会有人守着,私人领地也不能去。”

叶如修拱了拱手,谢过之后,便顺着来路走了过去,他刚一来到树干处,便看见千行简健步如飞的从上面跑下来,因其体重胖了些,跑的速度也快了些,如此跑下,那些藤蔓竟也轻微的晃动起来。

千行简一脸惊喜,“啊,你怎么出来了,我还说去找你们的。”

叶如修见其脸色,好奇道:“发生了什么好事?”

千行简笑道:“这几天院里指派给我们这些不知名弟子的任务只有两个,要么去村里取食材,要么就去领人参观本院,你知道的,去取食材一天要跑四五趟,但领人的话,就简单多了,而且也不累,所以这领人参观的任务,早就被一抢而空。”

叶如修想到什么,说道:“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变成后者了?”

“对,而且给的工钱还多了些,刚才都发给我了。”千行简哈哈一笑后,从怀里拿出个锦囊,不停地在手里抛着。

叶如修听见那锦囊里传出的铜钱碰撞声,诧异道:“你们这里的货币,也是金银铜钱?”

千行简不解道:“那不然呢?”

“没什么。”叶如修笑着摇了摇头,他还以为至少这里是世外货币之类的东西应该会比较特殊。

千行简轻轻挑眉,状作思索,道:“可惜了,现在已经是午后了,没办法带你去看我千圣院每天都会做的最最最重要的事了,不过接下来时间多的是,今天就先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最最最重要的事?

叶如修苦思良久,也猜不出是什么事,他问道:“重要的事,是炼药或是采药么?”

千行简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摇头道:“到时候你自己去看吧,我不好说,不过是很让人‘舒服’的事。”

闻言,叶如修不禁脸一红,随后他使劲摇了摇头,没再去想这件事。

叶如修发现,在上山时,没走几步,那千行简便累得不行,但带着自己参观的时候,走多远都不见累。

而他也感到一些奇怪的事,自己在那些木台阶上整整走了两三个时辰,却丝毫没感觉到疲惫,反倒是越来越精神。

他想到某种可能后,偏头看向一旁的神树,有说不出的惊讶。

难怪千行简不愿意离开神树下山去取食材。

这一路上,千行简也询问了许多尘世中的事,两人也算是交谈开了。

这时,千行简忽然小声的提醒道:“马上要进院了,说话的动静放小点。”

叶如修正垂首想着其他事情,却突然感觉到前方亮堂了许多,抬头一看,前方路口赫然出现了大片阳光,前几个时辰都在较暗的雾中,现在竟是觉得有些刺眼。

他跟着千行简踏过路口后,眼前豁然开朗,再也看不见一片雾,抬头只有无边青叶,多缕光线斜射进来。

眼前是一方存于树荫下的巨大圆形广场,广场的边缘摆了八个巨大铜炉。

一眼看去,此时的广场上竟有上千人,交谈、炼药,还有神叨叨装神弄鬼的,干什么的都有,俨然成了一片闹市。

“这”叶如修说道:“你让我放小声点的意义何在?”

千行简凑到他耳边,大声道:“我的意思是说,反正说再大声也听不见,还坏嗓子,倒不如小点声,我们可以读唇语!”

叶如修无语,耳边简直吵得不得了,尤其是那个神叨叨的男子,在那里摇个破铃铛,那铃铛看似生满了锈,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又大又难听。

他终究习惯不来,不过好在两人加快速度,很快走过了这片区域。

叶如修用手掌拍了拍脑袋,他感觉自己耳朵里面不知被谁塞了个铃铛进去,怎么拍也拍不出来。

“刚才那里是整个千圣院最热闹的地方,还不错吧?”

“热闹?”叶如修说道:“我只觉得吵闹!你刚才让我小点声,我以为都在专心研读经文呢。”

“研读经文的基本上都在自己房间里,谁会没事抱着本书跑出来看呐,外面那么乱,还糟心。”千行简指着向上去的路,说道:“接下来有药田、主院、朝拜楼想去哪儿?”

叶如修本想回去了,不过却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怀明医馆有一本医经,也有一本毒经,据千世新说,这两本都是从千圣院内带出来的,那就表情千圣院医毒皆在修,而且此地是世外,想必有很多珍稀的毒草,他想尽快让毒神躯得到恢复。

他问道:“你们千圣院,是不是有专门研究毒的地方?”

千行简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有是有,不过那是在分院了,离这里比较远,现在去的话,咱们可能要晚上才能走回去了,而且……”

“而且?”

“修毒的那群人脾气都不好,毕竟他们是千圣院的执刑者和守卫者,而且树牢也在那个分院,好多犯了罪的人都被关在里面。”千行简显然胆子有些小,不是很愿意去。

然而,叶如修却突然高兴,这种接踵而至的惊喜是很难遇见的,他一把抓住千行简的肩膀,说道:“去去!”

此行,树牢和毒草都是他的目标之一,千圣院中修医的这群人显然没有任何武力,那么那日去江州城和慕容欢过招并且带走千世新的人,应该就是千圣院中的分院之人。

要是能在分院找到千世新,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叶如修突然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千世新这个人?”

千行简说道:“肯定听说过咯,不过在我生下来之前,这个人就没在院里了,听说是犯了错被院长逐出去了。”

叶如修好奇道:“那你怎么会听说,难道说这个人很厉害?”

千行简说道:“应该很厉害,毕竟是上一届神树大会的优胜者。”

叶如修愣了愣,原来之前慕容湘羽说,千圣院带走千世新是由于神树大会的举行,他现在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心中也有些感慨。

没想到师父这么厉害的。

这条路的确是长,叶如修感觉走了恐怕得有两座山以上的距离。

但眼下,还未走进分院,他便感觉到阴冷潮湿,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

“分院主修毒,而纯阳之性能抑制毒源的增长,所以为了毒草能够成长,分院便修在了神树的背光处,住在这里很不舒服的,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人愿意修毒,修毒的那些人好像也是因为作息方面不舒适的问题,导致脾气不太好。”千行简解释道。

“还有一件事需要注意,除了嫡系之外,其他弟子都是不允许医毒同修的,所以,待会儿你千万别乱说话,修毒的那群人神经得很,他们非常反感我们医修。”

就在这时,一道冷不丁的声音从两人身侧响起。

“小胖子,你说谁神经呢?”

叶如修的心脏骤停了一下,他连忙偏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名面带微笑的白脸青年,相貌称得上是英俊,身材挺拔,看得出经常锻炼,并不像医修那边所见的,要么很瘦,要么很胖。

而且,此人将气息把控得很好,至少他就没察觉到有这么一个人,所以才会被吓了一跳。

千行简脸色一变,连忙改口道:“这位师兄别误会,我是说精神,我说分院的师兄们都特别精神。”

那白脸青年笑容不减,轻轻拍了拍千行简的脸后,这才看向叶如修。

千行简见状,连忙介绍道:“师兄,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从尘世中来的道友,姓叶,我带他来到处逛逛。”

叶如修神色不变,只是默默注视着面前的这名青年。

“来了我分院就别四处乱走,出了事自己负责!”那青年目光微凝。

片刻后,便见青年摆了摆手,转身走远。

叶如修注视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后,两人便又继续朝分院走去。

叶如修问道:“刚刚那个人是?”

对于白脸青年没发气离开,千行简松了口气,缓缓说道:“他是院长的儿子,千伏诛,也是千圣院里为数不多的医毒双修者。”

一听此名,叶如修顿时感到惊讶,“伏诛?怎么会改一个这样的名字?”

千行简往他那边靠了靠,凑过去小声说道:“你也觉得这名字邪性吧?其实是因为当年院长大人受了慕容家主的气,所以特地给他儿子改了‘伏诛’之名,意在日后降伏慕容家主手里的那把剑,当时好多人反对,毕竟名字这种东西,说玄不玄,说不玄又玄得很,我们是千圣院,历代以修大善大和之医,这么一个名字,便带着‘冲’性,这日后要是成了院长,只怕是千圣院的‘圣’之一字都压不住,这谁受得了?”

“不谈此事了,前面有人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伏诛

前方走来一群人,与他们二人擦肩而过,并未有任何交流。

走远,千行简连忙转了话锋,说道:“反正咱们进了分院后,说话小心点。”

叶如修点了点头,即将踏入分院,他还在思索千伏诛的事,名字中的玄性,的确是有,但这么多年过去,并无一人能够证实,但就方才千伏诛给他的感觉来看,已经很不好了。

而就此来看,因一时之气而为自己儿子改个邪性之名的千圣院院长,应该是个老顽固,而且脾气肯定不好,脾气不好这一点,其实还没来千圣院他便隐隐猜出来了,如果脾气好的话,也不至于跟慕容氏的关系差成这样。

不多时,他们二人走进了分院,分院这边天色,一直暗暗沉沉,而且一路走过的人,几乎都不怎么说话,一直低着头,给人的感觉很是压抑。

“说实话,我一直不太想来分院。”千行简压低声音说道,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而且似乎由于紧张和害怕,呼吸有些急促。

叶如修说道:“抱歉,之后三天就让我帮你去村里取食材吧。”

千行简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得了利,但有总比没有的好,“这可是你说的,这样我明后两天就只需要下一趟山。”

随后便又急匆匆说道:“你想去哪儿就赶紧去,去了咱们赶紧离开。”

叶如修问道:“分院有没有培养毒草之类的地方?有的话,就去一趟。”

闻言,千行简说道:“那种地方特别容易中毒,你确定要去?”

叶如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千行简狠狠咬了咬牙,一副舍命陪君子的表情。

叶如修跟着他,两人在这之后都没说过什么话,但也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大片毒草田,此处的空气中时刻飘荡着淡淡的紫黑色雾气,自靠近这里后,千行简便有意无意地用袖子掩着口鼻。

毒草田中正有几名分院弟子正在打理。

只见那些弟子用手拨动着一株株毒草,而后又观察着与毒草接触过的地方,以特殊的手法来确认某一株毒草是否出了问题。

叶如修一接近这片毒草田,体内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他甚至感觉到之前一直死气沉沉的毒神躯,突然变得雀跃起来,与之前面对神树时完全不一样,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些毒草,能够帮助他唤醒毒神躯,但前提得是拿到手。

他忽然开口轻声问道:“我可以下去看看么?”

千行简瞳孔一缩,仿佛是自己听错了,连忙说道:“你疯了吧,下去找死么?我们主院来的人在分院中了毒,是不会有人管你的,而且这种地方,是不允许任何除分院之外的人靠近的,更别说下去了,看完了吧,看完赶紧走,要是被发现我是主院的人,咱们都得完蛋!”

叶如修还没看够那片毒草田,便被千行简强行拽走了,而此时,两人正走在回主院的路上。

对于分院之行,叶如修很是无奈,结果到最后毒草田和树牢他们都没踏进去过,那树牢门口的人比毒草田中的人还要多。

据千行简告知,分院中的禁闯之地,比主院还要多,偏偏他挑的又是分院最重要的地方,别说是他了,就是以千行简这一身份都去不得。

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千行简进分院的危险程度比叶如修还要高,至少叶如修是外来者,而且还是在即将举行神树大会的时候,若是出了事,分院这边也要顾及主院的态度,但千行简就不一样了,他此去分院,出了事千行简负责,没出事被发现了,千行简也要负责。

重新回到主院后,千行简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又大胆,说话声音又大,也不再避讳那些不该讲的话。

叶如修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那颗红色火球,此行所花费的时间还真是长,如今已是黄昏了。

他问道:“分院那边怎么会有那么多规矩?”

千行简回答道:“作为千圣院的执刑者,他们当然是要制定更多的规矩,明面上说,是做一个表率,但实际上,也就是为了做给我们主院的人看而已,只要不去分院,谁去在意他们那些规矩?而且主院也没多少人闲的胃疼跑去分院,当然,除了像我这样的人。”

叶如修又怎会听不出千行简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对方无非就是觉得亏大发了。

他无奈笑道:“除了我之前答应的帮你去村里取食材这件事,我再答应你一个请求,这样行了吧?”

千行简诧异道:“什么请求都行?”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只要别太过分。”

千行简苦思良久后,将自己怀里的锦囊递给了叶如修,说道:“这样,一会儿你连夜赶去村里,用这些钱给我买些鲱鱼上来,记得,只要鲱鱼,不要咸鱼。”

叶如修微微一愣,说道:“就这?”

千行简抱着双手闭眼点头,道:“对!不过你也别小看了这件事,那些鲱鱼恶臭难闻,如果你回来的时候被臭晕过去的话,那些鲱鱼在明早肯定送不到院里来,到时候你不仅要

赔我钱,还得重新替我去买一次。”

“很臭么?”叶如修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的,我有办法,我一定不会被臭晕的。”

看起来,那千行简还真是对上下山很是反感,也难怪长成了个胖子。

紧接着,叶如修又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当苦力赚来的工钱,全去买了咸鱼和鲱鱼,有什么用?”

千行简突然变了脸,冷笑一声,说道:“当然是做那种很‘舒服’的事情,我之前也跟你说了,这也是千圣院弟子每天最最最重要的事。”

那千行简越是这么说,叶如修便越是好奇,好几次询问,对方也不说个缘由,一直让他明早随去做‘舒服’的事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这两人便回到了最矮的那根枝梢处,也就是为叶如修等人安排客房的地方。

千行简与半路上的那名老者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会儿后,便告辞离开了。

叶如修还想向那老者问些事情,不过却听得那老者提醒道:“少年,刚才有个叫柳凡的人被院里弟子送了过来,他应该是跟你们一起的吧,但与之同来的还有千伏诛!好像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快些回去看看吧,免得闹出人命。”

闻言,叶如修眉头一皱,看了看老者后,转身朝客房处跑去。

那千伏诛给他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不过柳凡一向都是那种深明事理的人,也是那种特别能看清他人性格的人,又怎么会惹到千伏诛?

叶如修刚跑进小院,便看见那名白脸英俊青年正站在金无羡和柳凡面前,三人站得比较近,看似没什么,但叶如修是毒者,他明白面对一名厉害的用毒之人,靠得越近,则越危险。

更何况他现在失去了毒神躯的力量,身上也没准备半瓶毒药,要是动起手来,肯定会输,不过好在其他人都没出来,但金无羡和柳凡,却站在深渊边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叶如修长出了口气后迈步走了过去,直接停在了三人中间,他转身面向白脸青年,故作微笑,问道:“不知千伏诛少院长来黄阶客院做什么?”

关于千行简给他们安排的这处客房,千行简之前也告诉他了,因为他们没有函书,所以只能安排住在最低级的客房中,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是有身份高低的,身份高的人自然会住到高阶的客院房中,那些地方专门有千圣院的弟子打理,而这种黄阶客院房,则是那种想的起来就会来打理一下的,所以叶如修等人住进去时,一些地方还都能看到灰尘。

似乎由于叶如修称呼了千伏诛这一名字,那白脸青年显得有些诧异,说道:“哦?你还知道我的名字?对了,我想起来了,几个时辰前才见过你,我记得有个小胖子跟着你吧?我的名字也是那小胖子告诉你的?”

叶如修并未说话。

千伏诛继续说道:“我记起来了,那个小胖子是叫千行简吧,身为医修竟然跑到我分院去,还带着你这个外人,作为千圣院少院长的我,是应该将此事告诉执刑队,而且,我听说你们还没有函书,也是千行简私自将你们领进来的吧?这罪名可不小。”

叶如修眯眼问道:“那少院长是来抓捕我们的吗?”

那千伏诛抱手在胸前,不应也不否认。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柳凡突然开口说道:“叶如修,少院长不是来抓我们的,而是来见他的。”

叶如修回头,便看见柳凡指着一旁已经快不行了的金无羡。

柳凡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方才我迷路之后遇上一名千圣院的弟子,那名弟子好心带我来这里,不过在半道上却遇见了这位少院长,当时一见少院长我就特别吃惊,出于好心,我便告诉了少院长一些事,但更多的事我又不能说,所以,少院长硬是要跟过来。”

叶如修还是不能明白,问道:“你说了什么?这件事跟金无羡有什么关系?”

他又看了一眼脸色极差,感觉就快要一命呜呼了的金无羡。

这时,那千伏诛却看向柳凡开口说道:“你我二人素不相识,你第一次见我,便问我认不认识金无羡,我说不认识,你却让我以后尽量远离那名叫金无羡的人,你说这种事不让人好奇么?我自是想来见见你口中的那个人。”

言语间,只见千伏诛逐渐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容有些让人不舒服。

叶如修平静道:“那,少院长现在人也看了,还有什么事要做么?”

千伏诛冷笑道:“你这人还真是可笑,我之前也说了,你们现在可以私闯我千圣院,还在问我有什么事可做?”

叶如修注视着眼前的白脸青年,片刻后,他对身后两人说道:“柳凡,金无羡不太舒服,你带他进屋去。”

然而,还不待柳凡回话,那千伏诛便开口制止,道:“慢着!我同意你们进屋了么?我是千圣院少院长,这院子,包括你们现在站的地方都是我的地盘,你们现在想动一步都得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实际上,自从叶如修从老者

那里离开后,便一直在拼命驱使体内的毒神躯,然而,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叶如修说道:“少院长想如何?”

千伏诛指着金无羡,说道:“把他交给我,我便不追究任何责任!”

叶如修摇头道:“不可能!”

千伏诛笑道:“我在千圣院做事,好像并不需要的要你们这群外人的同意吧,不追究任何责任,已是对你们的施舍。”

这时,柳凡说道:“如果我把那些不能说的事告诉少院长,少院长是不是就能不再追究?”

叶如修微微皱眉,而后说道:“柳凡,这件事你别管。”

叶如修怎会想不到柳凡要说的是什么,既然柳凡都在让千伏诛尽量远离金无羡,那必然是日后金无羡会对其不利,若是让千伏诛知道了此事,金无羡必然没办法活着离开千圣院。

更何况,在他看见,此事哪怕是说了出来,以千伏诛的性格,肯定也不会就此罢休。

就在千伏诛朝金无羡伸出手时,突然,一道声音从院外传来。

“住手!”

那千伏诛好像是对这道声音十分熟悉,还未回头,便摇头低语道:“真是麻烦!”

只见十几名千圣院的弟子从院外跑了过来,叶如修第一眼便看见一道熟悉的面孔,在那为首之人的身旁,站着的是千行简。

而为首男子神态凌然,剑眉星目,至于身材方面,竟是要比千伏诛还要高大一些。

“伏诛,你要对客人干什么?!”

千伏诛摊了摊手,并没有回头的意思,而是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执刑队长大人,这些可不是客人,他们没有函书。”

千行简连忙说道:“我知道,是我带进来的,是我的责任。”

闻言,那为首男子一巴掌拍在千行简的头顶,呵斥道:“你闭嘴!”

千行简捂着头顶,连忙缩了回去。

叶如修从那群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缕淡薄的毒之气,而且听千伏诛说起,那群人都是执刑队的人,他不解,千行简怎会和分院的人走到一起?

这时,他觉察到一道目光,这一抬头便与那被千伏诛称之为执刑队队长的男子对视。

叶如修微微一愣,他从那道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感觉,那就是……和他对视的这名男子更麻烦,是那种一本正经的人。

那男子移开目光后,说道:“罪,是我执刑队来定,罚,也是我执刑队的人来处理,关你千伏诛什么事?!”

千伏诛这才转过身去,说道:“行冥,你真要如此?”

听此称呼,看样子, 这两人以前的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然而,那男子却将双手一抱,一副丝毫不打算退让的态度,并不领情,道:“便要如此!”

千伏诛微抬下颚,注视着那男子许久,而后,他摇了摇头,朝院外走去,一言不语。

直到千伏诛的身影消失不见,那男子才转过身来看向叶如修。

“你明日随我去面见院长,受理新函书!”

闻言,叶如修顿时松了口气,他自然明白,这名执刑队的队长并不打算为难他们,否则眼下肯定是将他们带去树牢了。

“多谢。”

还不待那男子说话,便听得千行简走上前来笑着说道:“不用谢,不用谢,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哥哥,千行冥,分院执刑队的头头。”

那男子又一巴掌拍在千行简的头顶上,语气中透着无尽的不满,“要不是我的人在半路上拦住了千伏诛派去院长那里告状的人,你和这群人就等着受罚吧!”

千行简嘟囔道:“罚也罚不了多重啊,也就带几个人入院而已,更何况他们中有一个医术很高的。”

千行冥抱手说道:“就此事还不至于有这么严重,但你身为主院医修,却带一个外人擅闯分院,此罪足以关你进树牢百年!”

千行简的脸色变了变,“哥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们在半道遇见千伏诛,难道还以为能瞒得下来?”千行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我的弟弟啊,你怎么这么傻?”

千行简嘿嘿笑了笑,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应该都没事了吧?”

千行冥说道:“有我出马,还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这时,叶如修看见千行冥又伸手指着自己。

“但话虽如此,此人必须得随我去见院长,否则千伏诛若以此为把柄,随时都会对他们不利。”

叶如修觉得面前这两兄弟的关系是真的不错,而且还特别有责任心,此次千行冥能带着那么多人,肯定是千行简请求的,否则那千行冥肯定不会管他们这一行的死活。

作为千圣院执刑队的队长,本应当秉公办事,但却听了千行简那无理的请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千行冥有多么的宠溺他的弟弟。

千行简忽然说道:“老哥,今天这件事,你这算不算是以公徇私?”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令人意想不到的开端

千行冥这次更直接,果断朝他弟弟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你是想下半辈子都隔着树牢跟我见面么?”

随后,便有见千行冥转身面向他带来的执刑队成员,‘义正言辞’说道:“你们今日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听到没有!”

那些执刑队的成员哪敢说一个不字,纷纷点头道了声是。

千行冥高举手掌,“行了,时候不早了,收队回去!”

那群人转身走了没几步,叶如修便看见千行简回过头来,并连连招手。

“叶如修,你可别忘了之前的事,我的鱼。”

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不会。”

然而,那千行简继续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哥哥停了下来。

千行冥再次回头,重新看着院子里站着的黑衣少年,问道:“你就是叶如修?”

“是。”叶如修感到诧异,这个人好像听说过我的名字?

只听得千行冥说道:“那就好办了,也省的我明日到处乱跑找你。”

叶如修问道:“何事?”

千行冥目光冷漠,脸色仍然冷漠,“世新伯伯说如果你们也进了千圣院的话,就让我转告你们,既然来了,就留下参加神树大会吧。至此,话已带到,告辞!”

闻言,叶如修愣了愣,眼看着千行冥迈步走远,他连忙追了几步过去,道:“他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事?”

千行冥虽没有回头,却还是做出了回答,仿佛还为了不让叶如修担心,又补充了两句。

“在树牢里,不过不是我们抓他进去的,而是他自愿进去的,神树大会开始的时候,他就会出来,但你们千万别想着去树牢中找他,要是让我在分院看到你们任何一人,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话毕,执刑队的人很快走远,直至消失于薄雾中。

慕容湘羽所言,再加上从千行冥这里听到的话,叶如修心里再次得到了肯定,千世新回千圣院的确不是受了胁迫。

不多时,他走回了院子,柳凡和难受至极的金无羡正坐在台阶上等他。

他来到两人身边,独自将金无羡扶起,送回了屋里,稍作安顿后,这才走了出去。

柳凡仍然坐在那里,没有挪过位置。

“你方才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这一路上你虽然明面上跟金无羡喝酒喝得很畅快,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假象,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讨厌他?”叶如修单手撑着,以疲惫的姿势慢腾腾坐了下去,道:“柳凡,我不是想质问你,而是要你给我个理由。”

叶如修说的,也就是刚才柳凡对千伏诛说的唯一一句话,在旁人听来,那句话很明显是有意将金无羡交给千伏诛的意思。

柳凡明白他言重之意。

柳凡看着前方通往朦胧薄雾的巨大树枝,沉默良久后,说道:“我看到的关于金无羡的一切,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违反了天命,说出来,于你与我只有坏处。”

“你应该明白,这世间的未来之事,皆是注定了的,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一开始我告诉千伏诛,让其远离金无羡,的确是我的错,我有了私心,我还是想尽量避免掉那个未来,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刚才哪怕我告诉了千伏诛,那个未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金无羡不会出事。”

叶如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柳凡看着他自己的手心,自嘲笑道:“我这些天做了很多错事,尤其是今天做的最多,直到刚才我才看见,那千伏诛不是什么好人,也许我真的错怪金无羡了。”

“也许我该向他道个歉。”沉默许久之后,柳凡再次说道:“叶如修,你知道吗,以前很多人都羡慕我的身份和我的能力,小时候我对此自满过好长时间,但现在,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瞎子,永远看不见这该死的天命……”

“我特别害怕哪一天会突然变得能看见关于你的未来,我怕我接受不了,一直以来,我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真是的!”

言及此处,就没后文了。

“你看嘛,这些话也不是特别的拗口,对吧。”叶如修单手撑着下巴,微仰头笑了笑,“而且,你现在不是正坐在这里么?”

“什么意思?”柳凡微微一愣,能看清天命的他却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看不穿坐在自己身边的这名黑衣少年在想什么,一开始,他觉得叶如修很生自己的气,所以才会毫无保留的将很多心事都吐出来,唯恐从此两人就将分道扬镳。

叶如修说道:“如果几个月前你没离开灭央国到中原来找我,现在是不可能坐在这里的。”

“但现在你来了,当初在灭央国时,我便听出你我有相同的想法,虽然有这种想法的人也许有很多,但能迈出‘行动’那一步的,却很少很少,至少我没看见过,除了你之外,其实,你刚才所做的事,也是在‘行动’,这让我更加看到了你的决心。”他说道:“知音这种关系,真是有些奇妙,在长安城听王老板说起,你偷偷跑来了中原,那时起,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并非在孤身奋战。”

柳凡偏头看向他,怔住了。

叶如修站了起来,说道:“好了,不跟

你说了,我去请二师兄给咱们的金大老板看看情况。”

他面向客房看了良久,才分辨出简灵的房间,敲门进去后,便看见简灵拿着一个手札小本本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副倦意绵绵的样子。

然而,当简灵一听及有事要请自己帮忙,顿时横扫一切倦意,空着手一个人跑了出去,不过却被门槛给绊倒,摔了个狗啃泥,这才把他摔清醒,于是便默默走回屋里,带上诊治装备后,再次前往就在隔壁的金无羡房间。

不过由于简灵刚才摔那一跤时,弄的动静太大,琥珀等人也开门出来了。

一群人围在金无羡床前,注视着他那病恹恹的窘态,似乎是由于不想被人看见自己不好看的模样,金无羡强顶着痛苦,将叶如修几人撵了出去,只留下简灵一个人在房间内。

叶如修站在院子里,将关于千世新的事说与医馆的人后,突然想起还有答应千行简的那件事没做。

于是他按照先前的打算,向流木岩申走去,行去途中,他不由得轻咳两声,掩饰住心里的尴尬与不好意思。

“那个,流木兄弟,你听说过鲱鱼没有?”

看着流木岩申手持锦囊自信满满走出院子的背影,叶如修又咳了两声,他抬头朝上方看去,好似看穿了无尽薄雾,见到千行简那个小胖子。

他低声自语道:“千行简,你看,我说的吧,‘我’是不会被臭晕的。”

翌日清晨,叶如修推门而出,正好迎接到一缕穿透薄雾照到此处的晨光,他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却闻见一股刺鼻的恶臭,不自禁作呕。

他这才看见,院子的台阶上竟然趴了个人,因是正面趴下,故看不清容貌,只见那人的整具身体斜着趴在台阶上,姿势极为诡异,好像是刚走到台阶前就倒下,昏迷不醒。

而那人手边还压着一个大竹篓,那股刺鼻的恶臭正是从竹篓中传出。

一见竹篓,叶如修便想起是怎么回事,也知这个人应该就是流木岩申了。

他的脸皮不自禁地抽了抽,心中一阵感慨,没想到这鲱鱼连流木兄弟都能打倒,还真是厉害。

他走到院外,摘了一朵花来,轻轻放在流木岩申的头顶,而后叹了口气。

然而,他刚走了两步,却突然被一只手抓在肩膀上,他一回头,便见流木岩申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叶如修有些心虚地做了个手势,打招呼道:“哟,早啊。”

流木岩申一指竹篓,说道:“叶兄弟,你要的鲱鱼!”

叶如修说道:“感谢。”

流木岩申一挥手,豪迈道:“不用谢!你知道我的厉害就行!好了,我要回去了,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在这里睡着了。”

说完,叶如修注视着高大身影朝屋里走去,但刚走了没几步,便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仍然是斜着趴在台阶上,这次更厉害,头下脚上。

叶如修拾起地上的那朵花,缓缓走到流木岩申身边,又将花放于其头顶,摇头一叹,低语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诈尸了,原来是回光返照。”

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千行简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啊,叶如修你醒了,我的鱼呕”

千行简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靠近那个竹篓,他看着那个竹篓,道:“我自己闻着都要吐了,看来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现在味道更足了。”

“事不宜迟,咱两一起搬上去,‘舒服’的事情一定要一起做才行。”

千行简毫不犹豫让叶如修抬上竹篓,两人走到院门口,那千行简回头看了一眼昏倒在台阶上的人,问道:“他怎么了?”

叶如修作状苦思,说道:“可能是他觉得屋里闷睡不着,所以在外面乘凉吧。”

两人抬着竹篓,踏着向上而去的木台阶,速度越来越快,叶如修还留意到,另外那些路上一直都能看见跟他们一样的,抬着竹篓或是直接扛着咸鱼的千圣院弟子,每一名弟子的脸上都浮现出兴奋之色。

这更是加大了叶如修心里的好奇。

直到半个时辰后,他们二人停在了一根向外延伸出去的树枝上,一到此处,叶如修便闻见很浓郁的恶臭味。

这时,千行简说道:“这前面就是目的地了,再过去就看不到雾了,你第一次来,记住,有多大声就吼多大声,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千万别怕脏臭,敢来这里的人,都是拥有坚韧意志的人,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闻言,叶如修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大声吼,也不知道力气要用在什么地方,但他听得出,千行简无比认真,简直和昨日判若两人。

他也不得不抱以十分的警惕,以应对接下来的任何突变。

千行简问道:“做好准备咱们就过去了。”

叶如修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于此,两人便抬着竹篓,朝枝梢那方跑了过去。

眼看着前方的光线越来越明亮,叶如修知道这是要离开这片大雾了,但他却觉得奇怪。

因为他听见前方好像很嘈杂的样子,似乎有很多人在那方‘说话’,但他现在

还听不清那些人说话的内容,毕竟实在是太嘈杂了。

然而,越是靠近,那些嘈杂的声音,他便听得越清楚。

他脸上的表情由好奇,逐渐变得错愕。

因为他听见,那些声音,似乎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辱骂的言语,再近些,他竟然听见有人用很大的声音,在问候不知道是谁人的十八代祖宗,而这是他听见的唯一能入耳的话。

他偏头看了一眼千行简,对方竟是满脸的亢奋,似乎进入无我状态了。

终于,两人跑出了这片大雾,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观景台一样的地方,边缘地方立有半人高的护栏,这里便能看见群山‘美景’。

直到现在,叶如修完全可以确定自己耳中听见的,全都是辱骂之声。

而在观景台正前方不远处,有一把倒立着的青铜古剑,那剑竟是比长安城城墙还要高。

叶如修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若是能得以肯定的话,便能解去他这几日的某一件重要心事。

他一抬头,发现眼前的观景台外除了‘美景’之外,还有满天的黑色物体,那些黑色物体正处于高速移动中。

就在这时,一直在他身旁的千行简突然打开竹篓,从中拿出一条条恶臭无比的鲱鱼,而后,在他震惊的眼神中,那些鲱鱼,被抛了出去,于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听得千行简忽作大声,吼道:“对面耍剑的狗杂种,我咒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叶如修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慕容剑庄就在对面啊!

虽然两个家族之间的距离简直近得有些过分,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止是千圣院这边在扔东西,观景台对面的山上也有许多东西被扔了过来,数量虽多,但只有两样,坚硬无比的咸鱼和特质鲱鱼。

在叶如修眼里,千圣院这边有的人经受不住恶臭,臭晕了过去,然后后方的人就会上前来将昏倒的人拖到后面,以腾出位置。

又有一些人被咸鱼砸中,如石击头部,当场头破血流,昏迷过去,同样也有人来拖走,而被拖走的那些人,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救助,而是就扔在哪里不管不顾,也不知是死是活。

叶如修确信,这边的情况如此,对面的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在千圣院每一个弟子的脸上都看不到害怕,或是畏惧,只有最真实的亢奋和畅快!

这是一处极为凶恶的战场,而他将作为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但因过度震惊和惊愕,从而蹲坐泥坑,不敢探头或是发出一声声振奋吼叫。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便因弹尽粮空而得以休止。

叶如修早早地便退到了很远的地方进行观战,他实在是‘能力’有限,加入不了这场战斗,他看见许多千圣院的弟子都跪在了地上,止不住的呕吐,还有的甚至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同伴已被咸鱼砸晕过去,于是连忙进行呼救,掐人中,一边掐还要一边经受恶臭的洗礼,作势就要呕吐而出,不过呕了半天才发现,却是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玛德,真爽!”

这时,一名胖子走了过来,嘴里还在嘀咕,那胖子的发髻上还有一条很小的咸鱼,兜里还揣着半条鲱鱼,但似乎是由于沉浸恶臭中太长时间,嗅觉被麻痹了,所以千行简完全没有不适反应,但这对叶如修而言,却是恶物,是要远远避开的。

于是,他转身狂奔,千行简便在后面追。

叶如修是为了避开那股恶臭,而千行简却不这么想。

千行简认为叶如修是为了不帮自己去村里取食材,所以才逃走的,两人就这般误会着,在神树上你追我赶,也不怕从木台阶侧面掉出去。

叶如修突然想起,在神树这边无论进行多么剧烈的运动,身体都是不会感到累的,难怪那小胖子千行简精神这么好,于是他寻着路往树下跑去,只要离开神树就能摆脱身后的恶臭之源。

这两人一路跑出了笼罩神树的薄雾,跑去不远,叶如修看了看后方的千行简,只见那胖子是累的不行,脸色惨白惨白的,当即心里一喜。

于是他又加快了速度,然而,就在下山的那条路上,他听见身后传来‘咕噜咕噜’的动静,这一回头便看见一团圆滚滚的肉滚了顺着山路滚了下来,隐约还看见千行简摔的鼻青脸肿的样子。

这里就只有这一条山路。

许久之后,叶如修和千行简两人裸露着上半身在百临湾的海里清洗着衣服和身体,海水淹没到腰部。

两人的身体上都能看见许多块淤青,而也正得幸于这些淤青,他们之间那小小的误会也总算是解开了。

千行简的肤色很白,比那些抹了粉的女子的脸还要白上几分,不过挺着的那个大肚腩,却是有些煞风景。

这时,千行简突然看着叶如修的背,诧异道:“叶如修,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吗?”

叶如修疑惑不解,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千行简伸手一指,说道:“你的背上有一道很长的伤口,不过只剩下印子了,连疤痕都没有,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很多年前受的伤。”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惊神

叶如修伸手摸了摸后背,却什么也没感觉到,并不疼,手指上也没有异常感。

但见千行简那般认真的表情,此事应是不假,不过他对于千行简所说的这道伤口,却是毫无印象,小时候虽经历波折,但并未受过什么太大的伤,最多也就是膝盖上擦破个口子,手被割伤流点血而已。

他们两人将衣服拧了拧,却没有穿上,毕竟不可能光靠拧就能拧干的,随后便朝村子里走去。

千行简说道:“还记得你之前向我问起过的春九春大娘吧,咱们去她那儿,衣服就可以干了。”

叶如修好奇道:“你之前不是特别怕她么?”

千行简无奈道:“那咱们也不能光着身子到处乱跑啊。”

话也的确如此,虽说两人大可不必在意村子里的人,毕竟村里的男子也好多都裸着上半身,自然也不会在意他们两名外来者,但要是被千圣院知道他们这两人如此行径,可不会轻饶,叶如修倒是可以跑掉,但千行简可跑不脱,更何况也不至于由于一件衣服,惹成那样的局面。

不过关于千行简所说的‘衣服就可以干了’这句话,叶如修感到好奇,他本以为千行简要说的是拿到春九那里晾干,这才正常。

两人很快来到村口,听千行简介绍,跟剑楼相对的是拂春楼,不过关于剑楼,千行简却是半个字也不打算说出口。

“呸!”

站在拂春楼前,那千行简还不忘回头朝着剑楼吐了口口水,而后冷哼一声,兀自走去敲响了拂春楼的楼门。

叶如修回头看向剑楼,在剑楼最里面的楼梯处,光头剑一正坐在高凳上,在修补挂在墙上的画像。

他万分庆幸,还好剑一没有看见千行简吐口水,否则肯定又会跳出来破口大骂,他那天是见识过的,不过,千行简骂人的功夫他刚才也亲眼见识了。

虽然他很想知道谁的口才更好,但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听见这两人又对骂一场。

拂春楼楼门被打开,春九揉着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站出半个身子,那张脸上倦意满满,道:“谁呀,什么事儿?”

千行简的脸皮不自禁地抖了抖,说道:“烦劳春大娘把我们的衣服弄弄干,我们接下来还要回院里交差。”

“行,给我吧。”春九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接过两人的衣服后,便缩回了楼里,门虚掩着,片刻后,只见一件灰白色的衣服飞了出来,千行简稳稳接住,并习惯性地穿在身上,似乎对春九的手法一点也不好奇。

然而,叶如修的那件黑色衣服,始终不曾出来。

千行简小心翼翼地敲门问道:“春大娘,还有一件呢?”

这时,只听得楼里传来一道声音,“小胖子,你忙你的去,另外那个小子,你进来一下!”

闻言,千行简大是松气,而后只见他走来这边,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叶如修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又没说出口,连忙撒开退跑远。

叶如修站在原地,想起前夜剑一说的话,他刚想回剑楼找剑一求助,但却又听得拂春楼里传来那道声音,很是不满。

“小子,我让你进来!你耳朵聋了么?!”

叶如修又回头看了一眼剑楼方向,他由衷的希望,这一回头剑一能看到自己,但是他想多了,那剑一对自己那副画像的修补显然极为专注。

最终,他怀着几分忐忑的心情,迈进了拂春楼。

一进楼里,便看见春九穿着睡衣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则端详着那件黑色衣服。

拂春楼的摆设跟剑楼的一致,唯一不同的便是楼梯口那方的墙上,挂着的是跟现在的春九一般模样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叶如修站在门口,进退维艰。

春九头也不抬,说道:“过来。”

那身睡衣比较宽大,虽掩盖住了她那丰腴的身体,但却又添上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叶如修缓缓走了过去,只见春九抬起头来,注视着自己。

他本就一直注视着面前的女子,不过当女子抬头后,便是直接看见对方藏在衣服下的部分光景。

叶如修轻咳一声,连忙移开目光。

那春九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表情仍是那般认真,说道:“我问你,这衣服,你是从何处得来?”

叶如修目不直视,说道:“四年前,有个人救了我,当时我没衣服穿,他便给了我这件衣服。”

春九看着少年,问道:“我长得很恐怖么?”

叶如修连忙摇头。

“虽然我不知道谁在你面前说过我的坏话,但你见过我吃人么?”

闻言,叶如修还是摇头。

“那你怕什么?”春九皱眉,将衣服递了过去,并道:“坐下!然后把衣服穿上。”

“好!”叶如修一言回答后,果断坐下,但却如坐针毡,他并非是故意如此,也并非是由于千行简和剑一所言的那些话,自从他进

了这拂春楼后,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毫无遮掩,连心里在想什么都好似被看穿。

他还是第一次心里没底。

叶如修穿上那件黑色衣服,原本还能拧出水的衣服,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竟是变干了,而且他穿上之后,暖暖的衣服接触在肌肤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

春九看着他,道:“我问你,那个人是谁,现如今在哪儿?”

叶如修长出了口气,强自镇定,说道:“李先生喜欢清静,他不希望被别人打扰,所以,晚辈不能告知。”

春九哼笑一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如此性格,连我们这群人也不来见见。”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黑衣少年,问道:“小子,你跟他接触过,并称呼他为李先生,就不好奇他的身份?”

叶如修还是当年的那份想法,他摇了摇头,镇定自若,道:“李先生有恩于我,他不愿说,我再好奇,也不想知道。”

春九放声大笑起来,道:“哈哈,这李天河,还是这般装腔作势。”

但说到最后,叶如修却听见她的声音变小了许多。

须臾后,叶如修开口问道:“春九前辈跟李先生的关系很好么?”

春九摇了摇头,道:“不好,我和对面那个老杂种都是他的敌人。”

叶如修说道:“听春九前辈这语气可不像是敌人,其实晚辈一直觉得很奇怪,几个月前李先生也说,有个人是他的敌人,但我听他的语气,跟前辈你现在的很像,而且李先生当时也是想救那个所谓的‘敌人’。”

春九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是叫阿狄吧?”

叶如修惊讶,“前辈你怎么知道?”

春九伸出纤纤玉指,点在他的额心,说道:“你体内的那件东西,是从这个位置进去的吧?”

叶如修愣了愣。

春九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心,于是便继续说道:“其实在前天夜里见到你时,我便已经知道了你体内的情况,只不过我当时不想说而已,因为这东西在你体内,就表明阿狄已经走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但在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前辈们很厉害,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如果尘世中出现什么大危难的话,我希望前辈们能出面。”

春九用手指在桌面上接连敲着,说道:“你这小屁孩想的倒挺好,自己弄的烂摊子,想丢给我们去收拾?”

叶如修已经不在乎面前的女子是如何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了,他深明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去触探高深莫测,唯一的办法便是,让高深莫测变得显而易见,但凭借他现在的能力,还远不足以做到这种事。

“这关乎到整个世间生灵的安危,如果我死了,我弄出来的烂摊子我也就没办法收拾了,所以只有像前辈这样厉害的人才能够收拾。”

“你这小子想得挺好,口才也好,不过……”春九注视着他,说道:“你说的也对,这种烂摊子,也只有我和那老杂种能收拾,而且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闻言,叶如修惊喜道:“前辈这是答应了?”

春九摇头直言道:“不行!”

“为何?”

“你做这种事的,应该知道关于气运的规矩,你利用大阵将整个尘世间的气运凝聚到一起,为的是突破‘凡’这一界限,简而言之,你要做的,是一种适应过程。”春九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但你知不知道,如果突然出现一股很大很大的气运,那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会怎样?”

叶如修思忖许久,将前些年所想之事与将要做的打算重新演算,但仍然得不到答案,他摇了摇头。

见状,春九便说道:“你没见过,所以你自然不知道,现在我就来告诉你,当出现一股很大很大的气运后,就会完全涨破现有界限,直接出现‘破溃’之态,届时,就算你有天大的本领,都再无法进行修补,气运一散,将再无生灵可以生存。”

叶如修只觉体内的气血剧烈翻涌了一下,他突然回想起春九说的第一句话,于是,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好奇道:“前辈,你见过?”

眼下无论春九如何回答,叶如修心中都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春九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表明,那股很大很大的气运是出自她的身上,而拥有如此大气运之人,实力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世界是有气运组成,而气运又是上天所赋予,唯有气运降临,才会有生命的诞生,一旦失去了气运,一切生命便再无法降生,一切活着的生命便将变得无意义。

而且,他大致猜得到春九所言的‘破溃’之态是何意。

如果说,叶如修是想将所有的树都拔高到超凡的高度,唯一的办法便是让树适应不凡,以此才能超出凡世间规则制约下的树所能达到的高度界限。

而所谓的破溃,便是所知的一切,都将会被某种力量所摧毁,并从此之后,再无法

诞生,而引来这‘某种力量’的源头,便是春九。

春九点了点头,说道:“见过。”

叶如修说道:“现如今,世间还存在着,各种生灵都还活着,那也就是说,有人对‘某种力量’进行了阻止?并且成功了?”

春九摇头说道:“的确是进行了阻止,而且阻止的人中就有我,至于成功嘛,应该算不上,否则,我们这群人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成功,毕竟这个世界还在转动。”

叶如修说道:“晚辈不明白,既然当时那个至高无上的力量已然动了手,本应破溃才是,前辈们是如何阻止掉这一切的发生的?”

春九扇了扇手,道:“这些事,你这种小屁孩就不用知道了,没资格,也没有必要,你们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

叶如修自知,面对剑一和春九这种老妖怪级别的人,他的力量,简直可以说是没有。

他也不再隐瞒关于自己的事,于是便说道:“我当年下凡时,便觉得凡间界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有很多我们那里不存在的传说,也有十三神明遗物这样的惊世瑰宝,现如今,我又知道,还存在着如前辈这般厉害的人,这些都是真实的,掌门经常说起‘大道从简’这四个字,或许就是这个道理,一切的发源地都是‘凡’。”

“我来到凡间,这么多年过去,见过最为神秘的人,还是李先生,很多时候他给我的感觉,便是生而知之者,比知青楼那种地方还要厉害,但有时候,李先生给我的感觉,又像是一个没有缚鸡之力的凡人。”

春九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不会有生而知之者,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出现,李天河的确是个凡人,我们这群人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神力,他也的确是懂很多事情,也几乎从不做错事。”

“几乎?”叶如修好奇道:“那也就是说李先生也有做过错的事?”

春九想了很久,似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少年,最终,她想明白了,所以开口道:“有过,他做的唯一一件错事,便是成为了我们的敌人。”

叶如修想起刚得到毒神躯下山之后遇上李天河的事,他说道:“几个月前,我向李先生问起过关于阿狄叔的事,他告诉我,‘对阿狄那样恶名昭彰的人而言,不是朋友就只能是敌人了’,所以,前辈们作为他敌人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吗?”

春九摇头道:“事实上,并非如此,敌人这层关系,其实是我们主动建立的,我们将他视为了敌人。”

叶如修说道:“春九前辈刚才提及李先生不来见你们时,那种语气感觉就像是多年不见的故友,所以,我觉得前辈们之所以视李先生为敌人,一定另有原因。”

春九这一次没有犹豫,很随意地开口道:“原因很简单,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李天河此生唯一做的一件错事,便是与那个人成了朋友。”

叶如修思忖了许久,他目中露出清明,道:“我明白了。”

春九诧异道:“你真的明白了?就不想知道他的那个朋友是谁?”

叶如修摇了摇头后看着女子,感激道:“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件事,春九前辈一开始拉我进来,便是有意要帮助我,所以有意无意地透露井口之外的世界模样,我了解的越多,现处的这个世间的气运便会越不稳定,以此,来尽可能地增加突破‘凡’之界限的可能性,晚辈感激不尽。”

春九那双似秋水般的美目微露异芒,赞许道:“少年,我小看你了,你真的很不错,不过,你真的想要拒绝?有我暗中帮忙,你此番成功的机会将会提高很多。”

叶如修没有犹豫,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还不想知道你们的事,以及那个人的名字,这对我而言太过遥远,我担心我知道过后,连这件事都没办法去做了,李先生说的没错,知道的多了不一定是好事。”

叶如修非常清楚,要是现在让他了解到了井之外世界经历了破溃之后的模样,他的气运便会就此与井外相连,日后无论生死,无论做何事,都得与井外密切相关,简而言之,便是,春九想要以帮他破凡为由,从而在成功破凡之后,便让他被一根绳子吊着,拖出井口,直接面对井外世界。

春九、剑一这群厉害人物在现今世界没办法出手,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能自由行走世间的人物,而这个人物,就是他自己。

春九等人想做的事,他虽不知道,但一定与井外的破溃相关的,很麻烦很麻烦的事情。

而且,经由拂春楼春九相助之后的破‘凡’,虽说会有极大的可能会成功,但这样的成功,却只建立于曾几何时的破溃中。

一根残柱支撑起的房屋,是极不稳定的,随时都有可能会坍塌,而坍塌后的房屋,便会化作废墟。

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一旦接受了春九的这份相助,从今往后,再遇李天河,便是敌人。

而这些事,他虽然明白,但却是不能说的,至少现在不能说出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伙计

叶如修愣了愣,不解道:“春九前辈在说什么霸王餐?”

只是这一问,那春九半晌不说话。

他连忙起身,便就要溜之大吉。

谁知,还没跑出几步,便听得身后那女子说道:“前天夜里,我这里少了十斤猪肉,一篮子蔬菜,我不管是谁拿走的,但吃掉这些食物的人,是你和跟你来这里的人。”

闻言,叶如修不知该如何作答,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春九眯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要么付钱走人,要么,留下来给我做工,直到我满意为止。”

叶如修擦了擦汗,他现在哪里有钱在身,跟他来的那群人也都是穷光蛋,“可是,晚辈还答应了千圣院的弟子,这几天要帮他取食材送回院里去,而且,晚辈还有很多事要做。”

春九说道:“你要做的事,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一向起得迟,你做工的时间就从午时开始,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后。”

叶如修面露难堪,道:“晚辈稍后还要去面见千圣院院长拿神树大会的函书,此事不能推掉。”

春九看着他,说道:“我说一个时辰后要见到你出现在我面前,你明白吗?”

“这”叶如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春九起身,打了个哈欠,揉着凌乱的头发,朝楼上走去,边走边道:“就这样。”

注视着春九的身影消失,叶如修连忙跑出了拂春楼,一路奔入剑楼中。

剑一叹了口气,拍了拍叶如修的肩膀,说道:“你就认了吧,那个臭老娘儿我也惹不起,你看,我这画像还没修补好呢。”

叶如修说道:“前天吃的时候,我问起过,前辈你也说不用给钱的。”

剑一说重下爬上高凳,道:“是啊,钱不用给我,但要给那臭老娘儿。”

叶如修一阵狂汗,道:“你们这是串通好的黑店吧。”

剑一居高临下,看着少年,道:“小子,你别不领情,我没收你们食材处理费就算不错的了,还怪我开黑店。”

叶如修无语,转身径直走出了剑楼,恰好千行简带着两份食材来到此处。

千行简甩了甩酸疼的手,一脸放松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所以,我把你的那份也带来了。”

“你还真是特别会关心人啊。”叶如修扯了扯嘴角,但怎么说,昨天也答应了千行简。

他接过其中一份食材后,两人这便朝山上去了。

叶如修一踏进山路,他便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拂春楼和剑楼,嘀咕道:“两个黑店,我才不来,我就不信你还能跑来千圣院把我拎走不成?”

叶如修帮着千行简将食材送到主院后,便先行回去了所谓的黄阶客房院。

金无羡如今的身体状况比昨日要好上许多,但也不能轻易下床四处走动,而流木岩申则被柳凡叫醒后,回自己屋休息去了。

唐灵儿一手拿着那朵曾在流木岩申头顶的花,说道:“小哑巴,刚才有个人来找过你,不过你没在,他好像很生气。”

叶如修好奇道:“那个人是谁?”

唐灵儿说道:“他好像叫千行冥。”

叶如修原本是想回来稍作收拾后,便随千行冥去见院长,可是他完全没料到千行冥会来得这么早,现如今对方也走了,千圣院这边的路错综复杂他也找不到,而且要是没有千行冥去替他解释的话,以千圣院院长的性格,恐怕不会授予函书。

现在可真是糟糕了,不过眼下倒是可以去让千行简出面与他哥哥说上一说,以那两兄弟的关系,此事或许还能得到解决。

不过眼下,千行简也不知哪里去了,要是耽搁的时间太久,那千伏诛又来起事,便就没辙了。

叶如修坐在台阶上正想着对策,却突然听见一旁的唐灵儿说道:“他给你留了个东西,说是让你回来后用这个地图,就能去找到他。”

叶如修一听,心中大喜,连忙接过唐灵儿递过来的纸,他将纸摊开后一看,顿时傻眼了。

“这是地图?”他自问道。

那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线条,大致看来,似乎是一棵树。而在大树中的某个位置,有个红点,看样子,不是千行冥在那个红点的地方,就是院长在那个地方,可这算是哪门子的图,他要找得到才有鬼了。

但眼下这张看似被蚯蚓爬过留下痕迹的纸,是解决函书一事唯一的办法。

于是他拿着这张纸,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找柳凡等人商量,最后却是只有他一人看得出这是一棵树,更别提能将之看成地图了。

叶如修坐回院里的台阶上,看着手里的图纸,正当苦思不解,却突然看见院外一名老者搬来一把躺椅,手里一盏热茶,躺下后,轻轻摇着椅子,品着茶,听着耳边的悦耳鸟鸣,很有一种享老的感觉。

叶如修

走了过去,请示一声后,将纸递给了老者看。

那老者只看了一眼,便将纸递回他手里,并说道:“红点的位置在天字楼,你这一路上去,途中见到我院弟子,可让他们领你去。”

这都能看出来,练过的吧?还是千圣院独到的天赋神通?

叶如修轻咳一声,道了声谢,便带着图纸离开了。

踏上木台阶没走多远,便遇上一名千圣院的弟子,解释了两句后,那弟子便领着他去了所谓的天字楼。

原来住的越高,客房级别便越高,听那弟子说,天字楼是千圣院里最高级的客房,而这次神树大会住在天字楼的只有一个人,大唐张太医。

没过多久,那名弟子便将他带到了天字楼前。

叶如修一见这天字楼,便感到惊讶,这是他有史以来见过最豪华的楼阁,而且此地的阳光特别明媚。

只见一名男子抱着双手,闭眼站在天字楼正门口,而这人便是千行冥。

叶如修缓缓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那千行冥突然说道:“来了。”

说完这两个字后,千行冥才睁眼,也不等叶如修回话,便又说道:“随我来,院长在楼上等你。”

千行冥总是这样一副正经无比的模样,对此,千圣院的人早便习惯了。

叶如修也懒得再说什么话,跟进了天字楼中。

两人一路来到顶楼,走进了一间比较大的房间内,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白发苍颜老者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千行冥恭敬道:“院长,我来了。”

原本叶如修便听说千圣院的院长活了有一千多年,所以他觉得那名白发苍颜老者应该就是院长,他不禁些放松,毕竟那老者看起来慈祥得很。

反倒是旁边的那中年男子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斤斤计较,遇事纠缠不清的人,不过,有一瞬间,叶如修突然想起千圣院的一些事,千圣院与慕容剑庄的关系,以及千伏诛这个名字的由来,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那中年男子开口说道:“行冥,你带来的是什么人?”

一听见中年男子说话,叶如修便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千行冥按照事先措好的辞,解释道:“这位少年想来我院参加神树大会,但他以前一直钻研医术,没有做什么出名之事,所以没能收到我院的函书,但他称自己一心朝圣,不远万里来到百临湾,院内弟子被其坚持所感动,所以带进了院里,想请院长授与一封函书。”

听到这里,叶如修已经明白,这些言辞很明显是千行简措出来的,毕竟当日在百临湾时,千行冥并不在场,而且以千行冥这种性格的人,是说不出后面那些话的。

中年男子冷漠地看着叶如修,道:“昨日伏诛来找过我,他说有一群擅闯千圣院的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叶如修哪里敢应是,若是应了,擅闯二字便就是罪名了。

他说道:“我们是慕名而来,想借神树大会与各大医者交流心得,并无意冒犯,若是院长不愿,我们便就此离去。”

“交流心得?”中年男子状若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刚才行冥也称你以前在尘世中钻研医术,可我就方才观你手指上的医骨,便看出你医道天赋极差,你又如此年轻,这医术能有多高?医术并不同于武术,并非是勤能补拙之事,哪怕是钻研也要有足够的天赋才能看懂,你有何资格说自己一心朝圣?又有何资格来我院与各大医者交流心得?”

这时,千行冥抢先说道:“院长,我听说,他们这一行中,是有一个叫简灵的人才会高超医术,但今晨那简灵在替同伴治病,所以我只能带这个人来见您。”

那中年男子面露不喜刚要说什么,但其旁边的白发苍颜老者却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叶如修回想起来,千世新曾告诉过他,在长安皇宫中有一名老友,还让他去朝中找那个人并拜师。

如果现在坐在面前的那名白发苍颜老者便是千世新口中的老友的话,想必应该是听说过简灵之名的,那么,现在那老者应该是在对千圣院院长说起怀明医馆的事,若不出意外的话,那老者应该还会保他们这一行。

然而,那中年男子在听完后,表情仍是冷漠至极,只听他说道:“既然是世新的弟子,函书我可以立马书一封给你们,但你们在没有函书的情况下以朝圣之由进了我千圣院,这种事是说不过去的,总归要有点惩罚,否则我千圣院日后怎么在这十万大山中立足?”

闻言,叶如修感觉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千行冥好像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在千圣院只要是与惩罚有关的事,都是交由执刑队来施行,所以千行冥才会松去那口气。

千行冥说道:“院长,那我这就带他们一行去受罚。”

说罢,他转身便走,可没走出几步,便被叫住。

“慢着。”那中年男

子说道:“此次情况特殊,惩罚之事就无需行冥你费心思了,我已经交给伏诛去处理了,你可以退下了。”

千行冥脸色倏变,连忙道:“可是院长,院内的执刑施惩一事一直都是我在做,这……”

实际上,此番千行冥自信满满地向他自己的弟弟保证了,一定会让叶如修一行住在千圣院期间平安无事,但眼下却突然出现这种变故,他并不担心叶如修等人的安危,他只担心要是在此事上出了问题,会导致日后在千行简心里失去地位。

中年男子说道:“行冥,你不必多言,伏诛马上就来了,你先去忙吧。”

却说那张太医并不了解千伏诛的为人以及昨日在黄院发生之事,所以他以为是自己的话语所以改变了叶如修等人的惩罚,只见他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自满,展颜笑道:“千院长,前些年突然听说你有了个儿子,但无奈我手里的事也多,一直未能亲自来贺个喜,实在抱歉。”

中年男子客气笑道:“张太医哪里的话,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我千上舒活了这么多年,早看淡了那些物质之类的东西。”

叶如修平静地看着前方的两人,他不是没猜到过这种可能,毕竟那千伏诛就是这中年男子的子嗣,作为父亲的,自然会想方设法的为自己的儿子着想,更何况,他们七人此次到千圣院来,毕竟还是外人的身份,别人也不可能无条件地用胳膊肘往外拐上那一拐。

他的手轻轻放在了怀里那柄墨色小剑上,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拿出这东西的,尤其是现在,千圣院的院长还知道了他们这一行中有千世新的弟子,要是再了解到千世新的弟子与慕容剑庄的少剑主有过接触的话,可能,千世新会变得不太安全。

所以,墨色小剑只能是第一道保险。

要是真到了墨色小剑也无法阻止的地步,他便要拿出第二道保险,也就是从宗门内带出来的四张符纸,不过现如今只剩下两张了,而这两张都比较特殊。

叶如修摇了摇头,想来是不会用的了,毕竟与千圣院也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没必要让十万大山变成五万大山,更何况造成这一切的,也只不过是一句话产生的误会而已,只不过就眼下而言,要解开误会,似乎变得有些麻烦。

千行冥站在门口,并不愿离去,他再次说道:“院长,这件事我分院会自己处理!”

闻言,叶如修用眼角的余光诧异地看了一眼千行冥,心中很是惊讶。

他听明白了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不仅仅是千行冥单纯的想要保他,而是千行冥为了保他,已经搬出了分院这个势力。

之前他便从千行简口中得知,这千圣院的关系比较复杂,实际上,以前慕容氏还未踏进十万大山之前,千圣院分为医之院和御之院。

而由于当年和慕容氏的那场争夺战中,千圣院这边唯一能维持战斗持续下去的关键便在于医之院的强力疗伤手段,医之院作为强力的后援,自然得到最高的重视,而御之院当时因作为攻者,所以千圣院这边的伤亡全在御之院,逐渐的,御之院的实力大幅度降低,慕容氏和千氏停战后,医之院的出力程度大过御之院,而御之院那一方虽不满,但因伤亡惨重,大势已去,故甘愿做了分院。

闻言,千上舒逐渐敛了笑容,他看了过来,单手撑头,漠然道:“凭什么?行冥,别以为你学成了御之术就能这么没规矩。”

听到这里,叶如修微微有些惊讶,他看了看千行冥。

这千行冥如此年轻,竟是千圣院中学成御之术的三人之一,难怪能掌管执刑队。

照此说来,千圣院中,院长千上舒、分院院长千善、执刑队队长千行冥,这三人学得御之术,那也就是说,千伏诛虽医毒双修,但并不曾学成御之术,而以千伏诛那种要强自满的性格,想必一直对千行冥有所不满,必定处处针对,但就昨日在黄院中他所见千伏诛对千行冥的称呼,想来,定是千行冥性格极好,处处谦让着千伏诛,所以才不至于变得仇目相视。

千行冥说道:“我无意冒犯院长,只是这些规矩都是经过千圣院所有人的同意才制定下的,如今院长以权谋私,目中没了规矩,行冥认为这是不对的。”

以权谋私?叶如修站在千行冥这一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死板至极!”千上舒怒火中烧,道:“你分院的人为何总是如此死板!千圣院制定的一切规矩皆是为了千圣院的将来着想,我儿伏诛被一名外来者告知日后会有一人将对他不利,我如此无视规矩,也是为了确认此事的真假,待至确认之后我便会放任他们自由,伏诛虽在毒道比不过你,但于医道上的天赋却无人能及,日后接替我的位置,必然能让千圣院走得更长远,你这行冥,却还处处维护外人!更要为了一名外人要以分院之名压我!不对的人是你,千行冥!”

张太医不太明白发生了何事,此时兀自坐在那边,保持了沉默。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拂春楼的保洁少年

千上舒也并非是那种护短到失智之人,只有偶尔会有些傲慢,目中无人,偶尔又有些脾气不好,而这次,他也并未撕破主分两院的关系。

叶如修心中一叹,这千圣院院长也不愧是活了一千多岁的人,深明很多事理,而又无比尊重所谓的医道大善之心,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千伏诛却不会,对千伏诛那种性格的人而言,在此番确认事情真假这件事上,将不会有‘确认之后’这种事出现,那千伏诛心底戾气极重,必然会直接杀了金无羡,很有可能还要让叶如修这群知情者永远闭嘴,至于千伏诛能不能做到暂且不论,但这种想法肯定是有的。

这时,只见千伏诛缓缓走进了这件屋子。

“孩儿见过爹。”千伏诛看向一旁的苍颜老者,再敬道:“这位老人家想必就是张太医了吧,伏诛见过张太医。”

张太医刚面露喜色,但紧接着却皱紧了眉头,多看了千伏诛几眼,便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后再无言语。

叶如修站在一边看见这些,他不禁摇了摇头。

真正戾气重的人,连装模作样也是漏洞百出。

“爹,你昨天答应过孩儿的事……”千伏诛故作没看见叶如修两人。

千上舒笑了笑,说道:“我已跟行冥和这位少年说清楚了,你随后跟着他们去见那人就行。”

“多谢爹。”千伏诛面露微笑,随后,只见他转身眯眼,冷冷地看着叶如修和千行冥,当然,这般神色,那千上舒和张太医都看不见。

叶如修见千行冥还有要说什么的举止,他伸手阻止了对方,已经没必要再让千行冥做什么了。

于是,他着手准备,就要拿出那柄墨色小剑。

他打定主意,暂且先度过眼下难关,之后的麻烦事,可以与金无羡进行商议再定。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感觉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突然一紧。

随后,他身子一仰,被人抓着后衣领径直朝着门口方向拉去。

“你以为躲在这里老娘就找不到你了么?”春九穿着一身又脏又难看的衣服,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老娘让你一个时辰后出现,现在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

叶如修双眼大睁,满是不可置信。

周围几人更是一脸错愕,但那千上舒,却是一扫之前威严,露出如许惧色。

千行冥身为执刑队总队长,一般是不离开神树的,自然不会去百临湾,也就不认得这女子,而似因见女子身着普通,很像百临湾的村民,一时又正经起来,“你这女子,为何私闯千圣院天字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闻言,千上舒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春九回头看了看千行冥,逐渐浮现出笑容,但却有些冰冷。

“还看!?”千行冥皱眉摆出不容置疑的气势,道:“还不放下人,速速离去?莫不是要我叫人来请你离开?”

这时,千上舒连忙起身走了过来,伸手拉着千行冥,并开口说道:“这个春大娘,这孩子叫行冥,年少不太懂事,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就带回去代他爹收拾他!”

“不用了,这样的小孩子怎么能收拾呢,应该好生管教……这样吧,我替你们教他!”春九摇了摇头,随后,只见她一伸手,抓住千行冥的耳朵,然后朝门外走去,那千行冥愣了愣,耳处瞬间吃疼不已,只得迈着小碎步跟过去。

但千行冥从小便没被人这般轻视过,一时间无视了千上舒面对春九的态度,不由得心生怒意,强忍住耳上的疼痛,整个人气势一变。

叶如修只闻见一股御之毒的味道,而后听得春九冷哼一声,他偏头看去时,那千行冥已然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他不禁吞了吞唾沫,一点反抗之举都不敢做出来。

春九手中拖着两个人,背对着后方三人,说道:“从今往后,这两人都得去拂春楼做工还债,千上舒,你有意见么?”

千上舒练练摇头,道:“没有没有!”

春九继续说道:“如果日后他们二人因院里之事耽搁了,导致做工迟了的话,你明白我会再来的,到时候,我就是找你了,你明白?”

千上舒似苍蝇搓爪,双手互相搓着,笑呵呵道:“明白明白。”

言毕,春九这才拖着两人出了房间,不多时,便听见被拖下楼梯时发出的‘砰砰’之声。

而那房间内,千上舒一直低头念叨“午时做工,午时做工……”

张太医很是不解,走上前问道:“千院长,刚才那女子是?”

千上舒回头看了身后的老者一眼,歉道:“实在抱歉,张太医,今日我得先回去了,稍候会有弟子前来服侍你,明日我再来找你。”

分明之前两人还谈得高兴,而且正谈到关键之处,如今身为千圣院院长的千上舒却因那女子,而突然称要离开了,显然那女子的身份不简单,不过这张太医也算懂得人情世故,没有多问,当即将千氏父子送出了天字楼,拱手告别。

实际上,在之前,这张太医一眼便看出,那千伏诛毫无善者之心。

回到天字楼后,张太医显然明白之前自己所显摆出的自满,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不由得连连自责,发出一声声叹息,想着稍候带一壶好酒过去树牢,向怀明医馆的老友陪个不是。

却说千氏父子离开后,正同行朝同一个地方走去。

千伏诛突然开口道:“爹,那群外人怎么办?”

千上舒觉得十分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但也只能说道:“儿啊,此事就此休矣

,你也别管了,我一会儿还得亲自登门去给他们函书,抽个时间,我顺带替你改改名,之后你也该收敛一下你的态度,此次神树大会后,你一个人去树顶闭关去,就当是思过了。”

千伏诛不满,道:“孩儿为什么要思过?而且孩儿不愿改名!”

千上舒指责道:“你以为爹不知道你这些年在院里干的那些事吗,只要你没做太出格的事,我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不同了,你已经被春大娘看见了,再不改改性格,是要出事的啊!”

千伏诛的性格已成那样,哪里又听得进去这些话,而对于之前他父亲在那名穿着难看衣服的女子面前低声下气的态度,他也感到羞耻,当即恢复了原本的态度,兀自走远,并道:“我不会去思过,我也不会改名!”

千上舒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打耳光。

“唉,作孽啊!”

他犹豫良久,自语道:“伏诛,爹也没办法,要是你还是这般,爹也只能把你关进树牢了。”

春九站在拂春楼前,直接将叶如修和千行冥扔进了楼里。

“老娘让你午时来,你把老娘的话当耳边风?!”

叶如修贴着楼壁站着,双手合在丹田处,头低着,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听得春九放话,他连连摇头道:“不敢。”

春九一手拿着个鸡毛掸子,一手插着腰,说道:“今日你得免费做工。”

叶如修快速点头,说道:“是。”

“做工方面的事不得有任何意见。”

“是。”

“我让你们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明白么?”

“明白。”

春九继续说道:“你们的工作是洗茅房或者扫尘,你们两个自己决定要做什么。”

叶如修侧目看了一眼双眼翻白昏迷不醒的千行冥,他觉得趁着对方还没醒来,应该要做一点有用的事才对,于是他用手指着对方,回答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扫尘,他洗茅房!”

“可是……”闻言,春九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千行冥,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年打断。

叶如修再次说道:“没关系,我们是经过严谨的商量之后,最终愉快做出的决定。”

千行冥始终一副死猪的模样,春九也只好同意。

叶如修不禁松了口气,随后便见春九去了楼上,说是给两人取做工穿的衣服。

叶如修朝四周看了看后,便蹲下去,连忙摇晃起了千行冥,口里叠语喊了几声。

实际上,那千行冥也只是被震晕过去而已,经此一摇后,立马便有了苏醒的征兆,见状,叶如修又加大了摇晃的力度。

须臾后,千行冥从噩梦突然中惊醒,双目瞳孔猛缩,但在看清周围一切安全后,这才放松下来。

“你终于醒了。”叶如修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

千行冥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何处?”

叶如修将之前发生的事大致解释了一遍,但关于在拂春楼发生的事他一直留到最后才说,当然,春九让他做的关于做工方面的决定,以及他最后给出的回答,他是没说的。

“楼里的这位前辈给我们分配两份工作,嗯……”叶如修迟疑了片刻后,道:“都是保洁的。”

“开什么玩笑,院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做,竟然让我来做保洁?你就跟她说,有什么问题就去院里找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千行冥。”

说罢,只见千行冥起身就要朝楼外走去,显然他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这时,春九走了下来,叶如修见她一挥手,那楼门便‘砰’一声关上,看到这里,叶如修便知,这春九的修为很高,至少在驱物境之上,他还记得当年下凡时,自己那师兄师姐便卡在驱物境前,始终进不去,也不知,现在有没有突破。

春九淡然道:“行了,我知道你叫千行冥了,过来穿上衣服,开始做事吧。”

千行冥皱眉不满,说道:“在下乃千圣院执刑队队长,阁下要有什么事就去找我院院长说去,恕在下不奉陪了!”

言毕,只见千行冥转身走到门前,用手使劲推着门,但那门却纹丝不动。

春九将其中一件衣服扔给叶如修后,便走了过去,用鸡毛掸子在千行冥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用威胁的语气道:“你是不是觉得老娘不敢收拾你?”

千行冥抱手于胸,冷哼一声,偏头不作言语,傲气不减。

叶如修无视远处的惨叫,他换好了一身灰棕色的难看衣服后,便看见春九拖着又昏迷过去的千行冥走了过来。

那千行冥此时满脸都是被鸡毛掸子打出来的红印子,一见此,叶如修都觉得脸皮有些火辣辣的。

他小声问道:“前辈,我该做些什么?”

春九说道:“你先上楼去,将楼上的房间都给我弄干净了,一会儿我来检查,要是被我发现了一点灰尘,就得重做,明白么?”

“明白。”叶如修点了点头,他将汗巾裹在头上,便迈步朝楼上走去。

后方又传来春九的不满之声,“动作麻利点!”

闻言,叶如修头也不回,变走为跑,直上了二楼。

虽说楼上的房间不算很多,但因需要极为细致地去做,所以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忙完。

叶如修只觉手臂酸疼,头上的汗巾也能拧出汗水。

眼下终于能歇息一会

儿,他走下了楼后,寻了个凉快地坐下,刚倒了一杯糖水,便看见千行冥满身恶臭,气势汹汹地朝厨房走去,而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显然春九正在里面。

叶如修没有理会,他默默喝完一杯后,又倒上了一杯,这时,却听得厨房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就连他杯中的水都起了一阵涟漪。

也不知那两人在说些什么。

他这里不太能听清厨房中两人的对话,但想来,一定是一些不好听的言辞。

片刻后,他注视着千行冥一脸平静地从厨房中走出,四下看了看后,便朝他走来。

千行冥问道:“你是叫叶如修!?”

叶如修点了点头,并帮面前的男子倒了杯糖水,虽然有股恶臭传来,但他不介意了。

千行冥高高站起,低头俯视着少年,道:“跟我换!”

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

“换什么?”

“换工作!”千行冥说着,伸手便要把那杯糖水端起,显然也是渴了。

“不换!”

说完这句话,叶如修觉得还不够,于是便抢先将那杯糖水收了回来,并将之扬掉,他现在很介意千行冥身上的这股恶臭。

见状,千行冥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叶如修淡然说道:“要喝自己兑去。”

“我要是能自己兑还用得着来找你?”千行冥理所当然的说道,原来,这千行冥便是觉得口渴难耐,所以才去厨房要水喝,不过,他带着一身恶臭,那春九怎会让他碰厨房里的东西,破口大骂几句都便将之撵了出来,而显然,这千行冥受了两次罪后,便没再敢去对春九说一个不字,到这会儿,他脸上的红印子还有许多。

闻言,叶如修沉吟片刻后,还是倒了一杯糖水在杯子里。

千行冥的手刚伸到一半,叶如修便一口喝尽,喝完后还不忘将杯子一倒,里面竟是一滴不剩。

“你!”千行冥怒目相视,一屁股坐下,道:“白瞎了我在院里帮你说那么多好话。”

叶如修佯装没听见,他摇了摇手里的水壶,问道:“只剩下一杯了,你要是不要?”

闻言,千行冥以为少年良心发现了,于是便稍微收敛了态度,点头道:“要。”

叶如修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我知道你们分院里有个毒草田,所以,一口换一株那里面的毒草。”

千行冥疑惑不解,问道:“你拿毒草做什么?”

叶如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只问道:“换不换?”

千行冥百思不得其解,但在他管理的分院中,最多的就是毒草了,对他而言,少上一两株毒草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他现在渴得厉害,嗓子都快要冒火了,那水壶中只剩下一杯的量的话,便就有些珍贵了,唯恐少年会直接喝掉,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叶如修当即将水壶中剩余的糖水倒在杯子里,然后面带微笑递给千行冥,道:“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千行冥连忙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喝下,嗓子得到浸润过后,他当时就感觉世界又变得美好了起来。

这千行冥果真是正经至极的人,喝完水后并不打算赖账,只听他说道:“多谢,回院后我会让人取一株毒草给你送去。”

然而,叶如修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刚才喝水的时候喉咙动了三次,也就是喝了三口,你要给我三株。”

千行冥愣了愣后,不满道:“你怎么这么黑?比这拂春楼还黑?”

叶如修比他还不满,“你竟然说我比这店还黑?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千行冥作状思索片刻,难得认错道:“是我错了。”

千行冥起身走了没几步,却又问道:“我刚才说的换工作一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如果你答应了,我可以给你一百株毒草。”

闻言,叶如修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也只是一瞬间,之后他便拒绝道:“不换。”

叶如修深明一个道理,不可眼红于眼前的‘小’利益,而是要看向大未来,既然接下来他和千行冥都要在拂春楼做工一段时间,那么也就是说,从千行冥手中赚毒草的机会就会有很多,但如果要是千行冥去做了扫尘的工作的话,对于做工方面的需求便会少很多,也就没有再赚的机会了。

实际上,那千行冥对一件事很不明白,为何与自己同来的叶如修只是做些扫尘的工作,而自己就得去洗茅房。

千行冥越想越觉得不公平,于是走着走着,便又折返去了厨房中,只不过与春九进行了一通理论后,便又被打了出来,这下,这千行冥是真的没脾气了。

他们两人一直做到夜里,春九才同意他们回院。

对叶如修而言,扫尘虽然听上去比较轻松,但这一整天都在做的话,就比较累了,而且那春九还时不时地来查工,挑出一处来,便又得重新打扫一遍,所以自午后歇息过一次后,便一直忙到这夜里。

但相比之下,他比千行冥还是要好上许多。

那千行冥神色憔悴,回院的路上,话也很少说,明显是呕吐过多导致的。

叶如修也是懒得说话。

两人沉默同行,上山,入雾,回院。

沐浴过后,叶如修得知金无羡并未被带走,当即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看样子,那千上舒果真是怕了春九。

随后,也不等千行冥将答应他的那三株毒草送来,早早地便睡了。

这夜入梦,就连做的梦都是累瘫在地的场景。

第一百六十八 翻山越岭

翌日一早,叶如修还在熟睡,便听得外面传来轻微敲门声,醒来后,带着倦意行去开了门。

唐灵儿站在门外,说道:“小哑巴,刚才又有个人送了三棵草过来,还是给你的。”

叶如修接下毒草,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后置于鼻间闻了闻便知是品阶极差,当即顺手扔掉,并认真地对面前的女孩说道:“灵儿,以后别什么垃圾都接下来,你看咱这借住的院子也不宽,要是垃圾堆得多了,出入都会很麻烦。”

唐灵儿点了点头,乖巧说道:“懂了。”

“对了小哑巴,昨天他们都在好奇你跑哪里去了,一整天不见,晚上回来也直接倒头就睡。”

叶如修现在还觉得胳臂酸痛,而且身心俱疲,他无奈道:“我被人敲诈了,唉,不过也就是去给别人做几天工而已,你们别担心了,接下来的几天,你们就好好看着二师兄就行,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别让他四处乱跑,多用功看看医经,后天,他还得参加神树大会。”

唐灵儿疑惑不解,说道:“前天夜里小哑巴你不是说,只要是千爷爷的弟子都要参加吗?这当中也有你呀。”

叶如修自是明白所谓的千爷爷便是自己的师父,他笑道:“我医术又不高,虽说我的毒术还算得上比较好,但这神树大会应该只是比的前者,所以,我和师姐只是去走走过场而已,关键还是在二师兄身上。”

唐灵儿想了想后,又问道:“小哑巴,你说千爷爷为什么要让你们参加神树大会?”

叶如修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但听说师父他是上一届的优胜者,应该是为了面子,你知道的,师父他最爱面子,但也不排除是为了得到什么奖励之类的。”

他伸了个懒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该去忙了。”

事实上,现在的时间很早,一刻钟前天才亮,黄院内的其他几人都还没起来,只不过他还有些必要的事要去做,但碍于又要帮千行简取食材,午时又得赶去拂春楼做工,时间难免有些紧迫,所以就得提早去处理这件事了。

叶如修离开院子后,便顺着路下了神树,这一路上看见许多院里弟子走上走下,原本他还以为这些人实在刻苦用功,准备神树大会,谁知,却是在准备接下来朝剑庄扔过去的东西。

还有的人坐在木阶上,手里抱着本书,看了一眼书后,便又仰起头来,轻晃着,嘴里一阵念叨。

在他看来,这应该就是在用功研读‘医经’了。

叶如修走出那片笼罩神树的薄雾后,并未下山去百临湾,而是朝深山走去,但也并非是乱走一通,他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在走,最终选择了一座很高的山,然后一路拨荆,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路,爬了上去。

这座山的旁边,就是笼罩神树的薄雾。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座山上应该立得有一把剑。

这些日子,叶如修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剑庄,但无奈一直不知剑庄所在,而那千圣院的人视剑庄为终生大敌,他又哪里敢开口询问相关事宜。

所以,他原本是计划等离开千圣院后,再去找剑庄的,然而,就在昨天,他随千行简去到千圣院的观景台后,眼前所见,让他提前了这个计划。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千圣院的人性情都那般古怪,有此前车之鉴,作为世外另一大势力的剑庄……

但也不能一棒子全部打死,毕竟,剑庄是很普通的将房屋修建在了山上,而不是一棵树上。

一到半山腰,叶如修便看见一座座房屋散乱而立,不过此时,那些房屋内都没有人。

叶如修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些房屋内住的应该就是剑庄弟子,而眼下应该都上山了,毕竟,再过不久,‘那个’就要开始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阵阵无语,这两方势力还真是闲得没事干。

他不担心这里会跟千圣院一样,会因为一封函书,而弄出很多麻烦事,毕竟他身上带得有象征着慕容氏少剑主身份的东西,而且之前他来时,慕容兄妹也没提过什么关于剑庄的要紧之事,也就说过他们的父亲很厉害。

自从到了这半山腰,上山的路便好走很多,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石路。

半个时辰悄然流逝。

叶如修穿过云海后,便看见许多穿着与慕容湘宇相同服饰的人,全年龄段的人都有,甚至他还注意到一名四五岁左右的孩童,那孩童腰上也有一柄剑,只不过是木剑。

那孩童走几步就会摔上一跤,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与入了尘世的慕容兄妹不同的是,这里每一个人的头顶都束有一发髻,衣着打扮看上去,很像是道士。

由于叶如修也穿着黑色的衣服,与剑庄的服饰色彩几乎相同,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他,不过也不是没有。

至少那受人哄笑的孩童便注意到了他。

那孩童放下手里的木桶,满目好奇地看着叶如修,毕竟在这山上,没人会不负剑。

经孩童这一看,便有越来越多

的人发现了叶如修这名外人。

那些人纷纷放下手中之事,围了过来,却并无一人心怀警惕,更像是在观察珍稀物种。

实际上,慕容剑庄中的人,每天除了练剑就是修习剑心,日子日渐枯燥,现如今倒是要好很多,毕竟每天早晨都会和千圣院的人隔空对骂一个时辰之久。

而慕容氏大多都玩心极重,所以慕容湘羽才会想方设法的去尘世中,并且不愿再回来。

眼下,这些人一见叶如修的穿着与气质,便知并非是百临湾的村民,自然也不可能是千圣院的人,毕竟,但凡是千圣院的人,便上不了这座山,从五百年前开始,便是如此。

而这些日子千圣院都在准备着召开神树大会,自会邀约许多尘世中人,想来,他们应该是认出了叶如修的来路,而他们又特别好奇和向往尘世生活。

其中一名皮肤较为黝黑的男子笑道:“小兄弟你走错路咯,这里可是剑庄,你要去千圣院的话,在对面那片雾里。”

闻言,叶如修微微感到放松,剑庄这边就显得极为正常,对千圣院的称呼也是正常,而且从那语气中,也丝毫没有听出有对千圣院的愤怒,仿佛只是酒楼老板在给路人介绍隔壁的风俗店一般,很是普通。

他礼貌笑道:“我就是来剑庄的。”

那黑脸男子诧异道:“哦?你不是千圣院邀请来参加神树大会的?”

叶如修迟疑,他在思索,若是如实相告自己是从千圣院那边来的话,会不会被撵下山,几经犹豫后,他还是没作隐瞒,直言道:“没收到邀请,但眼下的确是住在千圣院,若是可以的话,我很想见见慕容家主。”

“家主?”周围那些人纷纷露出不解的神色。

见状,叶如修连忙改口道:“也就是慕容剑主。”

闻言,那些人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

在尘世那边,一般都称得是一家之主,但到了世外之后,便没有这个称呼,这边只有势力之主。

因为这边的两个势力内的人虽同姓,但血脉却不相同,所以千圣院那边称之为院长,而剑庄这边便称作是剑主。

这时,一名长满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我们剑主日理万机,都没空搭理我们,更别提外人了。”

“日理万机?”叶如修略有些遗憾,但还是认真说道:“慕容剑主很忙吗?那能否告诉我,你们剑主在忙什么,我做做打算,下次找个好一点的时间再来。”

周围围着的众人纷纷开口,异口同声,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睡觉啦!”

“啊?”叶如修愣了愣,他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那名络腮胡男子解释道:“主要是春天到了,后山豢养的那些灵兽都开始发情,通常会吵闹一整夜,而剑主他老人家一向睡眠不好,所以年复一年,逐渐习惯之后,剑主每到春天,便会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你要找剑主的话,可以晚上来,不过一到夜里,山脚的剑阵就会禁制一切外人进入,不是慕容氏的人是进不来的,所以,很遗憾,当然,只要你不姓千,就可以在白天进来。”

叶如修虽然对于这个理由有些无语,但面前这人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在骗自己。

他思忖片刻后,问道:“那夜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方法能通过剑阵?”

那男子说道:“要么关了剑阵,要么持剑纹也可进入,但这两种方法都不切实际,关了剑阵要再开的话会很麻烦,而要是没有剑阵守护的话,这座山是特别危险的,至于后者,我们是不能给你剑纹的,因为剑纹这东西对我们剑庄的人而言意义非凡,没了剑纹在这山上什么都做不成,而这剑纹还跟剑阵有关,不过我们这些剑纹用处都不大,只有剑主大人手里的剑纹才有大作用,因为持有那枚剑纹就能掌控镇山剑阵,不过现在那剑纹也不在剑主手中了,我们剑主特别喜欢小孩子,所以自许多年前少剑主一出生,就将那剑纹送给了小剑主。”

叶如修连忙打断,并道:“你们对我一个外人说这么重要的事,就不担心我泄露出去?难道你们接下来该不会是杀人灭口吧?”

那男子笑道:“呵呵,虽然的确是很重要的重,但没事的,我们不在乎,况且剑主一直告诉我们,‘身为慕容氏之人,就没有怕事的道理’。”

叶如修又怎能知晓,这慕容剑庄的人一年年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要是有什么人来找他们的麻烦,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在乎重要之事的泄露,他们巴不得多来一些找事的人,但唯独,慕容剑主不允许千圣院的人来找麻烦。

这时,一旁一直在听着的那名矮胖矮胖的少年突然说道:“这位朋友,其实也没有王叔说的这么严重,主要是少剑主经常丢三落四,从小就经常把剑纹搞丢,为此我们还得费力去找,有一次整整找了一个月才找到,所以,开启剑阵的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而且四年前少剑主就已经离开剑庄了,所以就更不能关闭剑阵了。”

闻言,叶如修深吸了口气,说道:“你们少

剑主丢三落四的性格我知道。”

众人不解,“这位朋友,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如修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拿出那把墨色小剑,问道:“你们看,熟悉不?”

周围人怔了怔,满头黑线,一时间,没人说得出一句话来,这百余人,仿佛尽数石化。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叶如修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说道:“这剑纹我就先带走咯?”

虽然这剑纹很贵重,但他并不打算交出来,毕竟是慕容湘羽亲手给他的,而且没这剑纹,他也不可能跟慕容剑主见面,但如果是慕容剑主亲自来要回剑纹的话,他肯定是要交出去的。

周围仍是没有动静,叶如修轻咳一声,缓缓将墨色小剑收了回去,并拱了拱手,说道:“那么,就先告辞,我晚上再来。”

言毕,他转身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许久之后,他在大雾口遇上了正要下山取食材的千行简。

“我去黄院没找到你,听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说你一早就离开了,我以为你今天要放我鸽子了呢。”

叶如修说道:“怎么会,我这不赶回来了么?”

千行简问道:“你去哪儿了?”

叶如修自是不可能说是去了剑庄,要是说出来,千行简可能会张口问候他的十八代祖宗,虽说他的祖宗是无辜的,但到了那种时候,千行简可能不会在意。

他说道:“在山里随便转了转。”

而后,又为了不让千行简继续问下去,他便准备转移话题。

他看了看千行简的脸色,发现对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于是便问道:“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发生了什么?”

“我也就纳闷了,今日我们几百个人去做‘舒服’事的时候,等了半个时辰,但用剑的杂种那边竟是没一个人出现,真是扫爷的兴,真是一群不得好死的狗畜生!”千行简唾沫横飞。

叶如修突然发现,千圣院这边用来骂人的脏话还真是应有尽有,他们拥有随便张口就能将各种各样的脏话搭配在一起的不凡能力。

当然,他也明白,至于剑庄那边的情况,很有可能与他自己有关。

为了赶时间,他让千行简加快了些速度,终于是赶在午时便帮千行简搬完了食材,又火急火燎地跑下山去了拂春楼,勉强赶上,到了之后千行冥已然换好衣服蹲进茅房了,他本来还想跟千行冥理论几句关于那几株垃圾毒草的来着,不过现在看来,只有等到歇息的时间了。

叶如修觉得,反正昨日已经打扫了一遍了,今日肯定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事,歇息的时间怎么说也有一两个时辰。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春九比昨天还要严格,这一忙,却连个喝水的空闲都没有,身上一直被汗水浸泡着,就没干过。

夜里,两人同行在上山的路上。

“难怪是开黑店了,连心也这么黑。”叶如修揉着酸痛的胳膊,不满道:“要不是在世外没人管,我一定要告到官府去!”

千行冥不曾入过世,自然不会了解尘世中的事,只听他问道:“何谓官府?”

叶如修说道:“就相当于是尘世中的执刑队。”

千行冥用手指着自己,说道:“那我又不明白了,你且看看我,我就是千圣院执刑队的一员,而且还是总队长,还不是被使唤着去洗茅房,而且还没有工钱,你那什么官府,一样管不了!”

“好像是这个理。”

叶如修听见工钱二字,便知千行冥应该也想得到钱财,而千行简曾说,在这世外钱财只能去买特质鲱鱼和咸鱼那种的东西,那也就是说堂堂千圣院执刑队队长也做过那种名为‘舒服’的事?

但因其身份地位,想来应该是让下属下山替自己跑腿的,不然又怎会不认识拂春楼春九。

叶如修诧异道:“总队长,你也恨剑庄?”

千行冥神情冷漠,说道:“不恨剑庄者,枉为千氏弟子,此乃千圣院第一铁律!”

叶如修不解道:“世外两方势力的战争在五百年前,距离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好几代人了吧?真是发自内心的恨意?”

千行冥虽疲倦至极,但在外人面前仍然保持着高傲的态度,他说道:“既是铁律,也是祖训!我千圣院弟子自小便要会背诵辱剑山庄三千条,当中著有祖辈呕心沥血作出的辱剑之辞,我辈怎可感受不到祖先们留于字里行间的愤怒!”

闻言,叶如修的脸皮不禁抽了抽,“你们骂人还出的有专门的书?”

千行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露出了苦思和挣扎的神色,许久后,他脑袋里的争斗像是结束了,于是他说道:“如果是其他事,我都不想跟你有任何来往,但”

说到这里,他又挣扎了片刻,才说道:“但如果你真心想学辱剑山庄三千条的话,我可以教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暗夜

言毕,经由月光照亮,叶如修看见面前这名男子的颧骨处泛起淡淡绯红,显然是狂热所致。

“不必了。”叶如修直接拒绝,他不想委婉,而后又道:“昨天你答应给我的三株毒草呢,你到现在还没给我。”

千行冥说道:“我不是让人给你送过去了么?你也想来敲诈我?”

叶如修不满道:“那东西也能叫毒草?毒得死一只蚂蚁么?你确定不是在你分院的路边随便采来忽悠人的?一开始我便说过,我要的是在那片毒草田里的三株毒草。”

千行冥的神情变了变,显然是被猜中了,气变弱了,显然也因疲倦在身,“行了,明天让人重新给你送来。”

话音甫落,便见千行冥加快脚步,两人间的距离很快拉大,不多时,叶如修便已看不见前方的那道身影。

如此也好,省得他去想借口,或是跟着千行冥回院后,然后再偷偷溜出来,毕竟这是要去剑庄,要是被千圣院最正经的一个人知道了,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而且对方还是执刑队的总队长。

不多时,他来到剑庄山脚,周围是一大片竹林,山间本无风,但让他踏入竹林后,便感觉到四野空气的流动骤然加快,有风起,但此风甚凉。

他总觉得此风有些怪异,于是便稍微加快了些速度,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怀中的那柄墨色小剑散发出些许温暖。

叶如修不曾回头,一路直行。

竹叶纷纷扬扬而落,尚在空中就被无数道无形剑气切成了碎片,叶如修喉咙动了动,他深知,要是自己没有怀里的那柄墨色小剑,他的下场将会跟那些竹叶一样。

直到他穿过这片竹林后,便没有那股诡异冰冷的风,夜又重归于平静。

叶如修回头看着后方的竹林。

此山之上有一柄巨大无比的青铜古剑,古剑立于剑池正中,池中养有金鱼数尾。

行过古剑后,便是一条直通向山巅的白玉岩石阶梯,这条阶梯哪怕是在白日里,也难以看到尽头,更别提现在还是夜里。

其倾斜程度比起千圣院那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阶梯一过中段,便出现了左四右四的分岔路,这些分支皆是通往剑庄的八处重要之地。

而在大道中,有九之极这种说法,那这第九道分支,实际上便是主阶梯的末端,也就是此山最高处的唯一一座楼阁,神剑阁。

此时,神剑阁中点有九盏长明灯,一名貌若中年的男子闭目盘腿而坐,这名男子的长相极其普通,在其膝前横有一柄墨色长剑,同样普通至极。

神剑阁最里面的墙上,镶有一把青铜剑,与剑池中的那把在外貌方面有几分相似。

就在这时,男子膝前的墨色长剑突然颤动了一下,只见那男子缓缓睁开双目。

他低头注视着墨剑,片刻后自语道:“来了么?”

言毕,只见男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却并未拿剑,就此朝神剑阁外缓缓走去。

男子背负双手,站在阶梯顶端,凝视夜色片刻后,一阶阶踏梯而下。

不多时,男子刚来到池北,而池南那一方,恰好走上来一名少年。

四周寂寥无声,池中映出的月光,独独照亮这两人。

少年并未看见池北一方的男子,他刚想绕过池子,却突然听见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

“止步。”

少年停在原地,与男子隔着青铜古剑,彼此看不清容貌身形。

少年迟疑片刻,问道:“您就是慕容剑主?”

男子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为何用敬语?”

少年愣了愣,说道:“因为剑主您的身份比较尊贵。”

沉默了一会儿后,男子才说道:“我之言,并非此意。”

少年不解,“那是何意?”

男子缓缓说道:“你为何如此装模作样?假扮天真?”

少年皱眉说道:“晚辈还是不明白剑主之意。”

男子说道:“既不明白,那你便走吧,我剑庄没人爱看戏。”

“戏么……”少年低语过后,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须臾后,那少年变得神色漠然,双目无神,漆黑无比,与之前相比,如同换了一个人。

“你错了,我不是他。”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极其冰冷,毫无感情。

闻言,那男子似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片刻后,便又恢复了平静,“原来是这样。”

池北一方,男子问道:“那么,来此所为何事?”

池南一方,少年漠然道:“他为神圣而来,而我,为剑而来。”

男子沉默。

少年又道:“你很聪明,知道不能见我。”

男子一语双意道:“这十万大山中的一切,都在我的眼里,这些年我看见了很多不能看见的东西,现在,你也在这当中了。”

少年表情不变,道:“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你要是聪明的话,就不会将我跟那些垃圾归为同类。”

听及此言,男子并未有任何

感情波动,他朝池中看了一眼,那里有一条金鱼还在缓缓游动。

其实,之前这条金鱼与池内的其他生灵一样,都在沉睡,只不过由于男子到来后,恰好遮住了一缕月光,那鱼在睡梦中显然是有所察觉,所以才会醒来。

男子不愿多说没用的话,他直言道:“你为剑而来,但这山上可没有一把剑适合你,而且我也没打算给你。”

少年说道:“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而且,既然我亲自来了,就不是要等着你给我了。”

男子冷哼一声,道:“在这座山上,我才是剑主,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允许,你如何拿得走一把剑!”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那少年伸手轻轻一挥,仅呼吸间,便听得夜空中传来铮鸣之音。

男子身为剑主,又立于此山之上,自是感知到了什么,但也只是负于身后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须臾后,只见数千把长剑自空中横空飞来,尽数刺入浅池中,池水被染成了血色,没有金鱼再存活。

那池,转瞬间便成了剑冢。

慕容氏之所以成为世外势力,当年又立于尘世顶端,自是因为其特殊的铸剑之法。

经慕容氏所铸的剑,每一柄皆是认主之剑,因剑中存有剑灵,只不过唯有被称之为神剑的那几柄剑中的剑灵才是苏醒状态。

但就算是普通的剑,也不会被外人所驱用,然而眼下,那少年却将整个剑庄弟子的剑都召来。

这时,那少年说道:“现在整座山的剑都在此处,谁才是剑主?”

男子眉尖一挑,他也伸出手,一声刺破夜空的尖锐长鸣起,一道寒芒化作流光而来,那柄摆在神剑阁地上的墨色长剑,此时,平稳地落到了他手中,“还有一剑!”

少年再道:“怎么?剑主大人要动手杀我了?”

男子正声道:“不杀你,但此山不留你!我得逐你离开!”

少年笑眯了眼,刚想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注视着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池东一方的女子,而后又有一人从夜空中落下,此人恰好落于池西一方,至此,池子的四方皆站了一人。

后来的那两人正是剑楼和拂春楼的主人。

少年说道:“慕容剑主,蝼蚁从一变成了三之后它还是蝼蚁。”

闻言,那春九怒道:“哪里来的狗东西?!狗眼看人低,难道没听说过我春大娘的名声么?”

剑一自到来后,便一直注视着少年,然而,他此时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道:“老春,小心点,此人有些奇怪。”

春九不满道:“不用你废话,这狗东西要是不奇怪的话,还能在你我二人的眼皮子底下造事么?”

“春九?”池南少年的语气,第一次透出诧异。

春九骂道:“你春奶奶的名字也是你这狗东西能叫的?!”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第九人,想不到你还活着。”少年摇了摇头,道:“不过,也只是第九。”

听见第九二字,春九怔住了。

池东一方,剑一脸色大变,说道:“老春,眼下你还敢大意?”

春九敛了怒色,神情凝重,道:“少在老娘面前废话。”

随后,她又看了一眼池北一方的男子,问道:“你是慕容什么来着?算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我问你,这人来你剑庄干什么?”

男子并不在意春九想不起来自己名字一事,直言道:“他自称是来取剑,不过两位可要小心些了,此人方才使出了我慕容初祖所创的万剑式,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才急忙请两位来此。”

那春九注视着少年沉默不语。

反倒是一旁的剑一开口道:“后面那些话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了,他连老春排行第九的事情都知道,肯定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

见春九一言不语有一会儿了,剑一便又开口问道:“老春,想起是谁了么?”

春九摇头道:“想不起来,但我可以肯定,并非是在我之前的八人之一。”

剑一看着少年,他也想不起来,印象里厉害的人物中就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阁下来此,是为了什么剑?”剑一说道:“这山上有三把剑不能给你之外,其他东西你想带什么走都可以。”

少年好奇道:“不知是哪三把?”

剑一说道:“第一把是剑庄全弟子的剑。”

少年漠然说道:“都是废铁,我取之无用。”

“第二把剑是慕容这个名字。”剑一此言所代表的是慕容氏,因为古往今来,慕容一姓,便代表着世间最强之剑。

少年说道:“我也无意让慕容氏消失。”

剑一沉吟片刻,抬手一指世间最大的那把剑,插在池中的那把青铜古剑,“这就是第三把,除此之外,四把神剑你若想要的话,皆可取走,这是我的底线。”

少年摇了摇头,对于剑一所言的第三把剑,他并未跟前两把一样,说出任何否认的言辞,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了。

剑一说道:“那就是没得谈咯?”

此言一

出,春九和慕容剑主都凝神做好了准备,虽说如此,但能使出全力的,也就只有慕容剑主一人,春九和剑一由于形势所迫,只能动用一成左右的力量。

剑一从池中随意拔出一把剑拿在手中。

那少年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声刚一落,便见春九双手交叉,做出一个怪异手决,其身体表面浮现出绿色的灵体。

霎时间,四野石缝中的杂草疯狂生长,胡乱扭动着朝少年冲去。

而那慕容剑主则以中食二指并为剑指,之前插出池中的数千把长剑纷纷抽出剑身,飞上高空,于高空中来回穿梭。

唯独剑一迈着很笨拙的步伐朝少年冲去,而手里握剑的姿势,更像是在拿着一把大锤子。

名为剑一,却是不懂任何剑术,不曾练过一日剑。

但那剑若是砸出去,必是山崩地裂,当今世间无人能接下这一剑。

然而,就在所有的攻击与少年不过半尺之遥时,一切攻击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时间静止,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那三人正为眼前之景而震惊。

那少年轻启双唇,用手一挥,轻声道:“回去。”

声止,只见满天长剑皆掉转了个头,重新回去了池中,而那些生长出的杂草,也迅速回缩,归于原貌。

而剑一,则被手中的剑带飞回去,整个人落到了池中,幸得好没落到剑上,但也是全身尽湿。

少年缓缓上前。

春九三人准备换另一种方式发起攻击,但那少年却突然开口道:“我不明白,我们的敌人都是同一个人,为何你们还要阻止我。”

这时,只见少年的身体上浮现出暗红色的灵体。

见状,那春九瞳孔一缩,双手情不自禁地放了下来。

不远处的剑一,眼见那层暗红色的灵体,震惊道:“权之力?!”

剑一再也按捺不住,吼道:“老春,你个蠢老婆子还说不认识此人,那这人身上的权之力是怎么回事!?古往今来就你们十三个人的身上会出现这种玩意儿!”

春九道:“你闭嘴!”

慕容剑主一言不发,关于拂春楼和剑楼两人所处年代的事他了解甚少,所以他并未打算插话,而春九和剑一都停了手,他自然也不会一个人冲过去,毕竟三人刚才的攻击已被尽数拦下。

那少年在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池中,并伸手触碰在那把青铜古剑上,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开口道:“剑中无灵,剑灵何在?”

那三人皆没再说话,唯独慕容剑主往通向神剑阁的阶梯哪里挪去半步。

少年扫视三人,目中无情,道:“不说是么?”

手里更无情,他伸手朝春九那个方向伸去,“那就去死吧!”

话音一落,少年身上的暗红灵体突然变得狂躁起来,随后,只见春九突然双目大睁,满目的不可置信,随后竟是倒在地上不停翻滚,其体内属于生者的气息正在迅速消散,四野石缝中的杂草仅一瞬间便枯萎成灰。

就在这时,那剑一猛然冲上前,双指成剑,隔空斩在少年和春九中间的位置。

虽说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动静出现,但自此一斩,那春九却不再痛苦,逐渐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已是变得虚弱不堪,连站在那里,都颤颤巍巍的,如一只刚落地的鹿。

那少年诧异地看了一眼光头剑一,道:“你竟然能斩断因果?!”

剑一狠狠一咬牙,道:“这剑你要就拿去!”

少年说道:“没有剑灵,不过废铁一堆,我取之何用?”

这时,慕容剑主突然说道:“剑灵被人取走了,不在这里!”

“哦?是么?”少年很明显不相信,所以他走出了池子,并朝着阶梯处走去。

慕容剑主握紧手中长剑,并无退后之意。

随后,只见他将墨色长剑高举过头顶,嘴里低声念出九字口诀,笼罩着整座山的剑阵第一时间由守阵变成了杀阵。

忽有一阵风起,而后只见从茫茫夜色中,吹来十万片青色竹叶。

十万竹叶分出少许,顷刻间将剑一和春九裹住,最后,发出“砰”的一声,那两团竹叶直接炸开,而剑一和春九两人也不见了身影。

慕容剑主单手将剑横于腰间,另一只手掐诀于胸前,说道:“此事与那两位前辈无关,我一个人接下了!”

少年始终面无表情,就是剑一和春九的突然消失,他都不曾侧目看过一眼,因为他不在意,他来此本意并非杀人。

他看了看面前男子头顶三丈之上的那团巨大竹叶,说道:“浩然剑阵么?不过作为阵心的你实在太弱,而且你身上的浩然气很薄弱,要是换一个人,也许……”

言到此处,少年顿了顿后,便否决了心中的那个天真想法,说道:“不,没有这个也许,但你的做法和果断程度,我比较赞许,因为你让三只蝼蚁变成了一只,我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轻松碾死,那么,至于要不要碾死,就看你接下来的话能不能让我得到剑灵了。”

他平视着面前的男子。

第一百七十章 夜路

慕容剑主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其头顶三丈之上涌动的竹叶,也没有特别大的动静,他说道:“剑灵早在五百年前就被人取走了,不在此处!”

少年平静问道:“被谁取走?”

慕容剑主未作言语。

四周不再寂静,尽是竹叶别风吹的婆娑之声。

少年抬头看了看那团竹叶,皱眉道:“真烦!”

那少年身上覆盖的暗红灵体又一次躁动起来,而后,那团‘很吵’的竹叶,却是全数静止在半空中。

慕容剑主第一次变了脸色,面露无奈,随后,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收了手决,盘腿坐下,并将那柄墨色长剑重新横在膝前。

“我不明白,为何如你这般强大的人会出现在凡世间,为何春九和剑一前辈两人连一层的力量都不敢使出,而你就可以。”

少年毫无感情地笑了笑,说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还是说你觉得那两人使出全力就可以威胁到我?”

慕容剑主抬头看了看上空的那团静止竹叶,摇头道:“天上若有三只鹰飞过,在地上的蚂蚁是看不出谁飞得高的。我一直很尊敬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前辈,因为有那两人,我才能踏足神圣领域,才有机会修成一缕浩然气,如果飞的最高的那只鹰,专门落到地上来捕捉一只蚂蚁,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

“神圣领域么?好多年没有听见过了。”少年稍作感慨后,又说道:“虽然你把我和那两个人视作同类我很不喜欢,但能踏足神圣领域的人,就算是我,也是不忍心杀的。”

慕容剑主又一次沉默了。

“那两人怕的东西,我不怕,所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世上已无再能令我惧之人,已无再能束缚我之物!”少年看了看前方坐着的男子,问道:“你是不是不信?”

慕容剑主摇了摇头,他作为慕容氏数百年来的剑主,若要说的话,他已是屹立凡间界的最巅峰之人,早已看淡凡尘俗世,世间一切在其眼中,已是虚幻,唯有心中一剑之道,最为真实。

而少年之言,实在太不合理,他从不相信不合理之事。

哪怕,那少年有让时间静止的能力。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竹叶,仍然静止。

这时,少年朝他缓步走来,那膝前剑,颤鸣不止,他伸手轻轻拂过,进行安抚,但若是少年要硬踏阶梯上神剑阁的话,他会搏命阻止。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时,周围的场景已然发生了变化,但这场景对他而言,却无比熟悉,因为这里是神剑阁。

少年从他身边缓缓走过,片刻后,他听见少年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有意无意阻止我来此,是为何?这墙上之物,并非剑灵,只是一柄凡铁之剑。”

慕容剑主觉得眼前之景只是幻觉,毕竟上一刻还在池边,所以,他索性闭上眼。

少年又道:“你说,我杀了你,你会不会告诉我剑灵所在?”

此言过后,慕容剑主发现透过眼皮的光突然消逝了,于是他睁开眼,眼前还是那个池子,以及一把巨大的青铜古剑。

他终是开口说道:“你听说过死人开口么?能开口说话的只有活人。”

少年认同道:“你说的没错,那我亲自去问那名取剑之人好了。”

慕容剑主摇了摇头,道:“你找不到他的,除非你死了,可你愿意么?”

“不愿意。”少年说道。

慕容剑主说道:“那你可就永远没办法得到剑灵了,因为他已去了活人去不了的地方了。”

“是么?”少年沉吟片刻,说道:“但五百年前他还活着不是么?”

闻言,慕容剑主似想到某种可能性,但这更加不合理,然而,他见那少年的模样无比认真,心中一直坚持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动摇了。

他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一片片竹叶从高空中落了下来,有的落在了他身上。

他环顾四周,再没看见少年的身影,一切又变得寂静无比,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但那池中的数千柄剑,却将他的错觉无情击碎。

叶如修突然从愣神中惊醒过来,他的眼前还是那片竹林,他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呼吸声,驻足片刻后,转身朝山上走去。

整条山路上都极为安静,对此,他很是好奇。

“难不成这剑庄的弟子睡得真有这么早?而且那些人不是说,一到夜里后山的灵兽都会叫的么?难道我上错山了?”

他回头确认了一番,的确是白日里走过的那条路,而远处也已依稀看得见一些房屋了。

此后,他头也不回的一直顺着山路上山,一直走到白日里到过的地方,但都不见一人,几经犹豫后,他朝着夜空中那巨大剑形黑影的方向走去。

叶如修今日顶着疲倦不堪的身体走夜路上山,他不想再白跑一趟。

又走去许久后,叶如修终于是到了那把青铜古剑前,身处池南一方。

他已是累得不行,连忙坐在池边的台阶上大喘气休息,鼻间嗅见微

弱血腥,但他却没多在意。

不多时,月隐入云后,光线暗了许多,他这才起身绕到了池子的北面。

他勉强看得清前方不远处有条白色的阶梯,当即迈步走了过去,但没走几步,却感觉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一道声音突然在其耳畔响起,“小友,起脚,你踩到我手了。”

闻言,叶如修连忙后退几步,这才发现就在面前有一道矮矮的身影,月光太暗,实在是不太容易看清。

叶如修连忙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没看清。”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亮起火光,他一抬头,便看见前方一名盘腿而坐的中年男子,而男子的手指尖上正燃着一簇橙色火苗。

只见那男子缓缓放下手,但那火苗仍然悬在半空中,火光照亮了一片不大的范围。

叶如修打量起了火苗,好奇道:“这是?”

那男子说道:“剑火!”

“不明白。”叶如修连忙摇头,说道:“不对,我不是来问这个的,麻烦请这位大叔通报一下,我想见见你们剑主。”

那男子沉吟少许,缓缓开口,道:“我就是剑庄剑主,我叫慕容堂正。”

叶如修感到诧异,因为这自称是慕容剑主的人,看上去比千上舒还要年轻,“您就是慕容前辈?”

慕容堂正开口,只吐二字,道:“不像?”

叶如修为掩尴尬,轻咳两声后说道:“只是没想到慕容前辈会如此年轻。”

慕容堂正比较直接,也不想再绕弯子,直言道:“你就是白日里来过的那名少年吧。”

对于慕容堂正知晓此事的原因,叶如修也不好奇,毕竟白日里他可是带着那柄墨色小剑来的,而且还被那么多剑庄弟子给看见了,没拦下让他交出剑纹都算好的了。

“是。”叶如修说道:“晚辈白日里来时遇见了很多人,他们让我要见剑主的话,得晚上来,所以我没冒犯前辈吧?”

他说话还是很小心翼翼的,毕竟他可以听慕容兄妹两人都说过,他们的父亲,也就是这慕容剑主很厉害,厉害到让他们两人产生害怕的心理。

而他刚才又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手,要是对方借此刁难于他的话,那就是相当的麻烦了。

然而,慕容堂正却简言直语,道:“如此深夜,你来此所为何事?”

叶如修诧异道:“前辈就不在意我身上带得有剑纹一事?而且好像还是很重要的剑纹,或者说,前辈就没想过要将剑纹要回去?”

慕容堂正说道:“不在意,小友你与我那儿女两人之间的来玩,我还是知晓一二的,等此番事了过后,你且将剑纹物归原主就行。”

叶如修说道:“请前辈放心,我一定会将剑纹亲手交回慕容公子手中。”

闻言,那慕容堂正沉吟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剑纹,就别给宇儿了,还是交给欢儿吧,如此比较安全。”

叶如修自是明其之意,交给慕容湘羽的确是不太安全。

而这时,他才注意到面前男子身旁的地面上覆着一层竹叶,而后,他回头看了看池子里胡乱插着的上千把剑,那池水已被血染红。

“慕容前辈,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吗?”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小友,不早了,你还是直言来意吧。”

叶如修轻咳两声,他没想到这慕容剑主会这么直接,他本以为是个可怕的人。

“其实,晚辈深夜造访,是为了求神。”

慕容堂正说道:“求神去庙里,尘世里多得是,剑庄从不信神拜佛。”

叶如修说道:“前辈误会了,我听起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说起过前辈,他们说,您已经踏足神圣领域,所以,我是为这个来的。”

对于来自尘世中的少年,明白与领域相关的事,慕容堂正并不惊讶。

慕容堂正平静说道:“世外两大势力数万人,无一不想踏入神圣领域,但到头来,踏足其中的却只有我和千院长两人,而关于领域之事,我们从不对弟子提起,皆让他们自己摸索神圣之道,所以,你若要问我是如何踏足神圣领域的,我会说,无解,若你只为此而来,那现在就可下山了。”

叶如修有些无奈,这慕容剑主给他的感觉,同时夹杂着热情和冷漠,总而言之,就是很别扭,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不知该如何调整言辞,最终,他放弃了调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那好吧。”叶如修的双腿有些麻木了,他索性坐了下来,然后再道:“那我换个问题,既然慕容剑主已经踏足神圣领域,对修行一事是否知晓?”

他刻意改了称呼,换了自己的立场。

对于一心为道的慕容堂正而言,少年的这个立场转换很让他喜欢,让其平静止水的内心起了一丝波澜,不由得对少年多了几分好感,而对于少年言出‘修行’二字,也并无过多的惊讶。

慕容堂正将双手缓缓放在腿上,说道:“你能如此问,想必,你就是当年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人了,你也别惊讶我能知晓

此事,若是有朝一日,你也能踏足神圣领域,你自会明白我为何能知晓,眼下,我和千院长随时都能去到那个世界。”

叶如修明白,所谓的‘那个世界’便是他当年所在的地方,那个灵气富裕之地,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为何不去呢,而要留在这里?”

世人无不想修行证道得长生,尤其是对世外这种求道之心极重的地方,若是去了灵气富裕的地方,得道的可能性便越大,但哪怕不提这些,只是长生二字,也足以让人眼红。

慕容堂正说道:“此事你无需知晓。”

叶如修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话题,于是他连忙改回原本想要知道的事,说道:“我想请教慕容剑主,什么是领域?”

慕容堂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所谓领域,即是对世界造成影响程度大小的称谓,此事不同于你口中的修行,修行境界的提升,无非是一个人的力量强弱而已,但领域却不同,当今世间三大领域中,人人皆处于凡人领域,而凡人领域是完全不能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的,但到了半神圣领域之后的人,也就被尘世中的算天命之人称之为不凡者,这些人能够造成影响的只有某一方面,比如影响到江湖的殇州城墨家少爷,比如影响到画之境的燕京城秦家小姐,以及险些踏入半神圣巅峰的梁奇。”

“而这半神圣巅峰之人,能够影响的便是此方天地,比如大唐十万帝骑,准确来说,这十万帝骑比较特殊,因为是以势而成的领域。”

说到这里,慕容堂正看了看少年,继续道:“就比如你,你现在也是半神圣巅峰之人。”

叶如修如坠云雾,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还是明白了最后一句话,虽说他这几个月以来,对自身所处领域,毫无感觉。

他说道:“也就是说,我也即将要踏进神圣领域,然后,就可以回去那个世界了?”

然而,那慕容堂正却摇头道:“领域之间的跨越,若有那般容易的话,世间千万生命也不会仅双指之数能成为不凡了,而成为不凡者,想要踏足神圣,更是难上加难,但有一事我却可以告诉你,世外的神圣领域者,有三人。”

叶如修好奇道:“世外这边有你和千院长,还有一个是谁?”

他是有猜测到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前辈,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是四人才对。

慕容堂正也不隐瞒,直言道:“拂春楼,春九!”

叶如修不解,道:“那剑一前辈呢?”

“他不是。”慕容堂正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说明缘由。

叶如修又问道:“世外有三人,那世内呢?”

慕容堂正迟疑良久后摇了摇头,他没有选择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少年,问道:“你当年下凡难道不是为了神圣领域而来?”

叶如修虽不知慕容堂正为何隐瞒世内之事,但既有隐瞒,便应是有某种隐情,他自是不可能苦苦追问,他问这些,也只不过是想在接下来遇上什么危难之时,能够去寻求这些人的帮助,而要是眼下在剑庄得不到神圣领域相关的情报,或许从那些人口中能知一二。

慕容堂正虽未说出来,但他也能猜出个大概,若是有,也应早就去了那个世界,又怎会留在凡世间承受老死病痛之苦。

但万一若是有个特例,也是好的。

叶如修摇头否认,他不可能说出自己下凡是为了寻神圣遗物而来,更不可能说出,他现在的体内就有其中一件这种话。

不过有一件事却让他感到好奇,于是便问道:“剑主这么说,肯定是以前有人为此来过,我不太明白,那个世界的灵气十分富裕,而且人皆修道,应该更容易能踏足神圣领域才对,他们为什么又要下凡来?”

闻言,慕容堂正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之便说过,领域与修行境界不同,不能按照修行境界的那一套来踏足领域,少了修行这一概念的凡间界,将会比那个世界更容易做出影响世界的举动来,总而言之,在那个世界倘若想要影响世界,便需经历无数万年达到至高的修为境界才有机会,但在凡间界却就不同了,此事我在一开始便与你说了,现在却是第二次提起,你若是还不能明白,便自己好好想想。”

叶如修并非是左耳进右耳出,只不过他今日实在太累了,又爬了这么高一座山,在一开始,他的意识就已经有些不太稳定了,若非求神心切,他之前一直强定心神,恐怕早已开始胡言乱语,惹怒慕容堂正了。

听及此言过后,他微垂下头,没再说一句话。

慕容堂正认为少年是在认真思考他刚才说的话,毕竟剑庄中的弟子都是这样。

然而,一直过了许久,慕容堂正逐渐发现不对劲。

他动了动手指,那悬浮在空中的剑火缓缓往前飘去,却才见得那少年竟是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沉。

慕容堂正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五百多岁的人,当即有些哭笑不得。

这少年也不是他剑庄的弟子,自然不可能叫人来将少年带去歇息,而他面对沉睡过去的少年,却是有些小心翼翼地,还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百七十一章 曾十三神明

若是慕容兄妹在场的话,不知会惊愕要何种程度。

只见慕容堂正起身走了两步后轻轻一招手,散落在地面的竹叶又一次动了起来,而后,那竹叶尽数堆在少年身边,眨眼间,便将少年埋了起来。

随后,他左手掐诀,置于胸前,嘴里吐出一个‘散’字,便见那池中的数千把剑悄无声息间离水而起,纷纷穿梭夜空,消失不见。

慕容堂正凝视那把巨大的青铜古剑许久后,下山去了。

他一路来到百临湾,眼见剑楼和拂春楼皆开着门,他略作感知后,便走进了拂春楼的大门。

来到拂春楼二楼的某个房间外,他看见某一间屋内有微微亮光,迟疑片刻后,推门而入。

房间内,春九脸色憔悴躺在床榻上,已然昏迷,而剑一,则坐在不远处的桌前,单手抵着额头,双眼紧闭。

慕容堂正轻声说道:“情况如何?”

剑一连忙起身,将慕容堂正拉到外面,并将门合上,这才叹气道:“得亏是她,要是换作别人,这拂春楼今后就是我的产业了。对了,那人呢,我看他那样,应该不会空手而归才是。”

慕容堂正说道:“他去找五百年前的‘那个人’了。”

剑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关头,好奇道:“那个人连我们都找不到,他能找得到?”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缓缓说道:“倘若在你们走后,我所见并非幻觉,那他便是去了五百年前。”

闻言,剑一大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道:“你认真的?”

慕容堂正说道:“以剑起誓!”

一听此言,那剑一的脸色变得凝重许多。

“如果那人真的有掌控时间之力,那此人的权,应该与时间有关,但他对老春动手的那一下,却是与因果有关,这就让我很不能明白。”

慕容堂正诧异道:“你是说,那人身怀两种权之力?”

剑一觉得自己说的话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有这种事,就连当年极度痴迷于力量的第一人,也无法做到!”

慕容堂正其实有些疑惑,他虽知道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人很不普通,也知这两人活了很久很久,但他之前刚来世外时,因心性原因,哪怕是心中有惑,也不曾询问。

不过这五百年来,受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协助,踏足神圣领域后,便能看见很多东西,因为看见,所以恐惧,以至于很大程度上的磨平了他那高傲的脾气。

但直到现在,他也不称呼拂春楼的剑楼的两位为前辈。

他问道:“之前我便听那人说出第九人,现在又听你说起什么‘第一人’,这世上有什么人还会如此排名次?”

剑一摊了摊手,反问道:“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人会如此排名次?”

慕容堂正当即想明白,原来便是他也有几分神志不清了,他看了看床榻长躺着的女子,说道:“是神明么,可世人不是说,十三神明皆亡,十三件遗物早已遗失了么?”

“十三神明皆亡?”剑一问道:“谁说的?世人说的?你觉得当今世间的世人有亲眼见过十三神明死亡么?”

剑一用起了教书人的语气,再道:“你好歹也是当今凡世立于顶点之人,怎地还如此俗不可耐?去相信那些市井说书人的讹传之言?”

“受教了。”慕容堂正放下颜面以及心中坚不可摧的壁垒,问道:“那十三神明的名次是根据何而排出?”

剑一沉默了一会儿,忽有些惆怅,只听他悠悠说道:“曾十三神明的名次,只是一个封神的先后顺序而已,十三神明各司一权,掌控世间十三种权力,比如老春,她便是草木的执权者,那时候的十三神明是不分强弱的,直到有个人的出现,那人以绝对的力量重新为十三神明排了名次,于是,他就成了第一人……”

谈及此处,就连剑一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些许,他咽了咽唾沫,显然,他连说出那人的姓氏,或是执掌何种权都不敢说出口。

“所以从那之后,十三神明的名次就以实力的强弱而划分。”

慕容堂正说道:“既然十三神明之死是谣传,那十三神明是否都还活着?”

剑一摇了摇头,道:“死了,但没死完,十三神明中,有十个人皆殒命于破溃发生之时,若非老春的权之力比较特殊,否则,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刚才我一直在想方才那人的身份,老春说十三神明中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人,但那人却对老春还活着这件事,十分诧异,也就是说,那人也经历了破溃,并且活了下来,但我始终想不起来,这世上有过这样一个人。”

慕容堂正不解道:“那人的相貌身形与后至的少年一样,会不会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剑一说道:“当时叶少年刚好也要上山,他不过是借用了叶少年的这一身份而已,不与你说这些了,如果说那人真的去了五百年前,但现在那把剑仍然还在剑庄的池子里,并且,他最后没能回来此处取剑,也就是说,在五百年前肯定发生了什么,让他放弃了取剑的打算。”

闻言

,慕容堂正不太明白,他说道:“可是,按你所说,他真的去了五百年前,那为何现在我们的意识里还保留有他今夜来剑庄寻剑的记忆,按理说,他都去过五百年前了,今夜就不该来才对,而我们的记忆中也就不应该再有关于他来过的记忆。”

剑一大感苦恼,道:“关于时间之事,我了解的也不是太多,你问这么深,我也不明白,若是以前,我倒是可以去问问执掌时之权的神明,但现在他已经死了,不过,在很多年前,那神明的时之权被一个人找到了,你以后要是有机会遇到那个人,你大可想他问个明白,现在千万别再问我。”

“眼下我们能知道情况只有两种,要么,方才那寻剑的人骗了你,他压根就没去过什么五百年前,所以我们什么异常也没察觉到,要么就是他去了五百年前,也没找到五百年前让你慕容氏来到世外的那个人,所以,他这五百年来,一直都在找那个人,所以才没有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所以我们的意识里才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你别忘了,五百年前的那个人,就连你我二人都不知其身份,也从未露过面,在我看来有些反常,但话虽如此,我更愿意相信前者,毕竟,若是五百年前的那人能预知五百年之后的事,并能做出如此完美的防范,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慕容堂正思忖片刻,点头认同道:“我也认为这是不合理的,但若是能将此人拉入我们的计划中,是否就能轻松许多,毕竟,他说过,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剑一看着面前沉着冷静的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光头,砸巴了一下嘴,道:“不行,只因为他想取剑,所以不行,眼下还是按照计划进行,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慕容堂正听不懂这二者间有何关系,但既然剑楼的老板都这样说了,那也就不多过问了,因为这可能是涉及到了当年的破溃之事。

剑一忽然问道:“叶少年呢?”

慕容堂正说道:“那少年一开始气息就有些虚浮,应是太累了,不过,现在已经睡着了,所以我才有空下来看一看。”

剑一说道:“随说那少年拒绝了老春的协助,但也不至于这么记仇吧,不过,现在看来,那两个小毛孩接下来就不用那么累了,唉,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慕容堂正看了看左右两侧的阴暗走廊,忽然问道:“对了,那少年是从那个世界来的,算得上是特例,用不用放进计划中?若是不用的话,我便暗中协助他踏足神圣领域。”

沉默少许,慕容堂正又认真补充道:“他真的很心诚,很渴望神圣,他似乎很想回去,但他对凡世间的迷恋太深,若是不出意外,此生是没有办法踏足神圣领域的……我想帮他。”

闻言,剑一看向他,诧异道:“我以为你对求剑道之外的事已经不感兴趣了,但,他虽是特例,但已是当今世上唯一的半神圣巅峰,机会是最大的,你万万不能忘了我们的计划,只有独自踏足神圣领域的人才行,若有我们这群人的协助,是不行的。”

慕容堂正说道:“那我就不帮了。”

剑一摇了摇头,道:“不行,你要帮他,但却是帮他斩去凡世间的一切迷恋,而不是帮他踏足神圣领域。”

慕容堂正迟疑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我先回去了。”

剑一提醒道:“若是那人再来,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别传念到老春这里,这几日就让她多休息休息,也是时候让你们两家势力放下仇恨了,明日你随我去千圣院。”

慕容堂正当即立断,道:“什么都可以,唯独去千圣院,不行!”

剑一纳闷道:“为何不行?难道五百年前的仇恨你还放不下么?”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那场战争我早已不在意了,只是,千圣院那边的人,言语脏恶难听,入我耳中,已是玷污我的剑道,我不允许。”

剑一笑道:“这百来年你那剑庄也没少骂人,每天早上都会隔空朝千圣院对骂一个时辰,你难道没听见?”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缓缓道:“三百年前起,我的作息时间已是日夜颠倒,入眠时却不曾听见外面的动静,但此事若是真的话,我回山教训他们。”

在剑庄的那座山上,神剑阁与弟子活动的地方相隔很远,而神剑阁前的那阶梯很长很长,剑庄弟子没一个愿意跑上一趟,所以,现在的剑庄有很多年幼的人没见过一直居住在神剑阁中的剑主。

剑一说道:“教不教训那是你的事,反正明日要么你去千圣院,要么千上舒去你剑庄,正好叶少年带着剑纹,你随时都可开启剑阵。”

慕容堂正明其之意,毕竟千上舒没有剑纹,不同于普通人的是,拥有千氏血脉的人只要一接触剑阵,就没得活命,他说道:“你能让他闭嘴,我就关剑阵。”

闻言,那剑一脸色一变,怒目而视,心想,老子岁数比你大几万年,难得给你脸了,你反倒摆脸色给我看。

他心中涌出一股火气,道:“行了!明日不要你去千圣院了,千上舒也不用去你剑庄了,都他娘的来我楼里!到时候

老子拿把菜刀架你两人的脖子上,老子看你们讲不讲和了!”

慕容堂正脸色平静,毫不犹如,转身顺着走廊缓缓而去,也不急。

他离开拂春楼没多久之后,便回到了剑庄,路过池边,将被风吹散的竹叶重新堆在熟睡中的少年身上,这才踏上漫长阶梯,朝神剑阁走去。

似由于感知到危险的缘故,这夜的剑庄很是安静,没一头灵兽再叫,但慕容堂正仍是睡不着,只好闭目养神。

毕竟,他明天白日里是睡不成觉的了,有一些事要处理。

神剑阁最深处的那面墙上,那柄正常大小的青铜古剑仍安然无恙。

这剑,是五百年前那个让他们来世外的神秘人所留,慕容堂正一直以为剑灵就在其中,但看样子,好像不是了。

事实上,当年慕容氏还在尘世中时,并没有池中那把巨大的青铜古剑,当今只有老一辈的人才知道,慕容氏之所以与千氏离得这么近,原因便在于青铜古剑。

慕容堂正自生下来便备受冷落,因其剑道方面的天赋并不算出众,但他年纪轻轻心境却极为成熟,心性又是坚韧不拔,生活态度从不过度逾越,从不仰慕,从不浮躁,平平稳稳到了三十,最终上一任慕容剑主逝世之际,却放弃了选择当时的少剑主,而是选了默默无闻的慕容堂正,这便引起当时慕容氏很多人的不满。

但无人敢违抗上一任剑主的命令,于是,慕容堂正三十而立慕容氏大剑主。

三十岁到三十三岁之间,整整三年时间,因慕容堂正对一切事务不做理会,当时的几名慕容少剑主又对慕容堂正心怀不满,于是纷纷争权夺利,将偌大的慕容氏弄的是乌烟瘴气。

那时对慕容氏不满的势力有很多,而几名慕容少剑主又受那些势力的蛊惑,变得兄弟相残,奸杀掠夺,为恶世间,致使万民群愤。

至此,慕容二字,从人人朝拜,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姓氏。

当时的世间对慕容氏已是一片骂名,就先慕容氏的下人,也不惜性命,想要杀死一名慕容弟子,哪怕有胆小者,也会在背地里骂上几句,而慕容氏,于世间再无立身之所时,那几名少剑主才知自己大错特错了,有辱先祖,愧对先祖,于是,这几人于同一日,骑马回到浩然城,而当时的浩然城便是慕容氏所在之处。

浩然城中许多人已看出大战在即,见不妙,于是大多都离城而去,慕容氏已是人心尽失。

那几名少剑主回城后,直奔慕容府灵堂,欲向祖先请罪,随后,以死谢罪。

却见慕容堂正一人跪在灵堂前。

当时,那慕容堂正对几人说:“你们且在此跪上十日,在祖先面前,洗净心灵罪孽,**之污,若能坚持下来,祖先不原谅你们,我来原谅你们。”

说完这话后,慕容堂正起身离开了灵堂。

当日,艳阳高照,天际飘着浮云几朵。

慕容堂正站上浩然城城头。

一人,一剑,昭告天下。

“此后十日,浩然城城门关闭,凡与慕容氏有过节者,凡对慕容氏有任何不满之处者,皆可来此,我慕容堂正给你们交代,有理说理,无理便说剑,十日之后,了清慕容氏与天下的一切恩怨。”

自此,每日都会有人来,便正好应了那句话,有理的都在说理,无理的都会带着一大批势力来此,只得是问剑城下。

站在城头的那道执剑身影,无一日倒下过,而每一日太阳落山之时,慕容堂正都会用剑在城墙上刻下一道剑痕,前几日无人明白他为何如此。

直到第十日太阳垂落西山,慕容堂正刚‘问剑’而归,身上狼狈不堪,但其表情仍然平静。

城墙下,是当时世间有名的各方势力主,足有上千人。

在众目睽睽下,他在城墙上刻下了最后一道剑痕。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浩然,唯一城‘长安’立于此,再无慕容!”

第十日过后,慕容堂正下了城头,走回了慕容府灵堂,却见只有一名少剑主还活着,其他几人皆已用剑自刎。

慕容堂正在灵堂前跪了一整夜,第二日,之前逃走的慕容氏之人尽数回归,密密麻麻跪在浩然城下。

慕容堂正将那些人带上,远走十万大山,那些族人对慕容堂正只有尊敬。

而去十万大山之行,似乎是上天注定,在一棵参天古树旁的高山上,竟立有一剑。

于是,慕容氏便在那座山上成立了剑庄。

关于那把青铜古剑的由来,就连慕容堂正也不清楚,但他带慕容氏远走世外的原因在于,当年尘世中的局面,还未到达不可化解之时,便有个神秘人找到过他,并让他带着慕容氏去十万大山找那把剑,从此留守剑旁,一心向道。

对于向道的诱惑,慕容堂正是无法拒绝的。

但当时的他却拒绝了,并道:“遇事一步一步来,慕容与天下的事尚未解开,我是不会离开浩然城的。”

这些事,现今的剑庄,几乎没多少人知道,而知道的,也是从上一代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买卖

耳边充斥着的哀怨之声,将叶如修从梦中唤醒过来。

他一睁眼,眼前却不是什么天花板,而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阶梯,而在那条阶梯上,正有无数名剑庄弟子背着双手,以青蛙跳跃的姿势,一阶阶地跳。

左侧往上跳,右侧往下跳,到了阶梯的第九道分岔口,那些弟子便会折返跳回,毕竟再往上,便是神剑阁。

在剑庄有这么一条规定,除剑主之外,无论什么人都不能进神剑阁。

哀怨声正是从那些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已经有很多人跳得脸红脖子粗,还有许多人已累得口吐白沫,但他们控制住了自己,不让自己昏迷,凭借着一丝坚韧的意志继续跳着。

哀怨声中还夹杂着哭闹声,那些人中却是还有几岁的孩童,而昨日叶如修所见的那名小胖子也在里面,不过现在已哭成了个泪人,但仍然不敢停下来。

叶如修这才反应过来,昨夜自己竟是在剑庄睡过去了,而当时,正在和慕容堂正谈着很关键的问题。

这时,有一名剑庄弟子跳过他的身旁,道:“嘿,你醒了。”

然而,说完这句话,那名剑庄弟子便跳了过去,而后又接着跳来一名弟子,那弟子接着之前的话,道:“昨夜睡得很香吧?”

第二名弟子这便又跳走了,而紧接着,第三名弟子又跳来,道:“毕竟,不知怎么的”

第四名跳来的弟子,“昨晚上灵兽没吵”

第五名,“连我们也感到惊讶。”

叶如修感到无语,这群人就不能好好停下来说句话么?

他好奇问道:“你们这是在锻炼身体?”

在他说话期间,又跳过几名弟子,而后来的弟子竟然也听见了他说的话。

于是便一人半句的回答道:“锻炼个”

“屁的身体啊”

“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们这是在接受惩罚么?”

叶如修听得难受,他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们能不能停下来好好说话。”

从其面前跳过的弟子说道:“废话,停下来就没命了!”

叶如修从竹叶中钻了出来,准备走了,他不想再听见这样的说话方式,更不想学习新的交流法门。

而且,眼下再不走的话,就要误时间了。

“小兄弟,剑主让我们转告”

“他让你今夜再来。”

叶如修一边朝山下跑去,一边招手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跑下山后,便直接去了村里,这一进村,正好看见胖子千行简吃力地搬着两份食材,脸都涨红了。

叶如修连忙跑过去接下一份,道:“我来了。”

千行简喘了一大口粗气,不满道:“你来个屁啊,你怎么不迟点再来,直接去神树下接我算了。”

叶如修明白千行简生气的原因,今日剑庄那般盛景,千圣院这边自然又不能做‘舒服’的事了,而他虽是一路奔跑过来的,但还是迟了些,这两件事叠在一起,那千行简想不生气都难。

他说道:“好啦,我这不是在村口接到你了么?”

千行简说道:“你这一天比一天迟,肯定是故意的。”

叶如修忙道:“怎么会!”

听千行简发了一路的牢骚后,他决定明日无论如何也要早点赶来。

走完山路后,千行简突然问道:“你和我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昨夜他说梦话都一直在说你?”

叶如修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道:“有发生什么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哥他说什么了?”

千行简双眼上翻,作思忖状,说道:“他先是骂了你半个时辰,然后说你比黑心婆还要黑,对了,我哥说的那个黑心婆是谁?”

叶如修不满道:“我黑心?苍天明鉴,我没告他以次充好都算好的了,他倒反过来先骂我了,而且是他自己亲耳听见后同意下来的,这种事又怎么能说是黑。”

千行简虽不知叶如修在说什么,但对于‘告’之一字,他却很是不解,“我哥可就是执刑队的队长,你要到哪里去告他?”

“我”

每每遇上这样的问题,叶如修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千行冥那样,以权谋私的情况已经不是少数了,就算不说这些,他也没见过,一个平民百姓击鼓鸣冤,然后却是告青天大老爷的,这种事却不是自寻死路还是什么?而且死了还要被人骂白痴。

叶如修叹了口气,回答道:“那个黑心婆,就是你们口中的,拂春楼春大娘。”

那千行简一听这名,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再你玛德见,告辞,今后谁要是问起,你就说咱两今天就没见过面!要是春大娘知道了我说她黑心婆这件事,我跟你没完!”话毕,只见那胖子抱着百斤重的食材,健步如飞,跑的竟是比兔子还快,转眼便已跑进了薄雾中。

午时之后,又一个时

辰。

今日拂春楼底楼虽不见春九的身影,但叶如修和千行冥两人很是自觉的跑去干活了。

千行冥脸上的伤还没好,半夜睡觉之前,都还要用冰块敷上一敷,要不然肯定睡着睡着就觉得火辣辣的,然后被痛醒。

至于叶如修,他自然是不想受跟千行冥那样的罪而已,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一个时辰过后,叶如修便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悄悄偷工跑去了茅房。

一路靠近茅房,却是没闻见任何恶臭,不由得感到诧异。

叶如修看见千行冥露了半个屁股在外面,正埋头做事,也不作声,只是加重了脚步声,缓缓走近。

当脚步声一响起,便见那千行冥手里的动作更迅速了,显然千行冥是将这脚步声的主人当做是春九了。

叶如修偷笑一声,走近后,他趴在茅房檐上,探头朝下方看去,然后轻轻咳了一声。

那千行冥明显是听出来者并非是春九,当即抬起头看了一眼后皱眉道:“是你!?你事做完了?”

叶如修在心里又笑了笑,这千行冥还在故作淡定,就是不想让他看出刚才害怕的事,不过他可没将笑摆在脸上,这要是摆出来,指不定千行冥会跟他翻脸。

而且,他这才发现,这附近的茅房都变得特别干净,难怪没什么太大的味道,不禁在心里对千行冥夸赞了一番。

千行冥清洗的茅房,是整个村子里所有人使用的地方,并非只是独独一处拂春楼再用而已,所以这工量肯定是极大的。

“没呢没呢。”叶如修说道:“诶,你说,我们都做了一个时辰了,怎么一直不见老板娘来嗦?”

千行冥丝毫不敢停下手中的事,生怕就被春九瞧见,说道:“平时巴不得她不来,现在你却又在想她,我看你是皮痒了,快滚快滚,别妨碍我做事!不过你要是为了那三株毒草而来,就可以走了,我早上已经派人送到黄院去了。”

叶如修转了话题,说道:“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还不待他说完,那千行冥便打断了他的话,并道:“没门儿!”

叶如修笑道:“你听我说完嘛,你这几日晚上睡觉是不是觉得特别麻烦,还要专门来这村里要些冰块,敷在脸上?”

千行冥又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没门儿!”

叶如修也不在意,只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其实吧,尘世里有一种特殊的药膏,只要抹在皮肤上就能让皮肤舒服好几个时辰的药,有变冰的,也有变热的,还有治疗皮肉之伤的效果,而恰巧,我就会做这种药,怎么样,想不想要?”

见千行冥这一次没有打断自己,他便更加肯定了这些天打听来的消息。

那千圣院的规矩比较多,千行冥并非嫡系,所以修了毒之后,就只能一直修毒,不能再接触医术。

而院内是不允许私下买卖药材或是配好的药或者毒的,得了病,或是受了什么伤,只能去疗养院,但那种地方曾多次被千行冥打压过,显然,那些人特别记仇,要不然,千行冥怎么可能时隔两日之久,脸上还再疼,要么就是,千行冥还记得打压之事,所以拉不下颜面去疗养院接受治疗,对叶如修而言,无论事实是哪一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千行冥的确还在烦恼于此事就够了。

叶如修自然也知道,千行冥那弟弟比较胆小,是不会去触犯院规的,更何况千行冥一直想在他弟弟面前做一个好榜样,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所以,千行冥肯定是没与千行简说过来做工以及被打一事,而此事,叶如修也是刚才才从千行简口中了解到,否则千行简也不至于对千行冥说的梦话毫不知情了。

他继续说道:“你要是想要的话,介于你千圣院执刑队队长的身份,我额外再送一份好礼给你。”

他刻意没说出所谓的‘好礼’是什么东西。

那千行冥骂道:“不要!滚蛋!”

闻言,叶如修丝毫不停留,转身便走,但他却刻意将脚步声踩得大了些,然而,这走了才没几步,他便听得后方传来千行冥的声音,“一株!”

叶如修展露笑颜,回头道:“我配这药都用了好几株,而且还有‘好礼’,你这一株毒草就想换?”

千行冥停下手里的事,站起来,皱眉目视着他,问道:“那你想要多少?”

叶如修比了一个指头,道:“一百株。”

千行冥摇了摇头,道:“五株,爱要不要。”

叶如修说道:“二十株,不能再少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十株成交,但前提是要千行冥在今日之内送到黄院,不能再拖到第二日。

千圣院执刑队有数百人,有那么多下属可以替他办事,那千行冥自是不担心此事,所以答应了下来。

叶如修打趣道:“此事算是私下交易了,总队长你这可以带头犯法呀。”

千行冥愣了愣。

叶如修再道:“我开个玩笑,我又不是你千圣院的人,算不得私下交易,自然不

算违规,咱两这做法,就跟你们千圣院用铜钱在这百临湾买鱼一样的道理。”

千行冥皱眉不喜,看样子,他并非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叶如修伸了个懒腰,转身回了楼去。

他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佯作清蜘蛛网,实际上却是在四处寻找春九。

那厨房灶台里的碳还是冷的,看样子,今日都没人用过这灶台,于是他又来到二楼。

他顺着走廊,一间间地敲响了屋门,进去发现没人后,便又退了出来,继续走向下一间。

没过多久,他便放弃了用鸡毛掸子装样子的动作,因为整个二楼的客房都要找完了,一点儿有人在的迹象都没有。

这时,他发现最里面那间客房的门虚掩着,出于好奇与警惕,他先是探了半个头进去,但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后,便准备关上门离开,然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独一张的床上躺着个人。

他轻轻敲了敲那门,但那床上的人并未有任何反应,不由得又加重了劲道敲门,然而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心想,这人不会是死里边儿了吧?这要是死了闹鬼的话,拂春楼就没人住了,没人住就没生意,没生意黑心春大娘就没钱赚,肯定又会发脾气,而他这做工的劳动力肯定也要遭殃。

一念及此,他当即咳了两声,而后说了声‘打扰了’,便走了进去。

然而,当他看清躺在床上之人的长相后,反应也是迅速,作势就要往外走,并道:“春九前辈,我不是有意打扰的,我马上走。”

毕竟春九要是住在这里,那怎么说,也是女子住的房间,他这进来,显然是很不好的。

叶如修就快走出房间了,但那春九却毫无动静,这要是换作以前,肯定是一把菜刀横空飞来了,而且他还将鸡毛掸子带来了,这也将会作为春九的武器。

他咽了咽唾沫,强自镇定,停下脚步,道:“春九前辈?”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在想,我这算不算是在作死。

连唤两声,也无回答。

叶如修感到无比好奇,于是又缓缓走了回去,站在床边。

这般才发现,那躺在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细眉紧皱,而且额头上还布有许多汗珠,气息微弱无比,时断时续。

只接触过些许医经的他,此时也能看出春九的状态非常不好,以往他看见人出现这种状况的时候,还是在江州城,有名男子从山上摔下,损了五脏六腑,就连千世新也无能为力。

叶如修脸色变了变,一夜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眼下却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虽说春九平时对他和千行冥都非常残暴,但现在可不是记那种仇的时候。

他连忙跑去了剑楼,他觉得此事剑一肯定知道。

然而,这一去,却看见剑一正哼着小曲,慢悠悠的泡着茶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那剑一见叶如修火急火燎地跑来,便好奇道:“叶少年,你跑这么急,是拂春楼着火了么?如果是那就太好了,来喝口茶先。”

叶如修慌道:“剑一前辈,春九前辈她受重伤了你不知道?”

“知道啊!”

“那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叶如修说道。

剑一不满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我也不会医术,而且就算我会医术,去接触那臭娘们儿的身体疗伤,她醒来还不得砍死我?”

叶如修说道:“砍不死的砍不死的,你是剑一前辈,名字里都有剑字的,剑还会被木头伤了不成?我是觉得,以前辈你的身份,肯定能请的动千圣院院长,请他来给春九前辈看看?”

闻言,剑一说道:“叶少年,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呀,放心吧,千上舒我已经叫了,应该在来的路上了,你喝口茶缓口气先。”

叶如修接过茶水喝下一口后,不自禁地松了口气,说道:“来了吗?那就好。”

他坐到剑楼门前。

不多时,便见身着灰白服饰的千上舒背负双手,从远处走来。

那千上舒一见叶如修,当即摆出一副吃惊至极的表情,道:“你这外来少年,怎会在剑楼?”

叶如修深知慕容和千氏之间的恩怨,而现如今,身为千圣院院长的千上舒若是亲眼见到他在剑楼出现,那才真是解释不清了,方才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他的意识飞速转动,沉吟片刻后,连忙说道:“我在拂春楼做工,现在休息,所以过来坐坐。”

那千上舒将信将疑,没再理会他,转身走进了剑楼中。

叶如修缓了缓紧张的情绪,于是他又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毕竟能请得动千上舒的肯定只有剑一,那他再回头去也是白去,很有可能还会因千上舒讨论关于他自己的事,而导致误了时辰。

若真如此,自己可就成为杀人犯了。

他准备赶紧喝完这杯茶后,便回拂春楼去看看春九的情况。

却又看见身着黑色道袍的慕容堂正走了过来,这一次,他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保洁少年兼酒楼小二

两大势力的弟子都已经互相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这要是两大势力之主见面了,还不得直接打起来。

他心想,两大世外之主打架,应该挺精彩……

不对!

叶如修慌忙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臆想,现在更重要的是让千上舒去救春九,而现在在剑楼中,剑一肯定在与千上舒商量了,救人之事,容不得片刻耽搁。

他放下茶杯,起身迅速走过去,拦在慕容堂正身前。

慕容堂正停下脚步,面露不解,问道:“小兄弟,你这是何意?”

叶如修随意编了个理由,道:“晚辈对于领域一事还有很多问题,想再请教请教慕容前辈。”

慕容堂正似不愿在路上多的耽搁,说道:“我不是让弟子告诉你了吗?晚上再来,现在我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你了。”

叶如修咬了咬牙,又一次拦在慕容堂正的身前,说道:“慕容前辈,我有一事一直瞒着你,其实,我从小就一直仰慕你们慕容氏的剑客,我觉得很厉害,很帅气,所以,我想跟着你学剑。”

“是吗?”然而,那慕容堂正脸色平静依旧,道:“很高兴你有心学剑,晚上去剑庄找我,我教你剑道入门。”

说罢,便又见他绕过少年,径直朝剑楼走去。

叶如修马不停蹄,连忙跟上,说道:“慕容前辈,咱这样就算是师徒了,不烧个高香,然后再杀两只鸡什么的,行行仪式么?”

慕容堂正边走边道:“不用,练剑之人,心中不可存有对牛鬼邪神敬畏之念,更何况,世间的鬼邪类物,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

叶如修也学他说话,“慕容前辈,边走边说话,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

慕容堂正终于是停了下来,只见他转身看着少年,问道:“小兄弟,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如修揉着后脑勺,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慕容前辈整日待在神剑阁肯定又累又枯燥,所以想带前辈一同去看看海景,抓抓鱼什么的,听说有一种鱼叫什么寒月鱼,吃了效果好得很。”

他为了挽留慕容堂正,已经说出了很多违心之言。

陪一名三十多的大叔去海滩看海景?这算什么事儿?

慕容堂正直视少年,那道目光,如剑般锋利,少年感觉心里想的都被看穿了个遍,于是连忙打着哈哈,跳过了这句话。

就在这时,剑一从剑楼中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了看后,向两人招呼道:“你们两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闻声,叶如修回头看了一眼,当先跑了过去,竭力压低声音道:“剑一前辈,我请你做的事呢?”

剑一一拍自己的胸膛,道:“没问题的,相信我。”

见状,叶如修将信将疑,但眼下时间紧迫,也只得勉强相信了,他正准备去拂春楼看看春九的情况,然而,那剑一却又开口道:“你去哪儿?快些进来,有重要的事让你做。”

闻言,叶如修觉得可能是要帮千上舒打下手准备治疗的药材什么的,于是他很果断地走进了剑楼。

看着慕容堂正缓缓走进,他又看了一眼背对门口,坐在桌边的千上舒。

叶如修不由得咽了咽唾沫,流下一滴冷汗。

不多时,叶如修满脸不快地托着一个盘子,而那盘子上有三个杯子,还有一壶开水。

剑一在远处招手喊道:“快把茶端过来!”

叶如修怀着极其不爽的心情走了过去,并将三个茶杯重重地放在了那三人面前,因放的力度过大,那茶杯里的干茶叶都弹出来些许。

剑一斥道:“你这小二是怎么做事的?!让你烧个水端个茶你什么态度?!”

叶如修转身托着盘子微眯眼,看着面前这名光头男子。

见状,那剑一似也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说道:“这事儿呢就算了,你现在给我们把茶‘好好’泡起。”

叶如修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话音刚落,他便将那壶还很烫的茶水直接倒在了剑一那光溜溜的头顶。

一道惨叫声起,剑一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领,拽到面前,两人的脸仅三寸距离。

剑一恶狠狠道:“你他娘的在做什么!?”

叶如修偏开头,摊了摊手,道:“不知剑一前辈有没有听说过红颜色的茶叶蛋。”

那剑一头顶的皮肤,以往是麦黄色的,现如今被煮开了的浓茶水一烫,已然变得通红,当然,那茶水还有些许留在其头顶,所以是红中带暗黄,还冒着热气。

见那剑一又要发气,叶如修连忙道:“这只能算是小二的失误,作为老板,你只能扣我工钱,而不能揍我!”

剑一哼了一声,甩开少年的衣领,道:“臭小子!那夜我费尽心思去拂春楼借食材,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做一顿好的,结果到最后,我最后一根头发也没了,连我那幅画像现在都还没粘稳,你这个臭小子还不知道感恩,让你端茶送个水而已,还意见这么大!”

叶如

修也是不满,当即不再用敬称,直言道:“老光头,春九前辈现在的状况很差,你不愿意请千院长去给她治疗就算了,还把我关在你这破楼里不让我回拂春楼,你居心何在?难不成真想得到拂春楼的资产?”

他伸手一指紧闭的大门,如今剑楼的大门,他用剑纹都撬不开。

闻言,不知是何原因,那剑一却怔了怔,目中不自禁地流出一滴泪。

见状,叶如修说道:“不就用热水烫了一下头皮么,有这么夸张么?都给你疼出眼泪水了。”

那剑一连忙恢复,道:“怎么可能!我告诉你,臭小子,我之所以把你关在这里,是因为我恰好缺个端茶的小二罢了,眼下我们有要事要谈,不与你辩了。”

言及此处,剑一又摆了摆手,补充道:“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到了世外,眼所见的一切都不能再以尘世的标准来判断,一般不再是一般,老春那娘儿的身体不知道比常人好多少倍,死不了的!”

剑一说完,兀自坐下,整了整衣裳,这才看向对坐桌前的千上舒和慕容堂正。

那千上舒怒目而视,但慕容堂正却抱手于胸,轻轻闭目,表情极为平静。

看着面前这两人,剑一作为劝和者,大感头疼。

叶如修坐到不远处的另一张桌上,剑一虽对他那样说,但他心中的焦虑却不曾减少半分。

这时,他听见那剑一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在对慕容堂正和千上舒好言相劝,意在让两家讲和。

剑一费了好一阵口舌,那两势力主这才勉强开口同意谈事情,但关于讲和一事,却是一副‘打死他们也不愿意’的态度。

只听得千上舒缓缓说道:“当年慕容小儿带着一群人擅闯十万大山就算了,还占山为王,立了那么大一把剑,难道不是为了压我千圣院一头么?要知道,我千圣院才是真正的世外主人,剑庄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

被当着面如此说,慕容堂正也没有任何的生气之态,脸色平静依旧,道:“那剑,不是我立的,也无意欺压千圣院,更无意与千圣院平起平坐,当年我带人来此只是为了寻一处居所而已,那山也没写你千氏之名,但你千圣院却处处与我剑庄作对,更是暗中下毒令我剑庄弟子剑道之心破损,尔等之心歹毒至极,我剑庄若还不反击,岂不让人看低?若是传入尘世,岂不让人觉得我慕容二字,是落败犬氏?”

那千上舒耳朵极尖,却也是个挑刺的主,偌长的话语中,只听见‘欺压’二字,当即更是不满了,道:“你说是你剑庄欺压我千圣院?!我怎么记得是我千圣院将你剑庄弟子堵在山上不敢出来?”

慕容堂正说道:“若论骂人功夫,我承认,我剑庄比不过你千圣院,当年你千圣院弟子在山门前骂了整整一个月,是我不允许弟子下山,我让他们借此机会稳固剑道之心,你别忘了,一个月后,你那些骂人的弟子,难道是穿着衣服回千圣院的?我剑庄从不杀‘恶徒’。”

显然是言中了千上舒的痛处,只见他爆筋强忍,勉笑讽刺道:“哦?是么?我怎么听说五百年前你慕容氏在世间是无恶不作,引得人神共愤,才退避世外,这难道不是落败之犬?”

就在这时,那剑一猛一拍桌,当下懒得再与两人废话,直言道:“你们两人还不住嘴!老春昨夜受了重伤,很长时间都没办法恢复痊愈,在此期间,千圣院和剑庄两大势力必须讲和!就是装也得跟我装出来!以防止尘世中那些觊觎神树的宵小之辈借机过来闹事!就算那些人不来闹事,十万大山深处必然也会起一些动静!眼下正到关键时刻,不能出现任何差池!你们两个!明白!?”

千上舒沉吟片刻后,没再犹豫,说道:“此事涉及神树,我没意见,但事了之后,千圣院和剑庄的关系照旧。”

剑一又朝慕容堂正看去,但慕容堂正却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似在闭目养神。

这时,剑一忽向远处招手喊了一声“小二,上水。”

却是头也不回。

叶如修拿着瓷壶无奈走了过去,一靠近三人,便见那剑一用手本能地将头护住。

他往千上舒和剑一杯里加了茶水后,发现慕容堂正面前杯中的茶水并未少过,于是也就没有再停留,重新走回去坐下了。

一见少年走远,剑一这才将手放下,显然是留下什么阴影了。

为了掩饰方才的窘态,剑一单手握拳放在嘴前轻咳两声,这才说道:“慕容堂正,你不打算给我面子?”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将面前茶杯端起一饮而尽,轻轻放下后,说道:“讲和?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十万大山深处的一切动静,我剑庄来处理!”

说完,他起身兀自离去。

在行到门口时,只见他一挥手,那门便自动开了,却不像叶如修之前那般,如何折腾都开不了门。

叶如修看准机会,连忙跑向门口,然而,当他靠近时,那门又自己关上,他伸手推了两下,却又打不开了。

叶如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剑一正侧目偷偷注视这

里。

那剑一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后,连忙捂住头顶,虽然现在已经没冒热气了,但看上去应该还在痛。

剑一自知失态,咳了一声,假装只是习惯性的摸头皮而已,然后对坐在面前的千上舒说道:“千院长,你也先回去吧,剑庄那边我会找个时间去说一说,讲和之事,就这么定了。”

那千上舒似认为反正他院里的弟子是不会去剑庄那边的,讲和与否,实际上也没多大问题,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

再者,眼下正值神树大会,想必院里的弟子也没多少闲工夫跑去隔壁山上,但为了预防万一,千上舒还是打算此番回去之后就加重院里的各项劳务工作,省的那些弟子闲的没事干,到处乱跑。

千上舒准备离开时,却突然看了一眼少年,又向剑一问道:“这人,真是你剑楼的小二?”

剑一说道:“他不仅是我剑楼的小二,还在拂春楼做工,实际上,他之前有让我请你去给老春疗伤来着。”

“哦?”千上舒诧异地看向坐在不远处不停抖腿的焦急少年,沉吟片刻后,他走了过去,站在少年身侧,问道:“少年郎,春大娘那样对你,你还想要救她?”

叶如修单手撑着头,说道:“救啊,怎么不救,平常开个玩笑,受点气也没什么,但现在性命攸关,再开不得玩笑……唉,主要是不救谁给我发工钱?我可以很卖力地在拂春楼做了两天工了。”

他偏头看向千上舒,再次说着违心之言,道:“千院长,我知道你人很善良的,要不然也做不成千圣院的院长,我从好几年前就听说千圣院之人以大善为基,修行医之道,尘世中不知多少医者仰慕你千圣院。”

千上舒笑道:“虽说这些都是举世公认的事实了,但没想到你这少年还挺会说话,我千上舒便原谅你们一行六人擅闯千圣院一罪,等你那朋友情况好些后,我便安排你们一行与我儿伏诛见一面,解了那日的误会。”

叶如修心里骂了一句,别不要脸皮了,但脸上却堆起笑容,佯作受了多大的恩惠一般,说道:“其实,那些误会都不重要,眼下才是真正重要的时候,千院长,现在该是你以德报怨的时候了。”

闻言,那千上舒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行,以德报怨我不在行,你还是找别人吧。”

言毕,千上舒转身走到门口,然后直接推门而出,见状,叶如修发现这剑楼的门似乎只有自己出不去。

叶如修扭头看向剑一,那剑一无奈地摊了摊手,似在说,‘谁让春九以前揍过千上舒’。

他走了过去,问道:“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剑一推了推眼镜,道:“可以是可以,但剑庄那边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去说服慕容堂正让他答应讲和。”

叶如修不满道:“奇了个怪的,这事不是你答应的么?关我什么事?”

剑一笑道:“剑楼事务繁忙,我根本脱不开身,而且刚才那两人的对话,除我之外,也就你一个听见了,这种重要的事本来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我让你去做,自然是看重你,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到这时,叶如修才知道,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那剑一明知道慕容堂正不会答应,所以才想方设法将他留在剑楼,做个什么号称是小二的角色。

叶如修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微笑,然后动嘴说了一些话,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口型一直在变。

剑一好奇道:“你在说什么?”

叶如修心急,也顾不得再与剑一辩什么,边走边道:“没什么,就说了一些这些天刚从千圣院弟子哪里学来的‘夸’人的话。”

他走到剑楼门口,那门紧闭,他回首看向剑一,然后伸手指了指门。

那剑一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一挥手开了门,叶如修这才得以离开。

叶如修站在两楼中间的路上,他伫立良久,看了看千圣院所在的那个方向,随后才走进了拂春楼。

那千行冥用木刷子刷茅厕的声音还依稀能够听得见。

他径直上了二楼,走进了唯一一间虚掩着房间。

春九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状态,脸上的表情很是痛苦,与之前相比,完全没有好转的样子。

他不明白,剑一为何会说春九的伤没问题,他自然不会相信剑一真的会为了拂春楼的资产而对春九不管不顾。

他什么也想不明白,那群人也什么都没说。

他唯一明白的事就是,昨天夜里,在他见到慕容堂正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事。

起初他还没好奇那剑池中的血腥,但直到今日看见春九重伤,性命垂危时,他这一细想之下,才觉得事情很是蹊跷。

那池中血腥,以及当时散落在慕容堂正身边那些竹叶,有很多都是不完整的。

叶如修注视着床上的女子,一念起刚才阻止慕容堂正,以及对千上舒说的那些话,他只觉头皮发麻,不自禁叹了口气,道:“唉,今日自己还真是昧着良心说了很多鬼话,也不知,日后会不会遭雷劈。”

第一百七十四章 熬人

拂春楼后的茅房中,千行冥正忙于清洁。

自方才叶如修来过之后,他便时刻留意着耳边的声音。

这时,却又听见与方才相同的熟悉脚步声,他冷笑一声,还不待脚步声走近,便开口说道:“你是不是真的闲得没事干?又来这里做什么?”

叶如修这一次并未趴到茅房檐上,他就站在千行冥后方不远,说道:“我打算回院里一趟,要是一会儿春九前辈出来,我还没下来的话,你替我说一声。”

“可笑!我为什么要帮你?”千行冥说完,却听见一道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去少年的背影,耸了耸肩,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叶如修一路回到黄院,站在某间客房前,透过门缝见得简灵正在房间内呕心看医经手抄,对方的脸色也不太好,显然是过劳所致,前些日子得知千世新让他们医馆的人参加神树大会后,简灵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去看一下金无羡的情况,几乎就没出过门,有时甚至连吃饭都给忘了。

叶如修没有进去,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进去稍微拜托一下,简灵一定会随他下山去给春九疗伤,但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他此行自然不是来给千行冥拿那种治疗皮肤的药的,毕竟,他到现在还没炼出来,只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便顺手将炼制那种药膏的材料带上,趁拂春楼那边又现成的炉子,若能尽快炼好,也好从千行冥手中得到那十株毒草。

那些材料还是他在来的路上顺手采的,当然他不会事先预料到这种情况,只是炼制那种类型药膏的基础材料大多都是那几样,而不同的是炼制手法。

此行最重要的,还是去所谓的疗养院,看是否能不能得到几株好一点的药草,尽量替春九疗伤。

他一离开房间,却看见柳凡走了过来。

那柳凡一见他神色不太正常,问道:“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叶如修恢复脸色,道:“灵儿他们呢?”

柳凡看了看身后的几个房间,道:“你那三师姐和唐灵儿,一早就下山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的,这院子里还有股淡淡的鲱鱼味,小岩也已经一整天没出来了,真担心他会不会从此对鱼有阴影。”

“啊,对了。”柳凡似想起什么来,只见他跑回自己房间,片刻后带着三棵草出来,“你三师姐和唐灵儿走了没多久,就有个千圣院弟子送来了这些东西,说是什么执刑队总队长要给你的。”

叶如修接下稍一闻了闻味道,并用手摸了摸,便知与昨日送来的简直天差地别,这些在尘世中的确称得上是珍稀毒株。

此时的他,并未有多么看重这些东西,随意塞进兜里,他垂眉想了片刻,又问道:“金无羡身体如何了?”

柳凡说道:“与前两日相比好多了,刚才还出来转了两圈,不过听他说还是有些不舒服,于是又回屋去了。”

“醒了的么?”叶如修低声喃语。

柳凡问道:“不去看看他?”

叶如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头道:“不去了,我先走了。”

柳凡问道:“你这么忙,要不要我帮你?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慕容剑庄的事。”

叶如修回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心中的疑惑?”

柳凡无奈摊了摊手,道:“刚才金无羡出来时,有问起过你的去处,我说这两天你几乎都是早出晚归,他想了一会儿,就让我下次见着你时,就给你说一些关于慕容剑庄的事,无论这些事你知道不知道。”

叶如修愣了愣,片刻后,他摇头说道:“不用了,这些事我还是自己去问吧。”

柳凡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早去早回,我身为知青楼小楼主,也得算算老师交给我的事了。”

叶如修明白,柳凡所言之事,便是前些日子冉义和令人送来的信封内容,野岭的动荡,以及坐骑暴动。

眼下,黄院七人,除了金无羡和流木岩申出了意外之外,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不多时,叶如修问路来到疗养院,在疗养院进进出出好几次,却也没得到一株草药,那里的人都让他必须将病人带来此处才给治,不见病人更是连一株草药都不肯拿出。

虽然一直听说神树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他恨不得扒下一片树皮去让春九服下,但费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扒动分毫,却是被执刑队的人看见,那执刑队一路将他追离神树后,这才收队回去。

叶如修走在山路上,千圣院不给草药,他只好漫山遍野的寻找能够疗伤的草药,但寻了两个时辰,却只找到几株有微妙疗伤效果的草药,而其他有大功效的草药,都已枯萎。

对此,叶如修很是不解,为何盛春之际,草药反而会枯萎掉。

不得已,他也只能带着这几株微妙功效的草药下山回了拂春楼,确认春九的情况没有加重后,他便跑去了厨

房,生起两炉火,亲自动手熬起了药,用于给春九疗伤的那些药扔进瓷罐里熬了有一个时辰,却也只有一丝丝苦味。

眼下以春九的情况是服不下药的,所以,他只得将药练成香雾型,虽说这样药效更低,而时间也要更久,但也只能如此。

他用铁盖将炉灶的通风口堵住大半,将火势控小后,便上二楼去了。

叶如修将窗户推开,并用木棍抵着,又动手将这个房间略作收拾后,这才坐在凳子上,撑着头发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兜里的三株毒草,于是便拿了出来。

叶如修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咀嚼后咽下,回味苦涩至极,这世上可能也就只有他一人敢这般去使用千圣院分院毒草田内的毒草了,口服剧毒。

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觉得体内的毒神躯有任何变化,依旧死寂沉沉。

他拿起其中一株,放在手心端详,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阿狄叔曾说,唤醒毒神躯需要的是吞服珍稀毒株,难不成这种珍稀程度还不够?还是说,我吃的太少?

苦苦思索许久,却始终得不到解决,他直接一股脑吞下了三株毒草,又一次静等过后,体内终是有了一些变化。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丹田处蔓延开来,但这种感觉仅持续了片刻便终止。

这会儿,他又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忍不住用意识感应了一下毒神躯,这一次,毒神躯却有了一些细微的反应,但若是如以前一样想要驱使的话,还是没办法。

“看样子的确是太少了。”

虽说没有产生明显的效果,但至少他可以确信,用千圣院中的毒株,的确可以恢复毒神躯,但前提是这个需求量得大。

唯一的获取途径,也只有去千行冥那个铁公鸡嘴里抢来。

一念及此,他又下楼跑去了厨房,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勉强弄出了一些黑色粘稠的药膏。

他将药膏晾在一边,又动手将另一个炉子通风口的铁盖关小了些,这才带着药膏去了拂春楼的后面。

叶如修将看上去很是恶心的药膏抵给千行冥,说道:“喏,队长,你要的东西。”

千行冥很是嫌弃地躲开,道:“这什么玩意儿?怎么看上去那么像排泄物?”

叶如修无奈道:“世外这边工具材料都不全,没有调色泽的东西,看上去的确是恶心了些,不过效果是一样的,你要实在接受不了,闭上眼抹点上去试试,俗话说得好,眼不见心不烦。”

千行冥沉吟少许,才伸手接到手中,道:“行吧,等回去之后试试,对了,你之前说的‘好礼’呢?”

“好礼么?”叶如修轻念了一声,事实上,他之前说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所谓的好礼是什么,只不过是想让千行冥尽快同意下来而已,若是事后千行冥实在想要的话,随便扔他一棵野草,就说是神仙草,种上千八百年就能长成仙株,他也可以自信满满地说,所谓仙株的用处是‘没有用处’!

实际上,只说前半句话就行了,毕竟那千行冥没到神圣领域,是活不到千年的。

见叶如修思忖的样子,千行冥说道:“你别说你没准备,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十株毒草你也别想要了。”

“怎会没准备。”叶如修咳了一声后,侧目朝四下看去,企图找到一株看得过去的杂草。

然而,那千行冥似看出了什么,只听他说道:“叶如修,我告诉你,你别想拿没用的东西糊弄我,我不收,这交易自然就不成立,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叶如修大感无奈,叹了口气后,说道:“那你喝过酒没有?”

“酒?”千行冥说道:“院规第四百三十六条,不允许任何千氏弟子喝酒……但我很好奇,酒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能盛行于尘世之中。”

“你都说了盛行于尘世之中,那自然是好东西。”叶如修说道:“明日送你一杯,此便是礼,如何?”

千行冥犹豫片刻,道:“行!那这交易就算是成立了,晚上我会让人将那十株毒草给你送到黄院去。”

叶如修指了指他手里的药,好奇道:“你就不担心这药没用?”

千行冥蹲下去,继续清洗茅房,并道:“不怕,我是千圣院执刑队的总队长,只要你们一行还在千圣院,我就不怕。”

叶如修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他走到厨房中确认了一眼火上的药后,便拿出刚才没用完的药材,并用圆石将之砸成了粉末,而后将瓷罐盖子揭开,将粉末尽数倒入其中,拿出勺子缓缓搅动,那瓷罐中的带着刺激性的热气冲出来,熏的少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但好在搅了没几圈,他便停了下来,用湿桌布握住瓷罐的两个耳朵,准备将药倒出来,为防止热气遮挡视线,他一边吹着一边缓缓倒出。

少年将一部分药液倒入低檐碗后,并重新将瓷罐放在火上,而后抱着低檐碗急匆匆跑去了二楼,因双手

端着碗,他便伸脚蹬来一根板凳,随后将热气腾腾的药置于板凳上,放在床头那一侧。

由于需要一直要保持空气畅通,所以窗户不能关,但窗户不关的话,本就没有多少效果的药,又得再少一些效果,为了尽量避免这种事,他只能尽量缩短药与病者七窍之间的距离。

叶如修注视着升腾起的热气被吹乱,又看了看春九痛苦的脸色,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过去关了半扇窗户,并将另外半扇也拉上半分。

他坐在凳子上,目光呆滞,失神许久后,却又走下了楼,来到拂春楼后。

千行冥一听得脚步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春大娘不在你就闲得慌?”

叶如修说道:“跟你说个事儿”

千行冥说道:“如果是又想从我这里换毒株,没门儿!”

叶如修沉吟少许,说道:“这次不换……我是想让你回分院,去树牢将我师父带出来?就说是让他来救人。”

千行冥站起来,道:“他是自己住进去的,我怎么带得出来?而以他的辈分,我也不可能强制动手!再说,我凭什么帮你?!”

叶如修轻咳一声,道:“你只需要去一趟,无论带得出带不出,今日都不用再继续洗茅房了。”

闻言,那千行冥面露诧异地看了看少年,当即放轻态度,道:“真的?”

叶如修说道:“虽然我不是君子,但我说的话,一样不假,就是来五匹马也追不上。”

千行冥指着少年,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春大娘怪起来,你得自己站出来承认。”

叶如修点了点头,“没问题。”

千行冥第一次觉得人生处处充满惊喜,今日的这份惊喜简直比得上几年前学成御之术,他扔下刷子,走了没几步,却又回头,抱手道:“事先说好,我不能保证真的能将你师父带出来,但你答应我的事……”

叶如修再次点头,“一定做到,你且放心去。”

言毕,他看着青年边走便扯下除污袖,又是拖鞋,又是脱衣的,不多时,千行冥换下又臭又丑的保洁服,穿上院服,快步离开了拂春楼。

随后,他来到厨房,从木柜里拿出另一个低檐碗,又用湿桌布将烧在火上的瓷罐托起,将里面的药液倒出一部分在碗里,而后放回瓷罐,端碗上楼。

更换了第一个碗后,他端着凉药下楼去厨房,并将第一个碗内的凉药重新倒回瓷罐中,用勺子稍微搅动了一番,这才回去了二楼。

见那春九脸上的表情,便知,疼痛仍然未减,显然是那些药效实在太差的缘故,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叶如修突然低声自语道:“唉,前辈,平日里人人都怕你,现在你受伤倒下了,他们还是在怕你。”

那春九的眉毛颤动了一下,却又归于平静,坐在一旁的少年并未看见这些。

叶如修每次下楼去换药时,都会在拂春楼门前坐上片刻,一直望向上山的路,一直到黄昏,也不见有熟悉的人出现,大多都是面生的千圣院弟子,听路过的村民说起,这几日都没见到剑庄的人。

今日剑庄没来人,叶如修能猜出大概,毕竟剑庄的弟子在那剑池后的阶梯跳上跳下,腿上的肌肉肯定都僵硬了,哪里还下得了山,至于前几日,他却就不知了,反正自从他们一行来到世外后,他就没见过剑庄的人在百临湾出现过。

这时,他正准备回楼里,却突然看见山路那边跑来一人,面孔很是熟悉。

然而,他看见只有来者一人,便猜出结果了。

千行冥喘了两口气,说道:“我与你师父说了救人,但如你所见。”

叶如修不明白,所以他问道:“师父他老人家说什么了么?”

千行冥说道:“说了,他说‘这个人他也救不了,顺其自然就好’,对了,他还让我转告于你,还有几日就神树大会了,让你别浪费时间在那个人的身上,多去钻研钻研毒经,有不懂的就问问我!”

言及此处,那千行冥一脸的自信满满,又道:“我本以为你作为数十年前千圣院最顽固之人的弟子,肯定也是学医的,没想到你也是学毒的。”

在得知叶如修是毒者后,千行冥的态度变得好了许多。

叶如修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来了。”

千行冥一向正经,只听他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算是带不来人,也得来告诉你一声。”

叶如修迟疑片刻,道:“所以,你就没有顺手将十株毒草给我带来?”

千行冥抱手于胸,说道:“对,我来时多走了一段路,将那毒草送到黄院去了,这是我之前说的,送到黄院就送到黄院。”

这时,又听得千行冥说道:“其实,我想知道是谁人得病或是受伤?”

他这话一开口,却看见叶如修垂眉沉思,显然是没听见这句话,于是他便放弃了继续追问。

第一百七十五章 剑道长夜

“执刑队通缉你一事,我已经下令撤了,你大可放心回院,这也算是我给你的额外赠礼……既然你学得毒术,有机会多去分院坐坐,我们分院很欢迎喜欢接触毒的人。”千行冥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叶如修又坐回门檐下。

火红夕阳斜射,将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

少年想不明白,为何千上舒、剑一以及自己的师父都称不用去管春九。

前两人他不熟悉,但他最为熟悉的千世新,也说出这些听上去很是无情的话,这便就很不正常了,这当中一定又什么缘由。

少年不明白是何缘由才能让人说出那般无情之言,但少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选择。

春九重伤垂危,是事实,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叶如修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转身回拂春楼将凉药换下,这次,他从厨房出来后并未去二楼,而且径直离开了拂春楼,此时,那剑楼的门已然闭上了。

半个时辰后,他来到剑庄。

沿路见到许多剑庄弟子正相互搀扶着下山,而有弟子虽独自一人走下山路,但那走路姿势奇怪至极,膝盖仿佛被夹板夹住,不能弯曲,像极了野岭那边的企鹅一般,摇摇摆摆的。

上山这一路上,他耳边的哀嚎就没停过,那些弟子口中,一口一个老魔头,说的自然是住在神剑阁的那位。

少年站在高山上,朝远方看去,尚能看见半轮夕阳正垂落于海面,海水平平缓缓,沐浴在夕阳的余辉中,呈十字的光线几乎完美地将海平面和暮空分成了四份,今日这夕阳,比他们刚来那日,更美。

这时,只见一名侍剑小童跑到他身前,说道:“剑主大人已在剑池前等候许久,那个需要我带路吗?”

侍剑小童说这句话的时候,双腿都在颤抖,唯恐生怕再爬一次山,最后还得下来,这要是在平时,倒是没什么,但今日他们被罚得很惨,所以不愿多走动。

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不用,我认得路。”

“那好,剑主大人说你可能不识路,我还以为你是不认识这条上山路的呢。”侍剑小童松了一口气,抱着几把剑,艰难绕过少年后,一摇一摆地朝下方走去。

叶如修注视着那侍剑小童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虽有疑惑,但在片刻后,便想通了,于是,他没再犹豫,一路来到剑池。

剑池前,仍然只有慕容堂正一人盘腿而坐,膝前三尺放有一柄墨色长剑。

慕容堂正双目微阖,似听见了少年的脚步声,于是缓缓说道:“你来了。”

叶如修歉道:“分明是晚辈有事要请教,却还要慕容前辈特意等我。”

“不要叫我前辈,论道之事,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剑主。”慕容堂正睁开眼,说道。

叶如修问道:“那慕容剑主今日叫我来,是想继续谈昨夜没谈完的话吗?”

他明白,慕容堂正叫他夜里再来,是早上时候的事,所以他不会以为对方真是为了教他剑道入门之法。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后将膝前剑拿起,缓缓起身,说道:“不!今日不谈神圣领域,我叫你来,只是想让你陪我走一段路。”

走路?叶如修很是不解,但经过昨夜与今日对慕容堂正的了解,对方也不像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须臾后,叶如修跟着慕容堂正踏上漫长的白色阶梯,他将速度保持得与慕容堂正相同,一阶一阶缓缓向上而行。

这时,慕容堂正开口问道:“方才那侍剑小童与你说的话,你作何理解?”

叶如修抬头看了看男子高大的背影,回答道:“剑主说我不识路,而那侍剑小童称要带我上山,他以为我不认得上山的路,但我想,剑主口中的路,应该不是指上山的这条路,而是关于神圣的路,是那侍剑小童误会了。”

然而,那慕容堂正却说道:“并非如此,那小童没有误会,我所言之意,便是上山之路,并无其他意思。”

叶如修疑惑道:“可昨夜不就是我自己一人寻路来到这里的吗?剑主怎会说我不识路?而且,剑庄这边也不同于千圣院,剑庄上山之路只有一条,就算是再路痴的人,也不会找不到路才对,更何况,还有那么大一柄青铜剑。”

慕容堂正说道:“我剑庄上山的路可不止一条,你眼里所见,与你两次上山所行,都不过是走的人最多的那条路而已,常言道,越多人走的路,便越是好走,但你知道么,在我剑庄,除我之外,无论什么人都不允许进神剑阁,包括宇儿和欢儿,剑庄弟子只要一站在剑池前,只有很少的人才会有踏上这条阶梯的想法,但那些踏上阶梯上行到第九道分岔口时,便没一人敢再上行,因为他们知道那上面是神剑阁。”

“这么多年过去,剑庄虽有数千弟子,但亲眼见过神剑阁并走进去过的,只有……两人,也就是宇儿和欢儿,但在他们两人第一次踏进神剑阁之前,他们也不知道神剑阁的模样,而造成他们进神剑阁的契机则很简单,当年,宇儿年幼贪玩,带着欢儿漫山遍野地跑,于机缘巧合下钻出一片荆棘后,便到了神剑阁,但因当时他们二人都不知那是神剑阁,所以他们走进去了。”

叶如修问道:“你当时没有以擅闯神剑阁之罪责罚他们?”

无论是在尘世,还是在世外,都有禁地一说,就比如千圣院那边的树牢,或是长安城朝天大街终点的天牢,一旦有人擅闯,便会被冠上罪名,然后施以惩罚。

慕容堂正说道:“没有,不仅如此,我还将幽寒和十狱给了他们。”

闻言,叶如修微微一愣,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并非是所有,所以他在等着下文。

直到两人走到第一个岔口时,才听得慕容堂正说道:“我在神剑阁整整等了五百年,每一代弟子,我都会让他们追求剑道之心,从而踏足神圣领域,但却没有一代弟子,踏足神剑阁去寻求剑之道!就因为我的一句话,他们连这阶梯都不敢踏上来,仅凭一句话就能压垮的剑道之心,不足以修成神圣。”

叶如修沉吟片刻,不解道:“可是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踏入神剑阁只是偶然,并非是为求剑之道才去的神剑阁。”

慕容堂正说道:“像宇儿和欢儿那样的情况,我也会给他们剑,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机缘,尘世间有过这样一句话,‘大缘证道得长生’。”

叶如修的确是听过这句话,前些日子柳凡醉酒时也说过,除非如张道明那般对神圣无比渴望的人之外,其他人想到得到长生,想要修行,唯有受到上天赋予莫大的机缘才行。

而慕容堂正口中的慕容湘羽和慕容欢,便是大机缘者,对慕容堂正而言,只要有这种机缘,无所谓是不是因求剑道之心而踏上阶梯进入神剑阁的都好,所以他给了那两把神剑。

也就是说,慕容堂正五百年来,每次向剑庄众弟子说起的那句话,只不过是一道考验,考验的是执剑者的剑道之心。

若是心坚,则无视庄规,踏上这漫长阶梯行到神剑阁中,得到慕容大剑主传授的剑之道,但若是不坚或无缘,则会融入芸芸众人之列,于世外剑庄中,过完平平无奇的一生,泯然众人。

也正如慕容堂正所言,越多人走的路便越好走,但叶如修深知,越好走的路,越短。

所以,他当年才会选择下凡。

但慕容堂正说的上剑庄有另一条路,而这条路名为蹊径,若有人发现得了这蹊径,那踏入神圣领域将会简单许多,但需要机缘。

因为若要去神剑阁,可是有这么光明的一条阶梯大道在眼前,没人会去踏从未有人走过的小路摸到神剑阁。

叶如修心中有所明悟,说道:“我明白了。”

慕容堂正问道:“你真的明白了么?”

叶如修不语,接下来的半刻钟内,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一直走到第九岔口时,两人才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明月当空,群星汇河。

叶如修再次开口道:“我都明白了。”

比起之前,他多说了一个‘都’字,但正是因为这个字,所以,慕容堂正没有再问明白与否。

慕容堂正好奇道:“说来听听看,你都明白了些什么?”

叶如修沉吟少许,说道:“我明白了两件事,第二件事,是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下山行去尘世的原因。”

很明显,慕容堂正的确是为了让慕容翔宇和慕容欢明悟道心,但真正的目的,却是既得机缘又成道心,慕容堂正寄予了那两人厚望。

慕容堂正问道:“第一件事呢?”

叶如修说道:“第一件事,半刻钟前已经回答剑主了。”

又一次沉默过后,慕容堂正问道:“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

光明大道与蹊径之途两种选择所能得到的结果,叶如修都不会知道,但他明悟,所以,他只会从意而行,从心而言。

“以坚定之心,行蹊径之途……蹊径,也不是没有走成大道的可能。”

慕容堂正忽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挺好,跟你相比,这五百年来,我剑庄那些弟子,实在是太幼稚了。”

叶如修不解,道:“剑主为何这么说?”

慕容堂正抬头凝望圆圆明月,道:“神圣之路与山路哪个好走?”

还不待叶如修回答,他便继续道:“是山路,毕竟只要剑道之心坚定不移,便可通过我而触及神圣领域,五百年来,剑庄所有弟子都在我的羽翼下成长,他们从未亲眼见识过神圣,自然不知有多么艰辛,自然不知,真正的神圣,需要的是一颗‘完美道心’,通过后世磨炼出来的道心,终究是有瑕疵的,永远达不到完美,所以,完美此物,是先天而成。”

慕容堂正回过头来看着少年,微笑道:“你的想法真的挺不错,但无奈的是,你并没有这样一颗心,这么多年过去,我唯一见到拥有这颗心的人,是张道明……当时初见他,就连我,都有一些羡慕,但你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你的想法也异于常人,若是将来,你真的走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大道,那一定要让我看看。”

叶如修微微一愣,这名平日里一直板着个脸的男子,如今在月辉的照耀下,那笑容如一块温玉。

是的,今夜,不仅仅是叶如修在明悟,同样也是慕容堂正在做抉择,如此一块玉,他舍不得扔进与剑一等人的计划中,所以他想听听少年的回答。

两人在第九个岔口站立良久后,便折返了方向,朝下走去。

叶如修好奇道:“听说剑庄后山有很多灵兽,到了夜里都会叫,怎么我

来的这两晚上都这样的安静?”

慕容堂正说道:“白日里我去看过,灵兽受了惊吓,都缩在各自的洞穴里,不过有几头跑了出去,剑庄弟子外出抓去了,山上这些在接下里的几日,应该都不会有任何动静。”

叶如修点了点头后,突然想起什么来,他偏头看向身前的男子,问道:“剑主,你真的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你那儿子和女儿回来?”

慕容堂正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走了蹊径,得了神剑,但剑道之心却存有瑕疵,需要去尘世中重新承见苦恶,通过逆境来稳固道心……一开始,这便是我的私心,因为五百年前我带着慕容氏人离开尘世的时候,答应过天下人,‘世间仅余长安,再无慕容’,但现如今,长安已是名存实亡,哪怕是我违背了承诺,但慕容氏,始终是要守护世间的。”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事实上,我并没有慕容祖先的任何血脉,我是慕容院一名仆人和婢女的私奸之物,我生下来的那日,恰好一名偏房夫人也生了一名子嗣,但那婴儿生下来哭了两声便没气了,我的爹娘不想让我吃苦,所以……我被偷偷换成了那名夫人的儿子,关于我的身世,直到慕容氏成为举世公敌时,那名夫人才告诉我真相,同时,她也以死谢罪了,因为她在知道真相后杀了我的亲生爹娘,我并不怪她,因为她这一生对我很好,我天赋不足备受欺辱时,她仍然处处庇护于我。”

“这世间不合理的事太多了,就比如我娘亲的死,或是,当时整个慕容氏最爱子嗣的大剑主,最后却将剑主之位让给了我这个名义上是偏房子嗣的人。”

“曾有一柄剑,立于世间所有人的头上,此剑名为慕容。”

“而五百年前,有过一柄剑,却不再立于世人头顶,而是存于世间所有人的心中,此剑名为长安。”

叶如修看着身旁男子,也许,这边是五百年前,慕容大剑主将剑主之位传于慕容堂正的原因。

听着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叶如修仿佛看见了五百年前在慕容氏内发生的场景。

“其实,没有慕容血脉的人,是很难使用先祖留下来的四把神剑的。”

闻言,叶如修愣住了,他看了看男子手中的墨色长剑。

慕容堂正说道:“这件事,还请小兄弟万万不要告诉宇儿和欢儿。”

叶如修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慕容堂正突然停了下来,随后,他坐在了阶梯上,此处还只是阶梯的中段。

“你与他们两人的关系最好,所以我想请你多帮帮他们,助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尽快稳固道心,成为大剑主。”

叶如修好奇道:“剑主你这么急?是想做什么吗?”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缓缓说道:“我还是想将剑归还给慕容……”

“自然不是让你白帮忙,日后,若有需要时,我会替你出剑一次。”慕容堂正说道:“小兄弟,接下来不出数日世间将会是一片大乱,到时候你是很需要我这一剑的。”

叶如修明白,如今因他在墨府弄出的大动静,已然导致东南北三方皆出现了动荡,眼下大乱在即,所以他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踏足神圣领域,从而在大乱发生之前,进行制止,尽量减少不凡之风肆虐造成的灾害。

但慕容堂正言中之意,却还有另一种意思,恰好,少年便听出了这层意思。

“此言之意”叶如修诧异道:“就算世间大乱,剑主也要留在这里?那方才你所说,要守护世间,是什么意思?”

慕容堂正说道:“守护世间之事,便交由宇儿和欢儿去做了,他们两人体内流淌的才是真正的剑族血脉。”

叶如修欲言又止。

“我知道,若是此番大乱我能出手的话,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灾厄,但……”慕容堂正陷入沉思,似在犹豫要不要向少年说明此事。

片刻后,他开口说道:“此事并不如小兄弟你想的那么简单,还记得昨夜你向我问起过,关于尘世中列入神圣领域的人么?”

叶如修目露明悟,说道:“难道说那些人就是你们白天在剑楼提到过的,那群一直觊觎神树的‘宵小之辈’?”

慕容堂正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留在凡间,也是在寻找权之力,而神树内的木之权,是如今世间唯一存在的权之力,于是,这便成了他们的目标。”

叶如修问道:“他们不怕阳寿耗尽么?还是说,踏足神圣领域就能够极大程度上的延长寿命?”

慕容堂正说道:“无论是何领域,都不会延长寿命,唯一能延长寿命的,也只有修行一途,或是极其珍贵的天材地宝,但只要他们得到神树,他们就能永生,事实上,他们最终得到的也并非是木之权,而是木之本源,毕竟除了曾十三神明外,无人能够拥有权之力,那怕是后世之人偶然得之,也不过是本源之力而已,与权之力相差甚远,而我和千院长,也是因为得到了神树的庇护,所以才能活这么久。”

叶如修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原来世间真存在永生这种东西。

而同时,他也明白,为了阿狄会叫那东西为毒神躯。

他之前还一直误将毒神躯当作是毒之权,也难怪,毕竟本源之力也是来自于权之力上的,是很相像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鱼汤

慕容堂正说道:“我们这些人都不能离开神树半步,所以,接下来的大乱,我们都不能帮你,出一剑,已是我能帮到的极限。”

叶如修点了点头。

那日春九之所以称能帮得了他一事,是助他踏足神圣领域,但这一相助,便是慕容堂正口中的直上蹊径一途,也就是所谓的大机缘,如此,虽是神圣领域之人,但并非是真正的神圣,既如此,他当年还不如不下凡。

他要做的,并非是自己重回修行界,因为他自知斩不断凡尘这几年来的迷恋,所以,他只能让‘凡’得升华,破了这界限。

当日,春九误解了他要行之道。

而今日,慕容堂正虽然也不知道,但经过这夜的交谈,慕容堂正已然明白了少年的想法,也已有了自己的决定。

这时,叶如修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光头的身影,他问道:“既然局面如此紧张,白天,剑主你为什么不答应剑一前辈呢?”

叶如修还了解过,十万大山深处的凶兽时常会向东方侵袭,而阻止那些上古凶兽的,很多时候都是剑庄,但千圣院偶尔也会来管一管,但白日里慕容堂正亲口言出,此后深处的动静,皆由剑庄处理,便表明慕容堂正拒绝与千圣院和好的决心。

慕容堂正平静说道:“想来,你应该还记得昼时,我在剑楼对千院长说的话,当年千圣院下手极狠,施毒将剑庄许多弟子的道心摧毁,如今,我不愿再看见发生当年那样的事,所以,我才不会同意。怎么,剑楼那位让你来说服我?”

叶如修并没有隐瞒的打算,他点头道:“剑一前辈的确是有让我来说服你,但现在我是以个人的名义来请剑主与千圣院和好,至少在神树大会期间……神树大会有很多外来者,如果剑庄和千圣院在那些尘世中人眼里关系变好的话,尘世中的那些所谓的‘宵小之辈’应该也会暂时安定一段时间。”

慕容堂正注视着少年,沉默少许,道:“你也这么想的吗?”

叶如修说道:“我不是有意让剑庄吃亏,我的意思是,如果千圣院是用毒摧毁剑庄弟子道心的话,我就可以保证,剑庄弟子不会有任何事。”

他又挠了挠后脑勺,补充道:“如果千圣院如今只有三人习成御之术的话,可能我应该算得上是第四人吧。”

慕容堂正目光微异,诧异道:“此事,千院长知道么?”

叶如修摇了摇头。

慕容堂正忽放声笑了两下,说道:“那这一次的神树大会有点意思,行吧,我暂且先答应你,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然而,还不待慕容堂正说完,叶如修便突然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说道:“都这个时辰了,火上的药快糊了……剑主,我还有事,得先下山去了。”

慕容堂正说道:“去吧,你在世外期间,我每晚都会在这里等你,你若有什么不解的事,都可以来问我。”

叶如修改了称呼,说道:“谢谢慕容前辈,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少年快步跑下阶梯的身影,须臾后,却见慕容堂正突然站了起来,喊道:“小兄弟。”

少年停下,并转身仰首看向高处的男子,一脸疑惑。

慕容堂正说道:“你白日里所做的事,是为了拂春楼的那位吧?你不用过多的担心她,有神树在,她是没事的。”

少年注视了片刻,无作任何肢体上的回答,便下山去了。

慕容堂正重新坐了回去,轻握手中剑,凝望远空孤冷明月,那把青铜古剑,只余下一道与月平齐的阴影。

却说叶如修下山后,摸黑径直去了拂春楼。

那火上的药险些就要糊了,好在来的及时,他连忙揭开盖子,用湿桌布将瓷罐从火上抬了下来,放在木垫子上,而后也不迟疑,找来一个碗,将药倒入其中后,便拿着碗上楼去了,这次他并未将瓷罐重新放回火上,因为熬制这么多次,瓷罐内的药效已然弱了很多,所以他这一次才会熬制这么长时间,直到熬得只剩下一碗的量。

叶如修端着满满的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小心翼翼地用肩膀抵开木门后,走了进去。

床头前的那碗药已经凉却许久,他换了药后,便去将窗户敞开,今夜的夜风不是很大,但月亮却很明亮。

借由月光,他看见春九脸上的痛苦之色少了许多,不由得松去一口气。

他自然不会以为是自己那些药起到的作用,想来是神树的原因,毕竟慕容堂正也那样说了。

“糟了,都忙忘了,屋子还没打扫呢!”叶如修揉了揉头发,无奈叹气一声,随后便拿着扫尘工具,离开了这房间。

接下里的两个时辰内,他在二楼的客房内,忙得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就没干过。

一直忙到深夜,这才做完今日份的工。

叶如修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实在不舒服,这便抱着他那身干净的黑色衣裳,走去了海边,在海中清洗一番后上了岸,而后蹲在海边将春九准备的那件难看的做工服里里外外洗了遍,这才走

回了拂春楼。

行去二楼,见春九的气息正逐渐恢复,不由得感到惊讶,那般重的伤,仅一日便恢复的如此好,那神树的确是神奇。

他打了个哈欠,端起两碗凉却了的药,下楼将碗放在厨房后,便离开了拂春楼。

叶如修在上山的途中,一路哈欠连连,好在靠近神树后,便不是那么累了。

如此深夜,千圣院的弟子都睡了,那些木阶上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很快来到黄院,但这一靠近院子,便闻见一股香味。

听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他这才想起,今日一顿饭都没吃。

走进院子后,便看见六个人正在院子里煮着什么东西,那炉子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金无羡的脸色不太好,但也出来了,不过他现在抱碗持筷坐在台阶上,埋头喝着汤。

而另外五人则围在炉子旁,显然是在等着锅内的食物熟透。

叶如修不自禁地动了动喉咙,问道:“这么晚了,你们不休息还在这里做什么?”

一听得他的声音,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但也只是随意打了声招呼,便不再理会,连头也不回,一直盯着锅内的情况。

唯独一袭青裳的唐灵儿拿着碗筷走了过来。

“小哑巴,你怎么才回来呀,你听我说,今天我和琥珀姐姐跟那些村民一起去捕鱼了,抓到了很多的鱼,就拿回来煮了这一大锅,不过因为找锅和炉子费了些时间,所以现在锅里的鱼肉还没熟。”女孩将碗递到少年手中,笑道:“你再等等,熟了就可以吃了。”

言毕,唐灵儿便重新走回锅边,观察了一番锅内的情况后,便又着手放了一些调料进去,看样子,今日是唐灵儿主厨。

叶如修拿着碗筷走到金无羡身旁,坐了下去,“不是还没熟么?你怎么就开始吃了?”

金无羡喝下一口汤,说道:“等不及了,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再不吃,没病死都要饿死在房间里了,你那二师兄,整天只知道让我喝药,喝药又不能填饱肚子。”

叶如修笑道:“看你这般精神,身体恢复得不错啊。”

金无羡喝完鱼汤后,说道:“有一说一,你这二师兄的医术还真是高明,至少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他是最厉害的,你别看我这几日脸色不好,但体内却一直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

叶如修看着远处争抢鱼肉的简灵,说道:“那不然他怎能是我的二师兄呢?”

金无羡将碗筷放在一边,缓缓说道:“其实,今日这顿饭,我们还是承你的福呢,唐灵儿和你三师姐下山捕鱼,实际上是为了给你补身体,只不过收获太多,我们就来蹭吃的了。”

叶如修看着远处的几人,低声呢喃,“是这样么?”

这时,金无羡说道:“不过这鱼汤的味道怪怪的,好像有些苦。”

“你没有感觉错,的确很苦。”叶如修说道。

金无羡看了看他的空碗,诧异道:“你都没吃,怎么知道苦不苦?”

叶如修一指远处几人,道:“你看他们几个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那柳凡几人一口汤下肚,脸都扭曲了。

这金无羡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想来是这些天都是喝得苦口药,未觉上习惯了。

唐灵儿面露慌张,她以前做过好多次鱼,可从未有过苦味才对,她用汤勺舀到碗里喝了一口,顿时苦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唐灵儿远远看向远处坐在台阶上的黑衣少年,满脸无措和无助。

叶如修拿着碗筷走了过去,边将锅里的肉和汤舀到碗里,边说道:“苦么?我尝尝。”

他先是喝了一口汤,随即又吃了一块鱼肉,当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才抬起头来,注视着柳凡和流木岩申,说道:“这鱼是你们两个杀的?”

柳凡诧异道:“杀鱼时你也没在这里啊,你怎么知道?”

叶如修无奈道:“只有你们两不知道在杀鱼时,要避免将苦胆弄破。”

流木岩申说道:“我当年在野岭吃什么都是连着苦胆一起吃的,而且苦胆这东西可是宝。”

闻言,众人一阵无语。

当柳凡在指责流木岩申时,简灵和琥珀也在一旁劝阻,而叶如修则独自一人站在锅边,一碗一碗的舀来吃。

唐灵儿拉了拉他的衣服,满脸自责,道:“小哑巴,不好吃就别吃了。”

叶如修微笑道:“我觉得挺好吃的,更何况,这还是我第一次吃到你做的食物,趁着他们在吵,我得赶紧多吃一些,免得他们来给我抢完,我就没得吃了。”

唐灵儿看着面前的少年越吃越快,看那吃相,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食欲大增,重新舀起一碗,却仍旧苦得难以下咽。

不多时,整整一大锅的鱼肉,便被吃的所剩无几,叶如修用漏勺在锅里捞了半天,也没捞到几块,最终舀起一碗汤,坐回台阶处,慢慢喝了起来。

这时,那简灵等人才重新回到锅边。

流木岩申说道:“你们要

多吃一些,苦胆对我们的身体很好的。”

柳凡气道:“小岩,你还说!”

简灵端起碗走过来,在一旁说道:“柳凡,你也别说了,苦是苦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吃,就当是喝药了。”

只见他伸手拿漏汤勺舀了几勺,却发现只有几根鱼刺在里面。

远处,叶如修打了个哈欠,喝完碗里的苦鱼汤后,便准备回屋休息了,他这一天真是累得不行。

稍作洗漱过后,金无羡已经提前回屋了,但他却看见简灵、柳凡和流木岩申三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一转眼,那三人便离开了院子,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叶如修没去在意他们,与唐灵儿和琥珀打了声招呼后,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一进屋便看见有十株毒草放在枕边的柜子上,他缓缓走去,将毒草拿起略闻了闻。

这十株毒草的品质与白日里那三株相同,显然都是毒草田里采来的。

他也没多去想,将那些毒草胡乱塞进嘴里,咀嚼吞下后,便沉沉睡去,入了梦乡。

翌日,叶如修从梦中惊醒,双眼猛睁,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眼瞳变为了淡金色,但片刻后,便又恢复如常。

他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后,注意到床边的地上有几片暗淡草叶,这才想起昨夜睡前吞服了十株毒草。

他注视着手心,默默感应着体内的毒神躯。

他睁开的双眸中,淡金之色时隐时现,极不稳定,但在他的意识中,属于毒神躯的力量,却在感知中,逐渐遍布全身。

这个速度很缓慢,而覆上的力量,也很薄弱,只要意识一念及其他事,便会尽数退去,与之前的毒神躯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差,也更别提能驱使了,但比起昨日吞服三株时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眼下距离神树大会还有四日。

“四日么?”叶如修低声喃喃,“得想个办法多去千行冥哪里换一点毒草来。”

一念及此,他偏头看见屋内摆着的那壶酒,又想起昨天还答应过千行冥要送他一杯酒。

而答应帮千行简取食材,只有两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所以,这一天的时间终于可以不用那么急了。

叶如修又躺了一会儿后,才起床去将酒壶拿起,揭开盖子闻了闻,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自己酿的这壶酒闻上去的确是没有任何味道,就如白水一般,但真要尝起来,却是又苦又难喝。

他稍作思索,又看了看手里的酒壶,脸上逐渐浮现起笑容,随后,他却是将酒壶放回了原处,这便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最后一间房,敲响了那扇门,等了片刻后,便见流木岩申开了门。

“叶兄弟,何事?”

叶如修说道:“从江南小镇那边带来的酒,应该还剩不少吧?给我一点。”

流木岩申一向豪爽,很果断的回屋里拿了一壶酒出来,虽说在来的路上他们都省着在喝,但如今却也只剩下这一壶了。

叶如修继续道:“我要不了这么多,一杯就行。”

“一杯就够了?”流木岩申说道:“一杯连瘾都过不足。”

见流木岩申正将酒倒于瓷瓶内,叶如修犹豫片刻,却又说道:“那还是倒两杯的量吧。”

两杯量的酒倒入瓷瓶内,却连一半都没有,况且这个瓷瓶还是小号的。

不过叶如修并不在意,毕竟这又不是他自己要喝。

他拿着瓷瓶,与流木岩申告别后,便离开了黄院,路过树道上那老者的身旁后,空气中留下一缕酒香,那平日冷淡无比的老者,突然间,有两道精芒从双目迸射而出,随后,整个人竟是从椅子上猛然跃起,使劲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而后又注视着远去的少年背影,许久后,这才恋恋不舍地坐了回去。

却说叶如修拿着瓷瓶一路狂奔,朝分院方向跑去,沿路都飘着那股酒香,这让周围的人纷纷注视向少年的身影,但因少年跑得太快,那些人都没来得及询问香味的来源。

叶如修每跑一段路都看得见一群分院那边过来的执刑队成员,明显比前几天的巡逻人员要多,有些奇怪。

一个时辰的路程,他这才花了一刻钟不到,便到了阴冷潮湿的分院中,由于是在神树上,所以,跑了这么远,也未觉疲惫。

进了分院后,他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沿路询问了千行冥的下落,最终在毒草田前看见了千行冥。

只见那千行冥背负双手,正检视着在毒草田内打理的人。

叶如修几步走近,说道:“总队长,精神不错。”

闻声,千行冥偏过头来,一脸冷漠,道:“你来做什么?我应该告诉过你,要是在分院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留情。”

叶如修说道:“别这么见外嘛,昨天给你的药,好用么?”

千行冥一向正经古板,哪怕是叶如修坑了他之后,让他很讨厌叶如修这个人,但对于好的事情,他也是不隐瞒的。

“很好用!那十株毒草换得值!”

第一百七十七章 藤蔓

叶如修笑道:“难怪总队长今日看上去这么精神,想来是昨夜睡得舒服的缘故。”

千行冥冷哼一声,道:“睡得好不好与你无关,药是我用毒草换来的,既然是交易,就不受你之情!”

“好,好。”叶如修无奈一笑,他万万没想到,这千行冥会正经到这种程度,简直正经的有些异常。

那千行冥冷漠地看着少年,问道:“我问你,你来分院做什么?要是说不出个理由,我随时可以让人抓你,要知道,这分院也算得上是千圣院的私人领地。”

叶如修将瓷瓶提高脸旁,晃了晃,道:“给你送礼来,我昨天答应你的,而且,你昨天也说让我有空多来你分院坐坐,现在你却要逐我?”

千行冥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看了一眼那个青花瓷瓶,说道:“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这里面有两杯的量。”

千行冥果然是正经,只听他说道:“那你在此等候,我让人取个杯子来。”

话毕,只见千行冥一招手,一直站在其身旁的下属便领命退了下去。

叶如修朝前走了几步,注视着眼前的毒草田,又一次闻着如此浓厚的毒,他只觉属于毒神躯的那股力量隐隐有从体内钻出来的趋势。

他感慨道:“这风景真好。”

千行冥突然低声道:“方才有下属在这里,不好与你说话,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堂堂执刑队总队长,却在拂春楼洗茅房,我颜面何存?不提此事了……分院自是欢迎你来。”

“不过你这人也真是奇怪,只要是人都厌恶分院,独你夸赞此处的风景好,看来,你与我分院确有缘分。”

“咳咳。”叶如修勉笑道:“有些特殊的原因而已。”

这话刚一谈到此处,那千行冥的态度便又突然发生了转变,只听他说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若是这酒不好喝,我定以你欺诈之罪,将你关进树牢,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在出来半步!”

叶如修一见刚才那名分院弟子正从远处走来,当即明白过来是千行冥态度的转变是怎么回事,顿时无语。

“总队长大人,您要的杯子。”那人将小瓷杯恭敬递到千行冥手中,脸上全是仰慕之色,显然是听见了刚才千行冥放出的豪言。

实际上,这样的人在分院比比皆是,分院这边大多数人都仰慕着千行冥,主院那边更是有许多女子都暗恋着千行冥。

千行冥的身份高贵,又是千圣院三名御之术中的其中一人,平日里又是这般气质,相貌又英俊,便是这四点,俘获那些女子芳心。

但他本人对此却全然不知。

千行冥单手取过瓷杯,置于身前,看向叶如修,高傲道:“给我倒上。”

闻言,叶如修的脸颤了颤,他微眯着眼,强颜欢笑,并将瓷瓶从千行冥面前一晃而过,余下醇香,缓缓说道:“不好意思啊,总队长,我这人向来没有低声下气给别人倒酒的习惯。”

那千行冥方才鼻间还只有刺鼻的毒药味,如今却充斥着浓醇的香味,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种味道名为酒香。

但这辈子从未闻过酒味,更没尝过酒的味道的他,如今不仅亲自嗅到了酒味,还是如此香的酒,不禁被迷得短暂失神。

那名下属觉得自己仰慕的人受了轻视,若是以往发生这样的事,眼前这名黑衣少年必定是要住树牢的了,然而,事实却是,半晌不见千行冥有什么动静,但见千行冥在那里发呆,他连忙伸手轻推了一下对方,提醒道:“总队长大人?”

千行冥连忙清醒过来,掩嘴低咳一声,随后朝那下属招了招手,道:“你即刻下去多带些人过来。”

闻言,那下属明显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要收拾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了,当即对着前方的黑衣少年冷哼一声,随后便迅速退去。

听着那下属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后,千行冥还特意回过头去确认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但眼下时间紧迫,于是便见他快步走到少年身边,直接夺下少年手中的瓷瓶,将酒倒满杯子后,便把瓷瓶还了回去,而后又退到原位,单手负于身后,恢复高傲冷漠的姿态。

叶如修看着面前的这人,心想,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千行冥闻了闻从杯子里飘出来的香味,脸上却是浮现出松懈般的享受之态,但仅片刻后,便又自知失态,连忙恢复。

那千行冥注视着用两个手指夹住的小杯子,如视珍宝一般。

“这种名为酒的东西,该怎么喝?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之类的?”

叶如修说道:“要么一口闷,要么慢慢品。”

话虽如此,但他深知,那千行冥必然会选择后者。

言毕过后,便见千行冥将杯子凑到嘴边,抿了一口,这酒并不怎么醉人,自然不会太辣,反而还带着一股甘甜,只喝下那么一些,便让千行冥感到体内有一股醇香汇成的暖流正四处乱窜,片刻后,竟觉整个人都散发着香味,精神万分。

千行冥看了一眼杯里少了一些的酒,竟觉可惜,再也舍不得喝下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少年,故作镇定,道:“这酒,勉强不错!”

然而,叶如修只是微微一笑后,便没再理会千行冥,而是将手中的瓷瓶放在鼻前深吸气,并装模作样地摆出极其享受的表情。

那千行冥看得是心直痒痒,就连脸上的表情也露出了些许破绽,不再那么高傲。

这时,千行冥指着叶如修手中的瓷瓶,开口问道:“你这酒……”

叶如修阴谋得逞,道:“好说,两百株毒草!”

千行冥愣了愣,随后厉声骂道:“你怎么不去抢!?”

“一百株!”叶如修将瓷瓶收回怀里,对着这酒就是一阵吹捧,道:“我也就剩这么点了,再少我就得亏死了,要知道,就连在尘世中,像我手里这么好的酒,是很少有人能喝得到的,说是瑰宝,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行冥不满道:“上次这玩意儿当礼送我都还只要十株,你这次就给我玩狮子大开口,要一百株!”

“不要拉倒!我自己留着喝。”叶如修转身就要走。

千行冥连忙叫住了他,一脸为难,道:“一百株太多了,以前三株十株都还好,这毒草田里要是突然少了一百株毒草,我父亲不会坐视不管的。”

叶如修对千行冥的父亲有所了解,毕竟其身份是千圣院三大御之术之一,分院院长千善,不过眼下已在千圣院住了有三日,又两次踏进分院,却还不曾见过面。

这时,却又听得千行冥说道:“除非,你得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便有理由将一百株毒草给你。”

这千行冥明显是被酒勾去了魂魄,这世上,有人就偏生爱酒,而有的人,一闻见酒味就作呕,很明显,千行冥就属于前者。

叶如修好奇道:“什么事?”

千行冥说道:“昨天夜里,有人擅闯千圣院禁地偷东西,等到我执刑队的人赶到时,只看见三道身影,眼下我父亲放下令来,若有谁能抓到这三人,必有重赏。”

叶如修想了片刻,便果断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但我眼下急需毒草,所以,你得先给我一半。”

闻言,那千行冥脸色不停变幻,显然是对他这个要求有些难做,但最终还是折服于酒香之下,咬牙道:“行,但这事你要是没办到,我就只能告诉我父亲,偷东西的人是你,就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抓进树牢。”

叶如修坦坦荡荡地说道:“此事交给我,你大可放心。”

见少年这般模样,那千行冥怎么可能放得下心来,更别提相信了,但愿意归愿意,只要有人答应当这个冤大头,他便可以少很多事,千善交给他的时间也只是到神树大会结束之前,若是到时候还没有找到贼,他的总队长一职,便不保了,不仅如此,还要受罚。

随后,叶如修很果断的将瓷瓶给了千行冥,豪爽道:“瓶子不用还了。”

见那千行冥小心翼翼地将小杯子里的酒缓缓倒回瓷瓶里,他便又说道:“说实话,这样的交易我感觉自己很亏。”

闻言,千行冥加快了倒酒的速度,转眼完工后,直接将瓷瓶揣了起来,确保瓷瓶被人夺不走后,他才说道:“你又想怎样?”

叶如修犹豫片刻,说道:“我想去树牢见见我师父,见完就走,这件事对你没损失吧?”

千行冥仰首看着他,道:“树牢是我千圣院的禁地,除了院长和我执刑队的人而外,谁都不能进。”

“是啊。”叶如修注视着面前的故作高傲的人,道:“所以我在跟你商量啊,‘执刑队’的总队长大人。”

这时,远处一大群人抄枪弄棍的赶来,那千行冥一见,便知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又怕叶如修将酒要回去,只好应了下来,“可以带你去,但要是你将此事说出去了的话,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叶如修一阵无语,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里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

以权谋私这个词用来形容千行冥,是再好不过的了。

叶如修伸出手,示意握手,并道:“合作愉快!”

千行冥怒道:“愉快个屁,滚蛋!”

“总队长大人,执刑队第三分队全员在此!”执刑队的人这才赶到身前,那群人怒视着面前的黑衣少年,只要千行冥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过去直接将少年围起来揍上一顿,然后再将昏迷过去的犯人押进树牢,关他个十年八年。

只见千行冥恢复了高傲的姿态,转身注视着身后气势汹汹的一群人,说道:“你们马上下田去,给我采五十株毒草上来!”

“啊?!”那群人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纷纷错愕在原地,最开始那名下属指了指叶如修,道:“那这少年……”

千行冥冷哼一声,道:“此人行径恶劣,不仅擅闯分院,还轻视于我,稍候我会亲自带他去树牢!”

闻言,那群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叶如修,随后,他们不再犹豫,纷纷下了田去采药。

叶如修此时一直在憋笑,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笑出声来,这事儿就算完了,

所以,他使劲拧了一下腰上的肉,疼得顿时没了笑意。

他缓了两口气后,才说道:“总队长,说实话,我真是佩服你,原来你刚才让那下属去叫人,是为了让他们来给我采药呀,没想到你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千行冥怔怔无神地看着毒草田里正疯狂拔草的下属,他的心在滴血,只听他无神回道:“我他娘的也没想到,我叫人来是为了给你采药!”

不多时,那群人便带着一大筐毒草离开了毒草田,将毒草交与千行冥后,便被千行冥遣散了。

随后,叶如修便跟着这执刑队的总队长一路朝着分院深处走去,沿路见到的分院弟子,都在恭敬的向千行冥行礼。

分院这边的女弟子不多,大概十人中只有一人是女子。

但话虽如此,叶如修这一路跟来,却是连一名女弟子都没见到过。

两人来到树牢口,这周围全是坚硬无比的藤蔓,就连脚下踩的,也是密不透光的藤蔓,这些藤蔓皆是从地面攀树生长到此处。

树牢前守了两名弟子,叶如修留在原地,他看着千行冥去说了些话后,那两名弟子便转身背对着藤蔓壁,意在只要没亲眼看见千行冥带外人进树牢,就没事。

叶如修心中一阵感叹,“有个当官的爹,就是好。”

这时,见得千行冥在远处招手,他这才走了过去。

但还未踏进树牢,便看见从树牢中走出来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有一双丹凤眼,白如玉的脸上时刻保持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行走间似清风拂柳,优柔绵绵。

女子同样也穿着千圣院的院服,但因其凹凸有致的身材,那件院服的某些地方,便是显得有些紧了。

叶如修走在后方,本以为那女子会向千行冥打招呼,但这两人却似看不见彼此一般,错肩而过,如同路人。

踏进树牢后,叶如修便对‘牢’这种关押犯人的地方,有了新的认识。

这所谓的树牢,却不同于尘世中那些关押犯人的阴暗牢房,千圣院这边的是无数藤蔓生长过后留下的空隙,便被称为树牢牢房,这道空隙完全可以供人穿过,叶如修并不知道这怎么关得住所谓的犯人。

他向千行冥问起才明白,原来每次关押犯人时,都会让犯人服下一种特殊的毒,一旦在未结毒的情况下,擅自离开树牢牢房,便会直接毒气攻心而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当然,千世新是自愿住进来的,也就没有服下那种毒,也可随意进出树牢,只不过就是本人不愿意出去。

这里面的空气比分院还要好,一日之中也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会受阳光的照耀。

唯一不好的,就是树牢中的活动空间相对而言比较小,若是再大一些的话,完全可以在这里养老了。

这树牢比较安静,没有任何哀嚎之类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求冤之类的嚷叫,有的只有踩在藤蔓上发出的细微咯吱声。

朝着深处走了许久,千行冥才停了下来,两人的左右两侧均有一间藤蔓牢房,只不过右手一边的藤蔓,那道空隙很宽,就是同时塞三个并排着的千行简都塞得过去。

而空隙内里,叶如修一眼便看见一名老者坐于其中,老者身旁的矮桌上放得有两个杯子和一个酒壶,那老者此时正闭目冥思,脸颊还有些红,看样子刚喝过酒。

千行冥放下高傲姿态,稍一行礼,道:“世新伯伯。”

闻言,那老者鼻子一歪,恶气冲冲地就骂道:“不是让你们少来打扰老子的清静么?方才好不容易劝走了一名小女娃,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屁孩,又来!?”

受这般态度对待,那千行冥却是一如反常地以笑而应,并道:“世新伯伯,你也该收收你这脾气了,这些天来见你的那些人,都被你骂走了。”

千世新睁开眼,满不在乎地拿起酒,却是不往杯子里倒,而是径直往嘴里灌,喝下一大口后,用袖子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渍,道:“管他什么人!来扰我清静的就不是好人!”

还不待千行冥继续接话,叶如修便是开口了,他说道:“那把弟子教成了坏人的师父,也是坏人咯?”

听见这道无比熟悉的声音,那千世新这才注意起了眼前的两个人,当看见黑衣少年后,他无论是意识还是神情都呆住了。

上一次两师徒见面,还是在一年之前。

徒弟在院外将要远行,做师傅的却在屋檐下,那日,天上飘着绵绵细雨。

从那过后,便只剩下耳中,偶尔能听见一些关于徒弟的些许消息。

与一年前相比,少年又长高了一些,而做师傅的脸上又多了许多皱纹,头发也白了许多,但脾气还是那个脾气。

少年缓缓走了过去,蹲在矮桌旁,拿起酒壶后缓缓将酒倒入小杯子里,一个杯子里却也只倒了半杯,并没有倒满。

少年叹了口气后轻声说道:“这里的人也不往酒壶里面兑些水才给你端来,光是酒喝了很伤身体的,弟子才不在你身边一年而已,师父你又无休止地开始喝起酒来了,师父你看看你,喝得醉醺醺的……还认得出徒儿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春秋

“酒?”

那千行冥双眸一闪,连忙上前托起那酒壶,将鼻子凑到壶口闻了闻,似闻见味道不香醇,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便又退了回去,不作言语。

千世新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眸内刚一出现波动时,却又恢复如常,只听他冷哼一声,说道:“老四,听说你桃花节那天回过江州城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是,回去过。”

千世新坐端身体,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用唾沫打湿笔,边写边道:“老四路过家门也不回,丝毫不尊师重道,罚扣工钱三文!”

见得他迟疑片刻,又说道:“老四管师父喝酒,罚扣工钱十文!”

写罢,千世新将小本子收回怀里,然后看着少年,道:“扣你工钱,有问题没有?”

“不敢。”叶如修微笑道:“反正我也没有过工钱。”

千世新又如同当年一样,编着各种借口,说道:“为师不发工钱给你们,是为了给你们攒下来,等日后娶媳妇的时候用,省的以后没钱娶不了媳妇,还一直留在医馆吃我的,住我的!”

“对了,老二呢?”

叶如修如实回答道:“二师兄他这几日都忙于钻研师父你给他的医经手抄,为四日后的神树大会做准备。”

闻言,那千世新一直怒气微露的脸上,却是不自禁浮现出一缕放松之色。

他这脸色中的放松,千行冥不会明白,哪怕是简灵在此,以其粗枝大叶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如此细心看出什么,但恰好,就少年明白,但少年不会再提这种不开心的事,事情已经得到解决,而且都已经过去了,他和简灵之间发生的事多提无益。

“师父,你当日离开江州城也不与二师兄他们说一声,他们这些天特别担心你。”

千世新直接将桌上杯子端起,喝下了一杯后觉得不过瘾,又将另一杯一起喝了,这才说道:“担心?哼,我这一走,他们三人在医馆没人管,高兴还来不及呢!还担心,而且,那两个没用的东西跟着我来有什么用?又不能在神树大会上夺冠,来了还惹人发笑,让我丢脸。”

叶如修说道:“那师父你还托人让我们参加神树大会?”

千世新轻咳一声,道:“来都来了,为师也不可能让人赶你们回去,也好让你们在千圣院多吃些好东西,免得回去以后天天嚷着吃肉。”

见千世新又要去拿酒壶,叶如修抢先伸手过去将酒壶拿起,没有要再倒酒的意思,他也没说具体缘由,只称是酒喝多了伤身体,但实际上,在来的路上,简灵便告诉了他,由于前几个月千世新气急而病,所以导致身体大不如从前,更是留了顽疾,这酒,自然得少喝。

叶如修问道:“师父,你为什么要住在这树牢里?”

似由于酒被夺走了,那千世新变得很不高兴,自然也很不耐烦,只见他背对着两人侧身躺下,单手撑着头,道:“关你屁事,赶紧滚赶紧滚,为师要睡了。”

叶如修看着眼前这道苍老的身影,思忖片刻后,放下酒壶转身就准备要离开,却突然又听得千世新说道:“老四,你们三人这次要是拿不到个好名次,就别回医馆见我了。”

“是。”叶如修习以为常地轻声应道,随后他便跟着千行冥离开了这间藤蔓牢房。

这树牢附近似乎住了许多鸟窝,一路上都听得见幼鸟唤食的叫声,从千行冥口中得知,这声音的确是鸟叫,不过却不是一般的鸟,毕竟此地距离地面得有好几里,一般的鸟是飞不了这么高的。

剑庄那边有灵兽的存在,而千圣院这边,也有灵鸟的存在。

“你师傅住在树牢的原因,应该是为了一名女人,那女人名叫千凝霜,二十多年前因与尘世中人私通,并怀有身孕,故此,院长大怒,让人入世将那女人带了回来,并就此关在树牢,而当年帮助这女人私通一事的罪魁祸首,便是你师傅。”

“当年,你师傅非常宠溺那名叫千凝霜的女子,上一届神树大会获胜后,向院里索要的奖励,便是让院长答应准许千凝霜入世游历一年,但一年后,千凝霜却没回来,而这一年内,却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以至于在将千凝霜关进树牢后,你师傅便与院长大吵一架,自此离开千圣院,此番回来,应是为了重新获得神树大会的优胜者。”

听了这些,叶如修沉默了好长的时间,直到看见了树牢的出口,这才问道:“那个什么神树大会的优胜者,奖励是什么?”

千行冥说道:“院长将会无条件答应优胜者一个要求,除了与神树有关的事之外,都在要求的范围内,所以,你师傅应该是为了再次优胜之后,将那女人救出树牢,其实,你师傅这次回来受了很多非议,而且你应该清楚,你师傅平日里的脾气,完全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人,却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再踏回千圣院……”

听及千行冥说出死要面子活受罪这种话,叶如修看了身边的这人一眼,只感觉怪怪的。

叶如修说道:“既然师父赢得了上一次,那他这次应该也能获胜吧?”

千行冥摇了摇头,说道:“上一届神树大会,千伏诛还没有出生,但

这一次,他却也要参加神树大会,你那师傅绝不可能取胜,而且,这一次的大会跟历届不太一样。”

叶如修诧异道:“千伏诛的医道天赋真有这么高?”

千行冥沉吟片刻,说道:“听说是自千圣院成立以来,千古第一人……不过他的毒道天赋却远不及我就是了。”

叶如修看着身边这人,好奇道:“神树大会还要比毒术?”

千行冥直言道:“不比。”

听及此言,叶如修才明白,那主院是铁了心要将分院压到死了。

虽是如此想,但这种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两人走出树牢时,守在树牢门口的那两人又装作视若透明,还在吹口哨以表明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叶如修朝千行冥伸出手,“我要回去了。”

千行冥不满道:“你回去便自己走罢,难道还要我送你不成?”

叶如修指着对方手中篮子里的五十株毒草,道:“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那千行冥本以为叶如修已经将此事给忘了,只要叶如修一离开分院再发现的话,便已经为时已晚,他可以死不赖账,如此既可省下五十株毒草,还能出一口恶气。

千行冥不耐烦地递出篮子,“拿去拿去!”

叶如修接过篮子后,走了没几步,便又回头,说道:“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春九前辈受伤昏迷了,可能要些日子才能恢复。”

千行冥面露喜色,道:“春大娘?你确定?”

叶如修点了点头,便没再理会,径直走远。

不多时,他回到了黄院的树枝口处,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后,却是没有回院,而是直接离开神树,下了山去。

叶如修在下山途中,偶遇了累得喘不过气千行简,那千行简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任何回应,双目失神,陷于沉思之中,如此这般,脚下却还特别稳。

要是神树大会不比毒之道,却要获胜的话,对于医馆的几人而言,却变得难上加难。

千伏诛作为医修千古第一人的事,仿佛整个千圣院都知道,他这一路下来也问过好几个人,而那些人的回答皆是如此。

如果说,简灵于医道方面的天赋,比那千伏诛还要高的话,也不会有获胜的可能,暂且不说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可能,就说千伏诛生于千圣院,自小便开始钻研医之道,又怎么能是简灵这短短一年时间所能比的。

他下山一行,一心都在愁于此事,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拂春楼门外,这才从沉思中恢复过来。

叶如修摇头一叹,他认为自己暂时不必再去考虑此事,眼下还有四天的时间能做准备。

正打算开门时,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见门旁的灌木丛中出现了细微的异常动静,似有小动物在其中乱窜一样。

他缓缓走了过去,正想扒开灌木丛一看究竟,却突然看见一名脏兮兮的小男孩从里面钻了出来,一时间,两人彼此相视。

片刻后,叶如修收回目光,起身准备走回拂春楼。

小男孩连忙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跟上少年,并问道:“喂!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如修疑惑地‘嗯’了一声后转身,这才看见那小男孩穿着一件肚兜,除此之外全穿的是树叶,但那些树叶已经枯黄了许多,他问道:“你不是村里的人?”

小男孩说道:“不是,我昨天还在江南,今天就到这里了。”

叶如修诧异道:“江南距离此地有上百里地,你一天就到了这里?”

小男孩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道:“有这么远吗?我只记得刚一上山,就碰见一头绿色的老虎,吓晕过去后,醒来就到了这里,中间模模糊糊记得,被那老虎衔在嘴里。”

“老虎?绿色的?”叶如修想了许久后,才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慕容堂正对他说过,有几头灵兽跑掉了,想来,那绿色的老虎应该就是灵兽了。

野兽通灵后便被称为灵兽,据村民说起,灵兽偶尔会将替剑庄将东西送到村内,而灵鸟则会时刻防止山内的野兽进村。

想来那头灵兽是将小男孩当成是百临湾的村民了,所以将之送了回来,并且扔到这灌木丛。

叶如修好奇道:“你难道不知江南旁边就是十万大山?很危险的,干嘛还要上山?”

小男孩摇了摇头,道:“十万大山?不知道,我以前住在平阳村,后来遇见了魏爷爷,他让我一直朝东方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叶如修说道:“这里就是最东边了,再走就要进海了。”

说完,他摇头一叹,起身开了门,走进了拂春楼内,放下手里装满毒草的篮子。

而楼外,那小男孩凝望着远处的海面,一时失了神,显然他以前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片刻后,小男孩四处看了看,便准备离开。

这时,叶如修突然从拂春楼内探出头来,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进来。”

小男孩呆了呆,这才怀着几分忐忑站到了拂春楼门外,却始终不愿踏进去。

叶如修大感无奈,只好取来刚晒干的工服后,缓缓走了出去,手里还有一个

小木瓢,行过小男孩身边时,说道:“跟我来。”

那小男孩注视着远去的背影,犹豫片刻后,迈着小碎步跟了过去。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少年说道:“我不叫喂,我叫叶如修。”

“这是名字吗?”少男孩明显有些好奇,低声自语。

不多时,叶如修带着小男孩来到海边,放下工服后,直接将小男孩拉进了海里。

那小男孩第一次接触海面,显得有些惊慌,不停挣扎想要上岸。

叶如修说道:“不要乱动,小心呛着水。”

言毕,他便朝小男孩的头上伸出手去,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那小男孩更是害怕了,挣扎的力气更大了些。

叶如修将手轻轻放在小男孩的头顶,理了理那被许多泥土沾住的头发,顿时起了一层灰。

那小男孩似觉挣扎不开,于是便放弃了,只紧闭双眼,默默站着。

然后,这一次并不如以前一样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而是一股冰凉之感从头顶传开。

叶如修正用小木瓢舀起水,缓缓淋在小男孩的头上,待至尽数打湿后,便用皂角洗了起来。

那小男孩只觉冰凉过后,头顶便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这才缓缓睁开眼。

“头要勤洗,不然会生病的。”叶如修说着,将皂角递了出去,并道:“拿着,自己往身上抹抹。”

小男孩本能地接过皂角,却并未依叶如修所言,在身上抹动。

叶如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说道:“魏爷爷给我改的名字,我叫沈今秋。”

“挺好听的名字。”叶如修看见小男孩只是呆呆地站着,他叹了口气,将皂角拿回来后,便开始替小男孩清洗,刚想问些与家人有关的话题,却看见小男孩的背上布满了许多伤痕,不由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用皂角抹完背后,他便说道:“拿着,就像我刚才那样,接下来你得自己洗了。”

叶如修走回海滩上,将带来的工服一件件理开,而这时,那小男孩却已在海里耍开了。

不多时,小男孩光着屁股上了岸,摊开手给他看,一脸自责,说道:“你给我的东西消失了。”

闻言,叶如修有些哭笑不得,想来,小男孩以前从未用过这种东西,他稍作解释后,继续说道:“来把衣服穿上。”

但因衣服是他的,那小男孩穿上后,明显太大了,而鞋子更是没法穿,但因太阳太大,两人也没有再多留,这便朝拂春楼走去。

踩在金黄沙滩上,沈今秋说道:“这衣服穿着太麻烦了,而且好丑啊,我可以脱了吗?”

叶如修轻咳一声,说道:“你这话以后可不能说出来,不然是要挨揍的。”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男孩,说道:“的确是大了些,回去后我想办法给你弄一件小的,但不可以脱,还有,你手里那件肚兜得扔了,那是女子才会穿的。”

沈今秋觉得身上很舒服,头顶也舒服,心里也舒服,他抬头看了看黑衣少年,问道:“我以后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随你。”

两人很快回到拂春楼,这次,沈今秋直接跟着踏进了楼里。

“你在这里坐着等等,我给你找衣服去。”言毕,叶如修便上了二楼,春九仍然没有醒来,但看上去恢复得很好,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想来,不日便会醒过来,应该没问题的了,但眼下春九没醒,他也不可能自己去翻衣服。

只好下了楼,这时,对面剑楼才开了门。

不过他这一去,衣服没要到,反倒要来了一双小孩穿的鞋,给沈今秋穿上正好合适。

剑一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问道:“叶少年,你现在才十七岁吧,也太不小心了。”

叶如修一阵冷汗,道:“他是被从剑庄逃出去的灵兽叼到这里来的,不是我的孩子,我还没成婚呢!”

“行吧。”剑一顿时失了兴趣,随后听他说道:“我去向村民要一件小孩穿的衣服来。”

等到剑一走了之后,却听得沈今秋小声说道:“如修大哥,那个人怎么长得像颗卤蛋啊?”

叶如修仿佛找到知音一般,道:“你也觉得他是卤蛋对不对!”

沈今秋点了点头。

似因提到卤蛋二字,小男孩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两声。

叶如修笑了笑,说道:“我给你做饭去,你别到处乱跑,在这里等着那颗卤蛋给你拿衣服过来,你自己换上,换下来的衣服随便给我放桌上就成。”

言毕,他转身走进了厨房,正生火的同时,他心想,“这春九前辈要是醒来看见我私自动用她的厨房,该不会要我命吧?”

思忖片刻后,他打定主意,“预防万一,我多做点,到时候就说是给她准备的。”

却说那沈今秋并没有一直坐在原地,而是短暂的离开了拂春楼,跑到之前睡觉的灌木丛中,从中翻出一枚龙纹令牌后,便挖了个坑将之埋了起来。

“魏爷爷说,这个东西会引来祸害,所以,不能让如修大哥看见。”

第一百七十九 苏醒

拂春楼,三人围在桌前,小男孩沈今秋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桌子的丰盛饭菜,衣服也换上了大小比较合适的。

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叶如修心中无奈一叹,道:“又欠下拂春楼一笔债,这得做多久工。”

千行冥刚从千圣院来到这里没多久,他注视着小男孩,问道:“叶如修,你今年多少岁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叶如修真想抄起板凳拍过去,但他却忍住了,只要是把板凳弄坏了,债务又得垒高许多,而且,春九可能真会要了他的命。

他懒得再回答这件事,他转而看向千行冥,说道:“我以为告诉了你春九前辈昏迷这件事之后,你今天就不来了。”

千行冥的脸色变了变,说道:“上次春大娘告诉我,如果再出现一次她去院里抓我的情况,带下来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想起那日去天字楼受理函书时发生的事,叶如修拍了拍千行冥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你别担心,这具尸体,有可能是你们院长的。”

当然,他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毕竟,授理函书的那日,春九亲自登树时便向千上舒说过,若是拂春楼两名伙计因各种缘由而导致迟到了的话,她便会直接去找千上舒的麻烦。

千行冥当时处于昏迷状态,自是不知道此事,这会儿他便以为少年在忽悠自己,就是春九是否重伤昏迷一时,他也有些怀疑。

“别耽搁我去做工!”千行冥正换着衣服,却又觉得禁不住饭桌上丰盛饭菜的诱惑,只见他伸手过去抓起一些油炸花生米,边走边吃,说道:“上次我去厨房碰一下厨具都被揍,你这用她的厨房做这么多饭菜,我看你之后该如何交代。”

叶如修不再理会这死要面子的千圣院执刑队总队长,不过现在该叫做拂春楼洗厕总队长,虽然整个队里只其一人罢了。

趁着沈今秋还在吃饭,他起身去了剑楼,那剑一又坐在高凳上,细心擦拭着那副画像。

叶如修靠在高凳的木架子上,开起了玩笑,说道:“剑一前辈,你擦得这幅画像上的人是谁啊。”

剑一头也不回,说道:“明知故问。”

叶如修细细打量了片刻,说道:“可这画里个是人,画外却是颗卤蛋,剑一前辈你怎么解释?”

剑一直接将湿布朝少年扔了过去,并骂道:“我解释**!”

叶如修躲过飞来的湿布后,便挪了几步,将湿布捡起来,又递给了剑一,说道:“其实,我来找前辈,是有些事。”

剑一不耐烦,“有屁快放!”

叶如修回头看了看坐在拂春楼中的小男孩背影,说道:“今秋是尘世中的人,在这边也没个亲戚,要不你收留他?”

剑一说道:“反正神树大会之后你也要回尘世去,你把他捎上不就行了么?你还想一直将他留在这里?那他家里人会怎么想?”

“他家里人……”叶如修沉默良久,他回想起方才给沈今秋洗澡时,那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以及淤青,良久后,说道:“我之后问问他的打算,再做决定。”

叶如修转身走远,剑一忽然漫不经心地说道:“叶少年,你是他的谁啊?你也姓沈么?”

叶如修离去的脚步稍有停顿,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剑楼。

待沈今秋吃饱后,他便将饭桌上的剩菜端回了厨房,并用纱罩罩上,以防止蚊虫坏了菜。

当他回到大堂中时,却不见沈今秋的身影,他也没犹豫,转身上了二楼,走进了最边上的房间内,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并未苏醒后,便将窗户关了半扇,只余些许阳光照进屋内。

随后,他离开这间屋子。

叶如修下楼将叠得整整齐齐的做工服换上,正着手裹着汗巾,便准备上二楼去工作。

却看见沈今秋坐在拂春楼门檐前发呆。

叶如修又将汗巾取下,他走了过去,在小男孩身旁坐下,开口问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沈今秋看了他一眼,摇晃着小脑袋,说道:“不知道,魏爷爷只让我一直朝东走,到了之后的事,他没说。”

叶如修问道:“你家里,就一个爷爷吗?”

“我家里什么人也没有……”沈今秋作状想了片刻,又道:“我好像连家都没有,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天山脚下的平阳村了,以前我一直没名字,不过村子里的人都叫我小杂种,有一天我饿得不行,去偷天山庙里的供果吃,我就在那里遇见了魏爷爷,名字,也是魏爷爷给我取的,那天村子里的人想要杀死魏爷爷,因为他们觉得魏爷爷这样一个乞丐,一直住在天山庙是对山神的不敬,后来魏爷爷就上山去了,应该没有被村里的人抓住。”

叶如修看着身边的这名小男孩,心生怜悯。

他好奇道:“你魏爷爷上山做什么?”

沈今秋说道:“魏爷爷说,他上山去是为了完成某个人的心愿。”

这世上仅燕境以西有一座天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天山作为三大极凶地之一,自是令世上许多人好奇,若有人的心愿是上天山一睹究竟,是挺正常的,叶如修并未多想。

他继续问道:“谁人

的心愿?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沈今秋摇了摇头后,皱紧眉头,思考了很长时间,才说道:“魏爷爷好像说,那个人姓‘木’……”

言及此处,沈今秋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知是哪里奇怪,苦思不明,便肯定道:“没错,就是姓‘木’。”

叶如修笑了笑,说道:“看来,这个人跟你魏爷爷的关系是很好的了。”

随后,他双手一撑,站了起来,说道:“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要是想回到尘世去找父母的话,便与我随去,若是不想,便就留在此处,但千万不可以再去偷东西。”

沈今秋面露不解,道:“如修大哥,如果不偷东西的话,肚子饿怎么办?天凉的时候还容易身体不舒服,那样有人追着我打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的,我试过好多次了。”

叶如修看着小男孩,心情很是复杂,少许时间后,他叹气道:“若决定了要留在这里,我找个时间去与村里人说说,以后,你便跟着他们出海打渔,也不至于饿着肚子。”

“好的。”沈今秋点了点头。

叶如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蹲下去,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笑道:“人生在世,要懂得‘知恩图报’,别人于你有恩时,你便要谋划准备以后报德于施恩人。”

“如修大哥,这句话什么意思?”小男孩心性简单,幼时六七年,不曾有一日步入过学堂,并不懂‘恩’与‘德’是为何物。

叶如修思忖片刻后,便又坐了回去,仔细与小男孩讲解了一些人之常情,礼尚往来之事。

沈今秋自小便爱念书,对于平阳村那个简陋的学堂,他是想了好多个晚上,有事甚至于做梦都梦见自己穿上干净的衣服,然后父母亲自将他送进学堂里念书,每每做了这个梦后,翌日醒来,便会坐在树下,望着秋天的枯叶片片飘下,失落上好长时间。

小男孩的双眸变得闪亮闪亮的,“如修大哥,你说起话来比村里的教书先生还好听,当年就听说还有更好的先生在中原那边,你以前就是在中原教书的吗?”

叶如修摇头道:“不是,我自己都还只是一个学生。”

沈今秋发自内心地说道:“如修大哥果然好厉害,要是我也生在中原就好了。”

说完,便又双眼迷离,神游起来。

叶如修弯曲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道:“我刚才说的,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沈今秋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实际上,在他眼里,面前的少年已不再穿着那件难看的拂春楼做工服,而是穿着跟平阳村教书先生一样的衣服,手里拿着的汗巾,也早已变成了一书卷。

叶如修见此状,便知这人又没听进去,他叹气道:“以后再教你,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就不陪你了。”

说完,他起身走进了拂春楼,也不知沈今秋听没听见。

叶如修顺手将之前放在桌上的篮子拿上,径直去了二楼,走进春九昏迷的那间房后,他便将篮子放下,而后一株一株的拿出来咀嚼吞下,边嚼,边清扫着这间屋子。

等到将五十株毒草尽数吞服完后,这房间也总算是打扫完了,而由于天气比较热,仅清扫完此一间房,便已是大汗淋漓。

坐在凳子上稍作歇息的同时,他还不忘驱使着体内的毒神躯,这一次,他感觉到体内正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五脏六腑之间迅速游走,而其双眸中的淡金之色,也越来越明显。

打扫房间所产生的附于体表的余热,也在顷刻间,尽数消失。

这时,听得一声猛响从体内传出,叶如修只觉体内笼罩着的一层朦胧薄纱突然破了,随着这声闷响,他身上穿的衣服,也被一股从体内喷薄出的气所吹鼓,但仅须臾过后,便又恢复如常。

叶如修注视着手心,在此期间,他眸子中的淡金之色并未消失,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惊喜。

“成了!”

叶如修迅速起身后来到窗边,向下方看了一眼,却是直接一跃而下,落地后没做任何停留,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直向海岸奔去。

但因其速度过快,坐在拂春楼门檐前的小男孩却是只看见一道影子一闪而逝,不过路对面的剑一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剑一说道:“疯了疯了!年纪轻轻就在发疯了!”

却说叶如修实在难以控制心中激动的情绪,跑到海岸后,也并未停下来,而是直接高高跃起,落到海中,激起一大片浪花,但这浪花并未就此休止,一阵又一阵的浪被掀起,最高的浪,竟有数丈之高。

就是村里的人也赶来围观这一盛景。

不多时,叶如修从海中走了出来,头上还挂着两条海带,而因海带的缘故,村民都看不清他的脸。

在那些村民的低声议论下,叶如修迅速逃离现场,很快就回到了拂春楼,然而,还没走几步,他便觉得头晕目眩,下身一阵不稳,险些倒下。

好不容易坐在凳子上后,已是几乎无力状态,连喘口气的力气都快没了。

还好眼下沈今秋不在,要不然还不知该如何解释。

沈今秋似乎去了拂春楼后方,他隐约听见从后楼那方传

来交谈声。

正在他对体内的异常变化苦思不解时,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

“毒神躯的恢复刚见起色,你便动用如此多的本源之力,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

叶如修双瞳一缩,下意识地朝楼梯口处看去,然而,却不见任何人影,又四下看了看,仍然不见春九。

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于是便又放松下来,谁知,这会儿,那道声音又响起,“别看了,上楼来。”

这次,他可以很肯定的是,的确是春九在说话,而声音,也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的。

一时间,叶如修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当时掌门叫他时也是如此这般,感觉很奇怪。

叶如修拖着无力的身体,搀扶着楼道扶手,缓缓上了楼去,一进那间屋,便看见春九披着件宽大的衣服,坐在窗边,透过窗户望向大海。

春九没有回头,却听得她轻声说道:“过来。”

叶如修艰难走过去后,仅仅只是站着,双腿都在打颤,显然是快支撑不住了,于是连忙扶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勉强笑道:“春九前辈,你终于醒了。”

春九转过头来,她的脸上仍然没能恢复红润,看上去,还是病恹恹的,如一棵立于峭壁上的风中小草。

这时,只听她说道:“这几日,我一直都是醒的,只不过肉身需要时间恢复罢了。”

闻言,叶如修愣了愣,“那也就是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春九说道:“这几日,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知道,包括你端来的那一碗碗几乎没什么用处的药,以及,私自动用我的厨房烧菜,还有擅自让另一名伙计提前休息回院的事。”

叶如修连忙移开目光,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子,三大罪,条条当诛。

刚来做工那日, 春九便说过,不能将垃圾带到拂春楼来,听春九的语气,他前些天弄来做成药的那些东西,就是垃圾。

而第一天千行冥去厨房后,春九便又说,不允许任何人进厨房,而眼下,他不仅进了厨房,还在里面烧菜。

至于第三条,哪怕春九没说过,也比前两条更严重。

短暂的沉默后,叶如修想先溜为敬,于是连忙说道:“那个,春九前辈,你看我这身体不太舒服,接下来肯定是没办法继续做工的,所以想请个假什么的。”

“不准。”

他只见面前的女子轻轻扇了扇手,当即觉得浑身上下的无力感荡然无存,正当他诧异于此事,却忽然听见春九咳嗽了两声后,道:“现在能做了?”

叶如修无奈,只得以点头之态,垂下头,说道:“那我去做事了。”

言毕过后,他缓缓起身,耸搭着头朝门口走去。

对叶如修而言,哪怕是不能离开拂春楼,也不能再留在这间房内,不然,若让春九有机会提起他这些天所犯下的那几个罪,可能真会在拂春楼出现一具新的尸体。

这时,那春九又说道:“在毒神躯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你最好是少动用体内的本源之力,否则,你可能会死掉,不过你放心,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会在你的肉身上放个傀灵,这样你仍然可以在我拂春楼做工,直到还完债为止。”

闻言,叶如修忍不住一个激灵,连忙离开了这房间。

下楼找来扫尘用的工具后,他便开始了一天的除尘工作。

在忙于擦灰时,他仍在略作尝试,双眸时而闪过淡金之色,几番尝试后,他想明白了,春九所言‘没有完全恢复’,可能是在说,毒株吞服的还不够。

如今只要一动用毒神躯,四肢便会出现明显的乏力,而且随着过度使用,这乏力感便也越来越明显。

方才明显是被激动冲昏了头脑,故而没能在意体内的不适,而且,被毒剑师所用的那种毒强化过的躯体,也难以察觉到体内的不适,使用一旦过度,将会导致心脏无力跳动,然后死去,然后被当做拂春落的做工傀儡,日复一日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清扫工作,当然,到时候他肯定不会知道了,因为已经死了。

一念及此,他又是一个激灵,连忙停止了尝试,专心扫尘。

却说叶如修在二楼间房一间房地进行清扫,却也不见春九出来,好奇归好奇,眼下是不可能再回那个房间去的。

但出于好心,他下了楼去,想要提醒一下千行冥,关于春九已经醒来这件事。

这一去,却看见沈今秋和千行冥一人蹲在一个坑前,埋头清洗茅厕。

他伸手将沈今秋拉了出来,刚清洗干净的小男孩,如今又是一身臭烘烘的。

一经询问之下,才听得沈今秋解释道:“如修大哥你教我要懂得知恩图报,我就来问千大哥要怎么报答你才好,千大哥说,他跟你的关系很好的,帮他就是帮你。”

“所以……”叶如修看向一旁的千行冥,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一脸傲慢,不满道:“总队长,你这表情什么意思,难道现在不该以‘不好意思’的表情面对我?就是装也好歹装一下嘛。”

“哼。”千行冥抱手于胸前,冷哼一声,道:“不会!你几时见我千行冥露出过难色?”

第一百八十章 大道浩然

“是吗?”叶如修眯眼笑道:“春九前辈之前说过,我们两人之间的工作互不来往。”

千行冥冷笑道:“可是春大娘昏迷了,她不知道,这可是你说的。”

虽说千行冥之前还对叶如修所言的春九昏迷一事心存怀疑,但在做了这一个时辰的工作后,千行冥才想起,这两天都没看见春九的身影,而且昨天提前休息回院之事,今日也是没有受到春九的责罚,最后叶如修还特地请他去树牢带来千世新,将这些一联系起来,千行冥便可以确信,春九必然的确是受了伤,昏迷一事也不假,所以,这千行冥现在可谓是底气十足。

叶如修平静说道:“春九前辈醒了,就在刚才。”

千行冥险些一个趔趄,只见他的脸皮抽了抽,但却仍然在故作镇定,“是么?”

“不信?你去一看便知。”叶如修将客房号说给了千行冥听。

千行冥一脸傲慢地朝拂春楼走去,但行走的速度很慢,而且很沉重,还没走进拂春楼,便见他快步折返回来,也不理叶如修两人,一个人埋头于茅厕前,一言不发地干起活来。

叶如修走近,说道:“总队长,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他也在紧张,千行冥要是去将春九惹下楼来,他们两人都没好果子吃。

千行冥头也不抬,直言道:“直说吧,你又想讹我几株毒草?”

叶如修说道:“其实吧,要是为了这件事我就向你索要毒草的话,就是我在利用今秋了。”

闻言,那千行冥缓缓抬起头来,诧异道:“你真这么想?”

“是的。”叶如修点了点头,随后又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你之前偷吃了我做的花生米,所以,你还是给我准备毒草吧。”

千行冥咬了咬牙,道:“这次只能给你十株,再多,连我这个总队长都要被分院通缉了!”

叶如修露出阳光般灿烂的微笑,说道:“好的。”

随后,他便带着沈今秋回了拂春楼,并在千行冥看不见的地方,伸手在小男孩身前拂过。

顿时,那沈今秋身上的恶臭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香,这股清香源自于某种特殊的毒,对人体无害,但能除去臭味。

如今他毒神躯恢复了些,一些事做起来变得方便了很多,只不过,眼下就用出这么一点力量,也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他管的是拂春楼之内,要是在拂春楼内出现臭味的话,春九怪罪下来,便是他的全责。

“你要实在没事做的话,就去对面楼里,陪那颗卤蛋聊聊天,如果能让他收你当弟子,那就更好了。”

沈今秋问道:“我要是当了他的弟子,那我以后也会变成卤蛋么?”

眼下,叶如修面临了一个百年难遇的难题,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只能说道:“那就只跟他聊天就行了,顺带帮着做点事,毕竟你这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那颗卤蛋给你的。”

“好。”沈今秋答应了下来。

注视着小男孩跑进了剑楼,他便又走回了二楼。

如今春九已然醒了,要是沈今秋玩耍时跑去了二楼,碰坏一个瓷瓶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赔是没钱赔的,想来,又会让沈今秋步入他们的后尘,留在拂春楼做一名黑心老板的工人,而且还有另一层关键原因。

又几个时辰过去,在此期间,叶如修耳畔只有蝉鸣,不过,正当他清理完最后一间客房时,脑海里却又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过来。”

他的确是听到了,身体也明显打了个激灵,但最终却装作没听见,哪怕是已经擦拭了三四遍的床头,他仍在擦拭着第五第六遍,而且越擦越认真。

“别演了,你再不过来,我就过去你那边了,但等到我过来的时候,你就可以给自己筹备后事吧。”

话音刚落,叶如修便已经出现在了春九那间屋子的门口。

只见春九半坐在床上,双手叠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没想到你对筹备自己的后事这么积极。”

叶如修眸子中的淡金之色迅速退去,他呵呵一笑,说道:“春九前辈,你叫我?”

春九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表情恢复平静,但比起往日时,要显得柔弱些,兴许是病未痊愈的缘故,只听她说道:“有什么吃的没?”

叶如修连忙说道:“有,只不过已经凉了,我去热热。”

话毕,他便后退一步,出了门,转身撒开腿跑掉。

不多时,叶如修便端着一碗粥上来,那粥还冒着热气。

春九瞥了一眼他手里端着的粥,问道:“这是什么?”

“番薯粥。”叶如修介绍道:“这粥能强气血……”

然而,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又被春九的话语打断,“楼下厨房那些饭菜为何不给我端上来?”

叶如修说道:“春九前辈,你是伤者,那些东西要少吃,喝点粥就行了。”

春九用冰冷的语气问道:“是你吃还是我吃?”

叶如修连忙站直身体,说道:“我马上下去热一下

,那这粥就给你放这儿了?”

春九轻轻闭着眼,不作言语。

叶如修迟疑片刻后将手里的粥放在了桌上,这才转身下楼去了厨房。

看着厨房内的那几样凉了的菜,叶如修犹豫了一会儿后,重新准备食材,炖煮起来,重新做,这时间花得就有些长了。

对他而言,并非说是凉了的菜不能吃,而是他刚才做的这些菜,是给沈今秋做的,味道方面自然重了些,而春九作为伤病之人,吃这些对身体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叶如修好歹也在怀明医馆学过三年医。

最终只做了三道菜,味道较为清淡,每一道菜均带有少许的醒神强气之效。

叶如修看着春九坐在二楼房间内,缓缓夹菜吃饭,见对方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里,他便借机溜下了楼。

此时,时值傍晚,天边夕阳已然垂暮。

千行冥已换好衣服,准备离开,而沈今秋也坐在拂春楼门檐前,双手撑着下巴,也不知在想什么,刚才还抱着板凳跑来跑去,帮着收拾拂春楼。

原本,叶如修还打算让沈今秋去剑楼帮帮忙,然后蹭个住处之类的,不过那剑一以‘对小孩过敏’这种奇怪的理由将沈今秋给撵了出来。

叶如修在拂春楼楼梯口处拉住千行冥,商量道:“总队长,我能不能把今秋带回千圣院去住,反正黄院接下来肯定也没人住剩下的三个房间。”

经过上一次发生的函书一事,千行冥一口否决,道:“不行!这次你得自己去问院长,只有等他同意了,今秋才能入院住,这几日只要你进了主院,那千伏诛的人就在一直盯着你,就是为了等着你惹出点什么事来,好有理由裁决于你,上次你扒拉树皮就是被他的人看见了,还好有我出面。”

此言过后,叶如修便没再说什么,那千行冥自然是离开了。

若要让沈今秋住进去千圣院的话,千伏诛那边的确是件难事,眼下春九伤势未愈,哪怕千伏诛做了什么事来,身为千圣院院长的千上舒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或许会因顾及春九而责罚千伏诛,但那已经是事情发生之后的事了,至少发生的这件事,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承受的。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叶如修回头一看,当即看见春九走来,脚步轻慢。

“我听见了你方才和千家小子说的话。”春九看向坐在门口的小男孩,说道:“为何不让他住在我这里?”

“因为……因为……”叶如修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春九其实是明白少年心中所想,于是她看着面前少年,问道:“还是那句话,我长得很恐怖吗?”

叶如修连忙摇头,说道:“没有,你长得很好看。”

闻言,叶如修愣了愣,后面那句话直接脱口而出,并未加以思考。

春九明显也是愣了一下。

叶如修咳了一声,连忙改口,道:“春九前辈,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身体情况,需要多休息,让今秋住在这里的话,难免会吵到你,你看,我和千队长刚才离你房间那么远说话,你都听得见,要是今秋大半夜起夜的话,碰着凳子什么的,惊醒了你多不好……”

春九注视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开口道:“你还是说实话吧!”

叶如修笑了笑,硬是将真话憋死在了心里。

他担心春九会因一些小事而揍沈今秋,若是其他人还好,但他看见了小男孩身上的那些伤痕,便知以前肯定没少挨打,但并非是那种父母充满仁慈的教训,如今若是再遭打的话,且不说会不会逃到深山去,其性格肯定会越来越偏。

眼下春九作为伤病者,他自然是不能讲出来,这些话谁人听了都会误会。

虽说叶如修深知春九一直以来都不是有意要教训人的,但沈今秋如今的状态却是不太乐观,其口中的魏爷爷可能已是心中的唯一寄托,而沈今秋因那姓魏的老人一句话,便从极西端的天山直接来到大陆的最东端,显然是极其珍重姓魏的那名老人,肯定心中也觉得东边是很安全的地方,所以,若是在这种地方又遭打的话,无论轻重,沈今秋真的会对眼见一切失望,信任换来的还是黑暗,这无疑是残酷的。

叶如修的脸色,很是纠结。

春九说道:“你担心我会打他?”

叶如修看了看面前的病恹恹女子,只好点头,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春九又问道:“我打过你吗?”

叶如修摇了摇头。

春九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只对千家小子动过手,却从未打过你?”

叶如修还是摇头。

春九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说道:“你不是喜欢想问题么?这事就留给你回去慢慢想吧,就让这小孩住我这里。”

注视着女子缓缓走远的身影,叶如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思忖许久后,他最终是叹了口气。

夜幕下,一男一少年坐在剑池旁。

“明日,剑庄弟子就要进入千圣院了。

”慕容堂正轻抚着手中墨色长剑,缓缓说道:“我向千院长提了个小小要求,在讲和期间,两大势力的人都不允许讲任何一句脏话。”

这件事,听上去的确是一件小小的事,在慕容剑庄这边,也算得上是小事,但在千圣院那边,便就不小了,因为那边的人从小经受大人们的洗脑,更是费尽心思编出辱剑山庄三千条这种作为孩提时期教育最重要的功课,想必,千圣院那边的弟子在得到这消息后,肯定会闹起来,就看千上舒和千行冥能不能压得住了,若是压不住,很可能又会再次闹僵,此后也没什么可能再讲和。

叶如修问道:“慕容前辈,为什么你对那些脏话如此抵触?两大势力在这世外肯定会觉得枯燥,彼此之间借此出出闷气,也是好的。”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说道:“在剑楼和拂春楼两位所处的那个灵气盛世年代,慕容剑,被叫做浩然剑,便因浩然之气,故慕容剑自那时起,便是天下第一剑,所谓浩然,从不被意恶心污之人掌控,剑庄弟子这百年来瞒着我的所作所为,令我实在失望,眼下既然我知道了,便要让他们改正。”

闻言,叶如修突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疑惑,他问道:“尘世中南陆那边有被叫做毒剑师的人,那些人就是利用某种能够强化身体素质的毒,来提升剑术和身法,剑庄这边不用这种方法,是不是也是因为浩然气?”

慕容堂正点了点头,认同了此事后,他又道:“五百年前,我尚在尘世中时,便有一个毒剑势力经常与慕容作对,那势力是唯一能威胁到慕容的存在,但因当时毒剑势力之人为非作歹,专做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慕容氏便联名各方势力,南去除去了这个势力,想不到,五百年后的今天,又出现了毒剑师。实际上这数千年来,除我之外,慕容氏皆无人再掌控过浩然气,因为早已被遗忘,当时,就连我也不知道,直到我来到世外后,承剑楼的拂春楼两位的恩情,才了解到浩然气此物。”

叶如修对过去之事,之事一念置之,随后,他好奇道:“那这浩然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慕容堂正张了张口,却又迟疑了,他看了看远空后,却又看向少年,问道:“时间正好,想看看么?”

叶如修连忙点头,之前便听说,慕容剑主踏足神圣领域,跟其体内的浩然气有莫大的关系,他自是很想见识见识,或许能从中窥见踏足神圣领域的关键之物。

只见慕容堂正将墨色长剑缓缓放下,双眼微合,表情平静。

如此陷入沉寂,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正当叶如修疑惑不解时,突然,那剑,发出颤鸣,一道剑光闪过,破空向上直去,隐入夜幕中。

叶如修还在抬头看着上空,却听见周围传来‘铿锵’之声,这才注意到,原本完好无缺的地板,竟是陆陆续续的出现了道道剑痕,不仅如此,他还从那些剑痕中,觉出一种只有在面对世间至上之物时才有的浩瀚之感,若面海洋,似眼前有无尽狂怒的波涛袭来,若面山河,似被山河之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正在这时,慕容堂正站了起来。

叶如修看着面前的男子,眼前之景仿佛完全变了样,他觉得自己好似来到了有数千个太阳的洪荒世界,连自己的存在,也变得虚无缥缈,但唯有一个人,站在这片充满危机的洪荒世界中,站在数千个太阳之下。

今夜无月,但此时,叶如修却觉周围变得刺眼至极,竟是忍不住眯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整个千圣院的弟子纷纷朝大雾的某个方向看来,站在观景台上的那些弟子,也纷纷注目向剑庄所在的位置,那里虽是一片黑暗,但他们总觉得很刺眼,远隔一片高空,每名弟子心底深处都泛起浓浓的敬意。

千圣院天字楼顶楼,千上舒猛然一惊,而后连忙下了楼,看向剑庄所在的方向,口中低语:“这慕容堂正又在玩什么把戏?”

而百临湾那边也不太宁静,有海浪掀起数丈之高,似一头怒吼狂龙朝村庄吞噬而来,眼看着就要淹没到村子,但就在此时,一柄墨色长剑自夜幕中突然出现,悬在村子正上方,散发出一缕缕暮白之光,缓缓转动,那铺天盖地的海浪,竟是被一道无形的空气墙挡住,再无法前进分毫。

今日原本会有一场巨大的海啸袭击村庄,所以,慕容堂正出这一剑,并非只是为了给少年看。

整个村子的人起初还陷入一片恐慌,但直到那把剑出现后,所有人仿佛都吃了定心丸一般,几许时间后,村民们纷纷跪在地上,对着那柄墨色长剑虔诚跪拜。

此浩然剑意,直接传到了凡人所不知的另一个世界中。

夜色寂静,一名男子背负双手站在悬崖顶,远空一轮明月照见天地。

男子一袭白衣,不染任何俗尘,仿佛谪仙临世,腰间负有一柄青色长剑,剑上再无一片锈迹。

男子凝望那轮明月,许久。

就在这时,一名老者脚踏月光而来,一步百里,转瞬即至。

白衣男子似有感,连忙起身,睁眼一见老者,便拱手道:“张道明见过叶掌门。”

第一百八十一章 道可明,天可期

那老者身穿一件青色衣衫,胸口纹有黑白太极圆,发丝皆白,但脸上却没有一道皱纹,身板也是笔挺。

老者问道:“你为何在此望月?可是在思怀?”

张道明沉吟少许,缓缓摇头,道:“方才晚辈感知到一股很特别的气息,但却又摸索不到气息的源头,故此思索,望月只因夜空无能视之物。”

老者看了看天上的几颗星辰,想来,张道明如此言语,自是表明星辰无法入其眼,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崖边,说道:“在来时,老朽也有所感知,同样寻不着根源,想来,应该是不属于此方大道。”

闻言,张道明心生诧异,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修为之巅便是四大宗门的势力主,而那四人,已将此方天地的大道看得无比透彻,如今,却是出现连这样的人物都看不明之事物,他说道:“叶掌门,晚辈好奇,大道难道不为一?”

老者面向明月,道:“大道如日,如月,世间只可存一,多也不行,少也不合理,但却有名为界限的东西,将道进行划分,故老朽才称‘此方’二字,就比如一年前你所在的世界,与此处显露的大道并不相同,这便是界限所为,你凭借一颗道心,独自行到此处,应该能明白这个理。”

张道明点了点头。

“虽是如此,但老朽方才也察觉出这道气息有几分熟悉……”老者看向他,说道:“你的道心远胜于我等,与大道最为接近,你且说说,你最直观的感受。”

张道明闭目片刻后,睁眼道:“我仿佛看见了一道光,比这月还要亮堂,但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了,除此之外,还感觉到天地突然变得很宽广,比眼所见的还要超出许多。”

闻言,那老者陷入沉思,在此期间,张道明也不作打扰,只是默默站着,默默聆听存于天地之间的大道之音,借此悟道。

许久之后,只见那老者稍一抬头,双眸明亮如许,他说道:“老朽记起了,早年面对慕容时,也有过你说的这种感觉。”

张道明好奇道:“叶掌门所言,难不成是慕容剑庄?”

老者背负双手,说道:“老朽只知仙剑阁,却从未听说过剑庄,但当年的仙剑阁便是慕容之人的势力。”

实际上,张道明曾在尘世时,翻阅过无数典籍,有几本不为世人所知的典籍中便记载,早年的慕容势力并还不叫剑庄,也并非什么五百年前浩然剑城的主人,而是叫仙剑阁,数年前,他因习成千圣院的御之术和圣之术,被世外势力请了过去,当时便去过剑庄,还与当时的慕容剑主聊过许多,自是知晓慕容堂正已踏足神圣领域一事,照此看来,那股奇怪的气息,应该便是来自于凡世十万大山中的慕容剑庄。

这时,却又听得老者感慨道:“想不到时隔多年,又有慕容之人修成了浩然气。”

张道明问道:“不知,何谓浩然气?”

“世间除古神手中的十三道权力之外,还存有三道‘气’,每一道气,皆代表着‘至高无上’,曾几何时,古天庭、古冥都、人世间三地,皆存有一道气,浩然气此物,便在人世间,力为权,气为势。”老者说到此处,便没再继续补充下去。

大道之行,讲究的乃是循序渐进,所以他并未细讲。

张道明说道:“晚辈明白,权代表的是力量,但这势,晚辈却是不曾听说过,就是我以前翻阅的典籍中也不见记载,还请叶掌门告知一二。”

老者摇了摇头,道:“老朽不会告诉你,因为你拥有着一颗令上天都妒忌的道心,拥有此道心的人,日后必定会成为一尊新的神明,权和势,只能拥有一种,你道心所向,始终是权,‘势’并不属于你,也正是因此,老朽才会亲口言出神明二字,否则,在其他弟子面前,老朽是决然不会开口吐出任何与禁忌相关的事。”

关于修行界的禁忌,张道明在来到这边后,便已经听人说了,‘神明’不可以言,‘长生’同样不可言。

张道明轻启双唇,道:“明白了。”

老者又看向他,问道:“算算时间,你从凡间来此已有一年时间,为何不修行?凭你的天赋,应该不到一年,就能超过门内大多数弟子。”

张道明迟疑片刻,才说道:“晚辈认为,大道之事,必然不可心急而为,晚辈觉得自己的心中还有想不通之事,所以,还暂时不能踏足修行。”

闻言,那老者似突然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来,说道:“几年前我门内也有一名天赋甚高的弟子,但那弟子张口闭口便是看不透修行之路,于是死活不修行,前些年竟是瞒着老朽下凡去了,真是可惜了一颗好苗子。”

听到老者说起,张道明突然回想起四年前在黑森林发生的事,他觉得有些好奇,于是便问道:“叶掌门说的那名弟子,不知年龄多大?”

老者想了片刻,道:“离开时那弟子不过十岁出头,如今下凡去已有七年,当年他不修行,但心底却善良至极,老朽怕他受人欺负,便给了他四张符纸……如此也好,省的他下凡去之后,没个保命手段,也好也好”

张道明完全可以确信,黑森林所遇的少年,便是眼前这掌门的弟子,但凡世与此地之

间并无路可行,他能来此,也仅靠突破神圣领域时的感应,却是不知,那少年走的是什么路入的凡。

“叶掌门,你那弟子为何下得了凡尘去?难不成真有下凡之法?”

老者转身背对月光,摇了摇头,说道:“老朽也不知所谓的下凡之法,只不过我那弟子一开始也并非是此地之人,他也是因大机缘,而从凡尘误入此地,当时,可谓是惊动了整个修行界,后来他下凡兴许是因对凡尘怀有某些执念吧,所以老朽当时只是看着事情一步步发生,却并未出手阻止。”

关于凡尘俗世中的事,张道明闭口不谈,因为这是四大势力主的意思,而他也因斩断了凡尘迷恋,故才能踏足神圣领域步入修行界,自然也不太愿意提起凡尘的事,以免动摇道心。

不过,眼下听得老者所言,却觉得有些意思,之前他觉得自己能提前来到修行界,也是多亏了那名少年,因在黑森林中眼见神圣,所以他更加确信了神圣的存在。

但他这一年间,也正是因此,而觉得心中始终有瑕疵,便不愿修行,因为他觉得,是少年帮助了自己,所以自己才能踏足神圣领域,才能接触修行,他觉得这并不是完美,至少心中不完美。

张道明心想,“论资质,尘世中属我最高,论天赋,在此修行界也属我最高,当年来到这里的机缘便应该是我的,但却施与了那少年,然而那少年最终又下了凡,并将神圣之念传递给了我……”

他心中有所明悟,“原来天意一直站在我这一边,原来上天是想让我道心成就完美,故此,并未在一开始,便将机缘施与我身,为我开启蹊径……”

张道明伸手轻抚过腰间青色长剑,那剑散发出微微青玄之光,似有灵在剑内为主人欢呼。

他看向老者,轻声道:“叶掌门,我想明白了。”

言毕,那老者看向他的眼神,逐渐从平静转而为错愕,震惊。

张道明整个人气势大变,肌肤逐渐变得半透明,体内似出现数万星芒。

那老者眼睁睁地看着一名从未修行过的人,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内,接连破境,境界间的阻隔,仿佛浸水白纸一般,一触便破。

远空的明月,竟也敛了月辉,夜空如同拉下了一道半透明的黑幕。

乌云逐渐汇聚,忽有一道惊雷划破长空,此后,在老者的注视下,张道明迅猛提升的境界,却又重新退回了些许。

待至一切平静后,老者沉了浮动的心神,目露赞赏,说道:“修为提升太快不好,那会让你对自己的力量产生陌生之感,如此,便会毁掉你这一颗完美道心。”

张道明拱手说道:“晚辈明白。”

老者忽然笑道:“如何,既然你开始了修行,可想过要加入哪门?老朽自是想让你入我门下,所以我出手遮掩了这悬崖的天机,那几名老不死的现在都还不知你已开始修行。”

张道明凝望明月许久,他转过身来,对老者行了浅礼,道:“晚辈姓张,不愿改名。”

老者愣了愣,好奇道:“你对此俗尘之名还念念不忘,难道你并未斩尽对凡尘的一切迷恋?”

张道明摇了摇头,说道:“‘张’是我在凡世时,师父为我取了,我的命也是师父给的,一年前,我耗费了很长时间去忘掉这一切,但我始终没办法斩掉对师父的念想,所以,当时,晚辈将这一念想放入了临道剑中,如今心中明悟,这剑,便将念想归还给了我。”

老者叹了口气,很是惋惜,但这种事也不能强求,他问道:“那么,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张道明缓缓抚平衣襟后说道:“我在凡尘寻觅神圣时,去过东南北三方,却唯独没去过西方,我打算朝西去一程,踏过四方后,也许,我的修为还会再提升许多。”

老者很愿意相信面前白衣男子的修行之路,必将会无所阻挡,有人能迈出那道桎梏,他当然高兴,道:“去吧,也许下一次再见面时,便是我在向你请教关于修行方面的问题了。”

张道明只是轻轻一笑。

见状,那老者摇了摇头,道:“你这人还真是不懂的谦虚,算了,去吧去吧,我也不留你了,免得误了时辰。”

张道明走到悬崖的最顶端,脚尖恰好悬空,他说道:“对了……”

他迟疑了一下后轻轻摇头,心想还是算了。

他本是想将关于当年在黑森林所遇见的那名少年的消息告诉面前的老者,但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何事?”老者好奇。

“没什么,那晚辈便先告辞了,这一年间多谢四位掌门的帮助。”张道明拱手而别,转身面向昏暗夜空,踏出一步,踩在虚空上,并未落下去。

老者见白衣男子踏空而去,惊讶道:“无视虚空秩序,只心中一念,就是虚空也自成一条道,真不愧为未来的神明。”

许久过后,老者轻挥衣袖,霎时,远方明月横来一道月光,他脚踩月光,隐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老者消失的瞬间,一道天劫惊芒自高天垂落,撞击在方才两人所处的悬崖上,整座山顷刻间泯灭,留下一大片漆黑的雷电焦地。

这时,突然响

起一道惊疑声,片刻后,三道愤怒至极的声音惊扰了这夜。

“叶清河!!!”

百临湾发生海啸的那夜,叶如修离开剑庄后,又去了拂春楼,先是找到沈今秋住的房间,确认对方睡得很香后,便又去了春九那里,只不过是透过虚掩的门缝看了一眼,那春九坐在窗前,单手撑着头,凝视着刚探出云的月。

他没有打扰,转身悄然离去。

第二天,一切照常进行,只不过千行冥很早就下山去了拂春楼,比叶如修还提前了一个时辰,而到了傍晚,做完工后,千行冥便主动向春九申请要留住拂春楼。

不用多说,叶如修也知道原因,剑庄与千圣院讲和后,剑庄的弟子便进入了千圣院。

而自从这一日过后,拂春楼的空房间在一日之内,便被抢光了,拂春楼变得无比热闹,而做工量也变得无比巨大,那千行冥为不让院里弟子发现自己,在脸上抹了数日的锅底灰。

春九不理会住进来的千圣院弟子,所以那些弟子饿了,就得自己想办法,在拂春楼做工的叶如修三人自然不会好心到还帮那些人做好一日三餐。

且不说好不好心,哪怕是有这份心意,他们也没多余的闲工夫去做。

拂春楼大堂中的事务便交给了沈今秋,小男孩的能干程度,让人感到惊讶,不过也正因此,才使得叶如修和千行冥两人忙得过来。

叶如修这边,也出现了新的难题,自上次毒神躯有所明显的恢复之后,接下来一次吞服毒株,都无特别显著的效果。

虽说千圣院一直在筹备于神树大会的举行,但寻找那三名小偷,却也是有执刑队的人在搜寻,不过始终无果,千行冥也有些慌了,但因念及叶如修答应了自己,这份心慌,便少了许多。

神树大会举行前的几日,剑庄弟子在神树上四处观赏,心情脸色好的不得了,但那千圣院的弟子却是一副要死人的表情,但却又不敢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每一夜,叶如修都会上剑庄去,向慕容堂正问道,以解心中之惑,关于浩然气,他并未多问。

春九的也一直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不见好转,终日呆在房间内,不出门半步。

而接下来的这几日,叶如修也没再去树牢,本想让千行冥带医馆另外几人去树牢看一看千世新的,但那千行冥却死活不同意,连回神树都不愿意回去。

直到神树大会举行的头天夜里。

拂春楼三名做工的人正在浅海处清洗疲倦汗腻的身体,那沈今秋从村民那里学会了游泳,眼下正像一条鱼一般,不停往水里钻。

叶如修收回目光后,看向一旁满脸锅底灰的千行冥,问道:“总队长,你还不洗脸?明天可就是神树大会了,你难道连大会也不去?”

千行冥狠狠道:“不去!我从小便向千氏历代祖宗发过誓,有剑庄没我,有我没剑庄!”

叶如修说道:“你可是千圣院执刑队的总队长,既然千圣院弟子皆憎恨于他们,那你更应该做出你身负的职责,去好好看着剑庄弟子,不要让他们在千圣院为非作歹才是,你这般躲在这里,剑庄哪里若有明白人,肯定会嘲讽你,兴许还会在私下说你很多坏话,诸如‘这千圣院执刑队总队长竟然因惧怕剑庄弟子,而躲了起来’,这样的一些话语,你那些院里的下属听见了这些话会这么想?尤其是你那弟弟,千行简……”

千行冥作状苦思,许久后,只见他一个猛子扎进海水里,一大团黑污从水里浮了上来。

那沈今秋越玩越开心,却是没听见叶如修唤他的声音,一个劲地在水里游来游去。

不得已,叶如修两人只好先上了岸,坐在沙滩上等。

千行冥忽然开口说道:“我说,你少拿我弟弟威胁我,你别看他天赋不高,但其心却坚,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他成为千圣院院长,到时候,我就让弟弟带着院内半数以上弟子,行去尘世。”

叶如修好奇道:“去尘世做什么?”

千行冥说道:“以前你那师傅对我们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学医若不是为了救人,学之何用?’在这世外,只有弟子间的相互斗争,就连这村里人得了病,也只是让你自救,告诉你,你师傅当年也是因此,才会随那名叫千凝霜的女人一同去尘世。”

叶如修沉默,千行冥口中传述的那句话,他之前在医馆的三年听过无数遍,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听起来,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说道:“成为院长有那么容易吗?在此之前,还先得过千伏诛那一关不是?”

千行冥没有再接话,因为他明白了叶如修这句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关于引发他与千伏诛之间更多问题的意思,片刻后,只见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坐在沙滩上的少年,说道:“这些天与你接触之后,我可以很确信的说,你是一个恶人,恶有恶报,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的,你会后悔的。”

言毕,千行冥直接转身便走。

独留少年一人坐在原地。

少年看了看海里的小男孩后,他便抬起头来,睹月,思怀。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拨雾重现天明

叶如修背着累得睡过去了的沈今秋回到了拂春楼,楼前灌木丛中有几只蛐蛐在叫。

楼内的烛光将沈今秋照醒了过来,叶如修将他放下,看着睡眼惺忪的小男孩,说道:“今秋,之后几天我都来不了拂春楼了,你要帮着春九前辈多做点事,知道吗?”

沈今秋眼微睁,迷迷糊糊地回了句“好的”,这便与往常一样上楼睡觉去了,走起路来都偏偏晃晃的,看样子,定是方才在海里玩耍时弄的太累了。

随后,叶如修也上了楼去,他走进了春九养伤的房间,春九正坐在床榻边,微闭着双目,桌上有一个空碗和几个空碟子。

春九缓缓睁开双眼,凝眸看向正在收拾碗筷的少年,不作言语。

叶如修将碟碗叠好后,说道:“春九前辈,我师父让我参加神树大会,我得向您请个假。”

春九轻启双唇,说道:“去吧。”

叶如修本以为春九要多说些什么,然后再以强硬的态度让他抽出时间下来做工的,然而,眼下却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意外归意外,他自然也不可能询问个理由出来,若真做了,便是自讨苦吃。

他端起碟碗,朝门口走了没两步,却又听得春九说道:“对了,千家那小子方才来找过我,说是以后都不住拂春楼了,而接下来的几日,也因那个什么神树大会为由请了假。”

闻言,叶如修便是知晓了千行冥同意回院一事,只不过他们两人这般一走,楼里的事务都得交到沈今秋身上,但因神树大会开始了,今日住在这里的千圣院弟子,都退房会院了,想来也接下来也不会有太多的事。

他回头看了看坐在床榻边的病态女子,笑了笑,道:“春九前辈,你不骂人的时候,应该挺招人喜欢的。”

言毕,他这便跑出了房门,只不过刚一跑到厨房放下碟碗,脑海中便响起春九冰冷的声音,“小子,下次再说这样的话,你应该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叶如修明显颤抖了一下,而后假装没听见,拔腿跑出了拂春楼。

却说春九坐在床边,默默注视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

这夜,叶如修去了剑庄,整座山上的弟子和剑师都去了千圣院那边,毕竟明天便是神树大会了。

实际上,从数日前开始,剑庄的弟子便陆陆续续的去了千圣院,只不过到了今日才走完罢了,剑庄的弟子和剑师纷纷放下势力之见,相比于以往的矛盾,他们更好奇于那棵参天巨树,在世外有这样一个传言,据说只要有谁能一睹神树的全貌,那么,就能直接踏足神圣领域,很让人眼红的。

而且就算没有这种传言,他们自然也对生活在那样一棵树上的事物以及千圣院内的情况产生了名为新颖的好奇心。

如今整座山上,只剩下一群灵兽,以及慕容堂正。

叶如修已经劝了好几天了,但慕容堂正却一直不愿去千圣院。

“区区一颗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慕容堂正说道。

叶如修说道:“慕容前辈,此番来到千圣院的尘世中人有很多,我前些天稍微打听过一下,那些人当中有很多在知道前辈您还活着时,都很想来见见你,要知道,在尘世中,长安二字,已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此,慕容堂正表现的极为平静,说道:“眼下正值神树大会,你口中的那些人却这般不务正业,不好好看医经,平心神,却想浪费时间见我这名五百年前的人,如此态度,又怎能赢得过千圣院的人?”

叶如修无奈,虽然从慕容堂正的口中能听得出,对方也希望有外人能胜得过千圣院的弟子,这便说明,那慕容堂正的心中对千圣院的确没有好感,原因不用说也知道,便是五百年前千氏弟子摧毁慕容弟子道心一事,由此足以见得这慕容剑主有多么的爱惜慕容弟子,虽然那些人与他毫无血脉关系。

慕容堂正将墨色长剑放下,看着面前正揉着头发陷入苦思的少年,问道:“这几日,我与你说了那么多关于领域的事,现在,我想听听你对领域的见解。”

叶如修抬起头,目中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但紧接着,这份迷茫却又消失,他并未有任何的迟疑思索,而是直言道:“领域就是领域啊,如果将世界分成三个层次的话,那么凡人领域的人便一生只能在地上行走,房屋或城墙稍微高上一些,便会遮住他们的视线,一般而言遇上城墙也只能通过城门进去,而半神圣领域的人,则可以理解为,可以在空中行走的人,能挡住他们的,只有高山,因为他们同样需要往上空走很远,才能站在山巅,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不再是地上的猛兽以及山洪海啸,而是不可视的东西,比如风什么的。”

“至于神圣领域嘛,也就是站在云端之上的人,他们低头,世间可见,他们抬头,可视苍天。”

慕容堂正听完后,问道:“你说的这些,与我之前所说的‘领域是对世界的影响程

度’,有何关系?”

叶如修稍作沉吟,回答道:“身处凡人领域者,伐树种花,烧杀掠夺,但一旦达到繁荣,便会因自然灾害而丧失无穷的性命,从而只能从头开始,也就是一辈子也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的对世界产生影响,而身处半神圣领域者,会做一些地上的人做不到的事,而脱离了猛兽与山洪海啸的威胁的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某种程度上,能巧妙避免死亡的人了,但只要一被上天注意到,同样也就没处可逃了,风一起,就会站不稳,再大点的话,谁都得死。”

“神圣领域者,立于云端之上,我暂时还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能威胁到生命的存在。”

慕容堂正沉思少许,再说道:“照你如此说来,虽然神圣领域的人所处之地暂时还没有死亡,但他们如何能对世界造成影响呢?”

叶如修看向面前的道袍男子,他双眸清澈,说道:“很简单啊,只要伸手拨开云雾,便可让芸芸众生,看见天。”

慕容堂正迟疑片刻后,缓缓说道:“你的道心有所成长,你的眼界也有所增长。”

叶如修好奇道:“慕容前辈,我说的对吗?”

慕容堂正点了点头,却在刚要说出什么时,又摇头道:“对,也不对,道有万般象,求道之人心中的道都不一样,而每一个人追求的都是正确的,但这正确,在别人那里,却又不正确,强迫别人走自己的道,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

“但有时候,却又无可奈何。”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至少叶如修没能听清。

叶如修又问道:“其实,晚辈有一事很是迷惑,想听听慕容剑主对此的见解。”

求道之事,便以身份相称,这是慕容堂正唯一的要求。

慕容堂正点了点头,示意他直言。

叶如修整了整思绪,说道:“剑主你曾说过一句话,‘道之一行,没有先后,天地有名,草木也有名,不能说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看不见脚边三寸顽强生长的花草,草木中的大道,也许比天地大道还要难以看清’,所以您让我在求道方面,称呼您为剑主,那么,其实就我方才所言,关于神圣领域者的一句话,‘低头见世间,抬头视苍天’,我想知道,是不是站的高了,就真的能看清世间一切,会不会因为站的太高了,所以,看不见一些微小的细节。”

“比如,大唐的开代皇帝,曾也是个市井小民,那时的他,因为眼见周边苦恶,所以才立志改变这一切,但等到他当上天子时,却变得看不见这些了,他的眼里,只有荣华富贵与强大,还有高高在上。还有一人一心朝圣,为求得解脱世间苦恶的秘法,但他西去东行,南来北往多年,莫说得到秘法了,就连那些年所遇的苦恶都视而不见。”

言毕。

“这……”慕容堂正很难回答,因为就连他也是第一次去想这个问题,他实话实说,道:“我没办法回答你,也许这就是你的道,我给不了你任何帮助,但若是换做是我的话,我会说,人之力是有限的,这世上是没有完美之物的,自然也不会有人能将一切做到完美,为了得到,就必须要有所舍弃。”

叶如修觉得有些遗憾,他不解道:“可完美道心……”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说道:“此物并不完美,只不过是我们眼中的完美而已,日后你若有机会遇见你的大师兄张道明,你可以问问他,为了那颗心,他舍弃了什么。”

春风悄然吹来,有几片青色竹叶载风而行,落到清澈的剑池中,但那池中已无半条鱼。

叶如修注视着明晃晃的剑池,池中有一片竹叶,随着被风吹动的水波,飘向池边。

是的,曾有一人,受尽苦恶,但却心怀大志,他想拯救那些同样再遭受苦恶的世人,后来他成为了名震万古的大唐皇帝,于是,他失去了曾有的一切,他不再是那个‘他’。

半个时辰后,叶如修回去了神树黄院,只不过在半道上遇见了守在黄院门口的那名老者。

那老者搓着双手走来,眼角的皱纹叠了三层厚,只听他说道:“少年郎,今日可算是见到你了。”

“老人家,你找我什么事?”叶如修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他觉得在这世外像这样的老人,一定是深藏不露的存在。

老者先是自我介绍一番,再直言来意:“老朽千世成,几天前,你跑出去时身后留有一股余香令老朽沉迷其中,所以,老朽想问一问,这香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叶如修双眼上翻作回忆状,片刻后,想了起来,应该是那日抱着酒去找千行冥的时候,他呵呵一笑,说道:“老人家,那是酒散发出来的酒香。”

闻言,那老者脸色一变,一脸不信,道:“胡说,上次老朽喝的酒,又辣又苦,味儿还冲人,怎么跟你这不一样,你定是舍不得,所以才骗我这老头!”

叶如修无语,左右看了看,也不知该怎么向面前这

老者解释才好,最终只得说道:“老人家,你要不信的话,就跟我来,我让你尝尝。”

老者明显有那么一瞬间的喜色,但却又被装出来镇定给盖住,要说叶如修为何能看得出来,还得多亏他在怀明医馆住了三年,他总感觉面前的老者跟他的师父千世新很像,如果千世新没有那个暴躁的脾气的话,完全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人一样,当然,只是性格,并非是外貌。

而且,他方才听见老者自称是千世成,与千世新一样,皆是世字辈的。

据说千圣院这边比较厉害的人物,辈名都是一样的,自从千年前的‘上’字辈开始,到了五十年前,便是‘世’字辈的人,这老者果然不是一般人。

千世成跟着他一路去了黄院,叶如修敲响了流木岩申的门,拿到酒后,并将另外六人都叫了出来,这酒自然不能白让那老者喝,让老者与他们六人见上一面,然后一起喝些酒,在神树大会以及‘结束之后’,怎么说也要给与一些关照才是。

叶如修揭开酒壶盖子,凑到千世成面前,让其闻了闻,才说道:“老人家,我没骗你吧。”

千世成闻过酒香后,双眸明显是亮了许多,目光一直跟着酒壶四处转,“少年郎,你果然是诚实之人,老夫很赞赏你。”

言语间,只见他皱巴巴的脖子动了动,又舔了一下嘴唇。

随后,只见流木岩申抬了几根凳子出来,这几人便坐了下来,叶如修亲自倒了一杯,放在千世成身前,然后,又为每一个人倒了一杯,当然,他让唐灵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并从琥珀那里要来除味的毒熏香,将飘来的酒味全部隔绝。

千世成镇定自若地轻轻抿了一口,却是皱起了稀疏的白眉,砸巴了一下嘴,说道:“这酒香是香,但我喝起却觉得没什么劲,没意思!”

“没劲?!”金无羡面露诧异,这些天他恢复的很好,除了脸上的血色还未恢复之外,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了,他看向叶如修,说道:“你自己酿的那壶酒呢?拿出来给这位老人家‘尝尝’呗,要不然,你这颜面往哪儿搁?”

叶如修本不想提及此事的,那酒是他自己酿的,很珍贵,天下间仅此一壶。

千世成一听,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老夫就当是来一趟,喝白开水吧。”

话到最后,只见他拿起酒杯,却故作出嫌弃之色,在其他人看来,这是一种羞辱,但在怀明医馆的这四人看来,却是在紧张,唯恐叶如修一生气,连这一杯都要回去,当年的千世新便是如此,叶如修是越来越觉得这人跟他师父很像。

叶如修心中发出一声叹气,最终看了看怀明医馆三人,却还是做出了决定,他说道:“老人家稍等。”

言毕,他走回自己屋将那壶酒给拿了出来。

他很随意地将酒壶盖子给揭了开,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一缕味道飘出来。

流木岩申和金无羡几人,本能地对那壶酒产生了抗拒,纷纷将自己的杯子端起,唯恐一不留意便被叶如修偷换了杯中的酒。

叶如修为千世成倒了半杯,却再也不愿多倒一滴。

千世成瞥了一眼少年,似觉少年吝啬得很。

随后,他将那半杯酒凑到鼻前闻了闻,仍是没闻出味道。

千世成不信邪,仰头喝下一口后,整张脸上的皱纹顷刻间多了数倍,而脸已扭曲。

那金无羡止不住的放声大笑,道:“看你现在还厉不厉害!”

然而,那千世成却始终不曾醉倒,到最后竟是挺了过来,只不过已有了几分醉意,这却让叶如修感到惊讶。

就是金无羡也看呆了,连他都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老人家,厉害啊,来,晚辈敬你一杯。”

那千世成借酒意放开身份后,却是与这几名年龄二十左右的人喝到了一起。

叶如修收回酒壶,抱在手中,他走到简灵身边,问道:“二师兄,准备的怎么样?”

简灵拍了拍胸脯,说道:“要相信二师兄我的天赋,这几天那本医经手札都快被我翻烂了,如果这样都得不到好名次,那只能说明师父他不行。”

话刚一说完,简灵便被流木岩申重新招呼回去喝起了酒。

叶如修看见琥珀在一旁时不时地劝着简灵,看样子,也是担心喝酒误了事,毕竟明日可就是神树大会了。

唐灵儿拉了拉他的衣服,秋波杏眼凝望着少年,问道:“小哑巴,酒是什么味道的?”

叶如修想了片刻,说道:“愁苦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名青年闯入了黄院。

千行冥一眼寻见叶如修后,走了过来,但在行走间,还不忘看了一眼那群喝酒的人,准确来说,他看的是酒。

叶如修心虚,道:“总队长,你怎么来了?”

千行冥面色平静,说道:“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会启幕

千行冥完全不等他同意,便兀自走向院外,而那几名正喝酒的人,也因喝得畅快,全然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叶如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将手中的酒壶交给了唐灵儿。

他带着几分心虚和忐忑跟了过去,一路来到黄院墙外,见千行冥背对而立,面向黑暗那一方。

他咳了一声,提醒道:“总队长,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千行冥背负双手,缓缓说道:“我私自采毒草田的毒株与你交易一事,已经被父亲知道了。”

叶如修微微一愣,而后他看了看千行冥的四肢,仍然健全,并没有被打断什么的,他问道:“后果呢?”

千行冥说道:“后果就是,父亲让我来转告你,他说,既然你那么喜欢毒株,那就给你一个机会,神树大会过后给你一次进入毒草田的机会。”

闻言,叶如修稍作惊讶过后,又平复下心情,他自知不会有这么好的事,问道:“什么样的机会?”

千行冥一字一句的说道:“倘若你们在大会上,取得前三之位,就让你在毒草田内随意挑选毒株带走,倘若在前三名之外,也让你进毒草田,但却是,让你服役一百七十年。”

叶如修问道:“我不明白,这么多出来的七十年是什么个意思?”

千行冥缓缓转身看着他,说道:“我们两个人岁数加起来的总和……”

叶如修一阵冷汗,嘴角微扯,说道:“你的父亲,还真是‘心慈手软’呐。”

别说前三位了,他现在连神树大会是何种形式都不知道,比医术这种盛会,对他而言,很有可能刚一开始,便会被淘汰。

他耸下脑袋,颇为无奈的说道:“要是没事的话,就这样吧,关于神树大会,我回去想想办法,我可不想接下来的岁月都在几十亩田里度过。”

然而,千行冥却突然说道:“父亲交代的事处理完了,接下来该处理我的事了。”

叶如修想起关于酒的事情,他刚一抬头,便看见千行冥已然到了跟前。

只见千行冥双手拽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拽了起来,恶狠狠道:“你竟然骗我说只有那一小瓶的酒!你知不知道那日我回去后,便将那小半瓶酒当做宝贝一般存放在很重要的地方!我觉得你是在把我当傻子!?”

叶如修双手掌平伸,放在耳旁,装作无辜,说道:“没有的事,完全没有!”

千行冥冷哼一声,却始终不放手,“我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没完!”

叶如修迟疑片刻后,带着几分尝试的语气,说道:“要不,你也进去跟他们喝一些?”

此言一出,那千行冥娴熟地松开手,而后替叶如修整了整褶皱的衣领,最后还伸手拍了拍,随后二话不说,直走进了黄院内。

叶如修紧接着走进去时,便已看见千行冥坐在了众人当中,那道目光还看向自己,似在催促,赶紧取一个杯子过去。

叶如修大感无奈,心想,“想要什么直接说不行么?”

他回屋取来杯子,却正好听见千世成正在对千行冥说着醉酒之言。

“小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女儿?”

千行冥明显是愣了一下,却不说话,一看见叶如修拿着杯子走来,当即起身走去借杯子,明显是在躲开这个话题。

众人喝了许多酒后,才从千行冥口中得知,那千世成便是千圣院的七长老,平日里就爱讨讨闲,所以才会来这黄院,毕竟基本上没什么人会住在黄院这种地方。

那千世成很是讨厌麻烦时,所以,千行冥几次发言,想要千世成在神树大会上帮助叶如修,然而却因一句麻烦,从而遭到拒绝。

自千世成喝过叶如修自己酿的那杯酒后,整个人便变得醉醺醺的,摇头晃脑,似随时都会倒下去。

关于千世成之前说的女儿一事,千氏两人却都并未再提起过。

深夜,流木岩申保留到现在的那壶酒终于是喝完了,但没人愿意去碰叶如修亲自酿的那壶。

所以,千氏的两人离开了,而流木岩申几人也都回了自己屋去,只剩下医馆的四人在院子里进行收拾。

叶如修拿起还剩下半壶的酒后,看了看眼前的三人。

那简灵似注意到了这道目光,于是便偏过头来,问道:“小师弟,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叶如修收回目光,欲言又止,最终长出了一口气后,笑道:“等这次神树大会结束之后,咱们医馆的也稍微庆祝一下吧,无论输赢,就喝我自己酿的这壶酒。”

唐灵儿伸手指着她自己的下巴,问道:“小哑巴,我也要喝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

翌日一大早,此番参加神树大会的人员,便被带到了千圣院内的八鼎广场上,站在广场中的人,膝盖之下皆被雾遮住。

在广场左侧,站着上千名穿着黑色道袍的人,这些人的腰上皆负有一柄长剑,而右侧的,便是千圣院的弟子,只不过里面几乎都属于执刑队的,执刑队是修毒,虽说千圣院不反对毒修参与神树大会,但执刑队需要维

持治安,所以大多都留在了外面,尤其是剑庄的人还在场,这让他们很不放心。

叶如修等人一来到此处,便感受到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没过多久,便聚集起了数千人,场中一片嘈杂。

但就在这时,八鼎之上,各自走出了一名老者,据周围人介绍,这八人正是现今千圣院的八名长老。

叶如修在当中看见了千世成,还有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千世新。

简灵看着其中一个鼎上的老者,惊讶道:“师父他竟然是长老。”

叶如修说道:“千行冥昨晚上有提起过,八位长老上鼎,只是走一个形式而已,等到大会开始后,他们便会离开大鼎,想来,师父应该便是打算在走完形式后,就下来与我们一同参加大会。”

周围几人纷纷觉得定是如此,要不然千世新岂不是白回一趟?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上空传来,威严无比。

“由于此番神树大会的人数达到上限,所以,八名长老皆不可下鼎参与。”

听及这道声音,其主人很明显是千上舒,只不过不知被加了什么东西,声音大了许多而已,

叶如修果断说道:“好了,师父的打算落空了!”

话音刚落,医馆的几人便看见千世新从鼎上站起,指着上空不停大骂,但因离得太远,所以没人能听得见骂得是什么,而后,又见千世新转身就欲离开大鼎,谁知,只见无数藤蔓从鼎中迅速生长而起,不消片刻,便将千世新禁锢在藤蔓里,只留下几道透光的缝。

这时,千上舒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此番神树大会的主持者,便交由上一届大会的优胜者来担任,现在请千世新长老为诸位讲解大会的规则。”

在短暂的沉默后,千世新破口大骂的声音从上空响起,但在只传出几个字后,声音便又消失了。

在片刻后,千上舒的声音再次传来,“由于千世新长老的情绪不太稳定,难以主持大会,所以,就由我来为诸位讲解。”

“此次大会与以往不同,诸位将进行为期九日的登树,在广场的正北方有一条朝上而去的路,路上共设有三道难关,每隔三日开启一关,届时还会闭前一关,若是再闭关时,没能通过所在关卡的话,则会判定失败,而第一名登上神树顶的人,便是此次大会的优胜者,在此,容我多说一句,凡参与大会之人的生死,千圣院将不再进行保证,诸位且行且三思,一旦踏入,便不再有回路……那么,大会这便开始。”

这句话后,场中陷入一片寂静。

这次的大会与以往完全不同,而且还不能保证生死,仅这两句话便让许多人陷入两难之境。

众人只是注视着那条入关的藤蔓路,却无一人愿意踏足。

少许时间后,人群中走出来了一名白脸青年,只见那人背负双手,昂首挺胸,直直走上了那条路。

白脸青年当了这出头鸟之后并无任何意外发生,便就有人跟上而去,逐渐的,场中散乱分布的数千人,开始变动阵型汇向那条路,但叶如修几人却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金无羡冷笑道:“这千伏诛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他爹告诉他的规则,所以才这么大胆,有个这样的爹真好。”

随后,他看向医馆的三名弟子,说道:“你们这次的难度可就大了。”

流木岩申抱着双手,作势就要朝前走去,见状,柳凡连忙拉住他,问道:“小岩,你想做什么?!”

流木岩申紧握拳头,傲然说道:“这种不公平的事,老子当然要去跟他们讲讲道理!”

柳凡真想拿一块豆腐拍在自己的头上,他说道:“大哥,咱现在住别人的,还吃别人的,你还要去跟这里的主人讲道理?讲什么道理?这里是世外,咱们谁也惹不起。”

这时,只见简灵深吸了几口气后,便迈步而出,只听他说道:“一直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我就先去了。”

叶如修连忙上前制止,并道:“二师兄,你跟三师姐一起,一医一毒,要是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彼此都能有个照应。”

琥珀并没有拒绝,她几步走上前,与简灵站在一起,却又转身看向叶如修,问道:“那小师弟你呢?”

叶如修沉吟少许,说道:“我再等等。”

琥珀不解,道:“为什么要等?我们三人一起,不是更有利吗?”

这时,金无羡连忙站上前来,用手挽住叶如修的脖子,对着简灵两人故作勉笑,开口道:“是这样的,我昨天走错了地方,误入了毒区,今早才发现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借用一下你们的小师弟,给我解解毒。”

闻言,那琥珀微蹙细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简灵拉着迅速走远,听得简灵在前方说道:“哎呀,师妹,小师弟那么厉害你还担心他不成?我们先行去了,也好在前面先探探路,涉涉险。”

之后,叶如修没再看见那两人回头,一直前去,直接融入了人群中。

柳凡凑了过来,看了一眼金无羡后,说道:“在这些方面,我的确不如你,要是让我来说的话,我可能会实话实说,关于千

伏诛与我们之间的事。”

“也没什么。”金无羡摊了摊手后,看向叶如修,说道:“千伏诛这个人,一定会在大会中处处‘关照’你的,要是你跟你师兄他们一起走的话,难免会拖累到他们,而要是你此番在外面多等上一时半会儿,却是可以拖累到千伏诛,一举两得的事情,我觉得没人会不喜欢去做。”

闻言,叶如修诧异地看了一眼对方。

那金无羡注意到这目光,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

叶如修懒得与他说这些,只说道:“千圣院既然将神树大会设了一个九日之期,那么在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结束,在此期间,你们也要小心,千伏诛身为少院长,手下肯定不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就去找千世成,他要是不答应,就以昨晚喝的酒敲诈他!”

金无羡冷汗道:“小修修,我这才病了几日,你怎么变得跟那些黑心商人一样了?”

叶如修低咳一声,却是不再言语。

等了没多久,直到广场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时,叶如修才从地上站起,缓缓朝入口处走去。

后方的柳凡注视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四下看了看后,好奇道:“唐灵儿呢?”

金无羡将手中的伞檐稍拉低了些,回答道:“叶如修一早便让她离开黄院了,应该是去做别的什么事了,咱们回去吧,反正短时间内他们也出不来,我可不像呆在这里。”

叶如修离开后,金无羡便没再说一些很奇怪的称呼。

言及此处,金无羡看了看广场左右两侧站着的剑庄弟子和执刑队成员,就怕这两方的人突然暴动打起来,他手中那把脆弱的伞,可经不起折腾。

柳凡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金无羡居然没听说过千圣院这边著名的八鼎阵。”

金无羡环顾四周,虽说能见八口鼎,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不多时,便见那八口鼎中纷纷燃起火焰,但坐在鼎正上方的那八名老者,却是没什么异常,似感觉不到鼎中的温度。

火焰燃起后,众人脚下的那片薄雾,也逐渐变成了红色,正当金无羡诧异于红雾之盛景时,却突然觉得有些神奇,因为他看见在那片红雾中似乎有很小很小的人在走动,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时,脚下已不再是红雾,而是一片平静的湖,湖中恰好能看到一方很宽广的场景,而那场景中,便有很多人,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白脸青年,而远远走在队伍后方的,却是一名黑衣少年,因那白脸青年时不时地回头观望,所以,已被后来者赶上,并超了过去。

烈日当空,正午时分,距离叶如修离开八鼎广场,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内,他一直都在顺着路走,却是一个人也没看见,显然前路上并未发生任何特殊的事。

他稍微加快了些速度,终于,在行去不久后,于一个拐角处看到了一名尘世中的医者。

那人正仔细打量着一旁树壁上的一条痕迹,仿佛想从这条痕迹中搜寻出什么重要的线索来。

叶如修走过那人身边时,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条痕迹,却是没再理会,径直向更高处走去,那痕迹只是一条普通的划痕而已,而且年代也比较久远。

既然千上舒声称,这次的神树大会跟以往的完全不一样,那也就是说,大会至少也是近几年才决定形式的,那么,也就是说这条年代久远的划痕,肯定与此次的大会毫无关系。

却说,自从他见过这一人后,行过转角,便陆陆续续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几乎都趴在地上寻找着线索之类的东西,叶如修很是好奇,于是便凑到一人身旁,问道:“这位兄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男子头也不抬,一直专注着眼前的事物,但此人似也是心好,所以做出了回答,道:“阁下方才难道没听千院长说的话么?难关是用来闯的,但我们这些人来此足足两个时辰都在很普通的行走,所以我们就觉得,堂堂神树大会,不应该这么简单,一定是有什么隐秘需要我们解开,所以我们这般举止,自然是在寻找线索。”

叶如修诧异道:“既然如此的话,那为什么千圣院不直接邀请那些探案高手来,而要邀请行医的诸位呢?”

闻言,那人明显愣了愣,终于是停下了手中的事,只见他抬起头来,看着叶如修,道:“也许,是要在第二关和第三关才会用到医术吧。”

叶如修又不明白了,他说道:“那千圣院设这第一关的意义何在?”

那人搓着下巴,思忖片刻后,明显觉得叶如修说的也有几分理,但也并非是完全相信,最终能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的判断。

“那不知小兄弟有何高见?”

叶如修说道:“高见谈不上,只是在想,你们既然想尽快找到通关的方法,为何不紧紧跟着那名白脸男子?”

那人不解,“虽说那个人是第一个踏进关卡的人,可我等为何要跟着他?”

“因为……”叶如修刻意停顿了片刻,才道:“他是千院长的儿子,如今千圣院的少院长,千伏诛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先发制人

那人一听,当即难掩吃惊之色,而后连忙问道:“小兄弟所言属实?”

叶如修说道:“你我皆是学医之人,我们学医者,当是实事求是,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此话绝非虚言。”

那人想了片刻后,对着叶如修拱了拱手,道了声谢后,便朝另外几名同伴那里走去小声交谈起来。

千伏诛作为千上舒的亲生儿子,那也就是说,以权谋私这种事,很有可能就在千伏诛的身上发生,但若要问,千上舒是否真的为了自己儿子而做出这种不公平的事,叶如修是没办法肯定的,但这种谣言一旦传出来,那就无论事实如何了,只要跟着千伏诛,就一定能通过这第一道大关,当然,除非说那千伏诛连这第一道关都过不了,而这种情况,乃触及到了千上舒的面子,所以自然不会出现。

叶如修笑了笑后,便继续顺着前路走去,只不过行走的速度放慢了很多。

眼下千伏诛肯定是要‘照顾’他的,但并非就说,他就只能等着被‘照顾’,当然,他也并非是说那种爱生事的人,只不过事都落到自己头上了,也不可能硬着头皮挨这一下,完全没必要,所以,他就来一招先发制人,只要让千伏诛被动起来,这第一关,便就能很轻易的通过,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对千伏诛的实力进行确认。

要是让千伏诛得了第一名,以其性格,他们这一行的情况将会变得非常糟糕,所以,他需要在神树大会中,对千伏诛进行阻止。

神树大会有九日,三关,所以没必要在第一关便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目前来看,只要有比较多的人一直注意着千伏诛,想来,那千伏诛就是动手拂去身旁的青叶,也会被那群人看在眼里。

所以,眼下的情况就是,参加神树大会的人皆被关在一间小屋里,而叶如修在说出来那番话语后,千伏诛便是被暴露出来的一把开门钥匙,知情者无不眼红,所以有很多人都会去跟着千伏诛,而以千伏诛的性格,一定会生出事来,只要动起手来,对于拥有毒神躯的他而言,只要亲眼看着千伏诛任何一种毒,他就能对千伏诛的实力有个明确的判断。

身处暗处却对上处于明处的人,优势不可谓不大,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对于通过这第一关,根本不需要去寻找什么线索之类的东西,千伏诛便是这第一道难关最大的线索,一举两得的事,叶如修一直以为都很喜欢。

不多时,在叶如修前方,已然有了好几群人在寻找一开始的那名白脸男子,而他则一直跟在后方,不急也不慢。

有意思的是,这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多少千圣院的弟子,仿佛都知道这第一道难关的难点何在,唯独他们这群尘世中人不知。

不过,简灵和琥珀还有那张太医的身影,一直没能看见,想必,他们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叶如修顺着藤蔓之路绕开太阳照耀的侧面后,周围的树叶逐渐变得多了起来,而无论是树叶还是藤蔓的颜色,都变得深了许多。

前路上的人逐渐堵在了一起,叶如修稍微站高了些后,便看见在人群分隔处的路,便不再是藤蔓,而是一根窄木,窄木呈凹形,凹陷处还积了许多绿油油的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原先被人当做路的藤蔓,此时却爬在了两侧的树壁,直到窄木末端,便又从两侧墙上倾斜垂下,重成道路。

此时,有几人正攀在藤蔓上,缓缓地向另一侧移动,那些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要抓稳那些藤蔓很费力,这时,其中一人的手突然抓空,慌乱之下,那人拼命伸手去抓救命之物,一路坠下抓掉许多藤蔓叶,好在最后关头抓稳了,但因那人此时的位置距离水面很近,垂下去的衣角在浸入绿水的同时,竟是冒起缕缕白烟,那人心悸地看了一眼下方后,连忙往上挪了挪,浸入绿水的那截衣服,已经没有了,截口处还有像是被大火烧过之后的焦黑痕迹。

叶如修一眼便看出那窄木中的绿水,是烈性剧毒,但这毒虽然能瞬间烧毁衣物,但人掉进去的话,要过一会儿时间才能致命,但当中的剧毒能瞬间渗入肌肤,致人昏迷,昏迷过后,便只能等着被绿水逐渐腐蚀掉。

前路上的人,似也怕藤蔓禁受不住超限的重量,于是每一次都只上几个人。

叶如修在人群中没能看见熟悉的面孔,而千圣院的弟子,也不见任何一人,他感到有些好奇,四下多看了几眼后,却没发现有其他的路。

此番参与大会的有上千人,但眼下却只有三四百人聚在此处,若是按照这个速度来看,从他走进入口的时间开始算起的话,不应该只剩这么多人才是,所以真正的通行之法,必然不会是这样。

叶如修从高处下来后,一路挤到窄木前,周围众人都在等着攀爬藤蔓通过,却唯独他蹲在窄木前打量起了周边的情况。

不多时,他伸手将一根比较细的藤蔓朝绿水处拉去,但在即将靠近时,却变得异常吃力,他一放手,便见那根藤蔓以极快的速度缩了回去,似有灵性一般。

心生诧异之下,他又一次拉动了另一根细藤蔓,只不过这一次,他向另一侧拉去,然而,一直拉出去很长,都不见有任何回缩,于是他又将手中的藤蔓朝绿水处拉去,而这次,如同第一根一般,发生了回缩的现象。

叶如修笑了笑,起身后拍去了手上的脏尘。

他找到一个看上去慈眉善

目的老者,只因为那老者的腰上有一个水壶,他说道:“老前辈,能不能借你水壶里的水一用?”

水壶里的水,只是普通的水,用于解渴而已,老者自然不会拒绝。

叶如修接过水壶后,便缓缓走向窄木边,在那老者疑惑地注视下,他将水壶中的水倾倒了一些在窄木绿水中,只不过在水离壶而去的同时,他的气息稍微变了变,这是在驱使毒神躯,在那滴水倒入进去后,窄木中的水逐渐沸腾起来,而颜色也在变淡。

他重新将水壶塞上后,走回去还给了那老者,“老前辈,多谢。”

老者不解,“少年郎,你……”

然而,老者一句话还未说完,脚下踩的藤蔓却突然出现了些许动静,在晃动间,只见爬在两侧树壁上的藤蔓逐渐盖上了那截窄木,片刻后,眼前又变成了一条藤蔓大道。

那老者满脸震惊,但这一回头,却再也找不到少年的身影,随后,老者从腰上取下水壶,打开闻了好几次,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仍然只是普通的白水。

方才还扒在两侧藤蔓上的人,因藤蔓的动静,所以摔了下来,而这,也恰好验证了这盖着那截窄木的藤蔓是可行走的。

有人停留在原地,四下张望,“刚才那少年是什么人?!”

“见其衣着,并非千圣院的弟子。”

一名年龄稍大的老妪缓缓走上前来,欣慰道:“没想到我尘世中除了朝廷之外,也出有这等天赋异禀之人,要是这次那少年能夺得前三,必替我们尘世争光!”

周围之人闻言,纷纷面露异色,都在看向自己周围,但都没能看见这些人口中的少年。

眼下时间紧迫,他们也不愿多停留。

于是,这数百人纷纷涌了过来,没过多久,便只剩下那名老者一人还在原地,那老者左右看了看,始终没能再次看见少年的身影,很明显,少年也混入人群中离开了,于是便也向前走了过去,只不过在踏上窄木区域时,他使劲踏了几下,确保无误后才大胆的走过了这段路。

那些藤蔓便是因为惧怕窄木中的毒液,所以才会避开,叶如修倒下去的水,一开始的确是白水,但在倒出去的瞬间,却是变成了另一种毒液,但这两种剧毒只要一接触,便能出现中和的现象。

等到人走过后,那些藤蔓却又迅速攀在了两侧的树壁上,而那窄木中的水,也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事实上,这段窄木,原本是需要调配特质的药,将其中的毒解掉才行,前路上的千圣院弟子便是这样做的,但叶如修却是以毒化毒,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只不过,这要是人沾上这种毒的话,却是不能使用这种方法,因为在中和的过程中会将人烧死。

走过那段窄木后,便是能看见一些千圣院的弟子,那些弟子都没有再朝前走,而是坐在地上调配着各种药液,一边调配还一边吃着带来的食物,从不抬头看上一眼从身边走过的尘世中人,偶尔打招呼,也是在向同为院内的同伴说话。

叶如修放缓速度,逐渐退回了队末,他手里正拿着一个红色的果子,是方才从路旁摘下来的,他伸手擦了擦后,便吃了起来,入口还蛮甜的,汁水也多。

他从千圣院弟子身边走过时,那些弟子却是纷纷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他,尘世中人不认得那颗红色果子,但他们怎会不认得,那果子中含有十几种剧毒,分院弟子经常会来此地采去炼制毒药用,但却没人敢这样,直接像是吃水果一般。

叶如修朝前方眺望了一眼,发现前路上都长了许多这种红色果子,他低语道:“也好,接下来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了。”

那些千圣院弟子耳朵极尖,一听此言,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因愣了片刻的缘故,手中调配的药出现了差池,算是废了。

那些千圣院弟子只好重头开始,但仍不忘骂骂咧咧地说了好一会儿才休止。

夜里,叶如修很是惬意地躺在很高的一处树壁上,那处有许多藤蔓纵横交叉,倒也不担心会掉下去。

周围也并非是漆黑一片,无论是藤蔓还是树壁,每隔一处都会出现微弱的亮光,仿佛是有萤火虫精灵住在里面。

他没有看见先行进来的简灵琥珀两人,也没有看见千伏诛。

而他跟着的这群人,也只剩下了一百余人左右。

白日里,那段窄木只是开始,随后,又遇上了灵鸟窝,那些灵鸟对闯入窝内的人发起了攻击,到那会儿,叶如修才明白,原来之前看见的那些炼药的人,是在炼制令人昏睡的药,而且这药还得量大,足以让灵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才行。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遇上一片狭窄的道路,周围尽是藤蔓,一不留意,便会被藤蔓禁锢起来,只有等到第二关开启后,才有人来解救,便是这里减少了大量的人,其中还包括一些千圣院的弟子。

神树大会举行的第二天,叶如修也并未遇上想见到的人,但他身前的人,已不足三十人。

一直到第三日晨时,他终于是在前路上看到了千伏诛,在其身旁还有数十名千圣院的弟子,显然是追随者。

但简灵和琥珀却仍然不在这里。

后方走来二十余人的队伍,那千伏诛自然是有所留意,只不过叶如修此刻已不在那人群当中。

毕竟那群人一看见千伏诛,便迅速靠了过去,但由于身份原因,始终

不敢太过靠近。

千伏诛远望了一眼后方,便转回头,继续朝前路走去,身边的数十名千圣院弟子紧随其后,而在更后方的,还有二十余人的队伍。

那群尘世中人,似因担心会再次出现突发情况,于是,纷纷加快脚步,紧紧跟着千伏诛一行,千伏诛停下,他们也停下,一路跟去甚远之后,千伏诛的那群追随者明显是不乐意了。

在借助一次歇息时,其中一名嘴角长了颗痣的女子便站起来,走向后方人群,插着腰说出心中的不满,“你们这群刁民要不要脸?凭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那人群中也有脾气不好的人,听得女子口吐刁民二字,当即不满站出,也不管此地是谁的地盘,直言道:“你骂谁刁民呢!?臭婊子!这条路难不成是你开的?”

那女子长得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当即便又有几名院内弟子站出来,“刁民,注意你的言辞!此地乃是千圣院!容不得你们放肆!”

那人冷哼一声,冷眼看着前方的女子,嘲讽道:“堂堂世外千圣院,你说你作为一名女子,不好好遵守师训研习医术,却整天跟一群大男人呆在一起,摆出一副搔首弄姿的样子,想勾引谁呢!?”

闻言,那女子脸色铁青。

而其身旁的几名男子纷纷对视一眼,似看出对方眼中的某种难言之色,连忙故作正经,作势就要上前来教训那人,谁知,就在这时,千伏诛开口了,“行了,你们都回来吧,别去胡乱生事,大道很宽,他们爱走哪里走哪里,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几名男子倒是觉得没什么,但那女子却气得直跺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方的人群,随后便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走回千伏诛身边,向那千伏诛哭诉去了。

却说方才辱骂女子的那人,因第一个站了出来,所以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带头之人。

在歇息期间,千伏诛不时地将目光看向后方拐角处,那名嘴角有痣的女子见状后,说道:“少院长,你说的那名少年医术又不高,这都两天了还没出现,肯定已经失败了。”

千伏诛缓缓偏过头来,目光微凝,他用手托起女子的下巴,说道:“你知不知道,神树大会三十年一届,而我今年只有二十六岁,也就是说此番参与神树大会的尘世中人,是不认识我的,你觉得要是身后这群人不知我的身份,他们还会一路跟着我们走这么远?”

不知是千伏诛此时的表情还是语气,令这女子感到害怕,只见女子双眼紧闭,娇躯颤抖不已,并道:“对不起,对不起……”

千伏诛收回手后,再看了一眼后方,虽不见少年的身影,但他却笑了笑,自语道:“既然你想躲在暗处,那我就让你躲个够。”

随后,他轻轻抚摸着身前女子的脸颊,道:“刚才欺负你的那群人,我替你收拾他们。”

注视着千伏诛一行和后方那一行二十余人走远后,叶如修才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远远看着千伏诛的背影,目光逐渐变得凝重。

自遇到千伏诛后,他便不曾露过一次面,但他明显感觉自己被千伏诛看见了。

半个时辰后,千伏诛一行走到了一处迷宫中,院内的人认得如何穿过,但那群尘世中人却认不得,绕了没几圈,他们便迷失了。

而正当那群人不知该走哪条路时,其中一名男子像是发现什么危机一般,其双眸猛然一缩,随后,他连忙屏气,大吼道:“有毒!”

周围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离得比较远的,却反应慢,刚欲用手掩口鼻,却已为时已晚,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其他一些医术比较厉害的人,在屏气的同时,伸手从怀里摸出各种用于解毒的药,吞服下药后,仍未停止,又摸出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散向四周,刚开始还是一片白雾粉尘,但只片刻后,便成了一团黑烟。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那黑雾一接触到风,却并未出现被吹散的情况,而是溅射出些许火花。

远处,叶如修一见那团对他而言无比熟悉的黑雾,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因为一年前,他在秦府使用过,已经得知这些皆是出自千伏诛之手时,他刚想大声让那群人躲开,然而,已经没机会了。

只听“砰”的一声,那团黑烟直接炸开,无数雨滴状的黑色液体从空中四散,那些人一接触到黑雨,立马疼得悲叫起来,面目扭曲,痛不欲生。

这时,才见千伏诛一行缓缓走出,那群人注视着沐浴在黑雨中的十几人,冷笑不止。

等到黑雨结束后,有十几人还清醒着,但已然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倒在地上身体出现痉挛症状。

而另外几人,已然昏迷了过去。

那黑雨只会让人感到疼痛,却并不致命,除非是一些对疼痛比较敏感的人,会直接疼死过去。

一名女子走了过来,狠狠地用脚去踩之前骂她的那名外来男子。

千伏诛眉微蹙,说道:“惩戒他们一下就行了,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群刁民身上,眼下就快过关了。”

女子回头,问道:“为何不杀了他们?”

千伏诛看着她,面露不喜,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你去杀死这么多人?”

闻言,那女子缓缓低下头,但其面容的表情却突变狰狞,又狠狠地踢了地上那人一脚后,才跟着千伏诛离开了这片迷宫。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断路

叶如修缓缓走了过来,他蹲下身摇头叹气,随后,他用毒将还醒着的那群人尽数毒晕过去。

眼下的这种情况,清醒的人虽然不能动弹,但却还要承受很长时间的痛苦,昏迷是一种仁慈。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也顺着千伏诛等人走过的路,离开了这片迷宫。

午时,叶如修终于见到了医馆的两人,而千伏诛一行也在前方不远,在树牢门口碰见的那名女子也在,那女子长得很漂亮,脸上时刻带着微笑,但其周围却没有一个人。

当然,站在前方的人还有许多,只不过,只有这几人是熟面孔。

而前方,便是第一道难关的终点,断魂桥。

一座血红色的桥立于万丈悬崖上,说是悬崖,也只不过是神树枝梢的边缘而已,只有通过断魂桥才能抵达另一根枝梢,而对面那枝,便是神树大会的第二难关,只不过由于距离太远,从这边望去,只能看见浓浓大雾。

断魂桥的最高处也已没入雾中,看不清情况。

叶如修在后方听见周围人说起,似乎那断魂桥同时只允许一个人通行,而由于桥变成了血红色,所以此时,正有一个人在桥上。

有尘世中人说,是那名张太医。

叶如修没再听这些言论,只要断魂桥没动静,便不会有人踏上去,包括千伏诛。

不多时,那桥的颜色,逐渐变成了灰色,桥上的人要么通过了第一道难关,要么就是掉下桥了,但真实情况如何,或许没人能知道。

要说这桥下到底有多高,恐怕没人清楚,但对于摔得死人这件事,每个人都无比清楚,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断魂桥虽然变成了灰色,但叶如修却发现,没人上去,就连千伏诛也是站在原地观望,止步不前。

关于千伏诛不动的原因,倒是可以解释清楚,因为很有可能在等着叶如修,但是其身旁的人也没有愿意踏上断魂桥的人,就有些说不通的。

按理说,断魂桥这种地方,有着何种规则,作为千圣院的弟子,应该最清楚才是,但那些千圣院弟子的脸上,皆露出忌惮之色。

由此不难得知,千圣院的弟子似乎不太了解这断魂桥,或者说,这断魂桥实际上非常危险。

叶如修思索着这些的同时,前方又传来议论声。

他一抬头,便看见那名孤身一人的女子缓缓走上了断魂桥,在踏上桥的同时,那桥再次变成了红色,他人止步!

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高处的浓雾中后,议论声才小了许多。

然而,令谁也想不到的是,这一次,桥很快就变成了灰色,众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叶如修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吃惊,却唯独千伏诛,满脸的不悦。

也不知那千伏诛对身边人说了什么,围在他周围的人纷纷让了开。

叶如修注视着千伏诛缓缓走向断魂桥的背影,就在对方即将踏上断魂桥时,却突然回过头来,正好与他的目光有了接触。

叶如修自是不会再避让这道目光,然而,那千伏诛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便踏上断魂桥,逐步走向浓雾。

这一次,桥恢复原状的速度仍然很快,但却不及方才那名女子,如此可以见得,方才那名女子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叶如修缓缓上前,来到简灵和琥珀的身后,他开口喊道:“二师兄,三师姐。”

闻声,那两人第一时间转过身来,一见到他,两人脸上紧张的神情立马好转。

“小师弟,你吓死师姐了,我们都特地放慢了速度等你,可始终见不到你,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琥珀脸上的担心很浓。

“在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下,其实神树大会并不如千院长说的那么危险,这一路上的陷阱虽多,但都不能致命,那些陷阱中的毒,都比较容易就能化解,只不过是看用的解药对不对了,千圣院用函书筛选人,也许,便是为了避免在大会上出现死者。”叶如修说出了心中的猜疑。

简灵问道:“也许?”

叶如修沉吟少许,点头道:“嗯,也许。”

言及此处,叶如修远眺向断魂桥上的浓雾,他双眸深邃。

这第一关,他的确是小看了千伏诛,他本以为不会被发现。

不过,正因为看见了千伏诛动手折磨人时并未有杀人的举动,他才敢肯定心中那份对神树大会的猜测,实际上,的确只是为了考验参与者的医术而已,而在此之前,便先要有胆子参与大会。

大会开始前,千上舒措的辞听起来会让人感觉前路危险丛丛,但实际上,也只是为了唬人罢了,只要随机应变能力以及医术稍微厉害一点,都能在这第一道难关中横着走,当然也只是第一关,接下来还有第二关第三关,就是不知,是否还能如此轻松。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

只不过这最后的断魂桥,似乎并不简单,要是在这里出了漏子,代价便就是命了。

简灵见状,好奇道:“小师弟,你在想什么?”

叶如修说道:“我在想,之前上桥的三人,有没有过桥。”

简灵朝断魂桥看了片刻,就要走去

,并道:“容我先上去看看,便知过没过去。”

叶如修伸手拉住他。

当简灵转过头来时,他只是摇了摇头。

这时,琥珀也说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再等等吧,反正这也只是第一道难关,名次是通过第三难关时的顺序排成,暂时不用急着与他们争,小师弟是这个意思吧?”

叶如修点了点头后,伸手指向远处那一堆千圣院弟子,说道:“地主都没动,我们作为客人的,也不好先动,多没礼貌,对不对?”

简灵只好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抱手坐下,认同道:“也是。”

叶如修抬头看了看上方,无数的树叶遮挡太阳,密不透光。

此时,断魂桥前已然聚集了很多人,显然,都在犹豫要不要踏上去。

而正当那些人犹豫不决时,之前一直在千伏诛身边的那名嘴角有痣的女子忽然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女子周围的同伴似乎都在劝她,但最终都没能劝住,只不过那女子在踏上桥的前一刻,有些迟疑,目中也是露出如许惧意。

最后,女子还是踏上了桥,其同伴在后方不停地呼喊,但那女子却无动于衷,只是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进了浓雾中。

过了得有半刻钟,断魂桥才变成了灰色,而这期间,浓雾中仍然不曾出现任何动静。

在断魂桥恢复的同时,女子的几名同伴纷纷挤着想要上桥。

叶如修一直在远处注视着这些,很显然,这几名男子与那女子的‘关系’还不错,只不过,那名女子却又与千伏诛似乎有些更加道不明的关系。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命休矣,命休矣,老夫还是第一见到如此急着求死的人。”

叶如修连忙转身,只见一名身材佝偻的老者杵着破木拐杖,正向自己缓缓走来,而简灵和琥珀也注意了过来。

那老者的头发很少,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简直都要掉到肩膀上,脸上也是长了许多黑斑,一笑起来,便看得见稀稀缺缺的牙齿。

仅存的几颗,看上去也是特别不稳的那种。

叶如修感觉面前站着的这老者,就是一名活死人,也不知年纪多大了,他轻咳一声,问道:“老人家,你是在说他们急着求死吗?”

老者咧嘴嘿嘿一笑,道:“老夫说的自然是他们,难不成还会是你这小娃娃?”

叶如修好奇道:“晚生以为,千圣院的人应该不会让这大会出现死者。”

老者看着他,左眼大右眼小,似有嘲讽意,说道:“那要不,小娃娃你去试试?”

叶如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看来老人家对这断魂桥是比较了解的了。”

那老者的喉咙动了几下,仿佛有痰卡在里面,只见他伸出干枯的手在喉咙处使劲一捏,顿时响起一道似乎是喉咙碎裂的喀嚓声。

叶如修三人听来,都不禁觉得喉咙在作痛。

又见老者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才说道:“唉,年纪大了,喉咙里总觉得有口痰卡着在,不过现在舒服多了。”

这会儿,老者的声音听上去,不再那般沙哑。

“这断魂桥,老夫也不算是有多了解,只不过还是听说过一句话,要想通过断魂桥,便是在寻死。”

简灵开口问道:“老人家,那这就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

老者敲了敲拐杖,说道:“这种事,不要来问我这个连路都不太能走得动的糟老头子。”

叶如修看了看前路上的断魂桥,于是又转过身来,问道:“前面的四个人,难道是死了?”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不,他们过了。”

闻言,简灵不乐意了,说道:“哎老人家,你方才才说,要想过桥,只有死路一条,这会儿怎么又说刚才那几个人通过了呢?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过了?”

老者杵着拐杖继续向前走,边说道:“嘿嘿,这个问题,小娃娃你们还是自己想吧,老夫也要过去咯,趁着时间早,还能在对面多坐一会儿,要不然我这腿可经不起折腾。”

叶如修平静道:“老人家,你也要过去?”

老者头也不回,却道:“老夫要是不过去,那老夫来这破大会折腾个什么劲?”

叶如修三人没再多问,只默默注视着那名老者渐行渐远,最终挤进了断魂桥前的人群中。

简灵漫不经心地说道:“真是个怪老头。”

叶如修陷入沉思,那老者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而且,就老者说话的那语气,并不像是尘世中那些因年纪大而导致精神有问题的老人,那老者似乎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简灵看了他一眼,说道:“小师弟,你不会真要听信那老头的话,然后,不打算过桥吧?”

毕竟那老者说,踏上桥去,便是在寻死,既然不能死,那也只有选择放弃过桥了。

叶如修沉吟片刻后说道:“听肯定是要听的,反正我们眼下对断魂桥也没什么了解,不过,走都走到这里了,桥也肯定是要上的,不可能就此放弃。”

闻言,简灵又偏头看了一眼琥珀,道:“师妹,你什么意见?”

琥珀想

了片刻,认真说道:“我觉得刚才那名老人不像是说胡话的人,小师弟说的也没错,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既然之前四人都过了,那应该也是有办法通过的。”

简灵不解道:“不是,我只是想知道,那老头方才所言,有什么可取之处?你们听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吗?除了跟死有关的东西。”

闻言,叶如修突然双眸一亮,当即脱口而出,道:“对,就是‘死’!”

简灵诧异道:“小师弟,你不会真想去死吧?”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那老人说,要想过桥,只有死路一条,我们是不是可以将之理解成,要想过桥,唯一条死路。”

简灵愣了愣后,说道:“小师弟,我明白了,你是想说,要是上了桥,有生路不走,只走死路,但,这未免也太托大了吧,要万一是那老头骗我们的呢,而这又看不见雾里的场景,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们三人岂不是都要死在这儿?”

叶如修遥遥看向远处,此时,那名老者恰好踏上断魂桥,他说道:“我们不一定要照做,况且我们还不知桥上的具体情况,但这便是可取之处。”

简灵想了许久后,说道:“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最多让师父生一两个月的气而已,我们也不至于把命丢在这里。”

叶如修偏头看着简灵,突然露出‘灿烂’的微笑,说道:“不,我不上桥去试试,才真是要把命丢在这儿。”

千行冥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昨天夜里的话,的的确确是真话,当然,那些话,站在他面前的简灵和琥珀都不知道。

听得简灵问道:“小师弟,你什么意思?”

还不待叶如修说话,便见那琥珀突然用手猛地拍了一下简灵的背心,道:“简灵,你当年都可以敢瞒着师父偷药去市集上卖的人,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简灵难堪道:“师妹啊,这两件事并不一样,你看,师父知道了也就扣了我的工钱,但这件事要是出错了,可就没命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反正神树大会三十年一届,等了解清楚之后,下一届再来也行啊。”

琥珀指责道:“师父都七十多岁了,还能撑到下一届吗?”

简灵说道:“我自然是觉得师父能活过一百岁,不过,师妹,你居然咒师父短命……”

闻言,琥珀气急,狠狠跺了跺脚后,转身走出去很远,却是不再作任何理会,看上去,是在赌气了。

叶如修知道自己这二师兄只是在开玩笑,不过当年正是因为琥珀将事事都当真了,所以医馆才会天天上演一出闹剧。

他叹了口气,看着暴露本性,不知所措的简灵,说道:“二师兄,就你话多,还是喜欢开这种玩笑,师姐她是会当真的。”

“我也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谁知道……唉,我怎么又没管住我这张嘴!”简灵装模作样地掴了一下自己的嘴后,露出一脸的难色,哀求道:“小师弟,你能不能替我去道个歉什么的……”

叶如修抱手于胸,说道:“自己去!”

“哼,自己去就自己去。”简灵故作镇定,但仍然如当年一样,装模作样的本事很差劲,破绽百出,朝琥珀那边走去也是缓缓挪步而行,走两步停一步的。

叶如修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见那简灵和琥珀都背对着自己,他忽然转头看向远处聚集在断魂桥前的人,那断魂桥恰巧在这时,恢复成了灰色,也就是说,方才那名老者要么通过了,要么掉下桥去了。

叶如修沉默少许后,迈步走了过去,走了没多远,却又停了下来,他微侧身,重新看向远处的简灵两人。

简灵似在低声下气地说着什么,不过琥珀仍然一直抱着双手,不停转身,似乎为了避开简灵的道歉,不过每次一转身,琥珀都会微睁开半边眼睛,看简灵一眼,嘴角渐渐勾起笑容。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

叶如修微笑了片刻后,便走进了人群中,虽说已经有五个人踏上桥了,但没人知道是否顺利通过,而方才那名老者言中之意,乃是说那四人都已经顺利过去了,但因始终无法看见断魂桥上的情况,所以事实的真假也就不得而知,不过,由于老者的突然出现,所以才让千伏诛那个团队里面属于那女子追随者的几名男子冷静了下来,没再挣着上桥。

叶如修从人群中走出,毫不犹豫,直接踏上了断魂桥,缓缓上行。

他深知,既然断魂桥是千圣院设立的,那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专门为难医者或是毒者的,而这两种人的身体素质,皆不太好,简而言之,这断魂桥对他而言,危险程度或许并不是很高。

无论是毒还是突然情况,他都能够应付过来,怕就怕在遇上要用医术解决的问题,他的医术在尘世或许很高,但在这世外千圣院中,却只能算是中下等。

至少是有这么些可能性,他瞒着简灵和琥珀先行去,总是不亏的,只不过那两人对他这一做法,肯定是非常不高兴的,因为他了解自己那二师兄和三师姐的性格,但要是说明了心中的想法,他可以肯定,那两人这一次,肯定不会再让他先去涉险的了。

“之后要向他们解释才行了。”叶如修低语:“有些麻烦。”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在大雾中千万不要随意试探

叶如修身处断魂桥上的浓雾之中,眼不见周围三尺之外,而且此地的空气还比较稀薄,一呼一吸之间感觉胸口竟是有些堵闷。

而且,自踏入浓雾中后,周围的温度明显降了许多,如同进了冬天。

叶如修身着单薄衣裳,袖口和领口不时有寒风灌入,却是觉得有些冷,任是手臂被衣服盖住,也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又听及那些不好的言论,叶如修这一路走来,皆步步为营,确保落脚处很稳之后,才敢迈出下一步。

但就在他走去没多远时,却突然停了下来,他闻见了一些很特别的味道,于是伸手揉了揉鼻子,确保不是前路上的某些花粉之类的藏在鼻腔中,从而导致出现闻错的情况。

但他不管揉几次,鼻间仍然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叶如修思忖片刻后,整个人气息倏然一变,一双眸子内浮现出了淡金之色。

而因他体内散发出的不安定的气息,导致四周飘散着的浓雾竟是不规律地飘动了起来,散开少许距离,桥上的可见度宽了许多。

不过,他现在强化躯体却不是为了直接冲过去,或是躲过什么危害,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此时,他的嗅觉很敏锐,他闭上眼,吸入一小口空气后,方才闻见的那股特殊气味,瞬间变得清楚起来。

叶如修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的淡金色逐渐退去,恢复如常,他笑了笑后,环顾了一番四周,而后大胆地向前走了过去。

那股味道,是属于一种很特殊的毒散发而出,而千圣院的人习惯性的将之称呼为御之毒,也被叫做御之术,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致幻之毒。

不过,由于他经常使用御之毒,所以很轻易的感觉出,施毒者的手法比较生疏,毒并不太稳定,对此,他心中有了些猜测,但也不太好肯定。

叶如修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景物。

眼下所见之物,至少有一样东西是幻觉,事实上是不存在的。

一开始,他觉得浓雾或是吹来的寒气,或者说,脚下的桥,都有可能是幻觉而成。

但走了没几步后,他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既然施毒者对施出这道御之毒的手法如此生疏,自然不可能制造很大范围的幻境,简而言之,还未上桥之前所见到的都是真实的。

千圣院会御之术的人只有三人,千圣院院长千上舒,一直不曾谋面的分院长千善,以及执刑队总队长千行冥。

断魂桥上的毒,想来,便是这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所设。

千上舒直接可以排除,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千善以及千行冥,毕竟他都不清楚这两人的实力如何,但若是按常理而言的话,是千行冥的可能性会大一些,暂且不说实力程度,千行冥昨天夜里便离开了,但今早,整个执刑队的人都在八鼎广场上,但千行冥却不知所去。

而因为千行冥如今不过才二十多岁,接触毒之道最多也就二十多年,这还是将千行冥在娘胎的时间都算上了,所以,这个可能性变得高了起来。

叶如修很是放心,很是大胆的朝前走去,他也并未用毒神躯将飘在空气中的御之毒解去,因为这觉得要是解了的话,就会失去难关的意义,后方的人便可畅通无阻。

行去没多远,他脚下的桥却突然变得不稳起来,而周围的浓雾也在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前方的桥面逐渐被看清,右侧的桥面出现了空洞,而左侧的则完好无缺。

一看前路,左生右死。

他也没用用毒神躯去看穿这道幻境,而是,直接朝着左侧走过去,只不过在行走间,他又闻到了一股更特殊的‘香味’,他随意地看了一眼浓雾的某处。

实际上,叶如修在看见前路的同时,他便知道,之前那名老者所说的要想过桥,只能走死路,所言必然是指的这里,那也就是说,右侧的死路,才是真正的路。

但他就是要朝左侧走去,只不过在靠近时,眼前的场景却忽然发生了转变,一眼看去,变成左死右生,也就是只要他在跨出一步,便就会从万丈高空掉下去。

叶如修迈出脚,但在伸到一半时,他感受到周围的浓雾出现了细小的动静,但他假装没看见,而后,他收回了脚。

故作思量片刻后,便走向了右侧,在迈出第一脚时,他又放弃了,这便又回到了左侧。

他这一回到左侧,脚下的空洞却又挪到了右边。

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又一次迈了出去。

然而,这一迈出,还未踏下,便突然听得浓雾中传来一道辱骂声:“你他娘的铁了心就是想走左边是吧?!”

叶如修摊了摊手,无奈说道:“男左女右,我也不是女子,干嘛要走右边?”

只见千行冥大阔步地走了出来,怒视着他,道:“去你的,你摆明了是想找茬!”

千行冥出现后,叶如修仍然一脸平静,但千行冥走来,并且停下后,叶如修才故作震惊,道:“哎,总队长

,你怎么在这里?”

千行冥骂道:“你刚才明明都看向了我的藏身之处,你还装?”

叶如修笑而不语,他之所以如此大胆,便是在刚才确认了千行冥就在前方,而千行冥如今跟他们是被绑在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千行冥看了看他,问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难不成你也习成御之术了?”

叶如修没有提及关于自己的事,而是说道:“总队长,你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你昨晚上喝了多少?隔着几丈外都闻得清清楚楚。”

闻言,那千行冥埋头在衣服上嗅了个不停,入鼻尽是浓浓的酒味。

听其一阵低语,“难怪之前五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向我藏身的地方。”

叶如修好奇道:“那五人,真的过了?”

千行冥不耐烦地扇着手,说道:“过了过了,你也赶紧的吧,别耽搁时间,我也好尽快守完关后去看着剑庄那群人。”

叶如修说道:“守?难道大会的三道难关中,都有一名守关者?而这三人,便是千圣院中习成御之术的三人?”

那千行冥一听此言,当即脸色大变,道:“这事可是你自己说的,跟我没任何关系。”

叶如修看了看面前青年,又看了看脚下,他开口说道:“话说回来,你这名叫断魂桥的陷阱,也太简单了吧,就算不知情的人来此,也有一半的机会能过。”

千行冥听出少年言中的轻视之意,他不满道:“你别小看这断魂桥,要是医术不好的人,上来连一成通过的机会都没有。”

“哦?”叶如修感到好奇,问道:“为何?”

千行冥并没有隐瞒,直言道:“这断魂桥乃是以千氏习成御之术的历代先祖体内的毒骨搭成,只要有人踏上来,便会被桥束缚住灵魂,无论你想好要走哪一边,或是看清了哪一边才是生路,都没用,断魂桥会影响掉你的潜意识,你走出去的,始终会是死之一路,但只要医术特别好的人,便可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用药稳着心神,自然就能摆脱断魂桥的束缚,只有如此,才会出现你口中的一半的机会。”

叶如修诧异道:“这断魂桥真有这么危险?”

千行冥说道:“废话,要不院里的弟子怎会害怕?这次是院长亲自动手压制住了断魂桥九成的束缚之力,若不然,就连我也没办法在这桥上自由走动。”

叶如修看了看自己手心,不解道:“可是,我并没觉得体内有什么异常?”

千行冥说道:“你以为呢?要是你能感觉得到,你的医术就比院里九成的人还要高了,你知不知道,你一进这片雾里,我就在借风让你保持清醒,要不然,你我二人现在可能已经在被送往毒草田的路上了。”

叶如修看了一眼脚下的桥,莫名觉得心悸,他知道千行冥不会说假,这会儿,他才明白,方才一直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不过既然是千行冥是守关者,那这一步踏出死亡,就永远不可能踏出去。

千行冥催促道:“行了,赶快走吧,莫要再耽搁了,要不是父亲突然说出那些话,我才没闲心去管你过不过得了。”

叶如修不愿离开,他念及后方的简灵琥珀两人,于是便开口问道:“那这失败了会怎样?”

千行冥说道:“自然是会掉下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那师兄和师姐,这下面有院里的弟子在接应,死不了的。”

实际上,这千圣院就是为了避免有弟子通过这桥的时候掉下去摔死,所以才特地在下方设立了保命措施。

叶如修注视着千行冥,道:“二师兄我倒是不担心,只不过我那师姐也不懂医术,你要是不帮她,她肯定也过不了。”

千行冥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是想让我帮她?”

叶如修不犹豫,点了点头。

千行冥轻咳一声,道:“帮是可以,毕竟昨夜喝了你那么多酒,但我可得告诉你,我不建议你的师兄师姐去第二关,虽然大会本质上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性命,但参与者由于自己的问题而出现的死亡,却是我们无法避免的,你要真是为他们两人着想,就让他们从这里掉下去,算作认输,不过你可别想弃权,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走到最后,要不然我跟你拼命!”

“放心吧,我也不想下半辈子都得在千圣院度过,但我还是想让你帮我师姐度过这桥,第二关我会跟他们走一起。”叶如修凝视前方少许,迈步走出,走了没几步,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道:“这次多谢了。”

注视着黑衣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千行冥挑了挑眉梢,似乎有什么话憋在嘴里,刚要说出来时,少年已然走进了前路的大雾中,再不见身影。

“第二关?”那千行冥似乎很了解第二道难关,只听他低声讽笑过后,道:“不过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便帮帮你好了。”

言毕,他一挥手,散开的雾又重新收拢了回去,断魂桥上又是一片寂静。

没过多久,断魂桥又变成了灰色。

藏在雾中的千行冥有些诧异,叶如修明显是刚刚离开了桥,便又有人踏了上来,他静等没多久后,透过重重雾看见简灵火急火燎地跑了上来。

那简灵一边跑一边用掌使劲扇着自己的脸颊,以保持清醒,很显然,简灵没来得及做准备。

千行冥收了御之术,低声感慨道:“叶如修,你有个好师兄啊。”

看着简灵径直跑远,千行冥的心中突然升起想要去结交一番的打算,因为他在简灵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仿佛,在奔跑的人是他自己,而刚过桥而去的是他弟弟千行简,但碍于眼下还有任务没做完,便暂时打消了这份念头。

却说,叶如修刚一下桥,便看见五个人正注视着此处,除了千伏诛和那嘴角有痣的女子之外,另外三人皆身处不同的地方,只有那老者坐在地上,朝他笑了笑后,便继续捶着腿。

这时,千伏诛走了过来,其身旁站着的那名女子紧随其后,只听他说道:“叶姓刁民,我承认自己高看你了,没想到你连与我碰面的胆子都没有,本想着在断魂桥前堵你,但却出了些特殊状况,不过以你的本事你是没办法通过第二关的,可惜!”

叶如修没有看都没看千伏诛一眼,直接绕开走了过去。

虽是没看,但他却听到了一句比较关键的话,千伏诛口中的特殊情况,应该便是那名一直微笑着的女子。

细细想来,千伏诛应该是知道千行冥是第一道难关的守关者,会守在断魂桥上。

当时,女子上桥时,千伏诛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但似乎是由于女子通过断魂桥的时间太短,导致千伏诛的心中生起了不满。

照此看来,在念及那日千行冥与女子在树牢门口擦身而过时的场面,他觉得,千伏诛的不满,肯定是对千行冥的。

也就是说,千行冥与那女子的确是有什么关系。

“千世成千圣院七长老的女儿?”叶如修沉浸心思之间,却没顾得上嘴上漏了话。

这句话一出口,他连忙抬头,却看见不远处那美丽女子正面向这边,那女子的眼睛眯成了月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温柔。

但见那女子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他也就没多作理会,只是礼貌性的稍微点了点头。

随后,他走到那名坐着的老者身前,问道:“老人家,还不知您是?”

老者笑道:“尘世孤鹤而已,不足为提。”

叶如修问道:“老人家为何对这千圣院内的断魂桥如此了解?”

老者连忙摆手道:“哎,小子,这里可以千圣院,你可别乱说话。”

叶如修自知说错话,看了看周围人都没注意此处后,才说道:“抱歉。”

言毕,他转身便要离开,却又听得那老者说道:“小子,方才那个人叫你叶如修,这是你的名字?”

叶如修转身点了点头,好奇道:“老人家,有什么问题吗?”

那老者笑意吟吟地看着他,说道:“叶之氏,如字立中,修字善尾,仙家才会用的名,你是仙家人?”

闻言,叶如修愣了愣,他故作镇定,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明白这些名字中的奥秘,但这名字是我爷爷给取的。”

他一开始便知,这老人很不一般,但却没想到,对方竟能知道如此多的事!

老者问道:“你爷爷,姓字名甚?”

叶如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老人家你姓字名甚?”

老者似听出言外之意,他呵呵一笑,道:“不好意思,无意冒犯,老夫之前还在隐瞒,如今却在打听小友家事,实在可笑。”

见这老人如此爽快的承认,叶如修也觉自己的言辞有些过激了,他缓了缓心神,继续装起了不知仙尘之事的模样,要是眼下不作任何回答,那才真是印证了自己心虚,他转了个话题,说道:“老人家,这人的名字还要讲究?”

老者说道:“这名字里面的讲究可就深咯,老夫一时半会儿也给你解释不清,不过你要是真心想学门技艺,日后回到尘世中算算命什么的,老夫倒是可以在此教你一些,反正也没事可做。”

叶如修礼貌性地拱了拱手,并改了对老者的称呼,说道:“多谢老先生的好意,不过我看还是算了,眼下正在神树大会上,我打算为下一关多做些准备,以防不时之需。”

这老者很不简单,他自是不愿多交谈,虽然他对老者的身份很感兴趣,但要是在此地道破天机,将会很大程度上的影响到接下来的破凡一事,能尽量避免谈论那个世界的事,最好不过。

老者咳嗽了两声后,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那你去吧。”

叶如修离开没几步,却正好看见简灵从断魂桥上跑了过来,两侧脸颊皆通红,满是掌印。

没过多久,琥珀也赶来了,但她和简灵之间的关系却更差了,原因,便是由于简灵先行到此。

自这两人到来过后,有冷清的桥头,却是变得热闹起来,但其他几人仍然只是看戏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此间金无羡

陆陆续续有人通过断魂桥而来,但大多都是千圣院的弟子,只有很少的尘世中人。

只不过最终也只有二十余人通过了第一关。

最后走下桥的人是千行冥。

千行冥并未与任何人私下交谈,只是对所有人说了一些关于神树大会的重要之事,便离开了。

从千行冥口中可以得知,第二道难关的开启时间是在黄昏,所以这二十余人要在桥头这边的空地上一直等到黄昏才行。

几名尘世中人聚到一起,各自在医道上进行交流,简灵在责备完叶如修后,便也加入其中,因其医术高明性格又开朗,自然而然的便成了交流的中心。

而那老者,早已侧着身躺在地上睡了过去,看其样子,睡得还挺舒服,也不觉得地上硬,会硌着身子,毕竟他是真的瘦骨嶙峋。

叶如修独自一人坐在远处,讨得几分清静,偶尔看一看远空的金色火球,默默等到黄昏的到来。

此地并无执刑队的弟子,他不明白千伏诛为何不趁此机会对自己动手,似乎在忌惮着什么,或是,由于人比较多,所以在演一个好人……

但细细想来,在断魂桥上时,千行冥也在忌惮着什么,对于接下来两道难关的事,一直闭口不语,像是,生怕被人听见,或是被人看见。

可当时在断魂桥上的,只有他们两人,也有那么大一片浓雾遮掩,应该不能有人能看得见或是听得见交谈才对。

不过既然忌惮了,应该就真是有原因,在此世外之地,既非常理,那便是很玄东西了。

叶如修摇头一叹,自己对这神树大会还是了解太少,枉我从那个世界来,对玄妙之事却是知之甚少,早知道多向掌门学一些才下来了。

当少年独坐桥头,望空思绪万千时,八鼎广场中有两人正坐在稍高一些的地方,注视脚下的镜湖,为少年在叹何事而争论不休。

实际上,这两人每日都要争论,只不过,都不如今天来的激烈。

一旁坐着的高大流木岩申,则抱手在胸前,低头注视,沉默不语,对身旁两人的做法,他已习以为常了。

那柳凡说:“枉叶如修一直夸你聪明,如今却是连他的叹息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金无羡单手撑伞,说道:“我要是能看出每一人的叹息之由,那我岂不是过得会很辛苦?这种白失人生在世之乐的事,我才不干!”

柳凡看了看四周,聚着许多人,除了一些单纯只是来围观大会的人而外,大多都是女子,他之前十多年一直生活在知青楼,周围也几乎都是荒人,自是不明情情爱爱的事,他好奇道:“我发现咱们周围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这是为何?我们可是特地挑了个方位不太好的角落,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金无羡耸了耸肩,脸上浮现出如许微笑,却不言语,一见如此,周围那些女子顿时乱了心神。

剑庄女子以及千圣院女子,皆有,而如今,她们也似乎放下了心中之仇,彼此小声议论起了什么来。

过了没一会儿,柳凡表情变了变,他看向金无羡,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不爽,尤其是在看着你的时候。”

金无羡看着他,说道:“那看来,小楼主你也快到那个年龄了。”

柳凡不解,“哪个年龄?”

金无羡说道:“自然是谈婚论嫁的年龄,若不然还能是什么?”

“谈婚论嫁?”柳凡愣了愣后,他看向四周,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唐灵儿方才都还在这里,这会儿又到哪里去了?”

金无羡说道:“她等到叶如修下了桥之后,就急忙离开了。”

柳凡诧异道:“之前两天她好像也是看着看着就离开了吧,晚上也回去的很迟。”

金无羡偏头注视他,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难不成你知道?”柳凡回视过去。

“不。”金无羡摇了摇头,道:“但我想了解一下,叶如修在入大会前让她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柳凡不解道:“你怎么知道这事儿和叶如修有关?”

金无羡思忖片刻后,说道:“情感之事与你说了也白说,你就知道叶如修对她而言特别重要就行了,但如今却能抛下这么重要之人的情况不顾,离开去做另一件事,更何况,就连两日前神树大会刚开始时,她也没来,这还用得着我多说么?”

柳凡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如此听了之后,便想明白了许多。

这一明了之后,两人心中都存有同一份好奇,只一对视,便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于是,他们二人起身悄悄离开了。

眼下,叶如修那边也一直没什么动静,大可不必一直留在此处,不过由于流木岩申的个性和身躯高大的原因,所以柳凡让其呆在原地不要动。

两人先是去了黄院,但并没有看见唐灵儿,而后又在神树上四处走动,却仍然没看见唐灵儿的踪迹,不得已,只好找到巡逻的人稍作

打听。

有金无羡绕着弯子说话,便也不怕问不着路,经由好几人指路,直到一个时辰后,他们两人走进了分院,并且最终停在了树牢口,由于树牢前站着两名守门的,他们两人便躲在了远处的密集藤蔓后。

自从进了分院后,便没了阳光的照射,金无羡收了伞,也利于隐藏。

实际上,当他们两人走进分院后,就没再向巡逻的人询问唐灵儿的下落,因为在主院时,曾有名弟子告诉过他们分院的各种麻烦与危险。

柳凡问道:“你确定是这儿?”

金无羡注视着树牢口,道:“偌大的分院皆是开阔地带,只这里一处比较隐蔽,在此等等,应该能等得到。”

柳凡不解道:“可我听说,这树牢就是主院那边的弟子也不允许进入,唯有身份高贵的人,或是分院这边的弟子才能进,唐灵儿并非这两者,怎会在这里?”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树牢中走了出来,看清后,赫然正是唐灵儿。

只不过眼前的唐灵儿穿着千圣院的院服,尺寸还挺合适。

在躲于暗中两人的注视下,唐灵儿出来后,与那守门的两人说了些什么话,便迈步离开了,金无羡两人一直跟出分院后,才快步追了上去。

“小灵儿……”金无羡连忙叫停前方的女孩,走到近前,说道:“你这三天都去了树牢?”

唐灵儿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好奇被两人跟踪一事。

金无羡再次问道:“是叶如修让你去的?”

唐灵儿仍然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金无羡不解道:“你怎么不说话?”

唐灵儿沉吟片刻后,说道:“小哑巴知道你肯定会来问我,不过他说,只要是关于我现在做的事,都不要告诉你们。”

金无羡微眯眼,道:“哦?这就有意思了。”

唐灵儿看了看金无羡,继续说道:“小哑巴还说了,反正你也闲着没事干,所以为了给你解闷,才不让我告诉你的,他说,希望你能猜出来。”

随后,她看了看柳凡后又看向金无羡,轻轻嘟起嘴,微皱细眉,道:“不过小哑巴好像没猜到柳凡会跟你一起来。”

说完,唐灵儿便离开了,只剩下两人还在原地,而那两人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柳凡看了看金无羡,问道:“你怎么看?”

金无羡哼笑了一声,道:“他这是在挑战我!”

柳凡还是第一看见露出如此表情的金无羡,不过,他可不在意这些,对他而言,无趣的挑战,倒不如一些实际性的东西来的实在,他问道:“那你是知道些什么了?”

金无羡作状苦思,只须臾后,便听他问道:“小楼主,你知不知道这千圣院是如何分辨主院弟子和分院弟子的?”

虽然于人情世故之上,金无羡胜出柳凡太多,但对于这些历史或是奇闻轶事之上,柳凡所知的,却又比他多太多。

柳凡说道:“一般而言,主院不会有毒株的出现,分院也不会有药草的出现,无论是毒株是药草,对我们这些普通人而言,闻见的味道皆大同小异,以刺鼻为主,药草有散发香味的,而毒株也有,所以我们是发现不了的,但对于专门研究这些的人而言,他们就可以很轻易地闻出毒株与药草本质上的气味区别,所以,是以气味来辨别。”

闻言,金无羡笑了笑,说道:“那就不难猜了,唐灵儿经常会去帮叶如修的三师姐调配毒草,想来,前几年在医馆时,也是如此,怀明医馆与千圣院的院服相同,她换上那身衣服后,在千圣院弟子的眼里,她就是分院弟子,毕竟她可是接触了好几年的毒株,所以,我们这一行没有参与大会的四人中,只有她才有机会进树牢。”

“机会?”柳凡不解,道:“被误以为是分院弟子的她,难到不是直接就能进么?”

金无羡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叶如修前些天一直都想进树牢,但却只进过一次,还是被执刑队总队长千行冥领进去的,那千行冥为人古板正经,对下属也是雷厉风行,有千行冥在时,叶如修没办法进去,不过眼下神树大会已然开始,千行冥不在分院,而剑庄的人又突然闯入,以千行冥的性格,他吩咐前往八鼎广场的人一定都是执刑队中精英中的精英,而余留在分院这边的,应该都是一些没什么太大本事的人,这些人一见着唐灵儿那天真无邪可爱的样子,防备心必然又会减弱许多,但也并非就是一定就会放任唐灵儿进去,所以我才说是机会。”

柳凡想了片刻,又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才需要连着三天都得去做?”

金无羡说道:“树牢里关的都是千圣院的罪人,自然是为了见其中一名或是几名罪人,但据我前些年了解所知,二十多年前,千圣院曾发生过一起,院内女子与尘世中人私通一事,而那名尘世中的人,便是名震江湖的唐敬泉,据说,当年与那女子一同入世的,还有叶如修他们的师傅千世新,后来,那女子被抓了回去,

而千世新便就此脱离千圣院,在江州城开了个怀明医馆,此番千世新不顾颜面重回千圣院必然也是为了此事,而叶如修作为其徒弟,前些日子又见过千世新,所以,我觉得唐灵儿见的人只有一个。”

他满脸的激动,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继续道:“我之前也说过,叶如修曾进去过一次树牢,所以,应该是发现了关押那名女子的牢房位置所在,要不然,若是直接让唐灵儿去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去找的话,叶如修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毕竟在那里可都是千圣院的罪人。”

他突然偏头看向柳凡,问道道:“你了解过这所谓的神树大会没有?”

柳凡说道:“这些年,关于千圣院的事了解的还是挺多的,神树大会是从五百年前开始举行的,其目的在于,选出优秀的种子,而后全力栽培,当然,若是能获得大会的第一名,则可以无条件向千圣院院长提出一个要求,哪怕是,让其将院长之位交出来这种不讲理的要求也行。”

金无羡笑道:“哪里不讲理了,千圣院作为世外的超然大势力,敢问尘世中有谁人于医道上比得过他们?换来换去,还是他们千氏之人,再说了,前提还是得院里弟子真想要那院长之位,但这里可是世外,人心皆求道,道心不足,实力不够,当了院长也没太大用处。”

“不过你这么一说,那我就可以肯定了,据我所知,叶如修的医术不太好,他可能担心自己没办法在这大会上取得第一名,所以,他肯定是在给自己留后手,一旦他在大会上落败,便会在第一时间偷偷玩越狱这一出,这十万大山到处充满着玄而又玄之事,但只要逃离了十万大山,以他的实力,应该没人再能够阻止,哪怕追去的人会是千圣院的人……对于他的实力,你我二人应该清楚。”

对此,柳凡并不否认,他看着金无羡,心神震惊,道:“你还真是丝毫情面也不留啊。”

金无羡说道:“我也不想啊,谁让他这么想让我猜呢?”

两人朝着八鼎广场走去,没走多远,柳凡却见金无羡脸上的激动之色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些亢奋过头了?”

金无羡摊了摊手后,撑开伞,说道:“难得有人想要在这种事上挑战我,多少年没有这种振奋心神的感觉了,我得感谢他。”

柳凡大感错愕,但听那金无羡喋喋不休,他是一句话也插不上来,一路走到八鼎广场时,他已经感觉头都快被吵炸了。

“我真不知道叶如修怎么受得了你这么多话。”

金无羡笑道:“上一个受不了的人,如今应该正在满世界追杀我。”

柳凡并不知道金无羡说的人是谁,他也不想问,因为他已经不想再听见金无羡说话了。

坐回原位后,柳凡更是坐到了流木岩申的另一侧,与金无羡远远隔开。

没过多久,唐灵儿换上了以往那件青绿色的衣裳回到了八鼎广场,她在金无羡的旁边坐了下后,便一直注视着镜湖中的黑衣少年。

柳凡见金无羡一直对着唐灵儿说着话,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忍,但为了不惹火上身,所以便没有过去阻止的打算,而且金无羡那话痨的本领,也不是他能阻止的。

不多时,似乎连金无羡也说够了,只见他看着面前的女孩,问道:“小灵儿,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唐灵儿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偏头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满怀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金无羡微微一愣后,默默坐正了身子,不再言语,陷入自闭状态。

柳凡在旁边强忍笑意,憋得眼泪都出来了,“还真是个好办法!”

当然,此时在断魂桥前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被几个人通过镜湖盯了好几个小时。

如今通过第一道难关的二十余人,几乎都在忙着准备药或是调整心态,以及伸展四肢。

就连千伏诛和那千圣院七长老的女儿也在盘腿闭目养神。

简灵与那些人交流完心得后,便向琥珀道歉去了,只不过一直说到现在,琥珀也没打算理他。

唯独叶如修一人,坐在断魂桥头就没怎么动过。

相比于千伏诛,他更在意后方侧躺着睡觉的那名老者。

但他却不愿与那老者再进行任何交谈,因为他唯恐自己会说漏关于那个世界的某些事来,而那老者给他的感觉,也有些奇怪,时而觉得亲切,时而又觉得很反感。

天边的太阳,触碰到了山头,颜色变得深红无比,天际云霞红如火。

就在这时,千伏诛和七长老的女儿同时睁开了双眼,似心生感应,那两人看了一眼夕阳后,各自起身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而那名老者也是突然打了个哈欠,随后便杵起拐杖,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此处。

其他人看见后,也便纷纷跟了过去,去的都是同一个方向。

不用说也知道,第二关应该是开启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黑夜

怀明医馆三人背对夕阳走在一起,前路上的其他人已然走远,只能看见模糊身影。

行去没多远,道路两旁便长满了高高的芦苇,随风轻轻摇摆,而路也逐渐变的狭窄,起初他们三人还是并肩而行,不过如今,要还想并肩的话,只能走在芦苇当中才行。

简灵抬头看了看恰好高出自己半个身躯的芦苇,好奇道:“这里不应该是在万丈高空之上么?怎么会出现芦苇?”

叶如修说道:“自从来到世外,二师兄你所见的不合理的事还少么?”

简灵想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也是。”

叶如修想起在断魂桥上千行冥说的话,他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开口道:“之前有人告诉我,这第二难关比较特殊……”

言及此处,他却是迟疑了。

琥珀看着他,问道:“小师弟,你想说什么?”

叶如修沉吟少许,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告诉师姐和师兄,前路一定小心为上,名次为下。”

简灵在一旁说道:“要是不拼一下,没得个名次,师父那边如何交代?”

叶如修低声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

他始终觉得千行冥在断魂桥上的样子,与往日不同,尤其是在谈论到第二关时。

夕阳的余辉,照着大片芦苇,风停了,芦苇也停了下来,万籁俱静。

叶如修此时连周围两人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他只看见自己的影子逐渐消失了,他打算回头看一看是由于芦苇太高从而挡着了夕阳,还是夕阳已然垂落西山之后了。

只是这一回头,才发现,此间芦苇小道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夕阳也的确是落下了山去。

一时间,叶如修只觉一股恶寒,从脊梁骨直接爬到颈处,脖子额头皆变得冰凉异常。

他看了看四周,小声喊道:“二师兄?……三师姐?”

无人应答,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细微呼吸声,四周芦苇密不透风。

“黄昏之时,第二道关启。”

叶如修低念一声,抬起头整了整心绪,迈步朝前走去。

不多时,他走出了芦苇小道,前方弥漫着一大片薄雾,仍然寂静,没有丝毫外来之声,那雾缓缓飘动。

他回头看了看天际,此时,只能看见青黛色的山,以及逐渐聚集而来的乌云轮廓,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他走进薄雾中,却并未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而

是径直向前走,直到看见薄雾深处出现了些许火光。

然而,他越向着火光处走去,周围的温度便越来越低,比在断魂桥上时还要冷。

忽有一阵风来,他闻见一股腐木腐叶的气味,经风一吹,前方不远的火光霎时间弱了许多,更有马上就要熄灭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自从走进这片雾后,便觉得有些不适,但当第一眼看见这火光时,那份不适之感,顿时消失许多,可如今看着火光即将要熄灭,他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口。

当即不再犹豫,加快速度跑了过去,跑到近前后,才看见,是一支火把。

他四下看了看,才发现,到了此处,身边的雾都散了,经微弱火光照亮,他看见好几座房屋,但都是破败不堪的,动戈便要倒塌的样子。

而用于点亮黑暗的火把,却不止这一处有,每隔数丈之外,皆立有一支,也正因此,他才能看见眼前的场景。

这个村落很明显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居住了。

他很是诧异,千圣院怎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朝破村走去几步后,却又折返回来,拿起那支火把,这才继续向深处前进。

火把的火势比较小,只能照亮周围一丈左右的范围,但这也足够了,至少不用担心会掉到坑里去。

叶如修走到下一支火把的地方后,才注意到,此地的村落规模应该挺大,他一眼望去,除了无尽黑暗深空,便是或高或矮的火焰,一直蔓延了很远。

他此时的耳中,除了偶尔起风掀动枯叶的声音,火焰灼烧之声,以及他自己的细微呼吸声外,再无其他。

正当他好奇于手中火把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远处的火光中有道黑影一闪而过,他立马抬起头看向发现动静的地方,但这般一看,却是又什么异常也没看见,而那处的火把,并未出现有风吹动过的迹象。

他确保手中的火把能够继续烧很长时间,这便抱着三分警惕朝那边走去。

如今,他虽然走进了这么一处破败的小村落,但仍然一个人也没碰见,到处都是死物,眼下好不容易发现一些动静,他自是不愿意放过。

要不然,若是一直这般走下去,不知要走到何时才是个头,更何况,此地处处充满着诡异,比一年前在老山村时都还要诡异,至少当时还有幻境村民,还有阿狄。

叶如修对此地的情况丝毫不了解,所以他不会轻易动用毒神躯,毕竟,要是在动用毒神躯后又中了陷阱,身体失力

的那段时间里,将会变得无比危险。

简灵和琥珀的突然失踪,他知道,应该是和神树大会第二关的开启有关。

经过第一关后,他便对此次神树大会有了些了解,要想通过,必须得找到守关者,而守关者总共三人,据他对千行冥的了解,能让那样一个人都忌惮的人物,自然不会是千上舒,毕竟要是千上舒的话,那日在天字楼千行冥也不会有所顶撞。

那这第二关守关者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便是他从未谋面的分院院长,千善。

其实,之前他在薄雾中穿行的过程中,也在想一件事。

千善身为人父,自小肯定对千行冥严加管教,千行冥对其心生敬意和害怕也是理所应当,在断魂桥上露出忌惮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叶如修的心中却一直存有虑,要是千行冥对第二关的忌惮并非是对千善的害怕,而是忌惮的第二关本身,那事情就变得不太乐观了。

要是简灵和琥珀两人在一起还好,但要是跟他一样,被独立分隔开,那才真是不乐观中的不乐观了。

念及此处,叶如修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了看后方,断魂桥上千行冥曾有意让琥珀和简灵不过桥,但却被他拒绝了,如今细细想来,那种不乐观中的不乐观之事,应该是真的发生了。

这一次,他的的确确是没料想到会发生这么一出,原本他打算第二关与简灵和琥珀两人同行,彼此之间有个照应,毒神躯的使用也不用再那般拘束。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最主要的还是他并不知道那两人独自面对的是什么。

叶如修微微蹙眉,深知现在不该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他一咬舌尖,强行镇定紊乱的思绪后,继续举着火把走了过去。

在之前出现动静的地方,他用火把四处照了一下,却发现地上有一大片湿泥,而在湿泥上他看见了一只人的脚印,只不过那脚印上,只有三根脚趾,而其中一根,似乎还是断了一半的,恰好是大脚趾。

他将火把朝着脚印正前方伸去,看见了两道同样的脚印,但在第三道那里,却因附在脚板上的湿泥掉没了,所以并不怎么明显。

他站直身子,犹豫了片刻后,他缓缓闭上眼,当再次睁开时,一双眸子中出现了微弱的淡金之芒,这金芒并不明显,他在极力克制着使用毒神躯。

此时,他眼前的视野,清晰可见,在脚印前方不远,有面残墙,残墙的边上挂了片破布,却始终看不见那生之物。

第一百九十章 惊夜

仅片刻后,他便觉得四肢乏力,呼吸骤然急促,脸上一阵冰凉,他连忙停止了毒神躯的驱使。

叶如修此时后悔莫及,“早知道说什么也要在大会前去向千行冥要下剩余的五十毒株,也不至于成如今这般状态。”

叶如修使劲缓了两口气后,便迈步朝记忆中那面残墙的位置走去,并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在火光照到残墙的墙脚时,他放慢了速度,这短短一丈的距离,他迟疑了不下五次。

方才他所在的那个位置,完全看不见墙后的情况,但残墙边上挂着的破布,很有可能便是方才那黑影在跑过时,被挂掉的。

他逐渐挪动手中火把的位置,而火光照亮的边缘,也逐渐从墙脚向高处蔓延。

她站在墙的这一侧,那残布挂的位置,恰好在与他视线平行的地方,被挂在断裂的墙面一角,他刚伸出手去,想要拿下破布,却在这时,有风吹来,残布轻轻摇摆。

他手中的火把也因这道风的突然出现,险些熄灭,好在他保护得很及时,才得以保全那簇弱小的火焰。

他注视着火势逐渐大涨后才不自禁地松去了一口气,然而,这一抬头,那片破布却消失了……

他瞳孔猛然一缩,握紧火把,靠着墙迅速翻到另一侧,火光驱逐开了墙壁另一侧的丈许之地的黑暗,却不见任何人影,只有几片枯叶,但那枯叶,却是被人为的摆成了九宫格的样式。

他并未移动那几片枯叶,而是将火把举高了些,照亮周围,这里以前是一座房屋的内部,但唯有身后那面墙还立得很高,其余四面皆只剩下及膝的墙基,无论是哪一面墙脚,都没有生长出草,只有光秃秃的泥地,倒是有几根插在泥中的枯枝,见状,不难看出,也是人所为。

这时,他没注意到自己脚后是一块矮阶,稍一后退,便因踩空而趔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直用手撑住墙,才避免了摔倒。

然而,他只觉手按压在墙上的触感,有些湿,于是他连忙收回手,火光一照,手掌上全是殷红的鲜血,血流到手腕后滴落下去。

他用火把靠近了高墙,这一侧的高墙上有一大团血迹,而他皱眉看了片刻,便认出一个用血写成的‘逃’字,上面还有他刚刚才留下的手掌血印。

由于写下字的人用的血太多,已然有血顺着墙壁流到了地上,能流动,便表明这字才被写下,否则应该是干了的。

他回头高举火把,放平声音喊道:“有人吗?”

没有回音,只他手中的火把摇曳了一下。

他之前不喊还好,这般一喊过后,没有

得到任何会答,反而让他觉得周围静的有些可怕。

他长出一口气后,再次动用了毒神躯,眸中的淡金之芒比起之前盛了少许,他极力呼吸,以防止心脏会骤停。

目中看清远处的黑暗,这一眼,他看见远处又一道黑影闪过,然而,这一次,他并未等在原地,身体素质的提高,令他脚步奇快,迅速追赶过去。

眨眼便到了刚才黑影闪过的地方,只见那道人形黑影正在前方俯着身子狂奔,叶如修也不迟疑,继续追去。

那黑影左转右绕,使得叶如修始终追不上,很明显,黑影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形。

在一面高墙的转角处,他跟丢了。

不仅如此,他还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因为方才跑动带起的风,将火把吹灭了。

他不可能一直保持着使用毒神躯强化躯体,强化的时间越久,他死亡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眼下的选择只有两种,要么找到一支新的火把,要么迅速寻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暂时先容身体恢复,若是强行再去寻找黑影的话,危险性会变得非常之大。

他朝四个方向都看了看,然而,此刻他淡金色的眸子中,眼见的黑暗,无论哪个方向都看不见有光的颜色,那也就是说,至少方圆一里地都不会有火光,否则,以他现在敏锐的感官,是能轻易感觉到的。

既然如此,便只能选择后者。

叶如修对此地根本不熟悉,挑选的所谓的安全之地,也只是看上去而已,但看上去安全的地方,一般而言,都会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

随后,他减轻了对毒神躯的使用程度,当即感到体力在迅速流失,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呼吸变得急促,但他双眸中微弱的淡金之芒,还能让他保持看清黑暗。

为了保证不失力而死,他只能这样做。

这里,是一条深巷,方才在追赶的途中他注意到,这里的房屋大多都还是完好的,至少从外观上看去是如此。

他迈动双腿,缓缓前行,脚下之路光秃秃的,伴随他的,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一边行走,他一边保持高度警惕注意着周围一切动静。

第一关的难度,让他觉得,千上舒应该不会让这次的神树大会出现死者,因为最后就连断魂桥也是专门有人在桥下接应,不会出现死亡。

然而,来到这片黑暗中半个时辰后,他觉得自己最该做的,就是放下那份天真的想法。

叶如修在走过几个转角后,正对面的巷末,出现了一面很高的墙,要是其余三面皆完好的话,便是一处绝好的安全之所。

他不惜加快了一些脚步,走到巷末后,他贴着高墙,围着绕了大半圈才发现一道能够容人通过的缺口,而这一路走来,他也发现,四面墙都是完好的。

在通过缺口进去时,他贴在墙边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踏入其中。

刚一进去,他便看见地面上生有一大片浓密的杂草,杂草的高度,足以用来隐藏身体,中央有一间两层的木质房屋。

他迈步朝着房屋大门走去,只是刚走到一半时,却又停了下来。

思忖片刻后,他绕到了房屋的后方,寻了一处杂草长得最高的地方,躺了下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换一句话说,最安全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那房屋最好是别进。

他躺下后,缓了几口气,眸中微弱的淡金之芒逐渐消失,他原本只是打算稍作休息,却在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如修被一股寒意激醒过来,还未睁开眼,他便感觉到有凉风拂面。

一睁眼,便看见昏昏沉沉的天空,而此时,已是白昼。

天边,时而传来低沉的雷声。

他偏头看了一眼周围半人高的杂草,正被风吹动,那些草似在扭腰跳着某种祭舞。

他从地上坐了起来,体内的失力感仍然残留少许。

他稍作驱使毒神躯,凭借敏锐的感官,闭目确认了一番周围并无危险后,这才缓缓站起。

他稍作整理思绪,“眼下还剩两日便到第二关关闭的时间,也就是说,要在这两日之内找到守关者千善。”

有了昨夜所面临的问题,他便要借着这白天的时间,去找到一种能用于生火的工具,最好是引火木,如此,才能尽量少地使用毒神躯。

那引火木是以火树的树皮和树脂制成,当中加有硫磺,很容易就能燃起来。

他看了看眼前的木质房屋后,便回头看向高耸的围墙,在这样一个村落中,能在房屋周边修起围墙的,这房屋的主人当年身份肯定不低,既然身份不差,那屋内放有引火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他迎着凉风,踩着杂草逐渐行到房屋的另一侧,然而,当他看见屋正面时,他怔住了,房屋虽为完整,但那木门,竟是处于敞开状态,他分明记得昨夜刚进来时,门是关着的,凭现在的风力,是不足以将门吹动的,也就是说,昨天夜里,有什么生之物进去过这间屋子。

一念及此,叶如修只觉庆幸无比,若是昨夜真进了屋去,又睡过去了的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之年

若是那生之物还未离开房屋的话,他进这屋子要找的东西便有引火木和那名生之物。

沉吟少许,他走过去伸手拉了拉门,发现门很沉,这无疑印证了门并非风吹开的事实,他并未直接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先观望了一下屋内的情况。

由于这房屋的窗户很少,而四面的高墙也遮住了大量的光线,房屋里面显得有些阴暗。

昨夜里发现的那道黑影,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还有那黑影写下的‘逃’字,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既是逃命,便应该是有某种特别危险的东西存在,但他昨天夜里,除却那黑影外,什么也没看见过。

除非就是在那段沉睡的时间内,发生过很多事……

“必须要在今天夜里,亲眼看见发生到底了什么事。”

他这打算不无道理,毕竟要是错过今夜,等到明日,便是三日之期的到来,第三日夜里再去接触危险的话,就没有时间留给他寻找千善了,要是在第三日结束之前仍然找不到千善,等到第四日凌晨时分,这第二关就会关闭,到时候就只能以失败告终。

叶如修迈步走进了面前的房屋。

屋内的地全是木质地板,只看那些被光照亮的区域,倒全是好的,并没有被虫腐蚀过的痕迹,只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站在门口,进门之后有一段路比较狭窄,若想穿过的话,需要低着头才不至于被撞到。

他怀着几分警惕,缓缓向前走去,一路上有许多无主的残破蛛网,他边走边用手将蛛网拂去,以免粘在头发上。

他在木地板上的每一步走动,都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行去没几步,左侧便出现了一条不深的窄道,窄道深处是一条向上的楼梯,窄道两侧的墙壁仍然靠得很近,但至少,上方的屋顶不再那般矮,不过他现在却不会直接上楼。

又朝前走了几步后,右侧还有一条向下而去的楼梯。

看到此处,他便有些惊讶,一般人家是不可能挖出地下室的,除非是像刘大勇那样的酒铺,才需要挖一个酒窖。

对于这条楼梯,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朝前走去。

一直走完狭窄的部分后,他才直起了腰背,眼前这处明显是一个堂屋,只不过并不算大,桌椅摆放的比较杂乱,堂屋最里面架了个泥炕,以前屋的主人便是在此烧饭煮菜。

他朝泥炕走了过去,但可惜的是,无论是在里面还是周围都没有发现引火木,也没

有发现,人。

桌上蒙了一层灰的缺口瓷碗内,布了好几层蛛网,还有几颗早已干瘪了的虫卵。

他退到了门口那边,从左侧走去了通往二楼的梯子,虽说年代久远,但那楼梯却仍然能使用,他爬上梯子后,先是露出半个头确认了二楼的安全,这才爬了上去。

二楼比进门的那一段路的屋顶还要矮,并且只有一扇很小的木窗,光线尤其昏暗。

但好在空间并不大,他很快便检查完了整个二楼,除了一些碎木块之外,只有几个破瓷罐。

叶如修有些失望,在寻找完一楼后,他就已经放低了标准,如果没有引火木,只要是能生火的工具都行,但现在似乎连着最低限的东西都找不到。

他重新下了楼后,走进了右侧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踩踏出第三步时,那木楼梯突然断了,他伸手抓不到支撑物,径直掉了下去。

密暗的地下室中激起好一场灰尘,他从碎裂的木堆中爬出,浑身上下疼痛不已,但好在并没有受到特别严重的伤,只是在掉下来时,手掌胡乱抓,被锋利的木板断裂处挂出了伤口,伤口很浅,鲜血流出的速度并不快,由于眼下所处的位置不太乐观,他只是稍微进行了处理,便没再去管。

地下室内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还伴有些许刺鼻。

他从碎木堆中踩了出来,垮下来的木头,大多已被虫将内部腐蚀殆尽,而整个楼梯都已损毁,没办法再继续使用。

周围漆黑一片,他唯恐那生之物就藏在这地下室中,于是立马驱使毒神躯,准备观察这地下室中的情况。

然而,他震惊的发现,每当沉下心神去驱使毒神躯时,便会被那股奇怪的气味扰乱心神,毒神躯,无法驱使!

叶如修自己不能在此地乱了心神,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首先慌乱的话,只会发生极坏的事情,于是,他在第一时间保持了冷静。

随后,他又进行了几番尝试,在此期间,他竖起耳朵,保持了高度的警惕。

果不其然,这几番尝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发现自己闻见的奇怪气味陌生又熟悉,与毒经上所记的某种毒很像,但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而且,要真是毒的话,根本不能够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借助着从上方透过来的微弱亮光,看见远处有一片非常漆黑的地方,看其漆黑的轮廓,很像是一个洞穴。

而惊喜的是,洞的旁边,

似乎便有一支熄灭了的火把。

一般室内的火把旁,大多都会有能点火的工具,但在行去那处之前,他先是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木板扔了过去,木板落地,响起了‘哐当’几声,他静等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动静,这才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好在这地下室并没有台阶之类的东西,而且生之物好像也不在此处,他很快来到洞穴前,那洞穴中吹来一股腥臭的味道,这不禁让他感到呼吸不太舒服。

他伸手在放置火把的木台上摸到了一个盒子,将其打开后,从其中摸到了一根小小的木棍,入手的感觉有些暖暖的。

“竟真是引火木。”叶如修心中一喜,连忙将引火木拿起,用手中的木棍往一旁的墙上敲了一下,霎时间,一簇细小的火苗便升了起来,他赶紧用手护住,缓缓移向火把处,等了片刻,确认火把已燃起,他才一口气将引火木上的火吹灭,并收了起来。

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但这火把与他作夜所见的一样,只能照亮四周丈许之地,不过这也足够了。

他将挂在墙上的火把取下,随后便贴着墙绕了一圈,将地下室内挂在墙上的其余八支火把尽数引燃。

他扫视着地下室,这地下室中并没有放很多的东西,只有两副漆黑的棺材放在正中间,而四面的墙脚均有一大堆碎骨,当中最为明显的,便是人的头颅,显然是人为的将胡乱散落的尸骨给扫到了墙边。

这时,有一滴液体掉到火把中,立时传来滋的一声,他将火把举高了些,而后仰头看向上方,眼前场景,令他双眸猛缩,一整个天花板上几乎全是处于半凝固的鲜血,而那些鲜血似乎是一幅图,于是,他注意着脚下,又绕着地下室走了一圈,将整幅以血绘成的图看了个遍。

似乎是有一只人形生物,突然出现在村庄里,仅片刻间,便将村庄中的人以及牲畜杀死大半,而最后,村中的两尊大能将人形生物打败,但最后不知怎地,那人形生物又跑了出来,与村中的两尊大能战的两败俱伤,最后,那两尊大能将人形生物镇压在了地底之下,而为了防止那生物再次逃出,于是两尊大能以本命精血画下一方大阵后气绝身亡,死时,还让仅存的村民将他们两人的尸体放在洞穴前,以此来威慑那头人形生物。

画面的最后,村民也因那人形生物散发出的邪性,而导致疯的疯,死的死,最后只剩下几十人选择了离开村子。

“无意叨扰。”叶如修对着那两副棺材低声轻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洞穴

这个村子果然不是一般的村子,那血画上的两尊大能,在施法时,竟是背生双翼,幻化出的法相有百丈之高,而其张开的双翼,有遮天蔽日之势。

但同样更为可怕的是,那头人形生物,竟是能对抗这样两尊大能。

如今这个村子已不知荒废了多少年。

随后,他转身看向那处洞穴。

洞穴只有两人高,当中一片漆黑,但方才有风吹过来,便可以肯定是,一定是通的。

眼下毒神躯不能驱使,唯一的出路便是顺着洞穴走过去,但洞穴中既不闻声,也不见光,当中不知有无危险。

既然那画上所描述的若是真的,那也就是说这洞穴深处便镇压着那头人形生物。

实际上,他是愿意相信这个可能的,毕竟那画上描述的,两尊大能以精血布下的阵,乃是封印与邪有关的一切存在,他体内的毒神躯便属于极阴之物,而极阴便是生就邪于恶的本源,若同被封印,倒也说得通。

迟疑了片刻后,他走进了洞穴中,整个洞穴都是圆形的,底部积了很多水,他踩在其中,水淹到了他的脚踝处,深处还传来‘滴答’的声音,时断时续。

他看了看洞壁,是以一种褐色的泥修成,他伸手敲了敲,发现那泥似乎比石头还要坚硬。

他一步步地朝深处走去,没走多远,脚下便传来某种东西被踩碎的感觉,他缓缓蹲下并用火把照亮,只见这周围有着许许多多的枯骨,年代久远,那些骨头都很脆,一碰即碎,却不如在黑森林中遇上的那些,那些一碰就成了粉末。

从散落的颅骨分辨,枯骨大多都是人的,只有少许是鸡犬的头颅,当中还有老鼠。

他没过多留意,继续前行,前方出现一条分岔口,两侧都一般大小,洞穴壁上也没有任何用于指路的标示。

他看了看前方与两侧后,决定向左而去,只不过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实际上,这里并非是只有左右,还有前后,如此便可称之东南西北。

叶如修想了一会儿后,还是朝着左侧的路走了过去,心中的警惕却提高了三分。

他想不明白,千圣院中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倘若真有那样一头人形生物,那岂不是说,整个千圣院都非常危险,要是有一日被逃了出去,将千圣院屠杀个里里外外,是很简单的,至少那血画中所述的人形生物是绝对有这等力量的。

然而,他走去没多远,便没路了,前面被封得死死的,他只

好往回走,走到十字口时,他选择了向北路行去,相比于左侧那边,这条路就要长很多,但行到路终,却也是一条死路,只不过在尽头,他看见了从洞壁的泥中伸出了四条手臂粗的铁索,但铁索周围并无一物,也没有特别奇怪的气息。

也是,这座村子已不知荒废了多少年,而被镇压的生物,其寿命和力量每日都会大量减弱,这么都年过去,肯定是死了,要是没死的话,那就是逃跑了,可此地在千圣院中,要是逃跑的话,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事实上,却是从千圣院的弟子和慕容堂正口中得知,千圣院内部安稳了得有数千年了,根本不曾出现过这种事情。

好在没有出什么事,他感到放松,最终转身走了回去。

右一侧的路并不平,走去不远,底部所积的水便越来越深,最后更是直接淹到了他的腰处,由于是在水中,行走的速度比较缓慢。

他用火把照了照水面,此处所积的水的颜色不太一样,是黑色的,但看上去却尤为清。

他不知道水中会有什么,所以得尽快走过这一段路才行。

好在这段凹形路并不长,不一会儿,他便走了出来,由于裤脚尽湿,拿着火把又没办法去拧掉多余的水,只能将就着继续前行。

随后的这段路,并没有积水,光秃秃的地面上偶尔会出现一根枯骨。

但就在这时,突然,他听见了后方传来铁索缓缓拖动的声音,却仅片刻后,这道声音便又没了。

他猛然回头凝视着后方的黑暗深处,他竖起耳朵,静立良久,但耳中却只有裤脚上的水滴在地面上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继续朝前走去,方才那里分明没有东西,他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前去没多久,他便听见了雨声,起初他进那木质房屋时,便看出将要下雨,而眼下,有雨声便证明就快要到外界了。

他加快脚步,走了不远,前方便出现了微弱亮光,一直来到光亮出,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口井中,井壁上有许多凸出来的石头,正好可以用来踩着爬上去。

火把上的火被雨淋熄,叶如修将之扔了后,便顶着细雨,爬出了井。

一出井,他便驱使了一下毒神躯,感受着体内的熟悉感觉,他的眸中闪过一缕淡金之芒,随后便又平复。

“果真是那气味的原因。”

叶如修扫视了一番四周,有许多完好的房屋,而路上也没有一支火把,看样子,并非是刚进破村时的

地方。

他抬头看了看昏沉的天空,这场雨应该要下上一两日。

不过他拿到的引火木却是可以在雨天保持燃烧,只不过燃烧速度相对火把而言,快了许多而已,所以他方才在洞穴中才不使用引火木照明。

除了淅沥沥的雨声外,还有细微的风声。

如今找到了生火的东西,便需要趁着白日时视野广阔,多了解一下这个村子的情况。

随后,他穿过两条窄巷来到主道上,道路两旁的房屋都修建的比较整齐,但门窗都已腐烂,屋中空荡荡的。

就之前那两副棺材所在之处的环境而言,一定是有人还住在这村子里,很有可能便是昨夜的那黑影,但除其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东西。

虽说如此,但他此去走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过一个人,就连人生活过的痕迹也没有,处处透着荒凉。

连地上的蚂蚁都不曾看见过一只。

远方时而传来一道小小的雷声,风雨也逐渐变大。

叶如修苦寻无果,也只能走进一处房屋中暂避风雨。

他透过破了的窗户,看向外面,那窗户上的残缺油纸,还被风吹着胡乱飘扬。

一直等到天色昏暗时,天上的雨才逐渐变小,而在这漫长的等待期间,他时而会使用一下毒神躯,但都没能听见周围出现过任何异常的动静。

在躲雨的两个时辰内,他很长时间都在回忆洞穴中听见的那道铁索拖动之声,最后,他也确定那并非是幻听。

他自从离开那间地下室后,通过洞穴一路走来,都未曾发现路上有过任何动物,更别提那样大的铁索,也不是一般的小型动物能够移动的。

就是一名成年男子想要移动,也得费上很大的力气才行。

昨夜,他见到的那黑影,从其逃跑的姿势以及身上披的黑色衣物来看,不难看出,肯定是一名特别瘦弱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力气去移动那两根大铁链。

他忽然觉得,那头人形生物或许还活着。

叶如修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今晚将一切事情弄清楚,最好是在今夜就找到千善,然后离开这个地方,若不然,要是出现什么变故,导致那人形生物突然破开大阵冲出来的话,他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糟糕。

外面仍然下着细雨,但风却已经停了。

叶如修从地上站了起来,长出一口气后,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引火木,随后缓缓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祸现

燕京城,距离南华三街惨遭屠街已过了整整一年,但这条街由于算得上是燕京城地理位置最好的,所以短短一年间,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繁盛,而且,没有燕王宫中人的压榨,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好,比一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日的天色,无比昏沉,黑云压城城欲摧。

好多店家都觉得受不了这天气,正准备收拾店铺回屋休息,但春楼那些地方却依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毕竟寻欢之事,不看天色。

“轰隆!”

远处传来一道巨大的声响,整个大地都出现了片刻晃动。

南华三街上的人扶墙站稳后,皆站出屋檐,眺望远处,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喧闹的街道陷入了宁静,只有如许窃窃私语。

远空的黑云电闪雷鸣,落下的闪电竟是将天地都连了起来,也不知下了多大一场雨。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跑过大街,脸色慌张,圆睁着的双目中满是惧意,摔倒后想要爬起,但因腿脚发软,始终爬不起来。

有好心人跑到大街上去将男子搀扶,并好心问道:“兄台,发生何事了,这么慌张?”

那男子整个人都快疯掉,对着整条大街上的店铺惊恐大吼,道:“逃啊!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城门倒了!城墙也塌了!有一群奇形怪状的东西冲进来了!”那男子挣扎开搀扶之人,一瘸一拐地朝着燕王宫跑去,口中一阵叠语,“再不逃都得没命!所有人都要死!”

有人错愕地看着他,觉得他是发疯了。

然而,方才搀扶他的那好心人,站在原地望向城门方向,怔怔发呆。

随后,街道两旁的人看见那好心人的目光缓缓望向上空。

突然,一道巨大黑影从高空落下!

“噗!”的一声,大量鲜血喷溅,溅在离得近的人脸上,那些人的眼皮不由得颤动了一下,但都没人反应过来。

一头长着森长獠牙,面目狰狞,头上长角的异形生物将那人踩成了肉泥,其物体型庞大无比,竟是与街边房屋同高!

那生物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巨吼。

震耳欲聋!

片刻后,一道道黑影从高空飞来,如天降陨石一般,繁荣的南华三街,一时间全是血雾和惨叫!

短短半个时辰,整个燕京城,只剩下废墟和荒凉。

许久之后,黑云即将盖到净灵寺。

净灵寺佛音大殿内,那尊二十二丈高

的佛像,此刻正散发缕缕佛光,露出威仪。

佛像前,百余名僧人虔诚诵经,每一人的脑后皆生出虚幻日轮。

老住持阎禅大师不在此处,他独坐菩提树下,双手合十,指间夹有佛珠一串,扫地僧在一旁轻轻缓缓地扫着落叶,不曾向阎禅看上那么一眼。

春风拂叶,大片掉落。

这时,一名年轻僧人从院外走来,那僧人双眸通澈,不含一丝迷茫,只是身上穿的袈裟,却染了许多污尘,破破旧旧,有些像街边乞讨的。

僧人年已六十有余,却生得一副三十左右的相貌,他于四十年前离开净灵寺,行去四方大地,心中执念,不得普世之法,绝不行回路,然而,此番归来,必有缘由。

扫地僧收了扫帚,向年轻僧人行去,走到面前,单手行以佛礼,道:“守诚,你为何回寺?”

年轻僧人被称为守诚,他便是当年见过墨昊的普世僧人。

守诚一提脏袖,急切说道:“妖族出世,眼下将至寺门,此事不能拖,我要见住持师兄!”

扫地僧缓缓说道:“住持将要圆寂,不见任何人。”

守诚一听,瞳孔骤缩,他不愿相信此事,道:“圆寂?师兄他佛法已大成,活上千岁不是问题,如今不过三百余岁,怎会圆寂?!”

扫地僧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心生感应,于是他侧过身,令身后坐于菩提树下的老住持暴露在守诚眼里。

“你且看。”扫地僧人轻声示意道。

只见此时的阎禅全身散发佛光,嘴里念出一连串的佛文,飞上高空,于高空盘旋。

而后,其手中的佛珠,也离手而去,一百零八颗佛珠纷纷散开,携盘旋高空的佛文化作六道金色流光,飞向西方。

“嘛呢叭哞。”

一道洪亮的佛音,自佛音殿传来,佛教六字真言,响遍整座净灵寺。

净灵寺大住持阎禅就此圆寂,气息全无,但身形却一直保持着打坐诵经之姿,双手合十,面露虔诚。

扫地僧说道:“六字大明咒已西去镇压妖族,最差也能拖延几日,但若是能就此击退妖族,也是极好。”

守诚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深知,这六字大明咒,耗费了阎禅的所有生命。

见状,扫地僧说道:“守诚,你本为佛祖亲选之人,这些年行走世间,佛法不见增长,却得一俗心,怀伤于阎禅之死,胸中已无佛门通彻二字。”

闻言,守诚叹了口气,说道:“通彻不能

,通彻不能啊!我这些年眼观世间无尽苦恶,心中如何能够通彻?”

扫地僧摇了摇头,责道:“苦尽甘来,只有熬过苦恶,才能得福,一切大智慧皆藏于苦恶之中,佛祖是想让世人得此大智慧,你倒好,却是把自己给弄糊涂了。”

“世间有很多人只求一家平安,生活安宁就好,并非所有人都想得到大智慧,就连街边乞丐也知,智慧认知之物,多得则心苦,少得则心安。”守诚说道:“而且,有更多的人根本不知福字怎写,他们又怎能熬得过去……唤空大师,你会写么?”

唤空,便是扫地僧的名号,此名,在这净灵寺内只有寥寥几人才会知晓。

没人知道,在唤空心中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若不入佛门,他此刻的心中定有无尽失望,但他此刻的内心,如其双目,古井无波,片刻后,他说道:“阎禅让我转告你,此番离寺便朝东去,找到一名少年,助其成就神圣,方能化解此番灭世危机。”

守诚走到阎禅身边,双手合十,念诵几许地藏经后,转身离开了净灵寺。

唤空转身望向菩提树,他一手持扫帚,一手立掌于胸前,忽有一阵风起,落叶纷纷扬扬,他说道:“佛门讲究空无二字,守诚,你还是不明白,此行东去,望你有所明悟。”

燕京城东去四百里之外,是一片极广阔的平原,而平原正中,恰好有一座无名之山,此时,整座山上都站满了妖族,高天黑云肿垂,压迫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妖生就五感超凡,它们感受到东方传来一股极其浓郁的危机,所以它们停下来观望。

有的蹲在石头上,有的站在树巅,千斤重的身躯竟是压不弯脆弱枝梢,颇为奇异,但它们的本身出现在这凡世间,就已经算得上是奇异之物了,更别提它们的手段。

妖力最强者,此时自然站在最高峰,而站在山巅的那头,生就人模样,看上去是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一双竖瞳时而收缩,额心有一枚黑金鳞片,一袭暗紫衣袍,身躯与人同大,若非它周身上弥漫着浓郁妖气,便说它是一名人类,也毫不为过。

妖族邪异青年背负双手眺望东方,他薄唇轻闭。

然而,就在这时,青年突然抬头看向天上,下一刻,那肿垂的黑云突然被数道金光冲破,一枚‘’字金色大印由高天落下,发出连续不断的铮鸣之声,速度之快,眨眼便至。

那青年神情漠然,只是朝着上方伸出一只手,那字大印,便停在了青年手掌前数寸之外,再不能前进分毫。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妖

青年冷哼一声,刚欲捏碎这大印,但紧接着,又一大印从高空落下,叠在字上,顿时,四周起了好大一阵罡风,那青年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显然仅凭一只手有些勉强。

而下方修为稍弱的妖族,更是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珠几乎都要爆出来。

其余修为稍高,灵智也高的妖,也纷纷冲上高空,与那金印对撞在一起,企图将印撞碎,眼看着那两道印就快支撑不住。

突然间,同时落下两道大印来,整方天地一时间风云变色!

那妖族青年脸色大变,再不敢轻视,双手同出,强顶四方大印!

大印由下到上,一枚比一枚大,第四枚大印,竟是足有脚下平原一半大小,数里之阔,那座无名山在大印之下,一如蚂蚁面对巴掌,仿佛苍天压下。

青年穿的暗紫色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下方响起一连串‘砰砰’爆鸣,大多妖族承受不住,躯体被压爆成了血雾!

青年口中发出一声沉闷低喝,双臂额头青筋暴起,额心那枚黑金鳞片,竟是溢出鲜血!

随后,只见青年体内散发出无穷黑雾,当中妖气浓厚,将周围一切生命力吞噬干净,方圆三里之地,荒芜之色迅速蔓延,黑雾以极快的速度膨胀,化作一张大口,竟是要将大印完全吞噬。

此间天地,地动山摇!

然而,就在这时,第五,第六道大印,赫然出现,但降下的速度却不如方才四道,那两方看不见边缘的大印缓缓落下,当与前四道大印叠在一起时,只见一大片金光闪过,刺目至极,六方大印融为一体,化作‘’字金印,直直地落到妖族青年的头顶,天地间霎然响起佛教六字真言,如雷音灌耳,震撼寰宇。

字金印转动间金光四溢,令天地失色!

那青年难以支撑,跪在地上,仅坚持了片刻,便被字大印镇压。

字金印由山巅轰然落下,坠落平原,仍不停止,更是将大地也压下去数丈之深,一个形深渊,出现在这方平原上,横跨数里之地。

而那座无名山早已不复存在。

深渊底部,传来阵阵愤怒低吼。

那大妖竟是还没死!

虽未死,但却已被镇压在深渊底部,短时间内无法逃脱。

没过多久,逐渐有妖从深渊中跳出来,但比起屠燕京城时的数量,却是少了百倍不止。

逃脱出来的五头妖,在深渊边上发出几道吼声后,纷纷朝着东方跑去,但由于

都受了伤,行去的速度慢了很多。

但它们是妖,哪怕没能修成大妖,也有部分不死之身,这些非致命的伤势很快就能恢复。

却说在八鼎广场上,这两天好多人都是唉声怨气的,因为镜湖中的景象要么一片黑漆漆,要么就是只有一名躺在井边打盹的老头,或是被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动弹的女子,这女子便是一直跟在千伏诛身边的那人。

这两日,对于在镜湖中看不到熟面孔,有几个人非常的不满意。

“实在没趣。”金无羡看着镜湖中的那名老头,还在井边睡觉,不满嘟囔道,他看向坐在一边的青衣女孩,问道:“灵儿,你今日不去树牢了?”

唐灵儿的眉目中满是担忧,她收回目光,说道:“不去了,事情做完了。”

这时,柳凡和流木岩申走了过来,柳凡满脸的倦意,说道:“我和小岩要先回去了,你们还要在这里看老头睡觉?”

“我”唐灵儿迟疑了片刻,摇头将目光注视回了镜湖上,轻声说道:“我再等等吧。”

金无羡闲得无聊,已经开始玩起了手中伞,他说道:“回去也没意思,那破黄院连盆花都不种,陶冶情操都做不到,酒也喝完了。”

随后,他似想起什么,连忙看向身边三人,道:“要不咱们去向千圣院高层反应反应?这镜湖老是不切场景的问题。”

虽说八鼎广场每日都有人在抱怨,但真正反应上去的人却没有一个,剑庄的弟子看腻了,便逛神树去了,而千圣院的弟子,便也偷偷跟着他们,以防止他们在神树上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不好的事情。

金无羡几人找了一个时辰,找了好些弟子,并那些弟子去向高层反应,他们专挑那种看上去特别正经,却又不怕麻烦的人,金无羡在看面相方面特别准。

不多时,这道消息便传到了天字楼去,那千上舒作为实施禁酒令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偷偷地在楼顶饮酒。

一名弟子跑了进来,拱手道:“院长大人,有客称镜湖出了问题,一直是一名老头打盹的场景,要不您去给看看?”

千上舒手忙脚乱地将酒壶藏了起来,眉一挑,不喜道:“你去告诉他们,他们的脑子出了问题,咱们的镜湖也不会出现问题!快去!”

那弟子不明白千上舒为何这般生气,也不敢多问,迅速告退。

千上舒又将酒壶拿了出来,刚一送到嘴边,却听得客房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他皱眉

一挥手,客房的门‘砰’一声关上。

客房外一名弟子使劲敲门,口中叠语喊着‘院长大人院长大人’

但千上舒只顾着品酒,完全不在意客房外的那人,一边喝一边还在嘴里哼着小曲儿,好不快活。

然而,就在这时,楼外一道剑鸣!

千上舒耳尖动了动,随后便见他缓缓放下酒壶,骂道:“就不能让老子好好喝口酒么?”

这剑鸣是在召他,在这世外,是谁发出的自然明显,然而他却气急,不为所动,仍然自顾自地喝着酒。

谁知,下一刻,一柄墨色长剑直接从高空飞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刺穿两面墙,直接将千上舒手中的酒壶斩成了一千八百片,当中的美酒洒了一地,而千上舒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拿着个瓷壶把手,呆在那儿。

不多时,千上舒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拂春楼内,指着端端正坐的慕容堂正就要开骂,却突然看见春九就坐在旁边,冷眼看着自己,他当即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剑一也在,他向千上舒招呼道:“快过来。”

千上舒忐忑走去坐下,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意,向慕容堂正问道:“耍剑的,何事这么着急?”

慕容堂正双目缓缓睁开,目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说道:“尘世那边出事了!有人翻过天山,将妖族引了过来!如今,大半个燕境已然沦陷,妖族正在向中原进发,不出几日便会抵达长安。”

闻言,千上舒愣了愣,他并未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剑一叹了口气,说道:“唉,这道风终于吹起来了么……时间如此紧迫,叶少年何在?!”

千上舒连忙回答道:“在院里,这几日都在参加神树大会。”

剑一的脸色一变,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参加大会,赶快把他弄出来,稍后让灵兽将他送到尘世去,他这几年做的所有事情,不就是在等眼下这种情况么?!”

千上舒面露难色,道:“神树大会是神树的意识在主导,我这个做院长的也没办法叫停,只有……”

他看向一直一言不语的春九。

另外两人也看向病恹恹的女子。

见其半晌没有反应,剑一大声提醒道:“老春,这里只有你能控制神树的意识。”

然而,令他们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春九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

春九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神树大会继续,我不会带出那小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寻觅

闻言,慕容堂正第一个站起,作势就要离开。

剑一看着他,问道:“你去哪?”

慕容堂正脚步不停,边走边道:“既然问题已得到处理,我自是回去。”

剑一眉头拧成川字,说道:“慕容氏这一次难道要弃尘世生灵于不顾?”

慕容堂正明白,眼下只有三人一起劝春九,才有机会让其回心转意,而若是他一走,便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慕容堂正停在门槛前,他没有朝坐在门槛上的小男孩看上一眼,而是一只目视前方,道:“我答应过叶少年,会在将来替他出一剑,可若是他来不及,我会出那一剑,所以我的剑,仍在长安。”

剑一拍案而起,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么生气,道:“简直胡闹!你出一剑,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慕容堂正说道:“只出一剑,没问题的,嗯,没问题的。”

言毕,他便迈过门槛而去,那小男孩疑惑地注视着他走远。

剑一重新坐了回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拍着光溜溜的头顶,叹气道:“唉,完了完了!两边都得完蛋!”

“不是我说你,老春你也真是,不过一个破大会而已,再说就算拿了第一,也拿不到看得过去的奖励,叶少年的情况我们已了然,根本不用再从神树大会上去选拔。”

神树大会的存在意义,便是选拔出春九等人所实施计划的人选,眼下,叶如修已是半神圣巅峰,距离神圣领域仅一步之遥,踏入其中也只是时间问题,剑一和千上舒都不能明白春九还要这么做的原因。

春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慕容堂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清楚,他说那一剑影响不到我们的计划,便是合理。”

千上舒坐在一边,满身酒气,却是不说话,那酒自然不是他体内散发出来的,而是酒壶破碎时,洒在衣服上的酒。

春九看了看他,说道:“第三关将要开启了,你不用回去守着?”

千上舒打自心底里的害怕面前女子,他陪笑道:“呵呵,不着急不着急,我回去很快的。”

春九咳了两声后,憔悴的脸上又露出几分虚弱之色,她说道:“我累了,你们且回吧。”

说完,她起身上了楼去。

独留下剑一和千上舒两人大眼瞪小眼。

须臾后,剑一一拍桌起身,边走边道:“不管了不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

千上舒注视着剑一走

出拂春楼后,恰好与坐在门槛上的小男孩的视线有了片刻对视,随后,他便也回去了千圣院。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叶如修身处细雨中,他从怀里拿出引火木,在一旁墙壁上用力一敲,便见一朵于黑暗中诞生的焰花逐渐变大。

由于从洞穴中时开始,他的衣服便没干过,此时便是觉得有丝丝凉意渗入皮肤低下。

叶如修缩了缩肩,继续贴着墙朝前缓缓走去,他想再去看看一开始刚进村时的地方看一眼,或许能有别的什么发现,还有那九片叶子摆放的位置很古怪。

白日里他大致看了一眼路,所以并不担心会迷路。

没过多久,他便遇见了第一个火把,那火把是熄灭了的,而有火把的地方,便证明离村头不远了。

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道在雨中快速跑动的脚步声,当即抬起头,稍一驱使毒神躯,便看见前方两个巷子外闪过一道黑影,又是昨夜那人。

他刚一迈出脚准备去追,却又放弃了,昨夜使用毒神躯的力量都没办法追到那人,更别提是现在,但他知道那人一定是想告诉他什么,引火木上的火焰摇摇颤颤,却始终不熄灭。

随后,他缓缓走到了两个巷子外,这里的墙上有许许多多用血写成的字,密密麻麻,其内容,只是不停变幻的‘死’和‘逃’两个字,看那些字迹,并非是同一个人所书写。

显然,那人想让他看见这些,所以才会在这里出现在他眼前,并让他注意到。

看着血字墙,沉思少许后,他离开了此处,寻着路来到起初那面黄土墙的另一侧,墙上用血写下的‘逃’字仍然存在,与昨夜所见时完全一致,由于淋了一整天的雨,所以那些字稍微有些变形。

他转身走出几步后蹲了下去,昨夜还是九片的叶子,现在却少了一片,而少的,恰好是正中间的那一片。

逃字何解?死字又有何解?

叶如修苦思不解,眼下又被地上的八片枯叶给难住。

他摇了摇头,起身后选择了离开,他打算再去四周看一看。

只是绕了有一个时辰,他都没能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而那人也再也没出现过。

就在他陷入茫然时,他突然想起了昨夜那间木房屋的门被打开一事,那是在他沉睡时发生的事。

他可以肯定,不会有人知道他昨夜躲在那深草中,否则,他也不会安然度过那沉睡中的几个时辰,

所以,他觉得,那屋门被打开,一定是另有原因,而且,就在那地下室所见来看,每日都会有人去对地下室进行清扫,若不然,那些枯骨不会全部堆在墙脚,而且,那两具棺材上,并没有一点灰尘。

不多时,他回到了木房屋处,看了一眼漆黑的房屋内部后,他伸手将门轻轻关上,并躲到一旁,将引火木熄灭,并借深草藏匿身体。

淋在雨中一个多时辰,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只有轻轻起伏的胸口,而雨却是越下越大,他体内的寒意越来越浓,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雷,闪电出现时,会有极短的时间照亮整个黑夜。

在漫长的等待后,他听见了一道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天空一道闪电落下,叶如修看见了一名身材肥胖的男子。

准确来说,并非是肥胖,而是身体上出现了很多水肿,脸上也有多处溃烂,里面更是有蛆虫在蠕动。

“死人?!”叶如修心中惊呼,但他的身体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若说面前之人还活着的话,他是不会相信的,但要是没有活着,为何还能行走,还能呼吸?

他睁大眼睛,勉强看见站在门口的黑色人影,那人的左腿似乎有问题,在走向门口时,整个左腿都是拖在地上的。

那人伸手拉开门后,缓缓走了进去。

叶如修此时在犹豫,是跟进去,还是在此地继续等。

片刻后,他做出了选择,于是,他继续躲在深草里,无论是地下室还是洞穴的情况他都已了解清楚,没必要去确认方才进去的那人在做些什么,眼下要做的,便是等到那人出来,然后再跟着那人,他想了解,这些人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然而,等了没多久,他却是又等到一名跟刚才那胖子状态差不多的人走到了门口,由于门是开的,所以这人直接走了进去。

随后,陆陆续续的又走来几人,但这些人在进去后,都没了动静,始终不曾有一人出来过。

逐渐的,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在等到又一人走进去后,他便悄悄跟了进去。

刚一走进屋里,他便看见前面那人直接朝右侧走了过去,那里是通往地下室的,有微微亮光照出,但由于地下室的楼梯坏了,所以,他看见那人是直接掉下去的。

他一步步地缓缓走了过去,当走到地下室入口时,由于他白天点的火把还是燃的,所以,他看得很清楚,那些掉下去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慢慢走向洞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地下

与此同时,他还听见洞穴中传出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在野兽在啃食食物。

叶如修连忙退了出去,然而,他刚一来到门口,猛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他看见一个人就站在面前。

他心脏骤缩,第一时间驱使了毒神躯,就要跳开,然而,令他不解的是,他发现面前的那人仿佛看不见自己,只是一味地朝着木屋中走去,那人在走到他身边时,他稍一侧身进行躲壁,此番离得近了,他闻见那人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尸臭味,事到如今,他完全可以确信,自方才看见的所有人,都只是一具尸体。

“是谁在操纵尸体?”叶如修行走在街巷中,低声自语。

思忖片刻后,他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敲燃引火木,顶着大雨来到井口,他朝下方看去,井中一片漆黑,还有阵阵腥臭风吹出,令人作呕。

他决定再次下井去洞穴一探究竟,他想知道那些尸体的目的地是何处,若是昨夜同今夜这般出现这种情况的话,但为何在白天去洞穴时,却什么都没看见。

当然,听见那啃食之声后,他心中便有了某些猜测,但他更愿意相信亲眼所见之事。

此番一下井,便是再无法动用毒神躯,若是遇上危险的话,性命岌岌可危。

“搏是要搏一搏的,但还是那句话,性命优先,一旦出现任何情况,立马退出洞穴。”

思定后,叶如修单手拿着引火木,踩着井壁上凸出来的石头,缓缓下到了井底。

在白日里,来到洞穴,他只是对阴暗有些不适应而已。

然而眼下,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股恶寒从脊梁骨直接爬到后颈,洞穴的黑暗中潜藏了极大的危险!

他迈步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当走过那段深水路后,前方黑暗深处便传来铁索拖动的声音,再前行数十步,他便闻见浓浓的尸臭,铁索拖动的声音也逐渐变大,当中还掺杂着在木房屋中听见的啃食之声。

终于,他来到那段分岔路口,地下室那方一具具的尸体缓缓走来,走向北路,也就是白天时他走到深处,看见有铁索的那条路。

他跟着那群尸体的队伍,缓缓前行,即将要走到尽头时,他停了下来,因为手中引火木的火光,已然照到了一截铁索。

他看见一名躯体干瘪无比的男人,正趴在一具具尸体上,啃食着尸体上的肉,就连骨头也没放过,那坚硬的骨头在男人嘴里,仿佛比肉还要软。

他注意到,那男人有一根尾巴,只不过那尾巴也断得只剩一截,头上原本应该是有两只角的,不过现在也只有一只是完好的,另一只像是被什么人生生拔了出来一般,竟

是能从中看到脑内蠕动的脑髓。

他确认眼前的男人必然就是村里两尊大能所镇压的那头人形生物。

他想将引火木举高一些,想更看清楚一点,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他觉得自己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不过见有两条那么粗的铁索栓着男人,他也感到放心。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虚弱无比的声音求救声响起。

“救我……”

叶如修双瞳一缩,这时,那男人察觉到了什么,猛一转过头来,干瘪的脸上脸上鲜血,残缺的舌头伸出很长。

只见男人一声低吼后,猛地跳了过来,但那铁索上浮现出以血书下的符文,将男人拖的死死的,那男人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使劲挣扎的同时,对着叶如修狂吼不断。

叶如修刚欲逃走,却停了一下,他连忙将引火木举高了些,火光照亮了整片洞穴深处,他看见了一名中年白发男子,那男子的双臂上被无数骨刺洞穿,钉在了洞壁上,体内的精气正缓缓流入那人形生物的体内。

而那男子一直在看着他,那双眼睛,对他而言很熟悉,因为跟千行冥和千行简的很像。

他刚要问些什么,然而,他突然听见了束缚那人形生物的铁索松动的声音,当即毫不犹豫地往回狂奔,比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跑到井底,而后熄了引火木,双手并用,迅速爬了出去。

他这般一来到地面上,心中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但眼下此地也属于危险的了,随后,他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便远离了村子,一直来到那片大雾中,他才停了下来。

村子的方向传来阵阵吼声,相比于此刻,他更喜欢前两日的宁静了。

他知道那被钉在墙上的男子是千善,但眼下的情况,应该算得上是特殊情况,所以他打算回去向千圣院说明。

只是,他一直往回走,走到某处时,却突然感觉撞在了什么上面,直撞的鼻子生疼。

随后,他发现前方有一面空气墙,我摸着这面空气墙,一直绕了很远,仍然没有缺口,当即骂娘的心都有了。

神树大会时,千上舒说的倒好,开一关,闭前一关,就是为了不让参与大会的人走回路,可是眼下出现这种状况,显然是千圣院都没能料想到的,否则,难不成千善故意寻死不成?

要是那人形生物逃出来,若还如当年一样,千圣院将会是一场灾难,但此时却由于一个破规矩,导致他根本没办法去告诉千圣院的高层。

他觉得现在或许不该担心千圣院的情况,而是更应该担心担心自己的情况。

天上时而落下一道闪电,随后便是滚雷之声。

叶如修淋着大雨,在空气墙下走

来走去,正拼命想着对策。

“眼下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只有走到下一关去,千善作为第二关的守关者,只有他知道通往下一关的方法,但千善被那人形生物看着,要想救出来,只能打死那头人形生物,但我觉得自己会先被打死。”

“但铁索出现了松动,要是被那头人形生物挣脱了铁索跑出来,就无路可走了,只能硬着头皮拼了。”

打定主意后,他索性坐了下来,虽然此时的雨很大, 但他暂时不想回那个村子避雨。

直到后半夜,村子方向传来的吼声变弱了许多后,他才起身走了回去。

好在那两尊大能实力强横,阵法设的稳固,这么多年过去却还有此等封印力,一夜过去,第二日黎明时,地底下传来的吼声便消失了。

叶如修盘腿坐在一间黄土房里,他脱去外套,生了一堆火将衣物烘烤了起来。

他已经两天没吃任何东西了,起初还有饿,但一念及昨夜所见之景,他当即没了食欲。

屋外的雨停了,但天色仍然很昏沉,时有风起,街巷中时能看见有枯叶被吹过。

他注视着眼前跳动的火焰,陷入沉思。

他想明白了,村里那行踪不定之人摆下的九片枯叶最终变成八片所代表的意义。

千善知道离开此地的方法,而那人,知道千善所在之处,所以他以枯叶摆给了叶如修看。

九叶少了一叶,而缺少的正好是中心的那片,也就是村子唯一的缺口,巧的是,那井恰好就处于整个村子的正中心。

第一关的断魂桥那处,老者所言的大概意思就是,‘想要过桥,唯死路一条’。

而这第二关看上去好像也是如此,‘逃跑之路,便是死路’。

那黑影之人所留的‘逃’与‘死’二字,也能解释清楚了。

第一关有千行冥在,所以死路便是过关之路,但这第二关,连守关者都出事了,死路便就真是死路了。

虽说他可以等到今夜过去,明日凌晨时,这第二关就会关闭,到时候他就会失败,但千圣院也会在第一时间知晓千善的情况,这便是生路。

但唯一的问题是,千善能不能挨到晚上,那铁索能不能坚持到凌晨。

许久之后,叶如修熄灭了火,穿上衣服离开了那间房。

有了昨日探索地下室和洞穴的经历,又有了今日黎明时,吼叫突然停止的情况。

他可以确信,白昼时,洞穴是很安全的,但到了夜里,那头人形生物才会出现。

所以,他准备再去一趟地下,去看看那两条铁索的情况。

“是好是坏,就看这一次,运气够不够好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初见向氏

叶如修下了井后,来到岔路,径直走去了最深处。

昨夜还站满了尸体的洞穴,此刻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洞壁上有水滴落。

虽然他知道白日里不会出现那头人形生物,但这般走来,却仍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那两条铁索安静的躺在地上,周围连一根碎骨都没有,他用引火木照了照那面洞壁,上面只剩下骨刺钉在墙上留下的小洞,但骨刺和千善都不在了。

他试探性地用手指敲了敲,反馈的声音表明,眼前这面洞壁并非空心。

他沿着铁索的根处,逐一检查每一截,然而,当他看见有一截铁索出现了很深的裂纹时,脸都白了。

很显然,在那头人形生物即将挣脱开时,天亮了,所以他才能安然度过昨夜。

但就铁索的情况来看,今夜只要人形生物一出来,便会第一时间挣脱开铁索,那两尊大能的阵法一破,将再无任何办法能做到牵制。

叶如修最终离开了洞穴,来到地面后坐在井边,双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若是那地下室天花板上所述的没有任何夸张成分的话,他怀里所剩的两张符纸都没有办法能过保住他的命,更别提他现在毒神躯也还没完全恢复,而就算是恢复了,他也可以肯定,绝对没办法与那人形生物抗衡。

一阵苦思后,仍然没找出解决之法,却觉头都要想破。

他驱使毒神躯,跳到高处后,目光搜寻一番,却是不曾见到给他留出提醒的人。

“难不成也要晚上才会出现?这是什么古怪之地?”

叶如修叹了一口气后,便回到井边。

他注视着井口下良久后,又一次来到洞穴里,没一会儿,他便走进了地下室,时隔两日,这地下室中的火把还在燃烧。

他看着那两副棺材,而后又看了看天花板上的血图。

图中有一个画面,那头人形生物跪在棺材前露出很畏惧的样子,起初他觉得,这两副棺材放在此处,定是能够起到震慑人形生物的作用,但现在看来,似乎却有另一层意思。

若说震慑的话,也没震慑出个所以然来,那人形生物还控制着那么多具尸体,送到嘴边进食。

他迟疑片刻后,围着棺材转了两圈,伸手将其中一副棺材推开,当中结有许多蜘蛛网,他伸手将大部分蛛网拂去,才得以看清棺材内的样子。

很素朴的内部,只有一具完好白骨,衣物那些早已被腐蚀,倒是剩下了些许布料残渣。

他正准备打开另一副棺材时,却突然看见,眼前白骨的眉心有一条缺

口,那缺口很是眼熟,比较特殊。

他心中微动,双手合十,低声念道:“惊扰了。”

随后,他伸手放在那缺口上,大致测出缺口长三分,宽一分。

他此刻的心情变得很惊喜,“神魔古典中有所记述,由一始,至三而分……这竟是仙骨!没想到竟然让我给遇见了!而且还是在这凡世间!”

所谓仙骨,便是自成仙尘灵气之骨,却是比他之前所在修行界的灵气浓郁度还要高。

若是能在凡尘收集到灵气,他能做的事情会变得多很多,但一直以来,除了巫天门内,他都不曾见到过一缕灵气。

他收回手后,四下看了看,却并无任何纸类之物,他并未修行,不能将温顺灵气纳入到体内的蕴灵中,但确实能亲自画出一道灵符,用于储存灵气。

沉吟少许后,他暂时将此事放到一边,并着手打开另一副棺材。

另一副棺材中的白骨,不再是仙骨,这不免让他有些失望,一具仙骨中蕴藏的仙尘灵气,极少,所以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此番到这里来打开棺材,自然并非是为了得到仙尘灵气,而是为了确认血画上,能让人形生物真正忌惮的东西是什么。

他注意到第二副棺材中那具白骨手中,有一张纸,这却让他感到诧异,连衣物都被岁月无情吞噬,为何薄纸能保存完好?

他心存几分好奇,缓缓伸过手去,只是刚一触碰到纸,便见那纸直接成了碎末。

然而,下一刻,纸的碎末中忽然散发出淡淡刺眼的光芒。

他连忙退避到另一边,只见散发出的光芒上空,缓缓浮现出一道苍老的虚影。

虚影老者逐渐睁开双目,慈眉善目,看向蹲在棺材上的少年。

叶如修目光微凝,露出几分警惕之色。

这时,听得老者开口道:“不要没规矩,到地上去。”

叶如修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连忙跳到地上去,并道:“老前辈,晚辈不得已才打开您的棺材,此番惊扰到您,实在抱歉,晚辈这就给您关上。”

说话间,他便动手推动棺材盖。

老者轻拂长须,笑呵呵道:“小少年,不用如此,老夫只是一缕残念而已,再说肉身既已死,便是无主之物,动了也不该有什么问题。”

叶如修抬起头看向老者,不解道:“那老前辈方才还让我不要没规矩呢?”

老者笑道:“你方才站在我朋友的棺材上,他脾气可不好,要是被他在黄泉之下得知此事,你可不好过,哈哈。”

叶如修打了两声哈哈

,也道:“那还好出来的是前辈的残念,而不是前辈的朋友。”

老者没再与他开玩笑,轻咳一声后,道:“这道残念存在不了多久,小少年,你将老夫的棺材打开,想必是村子里出了什么事了吧。”

闻言,叶如修不敢浪费时间,眼下老者的出现便是转机,哪怕他有更多想问的东西,但此刻更重要的事并非是心中对奇异的疑惑,他连忙将自己到村子来所见之景,已经关于那人形生物的前因后果简单且迅速地说了一遍。

那老者听后,却是叹气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最终这个村子还是没能逃过灭亡的结果么?”

叶如修拱手道:“如今那人形生物即将破阵而出,还请老前辈出手阻止,就算不能阻止,也请告诉我如何能让这大阵多坚持一日也行。”

然而,却见那老者摇了摇头,“不行,老夫现在的状态没有任何法力,而大阵自当年设下后,便没有修复的可能。”

叶如修有些失望。

老者又说道:“不过当年在设下阵时,老夫便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留下这缕残念,便是想告知后人,那人形生物实际上,是一只妖!”

叶如修惊疑不解道:“妖?”

神魔他自是听说过,尤其是在修行界那边时,但关于妖此物,却是闻所未闻。

老者点头道:“没错,且还不是一只普通的妖,而是一只大妖!妖族中能修成大妖者极少,一旦修成大妖后,便拥有不死之身,任你杀它千万次,它也不死,所以,当年老夫和朋友合力也没能除掉它,反而还因一时心善,让其复活,结果却导致村里众多无辜者的死亡,后来,只得耗费一身修为与精血将之镇压在这种地方,利用所设之阵,在无尽岁月中炼化此大妖的不死之身,只是,老夫万万没想到,此村在地形玄学上,乃五阴汇聚之地,竟是令那大妖苏醒过来,阴气弥漫,导致许多村民中了邪,死于非命。”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如今既然那头孽畜能挣脱大阵,便也说明,它的不死之身已被炼化,所以大阵的效果才会减弱。”

叶如修等了一会儿,便也不见老者继续说什么,他问道:“然后呢?”

老者看着他,语气中带有几分欣慰,说道:“没有了不死之身,那妖又被镇压数千年,力量几乎消减殆尽,你大可将动用修为之力将之碾碎,以除老夫多年心患,也便算得上是为此村之人雪恨了。”

叶如修说道:“老前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不过一介凡人,而现如今的世间,根本不存在修行的概念,哪里会用修为之力?”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老虎与兔子

老者愣了愣,随后,只见他双目逐渐深邃,而后竟是将双手交叉伸进袖子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叶如修看了看飘在空中的人,小声喊道:“老前辈?”

那老者不动声色,仿佛听不见,只是虚幻的身影在空中上下沉浮。

叶如修看着老者,不由得自讽,笑了一声,他算是看明白了,那老者对眼下的局面显然也没有任何办法。

“老前辈,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接下来面对大妖的人是我,不是你,而你也早就死了,等过一会儿残念消散后,也就没你什么关系了?”

老者仍然不为所动,仿佛入定。

没过多久,叶如修便看见那老者的身形越来越淡。

这时,只见老者缓缓睁开双目,恢复慈眉善目的模样,说道:“小少年,时辰到了,我该消失了。记住老夫的名号,向京,日后出去,烦请你帮老夫立个墓,那么,有缘再见……”

最后一句话,高亢至极,回音久久不绝。

话毕,只见那老者化作一阵烟雾,散于空中,再也不见。

叶如修盘腿而坐,抱着双手,冷漠注视,片刻后,他起身走去,将向京的棺材盖缓缓推合。

叶如修自是明白,那向京本就不欠他什么,此番能告知他这么多,已经算好的了,方才他说出的那番话,也只是想从对方口中多了解一些事而已,哪怕今日不曾遇见向京,他还是得面对那头人形生物。

至少现在他知道那人形生物被叫做大妖,而那头大妖如今的力量所剩无多了,而且什么不死之身也被炼化了,也就是说还有机会。

眼下唯一要做的事,是将向京朋友仙骨中的仙尘灵气取出来,但若要取出来的话,只能用灵符才行,否则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消散于天地间。

仙尘灵气本就属于瑰宝,他一丝一毫也不想浪费。

“要去哪里找画灵符的黄纸?”

他四处看了看,深思许久后,离开了洞穴,虽说这个村子已不知多少年没人居住了,但他还是想去碰碰渺茫的运气。

值得一提的是,他虽然会画灵符,但灵符也不是万能的,只能吸入无主灵气,对于巫天门中的灵气,却是没法办吸入。

不多时,他又顺着洞穴走回了地下室,两手空空,头发上沾了许多蛛网,脸上也染上许多灰尘。

叶如修随意揉了揉头发,扬起灰尘,他来到第一个棺材旁,看着棺材内的白骨,叹气一声,“对不住了。”

即将入夜时,叶如修站在村头一面黄土墙上,此地距离井口算得上是最远的地方。

他此刻的脸色有些苍白,并非是惧怕即将到来的大妖,而是,

在之前几个时辰内,他都在边休息边驱使毒神躯。

与那大妖战斗已在所难免,在洞穴与地下室战斗是不可能的,他使不出来毒神躯,这战斗场所自然得是在地面上。

现如今整个村子已被他布下许多陷阱,就等那大妖出来。

今夜似乎没雨,但暗沉的天空却是雷电交加,很是异常。

叶如修握紧拳头,紧张地看向井口方向,天色越来越暗。

他忽然轻声低语,“大妖出世,天地异变!竟是与魔物出世一般?!”

话音刚落,大风狂作!

村中枯木被风吹断,发出‘咔嚓’碎裂之声,但与天上的滚滚雷声相比,却是差远了。

井口方向,一道巨大旋风升起,旋风中皆是碎裂枯木,逐渐的,旋风化作了红色,那些红色的东西是鲜血,经旋风吹动,整个村子下起了一场血雨。

“吼!”

突然,一道惊天巨吼惊破此夜,那道红色旋风直接炸开,枯木胡乱飞舞。

鲜血化针,冲向四面八方,三尺厚的墙,直接穿透!

叶如修整个人的气息,倏然一变,再顾不上驱使毒神躯会带来的糟糕后果,双眸中浮现淡金之芒,身形不停晃动,躲开了飞来的血针。

他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但他深知,那大妖已经闻见了他这名人类的气息。

这时,他听见了一道铁索断裂的声音,顷刻间,那高天上落下的道道闪电,竟成了红色!

一大片黑云,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深红,比血还红,将夜也染了色。

叶如修心脏颤了颤,他感到心悸,力量几乎尽失的大妖,却还能造出如此声势,那全盛时期,又会是何等模样?!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迫近,哪怕是南陆的月十五面对数万凶兽,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突然,“轰”的一声,远处发生了大爆炸!

映亮了远隔数里之外的少年脸庞。

“出来了!”

大爆炸是他设在井口边的第一道陷阱,他不认为这样一场爆炸就能杀死那头妖。

随后,他看见前方一里之外冒起了阵阵白烟,他双眸一缩,震惊道:“怎么会这么快?!应该还有好几道陷阱没触发才对,或是已经触发完了?”

他屏气凝神,紧紧注视着前方升起的那缕白烟,然而,几个呼吸后,那白烟仍然留在原地,不为所动。

叶如修很是不解,低语道:“为何不动了?”

话音刚落,他猛然偏头看向斜前方,只见一道极快的猩红之影直冲了过来,转瞬即至!

叶如修双瞳一缩,震惊至极,他迅速跳开,而方

才他脚下站的那墙,在顷刻间,直接被猩红之影撞碎。

叶如修落到地上,他只觉胸口一阵吃痛,低头一看,胸膛处竟有一道爪痕,他感觉到几股热流顺着胸膛流到了腰腹处。

这时,他又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危机,根本来不及看是什么情况,他狠狠一咬牙,双腿微屈,如一支离弦之箭,弹射而出,眨眼便到了远处,而他方才所立之地,又见那道猩红之影从高空落下,直接砸出一个大坑,石屑满天!

他看清了,那大坑中,正是昨夜在洞穴深处看见的干瘪男子,此时其躯仍然干瘪,但那双目,却是变成了血目,整张脸狰狞无比,指甲森长,空中落下的碎石在接触那指甲时,顷刻间便成了两半,切面极其光滑。

那大妖正盯着他,而大妖的其中一只手臂并不怎么干瘪。

而他也注意到,大妖身上许多地方的肉都在溃烂,他知道,是他布下的其中一道陷阱所造成的。

也就是说,方才那头大妖是直接踏着无数致命陷阱走过来的!

“为何白烟停在原地,而大妖却突然冲出?!”叶如修不解。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见那些溃烂之后的肉,只见到森森白骨后,又迅速长了回来,而长回来的肉,竟是恢复了血色。

“这妖竟在利用我的毒恢复**?!”叶如修不敢相信,“不是说它的不死之身已经被炼化了么?为何还能自愈?!”

他一边自语,一边飞速逃窜,他不想再等到那妖在近距离发动攻击。

然而,逃了没多远,那道危机感再次袭来,他突然趴倒在地,紧贴着地面。

下一刻,一道劲风而过,周围房屋竟是被整齐切断!

劲风过后,叶如修强压心中震惊,不作停留,迅速起身,离开了原地。

他单手摁住胸口,逃跑的同时,身形不断进行躲闪,后方而来的劲风一道接着一道,不曾停止过。

“不可能!我就算将躯体强化到极限也挨不了一下!”

他来到所设的其中一道陷阱处,发现地上有一只干瘪的手臂,正冒着白烟,他突然想明白方才为何那道白烟没有移动了。

“它为了混淆我的视线,竟是将自己的手给拧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劲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

他扭头看向后方,只见那大妖此时的躯体,已完全恢复,正于高空中向他飞来,速度比他逃跑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叶如修突然也跃了起来,并朝着大妖举起手,其手掌心像是被火灼烧过后的铁器一般,一束亮黄色的极细光柱从其手心发出,直射向大妖!

第一百九十九章 前方不可同行

然而,那大妖却连任何防御的姿势都不做,光柱只一闪而逝,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爆炸,而那大妖便陷身爆炸最集中之处。

但叶如修也因反斥力,被迅速推飞而去,撞在一面黄土墙上,直接撞塌了那面墙。

除了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手段之外,他根本使不出对大妖的任何一道攻击。

叶如修被碎土块压在下面。

那大妖从爆炸中飞出,身后带起一线烟尘,直直地飞向那方碎土之处。

这时,一块碎土被推开,叶如修从中站了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然而,他却是没再逃,而是面向大妖。

他猛地一掌拍飞了又一块碎土,只见一具白骨骷髅露了出来。

那大妖一见骷髅,明显是有所迟疑,竟是止了去势,一脚伸直,一脚弯曲的姿势悬在高空。

叶如修明白,一旦大妖感知不到向京朋友的生之气息,就会冲过来杀死自己,所以他根本不敢再作迟疑,虽然接下来的做法,有极大的可能会让他爆体而亡,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将手放于白骨额心的缺口处,而另一只手的中食二指并作,指尖变成金色。

他在自己的胸前不停画动,一道金色符文即将成型。

他竟是将自己的躯体当做灵符,强行纳入仙尘灵气。

要知道,修士纳入体内的灵气,皆是温顺至极的灵气,但任是那样,也会出现经脉涨破,蕴灵被灵气冲毁的可能,而这可能性还不低,更别提直接纳入存于天地间狂躁的灵气,而且还是仙尘灵气。

而要想引入温顺的仙尘灵气,体内的蕴灵要比一般人的要坚固数百倍才可以,否则将会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但叶如修也并非一味寻死,当年在修行界时,他周围师兄师姐都不能控制的灵气,但他却能控制,而且当时的他,还不曾踏足修行半步。

他当年也从未将灵气引入过体内,今夜,是第一次,而且还是仙尘灵气。

叶如修当年心善纯真,资质天赋又是顶尖的存在,自是惹得宗门内所有人的怜爱。

在即将画完最后一笔时,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些许感慨,“要是被掌门看见了我做这种事,他还不得疯掉?”

最后一笔落下,一道繁密符文散发出熠熠金光,而后,直接印到了他的胸口上。

这时,叶如修看见那大妖俯冲了过来,显然是发现了当年那两尊封印它的大能已死,所以再无所顾虑。

叶如修大喝一声,“开!”

声落,

只见那白骨突然散发出光泽,额心的缺口出现两条乳白色的灵体,直接缠绕上叶如修的手臂,如蛇缠身,迅速缠到他的胸前,直接钻入了那道金色符文中。

叶如修只觉丹田处鼓胀起来,而身体的每一处,都能感觉到爆裂般的痛苦,他再也忍不住,当即发出一阵疼痛难忍的呻吟!

只见他的身体,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无数白光从裂痕中透射而出,面部也发生龟裂,黑发狂舞,就连胸口处流出的血,也是金血。

叶如修只感觉完全压制不住钻入体内的仙尘灵气,就快爆体而亡,到时必是血肉飞溅,形神俱灭!

叶如修再难忍受身体上的痛苦,一睁眼,那双瞳竟是变成了金色。

叶如修大吼一声,竟是直接跳上高空,狠狠与那头大妖撞在一起,撞击所产生的震荡,将四周房屋尽数震碎,连地基都没剩下。

只见猩红之影与金色身影均朝着不同方向飞去。

那大妖被撞到数里之外的大地上,砸出丈许大坑,半边身躯竟是直接被撞没,体内五脏六腑清晰可见。

然而,大妖不仅没死,而且正已极快的速度恢复身躯。

大妖狰狞的脸上露出不解,之前还是可随意捏死的人族少年,如今为何能使出如此神力?!

正在这时,一道金光从它正前方的高空中极速飞来,身后一道金色残影。

少年圆睁金瞳,左手握拳,向大妖轰去!

这次,是换那头大妖来不及退避,只得用刚恢复的手臂交叉防在胸前,硬生生接下了那一拳。

那妖发出一声悲鸣,被轰出甚远,如今,大妖完全可以肯定,方才两次人族少年的攻击上的强横力量,并非是错觉。

却说叶如修一拳直接将大妖的双臂砸碎,胸口轰穿后,此时他站在丈许大坑中,他发现每一次攻击大妖,体内的灵力得到释放,爆体的痛苦就会减少几分。

他看了看手心的裂隙正在逐渐蔓延,只觉体内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急需一个突破口,于是,他又一次朝大妖被击飞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一冲进大雾,便看见那头大妖的身躯又一次恢复完毕,然而,就在这时,天上突有一道红色闪电落下,直劈在大妖身上,而见那大妖的神情,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令叶如修不解的是,红色闪电并未将大妖劈成焦炭,而那大妖狰狞的面容逐渐平复,诧异过后,竟是享受。

叶如修突然想起向京说的一句话,他回头看向后方村子,惊道:“

此地是五阴汇聚之地,地底下镇有这样一头妖,这么多年过去,阴气不散,尽数聚集在天上,也就是说那红色闪电自开始便就不是什么闪电,而是…极阴之气?!”

他不可置信,如此多的阴气被那大妖吸收,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然朝大妖冲去,然而,还未到达,一阵猩红罡风竟是直接将他向后推去,他举起双手,强稳身躯,却是不能再前进分毫。

只见那大妖的躯体,像是被打气一般,迅速鼓起,大妖的身体逐渐高大,最终成了身高九尺,体型健硕的邪性男子。

猩风止!

男子脸上的表情不再狰狞,而是拥有与人类一般的神情,其身后的尾巴也重新长成完整。

只见男子注视着自己手掌张握,竟是口吐人言,放声大笑,“天不亡我!”

叶如修身体的龟裂仍在继续,如今目睹大妖恢复浪费几个呼吸的时间,体内的力量又将要冲毁他的身体。

如今无论驱使毒神躯放出哪一种毒,都比不过直接将体内的力量释放出去来的实在。

仙尘灵气在体内,他没办法控制灵气离体。

若不然,定不会出现这种爆体情况,而且,他还能控制离题的灵气对敌,如当年在巫天门中,逼退张道明时所用的手段。

如今风已止,他不再迟疑,顷刻间冲到大妖身侧,一拳轰出,顿时金芒大盛,照亮夜空,而那男子根本不作闪躲,硬挨一下后,却并非如之前那般横飞出去,而只是退了几步,被拳头砸中之处,虽肤肉皆烂,但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便恢复,比方才的自愈快了数倍不止。

男子看着叶如修,诧异道:“人类,你前后实力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叶如修一言不语,他没有说话的空隙,在男子说话的同时,他又近了对方身侧,一连轰出几拳,只是,这一次,每一拳都与那男子巨大的拳头正面碰上。

他感受不到任何反斥疼痛,体内的力量得到了释放,只觉舒服,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男子的拳头在一次次对轰中,血肉乱飞,但在另一拳出手的间隙,却又得到恢复。

四周大雾皆被力量余波震散,罡风四去,大雾中的树皆被吹得弯曲,几乎就要拔地而起!

那男子发现自己的拳头逐渐跟不上恢复速度时,面露异色,当即迅速退开,与叶如修拉开距离。

男子看了一眼逐渐恢复的糜烂手背,而后抬起头来注视前方少年,问道:“吾等妖族身躯,自古便是神之下第一,为何却不及你这人类!?”

第两百章 仙躯

经过方才力量的释放,叶如修此时身体上的龟裂竟有合拢的趋势,但在停下后,却又以眼可见的速度开裂。

但也留给了他一些喘气的时间,他摸了摸胸口,之前那道伤口已然恢复,而同时,他也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出现了变弱的趋势。

他没有回答那妖,而是低声自语道:“这种感觉……仙尘灵气开始变少了?”

他抬头看向前方双手淌血的男子,目光微凝。

“得尽快结束战斗,否则仙尘灵气一尽,就只有等死了!”

如今那男子吸入大量阴气,虽说妖躯得到恢复,但力量却得不到明显的恢复,毕竟岁月之力,是不可逆的。

男子面对叶如修,脸色也有凝重,显然也在忌惮,不再主动攻击。

与此同时,在极远处的一座房屋顶上,一名穿着黑袍的人,正好搀扶着精气即将流失殆尽的白发中年男子站在窗口前,两人皆注视着大雾中的情况,这两人目睹了之前战斗的过程。

白发中年男子的身体正在恢复,而替他进行治疗的,正是那黑袍人。

在听及那头大妖吐出的好奇之言后,黑袍人看向那道金色身影,沉吟少许,缓缓说道:“肉身成圣……”

白发男子千善咳出一口黑血,艰难说道:“大人,何谓肉身成圣?”

说话间,他的发色逐渐由白转黑,看样子,恢复得很好。

黑袍人说道:“世间曾有独修身躯之人,而不修法,这种修士一旦修至大成,便会修成仙躯,不沾因果,万法不侵,也就是所谓的肉身成圣,除古十三神的权之力而外,皆不可伤之分毫。”

千善震惊道:“那这种人一旦大成,岂不世间无敌?!”

黑袍人摇了摇头,说道:“修为差距太大,仍然会被镇压,但是同阶无敌是可行的。”

千善看向远处少年,说道:“难道这少年走的就是这条路?”

黑袍人沉吟了少许后,才说道:“不是,但他更大胆,将仙尘灵气强行纳入体内,以此达到肉身成圣的状态,但等到仙尘灵气一尽,便会恢复原形。而他的运气比他的胆子更厉害,古往今来,我都不曾听说过,有谁将仙尘灵气纳入体内却没有形神俱灭的情况出现,就是那些已然肉身成圣的人也不敢如此。”

肉身成圣与修行对于千善而言还太过遥远,千善不打算再过多去了解,他突然松去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能将这头大妖杀死,也算了却千圣院最大的隐患了。”

然而,黑袍人却说道:“难,向京二人当年所设的阵被阴气腐蚀掉了一个缺口,时间上有些差池,所以,那头大妖的不死之身还在。”

闻言,

只见千善面露难色,焦虑道:“那该怎么办?”

千善知道,身边的黑袍人由于特殊原因不能出手,否则,那大妖定然活不到现在,第二道难关开启时,他也是出了意外,导致中了邪气,被那大妖给抓去吸取精气,一念及此,千善便觉自己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而且还是作为千圣院御之术三人之一,本该最擅长控制别人,如今却是遭此这么一劫。

黑袍人说道:“第二关已开启三日,你将其他几人所中的御之术解去,先行放他们过关,否则要是等到第二关关闭时,那些人还在第二关的话,都会死!至于现实的这边,就看少年的运气够不够好了,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能破解那头大妖的不死之身。”

千善没有多问,因为他之前几日一直在那头大妖的旁边,而这么多年来,也对当年这个村子发生的事了解许多,所以他知道。

千善在任分院院长期间,大多数时候都守在这村子里,一直观察着大妖的一举一动,不曾有一日松懈。

远处大雾中,一道金色身影如毒蛇附身,对那头大妖紧咬不放。

而大妖也在拼命抵抗间,逐步后退。

叶如修的攻击密不透风,丝毫不给男子喘气的机会。

那男子显然也有些吃不消,此刻,男子的双拳上已然露出白骨,恢复速度越来越慢,只要有一拳没能接住,男子的胸口便会出现一个血洞,但最后还是会恢复。

男子硬用胸口接下一拳后,借机后跳出去,跳上一面黄土墙上,此时,一人一妖又回到了村头。

那男子看了看胸口的血洞,而后注视着气喘吁吁的叶如修,冷笑道:“人类,你的力量变弱了。”

叶如修喘了两口气,开口道:“你不也一样?!恢复得这么慢,难道不是也自愈无力了么?”

男子讽笑道:“吾有不死身,你杀不死的,反观你,接下来的力量会越来越弱,待你暴露原形,便是你的死期!”

叶如修冷哼一声,他此时的身体,那种龟裂几乎就要合拢,金光也已暗了许多。

他强忍腿上肌肉的酸麻痛楚,向前踏出一步,已是艰难,激起地上些许灰尘,足以见得,这一步有多么沉重。

见到这里,面前那男子又是一声满是嘲讽的冷笑,“杀了你,我定离开此处去外面杀个痛快,吸取万数人族精气,恢复昔日力量,向京、向自来已死,这天下还有谁能拦我?!”

“哼!”叶如修吐出一口血水,他伸手擦去嘴角的血,双瞳中的金色竟是又盛了少许,他猛然冲上前,大吼道:“我打烂你的春秋大梦!”

那男子显然没料想到少年还能发出这般威势,还没来得及防御,便被少年用身体

撞上,男子双脚离地。

叶如修撞着男子,身后带出一道被猩红包裹的金色残影,直直冲向村内,那村中一切事物,一触即溃!

身后,扬起数丈灰尘!

由于叶如修的肉身早已不如刚开始时,在冲撞途中,却是被那男子用箭尾刺入腹部。

而那男子也是眼尖,一见叶如修的无解防御破了,当即也是再次出尾,对准叶如修的心脏,直直刺去。

叶如修眼看那寒芒箭尾飞速袭来,躲闪已是不能,于是他直接放弃了躲避,而是挪出一只手,握拳用出全力,狠狠砸在男子头上,而后止了冲撞之势。

“砰”的一声,只见那男子整个头颅都被砸没了,断裂的颈口处鲜血喷涌,向前横飞甚远后,撞停在一棵枯树上,竟是将那枯树从根处撞断。

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叶如修则艰难站在原地,时不时地感觉会接不上下一口气,而导致呼吸变得很不稳定。

他觉得胸口疼痛,低头一看,距离左胸仅半寸之处,有一道箭尾留下的伤口,显然因他方才那一下攻击,而导致箭尾的攻击出现了误差,所幸没能刺中心脏。

然而,那伤口处却并没流出鲜血,只是有一个散发金光的小窟窿,正缓慢的愈合,就连一开始被击穿的腹部也在缓慢愈合。

看到这里,叶如修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再次看向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的无头男子。

这时,他的意识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视线也出现了模糊的情况,他用手拍了拍头,强行振作。

然而,远处那无头男子竟是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而后,以眼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一颗完好的头颅,与之前一样。

男子的尾巴在身前摆动,只听得男子一声冷笑,“人类你难道没听说过么,只要不死身还在,你就永远没有办法杀死一尊大妖!”

叶如修已然弓起了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视线时而模糊,那男子说话的声音在他耳中,时大时小,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不死?!”叶如修埋着头,发出笑声,“可笑,这世上几时有不死之物?曾自诩永生不灭的古十三神明照样陨落,你这区区妖孽,竟口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言!”

男子冷哼一声,轻蔑道:“尔等人类只会做垂死挣扎!”

“垂死挣扎是么?”叶如修突然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有许多血迹,散乱黑发遮住些许金瞳中,竟是露出如许癫狂般的决意!

“就让我来告诉你,我们人族最引以为傲的极限之意,那是你们妖族永远不配拥有的东西!”

少年缓缓挺直了身躯,站在大妖面前。

第二百零一章 战斗本能

男子看着叶如修,虽有那么一瞬间被叶如修的气势惊到,但也在片刻就恢复傲然,他轻蔑道:“狂妄之言!”

叶如修不再言语,他握掌成拳,好似有一道金芒之隙,被他紧紧捏于手中。

他现在模模糊糊的意识中,唯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杀妖!”

当人一旦舍弃了求生之欲,脑海中只有战斗时,结果注定是死亡,没有其他可能。

他化作一道金光,下一刻,冲到男子身前,他金色双瞳中,竟隐隐有红芒乍现!

从斜下方,一拳轰出,那男子第一时间将双手置于胸前,然而,由于力量太大,竟是直接将他整个人轰飞上高空,他双手扭曲,已是筋断骨碎,那一拳上带来的力量,更是没完,透过男子双手,直接贯穿了男子整个胸膛,只见胸前凹下一块,而同时背后也凸起一块,内脏几乎要离题而去,心腑于体内爆炸。

男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其中有几滴溅到叶如修圆睁着的双目中,但那双目却是没出现任何颤动。

随后,叶如修双腿弯屈,猛地跳上高空,大地上留下两道深陷的脚印,倘若不是下过雨,此刻那方地面必然开裂。

他此时所处的位置,恰好与那男子同高,一鞭腿狠狠踢在男子腹部,直接将男子踢得极速下坠,落到地上的瞬间,砸出一个圆形大坑,而男子的整具身体也被弹起一膝之高。

一道金光划破长空,如陨石坠落,直接落在男子身躯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圆形大坑,下沉了三尺!

而那男子的躯体,顷刻成了无数肉块,然而,不知那男子使了何种妖法,竟是在同一时间,所有肉块受血液牵引,全数回缩,眨眼间,又凝聚成完整的身躯,仿佛时光倒流。

叶如修单膝跪在男子腹部,目中早已没有任何仁慈,握拳,作势就要砸出。

就在这时,一道猩红光影闪过,眼看着那男子的锋利箭尾即将刺穿叶如修的身体,那男子想必也是将以此令叶如修躲避的同时,进行逃脱,然而,他的计划落空了。

此时的叶如修,已然进入舍我境界。

那一拳照样砸了下去,男子整个胸腔出现了一个大洞,而那圆形大坑,又深了半分。

“噗!”

一簇血花飞溅,叶如修的肩膀被洞穿,那箭尾还留在身体内。

叶如修脸色不变,继续一拳拳砸下,每一次落到男子身躯上,大地震动,圆坑下沉!

期间,他停了一瞬,伸手将那箭

尾抓住,往外猛地一扯,他肩头的肉被带出许多,而那男子的整根尾巴竟是被生生扯下。

“啊!”

男子自出世后,发出了第一道痛苦惨叫。

男子看见有鲜血飞溅,但那些鲜血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人族少年双拳上的,那双拳头已是血肉模糊。

看到这一幕,男子不停叠语道:“疯子!疯子!”

而后,叶如修又一拳砸在男子喉咙上,惨叫声戛然而止。

但仅片刻,男子的喉咙又恢复了过来,他大声吼出“住手”二字。

只是话音刚落,男子的头被一拳轰碎,再次恢复过来后,男子望向少年的眼神,傲然尽失,满是惊恐,最终吐出也全是求饶之辞。

但没有一句话让叶如修拳上的力度变弱,仙尘灵气即将消耗殆尽,他肩头被一团金色液体包裹,但肉的生长速度却越来越慢。

而男子每说出一句话后,他的头便会被砸碎一次。

圆坑半分半分的下沉,感受着大地一次次的震动以及耳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惨叫声,远处站在屋顶的千善,却也露出了悸色。

而那黑袍人始终不动声色,仿佛变成了一根木头,只有黑色长袍时而被风吹起,露出黑袍下的景色,竟是一个无脸木人。

大地的震动,足足持续了半刻钟,也就是说,叶如修整整轰了半刻钟的拳,那圆坑已有丈许深。

此时,他的双拳,骨头已然开裂,指骨也断了好几截,再看那男子,已成了一滩肉泥。

但仍是在进行恢复,叶如修最后一拳砸下,突然,地面塌陷,两人落到了那处洞穴中。

竟是直接轰穿了地面!打到了洞穴中!

一块碎石被推开,只见男子从中倒了出来。

片刻后,叶如修从废墟中爬起,直接移步朝男子走去。

见状,男子刚要后退,然而,就在这时,整个洞穴的土壁上,竟是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

男子一看见那些符文,当即惧意更浓,发狂般地想要跳出地面,但却被叶如修瞬间近身,一把从空中抓了下来,而后又是一拳轰出,男子的半边胸膛和一只手直接炸开。

然而,这一次,那男子的身体没再恢复。

只见男子疯狂做出后退之势,惊恐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话音一落,在男子的目中,只看见一只血肉模糊的拳头逐渐在视野中放大。

“砰!”

男子的头颅被一拳轰碎。

顷刻间,男子挣扎

的单手自然垂下。

叶如修感觉到弥漫在四周的妖气正逐渐散去,而男子的生之气息,已然尽失,他手一松,那半具无头尸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而后,一团黑焰突然升起,一转眼便将男子的尸体燃烧殆尽,黑焰也随之消失。

看到这一幕后,叶如修缓缓偏头看了一眼洞壁上的血色符文,显然他之前没办法使用毒神躯,便是因这些符文的原因,他刚想伸手过去触碰那些符文,然而,就在这时,他体内的仙尘灵气消耗殆尽。

其实能坚持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损耗他的生命力。

叶如修的金瞳迅速暗淡,他双眸一缩,当即感知到体内的生命力已然所剩无几。

他连忙将手伸入怀里,但就在刚一触碰到两张符纸时,却是双眼一黑,昏迷过去,陷入假死状态。

只需在等上几个呼吸,他便会因生命力的耗尽,而死亡。

然而,就在这时,被他轰出来的通往地面的大口处,突然出现三条藤蔓,只见藤蔓迅速伸来,将他托起后,又收回了地面。

而在地面的大口旁,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千善,而另一人,身穿黑色长袍。

周围漂浮着许多绿色光点,方圆几丈之地,竟是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不再黑暗。

那些藤蔓似有灵,缓缓将即将死去的少年送到黑袍人面前。

随后,只见那黑袍人伸出两只木头手臂,放了三枚青叶在少年额心、丹田、心脏三处,随后那两只手各掐一诀。

见到这一幕,千善很明显是知道黑袍人想干什么,他不由得惊讶道:“大人,您……”

木人打断他的话语,道:“我做事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说话。”

那千善咽了咽唾沫,后退一步,不再言语。

三枚青叶各散发出如许青芒,逐渐将少年笼罩。

少年在青绿色的光罩中,身体的损伤正迅速恢复,而原本消散的生命力竟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重归少年体内。

“咦?”

这时,木人似有些诧异,它变幻手诀,只见青绿光照朝四周散发出一圈圈的涟漪。

木人不解低声自语,“他的体内为何会少一道魂魄?”

千善听是听见了,但他不敢开口说话,默默地注视着少年身体上发生的变化。

不一会儿,那青绿光罩逐渐消失,而那三枚青叶却是缓缓沉入了少年体内,消失不见。

看到此处,千善目露震惊,却仍然不敢言语。

第二百零二章 木之恩情

做完这一切,便见那木人就要离开。

千善这才开口道:“大人不等这少年醒来?”

木人稍作停顿后,继续走远,并道:“等他醒来后,让他退出大会,尽快下山来,还有,他已没时间去你分院取毒株,你得在他下山之前助其恢复毒神躯。”

“毒神躯!?”闻言,千善指着少年,颤颤巍巍并带着几分激动,道:“大人,您说现今流失于世间的毒之本源在这名少年体内?!”

木人没有回答,转瞬消失在千善视线中。

却说千善在听了木人最后一句话后,顿时变得有些坐不住,在少年周围走来走去,脸色变了又变。

八鼎广场上,众人眼前的镜湖画面一转,浮现出一道门户,门户中有三人一一走出,第四人走出时,柳凡等人面露激动。

柳凡开口道:“是简兄,他过关了。”

话毕过后,又过了很长时间,那道门户都不再有人走出。

唐灵儿两只手紧紧抱在一起,紧张无比。

这时,金无羡从远处走来,看着几人,迟疑片刻,说道:“琥珀失败了,如今昏迷不醒,正被送往疗养院。”

柳凡迫切问道:“叶如修呢?”

金无羡看了看镜湖,说道:“他还在第二关中,距离第二关关闭,已不足半个时辰。”

这两人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女孩,犹豫少许时间后,放弃了说一些安慰话的打算。

柳凡和金无羡两人换了个位置坐下,离唐灵儿和流木岩申两人远了一些。

柳凡低声说道:“千伏诛是第一个过关的,而接下来的第三关是其父在守。”

金无羡明白此言之意,他说道:“只要叶如修没能通过第二关,便是我们的死期。”

两人沉默许久。

金无羡又开口说道:“所以,一旦叶如修失败,我们立马走人。”

柳凡说道:“与千圣院为敌后该何去?天下将再无我们的一席之地。”

金无羡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明月,道:“去剑庄暂避一段时间,虽说这有可能会引起慕容千氏两家再开战,但只能如此。”

与此同时,神树大会第二关的残破村庄内,叶如修猛然睁开双眼,天空仍然昏沉,他左右看了看,最后将目光锁在千善身上,见千善脸色正常,身体上也没有任何伤痕,而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并没有血肉模糊,一念及某种可能,他自嘲一笑,却是有放松之意,继续躺在藤蔓床上,大有惬意之色。

“是吗?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千善看了看叶如修。

感受到目光,叶如修也看了看千善,满不在意道:“不好意思啊,分院长,我实力有限,还是没能救下你,不过,从今往后你儿子千行冥的压力应该就不会太大了,分院长你也算是死有所得。”

千善缓缓坐在少年旁边,故作惆怅,叹了口气,说道:“少年,我知道你尽力了,不怪你,只是我生时很少见我那两个儿子,听你如此说,好像跟我那大儿子关系不错,我想听听他是怎么评价我这个当爹的。”

言及此处,千善忽然笑着补充道:“我们都死了,我只想听听我儿的事情。”

叶如修想了片刻,看着千善怀慈的笑容,他心中也不禁有些感触,他忽然坐了起来,道:“好吧……”

随后,他分三大篇章,十五小节,将与千行冥在一起时听见对方不满嘀咕分院长千善的话一一说了出来,为求真实,他说的话不含一丝虚假成分。

千善听完,忽摇头笑了笑,道:“没想到我这些日子因事务繁忙没去管行冥,竟是让他心中生出这么多的大逆之念,看来是我收拾少了。”

“分院长,我们死都死了,生前的事就不要过多去在意了。”叶如修忽然老成地拍了拍千善的肩膀,他看向四周,说道:“眼下我们该何去何从?世间传言,不是说有会鬼差来吗?”

千善摇了摇头,道:“鬼差不会来的。”

叶如修笑了笑,道:“看来世间传言也不可尽信。”

千善说道:“我们还没死。”

叶如修愣了愣,随后释然笑道:“分院长你真会开玩笑,昨夜的你,还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而我生时与大妖战斗,舍我境界一入,结局是必死的,只可惜,最后没用出最后一道符。”

他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很小。

千善继续说道:“春九大人救了你我。”

闻言,叶如修灿烂一笑,道:“分院长,您是知道的,刚苏醒过来的人,经常会出现意识错乱的情况,还会喜欢胡言乱语,现在细细想来,刚才我说的话,却是没有一句是真的,晚辈在此为胡语之事,向您老道个歉,您千万别当真。”

但实际上,他心里却是在疯狂辱骂面前这个老杂毛,竟是装模作样套自己的话。

千善咂了一下嘴,长出一口气,目光下移,说道:“不提此事,眼下第二难关即将关闭,还是先说要事。”

叶如修‘嗯’了一声,不吐言语,继续在心中思忖如何向千行冥解释一事。

千善说道:“之前那名为你提示的人,便是春九大人的木之化身,而春

九大人她此番为救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说话间,只见千善拿起一把紫色匕首,接连在叶如修的手臂上割了好几次,才勉强割出一道伤口,顿时鲜血大量流出。

叶如修感觉到疼痛,连忙收回手,不满道:“分院长,说你不好的人是你儿子,你为何伤我?”

“奇怪,春九大人将此物交给我时,不是说这是灵器么?只有此物才能伤得了那大妖,为何如今连这人的皮肤都割得费劲?”千善打量着手中匕首,微微皱眉,十分不解,听得叶如修说话,他伸手指着那道伤口,说道:“伤你?你自己看伤口!”

叶如修疑惑低头,却见那道极深的伤口竟在缓慢愈合,他当即感到震惊,连忙感知了一番,体内根本就没有仙尘灵气的存在,正当他疑惑不解时,千善缓缓说道:“春九大人将她体内的一部分木之本源给了你,从今往后,只要你没受到致命伤,身体都会进行缓慢恢复,哪怕是断肢也能恢复,但受到致命伤也会死,毕竟不是那些大妖的不死之身。”

“春九前辈?木之本源?!”叶如修震惊,他再次看向伤口时,已完全恢复,未留下任何疤痕。

千善说道:“本源出自权之力,而木之权则在神树内,春九大人体内的木之本源便来自于神树,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关于本源与权之力的关系,他前些日子才听说过,只不过春九体内也有木之本源,他还是第一听说。

千善继续说道:“我本以为春九大人要将所有木之本源给你,却不知为何,只给了你很少的一部分。”

此事千善不明白,但叶如修在第一时间便想明白了,之前,春九说过要助他,只不过被他拒绝了,想必,一切缘由定是因此。

他此时心中有一些好奇,一个人的体内倘若存在两种完整本源,会出现何种情况?难不成会直接破凡之界限成功?

千善忽然注视着少年,坐正身子,表情变得极为认真,问道:“我想知道一件事,在你的体内,真有毒之本源?!”

叶如修愣了愣,一时竟是没能开口。

见其模样,千善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

随后,只见千善从怀里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脸上竟露出一丝肉痛之色,而后递给叶如修,道:“大会开始前,我让行冥去答应过让你去毒草田取毒株一事,如今你不仅做到了且还救了我,救了整个千圣院,便就用此物来代替了,反正你取毒株也只是为了恢复你体内的毒之本源。”

叶如修端详着小瓷瓶,疑惑道:“这是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 凡神

千善解释道:“我用了二十年时间才炼成的毒蛊,当中含有上万株毒株的精华,对你体内的毒之本源有奇效。”

一听见能对毒之本源有效,叶如修的心脏骤然加速,他看着手中小瓷瓶,如视珍宝。

但紧接着,他便听出千善此言的另一层意思,蹙眉说道:“分院长,当日千行冥说,只有我进入前三之列才能得到挑选毒株的机会,那也就是说……”

千善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前三倒是还没进入,不过以你之能,接下来进前三是必然的,但春九前辈要你即刻下山,退出大会。”

叶如修没询问缘由,他此时只关心另一件事,问道:“通过第二关的有几个人?”

“除你之外,只有四人。”千善迟疑了片刻,说道:“其他几人那边第二关的场景,也是在这个村子,只不过,他们是在我所事先所设的幻境中,他们只需等到第三日,幻境中的我便会从洞穴中来,第三关的通道自会开启,这第二关所考验的,只是应对三日饥寒恐怖的心境,若能熬过自然就能过关,而如今过关的四人分别是千伏诛、千秀秀、向天侯……简灵。”

当每一个名字从千善口中说出时,叶如修的心情就会变得紧张,简灵的名字出现在最后,他的心情却变得复杂,琥珀没能通过,而作为一名胆量比较小的女子,面对此般幻境整整三日,他再一次明白千行冥为何要建议让简灵和琥不能通过断魂桥。

千善继续说道:“只让你这边进入现实,这也是春九大人的意思。”

叶如修沉默良久,他看着四周,因与大妖的战斗,如今已成了废墟,他问道:“这样一个村子,为什么会出现在神树上?”

千善解释道:“据说是春九与剑一两位大人利用**力将这座村子移到此处,就是为了避免镇压在洞穴中的大妖出世,为祸人间,这些年全交由分院院长来看守,恰好便在我在任这一代,封印变弱了,还不待我将此事告知千上舒,春九大人便事先见了我,让我暂时将此事隐瞒,但因那两位大人不能出手,所以,让我一直在这里等到这一届神树大会,说是会出现一名能够除妖的人。”

叶如修心生好奇,问道:“分院长,我想请问封印变弱是什么时候的事?”

千善想了片刻,说道:“七年之前。”

叶如修心脏躁跳了一下,他连忙问道:“春九前辈难道事先就知道我能打赢那头大妖?”

千善摇了摇头,道:“并不知道,春九大人这次派来的

木之分身,便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谁知,你却突然达到什么‘肉身成圣’的境界,春就大人才一直没出手,你应该听说过,由于某些原因,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都不能过分出手,而若要将你从大妖手中救下,她便只能逾越出手,到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闻言,叶如修暗自心惊,而眼下的这种情况,他却没能将心惊之事说出来。

仙凡本不相通,除非大机缘者能从凡间界去到修行界,但从修行界下凡这种逆行之为更是不可能,否则,修行界的四大掌门怎会不知路之所在?

他明白,关于七年前他下凡一事,必然是一个意外。

他此刻只觉思绪乱糟糟的,关于肉身成圣一事,他从未听说过,向千善询问过后,那千善便将春九之前的解释原话告知。

他在修行界的那几年里,也未曾听说过有用这种方法修行的人,看样子,是一门失传已久的秘门。

这时,千善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潮红,开口说道:“我作为千圣院分院院长一生都在追求毒之道,所以,我想请小兄弟在我面前施展一下毒之本源,能让我在有生之年亲眼看见毒之本源,死而无憾。”

对此,叶如修没有拒绝,有部分木之本源在体内,他此刻的身体状态恢复得很好,他感觉得出来,春九给他的那部分木之本源,虽说只有自愈的效果,但这份自愈带来的惊喜,远远超出他所料,若是在受重伤的情况下,一心感应木之本源,自愈能力将变成超速再生,除了不可逆转死亡之外,似乎都能办到,但奇怪的是,他不能像使用毒神躯时一样将本源之力调动出来,也就是说,超速再生只能对自身使用。

随后,叶如修一口将青花瓷瓶中的毒蛊喝下,一时间只觉体内的毒神躯雀跃不止,再次眨眼后,双眸泛出淡金之芒,这一次驱使,与之前的感觉似乎不太一样。

仅片刻后,这四周却不再是一片废墟,而是成了一方繁荣的集市。

杀猪匠杀猪时,由于手松了,那头猪竟是在大街上跑了过来,直接撞在了千善身上,那千善感觉被撞之处疼痛不已,然而,当周围又恢复成废墟时,那份疼痛,却是突然消失。

千善目露狂热,震惊不已,道:“如此幻境,虚实相成,这已经脱离御之术的境界了,果然不愧是毒之本源,好!好!好!”

叶如修连自己也感到震惊,他没想到这一次使用幻境的速度会这么快,而且那头猪从他身边跑过时带起来的风,连他

这施毒人都感受得到,好似面对现实。

他连忙用毒强化己身,握了握拳后顿时感到震惊。

力量提升了近乎十余倍?!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看着手中的青花瓷瓶。

自从他在殇州城与墨昊对决后,想来毒神躯的力量也得到了提升,但由于和毒神躯失去了感应,以及前几日毒神躯未能完全恢复,他便再也没有驱使过毒神躯的极限。

就连使用仙尘灵气之前的强化,也觉得力量有些不太稳定。

如今喝下毒蛊,毒神躯应该是完全恢复了,但也绝不可能让毒神躯提升到这种地步。

几经思索后,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紧接着,这份猜测便又成了事实。

“没错,是仙尘灵气!”叶如修心中震惊,他这才想起,方才千善用那把特殊的匕首割他的手臂时,割了好几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割开,当时他并未在意。

仙尘灵气让他肉身成圣,虽说只是暂时的,但也的的确确是肉身达到了仙阶。

仙阶肉身,完完全全可以激活毒神躯的全部力量,不仅如何,经过仙尘灵气融合过的躯体,也强横了许多。

“也不知以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够承受得住完全恢复状态下对的毒神躯的全部力量。”

一念及此,他迫不及待想要试一下,他看了看四周变成废墟的村庄后,觉得无从下手,毕竟已经被破坏的够严重了。

在千善的注视之下,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拿在手中抛了抛后,对准远处的一面黄土墙,直接扔了过去,那石头瞬间即至。

“轰”的一声,那面黄土墙,直接化为无数土屑,大片烟尘又起!

而废墟中最后一面挺立着的墙,也没了。

叶如修双眸中的淡金之芒,颜色更浓,他心中满是惊喜,他完全可以确信,此时的自己完全可以与刚出世时的那头大妖战个势均力敌。

不过只是这一扔,便让他扔石头的那只手臂一阵酸痛,但他体内除毒神躯之外的另一种本源力量正在让那酸痛之感,迅速减弱。

千善在一旁怔怔吃惊,活了四五十年的他,世界观第二次受到了冲击,而第一次就在一个时辰前。

他不曾踏足神圣,不知世上有修士,他一直呆在分院,并且在成为分院院长后,很长时间都呆在这座村庄里,更是没办法了解与神圣有关的事情。

他正要感叹,然而,就在这时,天上聚集的黑云散开少许。

第二百零四章 向氏?

千善摇了摇头,开口提醒道:“时候不早了,再过半刻钟左右第二关就要关闭,你是时候下山去了。”

叶如修愣了愣,没有说话。

千善转过身在地上摆着几块木牌,边摆边说道:“接下来我要开阵了,这阵是千上舒所设,在我开启后,将会出现两道门,左边那一扇外便是疗养院你走过去就行,至于右侧那边你可千万别去,那是通往第三关的路,春九大人说过,你已经没时间去参加第三关了,你必须得尽快下山。”

他说完话后,却始终没听到任何回应,当即变得有些不满,他继续说道:“少年,虽然你的实力很强大,也救了整个千圣院,但你我之间的年龄始终相差三十余,我始终是你的长辈,在长辈面前,你不可没了规矩。”

这时,有一道声音回应了他,但却不是熟悉的少年声音。

“千善大人,您在跟谁说话?”左侧那道光门中走出来了一名相貌平平的青年,紧随其后又走出好几人,而那几人手中抬了个木质担架。

千善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几名疗养院弟子,而后向身后看了看,一片枯叶被风吹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后飞出他的视野。

千善脸色一变,连忙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一名少年?”

那几人面面相觑,如实说道:“千善大人,这里难道不是只有您一人吗?”

千善忽偏头看向右侧那扇门内,在一片光幕中,依稀可以看见一道黑色身影,越来越小。

“完了!”千善猛地站起,却不料,一不小心一脚踩碎了其中一枚木牌,那两道门瞬间消失,一时间,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这下是真的完了!”

那几名弟子一见木牌碎裂,又看了看身后的门已经消失,瞬间脸色铁青,同语道:“完了!!!”

此处是这一次神树大会的第二关,从这里走回疗养院,最快也要三天时间,而他们此番出来,什么食物之类的东西也没带,只带了一个不能吃的担架,而且,这个担架接下来可能还要用来抬某位身份贵重的分院院长,毕竟让一个人日夜不休地走三日的时间,是没人会情愿的,遭殃的只有他们这些身份低微,做苦力的。

而对于千善而言,木牌碎裂,阵没了事小,没有做到春九交给的任务,不仅没让叶如修尽快下山,还去了第三关,这件事就更严重了。

却说在一方不见边际的空地上,有两男一女一老头,这些正是此番大会通过了第二关的四人。

简灵此时的脸色不太正常,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起初还好,但在得知琥珀失败的消息后,便成了这样,他不停地张望后方,额上布满豆粒大小的汗

珠,他心中一直祈祷能够在第二关关闭之前看见小师弟,与此同时,那名老者和千伏诛也时不时地朝后方看去。

就在第二关关闭的刹那间,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突然跑了出来,少年出来的地方,竖直空中出现一圈圈涟漪。

叶如修刚一出现,后方白茫茫的空间顷刻间变成了一面冰冷的白墙。

简灵松气之下,竟是双腿一失力,瘫坐在了地上,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

叶如修看了看后方的墙,长出一口气,小声自语道:“还好赶上了。”

在听见千伏诛也通过第二关后,他不可能还会放弃,哪怕这是春九的意思,但他也听见了千善说的话,似乎很紧急,那么在第三关便也要更快结束了。

他看了看前方后,几步走到简灵身前,伸手将对方拉起,笑道:“果然不愧是我的二师兄。”

简灵勉强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让我坐一会儿再说,我有点没力气。”

叶如修收回手。

却又听得简灵缓缓说道:“小师弟,你师姐那边……”

他知道此处乃是千圣院,世间医者最多,医术最高明的地方,琥珀自然不会有事,但这些话题,要是在眼下谈论起来的话,对简灵却是没什么好处,毕竟简灵接下来是要参加第三关的人,于是,他转移了话题,问道:“二师兄,你是怎么度过这三天的?”

简灵看了看他后,一指自己的脖子,上面赫然有两个手印,说道:“我把自己给掐晕了,期间醒过来后,再掐晕一次,然后就第三天了。”

叶如修一阵无语,道:“二师兄,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你竟然这么狠。”

这时,一道充满嘲讽的声音传入两人耳里,“叶刁民,我还以为你在第二关被吓破胆了呢,不过看你这狼狈样,就知道你过得很艰难,如此不堪,何必再来第三关丢人现眼?”

叶如修丝毫不理会。

反倒是简灵,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千伏诛和自己的小师弟之间似乎有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当然不可能让人这般羞辱自己的小师弟,他站了起来,就要骂回去。

见状,叶如修叹了口气,他伸手拉住对方,明知故问道:“二师兄,你想干什么?”

简灵说道:“这人太没礼数了,我想让他尝尝江州城第一骂王的厉害。”

叶如修皱了皱眉,诧异道:“咦,二师兄,我怎么记得是,燕京第一神棍?还有锦旗呢!”

简灵没好气道:“小师弟,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叶如修说道:“我没开玩笑啊,我只是在想,二师兄你什么时候学了一门狗语?”

闻言,简灵愣

了愣,突然,不远处竟是传来一道轻柔的笑声。

众人纷纷注目过去,却是那七长老的女儿千秀秀,此刻正忍俊不禁地在掩嘴轻笑。

这千秀秀自一笑起来,却不知为何,那千伏诛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千伏诛冷哼一声,他眯眼注视着衣衫褴褛的叶如修,语气冰冷道:“你不该庆幸自己过了第二关!”

**裸的威胁,更有一股杀机隐现!

言毕,便见他大阔步走远,头也不回。

叶如修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小师弟,你怎么走到哪里都要惹到…狗,不要紧吧?”身旁简灵改口问道,语气有些担忧。

叶如修摊了摊手,说道:“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不小心踢到它最爱的骨头了吧?”

这时,只见一名老者杵着拐杖,驼着背缓缓走来,老者笑道:“呵呵,小娃子你说话真是有意思。”

叶如修看着眼前的年迈老者,拱手说道:“老前辈果真是深藏不露,作为尘世中人,连闯两关之后还能如此风轻云淡。”

简灵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小师弟,这老头厉害得很,是第一个通过第二关的人。”

那老者耳朵极尖,竟是听到这细语,当即开口道:“唉,不瞒两位,我这腿啊就因为方才走得太快,所以现在疼得不行,你们看这千圣院开个第三关,却也不给我这老头弄个坐处来,眼下,老头我恐怕没办法去第三关了。”

言语间,他单手撑着拐杖,用另一只手去揉着膝盖,见其枯瘦的手上应该没有多大力太对,然而,叶如修两人却听见老者将膝盖骨揉得咔咔刺响,极其难听。

简灵好心说道:“老头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看一看。”

老者叹了口气,道:“唉,小娃子有心了,不过老头我这是岁数大老毛病了,治不好的。”

叶如修一直都觉得这老者极不简单,他看向老者,诧异道:“老前辈,您言中之意是不打算参加第三关了?”

老者摊手道:“谁让我这腿突然会疼得这么厉害呢?不参加了不参加了。”

说着,便见老者缓缓向千伏诛行去的反方向走去,不难猜出,那个方向应该便是离开第三关的出口。

然而,老者走了没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衣衫褴褛的少年,皱皮的脸上挤出难看的表情,像是在笑,“小娃子,你打算几时回尘世去?”

叶如修沉吟少许,想了想,直言道:“不回了,就住在这边。”

老者说道:“那还真是遗憾,不过日后若是想回去了,记得来见见老头我,我就住在江南那边,你要是不来,我一定会去找你。”

第二百零五章 御之巅即为结界

叶如修注视着老者离去的背影,目中露出些许疑惑。

这时,忽然听得一旁的简灵说道:“这老头有毛病吧?他找你干什么?”

叶如修想了想后,将掉到腰下的一片布巾重新拉回肩膀上,摇头道:“不太清楚,但我只知道,他不参与第三关是由于我的原因。”

简灵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因为还在原地的就只有他们两人,那千秀秀也已离开了此地,一眼望去,只剩一道模糊的倩影。

一开始叶如修便感觉那老头比较奇怪,见老头前两关都过的很轻松,想来第一名也应该是信手拈来的事,如今却是因为他通过第二关的原因,而选择不继续去闯第三关,拿这第一,这其中更深层的原因,叶如修苦思许久,也想不明白。

那老者到底是何身份。

“我记得好像是叫向天侯?”叶如修边走边低语。

他之前声称自己不回尘世去,自然是不想与这老者有任何来往,但那老者却是直说一旦他回到尘世,便会去找他。

他可以肯定,在凡间界的几年里,压根就没接触过这样的一个老头子,就是当年在修行界时,也没见过如此相貌如此年迈的人物。

简灵见他一路沉思,也没说话打扰。

第三关开启的时间,是在第七日的午时。

因老者的退出,所以等在第三关前的人,又只剩下了四人。

叶如修两人再次看见千伏诛和千秀秀时,是在一处院子外,院内只有一座三层阁楼,而院口处有两名千圣院弟子守着,到午时才放行。

听那两名弟子介绍,阁楼名为三生楼,楼下埋有一块三生石,而守关者千上舒就在三楼等着四人。

第一名爬到三楼的人,便是此次大会的优胜者,而后来者便按顺序排名次,并给予对应奖励。

既然能作为最后一道难关,便说明难度肯定要比前两道关更难,当然,叶如修的第二关是例外。

那也就是说,危险便在一二楼中。

实际上,这三生楼便是神树上人可至的最顶端,也就是一开始千上舒所言的‘登顶’。

而优胜者与往年一样,除了千上舒代表千圣院无条件答应一件事而外,便是让优胜者亲眼看一看神树的全貌,毕竟有流传,一旦目睹神树全貌的人,便可直抵神圣领域。

由于有那两名守门者在此,所以千伏诛和叶如修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明面上的事。

但事实上,暗流却是在狂涌!

千伏诛

盘腿而坐,侧目冷眼看了一眼后方衣衫褴褛的少年,目中尽是鄙夷与杀意。

他收回目光,闭上眼,悄然释放出一种特殊的毒。

千伏诛心性极差,千秀秀之前嘲笑他这件事,一直被他惦记在心,此时,他暗中加大了施放出的毒量,要将在场所有人都杀死。

然而,在逐渐施毒间,这千伏诛却觉得不太对劲,四周的气温越来越高,额上也已布满了许多汗珠,虽双目闭合,但仿佛有强烈的光照透了眼皮。

千伏诛诧异不解,缓缓睁开眼,只见前方竟不再是阁楼,而是一片暗红色的世界,天上红红沉沉,不见天日。

他猛然从地上站起,又是疑惑又是惊惧地看着眼前景色。

“发生了什么?我为何身处洪荒世界?!”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千伏诛,你好胆,方才竟要杀死同院之人。”

叶如修衣衫褴褛,正站在不远处一块红褐色的石头上。

那千伏诛也是聪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如何回事,震惊道:“叶刁民,这是你干的?!”

叶如修摊了摊手,说道:“我好像从未告诉过你,我不会御之术吧?”

“此地是御之术所成幻境?这不可能!!!连父亲都不可能做到!”千伏诛连连后退,不可置信:“还有,你这尘世中人竟偷学我千圣院御之术,此番大会结束,定要父亲惩戒于你!”

叶如修讽笑道:“你千伏诛口中竟也吐得出父亲二字!”

那千伏诛眼见无路可退,当即狠狠一咬牙,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并直接将瓶口打开,大声道:“叶刁民,我虽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这种事,但如今,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御之术!你这虚假之术,看我给你一念破开!”

叶如修闻见瓶中气味,讶然道:“毒之本源?”

闻言,那千伏诛哈哈大笑,道:“你也知此乃毒之本源,告诉你,这毒之本源乃是一位前辈给我的,一旦喝下,我便能在短时间内达到御之术的境界!有本源之力所使出的御之毒,无人可比,看你这刁民还有什么花招!”

叶如修顿时有些失望,因为那瓶内毒之本源的气息很细微,非常之少,他叹了口气。

千伏诛仰头一口喝尽玉瓶内的液体,而后,只见一轮黑色太阳,从其身体内缓缓升起,那千伏诛一见因自己而升起的黑色太阳,连忙用手托住,防止掉到地上,显然他的力量还不足以让太阳升到天上,他面露狂喜,道:“叶刁民,你看见没有!唯有真

正的御之术所制造的幻境才能有出神入化之效,才能幻化出一方幻境天地,天地中最重要的便是太阳,唯有太阳升起,才配叫天地,而这便是我的太阳!你这虚假之人!不配说自己会御之术!”

“哦?是么?”叶如修淡然说道。

千伏诛轻蔑道:“施展出你的毒术,看看我们谁更厉害!”

叶如修沉吟少许,他双手撑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对面白脸青年。

千伏诛大笑道:“刁民,你怕了?!”

叶如修叹了口气,缓缓站起,然而,就在他立身的瞬间,在那千伏诛眼中,只见无际天穹顷刻间沉暗之色皆散,竟生出数千个太阳!大地瞬间干裂!

“千伏诛,你内心阴暗如此,我倒要看看,这些太阳,能不能将你心中的黑暗照开!”

只这些太阳的出现,千伏诛手中的那轮黑色太阳,竟是在瞬间蒸发。

千伏诛满目恐惧地看向天空,数千个太阳之光,将他照瞎,他的双目流出鲜血,但瞎子也能看见光!

“这是什么……”千伏诛跪在地上,竟是在拼命戳瞎自己的双目,惊恐道:“不可能!我看见了什么!怎么会有千个太阳!这不可能!没人能做到!”

叶如修说道:“你爹纵容你在千圣院为非作歹,他不罚你,我便代他来罚你,你就留在此地吧!”

言毕,他转身走出几步后,消失在了这方幻境结界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午时。

一到时间,那两名守门者便打开了入口,异口同声道:“四位,请。”

千秀秀毫不犹豫,率先走了进去,随后便是叶如修和简灵两人。

而千伏诛,依旧盘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其嘴唇脸色皆白,脸上汗珠许多。

行过千伏诛身边,简灵停下,好奇地看着盘坐之人,道:“这人之前不是还那么厉害么?现在怎么玩这一出?难不成是睡过头了?”

叶如修看都不看一眼,只说道:“他自食其果已经醒不来了。”

他如今的毒神躯,早已今非昔比,更何况千伏诛连御之毒的境界都没有达到,在用毒方面,千伏诛在他面前,连一只蝼蚁都算不上。

叶如修不愿多在此地耽搁,山下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

他走到那两名守门者的旁边,道:“请问二位,离开大会的路是要朝哪边走?”

“离开?!”守门者和简灵异口同声,满是诧异。

叶如修点头,“没错。”

第二百零六章 浩然再起

简灵连忙将他拉到后方,急道:“这好不容易到了第三关,小师弟,你怎么突然跟那老头一样要离开?”

叶如修叹了口气,道:“二师兄,实话跟你说吧,我能通过第二关,完全是一位前辈的相助,但那位前辈不让我参加第三关,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

简灵见他语气认真,却是不好说出那种失信之话,只好无奈答应。

然而,那两名守门者却道:“不行,自从两位走到此处时,便是踏入第三关了,只有通关或是失败才能离开,否则没有退路,这是大会的规定。”

“那失败也成是吧?”叶如修确认道。

守门者对视一眼后,彼此又议论了一会儿,才点头称是。

随后,叶如修便有了打算,他和简灵两人快步走向阁楼。

推门一入,楼内竟有一个独立的里世界,而这方里世界内仿佛是被镜像了上百次的空间,有无数楼梯纵横交错,一旦脱离楼梯,便会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叶如修和简灵看着眼前的场景,顿感震惊,那些镜像楼梯,正缓缓移动。

叶如修毒神躯已然完全恢复,但他此时却感知出,这些场景,并非是御之术所成的幻境,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千秀秀此时已然走在了逆向楼梯上,与叶如修和简灵两人头顶对着头顶,三人纷纷仰起头,目光有所接触。

叶如修从那千秀秀的目中看到了异色,显然对方也对楼内场景感到震惊。

片刻后,双方便各走各的。

叶如修将头伸出楼梯,看向下方深渊,沉吟少许,开口道:“那两名守门的人说,要通关便得上行,换句话说,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应该就算是失败了。”

简灵也伸出头看了一眼,顿时惧高症都给看了出来,他连忙收回目光,道:“这么高,不会有事么?”

叶如修看了看下方,四面墙壁上也有楼梯,一直延伸向深渊中,他开口说道:“我顺着楼梯下去就是,应该不会有事。”

他回头看向简灵,道:“二师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这可关系到咱们医馆几名弟子未来的日子好不好过了,你是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脾气的。”

简灵拍了拍胸口,说道:“你可放一百二十八个心吧,我是谁?我可是简灵,堂堂怀明医馆小师弟的二师兄呢!”

叶如修开玩笑道:“还有燕京第一神棍。”

简灵随意踢了一脚,斥道:“去你的。”

然而,这一脚却没踢到人,因为叶如修此刻,已然翻下楼梯,在空中不断向下跳跃,身后留下两条眸内金芒残影。

留在原地的简灵沉了沉气后,目光注视上方,迈

步而去。

却说叶如修不知跳了多久,只知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

但他毒神躯已然恢复,自是轻易看清黑暗中的一切事物。

然而,就在这时,下方突然出现一道白光,随后,四周仿佛被拉上一片白幕。

他落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面,四周寂静,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

他抬起头,上方也没有湛蓝天空,只可见黑幕,既无天空,照亮此间光由何而来?

突然,一道刺目的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寻目看去,只见一颗拳头大小的七彩石有一半嵌入地面。

他好奇地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打量片刻。

“这就是那两名守门者说的三生石?这楼下竟也自成一界?”他环顾四周后又将目光落在石头上,好奇自语,道:“此物有何用处?难不成楼中异景全是因为这块石头?!”

须臾,他缓缓伸出手去,想要将石头拿起。

但就在他的手指刚一触碰到石头时,周围异变突起,眼前之景飞速转动,最后停在一片星空中,他脚下很远之外,是一颗蔚蓝星球。

与此同时,外界拂春楼、剑楼、以及剑庄的青铜古剑下,有三道目光同时汇向千圣院。

顷刻沉寂后,一道剑鸣惊破长空,只见一柄墨色长剑飞入千圣院内,而百临湾村头的拂春楼内,春九猛然从板凳上坐起,站在窗边,望向千圣院,一双美目中除了虚弱之外,还有难以置信,那光头剑一也跑出了剑楼,两人的目光有了短暂的接触后,竟是化作两道流光,直朝千圣院飞去内。

八鼎广场内的上千人,只听见一道剑鸣声起,嗡鸣不止,刺耳至极,竟是在捂耳的瞬间,一道百丈剑光自高天而来,将镜湖斩成两半,当中场景瞬间模糊。

“何人胆敢闯我千圣院!”八鼎上的八位长老的声音齐齐响起,声势巨大。

随后,八位长老同时发力,八方大鼎,竟是升起熊熊大火,如凰血灼燃,竟是将整个八鼎广场映得通红,众人仿佛置身火焰世界,广场上空升起一道红色光幕,牢不可摧。

然而,外界又响起一道剑鸣,随后,又一道百丈剑气袭来,摧枯拉朽,直接将红色光幕破开,又一次斩在镜湖中,镜湖内一切场景瞬间消失。

“这道剑意?”下方有剑庄弟子发出崇拜的声音,振臂大吼:“是大剑主!!大剑主来了!”

八鼎广场上,一片哗然。

越来越多的剑庄弟子包括剑师在内,皆感受到那道浩然剑意,无人可挡,他们面色潮红!

大道万般象,天下浩浩然!

一道浓厚浩然意弥漫于此方天地,久久不散。

“大

胆,休要张狂!”八位长老,胡须吹动,双目圆睁,双手狠狠按压在大鼎上,发出大喝之声,那道红色光幕再次升起,却是比起之前还要坚固许多。

但这一次却没再有剑气袭来。

广场另一侧,千圣院弟子皆脸色苍白,面对那道剑意,他们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

千圣院大长老愤怒至极,当下大喝,“千圣院执刑队听令,捉拿院内一切剑庄之人!”

金无羡望着高空怔怔发呆,他也感受到了那道剑意,但却没有恐惧,也没有狂热,目中深处却是流露出如许光华,他鼻尖一酸,心中思怀不已。

柳凡脸颊苍白,却也不是恐惧,他震撼道:“这是什么剑?!”

站在其旁的流木岩申则第一次失了神。

八鼎广场上,辱骂声和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嘈杂不已。

剑庄所有弟子进千圣院前,得慕容堂正的其中一道命令是,绝对不能出剑,所以,他们此时无一人动剑,任由千圣院弟子将他们捆住。

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狂热吼道:“浩然不灭,与世长安!此剑,唯我慕容氏所有!”

有千圣院弟子看着前方的剑庄弟子,震惊道:“只要剑意仍在,他们心中便没有惧意!这到底是什么剑?!不可思议……”

八鼎上,年迈的千圣院大长老骇然道:“这就是浩然剑意?!”

而此时,千圣院一条无人大道上,向天侯望向上空,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低语道:“浩然剑?!没想到时隔数千年,竟又有人修出了浩然气……得尽快除掉此人才是。”

却说神树之顶,三生楼的三楼内,千上舒正一杯杯地品着酒,全然不知因自己喝酒,而导致误了天大之事。

正当他享受惬意时,突然,一道剑光闪过,屋内所有酒壶酒杯全部碎开,无数美酒抛洒一地。

慕容堂正手握墨色长剑,站在前方,还未言语,又两道流光落到屋中,赫然便是春九和剑一。

春九一见屋内之景,又见千上舒醉醺醺的模样,憔悴的脸上竟是浮现愤怒,她几步上前,重重一脚踢在千上舒腹部。

那千上舒双目圆睁,哇的一声,喷出血酒,伸手捂住腹部,显然是很疼,他慌忙伸出一只手,连连后退,大有求饶之样,他只觉胸中闷堵,难以开口。

春九怒中竟对千上舒生出了杀意,身旁两人一感知到这份杀意,连忙上前拦下她,不让她做出严重之事。

剑一连忙道:“三生石周围还有闯入者,眼下还是尽快将三生石隔离出来才是,不能让接触之人看见更多。”

“千上舒!老娘看你是不想活了!”春九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第二百零七章 世界末日时在做什么?(上)

一片幽暗宇宙中。

叶如修的身侧出现了一条浊河,浪声轻响,浊河,始不知何处,终于宇宙极深黑暗之畔,两端皆看不到尽头。

叶如修对周围景色感到吃惊,他不知道为何会看见这些,而四周却再也看不见那颗七彩三生石,周围的气温非常低,一呼一吸间,仿佛要将肺部冰冻。

但好在他自己的身躯与仙尘灵气有过融合,否则,此番必定撑不了片刻。

他忽然看见,在宇宙某一方的深处,浊河的上游站着一名男子,背对而立,看不见容颜,那男子长发飘然,如谪仙临世。

“嗯?”虚无中突然响起一道冰冷的疑惑声。

叶如修寻声望去,只见一道极其微弱的亮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那名站于浊河上游的男子,逐渐转身,但就在马上要看清容颜时,他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拉住了,随后,周围宇宙之景,顷刻瓦解。

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则是楼底那片无天之地,还有三个人落在视线中。

“春九前辈?剑一前辈?”他扫视三人,最终看向穿着黑色道袍的男子,惊讶道:“慕容前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其他两人明显也有些吃惊,只有剑一在指责,道:“怎么是你这臭小子,你跑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走,跟我们一起出去!”

剑一伸手在空中一拂,空间一阵波动,随后,他拉着叶如修直接走进了出现波动的地方,而另外两人也跟了过去。

只一踏入后,叶如修便发现已经来到了剑楼,如此手法,令他震惊不已。

还不待他开口说什么,那春九便迈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叶如修想要追上,却被剑一拦住,并被告知道:“叶少年,你最好暂时别去找老春,她现在很生气,指不准要杀人,你去了准没好果子吃。”

他说道:“可春九前辈要我尽快下山,说是有急事找我。”

这时,慕容堂正走上前,缓缓说道:“这件事,就由我来告诉你吧,你且随我上山。”

对于慕容堂正的这一意见,剑一没做任何阻拦,而叶如修便就此随着慕容堂正向剑庄那边的山上走去。

行于山道上,叶如修感觉到千圣院那方传来缕缕震撼剑意,他看了看身边男子手中的剑, 他知,除了慕容堂正没人能斩出如此剑意。

这时,他突然听得慕容堂正开口问道:“我能感知得到,你如今的气息已有半只脚踏足了神圣领域,这一步虽至关重要,但接下来的另半步,仍是难以逾越的高度,你且不能心生浮躁。”

叶如修自知,力量的强弱并

非代表着领域的高低,所以这半步,并非与大妖战后毒神躯恢复带来的成果,所以,就只能是另一件事,他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慕容前辈,我在三生石前所见……”

慕容堂正打断了他的话语,语气急切,并道:“你不是不愿让拂春楼的那位助你,不愿成为我们用于行走世间的棋子么?你还问?!”

闻言,叶如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此事,而是开口问道:“慕容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总感觉好像有大事要发生了……你们三位前辈与往常都不太一样。”

眼下世间已乱,慕容堂正也不可能再隐瞒,他沉声说道:“数日前,不凡之风吹起来了,西方天山之外的妖族,已翻越天山入了人世。三日前,燕境便已沦陷,生灵涂染,如今妖族即将抵达长安城,长安是人族最后的希望。”

闻言,叶如修怔了许久,他阴沉着脸,道:“是我。”

慕容堂正看了一眼身旁衣衫褴褛的少年,说道:“你认为是你的原因,但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不凡之风早在一年前便已然蠢蠢欲动了,你所做之事,一直都在阻止风的盛起,真正影响风吹动的,皆是这一年里,那几名不凡之人所引起的动荡。”

叶如修自责道:“可是,我在殇州城所成的幻境之龙,令四海动荡,比他们有过之而不及才是。”

慕容堂正突然停了下来,注视着他,说道:“是的,若是由你之因而引发的果,会是四方皆至,但如今只有西之一方的祸乱现世,所以,不到最后一刻,都还有挽回的可能。”

叶如修沉默良久,点头说道:“无论如何,无论此番乱世与我有没有关系,大唐天子阻不阻止我管不着,我要回去,我要守住长安。”

世间一旦沦陷,破凡一事,必定就此休矣。

而此番若是沦陷,将与破凡失败所造成的后果相似,尘世人族很有可能就此在历史上画下句号。

没人会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出现。

叶如修说道:“但眼下我以最快速度赶去长安,只怕也要五日,能赶得及么?”

慕容堂正继续迈步朝前走去,他缓缓说道:“上山,且让我送你过去。”

两人很快来到青铜古剑下,慕容堂正轻提袖子,伸手从剑池底部拿起一柄赤色长剑,那剑刚接触到慕容堂正的手掌,便散发出淡淡赤光,“只有用神剑才能将你送过去。”

叶如修看了看那柄赤色长剑,又看了看慕容堂正扔到一边的墨色长剑,两剑传来的气息,明显不一样,天差地别,他震惊道:“慕容前辈,你之前用的难道不是神剑?”

慕容堂正双指在赤剑上滑过,说道:“神剑是慕容氏祖传之物,外族人几乎不可能使用,而且,我有自己的剑。”

叶如修再次看了看那柄墨色长剑,暗自心惊,“那这剑肯定更厉害。”

慕容堂正双指一撤,便见赤剑悬于空中,逐渐变大,“此剑叫做鸣凤,是慕容氏先祖请神匠以凰血打造,此番我只可让其护送你去长安,并不能助你战斗。”

“明白。”叶如修点了点头。

慕容堂正一招手,那鸣凤神剑缓缓落到叶如修脚边。

看着下方的巨大赤剑,叶如修迟疑了。

见状,慕容堂正不解道:“时间紧迫,为何还不上?”

叶如修抬起头,说道:“慕容前辈,请容我回一趟千圣院,有一些要紧的事需要我去处理。”

慕容堂正看了看千圣院方向后,率先踏上了剑,说道:“重要之事若不处理,也会影响你接下来的心境,上来吧,我也要去一趟千圣院接回我剑庄弟子,然后再道个歉。”

叶如修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御剑穿梭云雾中,速度极快,短短几个呼吸便抵达八鼎广场。

鸣凤神剑一落下,广场顿时安静,八位长老如临大敌,正要催动八方大鼎对敌。

这时,慕容堂正挥手间,地上所有剑庄弟子腰间的剑纷纷颤动,连带着剑的主人一同飞上高空,随后,慕容堂正向千圣院大长老拱手道:“慕某来此并无恶意,只为带走我剑庄弟子,待至安置好庄内弟子后,我会亲临此地,受方才出剑之罚。”

其余七名长老皆不同意他带走剑庄弟子,但那大长老却在沉默片刻后,制止了其余七人的不满之声,将此事同意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叶如修跳下了剑去,由于衣衫已然破烂,所以那柄墨色小剑,直接当着八位长老的面掉了出来。

叶如修暗道不好,连忙将墨色小剑收了回去,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迅速跑远。

背负双手站在鸣凤神剑上的慕容堂正,见少年狼狈的模样,似觉有些好笑,随后,又看见千圣院八位长老变成猪肝色的脸,他逐颜笑了起来,但笑容很淡,但的确是在笑。

那八位长老显然知道叶如修是第三个踏入三生楼的人,而这样一个人,竟然带着慕容剑纹,这是**裸的打脸,而且还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

敢怒却不知能说什么,因为叶如修的实力的确摆在那里。

叶如修抬起头,在杂乱的人群中看见了高台上的几张熟悉面孔。

然而,面对那几人,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第二百零八章 世界末日时在做什么?(下)

一见这笑容,金无羡微微一愣后,连忙向唐灵儿问起去树牢的原因,而这一次,唐灵儿并未隐瞒,说出了这几日去树牢,只是跟那名女人闲聊而已,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金无羡注视着叶如修朝并没有来此处,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怔神道:“坏了,我堂堂金无羡竟然也被人算计了!”

叶如修远远看见了千行冥,他走到近处,才被对方注意到。

“总队长,之前答应你的关于寻贼的事,我已经知道贼是谁了……”

不多时,他将许多事告知给了千行冥后便准备离开。

然而,却被千行冥拉住,被对方斥道:“你告诉我,你得了几名?要是在前三之外,你大可拍拍屁股走人,我却还得去服役。”

叶如修想了片刻,说道:“放心吧,应该是第三。”

千行冥冷哼一声,道:“应该?倘若不是,我定去世间将你捉拿回来!”

叶如修跟着慕容堂正御剑而去,踏上剑后,他最后看了一眼唐灵儿,心绪很复杂。

鸣凤神剑落到百临湾,叶如修再次跳下了剑,他站在拂春楼前,刚要迈步踏入,脑海中却突然响起春九的声音。

“你不必进来,你欠的债已经还完了。”

叶如修愣了愣,他想答谢春九,但犹豫片刻后,只是对着拂春楼行了一礼。

而这时,一名小男孩抱着个东西从拂春楼里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沈今秋跑到他身前,将手里的东西拿给他看,是一枚龙纹令牌,他认得这枚令牌。

“如修大哥,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把这个东西拿给你看,魏爷爷说这东西会招来祸害,所以之前才一直藏着的,你别责怪我。”

叶如修长出了一口气候,略感无奈,他温柔一笑,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说道:“哪有那么多的玄邪事发生,既然是你魏爷爷给你的东西,你就得好好保管,还有,你之前说的,你那魏爷爷的朋友,其实他不姓木。”

沈今秋诧异道:“那他姓什么?”

叶如修一边朝鸣凤神剑走去,一边说道:“他姓梁。”

沈今秋很是疑惑,他不知道叶如修为何会知道,然而,他刚要开口询问时,却突有一阵风起,再睁眼时,无论是少年还是那柄赤剑,都不见了。

八鼎广场上,八位长老正在对镜湖进行修复。

千行冥带着一大群执刑队的人将正要逃跑的金无羡几人拦住,声辞严厉,道:“简灵、柳凡、流木岩申三人于数日前夜里在我千圣院行偷窃之事,千圣院虽未少什么贵重之物,但如此行径定要受罚!”

柳凡脸色变得难看,他以为这件事只有当天夜里的三人知道,而既是事实,且被人找上门来,便无法否认。

金无羡指了指唐灵儿,无辜道:“千大队长,那你抓他们三人便是,为何要将我们两个也拦下。”

千行冥认真道:“尔等也有罪,犯包庇之罪!”

金无羡连忙解释,道:“包庇?不可能,要不是千大队长你说起,我都不知道这件事,而且,前不久我一直病重在床,根本不曾出门半步。”

千行冥冷哼一声,道:“在千圣院,有没有罪,可不是你说了算!只要有嫌疑,便要受执刑队审问,审问的结果出来之前,你们必须在

树牢里给我好好呆着!”

他猛一招手,风行雷厉,“将人带走,关进树牢!剩下的人留在此处,那贼人简灵还在大会中,一旦大会结束,便将之捉拿!”

执刑队的那些人纷纷领命,对于千行冥如此态度,他们心中只有敬畏,还有仰慕。

而后,千行冥看了看八鼎之上的其中一名长老,竟是开口道:“还有千世新长老,贼人简灵身为其尘世中弟子,却做出此等恶劣之事,身为师长也不能轻饶,尔等随我去将之抓捕,不关进树牢,不足以彰显我分院管理力度!”

其身边那些人感到震惊,目露骇然,脸色泛白,千行冥竟是连身份高贵的长老也要捉拿,态度不可谓不强势,他们心神皆震,想要振臂高呼总队长威武,却被那股其实震慑,不能开口!

千世新一脸茫然地被几个人架走了,通往分院的路上,充斥着辱骂声,难听至极!

不多时,镜湖被修复完毕,而第一个场景便是一行几人抬着千善,正在藤蔓路上飞奔。

剩余的七名长老面露疑惑,但仅片刻后,他们七人便各自发力,强行开启了一道阵法门户,只见镜湖中的那几人直接从门户中钻了出来。

千行冥远远地看着他父亲千善从担架上坐起,刚要过去行礼,然而,那千善抬起头第一眼便直接朝他这里看来,又见得千善与身边几人说了几句话后,便缓缓走来。

千行冥感到诧异,这时,人群中一名分院弟子挤了出来,这人方才还在最前方的人堆里,此时,显然是在通风报信的。

“总队长,分院长是来收拾你的。”

千行冥不解道:“收拾我?为何要收拾我?”

那人脸色慌张,道:“好像是在第二关,有人对分院长说了很多你骂他的坏话。”

千行冥冷哼一声,“可笑,我千行冥几时辱骂过父亲大人?千万不要让我查到是谁人在诬……”

言及此处,他话语止住了,他眉头紧紧皱起,想起前些日子在拂春楼做工时,偶尔说出的那些用于发泄的唠叨之语,而那些话,肯定是被某个参加大会,还在拂春楼做过工,并且抵达第二关的‘小人’给听见了,才会导致眼下的情况,一念及此,他脸色大变。

他脑袋飞速转动,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猛地用过脑子,只须臾间,他便想出了解决之发,眼下只有被关进树牢中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否则,性命将有大危险!

千行冥转身面向身后的执刑队众人,道:“你们即刻以无视长老身份之罪,将我关进树牢!”

“啊?”那些人愣了愣后,纷纷表示不解。

“啊什么啊,在啊就晚了,我说的话你们是听不见么?”千行冥心急如焚,急得不行,但也要在下属面前保持风度,并且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义正言顺的理由。

“总队长真不愧为总队长,肯定知道打压长老会遭到长老的仇视,此番独自站出来承担后果,肯定是为了保全我们才这样做的,我们万不能辜负总队长的好意。”有人明白过后,竟是感动的涕泗横流。

随后,这些人将千行冥也绑了起来,一边流泪感动,一边火速送往分院树牢。

那千善赶到时,只看见一群飞奔而去的身影,再不见千行冥的半根毫毛。

剑庄,青铜古剑下,无数剑

庄弟子正在为彼此解开捆绑在身的绳索。

慕容堂正从空中飘然而落,正上方,是一柄巨大的赤色神剑。

慕容堂正抬头看着剑上少年,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任何感情波动,他一向如此,道:“只要是妖族皆憎人族,而如今的尘世早已不出修士,很少有能与妖族抗衡者,你此去必是四面楚歌,若是遇上难事,用意念传入鸣凤便可与我交谈,若到了要我出那一剑的时候,只需将鸣凤出鞘便是,切记!”

叶如修站在神剑上点了点头后,便要说出离别以及道谢之辞,毕竟这些日子,慕容堂正帮他实在太多,但张了张嘴后,千万话语到了嘴边,却是又咽了回去,他根本不知该作何答谢。

慕容堂正像是看穿了少年的心事,他摆了摆手,说道:“长安城危难在即,莫要在此闲聊一些无用之事,快些去吧,不要误了时辰。”

叶如修没有再说话的机会,因为神剑不受自己控制,此刻已经腾空升去了云层之上,他回头看了看,在一片茫茫云海之上,一柄仍然不见顶端的青铜古剑,以及一颗更高更大的翠绿神树,两者之见的距离相差不远。

他衣衫褴褛,脚御神剑鸣凤,向西而去。

与此同时,中原长安城上空,呈收束之态的乌云,已被一大片黑云吞噬,高天之上,电闪雷鸣。

长安城前方数百里之外,有一大片黑雾,遮天蔽日,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长安主城。

大唐天子李圣御独卧皇宫中,门前站了数百名官员,这些人皆是来求天子下令将被关于天牢中的余先正放出,让其挥兵十万帝骑,出城对敌!

然而,李圣御一人不见,一言不语,独坐金丝珠帘前,望着墙上一副美人赏花的画,久久不动。

妖族东侵的速度,快到令人难以想象,远远超过了情报的传播速度。

时至今日,眼看妖族即将到达城下,长安城内的人,才得知这样一道骇人听闻的消息,无不心惧。

长安城内三百三十条街已乱成了一锅粥,鸡飞狗跳,无数人抛弃财产,抱儿带妻,拼命向皇宫方向逃难而去,企图能在皇宫中避难,因为自黑雾出现后,李圣御便一道命令将城中所有帝骑全数遣回了皇宫中。

此时,两名身穿黑色道袍的人,站在原地,正看着惊恐逃窜的百姓富商。

其中一名青年讽笑道:“被誉为世间最安全的主城,如今却成了这样一副模样,真是可笑!李圣御若继续如此,堂堂盛世大唐,也注定难逃灭亡!”

在其身旁的少女,面色阴沉,抱剑而立,周围温度低了很多。

王宗耀身穿金绸长袍,快步从后方走来,他的表情也露出几分慌张,“我本是请两位来长安做客,没想到竟遇上这等事,请两位快些逃命吧。”

青年看了少女一眼,问道:“妹妹,我们走还是留?”

少女轻吐出一缕寒霜之气,道:“父亲说过,哪怕全世界都沦陷了,长安也不能不在。”

言毕,她移步朝黑雾方向走去。

慕容湘羽向王宗耀摊了摊手,面露无奈,却也赶忙跟上慕容欢的步伐,两人就此混入人流中,背负长剑,逆行而去。

五百年后的今天,人世间的长安,又将落到慕容氏的头上。

大唐已不再是曾经大唐。

但慕容仍是慕容。

第二百零九章 寒狱

长安城大唐皇宫外,由朱进带领着帝骑镇守,不得命令,他不能放任任何人进出。

长安城逃跑的百姓根本没办法逃进皇宫,回头一见遮天黑雾,当中传来浓浓妖气,所有人的目中,都露出绝望。

孩童被妖气震慑的连哭出声的勇气都丧失了。

气氛只有绝望以及恐慌。

“大唐命数已尽,千万年来的传承,竟是毁在李圣御一人手里!老天不公!为何要让这等人族叛徒成为皇?!”

一名乱发披散的疯子在人群中疯狂窜动,口中发出疯语,但却在第一时间被朱进派人抓了起来,那人竟是钦天监钦天师郑相生,他趁乱逃出了钦天塔。

有人自知命不久矣,心中已没有了对大唐的敬意,指着朱进等人骂道:“吃干饭的帝骑,大敌当前,不出城对敌,竟是怂在皇宫内,妖族一旦踏过长安城墙,所有人都得死!所有的错,都他娘的是李圣御以及你们帝骑要承担的,你们这群人是千古罪人!”

“你们不是经常嚷着嫌军饷少么?我全给你们这群狗东西!”有富商直接将金银,珠宝首饰,朝帝骑脸上扔去,口里骂声不绝。

朱进身后的那几名心腹面露不满,拔刀就要上前,却被朱进伸手拦住。

随后,他留下几名帝骑守在皇宫大门前,亲自带着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行去了天牢方向。

“有两个人出城迎敌了!”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大吼道。

众百姓纷纷转向后方,他们皆感到不解,前些日子由于殇州城举行会商宴,导致唯一的江湖势力远赴殇洲,如今的长安除了朝廷势力还有什么人有一战之力?

没多时,又一人从远处跑来,带来了好消息,那人喜极而泣,嘴里喊出来的话语都有些模糊不清,“我们有救了!他们是五百年前的慕容!我们有救了!”

一听此言,众人仿佛重获希望,而那几名帝骑仍然不为所动。

“可是慕容氏只有两人,而且过了五百年,实力很有可能大不如前也说不一定,情况仍然没能得到改变。”有人说出了心中认定的事实:“那些敌人可都是前所未见的妖啊,它们从天山而来,势不可挡,岂是人力所能抗衡?!”

众人纷纷沉默。

一名富人突然瘫坐在地,他兜里揣的金银珠宝掉出许多也没伸手去捡显然他已经放弃了带走这些财产。

片刻后,富人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道:“现在他们两人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不是吗?我们为什么要灭自己之志?”

很长时间过去,无人能再说一句出反驳之言。

自第一个人朝城门方向去了后,逐渐的,聚

集在此的众百姓纷纷随之赶去,眼下逃是无路可逃,所以他们要一睹这场旷世之战,他们要去呐喊助威。

与一个时辰之前相比,长安城内的局势发生了大逆转。

越来越多的人挤上长安城高墙上,他们注视下方,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无比紧张,真正该站在此处的帝骑,如今却全数退到皇宫中去了。

因城墙高数十丈,所以此时在城门前,显得比较安静。

长安城前曾是一片战场,不仅宽广,而且寸草不生,地面因长年累月被踩踏,泥土很硬。

远处电闪雷鸣,时不时吹来阵阵妖风,带着令人胸闷的妖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面对远处万丈黑雾的逼近,慕容湘羽显得有些不太自在,因紧张,他不时吞咽唾沫,手中一次次地将剑握紧。

慕容欢此时眉发皆白,发丝上竟有霜花飘落,那幽寒神剑上也是结了一层薄霜,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左侧身后的青年,道:“兄长,你要是害怕就回城里去吧。”

闻言,慕容湘羽无奈一笑,再次握紧了手中十狱神剑,他强作镇定,道:“妹妹啊,你兄长我可是手握慕容四大神剑之一的慕容少剑主,哪里有怕的道理?”

这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竭力喊声,长安城上的所有人,都在为他们两人助威。

慕容湘羽回头看了看,道:“妹妹,若是方才咱们倒还可以逃,不过现在,可就是骑虎难下了。”

“方才我也不可能逃!”慕容欢语气冰冷,道:“慕容剑之道,从没有逃字存在,要是让父亲听见了你说的这些话,你很有可能会被逐出剑庄。”

“前提也得要有机会回去”慕容湘羽嘀咕一句,他眺望了一眼远空的黑雾,不自禁地将肩往里缩了缩,说道:“我突然觉得有些冷,要不咱们回城里取件衣服来穿上先,免得伤了风寒,影响战力。”

慕容欢不说话,只默默注视前方。

见状,慕容湘羽摇头一叹,随后收拾情绪,揉了揉鼻子,持剑率先向前而去,边走边道:“那就只有去活动活动才能御寒了。”

慕容欢看着缓缓前行的背影,她冰霜一般的容颜上,闪过诧异,毕竟按照以往来说,慕容湘羽一直都是最讨厌麻烦之事的人,遇上危险,也是跑得最快的一人,南陆那次,叶如修暗中尾随他们二人便是如此。

她跟了过去,每一步踏出,身后都有一道霜寒脚印。

慕容湘羽伸出双指,于剑身缓缓滑过,一道通红火焰顷刻间覆盖剑身,他的细眉末梢,变成了焰色,缓步行走间,其身旁逐渐诞生出十朵火莲,上下沉浮。

安城门上,在众人眼中,前方的天地被完美的分割成了两半,左侧仿佛黄泉寒冰,而右侧则是天外神炎。

见如此玄异之景出现,众人更是再难掩心中激动。

其中有一人认出了慕容兄妹手中的剑,双目中竟是不敢置信,惊呼道:“他们持神剑而来,是慕容氏震古烁今的四大神剑之二,十狱和幽寒!神剑在手,定能诛灭眼前邪异!长安有救了!”

对近代世人而言,唯一能了解到与慕容有关之事的,便只有记录当年历史的典籍,而典籍中描述最多,自然是四大神剑。

“我听说了!”又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出,道:“千年前,慕容先祖曾手持诛邪神剑,直接将天山顶峰整个削去,震慑藏于天山之上的一切邪异,无任何邪性之物敢进那慕容先祖分毫!若如今也有这等威势,不只是长安,天下都能重归安宁。”

“慕容重临世间之巅,指日可待!”很多人都已对大唐失望,他们希望离城而去的慕容兄妹能将妖族击退,拯救长安城,而后将妖族驱逐回原本的地方,取代如今大唐的位置。

他们此刻无比希望看见长安改回浩然的一日。

这时,有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我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刚才大放豪言的那人不解问到:“何出此言?”

那道弱弱的声音,其主人肯定性格怯懦,连站出来的胆子都没有,躲在人堆里说道:“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的话,那两个人不应该要离开城下才对,毕竟背抵城墙,便能少一方需要防范,但他们此番远离,肯定是担心会不敌,从而”

但往往这样性格的人,心思却细腻得很。

这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下文已经很明显了。

高涨的气氛,顷刻间降到零点。

许久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城门就在脚下,也许我们可以趁机逃走,反正慕容两人手持神剑,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

这句话很难听,道义仁义皆失,但却很现实。

东方有十万大山,还有世外两大势力,而北方则有野岭还有百万荒人,暂时都会很安全,但前提得是要来得及。

但对于真正想要逃命的人而言,是不会去管来不来得及的,能逃一段是一段,总不能坐地等死。

众人变得沉默,而那怯懦的声音也没再传出,因为妖气越来越浓厚,一些人的腿已经软了,但更多的人,却是选择相信慕容兄妹。

“轰隆!”

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爆炸声,众人纷纷抬头,前方数里之外,由妖气而凝聚起的黑雾被炸散了很大一片。

第二百一十章 两人的剑

爆炸所产生的烟尘,遮天蔽日,但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寒风,漫天烟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吹散。

烟尘一散,众人心中无不感到震惊。

在远方空中,有十朵巨大火莲沉浮虚空,缓缓转动,更为奇异的是,每一朵火莲的莲心,皆是寒冰聚成,极寒与极炎竟能合二为一!

然而,第一朵冰心火莲在某个瞬间,出现了裂纹,眼看着就要爆炸,但那火莲却像是突然得了命令一般,骤然加速,向大地撞去,在爆炸的前一刻,与大地完成了相撞。

只见得一簇白色火焰烧上高天,而后,一圈圈红白涟漪余波从爆炸中心扩散开来,竟是直接波及到了长安城,挤在长安城墙头上的人,只觉城墙震颤,许多人竟是经受不住摇晃,倒了下去,压着身边的人。

这时,又一朵火莲出现了裂纹,但那火莲还没来得及撞向大地,便是在空中直接爆炸开了,因为慕容湘羽被一头猪妖撞飞很远,因大阵失去了核心力量,那剩余的八朵冰心火莲就要消散。

“没事?”慕容欢一剑防御住了正面而来的攻击,她偏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狂吐鲜血的青年问道。

随后,她反身一剑将那头体型巨大猪妖斩成两半,切口处在一瞬间被冰封,没有任何血雾喷溅,而后腾空一脚将正面妖族踢退。

慕容湘羽只觉肋骨断了好几根,但好在断掉的肋骨并没有刺进五脏六腑,他一口气吐不出来,但还是艰难站起,一手掐诀,一手端起十狱神剑,重新稳固了大阵。

慕容湘羽憋住一口气,握剑接连斩死重来的几头妖,便觉意识发白,就要气绝昏倒。

他连忙跳到慕容欢身前,虽未语半句,但慕容欢一见他的脸色,随后一掌朝他背心处拍去。

慕容湘羽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当中便夹杂着那一股堵在胸中的浊气,恢复呼吸的瞬间,他感到脑袋发晕,但仍然强行振作,不停挥剑斩妖。

两人合力释展出的大阵,令那些妖族有力难使,行动缓慢。

而慕容兄妹的剑,则越斩越锋利。

但周围冲杀而来的妖不知有多少,仿佛永远斩不完。

而当中,作为前锋的,还是被妖气所控制了无数野兽,他们二人都只有一双手脚,以及一剑,难敌数万野兽以及上百头妖,两人逐渐被数量压制,不断后退。

天上剩余的八朵冰心火莲,每一个呼吸的间隔,都会散发出一圈红焰余波,响起炎灼焦鸣之声。

凡是余波经过,都会将地面之上的妖族

以及野兽点燃,那些妖族无惧火焰,但野兽却无法抵御,只是这些野兽精神受了控制,火焰上身,并不能阻止它们发起攻击,只有少许几头才在奔跑过程中被烧死。

那些妖族仿佛与火隔绝,火焰完全燃不上身。

眼看着大量野兽化成的火球从空中扑杀而来,慕容欢在前抵御已是勉强,道袍多处已被抓破,露出如玉般的肌肤,与一线线血痕。

慕容湘羽看在眼里,他狠狠咬牙,随后竟是将剑扔上高空,悬于八朵冰心火莲中心,他双手掐诀,一束冲天猛然火焰升起,大喝道:“退!”

慕容欢一剑斩杀冲来的一头妖族,并在同时脚尖点地,跃上高空,朝后方跳出一大段距离,直接与妖族拉开了距离。

她落到慕容湘羽身侧,幽寒神剑悬于两人头顶,疯狂转动,两人四周,三尺之地内顷刻间升起丈许冰墙,墙的厚度不停增加。

与此同时,慕容湘羽突然张大嘴巴,连连低喝,口鼻中鲜血狂溢。

那八朵冰心火莲在第一时间转动速度骤然加快,扩散出的红焰余波速度随之而涨,并且那道道红焰竟是隐约交织出大道纹理。

冲击而来的野兽,无论是何种族,在一时间,皆被余波烧成灰烬,而许多妖族此时也被一枚枚凭空而生的火球禁锢在内部,只见火球内部的火势倏然大涨,最后竟是化为青焰,有无数妖族在发出痛苦嘶鸣,但却被余波之声盖住大部分,就连长安城墙头上的百姓,也感受到,仿佛是太阳坠落在数里之外的大地上,许多人的眉梢竟是出现了枯焦的迹象。

与此同时,天上那八朵冰心火莲的大小不断缩小,直到最后,竟是只有巴掌大小,而后,只见八朵火莲缓缓落到一面冰墙前,那冰墙也受不住火莲的高温,迅速融化。

但此时,由于冰心火莲失去大部分力量的缘故,所以余波已不在,而那些困住妖族的火球却仿佛会一直存于世间一般,不曾消失。

冰墙融化到最后,慕容兄妹缓缓走出,那八朵火莲,好似感应到主人一般,迅速飘到慕容湘羽身边,上下沉浮。

慕容湘羽此时被慕容欢搀扶着,方才那一招,几乎用尽了他的力量。

如今,两人眼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头妖族挣脱了火球的束缚,但也已身受重伤,妖躯上多处被烧得皮肉焦黑,行走已是困难。

慕容湘羽艰难开口,“妹妹,这一招之后,我很长时间都使不出十狱的力量,没办法再帮你了。”

慕容欢脸色冰冷,她注视着前方几头重伤妖族,

缓缓道:“区区这样几头,我如果搞不定也不配拥有这慕容之名。”

慕容湘羽勉笑了笑,松去一口气,回头看了看,道:“看来,长安城这算是保住了。”

“可是,真有这么容易吗?”慕容欢泼了他一盆冷水,道:“方才那片遮天的黑雾,皆由妖气而成,区区眼前这些力量的妖,不足以凝聚出那浓厚的妖气。”

慕容湘羽刚要开口骂上一句‘乌鸦嘴’,然而,他突然愣住了,他缓缓低下头,只见十狱神剑直直地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中,那剑本该还在高空,需要他亲自召回才行,但如今,却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慕容欢脸色大变,迅速伸手将十狱剑拔出。

只见慕容湘羽胸前一注鲜血喷涌而出,那一剑,刺穿了心脏!

但慕容湘羽竟是没死,他连忙伸手接过十狱神剑,在接触到的同时,缭绕其身周的一朵火莲,顷刻间破碎,几缕光华缓缓融入他的身体内,下一刻,那道足以致死的伤口迅速愈合。

慕容湘羽的脸色变白了许多,他摸了摸胸口,惨笑道:“要不是开启了莲身,此番之后,你我兄妹二人只能阴阳相隔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慕容欢凝目注视向前方,方才那道剑的飞来,连她没能注意。

她的猜测无误,这支妖族大军中,还有一尊很厉害的存在!

慕容湘羽一见自己妹妹一副要上前的架势,他连忙将之拉住,手道:“先退!”

慕容欢回头注视,脸上有疑惑与不满,她的性格一向如此。

见状,慕容湘羽迟疑片刻,只说了四个字,“以退为进。”

慕容欢是明白人,如此一想,在不知敌人实力的情况下,为确保安全,优先进行试探是却最好的方法。

当下,两人不再犹豫,迅速退后。

而在他们二人退却的同时,他们突然感受到身后的妖气突然变得浓郁了几分,回头一看,竟见方才战场,如今已被大片黑雾吞噬,当中更是传来‘砰砰作响’。

须臾,黑雾退却,两人的眼前再不见任何一枚火球,而受伤的妖,竟再无一头,如今又出现数百头妖,咆哮追来!

慕容湘羽双瞳猛缩,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竟然有人能破开十莲的禁锢!?”

慕容欢不作言语,随后,她贝齿一咬红唇,天地间蓦然响起凝冰之声,一时间,她脚下有三尺之高的寒冰迅速生出,那寒冰竟是将他们两人载着,从半空而去,速度比起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何谓圣御

这两人速度加快的同时,那片退却的黑雾也在同一时间,疯狂吞噬而来,对两人紧追不舍!

远离城的决定,是慕容湘羽提出来的,但此刻,慕容湘羽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而那慕容欢,一见长安城墙头上那些看戏的百姓,不由心生怒意,此去竟是落到了长安城门前,举剑,大有一副要一剑将城门斩开的气势。

城墙上的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会令慕容氏举剑斩门,个个面色惨白,一时间乱成一片。

然而,就在那一剑将要劈下之时,慕容湘羽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住了。

她看向身旁的兄长,满脸愤意,然而,她这一眼,却见到又一朵火莲破碎,而后,一缕黑雾被某种力量从慕容湘羽的后背心中逼了出来。

“妹妹,不要!”慕容湘羽恢复后摇头恳求,他的目中,流露出了多年来,不曾出现过的认真,没有任何一丝玩味藏在其中。

慕容欢愣住了。

唯有慕容湘羽知道,一旦慕容欢因心中之愤做出此等行径之事来,此生恐怕无望踏足神圣领域,而且道心也会就此完全损毁,慕容剑庄再留不得此人。

而就在慕容欢愣住的瞬间,又一道黑雾之箭飞速袭来,躲闪已不及,然而,她却突然看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身前,挡下了那道黑雾之箭。

慕容湘羽身边沉浮的火莲又破碎一朵,如今,只剩下四朵。

她怔怔地看着慕容湘羽。

慕容湘羽恢复后,回身注视向远处黑雾,道:“不要大意。”

黑雾临近,遮天蔽日,天空惊雷滚滚,如魔神临世,睥睨世间!

黑雾中,一头头面目狰狞的妖冲了出来。

长安城上的百姓终于亲眼看见了所谓的妖,有的头生长角,面容丑陋,有的下半部分竟是粗大的蛇身,虽生有人脸,但却同蛇一般,吐出猩红的蛇信子。

数百头妖在冲出黑雾后,却突然停了下来,立在原地,对着长安城脚下的两人咆哮不断,仿佛是受了命令,不能再上前半步,令人不解。

长安城墙头上,有人生平喜爱钻研各种古籍,如今不知是想起什么,指着那些妖族,惊呼道:“它们就是妖吗?我曾在《神魔古经》上看到过,人头蛇身、牛头人躯这种东西只出现在神话世界中,据说一旦现世,世界便要迎来末日!所有生灵都将死去!”

“大恶妖族已然灭世,那我们人族的救世之神此时何在?为何不出来阻止末日的发生?!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供奉您成千上万年的人族就此灭亡吗?!”又有人面向天穹,发出不甘的声音。

这时,一名身穿金色长袍的男子冷

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求神拜佛,若是有用,千百年来,天地间为何还是战乱不止,风调雨顺之事,几时出现过?!倒不如省下力气,去干些实际之事来的实在!诸位皆是四肢健全之人,此番却要窝在长安城墙内,行隔岸观火之为,下方可有两人在以命相搏,只为守护长安而战,这两人又岂是敌人?!”

众人沉默,有人虽有那个想法,但却没那个胆子,下方为敌者,都不是人,如何去战?!

“说得好!”一道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自所有人后方响起。

王宗耀唯一能做的,便是以某些重要之事去威胁李圣御,令其出,而对于李圣御而言,能够称得上重要之事,只有一个,那便是北方冰雪大地深处,封于冰棺中的女子。

众人纷纷望向后方,只见两人缓缓走来,一路上的人纷纷让道,不敢上前阻拦。

一人身着龙袍,头戴紫金冠,一人身穿盔甲,背负墨色长弓。

这二者便是如今长安城,被辱骂最多的两人。

大唐天子李圣御以及帝骑副将军,朱进。

朱进在此,很显然,他想去强闯天牢的打算落空了,他此番到来,便是为了保正李圣御的安全,但这种想法,是多余的,哪怕所有人都憎恨李圣御,然而如今亲眼所见,亲身面对时,却无一人敢上前,尽数退避三舍,抱以恭敬态度。

这便是真正的天子之威,世间最负有名气,权势最大之人,此之一人立于此,便无人敢忤逆其意志,他之言,便是绝对命令。

李圣御拖动龙袍,缓缓向前走来,仿佛是整个天地的主人,他开口说道:“说得的确是好,可是没用!此地之人下去再多,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走到近前,周围人纷纷退避,挪出一片空地,只留两名身着金黄之袍的人面对面。

要说这天下间,有谁人能在天子面前不行跪拜之礼,便只有王宗耀一人,就是当年的唐敬泉,也在大唐皇宫前跪拜了整整七日。

李圣御再次开口,道:“王宗耀,你在长安城以玉容之名威胁朕,就不怕朕下令诛你九族?”

众人听出其言中之意,纷纷震惊,他们不仅第一次见到天子独身出宫,而且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大名鼎鼎的金商,而且,听天子之言,天子出宫,竟是由于金商的威胁。

他们不敢相信,敢问这天下,有谁人敢威胁天子?!

王宗耀声色不变,说道:“这天地间,知道我族人所在之处的人,只有我,你威胁不了我。”

朱进厉声喝道:“大胆刁民!面对天子竟敢如此口出狂言,还不快快下跪!”

这朱进

本就一直对所谓的金商心怀恨意,所以此番才借天子之势如此作为。

朱进目光变得冰冷,反手将弓取下只手拉满,对准王宗耀的脑袋。

反观王宗耀全无惧意,冷哼一声,道:“朱进,你这得了骨头忘主人的狗,也有你乱吠的资格?!你手持窃来神兵,不出城助慕容二人除妖,却在此持弓对着人族,真不愧是你!”

朱进的手指松了些许,但在箭出离弦的前一刻,李圣御开口了。

“如今妖临城下,长安已陷入生死存亡之际,你王宗耀做出此等胁君之举,也是被逼无奈,朕不怪你,但朕想知道,你威胁朕,让朕来此,是有何打算?”

王宗耀不再隐瞒,开口道:“帝骑兵权在余先正手中,朝廷的主人若是在此地没了性命,想来,守在天牢内的帝骑自会放出余先正,届时却无需再依你这昏君之意,十万帝骑仍能击退妖族,守住长安!”

李圣御没有说话,他径直向前缓缓走来,双目半睁,乍一看好似没多少精神,但众人却无不感觉,眼前龙袍之人,像是一头沉睡的盘龙。

“朕是大唐天子李圣御,一旦朕死了,余先正也会自刎于天牢,这便是忠诚,你金商的算盘,这一次怕是敲不响了。”他站在王宗耀身旁,将头顶紫金冠摘下,放在墙边,道:“朕的山河,朕的子民,如若能亲眼目睹山河倒塌,血流成河,大唐之殒未尝不能成为一副更壮丽的画。”

王宗耀讽笑道:“朕的子民?”

朱进也走上前来,他要保证天子万无一失,倘若慕容兄妹真的不敌妖族,他会第一时间带着李圣御逃回皇宫。

周围离得近的百姓,面对天子,惶恐不安。

王宗耀继续道:“我并未行道德绑架一事,城下慕容两人并无救人的本分,他们大可离去,可你李圣御不一样,你身为天子,手执天下最高权势,掌控大唐子民生杀予夺,繁荣与否的变化,你便有守护大唐子民之义务,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李圣御沉吟少许,龙眉轻拢,道:“他们两人不该出来,慕容堂正当年曾放下豪言,世间再无慕容,如今,已算得上是违背承诺,入唐境已是犯罪,朕有理由将他二人抓入天牢。”

闻言,王宗耀怒火中烧,声音大了许多,道:“你李圣御到底想做什么?视天下芸芸众生的性命为何物?!”

李圣御没再说话,他转而将目光注视着正前方远处的妖族。

只见那些妖族一见这人族皇帝,竟也生出怯意,一些妖族更是退了半步。

然而,自黑雾中一道不满的冷哼传出后,那些后退半步的妖族,纷纷爆为血雾,死状凄惨!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冰封千里

一道极其讽刺的声音响起,“人族曾屹立世间千万种族之巅,万族跪拜,却因站得太高,触怒苍天意志,之后千千万万年沦为底层,此为苍天之惩……”

只见一头妖象从黑雾走出,那妖象双牙长有丈许,身躯万余斤,仿佛一头小山,它口吐人言,道:“不曾想,如今人族竟还有身具此等帝皇之气之人,吾等不虚此行!”

一片黑雾突然出现,将妖象整个庞大身躯笼罩,片刻后,黑雾尽散,一名身材佝偻的老者赫然出现,比起人族,这妖族老者的鼻子稍有些长。

城墙之上,并无任何回话之言。

慕容湘羽看着妖象的变化,他已经很虚弱,勉强开口,讽刺道:“为何妖族最后也要变化成我人族模样?”

慕容欢目光微凝,她能感知得到妖象老者的实力很强,与之前发起攻击的妖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她沉吟少许,道:“你没听它之前说的话?”

毕竟只是几个呼吸之前的话而已,慕容湘羽很轻易便回想起来,此时他感受到人族先贤曾立于世间的强大,脸颊不禁冰凉发麻,勉笑道:“人族曾屹立世间千万种族之巅!也难怪其他种族化形便化作人族的模样,可惜我们兄妹生于这个年代,不曾亲眼目睹人为皇,受万族朝拜之盛景。”

“我本以为五百年前我们慕容的浩然长城,或是这些年来,大唐王朝的繁荣昌盛便是至盛之景,跟先贤一比,简直不足为题!”

慕容欢目光一直注视正前方,“你少说点话。”

“咳……”慕容湘羽重重地咳了几声,不再言语。

妖族寿命很长,那妖象不知活了多少年,见多识广,如今一看见前方青年周身沉浮的四朵火莲,诧异道:“竟是仙剑阁的十狱莲身,难怪之前几次都杀不死你这人类,难道你二人是仙剑阁之人?”

闻言,慕容湘羽微微一愣后,对身前女子轻声勉强说道:“咳,妹妹,小心,这老头既能知道仙剑阁,那便证明它至少活了有万年以上,实力不容小觑,咳……”

不知何时,此等暮春之际,天上竟是飘起雪花。

慕容欢白皙脸颊上,此时已覆上了一层薄冰,她点了点头,道:“就方才它所释放的妖气来看,若我感知不错,它的实力,或许与我相当。”

“咳……原来,之前那些低等妖族和野兽,只是为了抹除我们其中一人的力量而存在,此番见我已无力,所以它才露出了真身。”慕容湘羽看了看慕容欢此时的状态,对神剑之力以及过度使用会造成的后果明显是清楚的,他说道:“妹妹,你千万注意,你的剑……咳……”

慕容欢冷冷道:“不用你说,我自知分寸。”

言毕,只见她单手握着幽寒神剑,缓缓走上前,与妖象化身隔了十丈距离,她剑指妖族,霎时间,风雪呼啸大作,此间天地温度,骤然降低,她不想对妖族说任何话语。

但这时,那妖象老者开口道:“吾命令手下不发起攻击,便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所有人族出城下跪,至此视妖族为主人,方可免去一死,顺带告诉尔等,吾一路而来,已有多座城市人族已下跪认主,对吾妖族顶礼膜拜。”

听及此言,城墙之上所有长安城的百姓皆咬牙切齿,就是那朱进也恨不得拿弓射杀下方妖族,李圣御脸色平静,一言不语。

慕容欢面含冰霜,寒眉微蹙,只见她朱唇轻启,吐出一缕冰寒之气,而后,无人看得清发生了什么,只见一道白色剑光闪过,天地间突起凝冰之声。

前方百头妖族在顷刻间,尽数化为两截冰雕,生机全无。

但这一剑后,慕容欢也不好过,她的双眸也结起了一层冰晶,她此时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时而更是会陷入黑暗。

长安城墙上,所有百姓都忍不住哆嗦,只觉血液都要被冻住。

然而,就在这时,最强方那头妖象老者身上的白色寒冰,发出一连串‘咔嚓’之声后,竟是碎裂开来,而那老者安然无恙。

妖象老者的胡须上,还残留有些许冰渣,它注视慕容欢,开口道:“人类女子,你这是代替这座城的人做下决定了吗?就当是如此。”

随后,只见它猛一挥手,周围的冰雕尽数碎掉,但当中被冰封的妖族已成了数块,真正死亡。

然而,后方的黑雾将所有妖类的尸体吞噬片刻后,竟是又有数百头妖族从黑雾中走了出来。

妖象老者讽刺道:“这些只不过是棋子,由妖气而生,要多少有多少。”

妖族重生的真相已然大白,但这一真相,对慕容兄妹而言,极为不利。

慕容欢双眸中的冰晶逐渐融化,视线恢复清明,见方才那一招并没有造成理想的后果,她却并无任何退意,反而持剑又向前走了几步,每一步落下,此间天地的风雪便大了许多。

感知到前方传来的极寒之意,慕容湘羽脸色大变,连忙起身,艰难迈步向前走去,大声吼道:“妹妹,你不能再用剑了!快停下!”

一堵四面冰墙突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不停拍打冰墙,拼命大喊,由于冰墙封闭,所以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慕容欢行去的脚步,不曾停顿,不曾迟疑。

那妖象老者的脸色逐渐凝重,竟是召来身后的一方黑雾,阻挡在前,显然就连它也在忌惮。

然而,哪怕是有黑雾阻止,但逼近的寒意仍是穿透黑雾,将老者的鼻子冻住,那老者冷哼一声,就要震碎鼻子上的寒冰,但它却惊异的发现,那寒冰中所蕴含的力量,超出它许多,它第一次面露恐慌,连连后退,并让周围数百头低等妖冲上前去,以身躯进行阻拦。

在逃跑的过程中,它的整个鼻子,竟是脱落下来,那鼻子上的寒冰一落到地面,荒芜地面却是在顷刻间,蔓延出数丈冰面。

如今,这头妖象永远地失去了它自己的鼻子,但至少命还在。

它猛地一脚踩下,竟含有十象之力,将地面踩得开裂,裂缝中涌出滚滚岩浆,但也在顷刻间便被寒冰凝固。

而反观那慕容欢,此时已不能动弹,她的双脚已被冰冻在地上,而且凝冰速度还在加快,眼看着就要冰封住半个身躯。

但就在这时,长安城城门下,出现了一场规模较小的爆炸,慕容湘羽竟是自己引爆了一朵火莲,故而炸开了禁锢他自己的冰墙。

但由于爆炸的杀伤力太大,几乎要了他的命,终于,第二朵火莲碎裂,在恢复的同时,他伸手一指,仅剩的两朵火莲瞬间尽数飞出,环绕在慕容欢身周。

在最关键的时机,那两朵火莲砰然碎裂,慕容欢身上的寒冰,迅速融化,其双眸也逐渐恢复光泽。

慕容欢在第一时间转回身去,不可置信地看向后方倒在地上的青年,此时,在青年身周已无任何一朵火莲存在。

她呼吸一窒,天地间的风雪戛然而止,仿佛不曾出现。

她毫不犹豫地跑了回去,竟是直接扔掉了幽寒神剑,连忙将慕容湘羽扶起,双目惊慌,竟隐约有泪流于眼角。

作为慕容氏少剑主候选人她自是明白,那十朵火莲是本命火莲,一旦失去,便代表慕容湘羽已是性命垂危,若是身上还有致命之伤,则必死无疑。

谁知,慕容湘羽突然睁眼笑道:“呵呵,没想到妹妹你也会为我流泪。”

那慕容欢一听,直接放开了双手,任由慕容湘羽重新撞在地上,满脸痛色。

慕容欢冷冷道:“你看错了。”

好在慕容湘羽意识仍然清醒,在其身上也没有发现有任何致命之伤。

眼下命是保住了,但方才慕容欢不惜性命的一招,仍然没能杀死那头妖象,现如今要想再使用,已是不能,更何况,以慕容欢此时的心态,她短时间不可能再度持剑。

慕容湘羽勉强站起,注视前方因丧失鼻子,愤怒至极的老者,他自嘲道:“看样子,我们兄妹二人此番是要给慕容氏抹黑了,没能守下长安,妹妹,你说爹会不会因此责罚我们?”

慕容欢说道:“死人是没办法受责罚的。”

慕容湘羽持剑走上前,笑道:“呵呵,所以妹妹你就得代我受罚了。”

前方,那头妖象张牙舞爪冲来,慕容湘羽此时虽手持神剑,但本命剑气已然耗尽,手中神剑如同废铁,又如何能抵抗得了妖。

更别提慕容欢,她手中的幽寒神剑,也已不知遗落何方,若是细心去找,应该能找得到,但前提得是有那么时间,而且就算她重执神剑,也没有抗衡妖象的力量,除非再次以命相换。

眼看着妖象携十象之力撞击而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铮铮剑声,惊破长空!

凰音长鸣不止!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回长安

剑鸣未止。

便见一道人影从高空落下,其身后留有两道金色残影。

在最关键的一瞬间,人影与那妖象老者撞在一起,阻止了妖象踩碎慕容兄妹。

“砰!”

空间出现震荡余波,后方遮天黑雾竟也被震散少许。

只见一团血雾爆开,而后,妖象老者向后腾飞出去,一道惨叫声从其口中响起,待至老者从地上狼狈爬起后,只见老者左半边臂膀只剩一片血肉残渣。

“啊!”妖象老者单手抱着残缺的臂膀,惊惧道:“这不可能!是谁?谁人拥有此等力量!此等身躯!”

长安城上站着的所有人,包括朱进和王宗耀在内,皆陷入震惊中。

那头妖象之前所展现的肉躯之力近乎无敌,那可是能阻挡幽寒神剑之剑意的存在,然而,此时却是被突如其来之物将臂膀撞爆!

简直匪夷所思。

而更为震惊的,则是亲身与妖族交过手的慕容兄妹,他们两人怔怔看着前方大片烟尘,一时无法吐出半句话来。

四周再度被复活过来的数百头妖族,皆露出忌惮之色,不敢上前半步。

最后一块石屑坠地,烟尘逐渐散去。

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背负一柄赤色带鞘长剑,站在大地之上,少年此刻拥有一双淡金之瞳,与之前相比,充满神圣之意,仿佛有两尊神祗居于双瞳之中。

由于背对而立,所以慕容兄妹并未看清少年容貌,但两人却都认得那柄剑。

“神剑……鸣凤?!”慕容湘羽惊呼出口。

这道惊呼,传入长安城每一个人的耳中,这些人同样看不清少年容貌。

“神剑?难不成又世外慕容氏来人?!”

有人再难掩心中震惊,大声道:“方才我好像在剑声中还模糊听见一道充满圣威的鸟鸣?难道这就是凤凰的啼音?!不敢相信!”

“是了,据说神剑鸣凤便是以凤凰之血铸造而成,可凤凰乃是神话之物,竟真的存在!”

另一人说道:“如今慕容氏第三人持神剑鸣凤到来,能否阻止妖族,救下长安?”

众人皆陷入沉默,放缓呼吸,紧张无比,长安二字上方站着的三人,始终盯着前方。

这时,王宗耀摇了摇头,开口道:“来者不是慕容氏之人,神剑并未出鞘。”

众人闻言,皆倒吸凉气,千百年来,只有朝廷与慕容氏立于世间之巅,如今连手持两把神剑的慕容氏之人都无法抵御的妖族,竟是被一名身份不明的少年阻止,他们无不感到心神俱震!

此时,少年身上穿的那件黑色衣服,因破损

太严重,再难以支撑,松垮掉了下去。

少年裸露着的上半身,后背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但却只是一道痕迹,而他下身穿的黑色裤子上,还有许多血迹,那些血,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还有一部分是那头大妖的。

叶如修看了看地上的衣服残骸,低语道:“糟了,这可是李先生给我的衣服,赶紧捡起来,说不定还能补好。”

他俯身下去,就要将残骸捡起,然而,那发怒的妖象老者,竟是冲到近前,在一瞬间,恢复象形妖躯,“哞”的一声,携着满身妖气黑雾撞来。

因有妖气协助,那一击,几乎达到了百象之力!

叶如修微感诧异,伸出双手护于身前,竟不作躲闪,硬生生接住这一击,然而,却因力量太大,他被妖象撞退到数丈之外,双脚在地上划出两条泥道。

而其双手,也冒起白烟。

他只觉手臂隐隐作痛,连忙甩了甩,但没过多久,疼痛便又恢复。

前方,那妖象置身于一片较小的黑雾中,只露出一个头颅,还有只剩半截的鼻子。

妖象口吐人言,语气显得惊疑,道:“区区人类的身躯和力量绝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你究竟是何种族?!”

叶如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妖象,他根本没说任何话,直接冲了过去,仅呼吸间便到了妖象身前,而那妖象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叶如修二话不说,朝着象头一拳轰出,周围空气皆被带动而去,罡风骤起。

但就在拳即将接触到妖象头颅时,只见那些黑雾突然动了起来,阻拦在前,但仅阻拦了一半的力量,剩下的力量全数落到妖象的头颅上。

妖象此刻虽有百象之力,但身躯的耐性却仍然如之前一般,在叶如修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数丈高大的象躯,直接被轰出黑雾,翻滚飞出很远,最终被几头低等妖族以命推阻,才得以停下。

此时的妖象头颅已然损毁,出现了一个血洞,对于有些实力的妖族而言,这种伤不足以致命,但在短时间内,已难以对身体进行大幅度的控制,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前方那团较小的黑雾逐渐散去。

叶如修逐步朝倒在地上的妖象走去,他开口说道:“你们听说过我人族的一句话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闻言,那妖象目露不可置信,道:“你说自己的人族,这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叶如修已然走到妖象瘫倒之处,他站在妖象前,开口道:“你前后的实力差距太大,想必,是有更厉害的存在在协助于你,你若是不将它叫不出来,你的命可就不保了。”

妖象冷哼一声,道:“区区人类,不知天高地厚,打败如吾这般的一头小妖,便给你厉害成这般模样,吾劝你早些下跪对那位大人行礼,要是得大人赏识,或许能为大人效力,否则性命不保!”

后方慕容兄妹纷纷看着彼此,两人都能看见对方目中的震惊。

慕容欢的发色逐渐恢复,她怔怔不语。

“竟然还有更厉害的妖,不过这人的声音为何如此熟悉?”慕容湘羽愣了愣,他看着前方数丈之外的少年,眸子突然明亮,惊然道:“他他是叶如修?!”

慕容欢注视着少年背上的那柄赤剑,沉吟片刻,道:“神剑鸣凤只有父亲一人知道,而叶小兄弟前些日子去了世外,或许,真的是他。”

慕容湘羽双目无神道:“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在世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都不敢相信叶如修的实力,能提升得如此恐怖。

“难道说,他已经踏足了神圣领域?”慕容湘羽说道。

“应该不可能,我从他的身上没有感觉到父亲那样的气息。”慕容欢摇了摇头,“而且,父亲常告诫你我二人,领域和实力并不挂钩。”

两人没再说话,只默默注视前方,更厉害的妖还在那片黑雾中,他们心中紧张,比那头妖象更厉害的存在到底是何种恐怖的存在。

就在这时,那头妖象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再抬头看身前人族少年时,目中满是惊悚,“吾闻到什么?!这不可能!你身上的血是……”

然而,那妖象话还没说完,一团黑雾突然飘来,顷刻间将妖象笼罩,为不被黑雾吞噬,叶如修连忙向后方跳去甚远,落到慕容兄妹身旁。

而在那黑雾中,响起了妖象惊恐的惨叫声,片刻后,只听得‘噗’的一声,一场血雨从黑雾中散出,那些鲜血是属于妖象的,而鲜血一经落到泥地里,便会从泥中钻出一头妖来。

不多时,叶如修三人的前方,已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妖族,竟有上千头,皆对着他张牙舞爪,低吼不绝。

“发生了什么?”慕容湘羽注视前方。

“那头妖象死了。”叶如修回头,对身后两人说道:“黑雾中的存在很危险,至少我就不能如此轻易地杀死那头妖象。”

慕容湘羽说道:“若是那妖的实力远胜于现在的你……”

叶如修知道慕容兄妹是在关心自己的安危,他沉吟少许,说道:“方才我知道了一些事,或许不用战斗就能让黑雾中的存在退走,不过若是一定要战斗才行的话,也不是一定就会败,且让我去试上一试再说。”

第二百一十四章 狐妖

叶如修迈步迎向数千妖族,朝黑雾缓缓走去。

这时,只见慕容欢将遗失的幽寒召回了手中,很显然,她也想同去相助,然而,却被慕容湘羽伸手拦了一下。

慕容欢回头,她眉发瞬间皆白,天地间又飘起风雪。

慕容湘羽见其目中的决意,只好叹气一声,道:“妹妹,如今我的本命剑气已全部破碎,你可不能再出事。”

“放心吧,这次我会控制好神剑。”

慕容欢起身而去,几步跟上背着赤剑的少年,道:“我来帮你。”

叶如修并未拒绝,他说道:“慕容姑娘,稍后一旦我踏进黑雾,黑雾外的那些妖族,便就交给你了,否则,若是让他们冲进长安,我们此番所做,便毫无意义。”

慕容欢点了点头。

叶如修看了看前方遮天黑雾,继续道:“切记不要走进黑雾。”

接下来若是发生战斗,他唯恐将慕容欢也牵扯进来。

而慕容欢却认为,不进黑雾只是为了更方便阻止那数千头妖族而已。

慕容欢停了下来,她需要在数千头妖族前方进行阻止。

而叶如修则微屈双腿,如一支离弦之箭,冲进数千妖族阵地中,直向遮天黑雾冲去。

若是黑雾中的存在能一直制造出新的妖,便只能将目标落于黑雾中,始终是要走进去。

他去势之快,没有任何一头妖碰得到他一下,他很快来到黑雾前,毫不犹豫,直接钻了进去。

一进黑雾,由于妖气太过浓郁,他也无法保持呼吸通畅。

而黑雾中,没有任何一头外面所见那样妖,黑雾仿佛是一道结界,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黑雾的正中心,立有一尊漆黑王座,王座上正坐着一名少女。

叶如修一见少女的容貌,竟也是出现了短暂的失神,仿佛被那张容颜勾去了魂魄,沉鱼落雁,貌美如花,都不足以用来形容这名少女,而少女的气质中更是流露出一丝妩媚,好似天生而成。

少女一袭雪白衣裳,白皙的大腿露出少许,她生有三条毛茸茸的洁白尾巴,在其娇躯上轻轻摆动。

叶如修缓缓走去,他那淡金双瞳,不曾隐去分毫,若是他想,如今他可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这时,那少女轻启薄薄红唇,声出娇音萦萦,道:“人类,你不能再靠前了。”

一听这声音,叶如修愣住了,因为这声音听起来,与人族十岁左右的女孩无异,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前方少女,感觉有些古怪。

不过他却是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着王座走去。

少女又开口说道:“人类,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叶如修说道:“听得懂,但我为何要停下?”

少女从王座上跳了下来,那王座却是在同一时间,融入了地底下,颇为奇异。

见状,叶如修这次是真的停了下来,因为没了那三条尾巴的遮挡,他此刻清楚地看见,那女子并不高,相反还有些娇小可爱,前提是如果少女方才没有将那头妖象挤成碎块的话。

少女说道:“大胆,还从未有人这样对我说过话!”

叶如修诧异道:“你自称是我?而不是吾?”

毕竟在神树大会第二关遇见的那头大妖以及妖象,那两者的自称都与当世人族的不太一样。

少女说道:“用得着你管?你要是再敢上前半步,就别怪我不客气。”

叶如修说道:“我本以为妖族都是些残忍无情的存在,没想到还有会手下留情的。”

少女细弱娇哼一声,道:“那是因为我有话要问你,所以才留你性命活到现在。”

少女声音虽然娇弱,但吐出的言辞,却是有模有样,不过在叶如修听来,好像是故作而出。

“你说。”叶如修没有表现出反抗,因为他知道对方想要询问什么,而他此番踏进黑雾,唯一的不用战斗便能让妖族退却的方法便是关于此事。

少女说道:“你身上的血迹,是从何处染来?”

叶如修沉思少许后,伸手比划一番,说道:“来的路上遇见了一名身躯很高大的男人,那是他的血。”

闻言,少女面露惊喜,连忙问道:“你快说那男人现在何处,说了我接下来屠城时,可不杀你,我向你保证。”

“那男人想要杀我,所以……”叶如修摊了摊手,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就把他杀了,怎么,你认识他?”

少女愣了愣,随后,她伸出葱白的玉指,指着少年,说道:“你不可能杀得了他,你在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尤其是人族,所以我现在要杀了你。”

叶如修眼角的余光,看见无数浓厚妖气黑雾聚拢而来,他故作不在意,仍然看向前方少女,说道:“你好像比那个男人还要弱,你确定你能杀得了我?”

少女并未停止攻击,她说道:“你是骗子,如今神州这边连一名修士都没有,你也不是,没人能杀得了他。”

叶如修说道:“要是我杀不掉他,那这裤子上的血迹作何解释?你应该清楚,我可是人,他是妖,既然我身上有血迹,那边说明我和他之间的确发生过战斗,而如今是我活着站在了你的面前,你还不明白吗?”

少女没有

说话,但那些黑雾聚拢的速度却变得慢了许多,显然,她犹豫了。

叶如修心中冷笑,他抬头看了看笼罩此方天地的黑雾,说道:“这里应该就是你制造出来的结界吧,我呆在这里不太习惯,要不去我的结界里聊吧。”

他说话的语气,风轻云淡,仿佛压根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一般。

随后,他伸手一挥,原本昏暗的四周,霎时间亮堂起来,天地蓦然变成了暗红之色,大地到处都是干裂之态,一片荒芜,连一颗树,一株草都不存在。

一眼望去,只有红褐色的丘陵,以及深不见底的深渊。

少女突然收回了手,小脑袋快速转动,看着四野,她那三条尾巴紧紧地护在娇小的身躯上,“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那么像洪荒世界?”

叶如修站在大地中央,说道:“此处便是我的结界,那名男人当时就被我关在这结界中,你想不想知道他是如何被我杀死的?”

少女明显是心生怯意,但仍然故作出胆大的样子,强自冷哼一声,道:“有本事你就亮出来给我看看啊。”

叶如修轻轻一笑,随后,他挥了挥手,昏沉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颗颗太阳,转眼便有了数十颗,每一颗都散发出极致高温,明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四周气温升高许多,那少女香汗淋漓,额前以及耳边的青丝被打湿后粘在了皮肤上。

太阳的数量却还在逐渐增多,如今,已超过了百颗。

叶如修缓缓说道:“那名男子便是被活生生烧死在了我的结界中。”

话音一落之后,便有两百颗太阳悬于高天之上,而见四方虚空,炎气升腾,大地干裂的速度也骤然加快。

一眨眼过后,高天上的太阳,已有三百颗,且增加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直到五百颗的时候,这种增长便停了下来。

叶如修看着前方小脸红扑扑的少女,问道:“现在你信我了?”

少女仍然坚持,道:“不信!连我都没事,他就更不可能有事了,你还是在骗我。”

叶如修在少女的注视下,摇了摇头,随后,他又一挥手,天上的太阳,瞬间多了一倍,竟是直接变成了一千颗。

“现在信了?”

那少女此时竟看见自己的三条尾巴都有了焦灼的迹象,她连忙散发出体内的妖气进行抵抗,然而,那些妖气散出多少,便被太阳所发出的至阳之光照散多少,根本不可能凝聚起来。

少女抬头看向叶如修时,只见他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作势就要再次挥出一下。

少女迟疑了,她没有开口。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永乐大街

叶如修又挥动了一下手臂,天地顿时传出炎噪声,暗红天空出现了两千颗太阳。

一时间,少女身上的三条尾巴竟是燃了起来,只见那少女不停释放出妖气来,阻止尾巴的燃烧,脸上写满了惊慌。

阻止已来不及,少女一转身看向叶如修,皓齿紧咬红唇,双眼噙泪,“你杀了我吧!”

闻言,叶如修暗中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所能制造出的太阳,三千已是极限,倘若到了极限都无法让少女害怕,那就只能战斗了。

他缓缓将手放下,洪荒世界顷刻消失,又重新变成了妖气所成的结界。

他语气中显露些许温柔,说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少女用手抱着毛茸茸的三条尾巴,生怕又会再燃起来,她注视前方裸露着上半身的少年,问道:“为什么?”

叶如修沉着冷静,说道:“不为什么,在我们人族这边,很少有专门喜欢杀人的变态,以和为贵,嗯,不错,我们人族一向以和为贵。”

果不其然,那少女年龄必然不大,心性纯真,只见她犹犹豫豫,说道:“可是我还是不能退,我的任务是要奴役或是杀死遇见的所有人族,如果任务没有做好,是会受罚的。”

叶如修扇扇手,转身便走,他说道:“任务终归是任务,要是将命搭在里面,那可就划不来了,若你实在怕那施罚之人,到时候你大可向那人报我名号,告诉他,我叫叶如修,若他还有什么不满,让他来找我便是,我随时恭候。”

言语间,他缓缓朝来时路走去。

那少女抱着自己的尾巴,眨巴着眼睛,注视着少年走出妖气黑雾,却并未加以阻止。

最终,她面无表情地一挥手,那外界由她所召唤出的数千头尚还活着的妖,一瞬间爆成了血雾,连悲鸣都没能发出一声。

妖本就诞生于极邪之性中,那些妖一经诞生,便拥有自我意识,但对少女而言,杀死这么多同族,仿佛只是顺手之事。

叶如修离开了妖气黑雾,瞬间感觉空气通畅许多,他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又见得外界有数百座奇形冰雕,其余低等妖,已成了血雾,只剩一名白发握剑女子看向这里。

他走了过去,朝慕容欢点了点头。

随后他转过身,在这两人的注视下,遮天黑雾逐渐退散,露出暗蒙蒙的太阳,天地仿佛被一层硝烟遮上。

见到此处,慕容欢的眉发逐渐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她好奇道:“你是怎么

做到的?”

叶如修想了片刻,说道:“她太可爱,太天真,也太傻了。”

慕容欢听得一头雾水,却没再多问,她最终看了一眼黑雾后,再不留意,跟着叶如修朝长安城走去。

他们两人来到慕容湘羽所在之处,慕容湘羽此时的状态不太乐观,需要就地治疗。

慕容欢正用特殊的手法为其兄长疗伤,叶如修也没作打扰,他弯腰将地上残损的黑色衣服拾起后,打量了许久,破损实在太严重,却是不能再穿上身了。

他抱手于胸,忽然转头看向长安城墙头上,那里正有无数百姓正在振臂高呼,今日城墙下的三人对长安城的百姓而言,皆是英雄。

他的目光,逐渐扫过王宗耀和朱进后,最终落到了正中间那名身着龙袍的威仪男子脸上。

那男子的身前有一顶紫金冠。

两人彼此对视良久。

期间,朱进看向城墙下少年的身影,手中握着的弓,却是无论如何也握不到舒服的位置上。

不多时,李圣御转身走下城墙,回去了皇宫,只留下一顶紫金冠,静静地立于城墙之上。

然而没过多久,便也被一名百姓碰掉了下去。

长安城永乐街,乃是王宗耀买下来的私人街道,整整一条街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王宗耀的。

耀光商会中,叶如修接过一名仆人呈来的衣服,随手将之穿在身上,触感极其熟悉,极其舒适。

王宗耀在一旁笑呵呵说道:“我请来的裁缝,都是长安城大名鼎鼎的首席金剪,我让他们用原材料将你这衣服重新缝合,觉得如何?”

叶如修的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黑色衣服,并无发现任何一处破损的痕迹,他说道:“没想到裁缝这一门手艺中也有人能做得如此地步,我又孤陋寡闻了。”

王宗耀笑意不减,他又靠过来了些,微弯着腰,问道:“叶公子呀,怎么短短一年之间你就能有那么厉害的身手了?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路子?”

叶如修理了理衣服,抬头看向身边的中年男子,好奇道:“王老板不行商了?”

“怎会?我一生只懂得行商之法,而且对其他事物也没什么太大兴趣。”王宗耀迟迟疑疑片刻,才说道:“只是眼下世道大乱,我有一独子在外,如今还无半点出息,学武武不精,从商也败家产,要是能跟着叶公子你走一走你那门路,得一门技艺,在乱世保保命也是好的。”

叶如修自是明其意,他说道:“王老板是想让我教你儿子啊?”

王宗耀一提及自己家事,便有些含含蓄蓄的,但他还是点头认了。

叶如修说道:“如今我也只是别人的徒弟,且年不过十七而已,以王老板的财力和人力,在这片天底下,想请来那些高人教授你儿子技艺,肯定不难吧。”

王宗耀毫不退缩,继续道:“那些人徒有其表,虚有其名,在这乱世连自保都成问题,还是叶公子你这里才是实打实的真本事。”

叶如修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要我教你儿子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大道之理在前,古往今来,能力越强者,自会有连绵不绝的危险出现在你儿子面前,而且这种危险还不是一般的危险,几乎是不能躲过的,王老板,你确定吗?”

“这……”王宗耀显然是犹豫了,片刻后,只见他摇头低声叹了一口气,道:“那先容我考虑考虑吧。”

叶如修笑了笑,他深知,此事应该就此休矣,否则,一旦他接下来离开了长安城,要想再见面,就比较困难了。

他原本也打算,如果王宗耀一定要答应的话,将那毒剑师所用之毒教给王宗耀的儿子便是,普通人用那种毒,效果算不上特别明显,因为要极力克制毒量的摄入,一旦超出,便是有性命之危,而且毒的质量,自然也是比不过本源之力所成,但对普通人而言,是完全足够的,至少在这乱世,遇上几头普通妖族,自保是完全没问题的。

这时,慕容兄妹走了进来,虽说距离长安城前的战斗,才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但两人如今的脸色都比较正常。

王宗耀问道:“慕容公子,你的身体好些了?”

慕容湘羽拱手谢道:“完全好了,还是多亏了王老板慷慨施舍的天山雪莲,堂堂天山那等不凡之地生长的雪莲已相当于是神圣之物,短短半个时辰就重塑了本命气海,我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

叶如修在剑庄时也了解过,慕容氏并非同凡世江湖中人一样只修剑术,他们除了修习剑术之外,更重要的便是打开体内本命气海,藏剑气于其内,体内的剑气,才是超越凡之力量的根源所在。

王宗耀客气道:“你们两位救了长安城,是全皇城的救命恩人,眼下区区一棵雪莲而已,算不得什么,若是之后你二位还缺什么,只管开口便是,这世上很少有东西是我得不到的,这长安城以前不是叫浩然城么?要是两位打算重立慕容氏,我马上将长安城买下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永乐并不代表长宁

慕容湘羽愕然一怔后,笑道:“王老板真是好魄力,不过还是算了,方才我花了半个时辰重塑本命气海,剩下的半个时辰,都被那些长安城的百姓簇拥的喘不过气起来,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了,更何况,慕容氏入世的,只有我们兄妹两人,两个人守这么大一座城,岂不得累死?”

这时,叶如修看见站在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慕容欢突然走到自己身边,并听其说道:“长安城的百姓想要见你,但都被拦下来了,他们说见不到你,便不离开。”

慕容湘羽也开口说道:“我记得春楼的老板好像说要送你姑娘,杀猪匠要送你几头猪,对了,有间酒楼的老板还声称要将酒楼送给你,或是见你年龄正好,要将女儿许配给你……”

又听得王宗耀笑道:“叶公子,看来,你是躲不过了,此番救下长安城你出了大力,他们是想用实物感谢于你,眼下虽有我的人将他们拦在门外,但你要是一直不出去露露面,想来我那些人也拦不了多久。”

叶如修沉吟少许后,摇了摇头,说道:“算了。”

“啊,这”闻言,那三人彼此对视,皆疑惑不解。

叶如修又怎能不会明白,外面大多数人的真正意图,实际上并非是感谢,而是想让他留在长安城,以确保长安城在此间乱世之下万无一失。

但这样的人,也并非是所有。

他继续说道:“我马上就要离开长安,漏不漏面无所谓了。”

之前他和金无羡还在灭央国时,他对金无羡说过的一番话。

秉持正义的救世主,他完全没有兴趣去当,对他而言,那实在是太麻烦。

就如同现在来说,无论是唐境还是燕境,正有无数座城市已然沦陷或是即将沦陷,凡世间,作为人族栖息地的,并非只有这一座长安城,但若是因为漏了面,成了长安城百姓的救世主之后,又在世乱这种局面之下离开的话,无论是何理由,都会有充满恶意的声音涌动于暗处。

这是一种本能,无可厚非。

所以最有效的方法,便是不被冠以救世主之名,古往今来,‘救世主’、‘英雄’这两个称呼,不知难死了多少仁义豪杰,他并不打算步其后尘。

“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亲自出面遣散那些人。”王宗耀没再多说什么,兀自离开了商会。

慕容湘羽注视着王宗耀离开商会后,转身好奇问道:“你这么急着离开,是要去哪儿?”

叶如修说道:“李圣御闭不出,十万帝骑已成洞中虎,如今,唯一的帮手只有鱼龙帮,我得去一趟殇州城。”

慕容湘羽说道:“那片黑雾中的妖族首领,不是已经被你逼退了么?还担心?”

叶如修摇了摇头,他透过窗户,看向商会外的灰色天空,说道:“我来时借剑

御空而来,看见并不止这一处出现了妖族,除长安之外,总共还有三方由妖气汇聚而成的黑雾,分别朝着灭央、江南、南陆而去,我如今想要再去阻止那三方黑雾,已不再有可能,距离太远,所以只能将人族现有的力量都凝聚起来,方有一丝可能阻止种族的灭亡。”

闻言,慕容湘羽拿起神剑十狱,却并没有任何奇异的反应出现,他面露无奈,道:“我体内的本命剑气全失,暂时没办法做什么,所以……”

叶如修想了一会儿,说道:“若是我猜得不错,真正的灭世一战,将会在几个月后,所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为何?”慕容湘羽不解。

叶如修说道:“南陆那边黑暗中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妖族此去必然会面临阻碍,而灭央国中大部分都是荒人,荒人皆听命于知青楼楼主冉义和,那冉义和精通算命之法,必然会提前让所有人退进野岭,野岭那种地方,并不简单,想来应该也能阻碍到妖族,所以,剩下的只有朝江南等地去的妖族,这几个月,也只有那批妖族会是中原的敌人,一旦凝聚起江湖力量后,率先将那批妖族灭掉,灭世之战的胜算将会大很多很多……”

他注视着面前的两兄妹,“所以……”

一转眼,一个时辰悄然而逝,王宗耀处理完永乐大街口的事后,才得以回到耀光商会。

只是这一进来,商会大厅中,只剩下慕容兄妹两人。

那慕容湘羽坐在凳子上,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不停敲着桌上毫无动静的神剑十狱。

慕容欢则拿着叶如修交给她的墨色剑纹,目中思怀之情流露。

没有发生任何大事之前,他们两人便就留在长安,若是有妖族来攻击这里,守护长安一事,便落到了慕容欢的头上。

而王宗耀乃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珍藏一定不少,或许有能让慕容湘羽尽快恢复本命剑气的天材地宝,所以慕容湘羽留在此处,百益而无一害。

王宗耀摆手遣退身旁的仆人后,问道:“叶公子走了?”

慕容湘羽不知为何事而陷入沉思,只有慕容欢听见,她抬起头说道:“请原谅不辞而别。”

王宗耀明白,这句话应该是叶如修的原话,所以听起来才没个头,从殇州城来到长安的这些日子里,慕容欢的沉默寡言,他自是清楚。

这时,慕容湘羽清醒了过来,他连忙站起来,迎向王宗耀,道:“原来是王老板您回来了,抱歉,方才失神了。”

虽说此地是长安城的耀光商会内,王宗耀哪里会在意这些,他并不像某些达官贵人一样,仗着势低看人。

“我之前听你们两位说,跟着叶公子同去世外的还有几人,那几人呢?”

慕容湘羽回答道:“那几个人啊,听他说好像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被抓了,关

在了世外的牢里。”

王宗耀笑道:“呵呵,按照叶公子的性格,想来,这又是他的主意。”

慕容湘羽点了点头后,便又突然转头向后方女子问道:“妹妹,你说父亲为何要将鸣凤剑交给他,而不是诛邪?按理说,诛邪对妖族这种邪物的压制力更大才是。”

慕容欢收好剑纹,说道:“他本就不是我慕容氏的弟子,体内没有慕容血脉,是用不了神剑的,无论是哪一把都没差别,只是,好像从百年前开始,山上就只剩下三把神剑了。”

“你是说百年前诛邪剑便不在庄内了?但有父亲在也不会是被人偷去,或是遗失,那百年前发生了什么?”慕容湘羽注视着她。

慕容欢摇了摇头,道:“百年前发生的事,这你得去问问父亲了。”

这时,一旁的王宗耀忽然问道:“两位,不知这一代的慕容剑主是何人?竟能活上百年?!”

慕容湘羽转回头,说道:“这五百年来剑主一直没变过,依然是我们的父亲,慕容堂正……”

闻言,王宗耀先是有些诧异,随后,他满脸的不可置信,道:“常人活**十已是长命者,五百年前的大剑主慕容堂正竟活到了现在?世外真有如此神奇?!难不成真有长生?”

言到最后,他的话音低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慕容湘羽说道:“其实也没这么神奇,世外两大势力,也只有我父亲和千圣院院长活得久,其他人顶多也就百岁之寿。”

“原来如此。”王宗耀连连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于是,他对面前两人稍作打量,诧异问道:“两位刚才说,不存在慕容血脉的人,是没办法用神剑的?”

慕容湘羽点头,道:“此事在世外人尽皆知,尘世中应该也有一部分人还知道,王老板是有什么问题么?”

“这……”王宗耀有些迟疑,顿感语塞,他又看了看慕容兄妹后,不禁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气,而后开口说道:“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而已,问问而已……”

最终,王宗耀也没能将心中所想之事说出来,他作为全天下鼎鼎大名的金商,对当年居于世间顶点的慕容氏自是有所了解,而恰好,年轻时某日,他突然对城墙上的长安二字提起兴趣,于是派人一番查探下,得知了五百年前的一些隐秘。

那些隐秘,便关于当时的慕容剑主,慕容堂正的身世。

在了解到当年之事后,王宗耀便一直敬仰着体内没有慕容血脉的慕容堂正,只因为在五百年前,慕容堂正独对世间十日,最后刻下长安二字,至此远赴世外,将世间交给了唐王朝。

王宗耀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暗叹不已,关于慕容家事,他并不想多掺和,毕竟,如今连慕容兄妹尚且不知,显然只能是慕容堂正的意思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剑与医

距离神树大会结束,已有三日。

剑庄那边所有的弟子和剑师,都心怀忐忑,以及隐怒。

而千圣院则安排了所有的弟子,守在进入八鼎广场的入口处,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

八鼎广场内,七名长老各立于一方鼎之上,千世新则被冠以罪名,关进树牢,所以没在场。

千圣院院长千上舒也没在场,不知去了何处,自从神树大会完整结束过后,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众弟子和长老都去找过,但都没有结果。

而分院长千善,也在广场中,这数千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八鼎广场入口外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一名穿着黑色道袍长相极其普通的中年男子,走进了上千人的包围中,虽被数千双眼睛盯着,但男子却并无任何异常之色,步履之间,平平缓缓。

此刻整个千圣院,乃至整棵神树上,只有一名剑庄之人,而且,还是剑庄大剑主。

慕容堂正行走间,偶尔听得见周围人群中传来的唾弃声,但他并不在意。

今日他独身到此,是三日前对千圣院八位长老的承诺。

他没有带任何一柄剑来,一身剑气,也尽数收敛,完完全全成了一名普通人。

他踏上了八鼎广场,偌大的广场上,只有千善一人坐于其中,而其余弟子则落座于高台之上。

自慕容堂正一走上八鼎广场,周围的议论声霎时变大,最终竟是化作种种恶言,难听至极。

但也有一部分人只是吞咽唾沫,不敢发声,因为三日前,那两道剑气,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他们。

这时,千圣院大长老大喝道:“肃静!”

声势巨大,只这一声落下,场中顿时陷入安静,连议论声也不再有,当然,永远没人管得住那些人的心中之念。

慕容堂正逐步走到千善身前,先是对千善拱了拱手,而后又对在场的七位长老拱手以礼。

“慕某应三日之约,前来解出剑之果。”

如今千上舒失踪,也只有千善能主持院内大事。

“尊为大剑主来我千圣院,我也不可能无礼。”千善注视着面前道袍男子,缓缓站起,伸手回礼,随后才重新坐下。

就在这时,千善没开口,反倒是其中一名长老突然从大鼎上站起,指着下方道袍男子,道:“慕容堂正,今日不仅仅是为了处理你三日前出剑一事,更需要清算这五百年来的种种恶果!”

慕容堂正抬头看向大鼎上说话的老者,道:“无碍,且说便是,所有的清算,慕某一人承担了。”

同为世外大势力的千圣院,有一些规矩也是与剑庄相同,作为院长的,只要开口,便不能有人忤逆,而慕容大剑主这一身份在剑庄那边也是如此。

所以那些人并没有反对。

那老者冷哼一声,积攒了如此多年的怒气,今日终于可以释放出来,当即不再犹豫,道:“五百年前,你慕容堂正带一干慕容弟子未经批准便擅闯我千氏的十万大山,甚至还占山为王,此事,我千圣院需要你给个说法,若是给不了,即日解散剑庄,退出十万大山!”

周围都是千圣院的弟子,那些弟子一听见这些声音,竟是有好些人忍不住振臂高呼。

但那大长老又一声‘肃静’,将所有人镇了下来。

这时,那口出犀利的老者又道:“慕容堂正,对于我方才所言,你可有话说?!”

慕容堂正抬头注视着老者,沉吟少许,不紧不慢地说道:“山河大川,应天地而生,列入大道序列之中,怎会有主人,又怎会是你千氏的十万大山?若是真依阁下所言,真正占山为王的,难道不是你千氏吗?而既无主,那我慕容氏到此开立山门,为何要得到千氏的允许?剑庄山门并未妨碍到你千圣院,为何,这就不行?”

那老者气急,却不知该以何言反驳,憋着憋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竟是被憋得通红。

“行了,关于你慕容擅闯十万大山并占山一事,我们暂时就不作计较了。”另一名比较年轻的长老开口了,但他仍然未解释千氏将十万大山当做是私物一事,只道:“但你后文所言,声称未妨碍我千圣院?五百年前,难不成我千圣院弟子受伤或是死亡是我们自己所为?”

五百年前,慕容氏刚进大山时,便因矛盾与千氏发生了很长时间的争斗,伤者死者每日都会增多。

慕容堂正转而看向这人,并未犹豫,直接开口说道:“我慕容氏本意避入世外,是来此修养身心,求得剑道之心,但当年的争斗却是因你千氏不认同慕容立于十万大山才引起的,而争斗中,剑庄诸多弟子受你千圣院所施之毒,摧毁了剑道之心,双方伤亡皆有,但为何正义就要在你们这群‘造事者’的手中?!”

那人说道:“我千圣院有伤有死,可你剑庄并未出现死者,这也叫作‘双方伤亡平等’?”

慕容堂正却突然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那千圣院的大长老突然破口怒道:“老四!当年之事,你不得乱说!”

仿佛慕容堂正便是在等千圣院的大长老说出这句话,这会儿,他却又开口道:“慕容乃剑道世家,一生只为心中那一剑,除剑之外,再无其他,剑道之心损毁,对我剑庄弟子而言,是比死亡更为严重的事。”

“住嘴!”那人还要说什么,却被大长老一生厉喝止住,并道:“关于此事,就此休矣,无需再提!”

明白人都知道,方才说话的那四长老的言外之意,便是千圣院实力不如人,从而伤亡皆在千圣院这一边,那些话真正意义上,并非是在谴责慕容,而是在抱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作为大长老,怎会不怒?

七长老千世成不知何时抬了一把躺椅来,舒适地躺在椅子上,双眼微阖,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打算,而其余六人,则只是怒视着慕容堂正,并未开口,显然是在等某种契机。

当长老和慕容堂正只见陷入短暂的无交谈期间内时,周围千圣院众弟子则逐渐低声议论起来,但他们都不敢太大声,免得又触怒到大长老。

这时,大长老开口说道:“以前的事,就都不提了,就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吧,慕容氏和千氏之间几乎每日都要在观景台处做出对辱之举,这已经很严重地影响到了千圣院。”

慕容堂正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关于此事,这些日子,我都在让庄内弟子受罚,这几日应该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对。”

实际上,这件事一开始到底是由哪一方而起,慕容堂正根本不知道,倘若不是叶如修偶然上山问道,他还一直被瞒在鼓里,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他陷入了被动。

大长老显然是对剑庄那边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言出一针见血,道:“我说的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我相信慕容大剑主的耳朵肯定是没问题的。”

他刻意将发生二字,吐得特别重,虽说最近几日的确是没发生了,但之前却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此事或许是我慕容弟子有错在先,我无言反对,但你千圣院在这件事上,比我剑庄做的过分了千百倍又该当如何?”

大长老笑呵呵道:“慕容大剑主真爱说笑,我们院内弟子被辱骂之后,难不成要一直忍气吞声不成,骂回去而已,也算是过分千百倍?”

然而,那慕容堂正却忽然伸手从怀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是一本蓝皮纸书,封面上赫然书有‘辱剑山庄三千条’几个金灿灿的大字。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由冲突而起,由冲突而灭

慕容堂正说道:“那可能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这书是你们千圣院所著。”

说着,他又将那本书缓缓收了起来。

实际上,这本书是他偶然去拂春楼时捡到的,在神树大会举行前的那几日,千圣院有很多弟子都住在拂春楼,想必,便是那些弟子所落。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

慕容堂正无疑给了千圣院大长老一个台阶下,而且在这种场合下,可以说是给了他们整个千圣院一个最大的台阶下。

如今千圣院当中,知晓百年前到底是哪一方引起辱骂先例的人,很少,但只要仔细一想,不难猜出,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千圣院这边的人引起的,但始终没有事实,因为当年的人都死完了,唯一的知情者千上舒并不在这里。

情况到了此处,千善便不得不开口了,他说道:“以往所有事情,千圣院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三日前,你擅自闯入千圣院不说,还两次动剑破阵将镜湖斩碎,当时在场有你剑庄弟子,也有千圣院弟子,但这都是小事,最关键在于有许多还是我千圣院从尘世中邀请来的人,那些人亲眼所见那日发生之事,此事必然会在尘世中流传开来,如此,我千圣院声誉何存?”

慕容堂正无话可说,当日发生的意外事,对他们四人的计划而言,无比重要,若是出了意外,必将前功尽弃,但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尤其是千圣院,的确是很大程度的损害了其声誉。

“慕某此番前来,便是为此。”他看向四方,从七方大鼎上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视而过,道:“无论如何,慕某悉听尊便。”

千善诧异地看着他,说道:“此番问题于我千圣院而言很严重,若只你一人……”

还不待千善说完,慕容堂正便抢先道:“无碍,两道剑气皆由我出,一切后果自当由我一人来承担,合情也合理。”

千善叹气一声,显然他也对其感到惋惜,一人承担千圣院这么庞大一个势力的名誉损坏问题,更何况,慕容堂正乃是活了五百多年的老前辈,如今却要被一群五百年之后的人,如此针对……

他不愿再想下去,此次自然不会是关进树牢,也不可能是遣散慕容剑庄,这两种结果都太过简单,不足以承担这一次所造成的后果。

千善长出一口气,就欲起身,宣告即将施与慕容堂正的严重后果。

然而,就在这时,八鼎上其中一名长老似觉得事情还未得到完美的解决,于是他为了让剑庄险得更深,今后永无翻身之日,所以

,这名干瘦长老便突然开口说道:“稍等,还有一件事并未得到清算。”

闻言,千善迟疑,于是他又坐了回去。

那干瘦长老看向与自己同高的其余六人,并道:“诸位长老是否还记得,三日前,那名参与大会并获得第三名的外来少年?”

听及此言,那六人纷纷点头,显然是方才遗落了这件事。

千圣院大长老看着广场上的道袍男子,说道:“慕容大剑主,当日的那名外来少年身藏慕容剑纹,剑纹历来是你剑庄的重要物品,但却出现在那少年身上,无论是何种情况,那名少年都与你剑庄有很深的关系,这样一个人,却参加了神树大会,还获得大会第三名,此事便不用你再作任何解释。”

言到最后,那大长老也是隐有怒意,稀疏的白眉皱成一团,而其余几名长老也是如此。

身藏慕容剑纹的人,不仅在千圣院住了那么长的时间,还参加神树大会,更是获得前三之列,一名剑庄有着某种道不明的极深关系的人若是得了第一,那还得了。

但就算是第三,也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在他们眼里,好像慕容氏已经骑在他们头上撒尿一般,如何能忍!

“我们千圣院完全可以将之认作是你剑庄在向我们宣战!”大长老继续道:“所以,你剑庄弟子,一个都逃脱不了干系。”

慕容堂正仰视着大长老,目光微凝,道:“我说过,只我一人之错,与我剑庄弟子无关。”

大长老摇头道:“事已至此,你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言毕,那大长老一声令下,其余六名长老纷纷动手,霎时间,只见一片深红光幕笼罩整个八鼎广场,当中还有光华流转。

“三日之前,我八荒大阵只临时而立,才没办法阻止你慕容堂正的剑,可如今却是经过我们七位长老整整三天日夜不休准备出来的大阵,任你慕容堂正有通天本事,也逃不出去,待镇压了你,我等便去将剑庄弟子全数捉拿过来,届时该当如此,再做定夺!”

慕容堂正微微皱眉,道:“我已放下态度到这里来,你千圣院非要如此?”

大长老双掌按在鼎上,大喝道:“废话少说!”

四周千圣院众弟子,因见得形势变成这般,一时间也是哄闹起来。

八荒大阵,乃是千氏先贤所设,八方大鼎中各设下大阵的一角,此时,只见那八鼎的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繁密符文,当中似有熔浆流动。

千世新所在的那方大鼎,也

出现了异常变化,显然少一人也能驱使大阵。

“据说八荒大阵一旦成型,就是神仙也难以逃脱!剑庄真的就要没了么?”高台上有人说道。

慕容堂正注视着空气当中,竟是出现了道纹交织的波动,另一个世界的气息竟也溢出少许,这已经完全超脱了凡的范畴。

他此番并未带剑,而剑气也敛,必然是不可能破阵而出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不满的声音,突然响起,竟是具有神树大会开始之日,千上舒发言时的那般声势。

“放肆!”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只见千善从地上缓缓站起,对着七鼎上的长老,道:“你七人,马上撤阵!”

那七人面露疑惑,却并未有撤阵的打算。

千善再次大喝到:“千上舒不在,我便是千圣院的主人!我以千圣院主人的身份命令你七人,马上撤阵!”

声如天雷,滚滚而来,震耳欲聋。

似由于千善的原因,‘咔嚓’一声,那八荒大阵出现出裂纹。

大长老脸色大变,连忙道:“分院长,你这是为何?还不快快停手!”

千善两耳不闻,竟是手置虚空,不停画动,那虚空中出现一道像是方形锁类的东西。

一见此,大长老再不敢耽搁,大吼道:“快!撤阵!”

其余六名长老闻声,在第一时间,迅速将双手伸离鼎壁,只听得八方大鼎中,传出砰砰作响之声,那八方大鼎,竟是出现膨胀的情况,似难以压制暴动的力量。

不过好在上空的绿叶落下几缕青光,八方大鼎才得以恢复平静。

大长老喘着粗气,吼道:“分院长,你为何强制解阵!一旦有任何一方鼎炸开,其余七方也难以幸免,你这不是要害死在场的所有人么?我千圣院的弟子可都在此了!”

高台上那些弟子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们哪会知道强解大阵会出现那样的情况,若是提前知晓,他们必然不会待在这里围观。

此时,那些弟子也是惊恐未定。

千善说道:“无论慕容氏之前对我千圣院做过什么,无论慕容大剑主在千圣院做过什么,只要剑庄与那少年有关,所有的恩怨,皆能一笔勾销!”

由于利用院长之权,千善说出的这些话语,皆从神树中传出,声势巨大,千圣院没有人敢行忤逆之举。

就是那七位长老也是满脸憋屈,但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殇洲风云起

千善注视着那七人,冷哼一声,随后,他看向站在前方不远的道袍男子,快步走近,拱手道:“大剑主,这件事就当是个误会,稍后我会命令下去,让人毁去那些辱剑类书,就请你先行回山,过几日,我千善会亲自登山拜访,给你剑庄一个交代。”

形势转变的太快,就连慕容堂正都没反应过来,更别提,在场的千圣院之人了。

本该是审判慕容堂正的盛会,如今却变成千圣院要去给剑庄回礼道歉,没人知道为什么。

高台上,有人反应比较快,第一时间明白过来,那人低声说道:“分院长态度的转变,都是从七位长老提及那名少年之后开始。”

“那少年,到底做了什么?!”

慕容堂正久久不语。

千善再次提醒道:“大剑主,请回。”

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慕容堂正自是明白,肯定是由于叶如修的关系,他摇了摇头,对千善说道:“交代就不必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吧。”

言毕,他缓缓弯下腰,从怀里取出那本书后,放在了地上,“书也不用毁了,好歹也是你们几代人的心血。”

慕容堂正离开了。

那千善面向大鼎上的七人,说道:“诸位长老,今日之事,若有不满之处,大可去向千上舒说明,但我可得提醒你们,日后若还如此针对慕容氏,无论是谁,一旦传到我耳中,知一罚十!”

说完,他转身离开,带着执刑队,快步朝分院走去。

从长安城抵达殇州城,就是乘世上最好的马,最少也需十日以上,但此番失态紧急,叶如修自是全速而去,仅三日,便抵达了殇州城。

一道狂风突起,但殇州城街道上的人却是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城外不知被何人掀起了满天黄沙,天色都暗淡了些许。

殇州城这边,还比较安宁,街上一片叫卖声,显然是还不曾了解到妖族入侵一事。

朗朗晴天。

由于一月前的会商宴会武,江湖动荡暂时得以告一段落。

那四名叛变长老当日离开殇州城,各自退回了自己领地,好长时间没有动静,而墨家父子化了心结,同心结力,可以说,接下来的江湖,必定是越来越强盛。

年迈的墨管家难得得了一片安宁,这些日子都在府上教韩烨和牧峰两人打理下事,闲时便去西厢养养花。

墨管家单手背于身后,而另一只手则拿着木质水壶,站于一旁,观察哪一株兰花需要浇多一些

水。

那一株株兰草,绿意盎然,才生起来的细小花蕊上布满水珠。

忽有一阵微风起,吹动几株兰草。

墨管家显然还未察觉到异常,仍然细致观察,毕竟此处可是墨府,警惕心自然会放低许多。

然而一名背负赤剑的黑衣少年已然站在了兰草前,少年蹲身下去,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草叶,入手有些许冰凉,他开口说道:“老人家,这兰草养得不错啊,卖不卖?”

那墨管家一听有人说话,怔神之间,只听得“咚”一声,手中的水壶在不知觉中掉掉了地上。

墨管家连忙转身,只是在看清来者后,不由得松去一口气,笑道:“小老板,许久不见现在也喜欢养花了?你看上哪一株直接拿了便是,不过,小老板你要来墨府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也好容我准备准备,如此这般,要是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墨府待客之道太烂?”

墨管家注意到少年身上的赤剑,诧异道:“咦,小老板几时成剑客了?难不成也要做行侠仗义之事?”

叶如修说道:“侠义?还是算了吧,不适合我,对了,墨少爷和墨家主呢?好像不在墨府?”

墨管家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说道:“他们两父子如今关系可好了,自从会商宴后,便同行去燕京城接夫人去了。”

闻言,叶如修脸色逐渐有了变化,眉头也是皱起,他再次确认道:“你说,他们两父子去了燕京城?!”

墨管家点了点头,却见少年的脸色异常,他好奇道:“小老板你这是……?”

叶如修的脸色无比凝重,沉吟少许后,说道:“燕京城,没了。”

“没了?”墨管家听得一头雾水,道:“偌大的燕京城,怎会没了?”

“消息还没有传到殇州城……”叶如修皱眉望向湛蓝天空,心绪变得复杂。

墨管家急忙问道:“什么消息?”

叶如修看向面前老者,一字一句道:“天山另一侧的妖族翻过来了,整个燕境,乃至大半个唐境,皆已沦陷!”

墨管家怔了怔,一时难以开口,只听得他低声念念,满脸不敢相信,“少爷家主”

叶如修叹气一声,道:“再过两日,有一批妖族兴许会途径殇州城,墨管家,你得将鱼龙帮所有人召集过来,但也有可能那批妖族不会靠近此处。”

殇州城位于中原极南之地,因靠近大漠,所以位置比较特殊,此城并非是通向南陆的唯一大道,对于从西方而来的妖族,

走此处的话,便是在绕路,所以朝南陆去的那一批妖族很有可能会直接进入大漠,而朝江南去的妖族,则更是不会到此地来,此地与江南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上。

一个时辰后,墨府正堂上,墨管家站在高座旁,而那高座却一直空着。

正堂内陆续有人赶来,大多都是姓墨的人,只有五人是外姓,而那几个外姓,便是参加了会商宴后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三名长老,以及韩烨和牧峰。

鱼龙帮年龄最大的长老高冠群突然起身拱手问道:“墨管家,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急着唤我等前来。”

银商之一的刘嵩,也是鱼龙帮长老,他此时衣装亮丽,说道:“我和舟长老本已收拾好,即将启程回长安,墨管家还是赶快说事吧,莫要误了我们的行程。”

对于经商的人而言,时间是最为重要的东西,远行自然就会事先将时间计划好,要是由于意外之事而耽搁的话,一趟下来,计划便会被完全打乱,对行商极为不利。

那舟琪却什么也没说。

墨管家躬着背,扫视堂上众人,缓缓开口说道:“刘长老和舟长老恐怕不能回长安了,一个时辰前,我已派人去请了另外四名长老,那四人若还有活着的,明日就会抵达墨府。”

而后,他又看向靠着柱子的高大少年牧峰,问道:“牧公子,陈见何在?”

一月之隔,牧峰的身体又强壮了许多,他说道:“在城中酒楼喝酒,需要我去带他来?”

墨管家摇了摇头,道:“暂时不用。”

只要陈见还在墨府就行。

这时,高冠群说道:“墨管家,那四名长老不是叛徒么?他们会来?或者说,墨府原谅那四人了?”

“原不原谅暂且不管,但那四人一定会来!”墨管家回答的无比肯定。

刘嵩不满道:“墨管家,我还是不明白,为何我和舟长老不能回长安?”

墨管家说道:“是我说错了,不是你们不能回,而是回不去了。回长安的路已经断了,而且,眼下大敌当前,该是鱼龙帮摒弃内患,共同对敌之时。”

“敌?”舟琪开口道:“这次的敌人又是谁?”

堂中众人皆疑惑不解,看上高座旁的老者。

墨管家迟疑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有一人却亲眼见过,并赶到殇州城,便是想将此消息带来,还是让他来告诉你们吧。”

言毕,只见墨管家往后退了半步,他无时无刻都保持着恭敬,但却很长时间没人出现。

第二百一十章 内乱休止

台下一些人已等得不耐烦。

韩烨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小声说道:“牧疯子,你说着墨管家说的是谁?”

牧峰抱着双手,道:“不管说的是谁,如今昊哥和墨家主都不在,那些长老想必不会同意留在墨府。”

就在这时,堂外一名略显沧桑的男子满脸凝重地走了进来,赫然正是陈见,这陈见此时一身的酒气,但脸上却并无任何醉态。

墨管家看着陈见,“陈家主你来了。”

陈见拱手说道:“他已将所有事告诉我了,此次事关重大,请容我再次为鱼龙帮效力。”

墨管家点了点头。

随后,只见陈见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一口喝尽,而后坐在哪里不言不语,只是喘着粗气。

刘嵩看了看陈见后,皱眉看向高座旁的老者,说道:“墨管家,你方才说的那人何在?若是再不来,我可得走了。”

还不待墨管家说话,却是那陈见突然开口道:“公子他暂时来不了,一切事情,便由我来代替公子告诉诸位。”

这句话一出,那墨管家也露出诧异的神情,显然他也不曾料到,不过他如今也是知情者,故而没有说什么。

高冠群怒道:“陈见,你如今已不是鱼龙帮长老,还有什么资格来墨府正堂说话?”

高座旁的墨管家说道:“高长老,陈见重新担任鱼龙帮长老之位,是家主离开前托付给我的话,只是我一直不曾将此事说出来而已。”

高冠群说道:“有何证据?”

“算了墨管家,这长老一位也只是一个虚名而已。”陈见缓缓起身环顾四周,道:“我陈见在任长老期间,也没少帮诸位小忙,诸位就当是给我陈见一个面子,容我说句话可好?”

众人不语,以往陈见在八位长老中,性子本就温和,与谁的关系都好,这些年他也没掺和进帮主之位的争夺中,一直保持中立地位,并未与谁结下深仇大恨,那些人自也无意针对他。

墨管家说道:“陈家主,无须在意他们,你且说罢。”

陈见点了点头,他环视正堂上的所有人,说道:“诸位是否还记得前不久,名盛一时的燕国新任宰相,梁奇?”

高冠群冷哼一声,说道:“知道又如何?不就是将秦府灭人的罪魁祸首么?”

“高长老,请注意你的言辞!”墨管家微蹙稀疏白眉。

如今陈见变得如此嗜酒成性,又失去长老之位,便是由于梁奇一人所为,高冠群此番言语,却是为了嘲讽陈见,他自是听得出来。

虽是如此,但那陈见却是神色不变,继续说道:“一个多月前,梁奇自刎于燕王宫乾陵大殿中,本以为事情就此休矣,谁知,那梁奇竟还留有一道后手,而这后手一旦能够成功

,整个世间都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而前几日,那道后手成功了,闻所未闻的妖之一族从天山侵入过来,短短几日的时间,世间仅剩的净土,已经不多了,由于妖族入侵速度太快,所以消息还未传到殇州城。”

妖族乃是脱离凡俗之物,在场大多数人在听了后,都不愿意相信,尤其是这陈见又满身酒气。

高冠群拍案而起,道:“一派胡言!世间怎会有妖?就是上古典籍也极少出现过妖的传说。”

这次,却无人去理会那高冠群,独留他一人尴尬站立良久后,冷哼一声,讪讪坐下。

那刘嵩说道:“暂且不论此事的真假,我想知道,是谁人与你说的这些?”

陈见说道:“一个月前,在座的诸位应该都见过他,当时,他就在会武台上。”

闻言,众人自是还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毕竟实在太过震撼,但这却并不能让他们就此相信。

刘嵩问道:“那位公子如今何在?既然他亲眼看见过所谓的妖族,我想只有他出现,才具有说服力。”

无论妖族的情况如何,当今江湖中,几乎所有人都想再见到当日放出惊世神龙的少年,因为那实在太过奇异。

此时,就是韩烨和牧峰两人也站不住了,纷纷注目看向陈见那里,但因墨府有规矩,他们二人暂时还不是鱼龙帮之人,所以不能正式踏入墨府正堂。

然而,陈见却摇了摇头,叹气不语。

刘嵩再次说道:“一个时辰前,我的手下才看见陈家主你出现在酒楼,那时的你,还是醉醺醺的样子,如今你却是突然出现在此处,言出如此多的超现实之辞,也就是说,这一个时辰内,你与那位公子见过面,那位公子自然也还在殇州城,如今你就算要我们相信你所说,至少也得给出一些诚意,将那位公子带来我们才有理由相信不是?”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是江湖人士,对于这鱼龙帮长老刘嵩,他们也是有所了解。

刘嵩一身武功已至大成,又身为天下三大银商之一,财富自然也用之不尽,财和力都有了,就缺寿命了。

这么些年,刘嵩在意鱼龙帮帮主之位的同时,也在疯狂派人去寻找长生秘法。

长生自古出自神话之中。

而一个月前,亲眼目睹叶如修使出的神圣手段后,那刘嵩寻长生之路,突然出现了捷径,这一个月来,一直等在殇州城,也是为从墨府中人口中打听到关于叶如修的事迹,如今该问的都问遍了,才准备离开,毕竟殇州城的气候,怎能与长安城的相比较。

眼下,陈见本应该说出叶如修的去向,只不过,所要说之事,事关墨昊父子的性命问题,刘嵩等人还不知燕境已然沦陷一事,所以自是不能说。

若是说了,那些人真会觉得墨昊父子已亡,

鱼龙帮必将乱成散沙,很有可能还要危机到墨府。

陈见迟疑片刻,却是又坐了下去。

见状,刘嵩摊了摊手,道:“那就是没得说了?”

话毕,刘嵩起身,便就要离开,只是刚一走到门口,却被一道高大身躯拦在前。

“请刘长老坐回去!”牧峰低头看着身前矮矮的胖子。

刘嵩不满,道:“你知我身份还敢拦我?”

牧峰说道:“陈家主的意思是,请刘长老坐回去!”

刘嵩道:“你是聋子?”

牧峰浓眉一皱,双拳捏紧,然而,那韩烨明显是看出了牧峰接下来要做之事,他连忙走上前来,将牧峰的手压住,并道:“牧疯子,这次没咱们什么事儿,你说你出来凑什么热闹?”

安抚好牧峰后,韩烨便又笑呵呵地对身前的‘瘦子’刘嵩说道:“刘长老,听说这些日子你都在打听关于我‘朋友’叶如修的事?”

刘嵩诧异道:“你的朋友?”

韩烨笑道:“对,没错,我和叶如修可是同甘共苦一起闯过黑森林的朋友,兴许我可以告诉刘长老很多事呢。”

那刘嵩眼珠转了转,当即没了严肃,于是便又坐了回去,不作言语。

俗话说得好,软硬兼施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若是一味硬着来,打架是在所难免的,但若是软着来,不仅达不到效果,还得受人轻辱。

刘嵩九绝之一已然大成,这样的实力,如今的牧峰自是打不过,吃亏是一定的,但刘嵩肯定是打不过墨昊的,就更别提叶如修了。

经过会商宴后,单是叶如修朋友这一身份,便是刘嵩惹不起的。

外加着以告知某些刘嵩想了解之事为由,给刘嵩一个好的印象,这事很容易就处理了。

韩烨对牧峰打趣过后,却听得那牧峰说道:“这些我自然知道。”

韩烨说道:“那你还这么傻。”

牧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那胖子,想揍他而已!”

闻言,韩烨耸了耸肩,道:“好吧,算我多事行咯。”

这时,高座旁的墨管家却突然开口说道:“真是令人心寒,堂堂鱼龙帮长老,天下三大银商之一,却在这等紧迫关头做出这种乱心之事!你生起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得长生,简直有损我鱼龙帮的声誉!”

那刘嵩冷笑一声,却不说话,兀自闭眼,只要无关自己利益的事,他就很能沉得住气,更何况,他废那么多口舌,也只是为了让叶如修出现而已,若不然,他怎会装作不认识站在门口柱子旁的韩烨牧峰两人。

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舟琪伸手拂开额前散落下来的青丝,缓缓说道:“墨管家,陈家主,你们两位继续说吧,关于妖族,我也算得上是亲眼见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此行

半日稍纵即逝,朗朗乾坤,却逐渐被一片遮天黑雾笼罩。

而在黑雾以东数里之外,正有三人各自御马于官道上引缰狂奔,路上震起大片灰尘。

但黑雾的蔓延速度,却是比这三人的逃离速度要快上许多。

数里之隔的距离,正逐渐缩短。

墨昊一袭紫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大声对身旁两人道:“爹娘,距离殇州城还要半日之程,我们必然会被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追上。”

“不要多想,继续逃。”墨玉常时而咳血,却已没空擦去嘴角的血迹,看样子,他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

眼下的情况,除了逃别无他法。

陈玉琳美目凄婉,雍容尽失,她开口说道:“孩子,你和你爹不该来找我……”

闻言,墨昊心脏骤跳了一下,他狠狠一咬牙,道:“爹娘,我还有一个方法。”

那墨玉常见其神色,当即明白过来墨昊要做什么,连忙道:“昊儿,不可以!”

墨昊说道:“三人皆死变成一死换两生,是很划得来的,爹,你一向精打细算,如今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如今你因体内之毒,武功尽失,娘也不曾学武,此之一死,只能是我!”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墨昊再顾不得其他,突然拉缰停下,他阴沉着脸面向后方。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两人却也停了下来。

陈玉琳怜楚道:“孩子,娘不准你做傻事,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

墨玉常咳出一口乌黑鲜血,说道:“你娘说的没错,这么多年过去,我墨玉常一家好不容易团聚,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墨昊脸色难看,心急道:“爹!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但他说完后,却见面前两人的脸上,皆浮现出一抹无奈的浅笑,他呼吸一窒,一时间只觉胸口疼痛无比。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三人突然听见一道破空之声响起。

一抬头,便见一道金色残影,以极快的速度从高天坠落而下,片刻后,那道金色残影,直接撞进了黑雾中,而后,黑雾中传来一声沉闷巨响,竟是有气浪横扫而来。

墨玉常艰难开口道:“咳…那是什么?”

如今的墨昊看得清,他震惊道:“那是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背着一把剑!”

“剑?”墨玉常皱眉想了片刻,道:“难道是咳,世外慕容氏来人?”

这时,陈玉琳突然指着前方,说道:“你们看,黑雾,好像停止移动了?”

墨玉常一眼确认

,当即持缰拉动马头,急语道:“快,趁那些异物受到拖延,我们赶快走!”

突如其来的异变,令这一家三口重获生机。

墨昊自是不会傻到还在原地浪费时间,他最终看了一眼黑雾方向,他隐约觉得方才所见的那道身影有些熟悉,但细细想来,却又否认,虽说叶如修的确是去了世外,但叶如修并不用剑,也只会用毒,更不可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便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三人重新御马狂奔逃向殇州城。

直到黄昏时分,墨昊三人才进了殇州城,在街道上都并未做任何停留,直奔墨府。

而墨管家和陈见,早早地便等在了墨府大门外,两人一直走来走去,心神不安。

马蹄声起,一见得墨昊三人出现在街头,那墨管家老泪纵横,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而陈见更是如此,陈玉琳是他的心头肉,如今得见无恙,悬在心中的石头,才得以重重放下。

“家主大人、少爷、夫人,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墨管家涕泗横流。

见得三人下马,那门前的守门者自觉过来将马匹拉着行去马厩。

墨玉常脸色惨白,显然一路奔波又导致身体变差,但他却丝毫不敷病痛,面露诧异道:“管家,你知外面发生的事?”

“半日前便已得知,不过请家主大人放心,老奴已派人召集其余几位长老去了,如今留在墨府的四位长老一直在正堂等候,就待家主您归来。”墨管家恭敬说道。

墨玉常整了整衣装,重提气势,迈步朝前走去,并道:“事关重大,进去说。”

陈见和陈玉琳随之一同进了墨府大门。

独留一老一少还在门外,墨昊快步走到墨管家身旁,问道:“管家,你们一直在殇州城,怎会提前知道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墨管家迟疑片刻,说道:“少爷你还是去问问舟长老吧,她在十多年前亲眼见过妖族,老奴还有要事处理,少爷请自便。”

言毕,那墨管家快步走进了墨府,如此举止,显然是有所隐情。

“妖?”墨昊留在原地,诧异自语,须臾,他也走进了墨府,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与鱼龙帮成员商议如何抵御那些奇形怪状之物的对策。

进府的几人除了墨管家外,都是朝着正堂去的。

而墨管家却独自一人来到某间客房外,他四下看了看后,这才推门而入,只是一进屋内,当即怔住了。

地上和床榻上只有几许鲜红血迹,一些止血布也被胡乱扔在地上,显然曾有受伤的人在此间房内呆

过,只是现在那人已然离开。

墨管家赶忙出门去,却见得一名仆人从另一个院子内走来,他唤来仆人,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叶公子?”

那仆人说道:“见过,叶公子朝莲湖去了。”

“行了,你去忙吧。”墨管家遣走仆人后,便去了莲湖。

之前,叶如修并未出现在正堂上的这件事,陈见已在私下告诉他了,据说是突然改了主意,所以才会让陈见代去墨府正堂告知妖族一事。

黄昏已逝,明月高悬,一片无垠夜空,有上千万颗星辰点缀其中。

莲湖内波光粼粼,由于正堂那边发生了大事,莲湖这边,却是很长时间都无人经过,颇为宁静。

叶如修背负赤剑,坐在木亭的围栏上,轻轻偏头注视着湖面,目光深邃,时而能见一条鱼游过,但他的目光,却并非跟着鱼儿转动。

这时,墨管家缓缓走来,踩出细微的脚步声,他一看少年,便开口道:“叶公子,你身上的伤势没恢复,还是”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到一半,却看见面前少年身上的肌肤并没有任何一道伤口,他震惊难语。

叶如修低声问道:“墨管家,墨少爷他们一家回来了么?”

墨管家咽了咽唾沫,道:“半个时辰前刚抵达,按照叶公子你的意思,我和陈家主都没将你去救他们一事告诉他们,不过你为了不让他们知道,却赶在他们之前赶回了墨府,如此奔波,体内很有可能会留下不可治愈的顽疾。”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没什么,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那群妖直接去了南陆,暂时不会来殇州城。”

如今他有木之本源在身,只要不是致命之伤,都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只不过为了尽快赶回来,驱使着毒神躯,却是没办法感应木之本源,所以才会带着一身伤回到墨府。

而那方黑雾便是朝南陆而去的一批妖族,他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引起妖气黑雾的那头妖,实力与现在的他相当,一番战斗之后,双方皆受了伤,久战无果,他只好选择退走。

而出乎意料的是,那群妖似乎没有追来,而是直接去转变了方向,直接朝南方去了。

想来,那妖也是聪明,深知若是追着叶如修来的话,也只能战个平手,而如此的话,在侵略一事上将再无进展,倒不如先行侵略其他地方过后,再联合其他几头妖共同围剿叶如修,如此也的确是上策。

“如此甚好,给我们留足了准备的时间。”墨管家又问道:“叶公子难道一开始就知道家主他们三人还活着?”

第二遍一十二章 坐而论道

墨管家认为一定是如此,否则叶如修又怎会亲自出城去接。

然而,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也只是去碰碰运气,若是在遇上妖族之前没能看见他们三人的话,我便会折返回来。”

墨管家感激道:“叶公子,你能不计前嫌,为墨府为鱼龙做了这么多事,还救下了家主一家,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有任何事,只需开口一声便是,天下墨姓之人,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以叶公子如今的实力,好像并不需要。”

言到最后,他也只能是无奈一笑。

叶如修叹气一声,说道:“墨管家,不必如此,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墨府和鱼龙帮,你不必怀恩在心,如今天子李圣御坐视不管,便只有江湖能抵抗一二,墨玉常和墨昊皆是实力顶尖的存在,我便是为此才来的殇州城墨府,才出城去救人。”

墨管家老成地笑了笑,说道:“那叶公子为何要赶在家主三人回府之前赶回来?”

叶如修不语。

墨管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倘若老奴也与叶公子同龄,对叶公子如此迅速的提升实力,老奴肯定也会遭受打击,便是因此,老奴这几年来,始终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叶公子你就是长生斋的小老板,毕竟此事若是被少爷听见了,肯定是很不好的。”

叶如修缓缓说道:“很多发生过的事,都没必要再说出来惹出麻烦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墨管家长出一口气,感慨道:“其实老奴一直在想,倘若四年前,老奴没有为了那一道几乎不可信的传言去江南小镇寻找长生斋,或是因那些山洪猛兽的阻拦而退却的话,如今又会变成那般模样?墨府是否就会在四年前的会商宴被那几名长老推翻?而后几名长老彼此争权,江湖大乱,朝廷不管不顾之下,世间必然又会逐渐变成千年前的乱世,匪盗猖獗。”

忽有一阵凉风起,轻轻缓缓,吹动少年的黑色长发。

叶如修突然开口道:“不会,事实上,大道一直都维续着某种奇妙的规律,而天地也在围绕这种规律而转动,一切世事的发展,因果都是早已注定了的,不会由于突然出现什么突变的情况,而导致未来出现变化。”

墨管家听的是一头雾水,他摇头自嘲笑道:“行道者说的话,老奴果真是听不懂。”

叶如修看着天上那轮明月,沉吟少许,说道:“其实很好懂,就比如墨管家你之前所说,倘若四年前你不曾去找到我,我虽然不会就此去黑森林,但该活下来的人还是会活下来,只是有可能墨昊不会在当时就回到

墨府,或许要再等几年,而四年前会商宴之果所引发的江湖混乱,李圣御虽不管,但会有另一个人来制止,而那个人便是三年之后的梁奇。”

“若是我不会去燕京城,梁奇则会一帆风顺地顶替掉大唐,就此立为新帝,新帝会阻止江湖的动荡,所以,他便是另一种可能中阻止江湖动荡的人。但在现实这边,由于我提前阻止了,梁奇的存在就会变得无意义,当历史再无意于一个人时,这个人便注定要亡,所以他死了。”

“如梁奇那般充满野心的人,在成为新帝,立于世间顶点后,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拓展国土,他一开始便知天山之外还有一方世界,所以,他会派大军再上天山,如此行径,则会顺理成章地引出妖族。”

“一开始的那批大军会被强势的妖族灭掉,以梁奇谨慎的心性,必然会按兵不动,从而造成现在的结果,但在这之后的事还不曾发生,所以,连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人族的结果会如何。”

“这”听到这里,墨管家暗自心惊,震然无比,他只觉口干舌燥,道:“大道竟有如此神奇?”

这时,一道声音,自莲湖另一侧响起。

“大道有万般象,却要比你们所认为的还要神奇许多。”

这道声音的突兀出现,对叶如修而言,熟悉无比。

他连忙偏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缓缓走来。

那男子生有一张完美的面孔,行走间不紧不慢,飘飘然然,脸上时刻带着温和的表情,一如洁白无瑕的温玉。

叶如修连忙跳下围栏后,却是愣在那里。

墨管家看了看前方的陌生男子,又看着身旁负剑少年,苍老的容颜,忽然展露笑颜。

“呵呵,你们二位慢聊,我去为二位准备房间。”墨管家笑了两声后,便转身离开了。

四周响起几许蛐鸣,月辉倾垂。

李天河缓缓走进亭子,笑道:“好久不见,都混成公子了。”

叶如修说道:“当日燕京城不辞而别的人,可是你啊,李先生。”

李天河说道:“那天我突然想起山上酿的酒需要翻整,为了请你喝到最好的酒,自然是要急着赶回去,误了时辰可不好。”

“那酒呢?”

“才酿了一年,还早着呢。”

叶如修沉吟片刻后,问道:“你上次是为下棋而来,那这次下山,又是为了什么?”

李天河缓缓坐在长椅上,说道:“山上那几头钢齿兽把食物都吃尽,我实在喂不起了。”

所以你是下来躲避的?”叶如修遗憾道:“我还以为你终于想通了要入世生活。”

“入世生活么?”李天河笑了笑,说道:“山上住久了,下来呆一段日子,或许也不赖。”

叶如修感到惊喜,道:“真的么?”

李天河说道:“世道将大乱,你还想我这凡人留下来,却不是想让我死在这里?”

“自从去世外见过春九前辈和剑一前辈后……”叶如修摊了摊手,道:“我觉得哪怕世上所有人都死了,你都还活着。”

李天河笑而不语,他仿佛根本不想提关于自己的所有事,以及涉及到春九和剑一的事,也不想提起。

少顷后,才听他开口说道:“你方才对那老者说的那一大堆,其实很多细节都不到位。”

叶如修好奇道:“哦?那不知李先生有何高见?”

李天河重新站起,如同教习先生一般,逐步行走,说道:“实际上,四年前你不出长生斋的话,黑森林巫族灭亡一事,虽同样会发生,但如今还活着的那几人,还是会活下来。因为你若不去黑森林,黑森林中的凶兽根本不会被逼到山脚,那么多凶兽同时发起攻击,就是张道明来,也无能为力。”

叶如修不解道:“那巫族的族长呢?她应该也不会死。”

李天河摇了摇头,道:“你应该清楚,她不会活着离开黑森林。”

叶如修想了片刻,回忆起当时老妪拜托自己的事,他叹气一声,道:“也是。”

李天河继续说道:“之后,明面与墨家少主争夺帮主之位的人,便是那牧姓少年,四年过后的会商宴,墨家少主顺利成为下一任帮主,就跟现在一样。”

叶如修再次问道:“那另一种可能中,既无我的出现,此番又是什么阻止了长安的毁灭?”

李天河笑了笑后停下脚步,注视着他,那双眸中,如蕴藏了千万星辰,美丽至极。

“很简单,阻止长安毁灭的人,正是张道明,他是因在黑森林中亲眼目睹了你所使出的神圣,才导致他能如此快的踏足神圣领域,去到修行界,倘若你不曾出现,他与神圣接触的契机,就得再延后几年,所以,妖族现世时,他还留在凡世当中。”

叶如修心生震惊,但也只是片刻后,便恢复如常,他摆摆手道:“瞧你说的,我差点信了,你不去说书真是太可惜了。”

李天河大笑两声,道:“一开始我觉得你们聊的话题挺有趣的,这便也来说上几句。”

叶如修不打算继续聊这些闲话,他问道:“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送行

李天河说道:“我并无任何力量,不过一介凡人,此番下山,自是做不了什么,所以是打算云游一番,看一看末日时的尘世是什么模样,顺带见一见故人。”

叶如修愕然道:“能在如此乱世中云游的人,天底下恐怕就你一人。”

李天河笑道:“哈哈,我连自南山都不怕,会怕这区区妖族?”

叶如修沉吟少许,迟疑道:“墨管家为你我两人准备房间去了,要不留一日再去?如此深夜,路也不好走。”

李天河看了看高天星河,以及那轮明月后,说道:“昼与夜,其实也没什么两样,想走便走,想停便停,又何须要在意昼夜更替?”

随后,他转过身来,看向面前少年,温和笑道:“那么有缘再见。”

叶如修愣了愣,显然,他也没料到李天河此番会如此仓促地离开,不过也好,至少比上一次的不告而别要好很多。

他注视着李天河远去的背影。

“李先生。”少年低声自语:“愿你此行,有这漫漫星河为伴,不再孤独。”

许久之后,叶如修又坐回了长椅上,他将头仰靠在椅沿,望着天际明月,心绪却逐渐生出躁意。

方才李天河仍在的时候,他只感觉特别轻松,即将面临的所有难事,都并不复杂,前路通亮。

只是,李天河这一走,之前所有的轻松心态皆失,他叹气一声,不满嘀咕道:“还真只是来说上几句而已啊,李先生你还真是无情。”

少许时间后,他闭眼收心,低语道:“四年前开始,便回到原点重行神圣之路,事到如今,路就快走到终点了,踏足神圣领域还差半步,可这半步又该如何迈出?神圣何在?”

苦思不解,他随意伸手,将背上的鸣凤神剑取下,“慕容前辈说过,只要我遇不解之事,可将意念传入鸣凤中,便能与前辈交谈,但这意念要如何传入?”

他搓着下巴,面露疑惑。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并非从耳畔传入,而是直接在心中响起。

“将注意力集中在剑上便好。”

叶如修微微一愣,四下看了看后,又注视着鸣凤并尝试着用感知毒神躯和木之本源那样的方法,去感知剑,他带着几分诧异,试探问道:“慕容前辈?”

慕容堂正的声音再次传来,“便是如此。”

叶如修讶然道:“真有这么神奇?前些年我还在修行界时,掌门向我意

念传音隔得远了都不好使。”

慕容堂正穿传念道:“实际上,在你离开时,我事先存了一道神念在剑内,只不过是借此传音罢了,真正的意念传音,只有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会。”

“原来是这样。”叶如修释然。

这时,突又听得慕容堂正说道:“方才我便想传念于你,只不过刚一感应到你这边,却刚好听见了你和那名‘李先生’的对话……我无意偷听。”

“瞧前辈你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叶如修笑问道:“不过,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吧?”

慕容堂正那边,半晌没声,叶如修嘴角扯了扯,忽觉背如针扎,尴尬至极。

这时,慕容堂正的声音缓缓传来,却只有“嗯”之一字。

随后,叶如修便又听得心中响起声音,“你方才不是想找我询问与领域相关的问题吗?现在可以说了。”

慕容堂正不开玩笑这种事实,叶如修还是习惯不能,方才那般尴尬之事,他自然也不想再提,此番对方转移开了话题,自是难得。

他轻咳两声,开口说道:“其实我还是不明白,至今为止,虽从前辈口中得知自己已只剩下半步便能踏足神圣领域,可我完全没有任何不一样的感觉,脑海里对领域的认知,仍是一片空白,一开始了解到领域时,还是从慕容湘羽口中得知。他当时说一旦踏足神圣领域,便能看见凡所不能见之物,人若处于山脚,便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山上之事物,但若是站在山巅,低处的事物就都能看得见了,既如此,站得高难道不是指实力吗?就如同那天夜里,我对前辈说的,神圣领域者便是屹立云端之上的存在,而既要踏于云端之上,难道不是需要超凡之力御空而上才行吗?”

“你的这一想法,很实在,也的确是真理,但……”慕容堂正没有回答他,而是又反问道:“那如今以你自己的实力,区区破云而已,很轻易就能做到不是吗,可这样你就觉得踏足神圣领域了?”

叶如修说道:“所以我才需要前辈解惑。”

慕容堂正缓缓说道:“宇儿对你说的那句话,是我告诉他的,现在我问你,你认为凡所不能见之物,是何?”

叶如修沉思良久,说道:“是天?”

一道叹气声从心中响起,叶如修听见后,自知答错了。

慕容堂正的声音再度响起,“短短一日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你所处的领域为何不进反退?又退回了你最后向我问道那夜时的样子

?”

叶如修面露难色,他自是还记得,在离开剑庄时,慕容堂正曾警告过他,此之半步,切莫心生浮躁与傲慢。

此之一日,二者皆为他所触碰。

实力的提升得如此激增,今日连番战斗,令他忘乎自我。

叶如修如今距离神圣领域仅半步之遥,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正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动戈将会直接踏足神圣领域,或是,重新掉回半神圣巅峰领域,他迈出了那半步,今日一过,却又被他收了回来。

“有朝一日,当你明白何为凡不可见之物时,你便能真正的窥见它们,从而踏足神圣领域。”慕容堂正说道。

关于‘它们’是什么,叶如修不明白,但他却不会去问,慕容堂正说的对,真正踏足神圣领域的人哪怕看到的再多,也与他无关,而哪怕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它们’具体是什么,也绝不能就此看见。

站在云端上的神圣领域者,大声地说出了云上有着什么,处于地面上或是山上的人,耳中或许能听见那些话语,但仍然改变不了自己身为凡人的事实。

而且,很有可能因为大众不曾接触过那些东西,所以,那处于云端上的人,则会被当作是疯子。

而对于他这种追逐神圣的人而言,很可能便会因此,而止步不前。

与此同时,叶如修也明白为何慕容堂正不曾有过一次真正的在关于领域之事上帮助自己。

站在巨人肩上固然看得远,但永远不会有巨人看得清楚,而且,眼中所见,必然充满陌生。

“多谢慕容前辈。”叶如修对剑而言,道:“晚辈受教了。”

慕容堂正说道:“如今你在踏足神圣领域的过程中出现了波折,也就是说,以现在的情况,虽说重新迈出那半步,将会变得容易许多,但你的神圣领域就会存有瑕疵。”

叶如修问道:“这种瑕疵会造成什么后果?”

慕容堂正说道:“会有九成九的可能性踏足神圣领域后,永远失去神性,只剩一身凡气,如此,自然不能去那个世界,而且,失去神性的领域,同样将会变成俗物。”

叶如修心中响起的这道声音,久久不散,他沉默不语。

慕容堂正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或许,还有一种方法。”

闻言,叶如修双眸骤然亮了起来,他连忙问道:“什么方法?”

慕容堂正说道:“以先贤的方法,去踏足神圣领域。”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后人与先贤

叶如修仿佛突然抓住某些极其关键的东西,不肯放手,他问道:“成功的可能性高不高?”

慕容堂正说道:“古往今来,仅十三人成功过,失败既死,所以,你说的那种可能性,你心中应该有底。”

叶如修诧异道:“十三人?是那十三人么?”

“嗯。”慕容堂正的声音缓缓传来,道:“因为古往今来只有那十三个人成功,所以,这种方法便被称之为‘一步封神’,是稳中求胜,还是拼命一搏,你自己决定。”

叶如修沉默许久,他心中不但没有担忧,反而突然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接触到与封神有关的东西,毕竟以往接触的皆是本源之物。

慕容堂正说道:“看来,你心中已有了决定,此去若成,你修行之路的终点,便有一丝可能是第十四神位。”

叶如修沉了沉心神,问道:“神位那些东西距离我还太过遥远,现在我只想了解,所谓的一步封神要如何去做?”

慕容堂正说道:“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一切真相,事实上,曾几何时,真正的领域是不存在半神圣这半步的,只是后世之人为将踏足神圣领域的难度降低,才演化出这样半步,以超凡的力量去抵御天罚,所以,在半神圣领域巅峰之前,皆是指的实力,而在巅峰之后,都再与实力无关,当时你来找到我时,已是巅峰,接下来所面对的,便是直接踏足神圣领域,所以,我才没将此事告诉你,正如你所说,屹立云端,首先,得有足够的力量站上山巅,而攀山,则需力气,但云乃无实之物,要想站上去,仅凭力气是不够的,所有……”

不用继续说下去,叶如修也明白后文,他想了片刻,说道:“由凡人领域直达神圣领域?”

慕容堂正说道:“在踏足神圣领域的瞬间,会有天劫之雷降下,而到时你唯一能做的,便是以一己凡躯,直面劫雷,不能动用任何超凡手段。”

闻言,叶如修的脸皮不禁抽了抽,道:“当年在修行界时,我偶然见过一次门派内师尊渡劫,深知那些劫雷的可怕,凡人面对普通的雷都难以幸免,去面对劫雷不是自寻死路么?”

慕容堂正说道:“肯定是自寻死路,但也有十三个人活了下来不是么?”

叶如修嘴角扯了扯,低声自语,“是啊,好歹也有先例,至少不全是绝望。”

两人沉默许久后,慕容堂正的声音便又传来,“我有一事有些好奇,想问问你,你跟方才那名‘李先生’说过,关于自己在领域方面的问题?”

叶如修感到诧异,却还是道:“除了慕容前辈外,我谁也没说过。”

慕容堂正的声音消失了很久后才出现,“既然如此,那就有些奇怪了,他说的那些话,应该是想要在领域方面帮你,可我敢肯定的是,这样一个人从未来过十万大山,为何他能知道你如今在领域上所面临的大问题?”

叶如修感到疑惑不解,方才李天河说的那些话,他只觉得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闲话了,如今在

慕容堂正口中,却是与领域有关的话?

“当年还在李先生那边住时,他知道的事倒是挺多了。”叶如修不愿去深究李天河的身份,他转移开了话题,咳了咳,道:“慕容前辈,我想问你件事。”

“你说。”

“我离开世外已经三天了,神树大会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慕容堂正的性子一直以来都比较直接,在第一时间明白了叶如修想要问的问题后,显然也不想绕弯,直传念道:“大会第一名是千圣院七长老的女儿千秀秀,在大会结束后,你那二师兄便被关进了树牢,而你师姐于今日痊愈后,也被关进了树牢。”

闻言,叶如修沉默了一会儿,实际上,三日前他离开时,便隐约感觉得到,简灵输的可能性会很大,而原因很简单,只是由于琥珀昏迷。

“第二名也好。”

毕竟若是简灵得了第一,让千上舒将被关进树牢的所有人放出来的话,他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如今的尘世,早已不是那几人能呆的地方,只有世外才能保证安全。

“今日我去了一趟千圣院……”慕容堂正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他将今日前去千圣院受罚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我虽不知你在神树大会上做了什么,但这致使了剑庄与千圣院此番没有再开战,便是最好的结果。”

慕容堂正继续说道:“对了,神树大会结束后,千上舒便在三生楼前救醒了他儿子,本是要将千伏诛关在树顶思过的,但千伏诛却逃了。

“实际上,今日千圣院那边逃跑的总共有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千伏诛,而另一人则是千行冥。”

“千行冥?!”叶如修的脸皮不自禁地颤了颤,他想起第二关与千善说的那些真话,“难道就因为害怕他父亲所以才逃的?”

他本以为肯定是这样,都有了对不起千行冥的态度。

但听完慕容堂正随后说的话后,却与他所想的半点边也沾不上。

那千秀秀得了第一名后,便说出了作为奖励的要求,而那要求便是……

千圣院执刑队总队长千行冥此生再不允许接触毒,也不准再进分院,从此只能留在主院修习医经。

而千行冥乃是千圣院重要的三御之一,此番逃跑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才能传到剑庄那边去。

而关于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才逐渐真相大白。

话说,千秀秀自小便被关在屋中一直对着医经,后来千行冥因犯了错,在藏匿的过程中偶然躲进了那间屋里,虽说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但从此,千行冥便经常去将千秀秀诓骗出去一起做违反院规之事,不知不觉中,这两人便成了最好的玩伴,甚至于,千善和千世成在得知此事后,更是直接定下了婚事。

只是后来,千行冥被挖掘出在毒术方面有独到的天赋,而那千秀秀却十分反感分院,反感毒之道,从此之后,两人之间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再没有过一次往来。

而关于千秀秀身边并无一

名伙伴之类的事,似乎是由其性格所致,无人敢接近她。

那千秀秀看上去文文静静,身姿又好,但实际上,却是个极其腹黑的女子。

神树大会结束的那天,她甚至放言,若是千行冥不同意,便会亲自动手杀了千行冥。

叶如修愕然道:“难怪千行冥要逃,事关性命之忧的大事,就是我也要逃。”

慕容堂正传念道:“千行冥在逃离千圣院后,在十万大山中遇上了剑庄向百临湾送东西去的灵兽,于是他便用御之术控制了那头灵兽,今日黄昏,那头灵兽回来时,这件事才被人知道,千圣院那边的人还以为千行冥一直躲在树牢中,不肯出来。”

叶如修迟疑了片刻,道:“所以,千行冥现在也到了尘世中?”

“没错。”慕容堂正传念道:“但灵兽带来的消息是,它总共是驼的两个人,而这,也刚好印证了千圣院也找不到千伏诛这一事。”

“千伏诛跟千行冥一同来到了尘世?”叶如修震惊自语,他逐渐皱眉,但没过多久,便又释然了。

在他还没去千圣院之前,千行冥和千伏诛的关系应该不算太糟糕,而关于千伏诛在神树大会中耍的那些手段,千行冥也不会知道。

千伏诛不懂御之术,但要在十万大山中逃过千圣院的追捕,只有靠灵兽,所以,事实便不难猜出,千伏诛定是一早便有了逃跑的打算,而恰巧发生千秀秀那件事后,所以千伏诛便去树牢与千行冥商量逃跑之事,如此恐怖的理由,千行冥也可能不会答应,更何况,还有千善在树牢门外等着收拾他。

莲湖中,一朵荷花上有水滴落湖中,带起些许水波涟漪。

叶如修早已将鸣凤收回了背上。

当日在三生楼前,千伏诛亲身体会了他的厉害,此番自然不会再来找他。

而且,千行冥已然达到了御之术的境界,也就是说,在这妖族猖獗的尘世中,至少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如此思定后,叶如修暂时不去想千行冥的事,眼下至关重要的,还是妖族之事,以及神圣领域之事。

“凡所不可视之物,到底是什么?”叶如修苦思不解后抬头看着夜空,连连叹气,“慕容前辈说的对,短短一日的时间,我竟是自己将自己给逼上了绝路。”

所谓绝路,他如今已是没有退路的情况,除了引起五方黑雾的妖外,一定还有更为厉害的妖,否则,那生有三条尾巴的少女也不会说会受到惩罚,毕竟惩罚此物,只有高位降难给低位者,才能被叫做惩罚。

所以,他唯有踏足神圣领域,回到修行界,借门派的力量,才能真正意义上的阻止妖族。

但更重要的事,却是他一直以来的那道心愿,他要从此打开仙凡两地的界限。

但无理是阻止妖族还是破凡,都得先踏足神圣领域才行。

不踏足神圣领域也是死。

更何况,他下凡来,一直都是为了追寻神的足迹。

如今,一步封神,他势在必成!

第二百一十五章 萌动

夜深,墨府正堂那边仍是灯火通亮,而绕过莲湖后的西厢这边,虽难见一盏发光的烛,但今日的明月,却格外怡人。

秦以禾对世间发生的大变之事,毫不知情,会商宴后的这一个多月里,她几乎都在闭门作画。

今日,一幅墨画刚刚作好,那画中的场景却是极为熟悉,乃是墨府大院,仔细一看,恰好便是一月前会商宴比武。

时隔多月,秦以禾再次执笔,却未作山水画,但其画艺仍处于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且更有进步。

一幅根本不会出现动静的画,此刻,仿佛画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冲出纸面的气势。

最后一笔提起,画成。

秦以禾轻提脏袖,缓缓放下墨笔。

如今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气色也不是特别好,嘴唇失了血色,显得有些憔悴,显然是疲惫和休息不好导致。

而她身上穿的衣裳,也染上些许墨迹和尘污,看上去脏兮兮的。

秦以禾掩嘴打了个哈欠,便准备洗漱一番,接下来必然是一段长时间的休眠。

这间房自然不是她的居所,而是墨管家为其单独隔离出来的作画屋。

秦以禾推门而出,自从来到墨府后,虽说墨管家有好几次都派了丫鬟前去照顾,但都被她推辞掉。

秦府的丫鬟小翠,在秦府灭亡的当日便死了,或许是由于这原因。

秦以禾提了个木桶,前去井边打水洗漱,以前在秦府,这种体力活她是从未做过的,所以此番做起来,因力气不太够,显得蹑手蹑脚的。

三尺宽的井内,束缚了高天上的明月,井口处的木桶上有一滴滴水落下去,井中的明月立刻变得虚幻起来。

秦以禾洗漱完毕离开井边后,又朝着作画屋走去,只是刚一走到屋外,她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轻吐一气,气若幽兰,她低语道:“这里已经不是秦府了。”

以前在秦府那边时,秦以禾作画的地方便是在她自己的闺房中,此番也是忙昏了头,习惯性地往作画屋走。

然而,就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看见那房间内有隐约烛光,她分明记得方才离开时,为避免风将烛台吹到烧毁画,所以刻意吹灭了烛火。

此番便应该是有人点亮了蜡烛。

“西厢这边来的人很少,会是谁呢?”秦以禾低语道:“以往除了仆人外,来西厢最多的就只有墨少爷了,是墨少爷回来了吗?”

但片刻后,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名黑衣少年,紧接着,她

连忙摇头,脑海里的人影霎时消散。

最终,秦以禾还是走了过去,毕竟若是墨昊回来了的话,她作为客人,在知情的情况下,还是得去见上一见的。

木门半敞,听得屋外响起轻缓的脚步声,屋内的少年将目光从画上移开,随后看向门外,而秦以禾恰好走到门口,一时间,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叶如修笑了笑,“秦小姐,又见面了。”

“叶大夫……”秦以禾怔了片刻后,却猛地转过去身,不停理着糟乱的头发,期间更是不忘将衣服上比较脏的地方褶个皱子,用于隐藏,还不忘闻着身上,看有没有奇怪的味道,然而,除了刺鼻难闻的墨水味而外,再无其他。

叶如修感到不解,他走了过去探出头,问道:“秦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以禾的脸上浮现一抹绯红,只见她连忙别开目光,小声道:“没什么……”

秦以禾此番一被发现自己的这些举动后,便是没再继续做下来,抬起头来回身看着面前少年,问道:“叶大夫你怎么突然间就来了?”

那秦以禾原本头发就乱,如此一番刚理到一半便中止,却是更乱了,而因殇州城这边空气比较干燥,如此一看却与街边那些疯子的发型竟有几分相似。

叶如修觉得是没有仆人为之打理的原因,所以才成这副模样,他无奈一笑,缓缓伸出手去,将少女翘起很高的头发给抚下,并道:“秦小姐,你怎么不让墨府的丫鬟来给你梳理一下呢?”

那秦以禾紧张地开不了口,头也抬不起来,一抹红霞迅速从雪脖往上爬去,顿时掩盖住了脸上浮现出的绯红,脑袋迅速升温。

片刻后,她匆忙后退一步,退到少年伸手触不到的地方。

叶如修见对方后退一步的举止,他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所为,的确属于辱及女子清白的作为,连忙道歉,“啊,秦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一不留意,不过你放心吧,西厢这边现在没什么人,所以没人看见,方才之事,我发誓马上就把它忘掉!”

“没事的。”秦以禾摇了摇头,道:“我已经不是小姐了,叶大夫无需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

叶如修挠了挠后脑勺,强掩尴尬,说道:“其实我白天就到了墨府,只是手边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完,不得已才深夜造访。”

秦以禾轻嗯了一声后,问道:“叶大夫,这次就你一个人来吗?小灵儿他们呢?”

叶如修说道:“他们还在世外,暂时不能回来。”

闻言

,那秦以禾不知为何,心中反而觉得有些高兴,却为了让这份高兴不露在脸上,于是便背过身走进屋里,道:“进屋里座座吧。”

叶如修自是不会拒绝,反正这房间也不是他不能进的地方,而且,他刚才才从房间里出来。

看着秦以禾收拾着桌上的笔墨和废纸,他连忙起身过去帮忙,并随口道:“秦小姐,听说一个月前的会商宴,你就在墨府了?”

秦以禾点了点头,“我很早就来了,陈叔叔送我来的,说是为了护我周全。”

言及此处,秦以禾忽然停下了手里的事,转身注视着叶如修,疲惫的眸子中,流露出凄婉,刚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少年突然而至的话打断。

“秦小姐,几月不见,你作画的水平变差了。”叶如修注视着桌上的画,他深知秦以禾肯定是要说一些关于秦府,关于报答的话,但这些事,能不深究便不深究,毕竟深究下去,只会导致秦以禾再忆起昔日种种,难免会痛心,于是,他只好故作没听见,转移开了话题。

秦以禾转而注视着桌上的画,道:“是这样吗?也许吧。”

说着,她就要动手拿画。

叶如修伸手阻拦,问道:“秦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以禾说道:“既然叶大夫觉得我画得不好,我便撕了它重新再画便是。”

叶如修说道:“我的意思是,比起你以前的画,差了许多。”

秦以禾说道:“叶大夫还是喜欢我画山水吗?”

“不是,你那些山水画实际上更糟糕。”叶如修摇了摇头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来,道:“我说的是这一幅。”

“这是……”秦以禾怔了怔,随后竟是一把将那泛黄的纸抢了过来,那纸还有些许体温残余,纸上赫然有着一朵难看的向日葵画。

秦以禾的意识沉浸在了画中,之前的凄凉荡然无存,心生喜悦,她本以为这幅画早就不知所踪了,而且就算是叶如修带走了,肯定也会在哪天一不小心忘掉过后,遗失在什么地方才对。

叶如修说道:“秦小姐你看完了吗?能不能把画还我?这画可是我用万两黄金换来的,我可不能送给你。”

秦以禾微微垂首,笑颜逐开,而后却又恢复了表情,抬起头来,将画还了回去,道:“小气。”

随后,她看见叶如修身后背的剑,好奇问道:“叶大夫,你这是改行了吗?”

叶如修摊了摊手,开起了玩笑,道:“学医不赚钱,所以,我改行贩剑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月宵

“额……”秦以禾微微一愣后说道:“我还以为叶大夫是转行当剑客了呢。”

那秦以禾自是明白叶如修在开玩笑。

叶如修长出一口气后,便准备离开,他刚欲开口,却又陷入了短暂的迟疑,而后微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望姑娘好梦。”

秦以禾听得姑娘二字,却又感觉心脏怦怦乱跳,哪里还有心思去思怀感伤。

“叶大夫……”

叶如修站在院子里,转回身问道:“姑娘可还有事?”

秦以禾沉吟少许,说道:“方才我是想报答叶大夫,我知道你肯定是听清了的,现在我得再说一次,你这样小气的人,肯定会欣然接受的,对不对。”

叶如修叹气一声,说道:“唉,其实方才我转移话题,是还没想好该如何让你报答,不过像我这样斤斤计较又小气的人,就是不知道你接不接受得了。”

秦以禾表情十分认真,说道:“无论是什么事,我都能答应。”

叶如修笑道:“此话当真?”

秦以禾紧捏衣角,点了点头后,紧张道:“嗯,当真。”

叶如修苦思冥想,却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常一点的话,他原本也就是为了救那三名不凡之人,才离开怀明医馆的,却从未想过在救的途中,会因为自己做的一些事,而令对方向自己报答什么的。

他最终只道:“我帮了你们那么多忙,一个两个报答肯定是不够的,所以你就得好好活下去,否则,若是我哪一天突然想要你的报答了,你人又不在了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很亏的。”

“啊?”秦以禾一脸错愕,只是这一抬头,却发现叶如修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她不满地跺了两下脚,道:“这算是什么嘛。”

“我这是在期待什么?……”她脸上重新爬上一抹绯红,而后也迅速逃离。

与此同时,在正堂那边,自从墨玉常回来后,正堂上的交谈便一直没有停止过,墨昊一直坐在下方,不曾言语。

众长老与墨玉常都在做对策,以应对接下来将会抵达的妖族。

这时,墨管家从侧门走了进来。

“管家,你方才去了何处?发生这等大事,怎么才来?”墨玉常看过去,说道。

墨管家恭敬道:“家主恕罪,方才老奴为客人准备房间去了。”

墨玉常不满道:“管家,此番一回来,诸位长老便说妖族现世,而这一消息一开始却是由你口中传出,你不好生来此为我们解释解释,却去为客人准备房间?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那墨昊也站了出来,说道:“父亲,你也别责怪管家爷

爷,长老们方才就已经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你让管家爷爷来,他也只能是重新复述一遍而已。”

“也罢。”墨玉常身为鱼龙帮帮主,如今妖族猖獗,天下大乱,他自是要肩负起江湖之主的责任,带领整个江湖抵御妖族,但面对那群几乎不可战胜的存在,他总是想要多了解到一些细节。

墨玉常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后,问道:“管家,你说的那名客人是谁?”

“本来有两人,不过走了一个,只剩下”墨管家沉吟少许后,说道:“叶如修,叶公子还在府上。”

一斤听及那三个字,墨昊和刘嵩猛然而起,直直地注视着墨管家。

不多时,由墨管家带队的几名鱼龙帮高层人物,纷纷前往了莲湖,其中自然是有墨昊、韩烨和牧峰三人。

墨昊走上前,好奇问道:“管家爷爷,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在少爷你们回来之前。”墨管家如实相告,并无隐瞒,但他却换了一种说法。

实际上,墨昊自从回来后,便一直在猜测半途中所遇上的那道负剑身影,因为他觉得那道身影很熟悉。

而至于刘嵩,则是最为激动的一人,他满脸激动,低头小声道:“长生就在眼前……”

但他却不曾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身旁就站了个人。

韩烨好奇道:“刘长老,你在说什么长生?”

刘嵩抬起头来,显得有些不自在,他连忙咳了两声,道:“你这韩小子,之前分明答应要将叶公子的事告诉我,却说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话。”

韩烨摊手道:“我知道的也就那么多,我能怎么办,我记得自己也没说过知道很多吧?我只说我和叶如修关系好,但这并不代表我知他的事就多了,你说对吧?”

刘嵩冷哼一声,加快速度,甩开了韩烨,反正接下来就要直面叶如修,他也不用再多去在意此事。

韩烨懒得走那么快,于是速度便又减慢,不一会儿,便吊在了队尾,而牧峰正等在那里。

牧峰问道:“韩胖子,你方才跟那姓刘的说了什么?”

韩烨摇了摇头。

牧峰诧异道:“我本以为,如果是你们胖子之间的话,就应该有话题才对。”

韩烨不满,道:“我今天吃了很多豆子,你信不信我一屁崩晕你?”

牧峰看了看前方,道:“莲湖到了,少说废话。”

众人沿着莲湖边缓缓行走,隔着很远,便看见对面岸边的木亭内坐了名少年,少年此时正将手搭在围栏背后,仰头睹月。

听得传来一连串脚步声,叶如修这才收回目光,他远远地和墨管家对视

一眼。

方才,叶如修离开西厢后,便直接与墨管家见了面,言出了李天河已然离开墨府的事实,便只准备了一间房,期间还聊及墨府内的一些事,而后又请墨管家去将几名重要人物带来莲湖。

众人刚走上木桥,便被墨管家阻拦在了原地,正当众人不解时,却听得墨管家说道:“事到如今,老奴便可告诉诸位大人,事先将妖族消息带到墨府来的那个人,便是叶公子。”

事实上,哪怕墨管家不说这种话,墨玉常等人都已经猜得出大概了。

“诸位大人,叶公子说他不太喜欢墨府正堂,所以才特意请老奴将你们带来此处。”墨管家转过身来看着墨玉常,说道:“还有一事,家主大人,叶公子有重要的事要与你说,所以,暂时只能家主大人您一人进亭。”

后方不满声最大的便是刘嵩,但既是叶如修的意思,他也不敢贸然冲突。

墨玉常沉吟少许后,独身走过木桥,进了木亭后注视着少年,他用手帕掩嘴,咳了两声,说道:“叶公子远道而来,墨某有失远迎。”

“墨家主客气了。”叶如修拱了拱手,他看着面前身着鱼龙袍的男子,说道:“墨家主你体内的情况,可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墨玉常叹气道:“墨某也没办法。”

叶如修说道:“言归正传,我此番单独见你,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墨玉常好奇道:“何事?”

叶如修忽然转身看向木亭外,注视着湖中的明月,道:“当年,关于长生斋的消息,是从何处打听得来?”

墨玉常看着少年,不解道:“长生斋是什么?”

闻言,叶如修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了。”

随后,他绕过墨玉常,走到木桥上,让墨管家将另外几人也放了过来。

在走回木亭的途中,墨昊注视着叶如修背上的剑,心中有怅然,有感慨,也有无奈,最终所有的一切,化作一声叹息。

牧峰走在队伍最后,他突然说道:“昊哥的气息变了。”

韩烨打趣道:“你闻出他身上几天没洗留下的气味了?”

牧峰偏头瞪了他一眼,那韩烨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当即不再言语。

众人走进木亭后,墨管家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亭口处,双手置于丹田处,两眼微阖。

而那几人中,就属刘嵩显得最为激动,但碍于场合问题,所以他强行按捺住了心中的那份激动。

尊为鱼龙帮帮主的墨玉常,以及鱼龙帮几大长老,在江湖中是何等地位的存在,但现如今,没人会对叶如修报以不敬的态度,哪怕他只是一名少年。

第二百一十八章 美酒无味

就在几个时辰前,墨府门前出现了一头绿色的老虎,着实得到无数人的围观称赞,而如今,唐敬泉已在被送往世外的路上。

慕容堂正传念道:“殇州城距离剑庄有五千余里的路程,明日午时之前便能抵达,你要送来世外的人是谁?若是此人身份贵重,直接送到剑庄便是,我让人照料。”

叶如修沉吟片刻,道:“他身中剧毒昏迷多年,只有住在千圣院才能得到治疗,但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千圣院或许不会治疗,到时候就请剑庄转告千圣院的七长老千世成,就说,该是他还酒债的时候了。”

慕容堂正诧异道:“剧毒,你不能解吗?”

“能解。”叶如修说道:“但一经解去,他苏醒过后,肯定会与江湖中的那些人同上战场,只是他的妻子如今被关在树牢,我想让他们夫妻两人团聚,这是我师父交给身为弟子的我的任务,虽然地点稍有偏差就是了。”

他依稀记得,四年前离开墨府前的那个夜里,坐在桌对面那名男子说的话,虽大显江湖中人的豪迈奔放,但所有的话语中,都隐藏着深深的愧疚。

“他说他很喜欢美酒以及情义江湖,更重视自己的家人,所以他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了心中最不重要的地方,当年他为了寻找失踪的儿子,走遍了很多地方,包括名震世间的三大极凶之地,最后甚至为了整个江湖,而下跪在大唐皇宫前,整整七日。”叶如修说道:“如今的江湖早已不再是他以前时的样子,我不希望他醒来后便看见如此江湖。江湖负他太多,这次将他送去世外,虽是我擅自而为,但抵御妖族缺少的他那一份战力,就由我来补齐。”

慕容堂正传念而至,道:“如此人物,当得上是人中豪杰。”

叶如修目光深邃,他沉默少许后,忽然打了个哈欠,说道:“前辈,时候不早了,我就先休息去了。”

剑中再无传念声来,叶如修摇了摇头后,又是一个哈欠,转身跳进了屋,熄烛就寝。

而与此同时,墨府的会武场内。

墨家两父子正在会武台上切磋,兵刃交撞,‘砰砰’作响。

台下则是墨府众人,以及众长老。

那墨玉常此时的气色,红润透着光泽,竟也有几分英气,而其身体的行动力,也在逐渐切磋中越来越敏捷,力量越来越大,最后他将兵器扔掉之后,更是内力蕴拳,每一拳的挥出,都仿佛有千斤之力,而且一旦近身之后,便会对墨昊发气密不透风的攻击,浑身上下更是破绽无一。

那台下墨府之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满满的喜悦。

一念及这些年来,因墨玉常受重伤,功力全失而导致墨家在鱼龙帮的地位名存实亡,更是很多时间都要看那几位长老的脸色,但从今往后,却是不用再如此。

如今墨昊身负九绝,而墨玉常也是功力全复,墨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但墨府

众人得到的命令却是,在近几日内,关于墨玉常功力恢复一事,却是不能声张出,那些人虽心存疑惑,但既是家主的命令,便不得不服从。

而当然,得知妖族现世的,还是今日身处正堂之上的那几人而已,其余人对此皆一无所知。

一番切磋后,那两人皆出了一身大汗,这才停下,墨府下人纷纷围拢上来,递巾擦汗。

“恭喜帮主,大病得愈,武功重回巅峰!”高冠群与其身边几人纷纷拱手道。

奇怪的是,刘嵩并不在此。

墨玉常笑道:“诸位长老客气了,但明日另外四名长老便会抵达府上,此事还需诸位稍作隐瞒,待我处理好那四人的关系后,再说也不迟。”

这时,墨管家弓着身子走了过来,拱手以比较特殊的语气请示道:“家主大人……”

见状,墨玉常稍微迟疑了一会儿,他转身看向高冠群几人,道:“那就先请诸位长老回去歇息吧,妖族随时都能来犯,且需养足精神,保持警惕。”

那几人也是明白人,当下也不再犹豫,纷纷告退离去。

墨昊也向墨玉常请示过后,与牧峰和韩烨两人一同离开了会武场。

墨玉常看了看四下无人后,问道:“管家,有什么事便说吧。”

墨管家恭恭敬敬道:“是这样的,唐大人被送走了。”

“嗯?”墨玉常眉梢轻挑,隐先怒容。

“叶公子将他送去了世外千圣院,说是为了治好唐大人。”

闻言,墨玉常立马释然,隐怒却是化作惊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想来如果是千圣院出手,唐兄的毒一定能解。”

墨玉常大病痊愈,顽毒得解,武功恢复,他自是高兴,此番又得知另一件更为高兴之事,却是再难掩脸上的表情,豪爽地笑了起来。

随后,墨玉常等了片刻,又看向墨管家,道:“管家,只这一件事?”

“还有一件私事……”墨管家摇了摇头后,说道:“老奴想问问家主大人,我们墨府,真的不用处理跟叶公子之间的关系?”

墨玉常沉默片刻,道:“如何处理?昊儿因为会商宴上的事,从得知叶公子在府上到现在,都没敢去找过他,以往他们两人之间可不是如此。四年前,会商宴开始之前的几个晚上,我都知道昊儿偷偷跑去找了他,而且那几日,昊儿练武都是力不从心,心绪不定的。”

“我墨玉常人生之中总共做了三件大事,其一是当年联合各大势力意在向朝廷宣战,其二,则是当年擅自将昊儿送去了巫族,导致夫人回了燕京城,一去便是十数年,第三件便是为让昊儿顺理成章当上帮主,却去惹了不该惹的人,不仅将墨家与他之间的关系弄得如此僵硬,而且还令昊儿长成这般性格,如今更是没办法去面对他,如此三件事,却整整有两件事做错了。”

“唐兄昏迷不醒,苏醒那几日也

对当年事只字不提,而自从当年江湖混乱发生后,我鱼龙帮便变得内斗不止,也许我这三件事都做错了。”墨玉常说道:“我唯恐接下来再做出什么错事出来,所以,该当以抵御面前的大敌,妖族为先……”

话音过后,两人便陷入沉默。

墨管家微低着头,满腹思绪。

墨管家早已步入垂暮之前,在某些事理上,却是要比墨玉常懂得多,尤其是四年前在接触过叶如修后,便是对道之理产生了浓浓的好奇,这四年来,偶尔会去了解一番相关之事,此时,他却隐隐觉得,或许墨玉常恐惧做出行动,从而不去做这一决定,也是错的。

没多久,墨玉常便绕开墨管家向外走去,只是刚走到一半,却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于是便又停下走了回去。

墨管家不解问道:“家主大人,为何去了又返?”

墨玉常眉目轻拢,问道:“管家,你可曾听说过长生斋?”

闻言,那墨管家因垂着头,所以墨玉常看不见他脸上表情的剧变。

墨玉常继续道:“之前叶公子单独让我前去木亭,便是向我问起此事,我活了半辈子,却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地方,管家你当年走的地方多,也不知道?”

墨管家强自镇定后,摇了摇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随后,墨玉常离开了。

偌大的会武场只剩下墨管家一人。

墙壁旁,一支支高高立起的火把,正熊熊燃烧,时而有风吹过,火焰便会被稍作吹动,墨管家于墙上的影子,也产生摇动。

“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老板为何还会突然提起此事?”

自语过后,墨管家始终找不到原因所在,便也离开了。

事实上,当年叶如修开了长生斋后,根本就不曾将关于长生斋的消息传出去过,就是江南那小镇上,知道他铺子的人也不多。

若说是作为整个江湖之主的墨玉常知道那小镇上有一个长生斋,此事倒也说得清,毕竟人多眼杂,那小镇上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更何况,他那铺子的铺名还很特殊,而且,仙酿居的酒,尤为出名,进出买酒的人,注意到并且记住他那长生斋也是有可能的。

但墨玉常不仅不知道,反而是墨府的管家知道此事,而且不仅如此,那墨管家更像是有备而来,提及报酬,便知道叶如修想要的是什么。

这样一件事,不让叶如修怀疑,也难。

江湖与美酒,皆是我一生中不可或缺之物,但自从遇见她后,我发现不可缺少的东西又多了一样,千儿是我和她的幸福结晶。

我年少时的梦,便是武功盖世,云游四海,当天下武功再无法入我眼之时,云游四海的路上又怎能少得了家人。

生来不过百载,爱恨情仇美酒江湖,统统不能舍弃,而能够舍弃的,终究只有自己的性命。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料得今宵,应有恩仇解

叶如修看着面前这几人,开口说道:“之前,有个人告诉过我,关于你们鱼龙帮的规矩,但凡参加过帮主竞选的,“失败者”,便会成为长老,是吧?”

闻言,墨家父子的脸上,各自流露出异样的表情,但却都没有说话,反倒是韩烨面露不解,而牧峰肯定是第一次听见,但因为他是牧峰,所以一切利于墨氏的东西,他都会觉得理所应当。

刘嵩嘿嘿笑了笑,道:“叶公子说的不错,当年便是我们八人在帮主竞选上皆不及墨家主,所以才任了长老之位。”

墨昊有意解释什么,他已不再如以往那般不可一世的心性,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似有东西将所有的话堵着。

叶如修看了看墨昊后移开目光,说道:“那事情就简单了,墨少爷继帮主之位的那天起,我便是鱼龙帮的长老。”

这时,那跟来的高冠群站出来,道:“不可,当日叶公子认输后,墨少爷也离开了,所以帮主之位的竞选还得等到下一次会商宴。”

“下一次?”叶如修注视着这名老者,道:“那接下来这四年,你来扛?”

“这”

一句话便将高冠群问死。

那高冠群得知世间正值妖族猖獗,大乱当世,莫说这四年了,若是妖族此刻立马出现在殇州城,他可以肯定,就将殒命于此,一日都扛不过,更别提四年。

“‘老人家’你若是真能扛,莫说是这鱼龙帮了,我立马去长安将大唐皇位抢来送给你都行。”叶如修冷漠地注视着他。

“便依叶公子的意思,老夫赞同墨少爷成为下一任帮主。”高冠群退了回去。

墨玉常心中自嘲一笑,为了墨昊能够顺利担任新帮主,他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折腾是为了什么,折腾到最后,更是让鱼龙帮出现如此大的分裂,但在叶如修这里,却是短短一两句话便得以摆平。

“据说,在会武过后,是由八名长老和帮主来决定帮主之位的接替者。”叶如修又向面前身材较胖的男子问道:“刘长老?”

此时的刘嵩一改面对墨家人的态度,陪笑道:“既是叶公子的意思,在下哪里敢有意见。”

叶如修没再问下去,因为方才他已经从墨管家口中得知,如今尚在墨府的长老中,只有刘嵩和高冠群两人对墨昊成为下一任帮主这件事上持反对意见。

事到如今,包括墨玉常在内,便有五人支持墨昊,结果已定。

“当年唐兄为救一名婴儿,

在圣山下遭到妖族的袭击,当时我也在场,我亲眼见过那场战斗,面对妖族就连唐兄都身受重伤,且还中了不治之毒,陷入濒死……”众人中,唯一的女子舟琪开口说道:“敢问叶公子,以我们的实力,要如何抵御妖族?”

关于这一件事,方才在正堂上,舟琪便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当年不开口提及,也是唐敬泉的意思。

“决策之事,都是由一帮之主来做,所以此事不归我管,我只有协助之职。”叶如修说道:“不过,既然我已将是鱼龙帮的长老,如今出一份力也是合情合理,我有一秘术,可将你们的实力提升数倍,如此,与妖族方能有一战之力,而关于如何对敌,便由墨家主来决定了。”

“数倍?!”刘嵩忍不住倒吸凉气,他们几人的实力,已有十多年不曾精进半分,而且根基已定,要想再通过学习其他九绝提升实力已无可能,他感到无比诧异,低声自语道:“真的有这种秘术吗?”

叶如修说的,自然是南陆毒剑师所用的那种毒,他在南陆便尝试对蜘蛛和飞蛾使用,效果特别明显。

叶如修看向刘嵩,开口道:“刘长老,我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到处打听关于我的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刘嵩打着哈哈,道:“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吧,叶公子你也知道,武功有了,钱也有了,拼了大半辈子,要是没去享受一下的话,实在有些划不来,所以,嘿嘿……”

刘嵩虽未将长生二字说出来,但叶如修也明白,他点了点头,道:“我可以给你。”

此言一出,那众人纷纷面露震惊,他们自然也知道刘嵩一直在寻找长生一事。

还不待那些人开口,叶如修便又看向白发苍苍的墨玉常,其憔悴的脸庞,若照此下去,时日已然不多。

“墨家主,我来墨府三次,却没有一次带来了见面礼,就容我这次一齐补上。”

言毕,他双瞳中有金芒一闪而逝,他伸手在墨玉常面前拂过。

正当众人感到不解时,那低沉着脸的墨玉常,突然吐了一口浊气出来,浊气消散后,便是一股强大无匹的无形内力,四散而去!

而后,整个莲湖内的水,皆因受到一股强大的内力而发生震荡。

夜,又深了几分,墨府会武场内时而传出震动,显然是还有人在练武。

叶如修盘腿坐在居处楼顶,对着鸣凤神剑不停发着牢骚。

“慕容前辈,我

真是学不来你那样的对人态度,方才故作气势说那些话时,总感觉很奇怪,浑身不舒服,你有空一定要教教我?以后肯定用得着。”

“哪怕没空教也行,就平常我找你时,你偶尔告诉我一些诀窍什么的,就行了。”

慕容堂正传念道:“为何要装样子?本本分分的做自己不好?”

叶如修无奈道:“那肯定是慕容前辈不曾了解过现在的江湖,如今这江湖中人,中气足得很,不在气势上压过他们,很难让他们认同你的说法。”

慕容堂正传念道:“得之所畏,得之所敬。”

叶如修挠了挠头,道:“那些人如今连江湖之主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会敬畏我,我觉得若是换成威胁他们的话,肯定会简单很多,况且我也不喜欢受人敬畏。”

“对了,前辈,之前忘了对你说,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守住了长安。”叶如修说道。

“如此便好。”慕容堂正传念而来的语气,仍然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只是慕容公子他的本命剑气用尽了。”

“破而后立,再补回来,希望他道心更明,若能借此踏足神圣领域,倒也更好。”

叶如修沉吟少许后,问道:“前辈,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更希望哪一人继任大剑主之位?”

剑中传念而来的声音,很长时间没有反应,叶如修也没有着急,直到过了许久之后。

“宇儿和欢儿的天分都不错,但宇儿顽心太重,道心不稳,而欢儿却又显得操之过急,道心难明,我早已决定,无论两人谁先踏足神圣领域,都会让宇儿来担任大剑主,历经枯燥,磨炼了耐性,才能助其剑道精进,而如此,也能让欢儿遭受几番挫败,若她能沉浸下来,回望来路,剑道之心当能通彻。”

“他们两人之间,一人之缺便是另一人的优之所在,当年我让他二人同行下山,也是为了能让他们通过彼此看清这些,互补互长,一举两得。”

叶如修大感难言,虽说他不知之前三年如何,但这一年里,那慕容兄妹一人只顾玩乐,饮酒寻欢,而另一人则整日将目光落在前路尽头,板着个脸,谁人的劝诫都听不进去,他听得慕容堂正所言后,这些话,他又怎能说得出来。

“眼下正值乱世,俗话说,逆境中方得成长,相信要不了多久,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就能如前辈之愿了。”言及此处,他便转移开了话题,问道:“前辈,那只灵兽,何时能回到世外?”

第二百一十九章 行道而终

茫茫夜色之下,一行两人走在广阔的官道上。

江南这边的连夜雨,又下了起来。

千行冥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青年,道:“千伏诛,你称是要带我来尘世避难,如今为何不走远些,反而要在这十万大山边缘地带逗留?”

这千行冥虽说同意千伏诛的说辞,两人共同逃离千圣院,避开千秀秀的威胁,但他也深知在千圣院时,千伏诛一直对叶如修一行的百般刁难,所以,此行他便一直暗中用毒,以防千伏诛耍什么小聪明。

千伏诛说道:“冥兄,这尘世中的事你又不了解,还是得看我,这些年来我偶然几次来到十万大山边界,都遇见了一位老前辈,他可收留你我二人,而那老前辈的居所便在这江南,一处名为‘小镇’的镇子上。”

对于千伏诛如此态度的语气,那千行冥自是明白,千伏诛肯定是感受到了身体内的毒,所以才这般客气,否则,作为千圣院少院长,又怎会对区区分院长的儿子这般客气?

虽说千行冥在千圣院内拥有处刑之权,或许能对堂堂少院长有所影响,但如今两人皆身在尘世当中。

千行冥不愿跟他多废话,却在暗中,不由得将毒逼迫得更近了些。

却说那千伏诛此时的心态,已然有些癫狂,自从知道在神树大会不敌叶如修后,却又遭叶如修关在御之结界中经受了无数天的煎熬,而离开结界才发现,外界只过了短短几日而已。

若是他有能耐,他现在会直接将千行冥踩在脚下,用刀子不停地剜千行冥身上的肉,可惜他不仅没能耐,反而这一路上还要看千行冥的脸色行事,心态更是变得糟糕了许多,但为了对叶如修的那口气,他只能隐忍,他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亲手杀了叶如修,他唯恐在千圣院思过会让自己忘掉仇恨,所以他逃了出来。

千行冥忽然抬头望向西方夜空,道:“离开十万大山后,我便感受到一股很浓的妖气,此番去见了你口中的老前辈后,你便随我去找叶如修,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必须要处理。”

千伏诛别开阴冷的目光,随后面向千行冥时,却是陪笑之态,点头道:“明白,有冥兄来帮我们二人处理的话,相信我和叶兄的关系一定能得到和解。”

千行冥冷哼一声,道:“知道就好!”

江南小镇便就坐落在十万大山旁,只是由于两人御灵兽而来,所以有些许偏差,从黄昏走到现在,便也正好来到了镇口。

走进镇子没多久,两人先是途径了古巷外,原本的路

并非要进巷子,但千行冥一到此,便仿佛失了魂一般,一头钻进巷子里,狂奔到仙酿居前,这才停下。

“就是这个香味!”

事实上,在叶如修离开千圣院后,他便去了黄院,将叶如修屋中的那半壶酒拿出来,本想自己贪污的,却发现那酒要多难喝有多难喝,只要应叶如修之约,于三日后,将半壶酒都送去了树牢,让怀明医馆的几人喝下,而那壶酒,也恰好足够那四人喝,原本来闹得激烈的四人,在喝下酒后,都安安静静地‘睡’过去了。

但这么些天来,他一直对那种又香又不醉人的酒念念不忘,此番一入世,便碰上,他连魂魄都被勾去了。

千行冥毫不犹豫,直接踏进了仙酿居的门。

一进门内,便看见一名穿着背心的中年汉子,正细心地擦拭着酒缸,嘴里哼着小曲。

千行冥大声道:“老板,来两壶酒!”

刘大勇一听,头也不回,直言道:“客官,小店打烊了,想喝酒的话,改日再来吧。”

千行冥不满,道:“老板,你这摆着这么多酒,随便给我两壶就行,我也不是什么街边乞丐,有的是钱。”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锦囊,他将锦囊打开,‘哗啦啦’落出一桌的铜钱。

刘大勇回头瞥了一眼,道:“客官,你这些钱在我这里连半壶酒都买不到,还是收起来吧,快些离开,小店真要打烊了。”

千行冥说道:“老板你说什么呢,这么多钱可都是我攒下来娶秀秀的,怎会拿来买酒。”

言语间,他将桌上散乱的铜钱往锦囊里收,而后珍重地放回怀里,只留下一枚在桌上。

他继续道:“老板,我一个朋友说,这尘世中有打折之类的东西,要不你给我打打折,或是,给我倒一杯也行。”

刘大勇说道:“我这小本生意,从不打折,客官要找能打折的店,出了镇子后往西去,那边多的是,赶快走,赶快走,不然我就要撵人了。”

千行冥说道:“可我那朋友说,虽说这种酒很珍贵,但从你这里拿的酒都是不要钱的啊,要不看在他的面子上,便宜点卖我一些?”

自从千行冥痴迷于酒后,便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再不正经。

刘大勇一听,更是气急,哼了一声,竟是扔开抹桌布,起身找来一根木棍,道:“行!你不是要打折吗?我这就把腿给你打折,看你走是不走!”

千行冥一看那老头来真的,躲开一击后,连忙后退,道:“不卖就不卖嘛,我走

就是了。”

他思定,打算等到这老板睡觉之后,直接来偷酒,反正马上就要离开小镇,事后就算仙酿居的老板知道了,也拿他没办法了。

他站在门外,不满道:“也不知叶如修是如何免费从你这老板手里拿到酒的。”

然而,他话这一说完,便感到不对劲。

他先是用眼见的余光看了一眼,而后才缓缓转过头,那千伏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而在千伏诛身旁,站了十一个人,为首者是一名杵着拐杖的老者。

千行冥认得这名老者,毕竟前几日还曾见过。

他目光微凝,嘴上却表现得跟平常没两样,道:“千伏诛,这位就是你说的老前辈?”

千伏诛不语,但其面目,却逐渐变得漠然,并伴有些许狰狞。

那老者便是在神树大会上,风轻云淡闯到第三关,却在第三关前退出大会的人物,向天侯。

向天侯看了看千行冥,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仙酿居门前手持木棍的中年汉子身上,他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刘大勇,之前我便跟你说了会有贵客来小镇,你怎么还如此急着赶这位贵客走?”

实际上,在白日里的时候,千伏诛便暗中与向天侯联系过,而逃离千圣院一事也是向天侯提出来的,否则,若无人在尘世接应,就凭他千伏诛又怎敢逃跑,必然会被千圣院派出来的弟子抓回去,倒是罚得更重。

刘大勇几步上前,成为在场除开千伏诛和千行冥两人外的,第十二人。

刘大勇拱手恭敬道:“向前辈,我这店自开业以来,夜里几乎就没怎么招待客人,尤其是如此深夜,而这人竟想用一枚铜钱买我酿的酒,摆明是来挑事的,所以我才要赶他走。”

“是么?”向天侯注视着他,浑浊双目迸射出两道异芒,那刘大勇只觉自己所有心事皆被看穿,却是不敢做出任何举动。

少顷,向天侯冷哼一声,道:“我知你与那叶如修有些关系,所以不能再有下次!”

“是。”刘大勇流下几滴冷汗,连忙弯腰表露恭敬,而后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正前方的千行冥,面露复杂。

“老十三因不满我的做法,擅自逃离小镇,最终在一年前我感应到他的气息消失了,应该是死了。”向天侯缓缓说道:“数天前,我前去参加神树大会本是为再夺得毒之本源,而这位少院长,便会重新成为第十三人,可是,当我抵达千圣院后,却发现,毒神躯竟在一名少年身上,而那少年就是这长生斋的主人,叶如修!”

第二百二十章 复位

刘大勇此刻低垂着头,他的脸色正不停变幻,但他却不敢再说什么,他很畏惧身旁的向天侯。

这时,那千伏诛说道:“向前辈,那你答应给我的毒神躯……”

向天侯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如今毒神躯在叶如修身上,也就是说,之前向天侯答应他,让他成为第十三人的承诺,必然会受到阻碍。

向天侯说道:“若是叶如修加入我等,你便没有机会,但若是叶如修不愿意,我会直接杀了他,到时候再将毒神躯转移到你的身上。”

“这……”千伏诛心生不满,但却不敢说出来,他本就憎恨叶如修,但今后可能还要用叶如修剩下的,而且若是叶如修同意了,他更是连吃这口剩饭的资格都没有,这口气更是不能忍。

向天侯说道:“如今,你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千伏诛不敢反驳。

一旁一名杀猪匠说道:“向前辈,那长生斋的老板已然回到尘世,为何不直接将他带来?”

向天侯摇了摇头,道:“如今以他毒神躯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我还真不好去找他,就如同当年的阿狄一般。”

千伏诛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向前辈,你们要是想找叶如修的话,我有办法,这千行冥在院里与叶如修的关系比较好,此番若是用千行冥来要挟叶如修,他必然会自己跑来。”

就在千伏诛话音刚落之时,那千行冥将在暗中筹备许久的毒尽数释放而出。

面前之人,皆来者不善,而且那卑鄙的千伏诛还要用自己来要挟叶如修,他深知自己这是入了虎口,眼下必须不顾一切先逃再说。

然而,就当他转身迈开半步之时,突见那向天侯轻敲了一下拐杖,整整一条巷子内的毒,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千行冥双眸骤缩,不敢相信,但仍然不敢停留,他很像转身逃向古巷深处,但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弹不了。

而那向天侯身旁,一名拿着菜刀的杀猪匠,正双手掐诀,虚空中,隐约能见波纹状的本源之力,片刻后,那些波纹化作三轮铁圈,直接将千行冥束缚在内后倒在了地上。

向天侯面色平静,转身边走边道:“少院长对同院之人还真是无情,老夫喜欢,眼下这人便就交由你处置,但无论你要做什么,务必给我留到叶如修到来之时,否则,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明白我会对你做什么。明日来找我,我助你暂时成为第十三人,之后第十三人的归属,便看你的表现了。”

千伏诛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但也

连忙应是,他咽了咽唾沫,目送着向天侯等人走出古巷后,他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千行冥,“千行冥,还记得你在院里是怎么蔑视我这个少院长的么?”

那刘大勇叹气一声后,走回了仙酿居,并将门重重关上,屋内的烛光戛然而熄。

古巷内,一片黑暗,唯有千伏诛双目中浮现出寒芒。

那刘大勇背抵在门上,在某一时间,突然听得屋外传来鲜血喷溅和狞笑之声,他整个人竟是瘫坐在了地上,注视着眼前的黑暗,因心不忍,他索性闭上了听觉。

翌日清晨,叶如修起床略作洗漱后,便直接去了莲湖。

而在昨夜呆过的那间木亭中,刘嵩已在其中盘腿坐了整整一夜。

叶如修在踏进木亭的瞬间,便步入了一片奇异的世界,到处都是废墟,便是作为幻境主人的他亲身而临,也只感觉到无尽的荒凉。

天地尽显破败之色,飘荡着缕缕硝烟。

“咔”,他脚踩在一块木板上,那木板霎时间破裂。

突然,一道黑影从废墟中爬出来,疯狂朝他跑来,一到近前,那黑影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面前的这名胖子脸上满是泥灰,身上还有多处伤口,赫然正是刘嵩。

“叶公子,你可算是来了,快带我出去吧,我不想要长生了!”

叶如修笑道:“刘长老,你真不要了?”

“活够了,我完全活够了!”刘嵩的精神有些失常,道:“我亲眼见证了太阳的陨灭,人类的无数次毁灭和新生,我每一天都在尝试着死掉,但永远没办法死去,我快疯了,你必须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叶如修说道:“毕竟,你要的是长生不死嘛,又怎么可能死得掉?”

“离开,就再不见长生,你可愿意?”

“愿意,快带我出去,去他娘的长生!”

不知,到底是看见了什么,心中又经历了什么,才让一个一直不放弃追寻长生的人,变得苦苦求死。

叶如修一挥手,幻境破碎。

两个世界得以颠倒。

虚幻的世界经历了无数次轮回,而现实世界,仅仅半个夜晚而已。

莲湖畔,假山上的泊泊流水,声清入心。

叶如修转身走了,刘嵩惊醒过后,只看见一道即将消失的背影,他的眸中,有迷茫也有恐惧。

如此清晨,墨府正堂上便聚了许多人。

墨玉常装作一副病恹

恹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而堂中的人,比起昨日,只多了三个,而这三人,便是另外三名长老。

墨管家站在高座旁,得一名仆人传话后,他便对着所有人开口说道:“柳林死了,妖族出世时,他正在燕京城接受治疗,治疗他的那只断臂。”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卫青阳抱手于胸,道:“墨管家你说出妖族出世这种烂借口,将我们召集在殇州城,有何事便说吧,若还是为了墨少爷的帮主之位一事,我们不会同意。”

郭氏两兄弟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曾开口,但不用猜也能知道,他们自然也不会同意墨昊成为帮主。

墨管家呵呵笑着,略带讽刺之味,说道:“不瞒三位,就在昨天夜里,我家少爷的帮主之位便已经定了,舟长老、高长老和刘长老都同意了此事。”

卫青阳皱眉看向舟琪和高冠群两人,得到那两人的默认后,他却冷哼一声,道:“如此也才三人赞同,柳林死了,而陈见也不再是长老,当年的九人只剩下六人,我们三人不同意墨少爷担任帮主,此事便也不能作数。”

如今分明是七人,很明显,他是将墨玉常排斥在外了。

这时,墨玉常开口道:“卫青阳卫长老你是不将我这个帮主放在眼里了?”

卫青阳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却给了墨玉常足够的尊重,笑道:“呵呵,墨兄言重了,只是这鱼龙帮帮主一直以来都应该是得到全帮支持的人,如今以墨兄你的身体,早该退位下来修养,能多活几年是几年才是,就不该来争这一名存实亡的位置。”

墨玉常冷冷道:“三位是觉得我武功尽失之后,不足以担任这鱼龙帮帮主之位,所以也就没有资格参与进下一任帮主之位的选举之中?”

那三人不作言语,但已属默认。

的确,这些年来墨府被欺压,便是因为高座鱼龙帮帮主之位的墨玉常武功减退,寿命大幅缩短,越到后面,便越朝着废物变化,所以那几名长老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舟琪与高冠群对此事不开口,也是墨玉常的意思。

“昊儿当不当帮主这一事,暂时不论,但……”墨玉常缓缓开口后,竟是双目猛睁,一掌拍在扶手上,整个椅子在顷刻间成了碎块。

“你们这是要反!!!”

一股强大的内力,由墨玉常体内直接迸发而出,将其头发以及帮主象征的鱼龙袍吹得胡乱摆动。

而一经感受到这股内力,郭氏兄弟和卫青阳脸色顿时大变。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武夫

当年他们九人作为唐敬泉的弟子,各从唐敬泉处学得一绝,而墨玉常便是学得拳脚绝学,以拳脚为主的练武之人,内力自然会比其余八人要高出很多。

郭氏兄弟和卫青阳深知,如此强横的内力,只有墨玉常一人释放得出来,墨昊虽九绝皆大成,但还不够。

此番受在场那么多人注视,他们三人心念难稳,逃是不可能逃的,死也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无论是道德仁义,还是理之一字,都有亏在先,最终只得妥协,纷纷站出来,单膝下跪,拱手道:“我等三人,此后唯墨府是从,也同意墨昊少爷担当下一任帮主。”

墨玉常背负双手,看着面前下跪的三人。

当然,墨玉常完全可以以绝对的武力对那三人进行胁迫,但一旦离开墨府后,那三人必然又会逃跑,或是心怀不满,到时候与妖战斗时,背后做出暗算之举,才是大问题。

眼下他们最缺的是人手,这样三名身负九绝之一的存在,自是不能放过。

当然,墨玉常仍然是有私心,鱼龙帮自成立之日起,只能姓墨,也只可能姓墨。

而为了能够更强大,任何一点力量都是不容许舍弃的,包括墨昊接任之后的上一代的长老。

如今,柳林已亡,现有的江湖顶尖势力之主,尽数在此。

墨管家说道:“家主大人,听说原本将要抵达殇州城的那批妖族直接去了南陆,殇州城暂时算得上是安全之地,我们下一步,该作何打算?”

关于总共四方妖族势力在行动的事,墨玉常已然得知,同时,对叶如修之前告诉墨管家的建议,他也有所了解。

墨玉常扫视着站满正堂的每一个人,除开七名长老以及陈见外,都具有高强武功的存在,可以说,仅这间正堂上的所有人一同出手,除了长安城的十万帝骑,天下将无人可以匹敌。

此时,没一人说话,都在等待身着鱼龙袍的帮主发话,就是后至的刘嵩,也是保持着应有的安静。

许久之后,墨玉常沉声开口,道:“即刻准备,东去江南!务必在半路对妖族进行阻截!”

正堂上所有人皆面向墨玉常,拱手开口,“遵命!”

墨管家站在侧门外,心中一阵感慨,“上一次见如此情景,还是在鱼龙帮最鼎盛的那段岁月里……”

鱼龙帮的鼎盛期,便在鱼龙帮成立之日起,至十三年前唐敬泉在长安皇宫前长跪七日时止!

今日午时,妖族现世的消息,便被一人一马传进了殇州城内,如今,整个殇州城内人心惶惶。

但自从早

晨开始,鱼龙帮便在殇州城前集结兵力,此举却是给全城的人服下了一颗暂时性的定心丸。

当墨玉常等人身披战袍,在墨府门前准备时,墨管家才在莲湖畔那熟悉的木亭里找到了少年。

“叶公子,该启程了。”

叶如修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回应道:“噢,好的。”

“墨管家。”他起身后整了整衣装,看向身旁老者。

“不知叶公子还有何事?”墨管家明显是意识到了什么,见其身躯颤了颤,但还是开口道。

叶如修心中有些许疑惑想要解开,但犹豫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事。”

少年走出去没几步,却听得墨管家在身后喊了一声,“叶公子。”

叶如修以为墨管家要说起四年前为何知晓长生斋的缘由了,于是他回过头去。

墨管家说道:“一定要活着回来,老奴在家中设宴等候你们凯旋。”

叶如修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兀自离开。

关于那件事,他也并非是一定想要知道,当年墨管家前去寻找长生斋,那般坚韧的意志,也的确是打动了他,否则,他当时是绝不会将墨管家一人放进小镇的。

而委托的任务是为了救被送往巫族的墨家少爷,而这些年来,知道真相的墨管家却一直守口如瓶,想来,也并无恶意。

而且,就昨夜询问墨玉常一事,以墨玉常的性格,肯定是会向墨管家询问的,既然连墨管家都知道他对此事起了疑心,如今仍是没有坦白,便是有着某种隐情。

若硬是要墨管家说出来的话,也不好。

事实上,这四年以来,他都以为是墨府的人知道长生斋的事,因为四年前,他还在墨府时,那墨管家便号称,关于权之力的东西远在十万大山深处的千圣院中,而这一消息的起源地,便是墨家先祖。

只是,如今照此看来,当年应该是墨管家说了谎。

真正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肯定便是将长生斋告诉给墨管家的那人。

“是什么人,知道关于我的一切呢?”叶如修低声自语。

当年,他下凡一事的目的,却从未向宗门内的任何人提起,而下凡过后,除刘大勇外,也并未结识过任何人,当然,他也未曾向刘大勇提起过除酿酒之外的一切事情。

春九也只是知道有人下了凡,一直等到这么多年过去后,亲眼见到他出现在拂春楼外,才知是他便是从仙界下来的人,否则,春九也不会事先就告知千善这一次的神树大会将有人来处决掉大妖,而他却险些送了命

叶如修苦思不解,无奈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凡世还真是卧虎藏龙,比起修行界要有意思多了,若是打通仙凡两界,让这些人融入进修行界去,肯定会十分有趣。”

说到最后,他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浅笑。

“踏足神圣领域,一步封神,似乎又多了一个活过去理由。”

叶如修来到墨府正门前,大部队已然离城而去,还有少许人仍在备马,但因马不够多,而陷入苦恼。

墨玉常说道:“我们几人倒是无所谓,但那些轻功比较低的人,还是需要马用来代步。”

叶如修说道:“墨家主,此去不用马匹,我可助所有人一力,脚程比起马还要快。”

墨玉常诧异道:“便是你昨夜说的那种方法?”

叶如修点了点头。

墨玉常看了一眼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他问道:“可是此行有上千人,而且接下来恐怕还要持续上好几日,你真的能办到?”

“试试再说。”

言毕,叶如修缓缓闭上眼,感应毒神躯,无穷止地施毒,同时,他还要保持施于每个人体内的毒量相同,均量,且还不能过多,否则会直接让中毒者爆体身亡,的确是一道从未尝试过的挑战。

起初倒还好,只是一来到殇州城门,面对更多的人后,他便是觉得有些乏力,身体摇晃,险些倒下。

墨玉常此时需要在前方带队,所以,叶如修的周围,空无一人。

他稳住身体,长缓了两口气后,才适应过来,但大部分力量都用在了周围数千人的身上,故而,他自己的力量如今只有半成不到。

而这一次使用,他也发现这种毒的弊端。

似乎,实力强的人,提升便要少一些,而实力弱的人,提升可谓是以数倍增长。

高冠群震惊道:“这是什么秘术?竟真能如此厉害!我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四五十岁,而且,这力量……”

他用脚猛地踩地,那殇州城门口,坚硬的地面竟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脚印。

而其他人,也是对体内的变化诧异不止。

牧峰看了一眼身旁的胖子,道:“胖子,我怎么感觉你又胖了。”

韩烨哭丧着脸,道:“凭什么你们都是力量增长,就老子又长胖了?!”

牧峰沉吟少许,说道:“或许,你的力量根源就是你这胖的不成样的身体,就用你这身体试试我现在的力量有多大吧。”

那牧峰说着,活动脖子和手腕,就要动手。

“少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行去江南

见状,韩烨连忙跑开,一路来到墨昊身侧,他咳了两声,才道:“昊哥,叶如修在队伍后面呢,你……”

这韩烨自是明白,如今墨昊和叶如修之间的关系有些僵硬,他明白墨昊是不敢面对叶如修,但他却不明白,叶如修是怎么想的,那天夜里在客栈也没见到叶如修。

只是,这墨昊连应都不回应一声,便直接走开,去到墨玉常身旁,催促道:“父亲,时候不早了。”

墨玉常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惊讶与激动,他点了点头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数千人的武者,而后,带队启程。

所有人跟着队伍最前方的父子二人,以极快的速度,奔离了殇州城。

没一人胯下骑马,因为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哪怕是一匹好马骑在胯下,也是在拖延时间。

眼下东去江南的妖族不知到了哪一地方,而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在妖族赶到江南之前进行阻拦,因为一旦妖族闯进了江南,因地理和人口原因,东去的这一批妖族队伍,将再无法进行阻拦。

墨玉常的选择的确是正确的,江南地区水土肥沃,支撑着整个中原的粮食供应,若是这片区域沦陷,中原其他地方也必会遭到大难。

到时候,时间拖得越长,人族获胜的可能性便会越小。

此之一行数千人为了走捷径而没行官道,在殇州城向东北方向而去的路上,扬起满天沙尘。

数千人中,剑客居多。

五百年前,一提及剑,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浩然慕容氏。

而五百年后,提到剑,便是江湖,提到酒,也是江湖。

提到美女,江湖中的女子,姿色也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存在,此番这数千人当中,便至少有百名姿色一流的女子,但却丝毫没有娇弱之气。

对于身体的突变,一开始,有许多人没能适应,奔跑过程中时快时慢,不由得又拖延了一些时间,不过离开殇州城一个时辰后,这种不适应,几乎全数消失。

这数千人,如一头东去的蛟龙,气势如虹。

但蛟龙行进,也会突然掉落一枚鳞片什么的,而如今这支队伍中,便是刚好有一枚鳞片即将落出去。

叶如修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大汗直流,道:“没想到会这么累”

他反手将背上的鸣凤取下,准备向慕容堂正问上一问,有没有办法像昨天入世时一样,御剑而行,但细细想了想,却又迟疑了。

“慕容前辈此时应该在休息吧?”他叹了口气后,又将剑背上,无奈道:“还是不打扰了。”

如今若非是有木之本源在体内一刻不停地为他恢复精力,只怕他已然力竭了。

不过好在很快入夜,由于入夜之后,道路难走,于是,墨玉常便勒令所有人原地休息,也好养足精神,否则若是碰见了妖族,且不说战不战斗的问题,接连奔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战斗,却也是在送死。

虽说情况紧急,但为确保万无一失,没人反驳墨玉常的这一意见。

而叶如修此刻更是将墨府祖上十八代都感谢了个遍,他终于能休息了。

当即毫不犹豫,直接停止了对毒神躯的

驱使,呈大字倒在一堆茅草上,他只觉那茅草,比世界上所有高贵的床还要柔软,竟是要将他整个吞进去一般。

而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又恢复了原本的实力,更是因此,这些人的疲惫感,也是骤然猛增,原本还活蹦乱跳,激动无比的人,在下一刻,却都变得神色不振,冷汗长流不止。

毕竟这些人除开疲惫而外,还得承受使用那种毒之后的副作用,但只要休息几个时辰便能恢复。

叶如修自身便对这些免疫,所以他在对自己使用时,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此刻拼命感应木之本源,借此来更有效地恢复精力,否则,以他的状态,只怕明日都恢复不了。

在不知不觉中,已是沉睡过去。

这时,陈见缓缓走来,取下外套,轻轻盖在叶如修的身上后才转身离开。

而在叶如修周围的一些人都对此感到诧异,议论纷纷。

一名脸蛋滚烫的女子不停用冰凉的树叶贴上脸颊,期间看向叶如修,好奇道:“这小少年是谁?为何陈长老会如此关照他?”

其身旁的一名男子小声道:“你还叫陈长老呢,要是被其他几名长老听见,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时,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缓缓走来,轻咳一声。

这男子算得上身份比较高贵的存在,而一个月前,他也是有资格进墨府参与会商宴的人之一。

男子轻声哼道:“眼下正值妖族乱世,没人还会在意这些,而你们两人之前没有资格进会商宴,自然不认得这小少年,我要是将他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们!”

那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一眼后,皆吞咽了一口唾沫,显得极为紧张。

“你们知道金商王宗耀为何而来么?”

“你们知道名震北地的知青楼小楼主柳凡,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是为了谁么?”

“还有南陆凉月城第一酒楼的金无羡……”

一提及金无羡,那女子便是双目放光,满脸花痴样。

但其身旁的人,却是脸色逐渐震惊。

那男子继续道:“你们知道当日会商宴还没开始时,所有人在等的那个人是谁么?”

“倘若你们连这些都不知道的话,那你们应该亲眼看见过那日,天上出现的那头金龙。”

“这所有的一切,皆是因这小少年而引起,而他,正是叶如修!”

那两人大张嘴,一时震惊难语,完全不敢相信如此人物为何会出现在此。

女子怔怔然,小声道:“可会商宴一结束,他不是就失踪了么,就在昨日都还音信全无。”

男子说道:“我们都是小人物,又怎会知道高层人物之间的消息,而且,今日帮主说,他会让我们数千人的实力上涨数倍上去,起初几乎没人相信,但现在我们都被事实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而帮主的身体也突然之间就好起来了,所以,我猜做到这些的人,肯定也是叶如修叶公子,唯有他才能会那些神奇的术法!”

女子脸上的滚烫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只因太过震惊。

这时,女子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人却突然看着五大三粗的男

子,开口道:“大哥,我当时在墨院外街道上还听见一道消息,当时那条消息迅速流传开。”

男子诧异道:“哦?是何消息?难不成也与叶公子有关?”

那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道:“当时有人认出了金无羡一开始戴的面具,而不知是谁,便推测出几个月前在南陆血月天杀死数万头野兽的阿狄,其真正身份,也是这位叶公子”

这三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纷纷注目看着熟睡中的少年。

很难想象,这三人此刻的心中,翻起了何等气势的惊涛骇浪!

许久之后,那男子怔怔道:“要不是妖族出世,墨家这四年来真的踢到一块不得了的铁板……”

入夜,墨府的西厢仍然处于祥和的安静中,犹如与世隔绝。

一名翩翩少女,梳发抹妆,打扮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才走出屋子,明月清寒,四野寂悄无声。

秦女一袭浅粉素衣,袖九分,露出些许皙白皓腕。

她门前一棵梅花树,是年末覆雪时,墨管家为其着想,不远万里从燕京城运来的,他们殇州城本是不会开的。

但经那短暂的几个大雪天侯,这棵梅花树就死了,如今只剩下枯枝几许。

秦以禾伸出手来,轻轻缓缓地将爬在梅花树上的蛛网拂去,那些蛛网顺势沾在她那葱白玉指上,此景,如又是一日细雪压梅。

这时,墨管家走了进来,“秦小姐,不知发生了何种高兴事,您看上去心情很好,老奴还是第一次见您打扮得如此漂亮,享誉秦女,果真是才色兼备,世间难得一见的女子。”

秦以禾转过身来,她的胸脯微微隆起,而其手指正卷着垂于胸前的一缕秀发,她小声问道:“墨管家,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人不喜欢那种爱打扮的女孩?”

墨管家笑了笑,道:“呵呵,老奴认为这样的人不存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世上偶尔能见一些人,嘴里称着讨厌爱打扮的女子,但实际上,他们讨厌的,只是那些打扮过了头的女子,一个妆抹得跟妖怪似的,自然会令人厌恶,但如秦小姐这般,若是出去,只怕不知要宁多少英雄豪杰倾慕弯腰,又怎会有人生厌?”

秦以禾的嘴角轻轻翘起,脸颊上浮现一抹迷人绯红,说道:“墨管家,谢谢。”

“对了,秦小姐,老奴此番来是想告诉你,今日午时,家主大人便带着所有人前去剿妖了,若是接下来殇州城发生什么异变,请秦小姐千万莫要惊慌,留在屋中等老奴来接您。”墨管家说道。

“啊?”秦以禾有些诧异,墨管家后面说的话,他完全没听进去,只听进了前半句,她问道:“所有人都去了吗?”

墨管家点头点头,道:“没错,少爷和他的几位朋友都去的,叶公子昨天刚来府上,不过也随去了。”

随后,墨管家伸手从怀里取了一纸书信出来,递到了秦以禾手中,并道:“秦小姐,这是叶公子让我交给您的。”

秦以禾怀着几分忐忑,缓缓将书信打开,其上赫然写着一行字。

“秦姑娘,此去定然安好归来,勿念。”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气不佳最好不要游泳

翌日,那支数千人的武夫队伍正狂奔穿梭于山林间。

叶如修开口想要跟身旁几人询问一番十三年前江湖发生的事,然而,昨天还因他年纪小而靠近他说这说那的几人,今日不知怎地,竟是纷纷远离。

他周身方圆三尺内,竟是没有一人再靠近过。

叶如修大感困惑,最终也只好以无奈置之。

匆匆半日而过,原本的郎朗晴空,却突然发生了转变,前方时而吹来一阵阵邪异妖风,而天空中的那轮太阳,也是逐渐被一片黑雾笼罩,天色顿时暗了好几分。

为首的墨玉常与其余几名长老在翻过面前的一座高山后,赫然看见前方的平原上,有着一大团黑雾,而黑雾四周,乃是一支有着千余之数的妖族部队。

由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形怪状的人形生物,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便是怔神。

平原由一条滚滚江河贯穿,而这条江,便是由天山而来,穿过十万大山最终抵达百临湾海域的壬江。

由于墨玉常等人是从西南方而来,所以,与那群妖族呈一江之隔,而江这边,便是江南。

此地乃是江南的最边缘地带,而‘小镇’则是江南靠近十万大山的边缘地带,这两地之间的距离,还有千余里。

墨玉常大吼道:“阻止妖族过江!”

眼下的战斗,对他们这一方有绝对的优势,因为他们无需过江,而妖族想要入侵江南,则得涉江而行,如此一条滚滚大江,必能阻碍到妖族的行动。

墨玉常等人不再犹豫,直接往山下冲去,因为已经有妖族在渡江了。

率先冲到平原的人,更是加快速度,朝着江边飞奔而去。

刚有一头蛇妖侥幸渡江爬上岸,却被一剑斩成了两截,持剑者,是墨昊,如今他的剑,几乎快到没人看得见,如此一剑斩出,想必是用了很大的力,竟是将壬江水都分开开少许。

而他也陷入短暂的震惊中,因为这一路上而来,他都在缅怀四年前的事,以及在不经意间留意队末的少年,所以一直不曾感受体内的变化。

哪怕是因他实力太强,而那种毒的提升不太明显,但比起他之前的实力,仍然提升了两倍不止,如今斩那些肉躯坚硬的妖族,仿佛是在削泥。

整条江边都有妖在往岸上爬,但等待着它们的,却是各种各样的兵器砸来,或是拳脚击打。大多数的妖族,被打回了江里,而因落地不稳,所以被江河之水直接冲走。

江湖这边,

只有少数几人能一招直接斩杀妖族。

如今,因有这样一条河存在,所以战局呈单面倾倒之势。

江湖这边无伤亡,反观妖族那边,短短半刻钟,已然少了两百余头妖。

只是,唯有叶如修一人知道,那些妖几乎是杀不绝的,只有真正除掉黑雾中心的存在,此次战斗,才能称得上胜利。

但以他如今的状态,莫说去跟那妖打成平手了,只要进黑雾就是在送死。

他一个人没办法在与那头妖作战的同时,还能阻止那些小妖冲进江南,所以,他才会做这种去墨府凝聚江湖之势的麻烦事。

叶如修坐在战场最后方,他时刻保持着毒神躯的精密驱使,而同时,也逐渐尝试感应木之本源。

整个战场,看似就他最闲,竟还坐在地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但实际上,出力最大的便是他。

从其身旁跑过的人,有些虽知了他的身份,但无论是谁,都露出鄙夷之色。

毕竟不敢冲锋的士兵,跟黏在碗底的糖豆一样恶心。

岸边,无数头妖族,顶着刀光剑雨,始终没办法上岸任何一头,而就算有某种巧合出现,让妖族上岸一头,也会被堵在后方的众江湖者乱拳锤死。

眼前的战斗,有些滑稽,不少人的脸皮都在忍不住地抽搐,毕竟岸边只能站那么些人,其余的人都只能等在后面大眼瞪小眼。

来时,他们每个人的脑海里都臆想了无数种酣畅淋漓的战斗,哪怕是冲上去就被妖族打死的场景,他们也臆想出来过,只是,唯独这种情况,这数千个人当中,没一个人想得到。

“帮主,你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区区这些东西,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最前方,卫青阳有些不耐烦,他性子本就急躁。

他刻意将说话的声音放大了许多,目的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听见。

墨玉常只注视着涉江而来的无数头妖,根本没去理会卫青阳。

那卫青阳又说道:“帮主,不是我说,只我一人来都能够守得住。”

然而,就因他大意了一瞬间,便被一头妖抓住脚踝,竟是险些将他拖下江去,好在卫青阳也是鱼龙帮长老之一,反应也是迅速,当即抓住身后的一根木棍,而后侧身一脚直接将死抓住脚的那妖的头颅踢碎,才得以借力重新跃上岸,但那拿着木棍的人,却差点被硬生生拽下去。

如此一来,竟是惹得周围人哄笑不已。

而那卫青阳也是四下看了

看后,粗犷的脸上,逐渐涨红,有口难言。

只是,他再转身准备安心诛妖时,手中的大锤一锤锤砸下,但靠在岸边的那头妖却只是吃疼地怒吼了两声,并未跟之前一样直接砸死妖族。

很显然,那股特殊的力量消失了。

卫青阳一见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出糗,他浑身上下如受针扎,心里也不好受,灵机一动,连忙叫喊道:“帮主,你这秘法不太行,貌似出问题了。”

刘嵩就站在他身侧不远,而刘嵩虽未听任何人说起这种秘法的由来,但他是明白人,刚经历了叶如修的摧残,又怎会不明白,如此奇异的事是由谁而起。

他哼了一声,说道:“卫长老,这数千人就你一人出了问题,你也不想想是为何。若是接下来不想再出糗,还是去好好求求那位大人吧。”

言毕,他不再理会,唯恐叶如修也撤去了他身上的秘法,面向壬江一心抵御妖族。

不过话虽如此,在亲眼看见妖族之前,卫青阳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他一路来到殇州城,并未看见哪地出现异常,他对妖族一直深疑不信,又怎会知道刘嵩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谁。

卫青阳没脸向周围人问起,也更没脸再向墨玉常询问,只好拼尽全力对付涉江而来的妖族。

其余几名长老,乃至站在岸边的江湖人士,都觉得轻松,唯独这卫青阳,几番折腾下来,差点没要了他的命,他此刻真是欲哭无泪。

叶如修仍然坐在地上,但他能感觉得到,周围的气息,明显是变了,而空气中的温度,也降了许多。

但他并未察觉到危险,如此说来,每一头核心之妖身旁,应该都存在着如长安那头妖象一般的存在。

而眼下,想必是即将出世了。

他没再犹豫,重新将毒侵入了卫青阳体内。

而就在这时,壬江对面的黑雾,突然躁动起来,一股妖气逐渐弥漫开,处于妖气之中的人,实力略低的,竟是双腿发软,忍不住颤抖起来,而最前方的几名长老,也是面露凝重。

此间天地,仿佛拉下了一片淡色黑幕。

许多人感到呼吸困难。

突然,一道寒风呼啸之声,所有人皆看见,面前数丈之宽的壬江,竟是在几个呼吸间,结出了一层极厚的冰,而此时正在江中的妖,直接化成了冰雕。

多处江水激浪,被凝结于空中。

人族这一方,一些人在发抖,却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在害怕。

第二百二十四章 寒冰天

身处于最前方的墨玉常等人,只见一道漂浮着的倩影,从黑雾中缓缓而来,那妖物逐渐露出真身,是一只冰妖,但几乎化作人形,实力不容小觑,那冰妖双目皆白,若是不看面貌,就单论身材而言,世间女子,少有人能及。

而且肤色也比较奇怪,深蓝之色,犹如凝结万年之久的冰心。

而冰妖周围,一头头冰结成的野兽从地面的寒冰中钻了出来,除开剩下的几百头妖而外,这些寒冰野兽,竟在短短世间内,出现了上千头。

那冰妖伸手一指,只见所有的寒冰野兽以及低等妖,全部踩冰咆哮冲来!

眼下没有壬江的阻隔,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对战。

墨玉常等人不敢轻敌,待至第一头妖冲过壬江的瞬间,也不再犹豫,直接上前。

冲在最前方的墨玉常,直接一拳将一头寒冰野兽砸成冰屑,而其身旁的墨昊,则更是化作一头猛兽一般,直接杀进了妖族深处,仿佛是在宣泄。

后至的许多人,很少有像打仗那般,固成阵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术,但也有相识的几人,选择围攻一头妖,或是一头寒冰野兽。

每一个人的实力都得到了极大限度的提升,此番全力而战,竟是隐约有压倒妖族的趋势。

虽那冰妖一直在召出寒冰野兽,但却无法追上存活之妖的死亡速度。

眼看着墨昊即将杀到那冰妖身前。

就在这时,那冰妖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尖叫,众人连忙捂耳,但在尖叫终止的顷刻间,高空竟是落下了雨点般密密麻麻的冰针。

那冰针坠势极快,而且明显不是一般的寒冰,一些人用刀剑去阻挡,但在刀剑触碰到冰针的瞬间,整柄刀剑竟都直接成了冰屑,碎落在地。

那些人惊恐无比,连忙进行躲闪,唯恐就被一枚冰针碰上,但一些实力较弱的人,还是被沾上了,在顷刻间,连任何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便直接成了一座人形冰雕。

冰针之雨,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因为有一名紫袍少年,一剑将冰妖的头颅斩了下来。

但仅是这么一会儿,人族这一方,已有上百人成了冰雕,明显是没可能再救活了。

墨昊一剑斩妖,无疑壮大了所有人的气势。

一些人更是发出一声声大喝,向前冲来,奋勇杀妖。

刀光剑影,铮鸣不绝。

然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颗滚落一旁的冰妖头颅,突然面露狰狞,恶狠狠地注视墨昊,而后,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生长

出一副身体,而那无头身躯,也重新长了个脑袋出来。

噩梦,变成了两个。

就连墨昊也感到震惊!

但眼下,容不得他迟疑,只能杀!

绝不能再让冰妖释放出刚才那招,否则,两头冰妖释放出的冰针之雨,必定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但他没办法同时斩杀两头,而且,如今那头冰妖肯定对他有所防备。

墨玉常等人在阻拦上前妖和冰兽,已是分身乏术。

突然间,一道巨大的黑影直接从后方冲撞了过来,去势难止,直接将其中一头冰妖撞倒,而后,那巨大身躯,如一座小山直接将冰妖压在下方。

“嘶,好冰!”韩烨仰躺着,被冻得直发抖。

另一头冰妖显然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那冰妖的肌肤原本比尘世任何寒冰的温度都要低上许多,但此刻,竟是连一名人族都凝不成冰,这让她感到诧异的同时,也有愤怒。

冰妖伸出手,正欲对韩烨做些什么,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名身形高大的青年直接向那冰妖冲去,速度极快,还伴随着一道厉喝,“妖道,休要猖狂!”

赫然正是牧峰。

墨府所有人都知道,那牧峰虽武功不及八位长老,但力气却是整个江湖最大的,如今受叶如修帮助,那一拳下去,足有千钧之力!

直接将冰妖的上半身轰成了冰渣子。

牧峰转身看向墨昊,握拳捶胸,道:“昊哥,我们来助你!”

墨昊点了点头,凝重道:“小心!”

而后,只见韩烨一下弹跳而起,那被压在下方的冰妖也在同一时间漂浮起来,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韩烨抱住。

冰妖的身躯并不柔软,那韩烨一用劲,冰妖直接被挤压成了无数深蓝色的冰块。

就在众人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看似死掉的冰妖,竟是又重新塑了形,而这次,更是化生出了第三头冰妖。

而这一次,那三头冰妖并排在前方,竟是同时用嘴吹出三股青蓝色的冰雪寒风,只这一道风的出现,沿路而过的路径,在顷刻间结了一层冰径,那冰径散发着阵阵寒雾。

感受到寒风中的极寒之气,距离最近的韩烨突然脸色一变,连忙道:“快他娘的站我后面!”

墨昊和牧峰两人不再犹豫,急步来到韩烨身后,而在同一时间,那三股寒冰,直接吹了过来,但因韩烨的身躯庞大,所以,身后的两个得以侥幸逃脱。

虽说对于韩烨的皮粗肉糙之事,只有

牧峰一人是清楚的,但墨昊却不了解,他眼下很是担心,毕竟韩烨根本就不曾学过武,凡人之躯,怎可能抵挡得了这么厉害一头妖的攻击。

那三股寒风受韩烨抵挡后,分散出去的寒气仍然向后方吹去,而后方远处的各长老以及墨玉常,竟是突然放弃了对付面前的妖,而是跳到前方,同样站成一排。

每个人圆目怒睁,各自发出低喝,而后,众人只感觉到八股强横无匹的内力扩散而出,就是那八人也感到震惊,如今体内释放出的内力,完全不同于往日。

那八股无形内力直接将极寒之风阻挡在外,而身后那些人,也是纷纷上前,阻止妖和冰兽偷袭那八人。

寒风止!

墨昊和牧峰两人连忙跑到前面去,却看见韩烨的前半身覆上了很厚一层冰。

“胖子!”墨昊焦急大喊。

“昊哥,你让开些!瞧我的!”牧峰撸起袖子,说道。

墨昊见状,脸色一变,却还来不及阻止,便见牧峰一拳砸在那层厚冰上。

只听得‘砰’一声,覆在韩烨身上的冰全数碎掉,好在韩烨并没有就此被冻死。

那韩烨第一时间伸手将冻成冰柱的鼻涕拂掉,而后不停吸着鼻涕,哆嗦道:“冻死爷了!”

而后,他猛一转身看向牧峰,骂道:“疯子,你他娘的就不怕一拳下来,老子会跟着冰块一齐碎掉么?!”

牧峰说道:“你救了我和昊哥,我也有义务救你!”

韩烨愣了愣,随后破口大骂,道:“我救你**!你这人脑袋缺根筋吧!”

这时,墨昊说道:“好了,人没事就行,眼下可不是吵闹的时候。”

他一直注视前方,似乎自方才那一招后,那三头冰妖也是漂浮在远空,没有进行任何动作。

墨昊认真道:“后方就交给父亲他们,面前这三头,我们一人一头,没问题?”

“太冷了,我得活动活动。”韩烨看了看身旁两人,见那两人看着自己,他连忙点了点头,道:“所以没问题。”

言毕,这三人各自朝着一头冰妖冲去,而与此同时,那三头冰妖也恢复过来。

然而,就在恢复的同时,三头冰妖纷纷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但这一次,天上并没有如同之前一样,下起冰针之雨。

那三人心生不解,但也并未停留。

所有人都看向那三头冰妖,都不明白为何而叫,唯独叶如修一人感觉到了。

他探头看向那片极浓的黑雾,低语道:“来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人做事,小人少插手

却说,眼看着墨昊三人恰好逼近三头冰妖,但就在这时,只见一团浓浓黑雾,从冰妖后方席卷而来,直接将三头冰妖一同裹住。

待至黑雾退去后,只见三头冰妖的身体的很多地方,都飘散着黑色的雾气,始终飘不尽。

那他们竟是看见,那三头冰妖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森然冷笑。

墨昊深知不妙,但却未退,而是急语道:“加快速度!”

但三人中,只有他一人还有余力,其余两人一直都是全力而为,所以最终就他一人率先冲到了三头大妖的身前。

墨昊双手握剑,直接斜斩而下,这一次的力量,比一开始斩第一头时,还要强横,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刀斩在冰妖身躯上,竟是迸溅出火花。

而他手中的剑上,竟也浮现出裂纹。

一见此,墨昊立马停下,收剑猛退!

“什么情况?!”韩烨目瞪口呆,再不敢上前半步。

那三头冰妖发出阴寒的笑声,且伴着浓浓的讽刺。

“暂时不要妄动,静观其变!”墨昊对身旁两人说道。

然而,话音刚落,那韩烨便指着前方,道:“昊哥,你说慢了,那疯子已经冲过去了。”

墨昊一眼看去,果不其然,牧峰就快近三头冰妖的身周,他刚欲冲过去,只是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牧峰的力量江湖中无人能敌,他想看看能不能对那三头冰妖造成效果,但他却会保持高度警惕,以防止牧峰出现意外。

那牧峰大喝一声,高高跳起,对准其中一头冰妖,直接抡拳砸去,当拳头与冰妖接触的瞬间,冰屑四溅,而那妖也是发出厉鸣,后退丈许之地。

“有效!”墨昊双眸一闪,道:“胖子,上前协助疯子!”

墨昊先行冲去。

独留韩烨一人在原地,不满嘟囔道:“真他娘的是疯子!”

言毕,他却也不敢多耽搁,十分不情愿地抱成一团肉球,直接滚了过去。

三人合力,墨昊实力最强,但因力量不够,只能作牵制之用,而韩烨,还是替那两人阻挡攻击,见其面色,仿佛那些攻击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只是被冻的脸色铁青而已。

然而,半刻钟过去,那三头冰妖只是掉了几块冰屑而已,但墨昊三人却是有些疲劳。

韩烨以背而御,阻挡住了无数枚冰针,他看着面前两人,道:“昊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最终累倒下的肯定是我们。”

牧峰边喘着粗

气,边道:“昊哥,那三头妖孽的防御很强,至少除胖子之外,我还没遇见有谁能有此等防御力。”

墨昊振剑一挥,荡开漏过来的冰针,却是还没想好对策。

攻势一停,在韩烨抖去身上冰渣的同时,那两人便又冲了过去。

几番攻防之下,墨昊突然对两人说道:“拖到父亲他们空出手来!”

“好!”两人异口同声,而后,他们不再单一对某一头妖发起攻击,而是各自站在一头冰妖前,行迂回战斗之法,令那三头冰妖上前不得。

几番牵制过后,那三头冰妖明显是在愤怒,但却又无可奈何。

在冰妖眼中,面前是三只可憎的蚊子,打又打不掉,却一直在脑袋旁飞来飞去,时而还来叮上一口。

远处,叶如修孤身一人坐在地上,他注视着人群深处的三道身影,以及那三头妖,低声自语道:“若是这样一头冰妖就将你们拦住了的话,接下来,可就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片浓厚黑雾,他深知,如同长安城那次一般,其内必然还要更强的妖存在。

若是,整个江湖的顶尖势力,连强敌前的小兵都打不过,才真正是绝望。

就算李圣御突然站出来,又要守护百姓了,可十万帝骑比之提升了数倍实力的江湖顶尖势力,又如何?

他现在除了保持施毒于这数千人而外,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将进攻权交于墨玉常带领的数千人手中。

而战斗到此时,江湖这边的人,死亡已将近千人。

自从冰妖发生异变之后,在场的所有妖族以及寒冰野兽,力量和速度同样也有了质变的提升。

但随着妖族与寒冰野兽的死亡数越来越多,江湖人族势力的死亡速度,也逐渐趋于平缓。

不多时。

只见一名女子跃于空中轻舞,一道轻喝,而后只见一根红菱缠绕而来,直接将一头寒冰野兽缠成数十块冰块。

女子落地过后,拨动红菱将之收于身上,而此时,整方冰面上,只剩下河对面的三头冰妖可见。

其余低等妖族尽数诛尽。

大部分人停在原地不动,但鱼龙帮帮主墨玉常,以及剩余的六名长老和陈见似心生感应,在同一时间走上前去。

墨昊此时已没有多少力气,大口喘气时,肩膀突然被什么人拍了一下,他转过头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有着些许白发的男子从身后走到身前,那男子穿着鱼龙袍。

“昊儿,你们做的很好,接下

来,就看为父们的。”

墨昊三人皆愣在原地,注视着八道背影从不同方向缓缓前行。

那八人逐渐变走为跑,转瞬接近三头愤怒无比的冰妖。

三头冰妖眼见走来的八名人类,却是预感到危险,连连后退,背对背,面向三个方向。

那八人的攻击开始了,而如今,八人之间以往的隔阂,在这短暂的几个呼吸内,仿佛消失了一般,攻防井然,每一次攻击的衔接,都密不透风,如同熟练了百年之久。

墨昊九绝大成,但此时他深知,若是自己面对那八人的攻势,只须臾之间,便会败亡。

墨昊亲眼见过十万帝骑,他深知十万帝骑给他带来了何等的震撼,之前,他一直不相信当年鼎盛时期的江湖鱼龙帮,是天下唯一能与大唐叫板的存在,直到现在,他对此深信不疑。

就是叶如修,也感到诧异。

他施与的毒,对那几人只提升有两三层的实力,如今发挥出的,似乎并不止两三层。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前方发生了何事,便突然听得天地间响起一道悲惨的尖鸣,冰尘散去,再不见三头冰妖,只有陈见手中的剑上,还余有几许寒冰残渣。

卫青阳将铁锤重重地放在冰面上,顿时砸出一个冰窟窿,“哼!不堪一击!”

这八人原本就处于凡人领域巅峰,如今得到叶如修的协助,战力直接让八人同时迈入半神圣领域之中。

而且那八人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

八人此刻的联合战力,已然达到了半神圣领域巅峰,并且超出些许,而那头冰妖被强化之后,也只是从半神圣领域突破到巅峰而已,领域间仅差之些许,便被秒杀。

硝烟袅袅,黑雾弥漫,此方天地,仍然笼罩着压抑的气息。

就在众人即将放松时,那片遮天浓雾,缓缓上升,众人周围的薄雾,也被随之收了过去,以收束之态,凝聚在天空中,雾气竟是出现了水般的流动,但流向却是朝天上而去,并且在黑色雾气中,有熔浆之物隐现。

仅几个呼吸后,空气中的所有黑雾皆凝聚在了上空,直接将这周围数丈之地,遮得黯淡无光。

一股浓浓妖气,化作空气波纹,扩散开来,但凡是接触到这妖气的人,竟是承受不住,直接匍匐在了地上,面露痛苦之色。

最终,还剩一名少年坐在远处,以及墨昊三人和站在最前方的八人。

这十二人的目光,纷纷汇到一个地方,也就是之前一直被浓雾遮住的中心。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冰冻,炎灼

浓雾散去,叶如修这一次没有见到王座,而是一副冰晶棺材,半透明的棺材内,依稀可看清有一名男子在内,那男子相貌邪魅,四肢健硕,此刻男子的双目却是闭上的。

那男子虽是沉睡状态,但众人也丝毫不敢小觑,能存于浓雾中心的妖,必然是这一批妖族势力中,实力最强者。

那八人对视一眼后,却又转头看向冰棺。

“先下手为强!”墨玉常一声之下,八人以俯冲之势,直接朝着冰棺冲去,就是刘嵩那胖胖的身躯,此刻,其动作却是不比任何人迟缓。

八人同一时间抵达冰棺,八道攻击齐齐落下,但就在即将触到冰棺时,那八人,竟是被一道炎波掀飞,不仅攻击落了空,还被摔得五脏六腑皆受了不小的震动。

“噗!”

只见冰棺中那男子的胸口处,燃起了一簇火苗,只这火苗升起后,那副冰棺,迅速融化。

当外界的空气钻进冰棺中时,那男子的双目缓缓睁开,火苗之势,顷刻大作,冰棺在一瞬间,直接融化,那男子一步踏出之后,浑身上下竟是燃起了熊熊大火,此地虽为平原,但不知为何,独男子所站之地的地势高出些许,此刻,男子如一尊火神临世!

“谁人惊扰本尊沉睡!”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彻天地,如天上神仙将要降怒。

而男子身上的火势,竟也大作许多。

无人作答,那男子抬头看了看天空,道:“此间天地,为何如此炎热?冰女何在!”

韩烨面露恐惧,颤颤巍巍道:“昊哥,咱们赶紧逃吧,这东西不是我们能敌的!”

没人回应他。

这时,那男子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火眉逐渐皱起,而后他睁开眼,注视前方,道:“谁人如此大胆,杀了我的冰女?!”

他扫视面前的八人,随后又看向墨昊三人,但仍然没有目标,最终,他的目光,落到了最远处坐在地上的少年身上,一妖一人的目光,隔了百丈之地对视。

虽说,江湖中几乎所有人都没有一战之力,但叶如修仍然不敢撤毒,因为一旦撤掉,那些人会在一瞬间因无法承受这妖气,死亡。

男子伸手一指,“是你!?”

由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前方,所以,没人知道妖族男子指的谁,而他们也无暇回头去看。

墨玉常目光微凝,双膝微微屈了一些,几乎不可察觉,但另外七人却在第一时间了解到了墨玉常的命令。

而后,那八人在同一时间再度发起了冲击。

从高处看,八人呈扇形攻向中心处的火妖,每一人的行动,都好似脚不沾地,但实际上只是速度太快。

在某一个瞬间,几乎所有人的速度,都放慢了下来,唯独卫青阳一人的速度,还在加快。

那卫青阳转瞬便至火妖前方,而后猛然一跃,从火妖头顶直接跳到身后,卫青阳全力而出,大吼道:

“妖孽,吃爷爷一锤!”

那链锤以极快的速度抡向火妖身后,此等威力,若是普通妖族,必然会被砸成血雾,但这火妖竟是头也不回,只伸出一根手指,一团火焰从其身体分离,化作一张大口,直接将卫青阳以及那链锤吞噬。

而在同一时间,墨玉常等人的速度骤然加快,七道至强攻击,分别攻向火妖的七处死穴。

然而,七道攻击的落下,却是如触火焰,落空之感,刀剑棍棒,直接穿插进火妖的身体中,但那火妖却并无任何异常。

火妖俯视着周身七人,目光满是轻蔑,它冷哼一声,道:“放肆!”

声落之后,一股滔天火焰从其体内喷涌而出,席卷四方!

那七人早有准备,竟是用内力将火妖周围的火焰尽数隔绝,与此同时,最开始被火焰吞噬掉的卫青阳,于半空中突然发出一声大喝,竟是从火焰中冲了出来,八人合力,一道超越半神圣巅峰的攻击,再次落到火妖身上,而这一次,直接命中,那男子身躯上的八道死穴,被硬生生打得下陷一寸!

若是人,早已毙命,但那火妖却似毫无反应,它看着面前几人的眼神,轻蔑中带有几分愤怒。

随后,墨玉常像是察觉到什么危险,大吼道:“快退!”

话音甫落,那八人在第一时间进行后撤,如此背对而退,竟也有进攻时那般的速度。

然而,令那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危险的来临,并非是前方。

正当他们八人注视着火妖时,后方传来墨昊的大叫之声,“爹!后面!”

闻言,那八人毫不犹豫,猛一转身,然而,刚一转身,便看见一片铺天盖地的火浪吞噬而来,惊骇心神!

火浪蓦然近身,已触到鼻尖,如此距离,要想再躲避,已是不能!

调动内力抵御,也已为时已晚,如此,在毫无防备之下,接了火妖这一招。

原本他们八人是想让卫青阳去吸引火妖的注意,而后他们七人作为主力对妖进行打击,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火妖没有中计,反倒是他们自己先中招了。

火势焚烧过后,此方大地,成了一片焦黑,有八个人躺在地上,身上冒着阵阵白烟,已不知生死。

“爹!”墨昊心急大喊,他早已跑来,此时刚好来到墨玉常身旁,注视着地上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烨牧峰紧随其后。

韩烨的鼻子动了动,情不自禁低声道:“好香。”

闻言,那牧峰直接侧身一脚踢在他身上,但这能轻易踢碎弱期冰妖的一脚,如今,却是直接陷入了韩烨的肉中,难以拔出。

“胖子,放开!”牧峰不停挣扎,大喝道。

“谁他娘的让你踹我!”韩烨不满。

那墨昊转头看着身后两道,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有心思开玩笑?!”

韩烨自觉地松开肉

躯。

“昊哥,是……”牧峰深知惹怒了墨昊,想要解释什么,但出生到现在从未有过像任何人道歉的想法,所以这个语言,便是没办法组织起来,只好转身看向韩烨,作势就要去胖揍对方一顿,并道:“胖子,老子跟你没完!”

墨昊大吼道:“你们两有完没完!”

那两人当即站端身体,再不敢移动或是说半个字。

前方数十丈之外的火妖,此时正用手扳动身体,看样子,刚才那八道攻击,的确是有效果,否则,那火妖也不会眸生愤怒。

这时,那墨玉常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见此,墨昊激动万分,急语道:“快,趁那火妖还没来,我们将他们都带走!”

然而,卧躺在地上的墨玉常,却突然伸出手来,将墨昊的肩膀死死按住,而后,他突然坐了起来,与此同时,其余七人,也从地上坐起。

墨玉常虚弱地注视着墨昊,道:“昊儿,退不得。”

墨昊说道:“为何退不得,难不成为了保护身后的江南数百万百姓,就得把命交在这里不成?这种白搭之事,绝不是我们江湖之人的作风!”

“的确如此……”墨玉常缓缓起身,道:“这不是我们江湖之人的作风,但”

他迟疑片刻后,缓缓抚摸着墨昊的头,道:“昊儿,你记住,有些人的生命里有无数仗要打,但注定会有一些仗是绝不能输的,所以,他们必须要赢下这场战争,而我们现在,就是‘他们’。”

此事,韩烨的牧峰一开始就明白,但墨昊直到现在都想不通,如今听得墨玉常一席之言后,却是呆在了那里,心中满是迷茫。

这一场战争,是绝对不能输的,当今如此大唐,如此长安,如此李圣御,所以,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将是人族最后的防线。

墨玉常看向韩烨和牧峰,道:“照顾好他。”

而后,他转身重新面向火妖,另外七人早已如此,如今已等他有些时间了。

墨玉常走出两步后,却是头也不回地说道:“小胖子,把你藏的东西交出来。”

那韩烨伸手抛了一个酒壶过去,里面的酒荡出许多,他笑道:“嘿嘿,墨家主,来时在你墨府酒窖里顺走的,您可千万别怪我,我只是想若是死的话,还可以再喝一口酒。”

墨玉常摆了摆手,仰头饮下一口,而后,将酒壶朝陈见扔了过去,那陈见也是喝下一大口,继续扔给下一人。

直到八人都喝下酒后,那酒壶被扔开,落到坚硬的地面,滚了两圈后,出现了裂痕。

叶如修注视着前方,双目微凝,他已随时准备收毒出手。

独他一人活着回去,或是,再多带十几个人活着逃回去,这样的两种结果,并不难选。

但就在这时,一道大笑声突然响起。

“哈哈!这样一场盛会,怎会没有我十三司的介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司主

十二道身着黑色长袍的人影从空中落下,恰好落在墨玉常等人的前方不远,每一人的容貌都被黑袍遮挡。

之前江湖的一切混乱,便是由十三司引起,此番十三司出现,墨玉常作为江湖之主,又怎会不愤怒,而极致的愤怒之后,便会显露出一种莫名的镇定,但他的语气却异常冰冷,道:“我墨玉常真是幸运,今日不仅能除掉火妖,还能清算鱼龙帮与十三司之间的仇怨!当然,这么多年来的仇怨,只能以任何一方全亡,才行了!”

言语间,墨玉常便再也忍不住,就要上前。

陈见一见大势不妙,连忙走来将之拦下,毕竟眼下的大敌是那头火妖,若是妖未处理,人族便先自己打起来,那可就真是天大的笑话。

而后他转而面向十三司,脸色不善,道:“你十三司不好好呆在窝里,此番来所为何事?”

其中一名黑袍人摊手道:“好歹,我十三司在江湖中也有一席之地不是?”

陈见不语,随后他转身看着墨玉常,摇了摇头,道:“帮主,眼下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

墨玉常闭眼沉吟少许,而后再度睁眼时,他的目中不再有前方的那十二人。

陈见长舒了一口气,回头道:“以你们十三司的实力,在那头火妖面前却不是在送死?”

“哈哈。”那黑袍人笑道:“鱼龙帮的诸位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司前些日子在南陆收获颇丰,从五名毒剑师的口中逼问出了他们力量的来源,于是,我们十三司如今已能自行研制,本是打算将这份大礼送给你们鱼龙帮的,但眼下,却有另外的机会。”

黑袍人言及此处,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突然回头,只见一颗火球恰好飞来。

但此人轻功了得,脚尖点地,顿时跳到一边,险而又险地躲过了火球。

“人族!聒噪!竟敢无视本尊!”火妖的威怒之声响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火球朝所有人飞来,墨玉常等人虽已受了不轻的伤,而且与十三司有深仇大恨,但也只能咬牙上前,同行合作,对火妖发起连续不绝的攻击,但攻击的效果都不太理想。

远处,叶如修平静注视前方的战场,但就在这时,他却突然闭上了眼,一阵清风起,一名男子落在了他的身旁。

前方一层层淡薄火浪传来,掀动长袍。

叶如修缓缓偏头,看向身侧男子,那男子身躯高大,并没有黑袍,只见其脸上,有很大一片烧伤过的疤痕,已没有了容貌这种东西,就连双目内,都是黑洞洞的,眼球不知何去,还称得上是完整的,便只有鼻子和嘴唇。

叶如修对此感到些许吃惊,他问道:“阁下,便是大司主?”

那男子点了点头后,却是没说什么,并非是他不愿说话,而是他的嗓子早已坏掉,不能说话。

叶如修问道:“大司主不去战斗,在此做什么?”

男子拿出一枚令牌,上面有十四二字,还有许多红色纹路。

叶如修看了看令牌上的纹路,以及那两个字,他一下便想明白了,但他却摇了摇头,说道:“自从一个月前的会商宴结束之时,我便是下一任的鱼龙帮长老了,鱼龙帮与十三司向来不合,所以,请容我只能婉拒大司主的邀约。”

闻言,男子也是果断,直接捏碎了令牌,随后,便要前去战场之上。

叶如修再次考口说道:“此番对敌火妖,我会以个人的名义助你们十三司的人。”

男子回头,迟疑并且不解。

叶如修看了他一眼,道:“你们体内的毒并不完美,无论是从毒药的材质还是研制手法上,都欠缺许多。”

言毕,他长出了一口气后,眸内金芒盛了些许,将毒施与了十三司的所有人,而十三司原本带在身上的毒,则直接无效。

似因感知到体内的变化,那男子也有些吃惊,最终对叶如修拱了拱手后,转身冲进了战场。

那十三司大司主的实力,原本便是半神圣巅峰,此番实力得到增长之后,仅一眨眼便抵达了火妖的丈许范围内。

那火妖受大司主一剑后,却也是面露凝重,不敢再轻视。

因为那一剑,直接将火妖的胸膛斩出一道血口,妖血的流出,竟如同岩浆一般。

而方才所有人的攻击,也并非无用,此刻火妖的身躯上,已出现了道道浅伤。

那火妖面对这二十余人,显然也有些吃不消。

韩烨注视着前方的刀光剑影,以及化作残影的二十几人,他吞咽唾沫,怔怔道:“这就是江湖之巅”

“不!”墨昊目光微凝,道:“还差一个最强的没在这里。”

牧峰说道:“昊哥,如今你九绝已然大成,我相信,接下来只需几年,你的实力,便可超过江湖中所有人,包括当年的唐敬泉!”

“是么?”墨昊小声回应道:“可是,他已经早就超越了所有人……”

其身旁的韩烨牧峰两人,自是明白所谓的‘他’是谁。

牧峰说道:“他当年便就已经能用那些超凡之力,昊哥你与他本就不在同一起点,凭借你的天赋,超过他也是时间问题,而且,一旦你继位鱼龙帮,他还不是得听取你

的命令?”

一旁,韩烨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那两人,有口难言,最终他回头看了一眼很远之外的叶如修,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这时,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上升,竟还有火絮飞舞!

韩烨看着前方,惊恐道:“那是什么……”

牧峰和墨昊两人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前方,一时间,这两人也呆住了。

战场最前方,那二十余人皆退开了一些距离,而那火妖所在之处,则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火焰龙卷风,直接将天空中的妖气黑云给卷散许多,此方天地,得见一隙阳光。

叶如修眉头逐渐皱起,按理说,妖族性阴,而太阳乃世间至阳之物,在太阳之下,妖力会弱许多才是,为何那火妖反而要将妖气卷散?

焰风的速度越转越快,火焰浓度太高,根本看不清中心的场景。

直到最后,火焰龙卷的范围越来越广,地面的寒冰逐渐融化,此刻,冰水恰好淹没鞋底,但融化还在加快。

墨玉常一直注视前方火焰龙卷,他往前踏出一步,听得脚下的踩水声,却是头也不回的说道:“速战速决!”

后方是壬江,而此时正有数千名江湖人士被妖气压迫那处动弹不得,若是冰面融化,底下的江水翻涌起来,所有人都会死。

鱼龙帮八人纷纷运转内力,上前数步,与火焰龙卷仅半步之隔,八人迟疑片刻后,竟是果断踏入,而后,人影消失,毫无声息响起。

十三司的那十三人站在原地,等待着大司主的命令。

须臾,只见缺少半张脸的大司主,猛然跃到火焰龙卷旁,而后,竟是用强横内力直接将火焰冲开一条口,而透过口看去,内里的人正在与什么不得了的生物大战。

其余十二人皆通过那条口冲了进去,最后踏入的则是大司主。

火焰龙卷风内外,仿佛是两方天地,任何声音动静都没有传出来。

墨昊三人大汗淋漓,周围火絮时而飘落到衣服上,却是冒起缕缕白烟,但没有燃烧下去。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墨昊的脸上满是好奇和担忧。

“我也想知道……”韩烨沉吟少许后,直言道:“我去看看!”

言毕,还不待墨昊阻止,那韩烨便已迈动脚步,跑了过去。

如此恐怖的火焰龙卷风,连鱼龙帮八位长老进去都得拼尽全力释放内力,才能保证安全,墨昊自是不认为韩烨能穿得过去。

但在两人的注视下,韩烨竟是什么都没做,直接硬着头冲进了火焰龙卷之中,同样没了动静。

第二百二十八章 火神

对韩烨此番冲过去的举动,一向唯墨昊是从的牧峰却说道:“昊哥,你大可放心,胖子皮厚得很,这点火焰烧不死他。”

牧峰和韩烨在墨府短短一月余的生活里,没少争吵,而牧峰脾气又打,便是没少打架,但全江湖力量最大的牧峰,却是拿韩烨没有丝毫办法,无论以何种力道打过去,韩烨根本不痛不痒。

墨昊愣了愣,脸色难看,道:“当年在巫村时,一直都是我带着你们做着做那,但现在,咱们分明知道得更多了,实力更强了,不用再受人欺负了,但我却对你们一点也不了解。”

牧峰说道:“昊哥,别这样,你是鱼龙帮少帮主,当你接替帮主之位时便是整个江湖的主人,根本无需在意我们这些,而且,你这几年肩上的担子比我们可沉多了!你的目光本就该放到远处,放到高处,这些繁琐之事,才是我们即将作为长老的义务。”

墨昊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反而更复杂了些,但他却没再说出来,他叹了口气,道:“唉,张才随慕容兄妹回到墨府之后,原本是要留在府上等慕容兄妹长安归返时再离开的,如今却不知跑去了哪里,我派去寻找的人至今杳无音讯。”

牧峰心中不喜,不知为何,时间越久,他便越不喜欢从墨昊口中听到任何与当年从巫族逃出来另外几人有关的消息。

墨昊突然转身向后走去,并道:“我们不能在这干站着,回去救人。”

墨昊走到壬江正上方,他感受得到,脚下的冰面有些震动,是壬江水即将破冰的征兆。

他当即不再犹豫,大喝一声,紫色长袍无风自动,一股比墨玉常等人还要浓厚的内力,直接宣泄而出,将妖气隔绝出了很大一方,存于此方内的数百人,一经恢复,当即起身跑回了岸上,而由于此地距离比较远,乃至妖力不是很浓厚,而且天空中的那几缕阳光,更是冲散了很多妖气,此番这些人虽觉胸闷,但却不至于再被压迫得无法动弹。

一见这数百人安全后,墨昊这才撤去内力,但由于方才释放太多,此番竟感到力竭,竟是连站稳都有些勉强,他原本与三头冰妖战斗就已用了很多力气。

牧峰连忙上前搀扶,并道:“昊哥,你这样不是办法,人没救完,你必然会先昏倒!”

墨昊推开他的手,说道:“能救多少是多少,你也闲着,来帮忙!”

但就在这时,韩烨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后,说道:“昊哥,他们都还安全,那头火妖就多了身盔甲,没啥变化。”

墨昊看

着他,说道:“胖子,我在此用内力救人,你和疯子去上游尽量断江,断不了也要给我把水量控制小,否则这冰面很快就会破掉。”

“断江?”韩烨吃惊,他看了看壬江的上游,脸皮不禁抽搐,道:“昊哥,这壬江这么宽,要怎么个断法?不过,你若是想要救这些受妖气压迫的人,倒很简单!”

墨昊愣了愣,好奇道:“怎么个简单法?”

那韩烨笑了笑,而后拍了拍肚皮,道:“瞧我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三四百斤的胖子缓缓走到一处空地上。

那韩烨快速的吞吐了几口气,而后,竟是双手撑在大腿上,高高仰起头颅,大张嘴,猛一吸气。

在无数双惊愕的目光下,只见地面上的冰水,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淡薄妖气,正以极快的速度被韩烨吸入体内。

韩烨的大口外,竟自成一道无形旋风,但无论韩烨如何坚持,天穹上的那团浓厚黑雾,仍然不为所动,最终,他收颌后,拍了拍肚皮,竟是打了个饱嗝。

所有人傻眼,而那些还趴在壬江上方冰面上的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韩烨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

就连叶如修也是如此。

周围空气中的淡薄妖气已荡然无存。

不知何时,冰面内突然传来一阵碎裂之声,在同一时间,那冰面上的数千人大惊失色,纷纷跳起,转身跑回岸上。

在众人逃跑间,冰面上已开始坍塌,下方是汹涌江水,足以一瞬间吞噬掉人的性命。

但好在皆是江湖人士,并且受了毒的强化,此番并未有一人丧命,但众人皆心悸不已。

而后,他们再次看向韩烨时,如同在看一头怪物。

与此同时,这数千人在同一时间,只感觉到体内那股外来的强化力量突然消失。

叶如修撤去了他们体内的毒,包括墨昊三人的,而此番一撤,便见那韩烨的脸色逐渐变成了青黑色,但韩烨却是任何异常反应都没有,而片刻过后,他的脸色便又重新恢复了红润。

面对滚滚壬江,无人再踏上前一步。

叶如修长出了一口气后,缓缓起身,如今只需要支援二十余人的毒,所以轻松了数百倍不止,他不停感应木之本源,用以恢复身体的精力,同时,也得留出一份心念,去驱使毒神躯。

此时,连他也不清楚火焰龙卷风内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二十余人都还活着。

突然,一阵轰鸣声自火焰龙卷中传来,逐渐的,所有

人都听见了铿锵之声,而后,在某一个瞬间,那百丈高的火焰龙卷风,突然倾撞在了地面上,一股热浪从地面而起,席卷四方,如此火势,只烧了地面上的杂草,对人而言,并无伤害。

“吼!”

一道惊天巨吼,响彻天地,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只见前方远处之外,一头无比巨大的火焰巨熊高昂头颅,立于天地间。

无人不感到震惊,那巨熊偶尔双足站立,身躯竟与长安城城墙一样高。

众人还看见,巨熊的身上,已有上百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腹部的伤口,更是能看见垂出的血肠。

二十余人,正在巨熊周围又是牵制,又是攻击,但没人防御,因为没人放得了。

那巨熊每一掌拍下,整个大地都会发生了剧烈晃动,山崩地裂!

天上的浓厚妖气逐渐散去,而每有一束阳光照到巨熊,那巨熊的庞大身躯便会以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许多。

直到天空露明时,巨熊的身躯,竟是比山还高。

牧峰一把将韩烨抓了过来,骂道:“你他娘的不是说没啥变化么?你眼睛是长在屁股上的?!”

韩烨说道:“可我当时进去亲眼看见的,真没啥变化。”

事到如今,那数千人仍然不敢相信如此庞然大物真的存于世间,哪怕是亲眼所见。

叶如修感到疑惑与诧异,昨日他去救墨昊父子时,所发生战斗的那头妖,最后仍是暴露了原形,但实力与这头却有些差距。

“尔等卑微人族,为何要如此惹怒本尊?!如此无礼!”巨熊一边拍着身边那些蝼蚁一般大小的人,一边发出巨大声音,“尔等可知本尊是谁!?”

“本尊?”叶如修垂眉,低声自语,他突然抬头看了看太阳,讶然道:“这巨熊难道不是妖?”

此刻,在他的视线里,那头巨熊的头颅,恰好与高天之上的太阳重叠。

巨熊的头颅移开后,又一掌拍在地面,这一掌险些将三名十三司的人拍成肉泥,但也拍断了其中一人的手臂,手臂断开处,鲜血喷涌。

而这时,叶如修突然注意到,太阳的光线似乎暗淡了一些,但周围并没有一片云遮挡。

正当他疑惑不解,但却总觉得有什么将要发生时,突然,那巨熊又一次双足站立,直接无视了脚边的二十余人,任由那二十余人在他的双足上剜肉,砸筋。

巨熊转身凝望太阳。

叶如修双瞳一缩,只见太阳的光线,越发暗淡,明黄色的光线,逐渐变成了黑光。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终了

“发生了什么?!”有人感到震撼,望着前方天空,惊恐不已,“太阳要掉下来了吗?”

墨昊瞪了他一眼,这人立马闭了嘴,并缩回人群里。

就在这时,那如山岳般庞大的巨熊身躯,缓缓倒下。

“轰!”

大地剧烈颤抖,倒在地上的巨熊已没了动静,气息全无。

巨熊身躯上的伤口实在太多,腹部的豁口处,内脏外露,肠子挂在外面多时,显然是伤势太重,已无力回天,四周完全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那些血,全是属于巨熊的。

“胜利了?”不知谁人发出了一道细微的声音,但没人回答。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巨熊的身躯,包括近处的墨玉常等人。

此方天地,只有叶如修一人注视着天上的太阳,他深知,那头巨熊最后肯定做了什么,否则太阳不会如此,而且巨熊肯定会在将死之际,借回光返照疯狂朝这数千人冲来,但却没有。

嘈杂的天地,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忽的,有一人大喊:“你们快看,那是什么?在巨熊的背上站了个人!”

听见这一道声音,叶如修第一时间移目过去,只见在那巨熊的背部还真有一名身穿盔甲的人,但奇怪的是,那人的身躯有些虚幻,而且,整个人竟是漂浮在空中的,并未接触到巨熊的躯体。

那身穿盔甲的男子,缓缓升空,直到此刻,男子才被所有人看见。

男子身上燃起一簇簇火,他睥睨地面数千人,威蔑道:“尔等好胆,竟然毁去本尊好不容易找到的肉身,都把命留下吧!”

言语间,只见男子缓缓伸出手,于黑色太阳的光辉照耀下,众人不禁眯起双眼,他们看见在男子周围凭空出现了无数枚与此时的太阳相同之色的火殒,火殒顷刻变大,而后随着男子一挥手,所有火殒都朝着大地撞来,如有灭世之象!

天上下起了黑色的火殒之雨,由于太阳的变化,导致此方天地看起来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一颗颗火殒砸到地面,被砸之处,竟是迸溅出岩浆,而岩浆也无止限的向四周蔓延。

越来越多的火殒落下,而且还有几颗朝着墨昊等人这方而来,这数千人大惊失色,迅速散开,与此同时,鱼龙帮的半人以及十三司的人正从前方飞奔退回。

如今已算得上是突变,而且,他们根本不懂御空之法,那男子在百丈高空之上,根本没办法做到攻击,留在那里,于事无补。

墨玉常等人一到近前

,那墨昊便急语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才我们与那头巨熊战斗时,便感觉到不对劲,那巨熊的动作很僵硬,而且也没有痛感,仿佛是被人为所操控,现在看来,只能是这样了。”墨玉常逃跑期间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是否有火殒撞来。

若是有,便只能躲,硬抗是完全不可能的,每一颗火殒,都有一座楼房那般大。

数千江湖人,哄然而逃。

而此时,叶如修收回了释放出去的所有毒,墨玉常以及十三司的人,皆恢复了原来的实力,但凭借他们原本的速度,却也能在火殒之雨下进行躲避。

独他一人站在原地,他注视着高天上的男子,因为,那男子也在看着他,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所以他才会收毒,将毒神躯的一切力量施与己身,但同样没办法动,哪怕是一根手指。

天空的火殒之雨,还在持续,但那男子却缓缓飘落到了叶如修的身前,此刻,男子的身躯已然近乎透明。

男子开口道:“你为何不逃?”

‘我要是能动,还会留在这里?’叶如修心语,而后,他开口道:“你的魂,好像就要散了?”

男子漠然道:“可是在魂散之前,我可以将整片神州大地焚烧成废土!”

叶如修说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做?而要与我废话,耽搁时间?”

男子说道:“因为我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叶如修深知一名魂将要散去的人会做什么,他说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男子说道。

叶如修双瞳渐成金色,他说道:“可我要是马上自爆于此呢?没了我这具肉身,你也只能就此魂散消亡。”

男子缓缓伸出一只手后,平静地看着他,道:“你若死去,接下来死的除我之外,还有上亿生灵,你愿意看见这些?”

“可笑。”叶如修笑道:“那些生灵的死与我何干?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当过一天的英雄。”

他在拖延时间,因为就这几句话后,那男子的身躯,几乎就要看不见了,只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此番危机才有可能化解,否则,无论答应与否,都得死亡。

男子皱了皱眉头,道:“你到底想如何?”

叶如修反问道:“你想如何?”

男子明显是着急了起来,眼下却又是不能硬抢,他原本因巨熊肉身被毁,而愤怒欲直接烧毁神州大地的所有一切,然而,他却看见了一具很

好的肉身,比之前那巨熊的不知好了多少倍,为不让魂魄就此消散,所以他才没有灭世,而是下来与少年交谈。

“这样,你我二人各退一步,我将自己所有力量分离出来,寄存在你的蕴灵内,而我的意识便入你背上的剑里,如此你大可不必担心会受我控制,但接下来的十年里,你得为我另找一副肉身,若是找不到,到时,本尊就算拼得修为尽失,也要夺舍你的肉身!”

闻言,叶如修果断回答:“好!但你必须依你所言而做,否则一旦我感知流入我体内的力量内存有意识,我会不听任何解释,直接自爆于此。”

话虽如此,但他哪里又懂得这样的方法,只不过是想恐吓男子而已。

他深知,若是自己一直不答应的话,那男子一定会在最后关头施行灭世之举,届时他便是靠得最近之人,也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成灰。

那男子自现世后,虽不曾展露过一次手段,但叶如修却感知得到,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至少不是他可以抗衡的。

那男子冷哼一声,便没再迟疑,只见其虚幻的身躯,突然变作两簇火苗,一黑一红,黑入剑,红则入了叶如修的体内。

叶如修只觉一股炙热之感,从胸膛处缓缓下沉,归于丹田内,起初还隐约溢出一缕极其暴虐的气息,但却被另一道力量压制了下去,最终沉寂。

叶如修眉头一皱,一把将剑取下,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鸣凤剑内传出方才那名男子虚弱的声音,“本尊的力量总会溢出些许,那你认为本尊为何会找你?还不是因为你的身体经仙尘灵气洗礼过?若是换作其他人,早便被烧成了焦炭,行了,本尊要沉睡一段时间。”

叶如修以为是男子在搞鬼,此番听得男子解释,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现目前为止,算得上是安全的。

而自从男子钻入他的体内后,天上的太阳便逐渐恢复。

几朵白云漂浮在天际,壬江水上的寒冰,已几乎消失,只剩岸两旁的石表面有些许冰晶尚存。

一个时辰之后,数千人已逃到山的另一侧,因之前的战斗,所以很多人都没了力气,此番正在休息。

但见方才所见的那名男子一直不曾追来。

有人重上山巅之后,带来男子已然不见了的好消息,众人才得以松气,而十三司的人跑得比谁都快,在翻过山巅后,便直接没了踪影。

韩烨不时望向后方人群,道:“叶如修不会没跟来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二百三十章 风

牧峰说道:“胖子,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韩烨摊了摊手,却还是不忘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叶如修。

这时,陈见从后方缓缓走来,说道:“他在后面,有些累,暂时别去打扰他。”

说完,陈见便径直朝前方走去,来到墨玉常等人身旁,那墨昊也在此。

陈见拱了拱手,道:“帮主,他说,方才那男子只是一缕魂魄,失去肉身之后,很快就散了。”

墨玉常面露喜色,说道:“如此就好。”

陈见继续说道:“他还说,巨熊死亡无疑,也就是说……”

墨昊接话道:“我们赢了?”

陈见点了点头,虽已年过四十,但其脸上仍然有激动无法隐藏。

此次初战告捷并不单单只是战斗胜利,更可昭告天下,妖族并非不可战胜,只要将这一胜利的消息传出去,肯定能安抚住很多人的心,更是会有越来越多的势力投靠鱼龙帮。

这九人彼此对视,每个人的目光都比较复杂,没过多久,那墨玉常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要知道,我们差一点就被烧熟了。”

随后,这数千人又启程朝着殇州城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个时辰,夕阳便垂落在了西山下,又一月十五,天上的明月格外宜人。

数千人分成了数百个队伍,各自在山林间打来野味,此刻正生起数百堆火,边烤肉边喝酒。

酒在这里变得很珍贵。

叶如修独自一人坐在一处四周无人的树上,他将鸣凤剑取下,先是试着开口喊了两声,却没有任何的回应,显然那男子之前所言沉睡,并非假话。

而后,他带着几分好奇心,去感应体内那股炙热消失的地方,然而,他只感应了片刻,便仿佛置身熔岩火海当中,连忙消念睁眼,却已是一身大汗,嘴唇干裂,就是双目也是发干,他长出了一口气后,闭眼用手揉了揉,以泪润目。

叶如修一开始并不会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那男子的身份,但唯一明白的是,此方派来江南的妖定然是一只熊妖,但这头熊妖很可能早在多年前便被男子杀死,用作了肉身。

他现在并不放心,因为身边跟着这样一名来历不明的男子,且实力必然逆天,而且之前一番所为,还毁去了男子找来的肉身,至少不是友好关系,那样一团庞大的力量存放在他体内,他感觉并不好。

叶如修透过密集的树叶看了一眼月亮,随后便连忙将心念感应进鸣凤剑中,小声道:“前辈,慕容前辈?”

仅须臾,慕容堂正的声音便从他的心中响起。

“在的。”

一听见这道声音,叶如修紧张的心情顿时松了许多,但也不敢大意,唯恐那男子突然会

蹦出一句话来。

他说道:“前辈,今日我协助江湖中的人暂时除掉了一头妖。”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慕容堂正传念道。

“但出了个意外。”叶如修沉吟片刻后,将男子出现之后的事,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慕容堂正的声音许久没有响起。

叶如修有些焦急,他说道:“前辈,你能不能再御剑将我带回世外,然后帮我将体内那东西给剥离出去,顺带处理掉沉睡在鸣凤剑里的那道意识?若是在世外出手的话,应该就不用怕尘世中的那些宵小之辈了。”

然而,那慕容堂正却在这时传念来,道:“此事,恐怕不能,你说的那人将其力量存放在了你的蕴灵内,但他的意识却陷入沉睡,倘若此时有人将那股力量释放出来,没人能控制得了,而那人声称能够直接焚烧掉整片神州大地,虽不知真假,但容不得犯险,至少他现在杀不了你,待我明日前去问问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到时再与你商议对策。”

“这也只能这样。”叶如修迟疑片刻后,却只能答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树下传来。

“叶如修,你在跟谁说话?”

叶如修连忙断了心念,将剑背上后,跳下树去,树下只有韩烨一人。

他轻咳两声,说道:“我一想到这次回殇州城去要请你吃一顿大餐,就心疼,所以发几句牢骚。”

闻言,韩烨一头黑线,顿感无语,“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好歹也是那什么金无羡的朋友,那人在南陆多有钱,你随便开开口,黄金还不是一堆一堆地给你送来?而且就算不说金无羡,还有那王宗耀呢。”

关于请一顿饭这件事,其实是他早在一年刚去灭央时,半道碰到韩烨随口说的寒暄而已。

韩烨连连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些事了,反正那一顿饭你是跑不掉的,但事还是要先说,我来此是想告诉你,张才失踪了。”

叶如修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韩烨表情凝重,道:“会商宴后,当日他跟着慕容兄妹从东方的官道上来,当时王宗耀想请慕容兄妹去长安做客,张才便留在了府上,之前还好好的,只是第二天,人就失踪了,昊哥远在赴往燕京城的半道上,在知道此事后,连忙书信四方,派了很多人去寻找,但都没有任何下落。”

叶如修深知江湖在中原以南地区的势力分布和地位,以张才的脚程,几日时间是万不可能走很远的,但却没被江湖中的人找到,此事让他很是不解,而且以长老那种憨厚老实的性格,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不告而别的事来,他问道:“怎么会这样?那在失踪的前一日,他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是,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韩烨摇了摇头

,道:“跟往常一样,帮着墨管家做了一些杂事后,随我们去外面酒楼喝了点酒,可是到最后,我们几个都是回了墨府的,这件事,墨府上下的下人都知道。”

叶如修沉思少许,问道:“那天夜里,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关于这件事”韩烨显得有些迟疑,说道:“其实我和疯子都喝醉了,晚上睡得很死,不过第二天,听那些下人说起过,那天夜里,好像刮起了很大的风,一直刮到后半夜,当日很多打算赶夜路离开的客人,都因为风太大,所以不得不推迟了行程。”

“你知道殇州城往南去,有个小村子吗?那个村子直接被风给吹没了,只有几个幸存的村民逃难来了殇州城,不过也都疯了!没人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叶如修感到惆怅,那个村子他自然不会忘掉,四年前徒步走出大漠时,便被那村子的人热情迎接了,他还记得王宗耀留下了一笔银子。

不过,眼下可没空闲去缅怀这些事。

这时,韩烨突然小声说道:“其实,我觉得,那风应该没什么妖异,而且那么大个墨府,也不至于只吹走一个毫不起眼的张才。”

叶如修问道:“那你觉得张才的失踪跟什么有关?”

韩烨沉吟片刻后,紧紧注视着叶如修,说道:“牧峰!”

“为何?”叶如修不解。

韩烨对当日在会商宴上的事,没有隐瞒,他说道:“牧峰之前对我说起过,张才是血脉纯正的巫族人,所以是最不该活着走出黑森林的人,他说黑暗会妨碍到光明的增长,而为了让墨昊的光明大道一切通畅,所以,张才必须得死。”

“不会。”叶如修摇头否认道:“牧峰虽然脾气不好,但他却能明白一个道理,若是张才的死与自己有关,那以后也就别想在呆在墨昊的身边了,你们都叫他疯子,其实他并不疯,相反,在某些事情上反而看得很透彻,否则,若是他真的疯于帮助墨昊铲除光明大道上的障碍,几个月前他去燕京城的时候,肯定不会保护陈见和陈家人,反而还会暗中除掉陈玉琳,以此,来让墨昊更能一心放于武道之上,提升实力。”

叶如修看向韩烨,说道:“关于张才的事,先不着急,反正现在着急也没什么用,容我回去亲自看一看那个村子的情况。”

韩烨摇了摇头,道:“其实,我带着人去过几次,那里什么都没剩下,如今只有一片黄沙,我始终不明白的是,为何就张才一人失踪了?而整个墨府的人都还好好的,难不成,这世上真的还有巫族高人还活着不成?”

巫族之人自古以来,便常使用各种邪术,祭祀之术,邪性太重,的确能让人承受不住,从而疯掉。

叶如修点头,道:“若是巫术的话,倒有这种可能……”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期限

翌日,在叶如修的又一次协助下,黄昏时分,这数千人便抵达了殇州城。

叶如修没有去听殇州城百姓的衷心赞赏,鱼龙帮的人很喜欢听,江湖上的那些人也喜欢听,但他对这些没有任何感觉。

原本韩烨一直跟他同行,只不过,在酒楼老板的盛情邀请下,最终也只剩下了他一人。

想来,那酒楼今日不知要亏多少本钱了,但比起没命,‘亏点’钱或许还好。

他大致打听了一下方向后,又凭借着四年前的记忆,终是来到了殇州城与大漠之间的那个村子。

他独自一人站在黄沙中,四周只有矮矮的沙壑,莫说村子里的房屋了,就是村子周围的树都不见了。

曾村里有一口枯井,如今却连枯井也不见了。

他埋下头,贴在地面,大致借远处的殇州城作为参考,却发现与当年站在这里时所见,完全吻合,也就是说,此地并没有被沙尘掩盖,至少没有掩太厚。

殇州城的城门口,虽站有成千上万的人,并且看起来人流纷涌,很热闹的样子,但声音却始终传不到这里,此处,只有些许风沙吹动的声音,因此显得比较安静。

他四下仔细走动观察了一会儿,便迈步朝着大漠方向走去,来时路上什么都没有,所以他想看一看,有没有可能被吹到大漠方向。

此去走了足有一个时辰,他都没能看见一件房屋残骸,或是人的尸骨。

只有一粒粒细沙,被热风吹动。

最终,他沿着来时路走了回去,如今的殇州城城门已然空旷,因为那数千人都是江湖之人,而江湖者,偏爱酒,此刻不难猜出,已都去了酒楼,或是,那墨管家设好了宴将人叫了去。

叶如修进城后,便独自一人朝墨府方向走去,只是即将要进墨府时,却突然有个疯疯癫癫的男子从他身旁跑过,嘴里还叠语道:“黑色的风!风里滚出来好多的人头,好多好多,哈哈,我不知道,起码有几千颗人头!村子没了,人也没了!”

闻言,叶如修连忙追上去,他按住那人的肩膀,然而那人却露出极为恐惧的表情,挣扎道:“你们这群怪物!放开我!我不要死!”

叶如修眉梢一挑,感应了片刻后,他放开了手,任由那人疯狂跑开。

那人的脑海意识破损太严重,已没办法恢复,这种程度的疯病,恐怕是连千世新来也束手无策,他想试一试木之本源,虽说无法调动,但可以强制让木之本源的力量流露出

来,只可惜,人已跑远,而且若是真能救回来,也会再下一刻又疯掉,意义不大,反倒会平添对方的痛苦。

“究竟是看见了什么,才会让人被吓成这样?”

对于方才那人说的黑色的风、人头和怪物,究竟是不是真的,叶如修也难以肯定。

他回了墨府,墨府大院内正在摆宴,墨玉常和墨昊几人都在场中。

他没有过去,而是直接绕开行去西厢回了房间。

关于张才,他毫无线索,就是现在,也没办法直接确定张才的失踪,与那风有关,而当时村子里的那几个人也都疯了,没办法去询问具体情况。

他在屋内点起一支蜡烛,正要坐下时,却突然听得心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关于你昨天向我询问的事,有结果了。”

叶如修愣了愣,而且确保不是自己听错了,于是才将鸣凤剑从桌上拿起,说道:“慕容前辈?”

“嗯。”慕容堂正没有多说一个字的闲话,传念道:“拂春楼的那位虽不知你口中的那名神秘男子的身份,也没办法将男子的意识从鸣凤中剥离出来除掉,但她却让我告诉你,让你莫要担心,那男子的做法,暂时不会对你造成危害。”

闻言,叶如修有些遗憾,但沉吟片刻后,他说道:“这个暂时,是多久?”

慕容堂正传念道:“她说,在你蕴灵中的属于那名男子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如今是属于你的,这是一种失传了很久的秘法,因为一个人的力量若是太大,只剩魂魄是没办法承受得了自身力量的,所以,那男子为了自保,才将力量分离出来,寄存在你的体内。”

“当然,他现在的办法便是另寻一具新的肉身,但这肉身要足以承受得了他的力量才行,或是,等到时间一到若还没有寻找到肉身的话,他很可能会直接放弃掉他生时所有的力量,而对你进行夺舍。”

叶如修好奇道:“这个时间是?”

慕容堂正再次传念道:“那人应该有告诉过你准确时间。”

叶如修说道:“他说,十年之内,要我给他找到一具新的肉身。”

慕容堂正传念道:“那便是十年无疑,虽说那份力量此刻不属于他,但他在将力量存放到你体内时,肯定事先留有准备,十年之期一到那份力量便会直接从你的蕴灵中宣泄而出,届时,只要你的实力低于他,那份力量会直接让你魂飞魄散,肉身成尘,但只要他在力量宣泄之前对你进行夺舍成

功,他就能重新作为普通人活下去。你且不用担心他会在这些事上骗你,因为你的肉身毁了,他也会死掉,他若骗你,于他没有丝毫的好处。”

而关于夺舍,叶如修多少也有些了解,照眼下的情况来看,若是十年后那男子夺舍成功,到时候,包括那男子的力量以及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和意识,都会消散,身体虽然变成了男子的,但却会直接变成一名普通人。

这世上很少有人会甘愿夺舍,或是被夺舍,想来那男子也是如此,并不甘于普通人,承生老病日之苦。

所以,夺舍对谁都没有好处,当然,若真要说来,最后关头,男子所得的好处自然会比叶如修要多得多。

慕容堂正传念道:“鸣凤剑并不能完全隔绝天地间的秩序,想来,那名男子以如今的魂魄之态,最多也只能存在十年,由于那份力量已经扎根在了你的体内,所以我们都没有办法帮你。”

“嗯。”叶如修长出了一口气后,又问道:“若是他苏醒过后,我该怎么办?”

慕容堂正传念道:“往常如何便如何,他不敢迫害你。”

叶如修沉吟许久,问道:“慕容前辈知不知道尘世这边,有没有哪个地方能找到一具令他满意的肉身?”

有那么一个存在在身边,他又怎能心安,当然是尽快解决最好。

慕容堂正传念道:“我当年一心痴迷剑道,很少去了解这些,不过,听说极北方有一个地方,那里生有许多体魄强大的异兽,你可前去找一找。”

“那个地方是……”叶如修说道:“野岭?!”

与此同时,西厢的另一处,墨昊耗费了好些时间去整理衣装,才迈进面前的院子里。

只是这一进院子,墨昊整个人便被眼前的淡妆少女给迷的呆住了。

秦以禾此刻正在将篮子里的假梅花,一朵朵地放在枯死的梅花树上。

得见墨昊来了之后,她缓缓走去,稍欠身道:“秦女见过墨少爷。”

“呵呵。”墨昊迅速恢复,连忙掩饰尴尬,道:“秦小姐不必这么见外,叫我的本名就行。”

秦以禾轻柔地笑了笑,却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后便准备回去继续装梅花。

那墨昊一见此,当即慌了神,连忙道:“秦小姐,听说我家的门卫抓到了一只狐狸,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狐狸?”秦以禾驻足,面露疑惑,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三尾

墨昊笑道:“是啊,听说还不是一般的狐狸,长得比较特殊,如今出了父亲他们几人外,几乎整个墨府的人都在哪里。”

闻言,秦以禾当即改了心意,缓缓放下竹篮后,点头道:“好。”

墨昊喜极,两人行去府门的路上,墨昊本以为秦以禾会一直保持沉默,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秦以禾一直在询问关于与妖战斗的事。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府门处,由于今日墨府开宴,所以此时聚在这里的人特别多,但一见得墨昊走来,那些人纷纷让开路,不敢做阻拦。

两人一走到中央,便看见有一片被围出来的空地,而在空地上,一名负剑少年正注视着正前方的一只长着三条尾巴的白狐,那白狐端坐在地。

而在少年身旁,还站着一名三四百斤重的胖子,不过那胖子明显是有些醉了,眼神迷离。

韩烨说道:“叶如修,这只三尾白狐肯定是从哪一处极凶之地跑出来的,咱们是用来烤着吃还是炖掉,极凶之地的动物,味道肯定很不错。”

那白狐像是能听得懂人话,立马对着韩烨露出凶状。

见状,韩烨不乐意了,道:“这白狐这么凶,火性大,烤着吃肯定更好,就这样决定了,墨管家,快给我们找两个烤架来!”

墨管家匆匆离去。

不知为何,叶如修自第一眼见到这白狐后,便有些奇怪的感觉,他说道:“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只狐狸一样。”

“没错!”韩烨果断回答道:“肯定是在那间酒楼的饭桌上!”

叶如修没有理会,他缓缓走上前,见那白狐没逃,于是他蹲了下去,朝狐狸伸出手去。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时,那白狐突然跳起来,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而后直接跳进了墨府内。

“嘶”叶如修注视着手指上的血齿印,竟觉钻心般的疼,不禁倒吸凉气。

韩烨在一旁说风凉话,道:“这可是三条尾巴的狐狸,万一有毒,你岂不是要被毒死了!你等着,作为朋友,我马上去给你准备后事!”

话毕,只见韩烨火急火燎地冲出人群,朝专门办白事的店跑去,若是有锣在手,必然敲响整条街。

叶如修注视着远去的肥胖背影,脸皮不禁抽了抽,而后二话不说,直接跳上墨府高墙,朝那只三尾白狐追了过去。

墨管家在刚才就已经去给韩烨找烤架去了,此时不在这里。

墨昊愣了愣后,连忙道:“快去追!”

周围聚着的人闻言后,纷纷向墨府内挤去。

墨昊大声道:“你们要去哪?我是让你们去追那胖子。”

言及此处,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扶着额头。

墨府的人分作两批,一批去街巷中追韩烨,而另一批,则在墨府内找那只逃进来的三尾白狐。

却说,不多时,叶如修正蹲在一处房屋的顶上。

那只白狐的来历定然不简单,否则也不会将他的手指咬破,就是之前在神树大会时,千善用一把灵器都割了好几刀才勉强割破一条口子。

而且,他此番跑遍了整个墨府,根本感觉不到那只狐狸的气息,显然是对方有所隐藏。

他看了看手指,破伤处已得恢复,隐约之感的痛苦,也在逐渐变弱。

“算了,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叶如修低声自语,他揉了揉后脑勺,随后便跳下朝西厢走去。

期间有许多人与他擦肩而过,但由于受命墨昊,要在府上寻找那只三尾狐狸,所以便没多少人去在意他。

其实叶如修一看到三条尾巴的狐狸,便联想到之前在长安城前遇见的那头妖,只是,这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很难真正联系到一起去。

他很快回到了西厢房门外,只是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去,因为屋内的烛光映照出了一道速度极快的黑影。

一念及某种可能,叶如修在反应过来后,迅速贴在房门上,而后缓缓推开一隙木门,赫然看见一直三尾白狐正在屋中窜来窜去,撞倒了许多瓷器。

“这白狐是来找我的?”叶如修心中惊讶,想到这一种可能。

因为方才在墨府院外的时候,那只白狐一见到他便不动了,此番逃进墨府的白狐竟然出现在他屋子里,墨府的房屋有数百座,这却不能再用巧合来说明了。

叶如修留意了一眼屋中唯一的一扇窗户,好在是关上的,那也就是说只剩下这一道门可以逃出去,当然,若是那狐狸直接破窗而出便得另说。

他小心翼翼走进去后,反手将门关上,活像孩提时期抓小动物一般。

那白狐发现他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直接扑了过去。

“兵兵乓乓”,这一种声音,持续了将近半刻钟左右才休止,再看屋内,已是一片狼藉,书架和床榻都直接断成了几截,更别提是其他桌具了。

却说叶如修此刻满脸的细小爪痕,而手臂和手指上,则是齿痕。

每一处伤口都带给他钻心般的疼痛。

叶如修强忍剧痛,两只手死死地抓住那只三尾白狐,任由白狐使劲挣扎,他都没有任何松懈。

“嘶”叶如修实在难忍疼痛,倒吸了口凉气后,说道:“若有人说你是普通狐狸,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你要是能开口,最好趁早,否则就是我身上的这些伤痕,我都足够有理由将你交给之前的那个胖子,让他烤了你!”

然而,就在这时,那白狐又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手指上。

叶如修感觉这一口带来的疼痛,是前所未有的,不禁松开了手。

而那狐狸跳到屋子的另一角后,却没再乱窜,而是对着叶如修摆出看似很凶的样子。

这时,只见那缩在墙角的狐狸身体上竟然散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叶如修遮光的间隙,看见了一道娇小的倩影逐渐成型。

光芒散去,他伸开用于遮目的手后,当场愣在了原地。

发愣的原因,有两种,其一是被缩在墙角的少女的美貌惊住,其二则是因为他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如今真的就这样成了现实。

面前的少女,赫然正是前几日在长安城时所遇的那头妖。

少女此刻如同那日一般,穿着雪白的衣裳,但那三条毛绒绒的白尾并未缠在身上,如此反而显露出了那具诱人心魄的娇躯。

叶如修一见此,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过仅片刻之后,他便重新想起少女的真实身份,再不敢多想。

此地是墨府重地,有利也有弊,能与他战成平手的存在,若是在墨府内肆无忌惮地展开杀伐,凭他是没办法去阻止少女杀人的,但墨府也是江湖人集中之地,所以,就战斗的结果而言,对人族是有利的,但就过程而言,却对少女极为有利。

叶如修轻咳了两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这个大骗子!”少女娇音萦耳,道:“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逃到这里来!”

“逃?”叶如修感到诧异。

少女气得紧咬贝齿,凶道:“那天我回去后,就将你这个骗子的话说给了尊主听,如今尊主要杀我,所以,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去,借此求得尊主原谅。”

果不其然,此番入世的妖族中,还有更为厉害的存在,而且是可以完全无视与他同等实力之妖的。

叶如修的瞳中,有金芒一闪而逝,他笑了笑,道:“可是,以如今的你,好像办不到这些,而且,以你现在的状态,若是我想,你是逃不出这间屋子的。”

“你还想骗我,尊主大人说,你这卑鄙无耻的人类就是个骗子,尊主说,那位前辈的实力比他还要高,所以神州这边根本没人杀得了那位前辈……”那少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妖女

叶如修说道:“诶,你且慢,你们口中的那位前辈,的确是杀的,又怎能随意诬陷我?你们妖族的人都这么蛮不讲理的么?”

少女发出蚊子一般的哼声,却是伸手抱起自己的尾巴, 说道:“我是不会再相信你的了。”

“是么?”叶如修眯了迷眼睛,他说道:“且不说我之前骗没骗你,可,你此番却不是再骗我?你拿什么带我走?”

闻言,那少女愣了愣,显然是被说中了,并且很不擅长隐瞒声色。

叶如修笑意吟吟,道:“你说你到这里来,是为了抓我回去,重得那什么尊主的原谅,可你如今的实力与当日差距实在太大,而且,你的气息很虚弱,看样子,你是受了重伤吧,而且伤你之人,便应该是你口中的那什么尊主,否则,你也不会逃到这等人族聚集之地来,你是想做什么?”

那少女不语,但气息明显又弱了几分,而且那双秋波般的眸子中,偶而会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叶如修说道:“如若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是来让我救你的吧?因为,有人要置你于死地,并且这个人能代表整个妖族,所以你没有去向别的妖族同伴求救,而你自从来到这边之后,只见识过一个我,只知我的实力最强,所以你才打算殊死一搏,来这种地方找我。”

叶如修注视着缩在墙角的妖族少女,面无表情,道:“可,我凭什么要救你?我将你就此斩杀,此后我人族面对妖族胜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了不是么?更何况,关于我杀了那头大妖一事,本就是事实,就结果而言,我并未骗你,但你却宁愿去相信那名要置你于死地的尊主,你这又怎能让我对你产生好感?”

“我……”少女艰难开口,紧接着便是剧烈咳嗽了,而后,便再没发声。

随后,只见少女直接倒了下去,一泊鲜血,从地板上逐渐流开。

叶如修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但他却只是注视,表情很是冷漠,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没有义务去救妖,更何况还是妖族中明显身份不低的存在,且不说救不救得了,若是救了,日后反过来咬一口的话,人族至少将会额外死亡上百万的数量,也或许,因这一股强大的力量,而导致人族直灭亡,这些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叶如修起身后,走过去将门打开少许。

站在外面的是墨管家,还有一干抄着绳网的下人。

墨管家说道:“叶公子,方才我带人抓狐狸时路过此院,听见您这房间里声响很大,应该没什么事吧?”

叶如修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屋中躺在血泊中的少女,他摇了摇头,

道:“没事。”

墨管家不着痕迹地想要透过门缝看一看屋内的情况,但因叶如修站的位置恰好阻挡了整条门缝,所以什么都没能看见。

墨管家说道:“叶公子,大院那边的聚会,您真的不打算去一下?几位长老和家主大人都希望您能过去。”

叶如修再次摇头,道:“不去了。”

“那好吧,老奴便先告退了。”墨管家恭敬地弯腰行礼,随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叶如修缓缓将门关上,转身注视着地上的少女,他的表情,仍然只有冷漠。

不知不觉,已是夜深,墨府大院内的宴局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至少声音没有再响到西厢这一边。

桌上的烛光摇曳不止,叶如修正坐在桌前静心书写着什么,而那名少女,此时也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被绳子绑着靠在角落。

狐妖少女逐渐苏醒,她的睫毛轻颤几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中,黑衣少年的身影从模糊逐渐清晰。

这狐妖对自己被绳索捆着这件事上,反应并不剧烈大,但她的衣裳被人里里外外换了个遍,这却令她羞怒不已。

她怒视着桌前的黑衣少年,想要挣脱开身上的绳子,但因身体的虚弱,以及绳索的特殊,故而没能挣脱开来。

但因不停折腾,还是引发出了一些动静,只不过,这些都并未惊扰到叶如修。

叶如修此时正处于对外界一切都不知的状态,一切念头都在笔和纸上。

虽说他没听见,但站在门口透气的那人却听见了。

只见秦以禾跨过门槛,匆忙走进来,对着狐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狐妖见状,不知是由于方才那一番挣扎,导致体内更虚弱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偏着头靠在墙上,除了平缓的呼吸外,没有其他动静,但脸上的愤怒却还透着委屈。

秦以禾沉吟少许后,伸手将狐妖少女嘴上绑的东西拆了下来,如此以来,便能让狐妖开口说话,只是,对方仍然不为所动,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那秦以禾也是细心,见方才狐妖少女羞怒的模样,便猜出对方为何而羞,她小声说道:“小姑娘,你的衣服是我换的,你之前的那件上沾了太多血,已经不能穿了。”

闻言,那狐妖少女愣了愣,却仍然不说话,但脸上的羞色已明显退去许多。

秦以禾似对如此可爱的女孩完全没有反抗力,此番更是直接坐在了地板上,与那狐妖少女坐在了一起。

几次想要伸手去抚摸那三条尾巴,但都在将要触碰到时,那尾巴便又移开了些

许。

直到她多次后再伸出手时,却被一道声音给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秦小姐?”叶如修正站在旁边,疑惑地注视着墙角两人。

秦以禾自知失态,连忙起身,轻拂衣裳染上的灰尘,动作极其轻柔。

叶如修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狐妖少女,并未说什么,随后,他又对秦以禾说道:“秦小姐,烦恼你再帮我看一下她,莫要让别人看见。”

“好。”秦以禾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说道:“嗯,明天我可能要暂时离开墨府,得把之后的一些事处理了。”

秦以禾没有过问,只是叶如修手上拿的那张纸,她有些好奇,不过方才她也偷偷瞧过,完全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叶如修离开了屋子,那柄赤色长剑静静地横在桌上。

秦以禾没有再坐到狐妖少女身旁,而是走到门口,确认叶如修已经离开后,她便将门关上。

随后,她转身朝着房间的某处走去,行走间,她的心跳逐渐变快。

在那狐妖少女满目疑惑的注视下,秦以禾坐在了木床边沿,见其脸颊露出一抹绯红,这狐妖少女更是疑惑了,因难掩心中的好奇,于是,她再度抬起了头,而此时,恰好看见秦以禾直接躺在了床上。

在那张简简单单的木床上,秦以禾躺了很长时间。

而那狐妖少女最终还是不明白同处这间房屋内的人族女子,这么做的目的何在,最后,她索性又将头靠了回去,如今致命伤似乎不在,便可肆无忌惮地进行妖力的恢复。

却说,如此深夜,墨府大院中设的宴,也散得差不多了,客人几乎都走完了。

墨管家正吩咐着十几名下人在院内收拾桌椅,而墨昊那三人,则同行朝着居处走去,三人都没少喝酒,那韩烨说起话来,醉言醉语,有时还甚至不知他在说那方鸟语,但看其说话的架势,便知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三人借着酒意放了开,无话不谈。

韩烨打胡说道:“昊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叶如修讲和?你们就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牧峰不满,道:“以我们昊哥下一任鱼龙帮帮主的身份,凭什么得是昊哥去讲和?胖子,你以后说话注意着点!”

韩烨笑语,故作恭敬之态,道:“是的,帮主大人,牧长老。”

听得这般语气,以及这般言辞,一时间,三人笑作一团。

但无巧不巧的是,在行到下一个院子时,却突然碰上了迎面走来的叶如修。

第二百三十四章 修道之路

至此,那墨昊在在第一时间收了酒态,而牧峰和韩烨则见气氛到了这里,再去摆露酒态,就真是傻子了。

叶如修没有理会三人,径直走过了这个院子,独留下那三人站在原地,彼此对望,说不出的尴尬。

不多时,叶如修来到了墨府大院,在十几个人中找到墨管家后,连忙走了过去。

“墨管家。”叶如修喊道。

那老者连忙转身,道:“叶公子你怎么才来,要是早一点来的话,肯定还能参宴。”

叶如修礼貌性的笑了笑,说道:“墨管家,我这么晚来找你,是有事跟你说。”

老者将手里的事交付给一旁的仆人后,这便要请叶如修坐下聊,只是叶如修此番来,本就没有多聊几句的打算,明日要早起,故而不能耽搁太久。

叶如修将手中的白纸递了出去,并道:“其实,我是想请墨管家把此物在合适的时候交给墨少爷。”

“哦?叶公子为何不亲自交给我家少爷?”墨管家自是希望叶如修和墨昊两人之前的关系,能重归于旧,所以尽力让两人接触。

叶如修说道:“这不是时候还没到嘛,万一到时候我没空,这件事不就得耽搁了吗?”

“呵呵,也是。”墨管家笑了笑后,问道:“那不知,所谓‘合适的时候’具体是几时?”

叶如修说道:“也就是墨少爷来找你的时候。”

墨管家诧异道:“叶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家少爷会来找我?”

“猜的。”叶如修摆露笑颜,说道:“最迟明天,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也许今晚他就会来找你了,到时候你将此物交给他,他若是做出了决定,便让他朝大漠深处去,遇上一片大雾后,便让他在大雾里呆三个月,赶在三月后的大战回来便可,可千万别说此物是我请你交给他的,不然,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收的。”

墨管家疑惑不解地看了看面前少年,道:“叶公子真这么能算?”

“这不叫算,我可没学过冉氏的算命之术,只是猜的,猜的。”叶如修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休息了,墨管家你上了年龄,也早些休息吧。”

墨管家微微一愣,他只觉心中一暖,却是笑道:“承叶公子费心了,不过老奴这胳膊和身体,还没到年迈不能动弹的时候,既还能动,便多做一些是一些,免得老了,只能坐在椅子上叹气。”

叶如修随意寒暄了两句后,便也离开了,他是真觉得有些困了。

他所写下的那些,都是道经中用于修行之前锻体的法子,而且就算是锻体,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毕竟道经中修行之法,几乎都得将灵气纳入体内,而大漠中那些可是仙尘灵气,并且还是用于开启巫天门的灵气,是存有意识的,但凡是存有意识的灵气,便绝对不可能纳入体内,完全不同于之前他在神树大会第二关从向自来尸骨中提取出的无主灵气。

而且就算是普通的仙尘灵气,叶如修也不可能让墨昊去将之纳入体内,因为就连他拥有操控灵气手段的人,都九死一生

,更别提,从未接触过灵气的人了。

那种锻体方法,虽不需将灵气纳入体内,但却需要在灵气中进行才可,而普天之下,他唯一知道存在灵气的地方,也就巫天门内了。

而墨昊在巫族中生活了十多年,早就染上了巫族的气息,巫天门中的那些灵气,自然也不会对其发起攻击。

叶如修带着一身的疲倦,走回西厢后,他直接回了房,一进门去,便看见秦以禾正趴在桌子上,周围如此静谧,但秦以禾却完全没有倦意的样子,而见得叶如修带着疲倦回来,她看了看缩在墙角的少女,心中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而后也没多说几句话,便离开了。

叶如修目送秦以禾离去后,反手将门关上。

他抬来一根简约木椅放在狐妖少女面前,他一屁股坐下后,单手搭在椅背,对那狐妖说道:“你身上的绳子被我施了些禁制,以现在的你而言,是挣不开的,但你今晚得保持安静,外面的人若是知道我的房间里出了妖族,他们都会杀了你,而你若是将动静弄得太大,将我吵醒让我没办法入眠的话,我说不定会将你交给外面的人。”

“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北方,你若想活命,就得跟我同去。”

这时,那狐妖少女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干嘛不直接杀了我,为何还要就救我!”

叶如修说道:“我这个人基本上不会做无用的事,所以救活你,自然是因为接下来你于我有用。”

少女说道:“那也就是说,你还不能杀我,对吧。”

叶如修笑了笑,说道:“并非非你不可,你可以试一试。”

那少女露出很凶的样子,道:“你是我见过最坏最坏的人!”

叶如修没有再给出回应,他将椅子搬开后,便走到木床边,脱去外套,随口将蜡烛吹灭。

窗外有缕缕月辉洒落进来,还伴有些许凉风,这凉风,在殇州城这边也算得上是特色,每年要入夏时,殇州城都会凉上好几日。

那少女此时的妖力薄弱,而是伤势才得以恢复一些,此番身体的虚弱,令她感受到的寒意也大了许多,她不由得往里缩了缩。

就在这时,一张棉被被扔了过来,恰好盖在她的身上,她从棉被中钻出脑袋出来,一副特别不乐意的表情,但看了看静谧的屋子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叶如修将外套拿来盖在自己身上,迷迷糊糊间,却闻得一股幽兰清香,还不容他去细想这股熟悉味道的由来,便是伴着幽香,沉沉睡去。

这迷人凉夜,又深了几分。

墨管家还在大院收拾着最后一张宴桌,帮一名醉躺在地上的人解酒后,亲自将那客人送离了墨府,却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墨昊。

那墨昊此时虽是满身酒味,但其双目却是无比通亮,并无任何迷离之态。

“少爷。”墨管家低头恭敬称呼道,虽没有其他言语,但他此刻的心中,却是震惊连连。

墨昊对自己来意没有委婉,直言道:“

管家爷爷,这墨府中就属你年纪最大,见识最广,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尽快提升实力?”

墨管家迟疑片刻,道:“家主大人和唐大人曾都说过,这世间无论修习武功还是儒学,都得讲究循序渐进,以此才能让根基更稳,无可撼动。”

墨昊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再求稳了,我已经稳了三年了,稳到现在,却连父亲一点忙都帮不上,真正大战的时候,也只能在后方当个观看者,而且,父亲说我的天赋比唐叔的还要高,所以,也许他们的那一套于我根本不适用,眼下正值妖族猖獗乱世,我得尽快提升实力方为上策,管家爷爷,你若是对我之前说的那种地方有所了解的话,无论是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墨管家说道:“少爷,三思啊!”

方才叶如修虽告诉他,墨昊短时间内回来找他,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墨昊来找他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情,一般而言,那种地方相对而言,都十分危险,尤其是想要在墨昊这层境界上得到提升的话。

“管家爷爷墨忠林爷爷!”墨昊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变大了一些,更是直接喊出了墨管家的本名。

那墨管家沉默许久后,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而后,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白纸,并交到墨昊手中。

墨昊看着写满了字的白纸,疑惑道:“这是什么?”

他试着用心念了纸上的文字,但读起来却晦涩难懂,而且很是拗口。

墨管家也看过那白纸上的内容,但他也是看不懂,但既然叶如修让他在等到墨昊来时,将白纸交给墨昊,也就是说,那白纸上的东西,便是能让人提升实力的内容。

他说道:“此物是墨府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他不得不将叶如修说个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墨昊诧异道:“那片大雾中有什么?”

墨管家摇了摇头,道:“老奴也不知,但老奴相信,少爷此去一定能有所收获。还有少爷,请您务必赶在三个月以内回到墨府,到时候,应该就是人族和妖族之间最后的决战了。”

墨昊长眺明月,许久后,他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只剩三个月了,所以我今晚就得去你说的那个地方,能节省一时是一时。”

墨管家担忧道:“少爷不可,大漠中荒无人烟,您此行若不调整好精神,很有可能会在大漠中迷失掉,到时候,只怕没人能找到少爷您。”

墨昊气势不减,道:“我是谁,我可以墨府少爷,鱼龙帮的少帮主,怎会因为这点小事情而阻碍我前行之路。请管家爷爷在最近几日一定要瞒着我父亲,不然我担心他会派人来找我。”

言毕,他一甩袖袍,转身便朝着马厩方向大阔步走去。

许久之后,一道马呖声划破长夜,一连串马蹄声从街上蔓延出去,最终消失在了殇州城城门外。

这道马蹄声惊醒了不少人,但墨府内无论是熟睡中的,还是清醒着,喝着浓茶解倦的人,都没有听见。

第二百三十五章 问道

黎明刚刚破晓,便听得鸡鸣传入耳中。

少女因昨日过度紧张,以及身受重伤,夜里控制身体恢复的时候,不知不觉也熟睡了过去。

此刻闻鸡鸣而醒,她紧紧裹着那床灰蓝色的棉被,逐渐睁眼后,却看见一名人族少年正坐在自己面前,那少年的双目冰冰冷冷,脸色也是漠然至极。

而她发现,自己身上的绳索不知在何时解开了,正被压在身下。

少年看见这狐妖少女醒来后,便起身将桌上的赤色长剑背上,而后开口道:“走了!”

见得那狐妖揉着惺忪眼睛走出棉被后,少年便将棉被抱回了床上,他再次来到墙角,蹲下身将那根绳子拿起。

一见此,那狐妖的困倦之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警惕。

但少年却根本没理她,将绳子拿起后,兀自走了出去。

狐妖少女站到门外后,本想偷偷溜走,但突然想起昨天少年对自己说的话,却只好气呼呼地跟了过去。

因其模样,一路上遇到的墨府下人,皆被迷得露出了痴呆状。

却说那狐妖少女只觉被那些目光注视着,特别不舒服,原本以之前的她,别说是人族了,就是妖族比较有身份的存在如此令她感到不舒服的话,肯定就没命了。

但以她现在的情况,只怕是随便来一个普通人,都能要了她的命。

但她自然不会就此一路忍受下去,出于妖族本性,她又露出昨夜时的那副很凶的样子,在她看来,那些人定然是被自己的气势压住了,但实际上,那些人却是只感觉心都要融化了。

由于昨天宴会开的时间太长,酒喝得太多,所以此刻,墨玉常和墨管家等人都还在熟睡之中。

少年路过伙房时,便将手里的绳子扔到大火中烧了,随后,才径直离开了墨府。

来到市集,少年找到四年前唯一进过的那间包子铺,点了两碗粥和几个小笼包,一人一妖对坐桌前。

少年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吃着食物。

无论是铺外买包子的人,还是卖包子的大汉,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注视着店内的少女。

因为那少女有三根雪白的尾巴,格外引人注意。

少年吃完自己的那份食物后,便将桌对面未曾动过的小笼包装了起来,而后带着狐妖少女离开了铺子。

一人一妖站在殇州城城门外,从街道上走来,不知引来了多少注目,少年看向身边的少女,问道:“你的尾巴能收

起来么?”

那少女没有回答他,只一个劲地前走,但走了没几步,那三根尾巴,却是逐渐变小,最后缩进了衣服里。

“慢着!”少年突然喊道。

那少女回过头来,很是生气的模样,仿佛很不耐烦地在问,‘又有什么事?’

少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面无表情,道:“走这边……”

世外。

临近夏季,最近这些天的天气,是越来越晴朗,时有凉风吹来,也不炎热。

此山上那把巨大无比的青铜古剑,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时值清晨,数百名身着黑色道袍的剑庄弟子正井然有序地在青铜古剑下练剑,每一个人使出的剑法皆一致,就是站在最角落的那小男孩,也是卖力地挥舞着手中木剑,沐浴晨光,挥洒汗水。

几名年迈的老剑师负剑而行,穿行于众弟子之间,监视着偷懒的情况。

原本作为大剑主的慕容堂正此刻应该是刚入睡不久的,但今日,他出乎意料地离开了神剑阁,从山巅的阶梯缓缓走来,一步比一步稳当,由于众弟子皆背对着神剑阁,所以只有少数几名剑师看见了他。

慕容堂正已经几百年没有在如此清晨起来过了,那几名剑师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忙走了过去,拱手问道:“参见大剑主,不知大剑主何故早起?”

慕容堂正摆了摆手,道:“你们不必在意我,忙你们的就好。”

其中一名剑师问道:“大剑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堂正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来看看弟子们。”

那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后,没有再多问,纷纷退了去。

慕容堂正显得很平静,他缓步行走在后方,并未逾越过最后一排的弟子。

但那些剑师的眼神,却是暴露了他。

对于这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大剑主,剑庄众弟子是仰慕的不得了,就是在平日里,众弟子间议论大剑主的话,比谈闲话的时间还要多,尤其是前几日发生剑湖那件事后,慕容堂正在剑庄众弟子的心中,直接提高到了牢不可撼的位置。

慕容堂正如此一经暴露,原本的井然有序,霎时间直接混乱一片,那些弟子纷纷涌过来围住他们的大剑主,问这问那,激动万分,有的人甚至激动的语无伦次。

慕容堂正一个人居住数百年,很少遇到过这样

的事,就连他也一时感到没办法应付,他只好说道:“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就让我给你们讲道吧。”

周围众人哪里会拒绝,答应得比谁都要快,生怕慕容堂正下一刻就改了主意,毕竟这样一名剑道巅峰,又踏足神圣领域的人讲道,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

更何况,他们对慕容堂正,还是怀以最崇高的尊敬和仰慕。

不多时,慕容堂正坐在第三阶台阶上,而众弟子,包括那些平日里极其严肃的剑师,也盘腿落坐于剑池旁,面朝神剑阁方向。

谈道许久,众弟子和剑师的问题一一问出,而慕容堂正也不紧不慢地一一作答,每一个问题都会答出精髓,从不多说一个字,也不拐弯抹角。

一名剑师问道:“请问大剑主,我活了大半辈子,听闻千圣院那边在修医之道,毒之道,而我剑庄数百年乃至数千数万年来,皆在修剑之道,就是尘世和百临湾的普通人,也处于经世之道中,佛有佛道、儒有文道、大唐天子也有治世之道,既然世间所有一切都离不开所谓的‘道’,那这大道,是否有尽头?若是有,尽头又存在着什么?”

慕容堂正陷入沉默。

在他沉默期间,下方众弟子也小声议论起来,因为方才无论是那种为题,慕容堂正都会直接回答,唯独这一个问题,改变了这一节奏。

“道之尽头吗?”慕容堂正仰望青铜古剑片刻,他收回目光,说道:“正如你所言,世间存有佛道、儒道、治世之道以及各种剑道医道,但其实真正的道并不止这些,你们练剑时,脚边生有草木之道,剑池中也有鱼游之道,这些,皆是道之象,也就是《道经》开篇所言,‘大道有万般象’,但那些世人以及尘世天子并不同于我们,因为我们是修道者,由于时间不可逆,大道之始已无从得知,但却可以去目睹大道的尽头,而既要亲眼目睹,便要得长生,一直活下去,一直活到看见尽头的那一天,但天地存在着秩序,生灵若是超过上天定下的寿命界限,便是越界,是要受罚的,所以会有劫至。”

“而为了能活着渡完劫,只能通过提升自身的实力,来抵抗天劫以及活着等到天劫的降临,历经千般劫难而不死,便是长生,凡人抵达百岁寿时,便会经受第一道天劫,但只要不是修道者,几乎是不可能挺得过这一劫难的。”

“当你们渡过无数天劫,立于修道最前端之时,便是大道尽头,而那时,唯一能威胁到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本身,大道尽头,唯本我尚存。”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道尽头

那剑师问道:“自己还能与自己为敌吗?”

慕容堂说道:“关于这个问题,你们不如自己走到那一步后,亲身尝试,毕竟这些都是我的一己猜测,当不得真。”

众人纷纷翻白眼,如今神圣领域对他们而言,还是那般遥远,更别提所谓的修道之巅了。

有一名弟子试探性地问道:“大剑主,那请问,你是不是就快到达那一步了?”

闻言,众人纷纷屏气,面露紧张。

“我?”慕容堂正摇了摇头,说道:“差得远,所以,我让你们不可将我之前所言当真,就连当年的十三神明都不曾走到那一步,不曾亲眼目睹大道尽头,谁又敢断言?”

下方,那胖胖的小男孩说道:“那大剑主刚刚说的话,可以当是没说吗?”

小男孩身旁的剑师连忙捂住他的嘴,这种不经过脑子的话,怎么可以说出来。

慕容堂正摆了摆手,示意那剑师放开手,随后,他说道:“所谓讲道,实际上本就是讲得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没人能断言,道为何物,所以道经才会告诉后人大道有万般象。”

那小男孩擦了擦嘴角,说道:“大剑主,请问那本道经是谁写的?”

然而,慕容堂正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没在想什么,亦或是昨夜没睡好,总之他望向南方,一时失了神。

“大剑主?”

得益于一名靠得比较近的剑师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并道:“道经没有著名,但可以确定的是,道经的确是人族某位先贤所著,因为道经上所描述的修道之法,皆是基于人体的结构,所以,各种族演变至今,也在追求化为人样,行了,今日便就到此吧。”

闻言,众人皆有遗憾,但也不可能挽留。

而慕容堂正离去之后,众弟子间,议论关于道之理的人很少,大多数都在议论慕容堂正的失神之事。

昨夜剑庄后山的灵兽叫得特别厉害,想来,慕容堂正肯定是没能睡着的,而此番清早,不仅没有补jiao,反而来为他们费神讲道,失神的原因,应该便在此,多数弟子的想法,终是结合在了这一种可能上。

但实际上,没人知道那一次的失神,究竟是因何而起,就连慕容堂正本人也不知道。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办法阻止黑夜的降临。

慕容堂正独自一人坐在剑池旁,他从黄昏一直在此坐到现在,在某一个瞬间,剑池内的水面,出现了些许波纹。

慕容堂正心生感应,他缓缓睁开眼,仿

佛在此坐几个时辰,只为等待这么一件事。

“慕容前辈?”

剑池内波纹散去,晃晃明月照见池中,逐渐出现了一名少年的身影,在少年身前,还有一堆篝火,少年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野外,他正对着一柄赤色长剑。

“在的。”

听得回应,少年的语气似变得高兴了一些,但好似因为没有什么话题,所以少年就说起了这一日的行程变化,“我离开殇州城,往北走了一天。”

“嗯。”慕容堂正轻声回应。

“黄昏的时候,路过江州城,我本想去看一看医馆的,但是我没进城去,因为这一路来,沿途好多城市都被妖族侵占了,每座城里都有几头小妖,不过都被我清理掉了,城里的百姓奉妖族为尊,我杀了妖,他们欢呼,但我将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他们在背地里在骂我。”少年说道:“在江州城我认识很多的人,也救过很多的人,所以,我不想看见江州城也是这样。”

听到此处,慕容堂正便知道了少年一开始语气不太好的原因,他问道:“那你现在在哪里?”

少年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江州城外的林地里……”

慕容堂正明白了什么,他微微一笑,无奈轻摇头,道:“不想去,就不去了吧。”

少年说道:“我知道之前那些城镇里的人为什么要在背地里骂我,因为他们觉得,我杀妖之举,不是在救他们,因为妖族一旦知道留在某座城里的妖死了,肯定会派更多的妖过来,难免又会是一场恶战,注定招致痛苦和死亡。”

慕容堂正说道:“你本就不想当英雄,为何还要去在意这些恶言?何况,你这些年来做的一意独行之事,想来应该遭到很多人的不理解以及反对,可你不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

“也是。”

没一会儿,少年又说道:“其实,我此行还带了一只妖,这只妖虽然受了重伤,但没受伤前,实力应该与我相当。”

慕容堂正感到不解,问道:“你为何要带着她?”

少年说道:“之前在长安发现,这些妖好像可以御使野兽,我此行要去的是野岭,野岭那边野兽遍地,所以带上她是为了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作为妖,她好像年龄不是很大,心性很天真,但杀起同族来,却毫不留情,她到来长安之前,应该也杀了不少人……”

言及此处,少年仿佛因某件事,而受了困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慕容堂正说道:“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一直在犹豫,用完她之后,杀与

不杀的问题?而你这一日走来,心中肯定对那只妖处处感到不满,对吧?”

少年的这一道回应声,显得比较小,“嗯。”

慕容堂正轻轻拂去肩头的竹叶,而后说道:“其实,这世上但凡是有灵智的生灵,无论是何种族,都是一样的,初生时便怀揣赤子之心,而影响今后一生的心性,便缘于教其成长的人,那只妖或许根本不明白杀人或是杀同族是一种什么感觉,也许,在她眼里,那些事就跟我们吃饭饮水一样普通。”

少年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的回应,而在这段时间内,那剑池水面上的波纹逐渐淡去,同时消失的还有少年的身影。

慕容堂正起身过后,伸手在腰上抓了抓,却是没抓到剑,他微微一愣后,这才意识到已经很多天没有碰过剑了。

随后,却也没多去在意,离开剑池踏上阶梯朝神剑阁走去。

这一夜,剑庄后山的灵兽又是不间断的长吼,直至第二日黎明。

慕容堂正在神剑阁内单手撑着头,打盹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因一些细小的练剑之声而醒来。

阁楼外的晨光,透过敞开的大门照了进来。

他起身后,洗了把脸,在阁楼中闲走了一会儿,便又顺着阶梯走了下去。

如同昨日那般,剑庄众弟子对于他的到来,仍是无比激动。

其中一名靠得比较近的青年伸手阻拦那些想要挤上前来的同门弟子,而同时这名青年对着慕容堂正笑道:“剑主大人,您今日给我们讲讲尘世中的事吧,我们都比较好奇剑主以前在尘世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啊是啊,我们都想听一听这些事。”周围人纷纷附和。

年迈剑师斥责道:“少来这套,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对尘世中的事物感兴趣罢了!”

实际上,对他们而言,尘世中的事物和慕容堂正在尘世之时的事迹,都同等重要,若真要比较的话,他们更愿意听后者。

但他们此刻却是无比贪心,二者都想要听。

“老剑师,你这哪里的话,我们是真心想要了解剑主大人以前的事迹,所以”青年又看向慕容堂正,道:“剑主大人您就给我们讲一讲呗。”

然而,慕容堂正却开口说道:“不行,今日还是讲道。”

闻言,周围众人皆面露失望之色。

慕容堂正又说道:“不过,从今日开始,我每日讲道完都会问一个问题,谁要是能答出来,我便答应你们的要求,隔日便讲一讲,五百年前尘世中的事。”

第二百三十七章 皇帝

众人闻言,因心情转变太过剧烈,此番竟是忘乎所以,振臂高呼‘剑主大人英明’,那些老剑师拼命阻止众弟子忘乎所以,毕竟不能在大剑主面前失态,但由于人数过多,他们最终也只能面露无奈。

最终,还是慕容堂正轻咳一声,那些人才纷纷挠头以掩尴尬,退回去坐下,认真倾听道法。

半个时辰后,在一片片嘈杂声中,慕容堂正又一次陷入了短暂的失神,被一名剑师提醒之后,发现前方众人都在看着自己。

“今日,我便问你们第一个问题,我要你们告诉我,这柄青铜古剑有多高?”他伸手指着众人身后,那柄插于剑池中的剑。

众人愕然。

“啊?!”有人说道:“剑主大人,您没开玩笑吧?这剑要怎么去量?”

慕容堂正起身后,朝神剑阁缓缓行去,边走边道:这是我给你们的问题,该由你们来解答。”

这一日,剑庄所有弟子,包括剑师都在青铜古剑下转来转去,寻找测量之法,只是一直拖到黄昏,这方法也没人能想出来,各弟子和剑师只好下去了半山腰。

待至剑池旁空无一人许久后,慕容堂正便又从神剑阁下来,如同往常一样,他在剑池边上坐了下来。

还是在同一时间,剑池中的水面出现了些许波纹涟漪,而后一名少年模样的人出现在了水中。

“慕容前辈,明天我就可以抵达长安城了。”少年的语气听起来,比起昨日少了很多糟糕的感觉。

慕容堂正回应了一声,“嗯。”

少年再次说道:“昨天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向前辈道谢。”

“不必如此。”慕容堂正问道:“既然你已作出了决定,那只妖现在怎么样了?”

剑池中没有传来少年的回应声,反而,少年那边好像在对什么人说话,声音比较细微,时断时续,不过听见这些后的慕容堂正感到轻松了许多。

一处比较浅的洞穴中,篝火的火光照见了一旁负剑少年以及那名生有三条尾巴的妖族少女。

叶如修伸手指着少女,道:“你若是再咬我,我就把嘴给你封了!”

他的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有一排齿印。

然而,他这一伸出手指,却又被那少女一口咬住,那少女竟是又用了几分力。

他只觉手指一阵惊,连忙收回手,一眼看去,那手指上却是流出了鲜血,而且疼痛减弱的速度变得比较缓慢,任是有木之本源的恢复力,血也流了好一会儿才停止。

叶如修皱眉看着少女。

那少女连忙跑开一些距离后,舔了舔

嘴唇上的血,却是不说话,只是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叶如修有没有过来。

见状,叶如修舒展眉毛后,又坐了回去,他重新看着赤色长剑,开口叫了几声“慕容前辈”之后,才得到一个‘嗯’字的回应。

对此,叶如修感到诧异,于是便问道:“前辈你刚才在做什么?”

慕容堂正说道:“没干什么,这周围就我一人,只是,这两天不知为何,老是出现失神的情况。”

叶如修说道:“前辈,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也许是。”慕容堂正想起这几天,半夜因灵兽吵得毫无睡意,就只在黎明时睡上一小会儿,而其他时间除了讲道之外,在神剑阁中打坐悟道,也是静不下心,仿佛缺少些什么。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

随后,叶如修走到洞口,凝望夜色,矗立良久。

一人坐于青铜古剑下,一人坐在洞口,各自守着世外和尘世两地的静夜。

翌日午时,叶如修和狐妖少女走进长安城后,直接朝皇宫走去,而守在皇宫门口的人,仿佛看不见这两人一般,这令那狐妖少女很是好奇。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叶如修只能再施幻觉,令中毒者看不见他们两人。

他们一路来到大明宫外,宫外站着上百名文武百官,但无一人看得见他们。

他们走进了宫中,在一袭金玉屏风后,依稀可见一道侧卧在床上的人影,不用说也知此人的身份。

而在这大明宫内,却是一名太监或是宫女都没有,似乎都被赶出去了。

熏香炉中,香烟袅袅。

那狐妖少女对新鲜事物极为感兴趣,此时正四处张望。

叶如修没有在意少女,他注视着金玉屏风,道:“李圣御!”

屏风后,传来一道沉沉缓缓的声音,且具威严,道:“谁人如此大胆,敢在大明宫中称呼朕的本名。”

这道声音一响起,那狐妖少女像是感到畏惧,连忙退到后方,不再弄出任何动静。

那帘金玉屏风很薄,所以,两边都能大致看清对面的一些轮廓。

只见李圣御坐了起来,侧过身,说道:“在我大唐,见了朕,还不下跪?”

叶如修漠然而言,道:“你心中已无大唐,我为何还要跪?”

李圣御诧异道:“你不是宫中人?”

叶如修说道:“你也不是唐人。”

“来人!”李圣御的声音中,带有几分隐怒。

“来人?”叶如修笑道:“堂堂大唐天子,遇事也只会叫‘来人’?可如今因你所为,还

有什么人会来?”

片刻后,李圣御才缓缓说道:“朕之令,无人敢不从!朕之言,无人敢不听!朕只一挥手,便可血洗四方大地不从大唐者!如斯,朕想问,为何不会有人来?”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以前和将来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现在,你看有人来么?”

闻言,李圣御沉默。

叶如修又说道:“若是我想,我马上就可以杀了你,但我且知,杀了你帝骑也不会因此而出世,于事无补,所以我来此是想让你做决定,释放余先正归还兵权,还是,永不见姬玉蓉?”

屏风后面,那道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看似有些摇晃,听得李圣御难掩的愤怒之声传来,“你也想拿玉蓉威胁朕?!”

叶如修说道:“我此行将去野岭,该做何决定,全在于你。”

屏风那侧,又一次陷入沉默。

叶如修继续说道:“我不明白,人既己死去,为何还要为她做这么多?整个大唐上亿百姓的性命用于陪葬,是否太奢侈了一些,或者,我该问,她是因何而死?”

这时,只见李圣御缓缓走出屏风,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但依然流露出那股帝王之气。

“倘若你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朕决然不会受你胁迫,也不会容许你对玉蓉不敬,而现在,朕可答应你,让余先正离开天牢,但他是否愿意帮你,你得亲自去天牢询问。”

叶如修还要说什么,但李圣御却抢先在前,说道:“朕累了,大明宫不是你这少年和妖物该呆的地方。”

言毕之时,李圣御已然走回了屏风后,躺上了床,再无动静。

叶如修也没有久留,转身离开了大明宫,离去时,仍让没人发现得了他们二人。

而在长安城中,下一人见到他们两人的,是身处朝天大道尽头,天牢中的余先正。

守在余先正牢门口的两名帝骑在某个瞬间,纷纷倒下,陷入昏迷。

余先正盘腿坐于牢中,逐渐睁开双眼,已有四年不见天日的他,如今其双目仍然炯炯有神。

而后,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只见一名负剑少年和一名生有绝世容颜的少女缓缓走来。

“余大将军。”叶如修注视着牢中男子。

“阁下是谁?”余先正目光微凝,便是安静盘坐在哪里,也是霸气四溢。

对余先正而言,能如此轻易闯入天牢,并且在毫无动静的情况下让两名帝骑晕倒的存在,他自是不会轻视,就连当年带十万帝骑去灭一个连燕国都不如的‘小势力’时,也是全力以赴,他从不掉以轻心。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未明

叶如修笑了笑,说道:“既然余大将军和张道明之前有关系,应该是听张道明提起过我才对。”

闻言,余先正当即想起什么,震惊道:“你便是当年在黑森林中施展出神圣的少年?”

叶如修说道:“我不知张道明是如何评价我的,但我四年前,的确是去过黑森林,并且在那里丢了一支弓。”

余先正冷哼一声,面色不善,道:“直说吧,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叶如修沉吟少许,带着几分笑意,道:“在此之前,我得告诉余大将军一件特别巧合的事,四年前在黑森林中,我与张道明还是生死之敌,而也在四年前,我离开黑森林后,张道明便机缘巧合之下成了我的大师兄。”

“什么?!”余先正呵斥道:“你这邪人竟去与张先生的家人接触,居心裹测!”

“是吗?我在大师兄口中原来是邪人的存在,那以后若是遇见他,他会不会对我这个师弟痛下杀手?”叶如修故作无奈一笑,但他心中却对这名义上的大师兄毫无感觉。

“不用张先生,待我出来,直接一刀砍了你!”说着,只见那余先正起身就要破牢而出。

叶如修提醒道:“余大将军,你如今可是戴罪之身,你确定要走出这牢笼?”

闻言,那余先正怒视着他,却再无下一步的动作。

叶如修说道:“张道明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之物,已然不在此间。”

“张先生本就是天人,他能做到这些并无意外,反倒是你这邪人,竟活到如今。”余先正的目光,有那么短暂的瞬间落到狐妖少女身上,先是被其容颜和气质惊艳,而后又道:“还诱拐这么小的姑娘,若是在以前,我定将你捉拿,让你受尽酷刑而死!”

听到这里,那狐妖少女突然站出来说道:“他就是个坏人!简直坏透了!”

听到少女的声音,那余先正一身的傲骨,也险些软了下来。

叶如修看了她一眼,那少女连忙退后了两步。

叶如修又看向余先正,说道:“随你怎么说,今日我来此,是想让你走出这天牢,如今世道已然大乱,帝骑却不出城半步,九成唐境已沦为异族的奴役之地,只有你才能命令得动十万帝骑。”

“你这邪人竟是来劝我出去救人?”余先正双目发愣,片刻后,一身尊威尽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唯极致的愤怒才能让胡须颤抖,怒道:“朱进这厮何在!”

“朱进?”叶如修说道:“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听说过,余大将军早年与燕京城的秦山有过几次往来,最后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但你的这位秦山朋友,在一年前,被朱进用着你给他的那把弓给射死在了燕王宫内,而整个秦府,也被朱进带人

里外屠尽,他甚至为灭口,还将燕京城南华三街整条街的百姓杀死,一个活口不留,而动手做了这些事的,都是你余先正交给他的一万兵权!”

叶如修见余先正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便猜出一些事情来,于是便说道:“如此看来,朱进应该是害怕告诉你,所以才对你隐瞒至今,恐怕,一直到最后他也不会告诉你。”

“这不可能!”余先正连连后退,最终靠在墙上,道:“当年张先生让我将兵权叫给朱进,称是他能替我守住长安,而上一次秋日围猎我也听说,他带领一万帝骑守住了来犯的三十万敌军。”

“哦,原来朱进也不是将所有事都对你隐瞒了。”叶如修说道:“所以,你便因此而感到欣慰?可你知道么?那三十万敌军,便是秦山带领的秦家军,那你知道为何秦家军会来攻打长安么?那是因为,朱进让帝骑在短短数日的时间内,毁去了秦家所有的钱庄,还将钱庄内的秦家人全部杀死,这种事,若是换做大唐,会如何?我可听说当年与燕平分国土的齐国,就因为横穿齐国的壬江涨水冲垮了唐境边缘的一家农田,所以你余先正便以此为由,带领十万帝骑去将齐国灭了。”

见余先正怔神不语,他继续说道:“也许当年张道明的确跟你说过,朱进会替你守住长安,但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将一万帝骑兵权交到一名从南陆走出来的人手中,会对中原造成怎样的后果?”

“当然,眼下余大将军最该考虑的,并非惩处朱进,而是异族乱世,方才天子已撤去了你的罪,相信过不了多久,赦诏就会送到天牢来,余大将军你便再无理由一直藏在天牢里,话已带到,望余大将军此行出去,能对得起大唐百姓,对得起您帝骑大将军的称谓。”

言毕,叶如修转身便走,没有任何停顿以及迟疑,那少女看了看脸色难看的余先正,还不忘说了句,“看吧,他就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他们离开天牢后,径直走出了长安城。

叶如修路过永乐大街,但却没有进去,想来,王宗耀肯定四处派人寻找天材地宝,助慕容湘羽恢复本命剑气,而慕容欢则每日练剑,为防范哪一天会有突如其来的妖族攻城。

两人出城北去数个时辰后,夜幕便降临了。

此行一路而来,两人都住的野外,好的是,这两日都未曾下雨,而且,两人也在歇脚处找到了洞穴。

叶如修如同往常一样,在通过鸣凤神剑与慕容堂正交谈,而遭受冷落的狐妖少女,则在一旁用木枝在火堆里,不停地拨动藏在火堆中的一块石头。

叶如修将白日里如何与李圣御和余先正交谈之事,完完整整的告诉了慕容堂正。

“我之所以对余先正说那么多,其实是担心,三个月

后他不会出手,因为李圣御肯定不会同意,但若是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实告诉余先正的话,他肯定会因对死在朱进和帝骑手下的那些人生出极其强烈的内疚之情,从而能在三个月后的真正决战,无视李圣御直接带兵出城,若不然,我也不会白费那么多口舌,在余先正面前提起朱进这个人。”

然而,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唯有篝火中的灼烧木材之声。

因为那狐妖少女根本听不懂这些,而且她也不感兴趣。

叶如修感觉气氛有些古怪,但他知道,慕容堂正肯定还在听着,而后,他连忙说道:“前辈,怎么了?”

“没什么。”慕容堂正的声音断了片刻后,紧接着又传至,“让余先正出牢参战,还有别的办法,你为何偏要用这一种?”

叶如修愣了愣,他已然得知,方才的沉默,便是因为自己白日里的所为,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导致慕容堂正有些不高兴,但他却不太明白,于是,他说道:“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最直接有效。”

慕容堂正又问道:“你独留下跟你来的那几人在世外,也是这个原因?”

“嗯。”叶如修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事实便是如此,在迟疑片刻后,他也只能认同。

“以后,不准你再这个样子。”慕容堂正传念这一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

闻言,叶如修陷入了沉默,一直过了许久,他都没再说一句话,直到洞外传来猫头鹰的声音。

那狐妖少女偷偷看了几眼叶如修,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不好的事。

夜深,洞穴中一片漆黑,只有些许月辉垂落进来。

叶如修突觉脖子生疼,他猛然睁开双眼。

只见那狐妖少女正将头贴在他的脖子处,他双瞳金芒一闪,抓住领口一把将少女抓了起来,而后伸手摸了摸脖子,手指上满是鲜血。

他冷漠地注视着少女,他此刻的情绪很糟糕,一股杀意油然而生。

而妖族的五感本就强于人族,那狐妖也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股杀意,立马释放出了一股淡薄的妖气出来,为防不测。

叶如修目光微凝,冷声道:“原来你喝了我的血之后,能让你的妖力得到恢复,难怪你这两日一直咬我。”

少女不答,保持警惕的同时,也存有浓浓的惧意。

叶如修的目光越发冰冷,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来,怔神片刻后,他目光中隐藏的杀机,迅速消失。

他缓缓将少女放到地上,转身回去几步躺下过后,说道:“睡觉吧。”

后半夜,负剑少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洞穴,来到山巅。

他凝望明月,一直等到黎明出现。

第二百三十九章 狐

自叶如修离开长安城后,又过了三日,当他们两人踏入冰雪大地时,已是深夜。

这三日来,两人都没再说过任何一句话,那狐妖自是因为害怕,而没再去喝叶如修的血。

狐妖其实很好奇,为何身旁这名人族的血能让她自己恢复力量,但还有另一件事,让她更为好奇。

她之前所受的伤乃是致命之伤,但昏迷几个时辰过后,醒来便已恢复,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何。

两人在雪地中行走到后半夜,叶如修才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狐妖像是在赌气,头一偏,顾着腮帮子,哼了一声,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但不知为何,她却感到心中松了一口气。

“回答我,我便给你喝我的血。”叶如修边走边道。

两人脚下踩在雪地上的叽咕声,轻轻缓缓。

许久后,一道弱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晴安。”

虽说这狐妖少女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但她却不认为叶如修会依言而行,但她还是说了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两人随意寻了一处休息之所,由于四野都是寒雪,枯枝没办法燃烧,所以两人并未起火,但天上的月亮却足够亮了,就是稍微冷了一些。

稍微这种程度,对他们两人而言,并不需要在意。

随后,叶如修应诺破开手腕,一缕鲜血缓缓淌下,因有木之本源,所以那道伤口很快恢复,而也正是因为有了木之本源,所以当日在墨府,才会救得了狐妖,才会让狐妖的妖力得到恢复。

而在放血期间,他又一次望向夜空中的寒月,直到伤口恢复后,他也没有要收回目光的意思。

反而是那狐妖少女心生诧异,但见着血不停滴落在雪地里,心觉浪费,却不再迟疑。

而她在喝完血后,仍感觉不够,就要张口再次咬开叶如修的手腕,但她在看见少年被月辉映亮的侧脸后,却是出现了怔神。

片刻后,晴安独自一人退回树的另一侧,她贴在松树上,偷偷看了一眼叶如修,发现对方并未注意到这边,于是她回头看向黑暗深处,在短短的时间内,她的心中已拟定出了上百种逃跑路线以及会出现的结果,当她觉得其中一条逃跑路线万无一失后,立马跑了出去,然而,没过一会儿,便又见她走了回来坐在树下。

自从三日前在洞穴那夜过后,晴安便感觉身边的少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但她自认为对此是不用去感兴

趣的,唯一能感兴趣的便是,能够恢复妖力的东西。

她低声自语道:“是这样的,我只是为了恢复妖力才没有逃的,而且要是逃跑被他发现的话,万一他真的杀了我怎么办,我还小,制定的逃跑路线肯定还有弊端,我还小,我不能涉险,嗯,就是这样的。”

这时,叶如修走到了她身旁,问道:“你在说什么?”

晴安一副藏了多年的宝藏被人发现了一般,慌得不行,连忙道:“没什么。”

随后,只见她的三条尾巴迅速生出,将她整个人团团包住,看上去就很暖和。

世外剑山,剑庄。

青铜古剑下,剑池畔,这已是第三个宁静的夜晚。

慕容堂正阖目而坐,他时而睁眼,只为看剑池中有没有出现什么动静。

这三天,剑庄后山的灵兽都显得比较安静。

“呜呜……”

一道抽泣声戛然而起,慕容堂正睁开眼,只见一名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朝自己走来。

最近几天,由于他每日清晨都会下来讲道,也几乎快认全了庄内的弟子,而这小男孩,便是这一代弟子中,年龄最小的那一个。

慕容堂正开口问道:“你为何在哭?”

小男孩抽泣道:“剑主大人,我把剑弄丢了,他们都笑我,还说要是让您知道的话,我会被逐下山门的。”

慕容堂正说到:“但你这不是在找了吗?”

小男孩放下了揉眼睛的手,那双眼睛被揉得很红,抽泣声虽然减弱了许多,但仍然还在,而且,还有两条鼻涕即将过河,“可是可是,我找了好几个时辰了都没有找到,我害怕我一直找不到我的剑,剑主大人,你真的会逐我下山吗?”

慕容堂正说道:“你找到了,我就不逐你。”

“啊”小男孩说道:“那是不是找不到,我就真的没办法再上山练剑了?”

慕容堂正笑着轻轻抚摸着小男孩的头,道:“你今年才五岁,这辈子还长着呢,慢慢找,如果找到了一定要带来给我看,这样,我就不逐你了。”

小男孩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当即有袖子擦去眼泪和鼻涕,喜极道:“谢谢剑主大人。”

而后,只见小男孩激动地手足无措。

对此,慕容堂正感到不解,他问道:“你怎么了?”

小男孩笑道:“庄内的那些师兄师姐们都在说,从来没有看见过剑主大人你笑,如今我

是第一个看见的人,从今往后,我就可以向师兄师姐他们炫耀了!”

慕容堂正微微一愣后,无奈摇头,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嗯。”小男孩应了声后,却并未立马就走,而是又发问道:“剑主大人,你在看什么呀?”

“我?”慕容堂正摇了摇头,道:“我什么也没看。”

“那剑主大人,你是在等什么吗?”

“我什么也没等。”

小男孩仍然不放弃,“剑主大人,你是不是在想你那两个跑去尘世中的儿子和女儿?师兄师姐他们说,前几年,少剑主还在庄内的时候,剑庄经常被他捣得鸡飞狗跳的,所以,师兄师姐说你肯定一个人在偷偷想念他们。”

慕容堂正说道:“他们每日没练剑的时候,都在议论这些?”

小男孩也是聪明,当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边退后,一边打圆道:“没有,完全没有的事,剑主大人,那我就先下去了。”

夜色如此宜人,后半夜,慕容堂正起身走回了神剑阁。

翌日,晴安将三条尾巴缩小了一些,随后,她便将头伸了出来,然而,她却没在身旁看见少年,她连忙收了尾巴站起来,视野变得广了一些,这才见得少年正蹲在不远处。

她不知道少年在做什么,但她很好奇,于是便悄悄地走了过去。

走了没多远,便看见在少年身前的地上,有一只受了重伤几乎垂死的雪狐,那雪狐明显是遇上了一只猛兽,逃脱是逃脱了,但身上的肉却被咬掉了一块,只是还活着,腹部还在微微起伏。

一见此景,同为狐族,晴安怒火中烧,妖性毕露,她欲屠尽此方雪地内的所有野兽。

然而,下一刻,她却看见少年将自己的血滴到雪狐的伤口处,那血在与伤口接触之后,逐渐化为一团碧绿色的液体,而后将那部分伤口直接包裹,须臾,当液体消散后,雪狐的身体竟是恢复了。

雪狐苏醒后,一见人类,第一时间便是逃,头也不回,直直地逃向雪地深处。

晴安渐敛妖性,她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心绪有了些许变化。

午时,叶如修和晴安走进了灭央国内,如今的灭央国,俨然成了一片废墟。

叶如修来到熟悉的小巷,只剩下一块被踩烂了的火锅店招牌,但知青楼却并没有任何损坏,叶如修来到昏暗的顶楼,他点起半截蜡烛,走到三莲池旁,那三莲池中的三朵莲,已近乎变成了血色。

第二百四十章 荒人

时隔数月,叶如修再一次将手放入三莲池中,而这次与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他走到矮桌旁,此时的矮桌上平放着一本书,他大致了看了一眼被翻开那一页的内容。

“岭非岭,海生怒,夜月沉,异族现,直至黑暗年代……”

叶如修目光微凝,低语道:“原来,冉义和你早便知道妖族会出世,那所谓的黑暗年代又是什么?”

他只能推测出其三,所谓海生怒,应该便是指百临湾那边的海啸,而夜月沉,则指南陆的血月提前,异族所指乃是妖族,但岭非岭是什么意思,他并不知道。而就是推测出的那些,终究也只是推测而已。

两人离开了灭央国,继续北上,朝野岭行去。

野岭入口处,一大片黑色妖气浓雾笼罩,而在入口内,能见许多妖族以及荒人和野兽的尸体,很显然大战一直发生在入口处,而那些野兽的尸体,庞大的尤为异常。

晴安突然说道:“我们要进去?”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但似乎,只能硬闯了。”

晴安说道:“不用,我受罚的事,应该还没有传到这里,我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就行。”

言毕,只见晴安的白色妖尾逐渐出现,其身旁猛然散出庞大妖气。

叶如修没有拒绝,他跟着晴安向浓雾中走去,感知到他人类气息的低等妖族怒吼冲来,但一见晴安,便纷纷下跪。

两人很快走进了浓雾深处,叶如修一眼便看见一名老者坐在被隔开的此方地域中央。

而同时,那老者也注目过来,面露不善,四周的妖气迅速逼近而来。

自从走进浓雾后,叶如修的双瞳便一直是金色的。

晴安率先走上前去,说道:“我奉尊主之命,带这名人类过来,入岭交涉。”

闻言,那老者一言不发,但却出手控制妖气退散开。

叶如修不急不缓地从老者身旁走过,直至走出浓雾,他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他等了片刻,晴安这便走了出来。

“我以为你不来了。”叶如修说道。

晴安收了妖气以及尾巴,一脸亏大了的表情,“我就应该联合他把你杀了的。”

“你该庆幸自己没有这样做。”叶如修说完后便兀自朝前走去,“否则,先死的肯定是你。”

那晴安留在原地,气呼呼的,很是不满,但还是跟了上去。

走去很远,叶如修也没有说一句话,那晴安似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便开口说道:“我被尊主下令处决,不能回去。”

叶如修说道:“你口中的尊主,是什么?”

一谈到尊主,那晴安瘦小的娇躯明显颤了颤。

“尊主是不可战胜的,尊主是大妖。”

闻言,叶如修稍一挑眉尖,活生生的大妖,而且还是实力巅峰的大妖,他问道:“那他为何不亲自前来?而是派出你们这群小妖?”

对于大妖,他可是有过切身体会的,而且还是重伤几乎垂死的大妖。

“哪里是小妖了,我在黎洲妖界也是有身份的好不好。”晴安不太满意叶如修的说法,她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说道:“因为我们刚来的时候,遭到一名你们人族佛门以命换来的封印,将尊主封印在了地下,但以尊主的实力,只需再过半年,就会冲破那道封印,所以……”

“半年吗?那倒还好。”叶如修又看向少女,说道:“所以,你认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没用的,对吗?”

晴安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只要我能活着回到黎洲就行了。”

“你觉得,要是你们的尊主突破封印而来,你还能活得了吗?”叶如修看着她,说道:“你要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晴安自是明白这些,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之前真的杀死了那位万年前的妖族前辈吗?”

“嗯。”叶如修点了点头,他也无意再隐瞒,直言道:“但当时的它已是油尽灯枯,而且不死之身也被活生生炼化,所以我才能杀死它。”

他突然停下来,注视着身旁少女,问道:“我的的确确是亲手杀了那名大妖,那么,你是否还觉得之前在长安前,是我骗了你?”

晴安哼了一声,别开目光,加快了脚步,并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本就骗了我,要不然我会落到这种地步?”

两人继续深入野岭,如今的野岭外围,几乎见不到任何生物,只有天空中偶尔飞过的大鹏。

继续深入不久,突然一道羽箭破空而来,叶如修伸手将箭抓住,而后扔开,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箭来之处。

只见几名穿着兽皮,身材魁梧的大汉骑狼而来,这些便是荒人族的铁狼骑。

那些狼皆不是中原那边森林中可见的一般狼,而是居住在野岭中的狼种,体型与威慑力,比一般的狼要庞大两至三倍。

为首的荒人跃下狼背,那匹狼对着叶如修两人龇牙咧嘴,狂怒不止,尤其是晴安。

那名荒人伸手安抚住狼,并将缚狼绳交到一旁同伴手中,这才大步走来。

“你是人?”荒人的声音又大又洪亮。

叶如修将晴

安往身后拉了一些后,说道:“是。”

他可不想因为晴安乱说话,而导致此番与荒人族直接不能交涉。

那荒人又注视着叶如修和晴安打量了片刻,但因都未见到妖族的特征,于是这才放松了警惕。

叶如修说道:“我想见一见冉楼主。”

“跟我来!”那荒人并未拒绝,率先让那几名同伴将属于他的狼带回去,而后独自一人带着叶如修两人朝营地行去。

没走多远,叶如修两人便听得前方一片嘈杂。

隔着很远,便看见许多人的模糊身影在雪地里走来走去。

荒人族在雪地里扎了上千个巨大帐篷,此地除了大部分的荒人而外,还有原本便居住在灭央国的中原人,那些中原人也在帮忙建立起新的帐篷,当然,这些帐篷大多都是以前在此练兵的荒人族所建,此番由于灭央国数万人的到来,那百万荒人便只能另寻住处,不过在冰天雪地的野外生存,对他们而言,很是容易。

半个时辰后,叶如修从最中间的帐篷中拨帘走出,晴安在外早已等得不耐烦。

晴安问道:“怎么样了?”

叶如修说道:“冉义和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不会不同意三个月后让荒人百万大军参与决战,毕竟要是中原战败,他们这边就算逃得再深,也难逃一死。”

当然,这半个时辰,他也不可能只是问了这些,他还问了关于黑暗将至,以及所谓的岭非岭,只是,这些事冉义和也不清楚,他也听出对方并无隐瞒,而后又告诉了一些关于柳凡安全之事,这才离帐而去。

晴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性命,会与人族绑在一起,她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叶如修已然走到远处,她连忙追上去。

百万荒人大军在山的另一侧,但他们此行无需去那个方向。

叶如修两人沿着漆黑的山间窄道,一直朝野岭深处走去。

在窄道尽头,守着两名荒人士兵。

“止步,前方便是野岭外围的尽头,再往内就是危险区域了!”

叶如修并无退意。

见状,那两人冷哼一声,放行,并道:“真是不知死活的中原人!”

两人走了没多远,晴安回头看了看,却已经看不见那两名荒人士兵了, 她说道:“你就什么都不做?”

叶如修不解道:“做什么?”

晴安说道:“要换做是我,那两个人无论是什么身份,肯定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就死了。”

叶如修看着她。

第二百四十一章 麒麟

叶如修说道:“我不喜欢杀人,而且,那两人也是尽本分而已,更何况,他们并未对我有做过什么。”

晴安摇了摇头,道:“你们人类的想法真麻烦,拥有这么多麻烦思维的你们,为什么在太古之时能够立于万族之巅。”

“太古?”叶如修好奇道:“那是什么年代?”

晴安刚要回答,但她眼珠一转,说道:“要我回答也行,你得拿血来交换。”

叶如修二话不说,再次破腕,一股鲜血顿时流淌而出。

注视着贪婪吸吮着鲜血的少女,他面无表情,说道:“你喝了我这么多血,接下来,就该是你出力的时候了。”

闻言,晴安根本不理会,眼下能多喝到一些是一些。

然而,叶如修手腕的伤口还未得到恢复,他便直接收手,而后注视着面前意犹未尽的少女,道:“你可以说了,我不会让你过分恢复实力的。”

晴安白了他一眼,却也只得说道:“距今约百万年前的年代,就被称为太古,那个时候,天地间有十三尊至高无上的神明,那十三神明,都是你们人族。”

“我听说,当时就连高高在上的神族也必须对你们人族膜拜。”

叶如修诧异道:“神族?”

晴安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也只知,神族与神明无关,神族只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种族,但神明却是力量和秩序的象征。”

叶如修沉吟少许后,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仙剑阁?”

晴安说道:“一万年前,你们人族中姓慕容的那群人,建立的势力就叫仙剑阁,后来应该是改名了。”

叶如修看着她,问道:“你年纪这么小,怎么知道这么些事?”

晴安说道:“就不告诉你。”

两人所处的位置,是在一处绝壁之下,但不知从何时起,便能听得见,绝壁之上有了一些动静。

晴安仰头朝绝壁上看了一眼。

叶如修说道:“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么?你得阻止那些东西干扰我们?”

“不好!”晴安直接拒绝。

“随你。”叶如修走到她身旁,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却是一言不发。

正当晴安诧异于叶如修这异常之举时,突然,一道庞大的黑影从绝壁上跳跃而下,她连忙看了一眼叶如修,却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一样,自顾自地注视前方走着。

眼看着那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扑杀到跟前,晴安贝齿紧咬,十分不情愿地散

发出妖气。

原本,以往只要让神州这边的野兽接触到妖气,就会让那些野兽为自己所控,可那头巨兽在接触到妖气的瞬间,只是迅速蹬壁跳开,落到两人前方使劲晃了两下脑袋,便就恢复如常,但却不再发起攻击,而眼见叶如修两人走来,这巨兽也便连连后退。

晴安面露惊讶,十分不解地看着手心。

这时,叶如修说道:“别想不通了,这里的野兽不同于外界,野岭好歹也算的上是中原以外的第四处极凶之地了。”

晴安气愤不已,不停推搡着叶如修,但始终推不动,她说道:“你让开,离我远点!”

叶如修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晴安说道:“这里是我隔绝出来的安全之地,不准你呆在这里!”

叶如修看着她,问道:“你确定要我走?”

晴安犹豫。

叶如修心中笑了笑,而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是刚走了没两步,便感觉衣角被人拉住。

那晴安收回手,说道:“好啦好啦,你留下来。”

叶如修又退了回去,他原本也没打算真的走,现如今两人已身处野岭中段,被巨兽围住,哪怕晴安的妖气能抵御得了那些巨兽,但若是独留晴安一人在此,肯定没办法逃出去,只会被越来越多的巨兽围住,最终妖气耗尽,只得面对死亡。

而他独自一人往深处去,若是这里的巨兽如南陆那边有上万之数的话,就算是他,也不太乐观。

暗黑色的绝壁之上,越来越多的巨兽跳下来,后方的巨兽紧追不舍,而前路上的那些,也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叶如修和晴安,完全被围在了巨兽中央。

但那些巨兽因忌惮妖气,所以不敢上前。

叶如修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巨兽,那些巨兽无论是长相还是举止各方面,倒是与中原地区的野兽相同,唯一不同的,也就是庞大了几倍的身躯。

他此番来此的目的,除了告知冉义和三月之后的决战而外,最主要的,还是替鸣凤剑中沉睡的男子找到一具新的肉身。

只是,走了半个时辰,所见到的巨兽,就没有一头比较特殊的,而且连这薄薄妖气都没办法突破,想来,肉身也强不到哪里去,他不免感到失望。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前方一里之外的山巅站着一头很奇怪的生物,那生物的体型并不大,而只这一眼后,那生物便跳下山,逃开了。

“在这里等我!”叶如修扔下一句话后,腿微屈,猛然跃上数丈高

空,那之前停留的地面,因用力过大的缘故,直接陷下一块,产生无数裂纹,并发出沉闷轰响。

四周巨兽,一见他离开了妖气范围,当即分出数十头攀附绝壁,追赶人族少年而去。

但叶如修怎会傻到停留在原地等待,从高空落下后,竟是化作一道流光向前方冲去,瞬息之间,便与身后巨兽拉开了距离,那些巨兽望尘莫及。

叶如修站在刚才看见奇怪生物的山巅,一眼望去,只见前方尽是暗黑色的低矮山峦,他更是看见一头与在壬江边杀死的那头巨熊躯体一样大的黄金巨狮,只是现在那头巨狮正在沉睡,在巨狮身旁出现的巨兽,犹如蝼蚁一般。

叶如修心惊,不敢惊扰,随后,他看见一头奇怪生物正站在一矮山之外的树下,仰起头颅想要吞掉树上结的果子,那棵树并非普通的树,而树上结的果子自然也不一般,至少他感知到,那些果子内蕴藏着不应该存于凡世间的灵气,以及

“这是生命精气?!”叶如修不敢相信,这种东西哪怕是在修行界也是至尊级的瑰宝,四大宗门内几乎没有。

突然,树上大片树叶落下,而后,叶如修看见一条紫鳞蟒从林叶中出现,并亲自用尾卷下一枚果子,扔到地上,而后便又爬回了林叶中,如同专为守护树而存在的蟒蛇。

那奇怪生物吞下果子后,雀跃不止。

他的视线中,再也没有了那头奇怪生物,满脑子都是那棵树上的果子。

但就在他即将要过去试探,是否能摘得到果子时,突然,一道漆黑的火苗从鸣凤剑中飘出,那簇火苗,缓缓落到他身旁的地上,而后,化形而成一名男子。

“没用的,以你现在的实力,莫说打不打得过那条巨蟒,只怕是巨蟒一个鼻息,就能让你死亡。”男子开口道。

叶如修心中震惊,道:“你醒了?”

“暂时。”仔细一看,男子的身躯仍然虚幻。

男子看了看四方天地,说道:“此地比较特殊,将天地秩序遮挡在外,我才能苏醒出来,等到你离开此地之后,我还是只能沉睡,以保证能存在更久。”

“若是果子摘不到,但那头生物用来当你的肉身,可行?”叶如修一指远处树下的奇怪生物。

男子只看了一眼,便说道:“完全可行,不过我的魂魄想要入住其中,只能是一具无魂空壳才行,当年我找到那头巨熊时,它也刚死没多久,所以现在,你得先杀了它。不过我不认为你杀得了它,毕竟,它可是麒麟!”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太古残界

言及此处,就连男子,也是目露贪婪。

“为何?”叶如修不解,他自然也听说过麒麟此物,只不过只是别人口中听见,到底长什么模样,他一直不知。

“自古以来,天地间的麒麟只会存在一头,麒麟浑身都是宝,太古时期,第四神明为不让麒麟就此消亡,所以将自己体内的权之力,分了一半赋予了麒麟,眼下这头,不难看出至少有几百万年的寿命,肯定就是太古时期存在的那头,所以,你杀不了它,因为它掌控了除第四神明以外,世间最强大的空间能力,而这能力,必然达到了秩序级。”

叶如修皱眉道:“那你的肉身怎么办?”

男子说道:“不是还有十年么,慢慢找。”

“我可不愿意再等十年。”叶如修说道:“此地这么多的奇异野兽,麒麟不行,我再去找找其他。”

说着,他就要走下山。

然而,却被男子拦住,只听得男子说道:“下山之后,你所迈出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触发杀阵。”

叶如修注视着前方,沉吟少许后,说道:“不是有你在么,你就不能解开杀阵?”

男子说道:“如今我的力量都在你体内,如果你实在想让我给你解开,也行,交一半的力量给我,我可保证你不会死于杀阵。”

闻言,叶如修看了看身旁这名只剩魂魄的男子,说道:“你还是回剑里去吧,我要离开了。”

男子诧异道:“你认为我掌控力量,会用来对付你?”

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认为,而是肯定,你的魂魄在这个地方似乎可以安然存在,也就是说,在我放出你力量的同时,你可能会用某种方式将所有力量全部汲取回去,到时候,你完全可以杀了我,然后再用你自己的力量在此地慢慢寻找新的肉身。”

听完这些,男子突然笑道:“见你这么聪明,我之后也就可以安心沉睡了。”

叶如修再不言语,他转过身后,那男子重新化作一簇黑色火苗,钻进了鸣凤剑内。

当他离开很远之后,确保再也感知不到属于男子的那股气息,他才放下心来。

他今日在山那边所见,仿佛是进入了太古年间,就论那头黄金狮子,也比典籍中记载的各种洪荒猛兽要具有威慑力,而且,还有一个鼻息便能喷死他的紫鳞蟒,以及,真正具备权之力的麒麟,且不说权之力,单论那麒麟,也是贯穿今古,只此一头的存在。

凡世间所隐藏的东西,远超他所想,如今就是亲自确认了的权之力,也已经有了两种,东方世外的木之权,以及野岭深处麒麟具备的空间之权。

叶如修心中不禁生出一个疑问,当年的十三神明中,其二具有空间之权以及时间之权,既如此,为何还能死亡?

能让这两者死亡的存在,又该有多厉害?

叶如修跑回去后,远远地便看见那些巨兽正

逐渐围拢过去,而中间的妖气浓雾,也正在迅速缩小。

看样子,那些巨兽并不想一直等下去。

而那团妖气浓雾也就快支撑不住了,叶如修从高空中直接跳落下去,恰好落到晴安身边,而后,也是毫不犹豫,直接用手臂将晴安捎上,跳出了巨兽的包围中心,那些巨兽并不放弃,仍然对着叶如修紧追不放,只是追到那条窄道口时,所有巨兽便退了回去。

那两名守在此处的荒人士兵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两人,震惊到难以启齿。

叶如修将手抬起,注视着紧咬住自己不放的少女,说道:“放开。”

少女并未放口,而其眼角却也有一些泪水。

显然方才她是真的害怕了。

叶如修说道:“你再不放,我重新把你扔进去了。”

闻言,少女连忙松口,擦了擦眼角的泪和嘴角的血,一个字也不说,直直地朝前走去,行走间,还能看见她微微抽泣的颤抖。

叶如修一直走在她的身后,步伐紧随前者。

穿过荒人族的居住地后,都没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直至来到野岭的入口处,那片遮天蔽日的妖气浓雾,仍然弥漫天地。

叶如修注视着走进黑雾中的少女,他忽然低语道:“也许,正如前辈所说。”

这一路上走来,他亲眼目睹了晴安的性格。

晴安此刻正站在那名妖族老者的身前,说道:“交涉失败,我要回去禀告尊主。”

那老者不睁眼,却是开口道:“去吧。”

晴安回头看了看,却发现叶如修还没跟来,不免有些好奇。

但就是这一眼,她看见一旁老者睁开的双眼中,满目的杀意,无数枯黄枝条从地底下破土而出,枝尖锋利无比,还带有浓浓剧毒,下一刻,就将要了她的命。

然而,只电光火石间,那些枯枝却突然尽数断掉。

晴安看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负剑的人族少年。

那少年对自己说道:“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老者的厉喝声从后方传来,“哼!你这叛徒,竟还与人族为伍,我看你回黎洲妖界后如何与你狐仙妖族交代!”

叶如修转回身,说道:“那就有意思了,你们的尊主为她的战败之事,便要了她的命,看来,你们妖族内部也挺乱的。”

老者怒吼道:“人族小儿,莫要嚣张!”

之后的事,晴安并不知道,只是在她背对着走向浓雾外时,她感觉得到,后方的传来一股浓浓的洪荒之气,四周也变得不再暗沉。

她很自然地走出了那片结界,来到浓雾外面后,不曾回过一次头,她杀死了外面向自己冲来的低等妖族,而后,抱着膝盖坐在一块漆黑的石头上。

一个时辰过后,负剑少年从浓雾中走了出来,而那片浓雾,也淡薄了许多。

如修的身体上,有许多粗浅伤口,但也在逐渐恢复。

晴安问道:“你对它做了什么?”

叶如修说道:“我把那头树妖的枝梢都给削了,只剩下一根独木。”

沉吟良久后,叶如修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们妖族原本应该都是树木兽类,是如何修出灵智,封为妖的?”

晴安说道:“血脉,还有化妖池,化妖池内都是我们妖族太古时期,战死之后余下的血液,是一族中最最重要的地方。”

叶如修说道:“既然如此,你还跟我说?”

“那你把它忘掉就好了。”晴安头也不回,显然还在生气叶如修之前将她一个人扔在巨兽堆里的事。

没过多久,叶如修和晴安来到了一片没有雪覆盖的冰面上,这里曾经似乎是一方湖。

冰面正中央,有一个向下的入口,叶如修率先走了进去,晴安紧随其后。

湖面下的水也全被冻住了,往两侧看去,能看见许多正在游动中却被凝固住的鱼,也不知冻了多少年,那冰体看起来很结实。

通道向下蔓延了很深,但越往下,光线便越明亮,行去不远,他们才发现光源,是上百颗深海夜明珠,顾名思义,这种特殊的夜明珠只在深海中才能挖到,但当今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潜入深海,寻找夜明珠?

所以不难猜出,这便是大唐国库中的东西,而且只能是大唐天子李圣御安置于此,上百颗之数,想必是用尽了国库中的所有深海夜明珠。

这种深海夜明珠的光线尤为漂亮,并不同于普通夜明珠的昏暗之色。

晴安在一旁看了看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仍然因为赌气之故,而将那些话语咽了回去,这短短的一路上,她不知咽了多少句话。

叶如修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开口说道:“我得留一道后手,倘若李圣御到时候出尔反尔不让余先正带帝骑出战,到时候这后手就用得上了。”

晴安赌气道:“我又没问你。”

叶如修看着她,说道:“那你就当没听到就好了。”

晴安说道:“好!”

又走进一段路后,叶如修继续说道:“这四周都是万年寒冰,寒气极重,用来保存尸体,的确是不二之地,而由于上方是冰面,也没有雪覆盖,阳光能照进来一些,独留一缕至阳之气,虽说会一直伤害灵魂,但却能借此让灵魂一直存于人世间,入不了冥都大门,李圣御为何要这样做?”

一旁,晴安正听得津津有味,叶如修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她迅速收敛了好奇的表情,并问道:“干嘛?”

叶如修说道:“你若不想听我的这些自言自语,那你就把它忘掉就好。”

晴安发现这句话自己之前才说过,但她却并不想表露出自己在意这件事。

她假装捂住耳朵,说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第二百四十三章 姬女

叶如修和晴安来到冰湖的最底部,此处被人挖掘出了四四方方的空间,是一方地宫,上方能见到许多鱼类的白腹。

空气中,飘荡着缕缕寒雾,那晴安任是有妖气护体,也被寒气侵入进去,冻得嘴唇发紫,睫毛轻颤。

叶如修就更不用说了,脸上仿佛结上了一层寒霜。

晴安看了看他,问道:“你不冷么?”

“冷。”叶如修只敢吐出一个字,而仅仅只是这一个字,也让他感到体内的热量流失许多,肺部几乎就要冻住。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叶如修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见晴安低着头犹犹豫豫的,片刻后,他看见那片妖气扩大了许多,将自己也笼罩了就去。

一进妖气范围,叶如修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手脚也勉强能放开。

晴安没有说什么,叶如修也保持着沉默继续行径。

只是往前走了数十步后,叶如修便突然伸手将晴安拦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前方不远有一副冰棺。

“干嘛?”

叶如修说道:“把你的妖气收了吧。”

晴安说道:“不要,我讨厌冷。”

叶如修看了看四周,说道:“这里已经不冷了。”

晴安面露疑惑,但见身旁少年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她也便试着将妖气逐渐收敛,然而,却并未感觉到彻骨的寒意,这却令她感到万分好奇。

叶如修双目微闪,低声说道:“此地竟有这么浓郁的灵气。”

晴安疑惑道:“灵气?我听说就是你们供你们人族修行的妖气。”

“如今这世道可没有修士,若是有的话,你们也不至于能如此嚣张跋扈。”叶如修发现晴安正看着自己,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便说道:“我也不是修士,不过,既然这里有灵气的话,我们两便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了。”

言及此处,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容,时隔七年,他再一次感受到如此浓郁的普通灵气,无论是身体还心里,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畅快之感。

“哦。”晴安稍作感知,便感觉到那些寒气的确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隔开了,只不过,她特别不高兴,因为她自己释放出的妖气就能被寒气入侵,但现在,她却连一丝寒气都感觉不到。

叶如修突然偏头看着她,认真道:“接下来,可千万不要释放出你的妖气。”

晴安不解,道:“为什么?”

叶如修伸手一指前方冰棺,但指的却是冰棺上方,那里有

一个淡色光点在上下沉浮,“那是灵魂,灵魂本就属阴性之物,若是再接触到极阴之气的话,很可能会变成完全丧失理智的凶魂,而你们的妖气,就是极阴之气。”

晴安问道:“变成凶魂之后,它就会伤害我们?”

“不会。”叶如修说道:“但要是被李圣御知道了这件事,我们可就举世为敌了,而且,李圣御既然将那名女子的灵魂一直保留在阳间,肯定是有缘由,待我去问一问。”

晴安打量了片刻,诧异道:“你还能跟死了的人说话?”

叶如修笑道:“当然需要一种小法子,这种方法,还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你且看好。”

言毕,叶如修缓缓走上前,行走间,周围的灵气仿佛遇到主人一般,随其而动。

叶如修略看了一眼冰棺中的女子,只是,一见女子的面孔,他微微有些吃惊,也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没再过多在意,而是伸手一招,远处一段冰锥便直接断裂下来,隔空飞来,轻轻落到他的手里。

这一场景,看得晴安眼冒金光,满是好奇。

叶如修蹲下身,亲自动手,在地面的寒冰中画出一条条纹路。

由于那寒冰极其坚硬,所以他几乎动用了毒神躯的全部力量,才能刻出痕迹。

不多时,整副冰棺四周,都被刻满了符文和纹路,赫然与当年在老山村所刻的阵一致,只不过,最后的成阵一笔,他没有刻下。

他扔掉冰锥,拍了拍手,仔细打量片刻,确保阵没有问题后,这才亲自控制灵气逐渐填满地上的浅壑。

一般而言,阵法若是不成型,是无法自动吸附灵气的,而无法吸附灵气,便不会产生效果,但叶如修却可以自主控制灵气,所以,他并不需要刻完阵法。

只是这样一来,这道归魂阵的效果,也就不会完整。

当最后一道浅壑符文被灵气填满的瞬间,满地的纹路符文皆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随后,只见浅壑中附着的灵气,逐渐转化为液体,竟是朝冰棺上的光点流动而去。

在晴安震惊目光注视下,那一团团蠕动的淡绿色粘稠液体,在空中逐渐塑出了一名活生生的人。

四周的光芒还在持续,那名漂浮在空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

女子生有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

女子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脚后,对着叶如修行了皇家礼。

对于女子一现身便朝着自己行礼,叶如修感到诧异,按理来说,灵

魂应当一直是沉睡状态才对。

他问道:“方才的事你知道?”

女子开口道:“自从两位走进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叶如修说道:“我以为你在沉睡。”

女子抬头看着上方,道:“我没办法沉睡,每一次将要沉睡时,阳光就会照下来,我没办法在火海中睡下去。”

叶如修点头道:“也是,灵魂遇见太阳,的确会感觉到陷身火海,不过,这些都是李圣御而为,你不恨他?”

那女子沉默。

这时,晴安靠过来,小声问道:“她说话怎么怪怪的?而且,她怎么都不看我一眼,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矮了吗?”

说到这里,晴安垂首看了看,并垫了垫脚。

叶如修说道:“阵不完整,灵魂的意识极不稳定,并且,是我开的阵,所以,她是看不见除我之外的人的。”

那女子摇了摇头,脸上洋溢着幸福,她回应起了那个问题,道:“郎君说他一定能够救我,我也相信郎君,我还相信,这么多年来受的苦,一定都是上天的安排,让我在未来,能够再一次与郎君相拥。”

“郎君?”叶如修诧异道:“你不是皇后?”

自古以来,宫中之人称呼皇帝,都是以‘陛下’二字,就是皇后或妃子,也是如此。

但这名女子并不自称‘臣妾’,也不称呼李圣御为陛下,却如同宫外普通百姓家中的称呼一般。

女子说道:“我并没有那么尊贵的身份,但我在知道郎君身份的时候,郎君还是不让我叫他陛下,他说,这会让他觉得到两人之间会变得疏远。”

“你的容貌……”叶如修将从方才就抱有的疑惑说了出来,但始终觉得难以启齿,毕竟女子生自爱美,论及容颜的事情,得委婉再委婉,毕竟,他方才亲眼看见冰棺中的,分明是一个暮年老太婆,只不过,就气韵方面,的确与面前这女子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笑了笑,极其温柔,道:“我知道有人来了,但我以为是郎君,我不希望被郎君看见自己真正的样子,我也不敢低头去看,我怕看见自己的模样后,会觉得配不上郎君,然后坚持不下去。”

叶如修看着面前的这名笑容十分美丽,十分温柔的女子,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那女子却问道:“这位小兄弟,你能不能告诉我,郎君他过得还好么?他的那些臣子,有没有尊敬他?他有没有跟当年一样……那么地,爱戴他的子民?”

第二百四十四章 问剑

叶如修沉吟少许,勉笑道:“有的。”

“有就好……”

他看见,此刻那女子的脸上,是叶如修见过世间最幸福之人的样子,并无惧于死亡,也无惧于如此漫长地承受灵魂灼痛之苦。

女子看了看四周,说道:“这些都是郎君为我建的,我还能再看看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阵法的持续时间应该还剩下半刻钟左右,你随意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女子问道:“小兄弟你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不问了吗?”

叶如修顿足片刻后,摇头道:“没什么事,就是代他来看看你。”

随后,他带着晴安朝出口处走去。

那女子独留冰棺之上,以她如今的状态,没办法离开冰棺半步,但她的目光却可以看到很远很远。

她抬起头来,透过漫长冰层,看见了一缕温暖阳光,如今这缕阳光,并未灼伤她,而她也知道为何。

她对着叶如修离去的方向,再次行礼。

晴安看着身旁满头大汗的少年,好奇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叶如修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些,他说道:“调动这地宫中所有的灵气,还是有些困难。”

晴安嘟了嘟嘴,很明显不明所以,她又问道:“你不是要留什么后手么?就这样走了?”

对于这个问题,叶如修没有回答,而是叹了一口气后,便坐在了地宫的入口处。

晴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坐了下去,只不过刻意坐得远了一些。

不多时,叶如修突然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很糟糕?”

闻言,那晴安撑着下巴,三条尾巴不知何时伸了出来,在身边缓缓拂动,她说道:“不知道,但你的确是个坏人。”

“我们,坐在这里干嘛?”晴安偏头看着不远处的负剑少年。

“等到阵法失效后,我得带一些东西走,总不能白跑一趟。”言语间,叶如修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黄色符纸,并咬破手指,在符纸上书写着奇异的符文,由于上次在神树大会第二关发生过那种危险的事,他这次便事先做好了准备,不至于遇见灵气之后,只能纳入体内。

感知到远处的灵魂波动突然消失之后,他便画下了最后一笔。

只见那符纸上的血色符文散发出如许金芒,没多久,金芒便散去,只是那数十条线构成的符文上,镶上了一条金边。

“大功告成。”叶如修将新画的灵字符收入怀里,而后,便起身顺着来时路走去。

“这片湖被凝结至少有上万年。”叶

如修看着两侧的冰墙,说道,“李圣御当初不知用了多少人力才挖出那么大一方地宫,而且挖掘方法一定很特殊。”

“特殊?”晴安疑惑。

叶如修说道:“在这么寒冷的地方进行挖掘,就连我们也受不了,自然不会不死人,但我方才仔细感应了几次,都没有感觉到有其他残魂的存在,要知道,人若死亡,哪怕魂归天上,亦或是归往冥都,都会留有极少的残魂气息游荡在世间,只要是残魂,便会想方设法地入侵一道完整的灵魂,但方才,她的灵魂却很干净。”

晴安问道:“残魂有没有可能接触活着的东西?”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有,当残魂与生人接触之后,便会令生人有短暂的瞬间生死相合,以此就能预见未来之景,只是,当残魂飘出生人体内后,那份关于所见的未来之景便会沉入意识的最深处,只有在未来重见时,才会引出与之相关的记忆,但由于沉寂已久,导致记忆残缺,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虚假。”

“噢。”晴安应了一声。

“你听懂了?”叶如修看了她一眼。

“没听懂,但我就是想让你多说说话,然后,多被冻一下。”晴安仰起头,注视着斜上方的道路。

叶如修就站在旁边,他看见少女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你不是也冷么?就不释放出妖气让自己暖和起来?”叶如修好奇道。

“不行,要是我放出妖气,你肯定也要进来,这样,就没办法让你受冻了。”晴安说道。

叶如修用手指挠了挠耳后,说道:“可是,我用灵气御寒,并不觉得冷。”

少女停下来看着负剑少年。

一人一妖彼此隔空对望。

入夜时分,叶如修和晴安翻过两地边境的叫顶山后,在山脚随便找了一处开阔地带,烧起了一堆篝火。

叶如修与篝火之间,隔了一把剑,他双手握剑,发呆已将近有半个时辰。

突然,他长出了一口气后,便将意识沉入剑中,须臾,他开口道:“慕容前辈?”

然而,在接下来,却只有火柴灼烧的噼啪声,他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只是,不多时,他的心中,便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嗯。”

虽然只是简短的一个字,但他却觉得心中堵着的那种感觉,以及忐忑,顷刻间荡然无存。

叶如修沉吟少许,没再提当日之事,他说道:“前辈,我们已经从野岭回来了,可惜的是,没有找到

符合的肉身。”

慕容堂正传念道:“没事,还有十年,慢慢来。”

“在野岭深处,我亲眼目睹了太古世界,还有一头麒麟,我险些因心中的贪婪,而走进了那片世界里。”叶如修说道。

慕容堂正传念道:“没有进去就好。”

叶如修好奇道:“前辈为什么这么说?”

慕容堂正传念道:“那种地方,一旦踏入其中,便很难再出来,十万大山的深处便是如此,若不然,若是存在于太古世界中的异兽随便跑出来一头,也会直接灭世。”

“还好。”叶如修不自禁松气,又道:“对了,前辈你这几日过得怎么样?不会还是一直在神剑阁中度过的吧?”

慕容堂正传念道:“每日清晨,我都会到剑池去讲道,最后还会留给众弟子一个问题,只是,如今过去这么多天,他们却是连一个问题也没答上来。”

叶如修感到好奇,于是便问道:“什么问题?”

慕容堂正传念道:“第一天,我问他们,插在剑池中的那把青铜古剑有多高。”

叶如修想了片刻,道:“这个问题简单。”

“哦?”慕容堂正说道:“你知道?”

叶如修毫不犹豫,直言道:“有‘一剑之高’。”

闻言,慕容堂正沉默片刻后,继续道:“第二天,我问他们,剑庄山脚的竹林,有多少棵竹子,对于这个问题,有的人胡乱猜了个数,便答出来,而有的人,更是亲自去山脚数了一天一夜,你知道答案吗?”

叶如修说道:“剑庄山脚的竹子,无穷无尽。”

慕容堂正诧异,“为何?”

叶如修说道:“因为浩然,前辈你曾说过,浩然剑阵就是那些竹子。”

慕容堂正一连询问了好几个问题,但都被叶如修一一答出。

慕容堂正的声音消失许久之后,再度传来,有赞许,“回答的很好,倘若庄里的弟子和剑师,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叶如修说道:“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若是在庄里的话,肯定也能答出来。”

慕容堂正否认道:“不会,若是让宇儿来答第一个问题,他会在青铜古剑旁折腾一整天,第二天再告诉我‘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他只是想玩而已,而若是让欢儿来答第二个问题,她必定会亲自下山去将山脚的竹林全部砍了,到时候便会回答我,山脚无竹。”

叶如修感慨道:“前辈你对他们两人还真是了解。”

慕容堂正冷不丁地问道:“你的天赋真的很不错,可有意入我剑门?”

第二百四十五章 恩师

闻言,叶如修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为救春九而阻拦慕容堂正时说的话,他连忙做出解释,“前辈,之前我说要拜你为师,是开玩笑的,前辈你可千万不要当真。”

“我知道那次是开玩笑的。”慕容堂正说到:“但现在,我诚心问你,可愿入我剑门?”

叶如修迟疑道:“可是,我不姓慕容,也没有慕容血脉。”

慕容堂正的声音,很快传来,“没错,所以,是我的剑门,修习浩然气并不需要慕容血脉,也无需一直静心打坐,只需随我一同行山看水便好,领悟浩然的关键便在其中。”

叶如修感到震惊,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成为关门弟子,继承浩然气。

他亲自感受过所谓的浩然气,比他之前在修行界时,从那些势力主身上得来的感受还要震撼,但却并非是在实力方面。

但慕容堂正之前说过,想到得到浩然气,心中必然不能存有任何阴恶之念。

“不过,既然慕容前辈都这样说了,也就是说,我其实还行?”叶如修心中暗喜。

随后,他强掩激动,轻咳两声,道:“嗯,好。”

片刻后,他又问道:“那个,慕容前辈,要是我真的成了你的徒弟,我以后会不会也成为剑庄弟子,然后,又是一任没有血脉的大剑主?”

慕容堂正很快传念过来,但他只说了七个字,“你只是我的弟子。”

这句话,或许让剑庄任何一个人来,他们都听不懂,但唯独叶如修就能听懂,因为他知道慕容堂正的身世。

只不过,答应是答应了,但眼下可还有妖族的事需要处理,所以,也就只有等到处理完眼前的事后,才有机会回到剑庄那边去了。

踏足神圣领域,破凡成功,再随慕容堂正一同行走四方,修习浩然气,他很喜欢那个场景。

叶如修说道:“前辈,白日我去见了那名叫姬玉蓉的女子,我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唤醒了她的灵魂,她说,李圣御会救她,这世上,真的有让死人复生的方法吗?”

一人一妖面前的篝火烧得很旺。

少年将那柄赤色长剑背在背上,而后站到少女面前,冷不丁防地问了一句,“我背着剑,好不好看?”

翌日,剑庄众弟子在青铜古剑下围着慕容堂正,那慕容堂正今日的脸色很好,偶尔还会浮现一抹笑容。

“剑主大人,您这走两步笑三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一名青年弟子问道

慕容堂正并未向众人隐瞒,他说道:“昨天夜里,我收了一名徒弟。”

他看了看周围发愣的众人后,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我的第一名徒弟。”

“天哪!为什么这种好事轮不上我?”周围的人纷纷感到震惊和浓浓的遗憾。

“那可是发生在夜里的事,你们哪一个夜里不是在睡大觉?”年迈剑师虽心有不甘,但也在尽职,指责着那些受其管辖的弟子。

“夜里?我决定了,从今往后,我每天夜里都守在神剑阁外,指不定哪天也被剑主大人看上,收为弟子。”那名受批的弟子放下豪言,但却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那些人与他的关系都不错,所以深知,每到夜里睡得最早的人是谁,睡得最死的人是谁,呼噜声打得最大的人又是谁。

又一名弟子搓着双手,开口问道:“剑主大人,不知您收的弟子是谁呀?您若不介意的话,给我们透露透露名字也行,我们想见识见识那个天天踩着狗屎的家伙。”

经由前几日的相处,剑庄众弟子觉得所谓的大剑主慕容堂正,并非之前他们猜测的那般难以亲近,反而,是一名很容易亲近的人,难怪,剑庄这边几乎没有条条款款的规矩。

慕容堂正轻咳两声,道:“你们问这些东西,昨日那道问题的答案可有人会解?”

闻言,那些人纷纷变了脸色,埋怨道:“不是我们不聪明,实在是剑主大人您出题太太别致了,我们完全找不到解题的方法,而且,前几道问题的答案您也不告诉我们,就拿剑主大人您昨天出的那个问题,你问我们,‘我们每个人从第一次练剑开始,到如今总共舞过多少次剑’,这样的问题,我们要怎么去解?我们只能说无解。”

言及此处,这人四下对着周围的人扬着头颅,明显是在让那些人跟着附和起来,以此让慕容堂正知道他自己出的那些问题的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

然而,慕容堂正却说道:“可是,我前几日的问题,昨天夜里都被我的徒弟解开了,如此,你们还会觉得他是因为运气,才被我收为弟子的?”

“啊,这”那些人顿时语塞,面面相觑。

但还有人不放弃,说道:“这些问题本就很奇怪了,答案肯定也更奇怪,剑主大人您不是说,所以问题的答案都有助于提升我们的道心和实力吗?你这算不算是欺诈?”

慕容堂正用手指隔空点了点那个人,心感无奈,摇头道:“话已至此,你们还不受教!固执己见!”

闻言,那些人才

真是不说话了,主要还是没脸再说。

随后,慕容堂正缓缓向阶梯处走去,道:“时候不早了,便开始今日的讲道吧。”

他同样走到第三阶台阶上坐下,而一转身时,那些之前还混乱一片的弟子仿佛瞬移一般,此刻坐得极其整齐。

剑庄数百人,包括独坐阶梯上的慕容堂正,沐浴着温暖晨光,又一日清晨悄然而逝。

只不过清晨刚过,便有三名外人的到来,惊扰了剑庄的安宁。

慕容堂正一见来者,便当先走到众弟子身前,说道:“千上舒,你说了什么好话,才让拂春楼的那位把你放出来?”

千上舒一脸难堪,面色也不太正常,道:“别说了,那个地方不是人呆的,我决定从今往后戒酒了。”

“你们先下去。”慕容堂正对身后众弟子摆了摆手,很短的时间内,那些弟子便走的一个不剩,期间有几人想要留下来对千上舒破口大骂,只不过由于慕容堂正在场,便不得不放弃了那份心思。

在千上舒身后跟着的,却是流木岩申和金无羡。

千上舒看着剑庄那些弟子下山去,他无奈道:“你还在介怀当年的事?”

“肯定是要介怀的。”慕容堂正直言道:“当年被你院毁掉道心的那几人,如今他们后人的剑道之心都会出现裂痕,极不稳定,这种事,怎可能忘得掉。”

千上舒叹了口气,态度变得极好,道:“我今日冒昧打扰,一来是想真正化解千圣院和剑庄的百年之怨,二来,则是将此人带来此处。”

他一指被藤蔓捆绑着双手双脚的流木岩申。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道:“第一件事便不必了,世外两大势力之间,就像这样也挺好。”

随后,他看向流木岩申,不解道:“这人是谁?为何要带他来剑庄?”

千上舒说道:“此人是叶少年的同伴,之前夜里偷窃我院里的东西,被关进树牢,只可惜,此人的身体比较特殊,树牢关不住他,只好带来你这边,当然,我也不是直接硬塞过来,只是听说,此人欠有你剑庄上百两银子,而且还出手打过你剑庄的人,如此也算是你剑庄的罪人,所以我才带来。”

闻言,慕容堂正皱眉道:“此事我怎么不知?”

就在这时,金无羡走了上来,虽说双手也被藤蔓捆住,但毕竟是他,随便对千上舒说了几句,那千上舒在来的路上,便将捆脚的藤蔓收了。

金无羡笑了笑,说道:“这件事的由来,就让我告诉慕容大剑主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千万不要惹到闲得慌之人

金无羡将一个月前,他们一行从殇州城一路赶来,路上吃霸王餐的事,统统说了出来,只不过关于霸王餐,他却是换了一种说法。

“慕容大剑主,你方才说的那些剑道之心不稳定的人,他们的祖上去到尘世后,并未离开十万大山太远,而是在通往十万大山的好几条路上建起了客栈,我们吃的那些东西,当然,虽说我们当时没钱付餐宿之银,但那些银子,可都是流木岩申大兄弟向那些客栈借来的,我这里还有欠条,若是不信,上面还有指印。”

说着,金无羡很别扭地用手背从怀里夹了一张纸出来,并且递交给了慕容堂正。

流木岩申注视着那张欠条,他突然恍然大悟。

关于金无羡口中的开立客栈的那些人,慕容堂正的确知道。

慕容堂正看完欠条上的指印后,又抬头看了看金无羡,那金无羡的笑容更盛了许多。

随后,他又看向流木岩申,将欠条拖起,问道:“这指印,可是你的?”

流木岩申冷哼一声,道:“饭是我带人去吃的,不从的人,也是我亲自动手打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的!”

千上舒看了一眼流木岩申,仿佛是在看傻子。

起初他还不相信那些看守树牢之人的话,不过现在他完全信了。

慕容堂正收下欠条,说道:“行吧,正好后山缺一名看守灵兽的人,就让此人去,便当是还债了。”

流木岩申再度冷哼,道:“有本事就放了我,谁拳头大谁有理,我倒要看看,今日谁能阻止我救出小楼主回尘世去!竟然还有人口出狂言,要我还债?可笑至极!”

千上舒手一挥,那捆住流木岩申的藤蔓顷刻瓦解。

流木岩申揉了揉手腕,并摇了摇脖子,而后直直地朝着慕容堂正走去。

然而,流木岩申气势汹汹地刚走到近前,手抬到一半,便被一巴掌呼倒在地,不省人事。

慕容堂正看都不看躺在地上的汉子一眼。

他本就觉得对不起那些人,如今那些人的后人被这样一名莽夫出手伤过,他自是不喜。

慕容堂正看着金无羡,说道:“此人不是你的同伴么?你还如此刻意对他?”

金无羡耸了耸肩,说道:“同伴?我的同伴只有叶如修一人,之前答应要帮他,我可不是那种不信守承诺之人。”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而后,他对千上舒说道:“你那儿子和你们千圣院执刑队的队长跑去了尘世,此事你可知?”

千上舒点头道:“知道,但有行冥在,伏诛不敢做出格的事,容我处理完最近院里的事,便亲自去尘世将那两人抓回来。”

“嗯。”慕容堂正言毕,便就要转身向阶梯处走去

,并无送客之举,也并无留客之意。

千上舒问道:“和解之事,真的不能考虑?”

千上舒注视着慕容堂正的背影有过摇头后,他无奈叹气,而后伸手将金无羡拉到身边。

只见他们的脚下生出一根粗大草叶,直将两人送去了千圣院,而后,似乎将人送到了,那草叶便又收缩回来,重新化作一株原本的大小,毫不起眼。

慕容堂正缓缓走向神剑阁的途中,双指一成,听得一道剑鸣,只见神剑阁中飞出一柄墨色长剑,那长剑穿过流木岩申的衣物,直接将其偌大的身躯拖上高空,飞去了后山。

今夜,剑庄后山再也没传来一道灵兽的吼声。

而当剑庄众弟子都在呼呼大睡时,剑池旁,慕容堂正平静地注视着池水中浮现的少年身影。

“事情便是如此。”慕容堂正将白日发生之事大致说了一些。

叶如修的声音从池中响起,“唉,这金无羡又在干这种事,前辈,你少管他的,他这人闲得很,话还特别多,你若去管他,他指不定哪天摸出树牢,爬上剑庄来找你唠叨一整天。”

“不过前辈,那流木岩申以前可是闯入过野岭,并活下来的荒人,你小心他将剑庄喂养的那些灵兽给吃了。”

虽然,他听说流木岩申闯入的是野岭深处,但他亲自去见识过野岭后,便知道,流木岩申所至之处,应该只是野岭的中段。

慕容堂正说道:“这倒不会,那些灵兽的躯体,是以剑玉而成,并没有肉质。”

“那还好。”沉默良久后,叶如修又说道:“其实,我觉得前辈你说的没错,千圣院和剑庄的关系就这样便好,挺热闹的,并不冷清,不过我很好奇,那千圣院院长千上舒这些天经历了什么,怎么好像是突然顿悟了一般,想着亲自来向前辈你道歉?”

慕容堂正说道:“那日,处理完神树大会的事情后,千上舒便自己去了拂春楼认错,此后便没了消息,今日他能出来,我也有些诧异。”

一听及拂春楼春九,就是叶如修也忍不住身子一颤。

两人沉默良久,想来,也是没有了话题。

这时,慕容堂正忽然传念道:“你今年几岁?”

“十七。”叶如修回应道。

“生辰几时?”

“好像是五月初五吧。”叶如修说道:“我以前一直没在意这件事,前辈你为何突然问起。”

慕容堂正迟疑少顷后,说道:“那要不了几日了,一个人的成人礼很重要。”

“噢。”叶如修突然想起什么,他双目一闪,高兴道:“那不如,等我回了殇洲之后,借此机会,就来一趟剑庄吧,正好,我也想好好向灵儿他们道个歉什么的,以我现在

的情况,两三天就能到了,不过要是前辈你们派来灵兽接我,一天也就到了。”

“嗯,到时候我派灵兽来接你。”不知是由于师徒两人终要见面,亦或是叶如修要向那行人道歉,还是举办成人礼的事,慕容堂正也觉得高兴,只是不知不觉,他又一次陷入了失神,当他清醒过来之后,虽不知过了多久,但剑池中的少年身影已经消散了。

中原长安城,永乐大街中。

慕容欢独自一人站在屋顶上,闭眼感受着微微凉风吹拂。

慕容湘羽突然跳了上来,但却并未弄出太大的动静,而见你身法,想来,应该是实力所有恢复。

“妹妹,你在做什么?”

慕容欢逐渐睁眼,朱唇轻启,道:“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做什么?”

慕容湘羽说道:“这么大半夜的,肯定又是在神剑阁里面擦剑啦,不然还能干什么?他又不爱走出那间阁楼。”

“妹妹,你想咱们的大剑主大人了?”

对于慕容湘羽的这一称呼,慕容欢并未反感。

毕竟当年两人还在剑庄时,那慕容堂正也常因这两人称呼他为‘父亲’或是‘爹’而感到不喜。

不过,他们两人深知慕容堂正向来态度坚定,而且向道之念极强,所以也就没有在意这些。

慕容欢说道:“出来这么些年,我还是想回到父亲身边。”

慕容湘羽沉吟少许后,说道:“唉,虽然父亲他有时候的确是挺严厉的,不过也只是剑庄众弟子和我们两人不争气的原因所引起,如今我们两人神剑在手,却连一成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还被那样一头妖邪伤成这样,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我真怕他一怒之下将神剑收回去,要知道,我们慕容氏所有的力量都由剑而起,若是没有这么好的剑,咱两可就一无是处了。”

慕容欢看了他一眼,道:“那是你,父亲从未用过神剑,不也那样厉害么?”

慕容湘羽疑惑道:“妹妹你见过父亲出手?我对父亲的唯一印象,就只是坐在神剑阁擦剑而已。”

慕容欢摇了摇头,道:“没有,但既然父亲是大剑主,那肯定是全剑庄最厉害的。”

慕容湘羽说道:“是啊,毕竟可是踏入神圣领域的人呢,那妹妹,你说,要是让父亲来执神剑的话,会发挥出神剑多少成的力量?”

慕容欢没有理会,兀自跳下楼。

而慕容湘羽自是紧随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我觉得父亲若是执神剑的话,肯定能发挥出三成以上的力量,据说达到三成,就能开山断江了!”

慕容欢顿足后,只留下了一句话。

“少说闲话,你赶快恢复实力,我们尽快将任务做完,我想回去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秀秀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叶如修和晴安回到了殇州城内。

来到墨府正门,便受到了墨管家一个人的迎接。

“老奴知道叶公子不喜欢隆重,所以,特地遣散了闻讯赶来的人,而家主那边,还不知道叶公子你要回来。”

叶如修点了点头后,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墨管家摇了摇头,道:“大事倒是没有,我们并未告知殇州城的百姓还有很多妖的存在,所以那些百姓都认为妖已经除尽了,所以,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可以提一提,涉猎算命之道多年的冉尘先生在你离开的那日来到了殇州城,这几天慕名而去想要求那位先生算命的人,足有千人,不过,那冉尘一天只见一人。”

“嗯。”叶如修说道:“我与那位先生也有一面之缘,之后得去见一见才是。”

作为殇州城的地主,墨府自然是要安抚住城中百姓,而且,自从七大长老再聚首之后,他们决定,再一次贯彻数十年前江湖中的仁义之行。

如今的殇州城,莫说商贩争执了,就是一名扒手,也见不着。

叶如修又问道:“张才那边有消息了么?”

墨管家说道:“关于张才公子的下落,我派了很多人去查,只是,张才公子的失踪,并未留下任何线索,而且妖族突然现世,我派出去的那些人,没有带过消息回来的,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了。”

叶如修沉吟少许,说道:“墨管家,之后派出去的人,让他们也留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吹起过黑色的风。”

墨管家应了下来之后,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连忙说道:“对了,老奴想起了一件事,昨日有一名女子来找过你,当时你不在,老奴让她在住在府上等上几日,可她似乎不太愿意,不得已,老奴只好让她去城中找客栈住下了,就不知此时她还在不在城中。”

“女子?”叶如修感到诧异,问道:“她在哪间客栈?”

墨管家说道:“往城东方向去,第一间便是。”

待墨管家再次抬头时,面前的人已然不见了。

叶如修确实挺好奇墨管家口中那女子的,他并不记得自己还认识这样一个人,毕竟若是南陆落月楼楼主金燕的话,墨管家肯定是认识的。

正当叶如修在向那间客栈的老板询问这样一名客人时,晴安突然伸手拉了拉他,并指向客栈楼梯口,道:“是不是她?”

闻言,叶如修转过身去,可一见到站在楼梯口的那名女子时,心中的惊讶和疑

惑顷刻间显露在了脸上。

那女子穿着千圣院的院服,身材丰腴,肤白貌美,女子脸上无时无刻都挂着一抹笑颜,平添几分姿色。

叶如修注视着女子走到身前,他左思右想,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只得问道:“千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带千行冥回去。”千秀秀语气平静。

“他不在我这里。”闻言,叶如修摇了摇头。

千秀秀说道:“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是第一次来尘世。”

叶如修四下看了看,说道:“先跟我一起回去墨府了,这里人多眼杂,谈世外的事不太方便。”

千秀秀没有拒绝,在交付了房费后,两人一妖这便离开客栈,走去了墨府。

在走进西厢后,叶如修一行便遇上了秦以禾。

那秦以禾看了看千秀秀,然后又看向叶如修,语气变得有些奇怪,道:“叶大夫,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叶如修介绍道:“这位是千圣院那边的千秀秀姑娘。”

“千圣院?我记得叶大夫你之前好像去的就是千圣院吧?”秦以禾再次指着千秀秀,问道:“那这位姑娘是?”

闻言,叶如修满脑袋问号,不是已经说了吗?

却是那千秀秀明白其中的意思,自主说道:“我此行来尘世,是来找与我同院的未婚夫。”

叶如修看了一眼千秀秀,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

听及此处,那秦以禾的态度才恢复如初,变得正常了一些,对千秀秀作起了自我介绍。

晴安的嗅觉很灵敏,而且身而为妖,她能闻见很多东西,她站在叶如修身旁,指着秦以禾,说道:“刚才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叶如修摊了摊手,道:“我怎么知道。”

随后,秦以禾便因事先行离开。

“离开十万大山的路只有两条,我两条路上都想很多人打听过,但都没有从那些人的口中听见关系千行冥的消息。”千秀秀坐在院内的石凳上,说道。

叶如修陷入沉思,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可能有很多种。

但可以排除的是,千行冥和千伏诛必然不会躲在十万大山内,毕竟,这可是将那两人驼出去的灵兽带来的消息,虽然他不知道那头灵兽是会开口吐人话还是其他什么的。

但这些都只是次要,最关键的还是,千行冥跑出来的原因所在。

叶如修轻咳两声,道:“千秀秀姑娘,你对自己和千行冥之前的关系怎么看?”

千秀秀说道:

“我和他的关系,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定下了。”

叶如修说道:“不是这个意思,那些都是大人们定的亲事,我是想问,你的意见。”

千秀秀脸上的笑意并不曾减少半分,她说道:“我一直都喜欢着他,可是他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就杀了他。”

叶如修只觉一阵寒意袭身。

他扯了扯嘴角,又问道:“那你又为什么那么在意他修习毒道?”

千秀秀说道:“千圣院的人都知道,习医者的寿命是普通人的两倍,但习毒之人,因常年接触毒物寿命将会大幅缩短,我不同意他死在我的前面,而且,分院那边因为没有千伏诛,所以很多女弟子都爱慕他,我不同意他的眼里除了我,还有别人。”

“这……”叶如修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如此听来,千秀秀的确是喜欢着千行冥,而且是深爱,只是这份爱,有些极端了。

一念及之前神树大会第二关中,因一事误会,而将千行冥的底都掏给了千善看,他心中一直有歉意,此番,他便是帮千行冥说起了好话,道:“咳咳,其实吧,虽然我到你们千圣院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但我也常去分院,那些女弟子的确是爱慕着千行冥,不过千行冥可从没有过主动接近那些女弟子的想法,他肯定也是从小就喜欢着你的。”

千秀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当年我用藤蔓把他吊在了神树的枝头上,他说过会一直喜欢着我,所以我放下了手里正割着藤蔓的刀。”

“是的,他答应过我,这辈子都会爱着我,可是我不准他只爱我七十年。”

叶如修只觉口干舌燥,之前,他虽然有所听及,但此刻真正听来,他还是低估了这时刻挂着笑容的美丽女子。

他的额头上,也出现如许汗珠。

叶如修内心一阵感叹,‘千行冥,我是该说你幸福呢?还是悲催?’

他开口道:“千秀秀姑娘,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人找到吧,恰好我以前遇到的那个算命比较厉害的人来了殇洲城,我们去问问他,他应该知道千行冥的下落。”

得到千秀秀的回答后,叶如修转身看向晴安,说道:“你不能跟过去。”

晴安不乐意,道:“为什么?”

叶如修说道:“殇州城要是出现你这头妖,墨府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若是让身为妖女的晴安去见到冉尘,冉尘肯定能看出来,但他不确定冉尘会不会说出去。

晴安说道:“没人能发现我!”

叶如修看着她,不说话。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冉氏

“不去就不去嘛!”晴安鼓起腮帮子,满脸的不高兴,转身走回了屋里,反手重重地将门关了上,片刻后,屋里响起砸东西的声音。

闻声,叶如修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道:“又得让墨府破费了。”

千秀秀问道:“她是妖?”

叶如修点了点头。

随后,千秀秀说道:“找千行冥时,她不能跟过去。”

“为何?”叶如修感到不解。

千秀秀说道:“以那妖女的姿色,若是他变了心,我就只能杀了他,然后再随他同去,据说冥都的人都不好看,到了那边,他也就不会变心了。”

叶如修咽了咽唾沫,只得应了几声,随后,这两人便离开了墨府。

这一路上走去,虽迎面有许多墨府下人走来,但那千秀秀的目光,却从不在任何一个人的停留片刻,或许,能让她在意的,这世上,只有千行冥。

叶如修心中突然蹦出一个问题的答案来,“好像是前者。”

不多时,他们两人来到一间客栈前,那客栈周围聚满了人,纷纷望向客栈大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老者走出了客栈大门。

周围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老者,“发生了什么?冉尘先生出客栈了?!”

原本,之前几日都是一名小童出来点人,点到谁,谁就可入客栈与冉尘相见,然而,今日却发生这等事情,而且,就在半刻钟前,那名小童已然出来将一个人点了进去。

众人很是不解。

随后出来的,是一名酒馆小二,那酒馆小二满面红光,准备回去就辞了小二一职。

而这小二,便是方才小童所点之人。

叶如修注视着那老者,而那老者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他。

冉尘面带和蔼笑容,缓缓走来,沿路而来的众人纷纷让开道。

冉尘来到叶如修身前,道:“小友,老夫已等你多日,进客栈去说。”

这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客栈,那些人对叶如修的身份感到不解,但他们却是对那千秀秀的身材和美貌很感兴趣,所以在短暂的时间内,倒是因怔神,而没有闹出太大动静。

叶如修注视着客栈内的陈设,与一般客栈无二,但唯一缺少的就是客栈老板,以及小二,唯独远处站着一名年纪很小的小童。

冉尘开口说道:“多日前,我一算出小友此行需我的相助,我便赶来了殇州城,几番绕路,恰好躲过了妖族灭燕,所以,老夫此命,算是被小友救的。”

叶如修

诧异道:“冉前辈你算得了这么多事,怎么会算不出妖族将要出世?”

冉尘叹了口气,道:“唉,当年我便跟千世新说过,无论如何,我都看不到西方那边的征兆,直到今日,我还是看不到,自然无法及时作出避免。虽说看不到,但我且知,西方那边肯定会出现一场大灾祸,只是,我等算命之人对于算出的未来事,不可言出,也不可主动去做出一些行动从而让事情提前发生,只可被迫而行。”

“算命一行我不懂。”叶如修摇了摇头,而后向冉尘和千秀秀两人作了简单的介绍。

“那冉尘前辈,你可算出我来此的用意?”他问道。

“你还是跟一年前一样,令老夫看不透。”冉尘笑了笑,忽然看向千秀秀,道:“但是,你跟着这位千圣院的姑娘前来,我便知道了你们来此的用意。你们是要找一个人?”

千秀秀轻点螓首,说道:“麻烦老人家了。”

叶如修感到诧异,对于这世间一切,千秀秀并未对任何一件事提起兴趣,但一提到千行冥,这千秀秀就就很是重视。

冉尘闭眼沉思了,那两人都没作打扰。

没一会儿,便见冉尘睁开了双眼。

出于好奇,叶如修催动怀内的灵字符燃起,随后,他看见飘散出去的灵气在即将接触到冉尘时,便被某种不可言表的力量排斥开来,颇为奇异。

随后,他收了这些灵气。

这时,冉尘说道:“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在江南。”

闻言,叶如修和千秀秀都信服了一些,只要是在江南,那么千秀秀一路而来打听的情况,便就吻合。

千秀秀微微蹙眉,问道:“老人家,我听说江南地界七千多里地,要在那里找一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冉尘摇了摇头,道:“我也知道,只不过不知为何,老夫始终无法确定你们要找的那个人的准确位置,他的气息,在某个地方就被隔绝了。”

听到这里,叶如修突然笑了笑,开口道:“那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哦?”冉尘感到惊讶。

叶如修补充道:“那个地方,我比较熟悉,就在十万大山边缘。”

他又怎会不知在何处?他当年也是运气好,直接就走到了小镇上,一进镇子才发现镇子比较特殊,竟是隔绝了外界的气息,如此,他才能在小镇上为那两间铺子立名。

然而,这时,那冉尘却缓缓摇头。

见状,叶如修不解道:“冉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就是千秀秀也是难得

露出几分紧张,也难怪作为神树大会第一名的她,会这这等重要时期逃出千圣院,来尘世找千行冥。

冉尘说道:“听你如此一说,我便想起来了,早年我还在灭央国时,偶然一次随商队来到中原,恰好走进了江南一处名为小镇的地方,那个地方不知为何竟是隔绝了外来的一切气息……”

言及此处,他突作停顿,而后再道:“倘若那个人对你们很重要的话,我劝你们还是乘早赶去江南吧,我所看见的关于那人气息的终结点,有些微妙,这便是生之象征破败的征兆,而且”

“而且?”叶如修好奇。

冉尘张了张嘴,但始终难以启齿,脸色也是逐渐变得凝重。

许久后,他终是开口说道:“当年我一入那小镇,所见到的,便是独属于小镇的天命,那里存在着十三尊可怕的人物,恐怕令小镇特殊的原因,也是因为那十三人。”

叶如修怔怔少许,才道:“我当年便住在那小镇里,怎会不知此事?而且,就算住着十三尊可怕的人物,千行冥也不应该与那些人有来往才对?”

冉尘摇了摇头,道:“你不明白,我当年看见,那十三人的气息,化作一柄长矛,而矛尖,便直直对准着世外的两大势力!这样的征兆表明,那十三人与世外两大实力为敌,而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是千圣院的弟子,所以,可能已落入那是三个人的手中。”

一听到此处,叶如修不禁双瞳一缩。

他此刻没有空去想当年之事,但他从慕容堂正口中听到关于尘世中存在的神圣领域之人,那些一直觊觎着神树的‘宵小之辈’,此番千行冥落入他们的手中,必然不会好过。

他偏头看了一眼千秀秀,那千秀秀脸上的表情仍是微笑,仿佛从小便凝固成那样,无法改变一般。

但他却感受得到,千秀秀的气息变得很急躁和不安。

虽在院里,两个各自暗算彼此,但也是生有感情了,他也不想看见千行冥出事。

叶如修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这时,冉尘又开口道:“对了,顺带告诉你一件事,免得你到了之后,找不着人。我记得当年去时,遇见过那十三人当中一人,而那人自称是,向天侯。”

“什么?!”叶如修转身看着冉尘,震惊连连。

许久后,他们两人回去了墨府。

自从离开那间客栈后,叶如修便变得沉默不语,一路上都没说过什么话。

直到站在墨府大门外,千秀秀突然开口问道:“我们几时启程?”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将行

“暂时不能去。”叶如修面色凝重。

闻言,千秀秀二话不说,便转身独自一人走出,很明显,她是想单独去江南。

叶如修将她拦下,并道:“不好意思,千秀秀姑娘,我不能放你走!”

“为何?”千秀秀问道,语气很是不善。

“此事很可能是因我而起,你去了没用,如今恐怕只有我一人去才有用。”

千秀秀听不懂,但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在墨府,她袖里掉出一把匕首,匕首透着翡光,材质不凡,“我去意已决。”

虽然不知道千秀秀是要以自己的性命威胁,还是要对他动手。

不得已,叶如修只能解释道:“连你们院长和剑庄大剑主都忌惮的人物,去了不是白白送死?”

他继续说道:“你先等等,容我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此事我得负责,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若是你要硬来,我也只好得罪了。”

千秀秀心急如焚,她手握匕首,却始终没能上前,她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这样的颤抖并非是对叶如修的恐惧,而是,不安。

“你得在这里等我!”叶如修看着千秀秀扔下这么一句话后,也不等对方反应,他便直接跳上墨府高墙,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西厢。

期间,他没有再犹豫,直接将鸣凤神剑取下,“慕容前辈!”

他本以为要多喊几声,然而,只这第一声,便得到了回应。

慕容堂正传念道:“怎么了?”

叶如修不敢迟疑,道:“千行冥他们在江南被那些‘宵小之辈’抓住了!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准备要赶过去。”

慕容堂正传念道:“你为何这样觉得?”

叶如修一边在墨府各房屋顶上跳跃,一边说道:“之前在神树大会上,我遇上了那向天侯,他让我回到尘世后就去找他,可能是因为我没去的原因。”

“向天侯?”慕容堂正的声音显得诧异,“他竟然参加了这一届的神树大会,但为何他没有得第一?”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没有得第一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我……”谈及此处,叶如修突然想起什么,他停了下来,问道:“前辈,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他们的身份了么?”

慕容堂正沉默。

“不。”叶如修继续说道:“也许我已经知道了,有人告诉我,那些宵小之辈一共十三人,而古神明也是十三人,也许根本就不用猜了,他们便是因为我,才抓的千行冥,因为我之前见过阿狄,然后阿狄死了,但是阿狄将他的毒神躯交给了我,我在神树大会第二关让毒神躯恢复如初后,第三关入

场他一见到我,便表明要退出大会。”

叶如修驻足良久后,便继续奔赴西厢,此行江南,他得将晴安带上。

却在这时,慕容堂正传念而来,道:“他们那群人憧憬古十三神明,所以才是十三人,仅十三人,否则,以那向天侯的本事,就是造一百名拥有本源之力的神圣领域者,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如今世间的本源之力,只能从神树中才能获得,所以就算是他,也要接近神树才行,他没有在千圣院内动用过力量,否则,我们世外的四人是不会感知不到的。”

叶如修心感震动,他问道:“如今,那十二人的实力如何?”

阿狄不在,所以只有十二人。

慕容堂正传念道:“除了向天侯外,其他十一人的实力可能与你相当,所以,只要向天侯不在江南,以你本源之力的效果,设下幻境,就可以绕开那十一人,安然将千行冥救出。”

“可向天侯会因什么原因而离开江南?”叶如修低语连连。

片刻后,他惊喜道:“我明白了,明日不就是五月初五了么?只要以我的名义设成人宴,那向天侯肯定会来,可问题是,从此地传信到江南小镇,就是最快的信使,至少也得半个月的时间。”

慕容堂正传念道:“此事,你倒是不用在意,向天侯也懂得算命之法,他会在第一时间知晓这种事,但前提是,你得将设宴地点设在尽量远离江南之地,否则一旦向天侯到了却发现你不在的话,那留守在江南的十一人之一,便会利用空间本源,将他传送回去。”

叶如修原本打算就设宴在殇州城,毕竟这是马上就可以做到的事,只是听得慕容堂正这么说起,似乎殇州城还是离得太近,所以不可行。

但若是离得远的话,又不能及时将宴会开启,既然向天侯懂得算命之法,便必须要在五月初五哪一天开宴,否则若是换一个时间,很容易会被对方察觉到不自然。

就在这时,慕容堂正突然问道:“宇儿和欢儿是否还在长安?”

“在。”叶如修感到不解,他并不知道慕容堂正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慕容堂正传念道:“那便设在长安吧,我让他们二人开宴就好。”

实际上,叶如修之前便隐隐有了些猜测,慕容堂正肯定不会直接放任慕容湘羽和慕容欢独自去到尘世中,应该是留有以防不测之需时的准备,或者,就如留有神念在鸣凤剑内一样。

慕容堂正继续道:“你切记,此行你往江南去,务必利用毒之本源遮掩气息,同样,也不能让路人或是动物看见,而同时,你得派出一人,携带沾染有你气息的任意一样东西,然后让此人朝长安

方向去,速度自是越快越好。”

话到此处,叶如修刚落到西厢的院子里,他看了看自己那间房微敞的木门,回应道:“明白了。”

原本他来找晴安,是打算将晴安一同带上,到时候遇敌能多一份战斗力也是好的,但现在看来,则有另一道任务需交给晴安去做。

叶如修进门后,便看见晴安独自一人坐在凳子上,周围全是摔碎了的瓷杯。

他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晴安把头扭到一边,也没听要帮什么忙,气哼道:“不帮!”

叶如修不管她,继续道:“稍后我给你个东西,你一个人去一趟长安城,去了就行,什么都不用你做。”

晴安看着他,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听我说话?”

然而,叶如修正思索身上有什么东西沾染的气息比较多,左思右想之后,他从怀里摸了三张符纸出来,挑选着放哪一张好。

灵字符肯定是不行的,毕竟是几日前刚得来,最终,他拿出一张交给了晴安,并叮嘱道:“别给我弄丢了。”

“此去不要随便杀人,妖也不能随便杀。”

“还有路上小心。”

话毕,叶如修便出了门去,只留下手捏一张符纸的少女怔怔站在原地,满脸气呼呼的模样,若是有人看见她的样子,不知会惹得多少怜爱。

叶如修深知千秀秀决然不会同意留在殇州城,所以只好同行。

让叶如修震惊的是,那千秀秀身上灵器颇多,却也有助行之器,驱使之下,两人的速度竟是不相上下。

一妖,两人,兵分两路,各自通过殇州城东北两道城门,自此而去。

世外。

慕容堂正离开了剑池。

剑庄众弟子注视着他,纷纷感到不解。

之前,正当所有人都在练剑时,慕容堂正如同往日一样下来,只是走了没几步后,便直直地走去了剑池,在哪里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一名老剑师走上来,问道:“剑主大人,我见你在剑池边入定,特意让那些弟子不得近你身旁三尺之地,您是否于剑道上又得感悟?”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老剑师不解,又道:“那剑主大人方才是在做什么?”

“不必在意,不是什么大事。”慕容堂正看了看周围正在收剑的弟子,说道:“剑若练完,便听我讲道吧。”

随后,他同往日一般,朝神剑阁的台阶上走去,只是这一日,他坐到了第四台阶上。

老剑师提醒道:“剑主大人,坐高了。”

第二百五十章 为师

闻言,慕容堂正连忙起身往下坐了一阶。

道经中有言,道化三形,论经讲道便要与三相关,应大道始之形,所以慕容堂正才会一直坐于第三台阶上,而下方数百名弟子也是三人成一队。

下方弟子小声议论道:“剑主大人今日恍恍惚惚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其身旁的女弟子,道:“可剑主大人不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呀,就像之前剑主大人独自一人去千圣院之事,在那之前,他也并未告诉我们。”

这时,一名剑师走到两人身后,用罚尺拍了拍两人的头顶,道:“笨!剑主大人是为了不让我们于修剑道之时分心。”

那女弟子捂着疼痛不已的头顶,眼角含泪,问道:“那这次事情肯定也不小,咱们剑庄会不会有事?”

那剑师又是一尺拍在女弟子护于头顶的手背上,道:“又笨又愚昧!有剑主大人在,剑庄几时出过事?”

女弟子再不敢说话,生怕又吃上一尺子,不过那女弟子看了看第三阶梯上的中年男子,却不自禁地大觉安心,细心听取男子讲道。

昨日的问题,今日还是没人能答出来,下方一片唉声怨怨。

不少人都面露遗憾,这道问题,已经是第九道了,但这数百人,却是没一人答出任何一道问题。

这时,有一名青年弟子突然问道:“诶,剑主大人,你不是说,你那九个问题全答上来的徒弟,明日会来咱们剑庄举行成人礼么?不知道他明日多久能到?”

一提到此事,慕容堂正明显是迟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道:“不来了,他就在尘世中举行了。”

“啊?这怎么就不来了呢?”众人异口同声,表露心中的惊讶和遗憾。

“千圣院那边可以搞一个神树大会邀请尘世中的人,为什么我们剑庄就不可以呢?我还以为这一次借助剑主大人你徒弟的名义,就可以邀请尘世中的人也来剑庄了呢。”

却说,有一人好像或多或少从祖上那一辈人了解过慕容堂正当年的事,只听得这人开口说道:“剑主大人,听说你当年还在那什么浩然城的时候,好像也是事先商量好的成人礼,到真正举行的那日却突然终止了,是吧?”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

见慕容堂正半晌没有回应,一名老剑师拿着罚尺,直接将那说话之人撵到后方去了。

这时,慕容堂正说道:“我说过,只要你们有一人能答出我出的问题,我便告诉你们五百年前,关于我的事情。”

下方有一人

厚着脸皮说道:“剑主大人,那个人成了你的徒弟,就也是我们剑庄的一份子不是吗?那是不是,算我们这些弟子的答出来了?”

言毕,那人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一经偏头过去,便看见那老剑师将罚尺在手心轻轻拍着注视着自己,那人当即跳将起来,拔腿就跑。

下方哄笑一片。

慕容堂正注视着眼前这群人,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们啊,修剑时也不见你们如此积极。”

台下众人挠着后脑勺,无耻地笑了起来。

慕容堂正说道:“行了,今日讲道便就此休矣,接下来,便是第十个问题。”

众人纷纷屏气,生怕接下来会漏听一个字。

慕容堂正缓缓说道:“世间千万大道,佛门求虚无,百姓求安康,将士求荣誉,朝廷求昌盛,你们求什么?”

众人愣了愣。

“剑主大人,这是问题吗?”

慕容堂正起身逐步往高处走去,道:“这是我留给你们的第十个问题,明日,从晨时开始,你们一个一个地回答我,等到我了解完你们之后,便由你们来了解我。”

众人彼此对视,就是那些老剑师也呆在原地。

深夜,慕容堂正又一次离开神剑阁来到剑池,而恰好,剑池中也出现了波纹,浮现了少年的身影。

他率先问道:“情况如何?”

叶如修说道:“我和千秀秀就快抵达小镇了。”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后,说道:“切记,无论听到什么,或是看见什么,都不要在意,在五月初五破晓之前,都不能踏入小镇内,一直等到看见向天侯出来,或是黎明破晓,你们才可以进小镇,明白吗?”

叶如修问道:“那向天侯真有那么厉害么?”

“再过几个时辰,你就能亲眼见识到了。”慕容堂正的声音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又问道:“在此之前,我得提醒你一句,惹到姓向的人,接下来的路会变得很不好走,你确定要去做?”

叶如修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我现在还管不了那么多,救出千行冥才是关键。”

慕容堂正叹了口气,但这一声,叶如修听不到。

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明天就是你的成人之日了,我为你写了一张辰福,等你来剑庄的那天,我就把它交给你,所以,你得活着来见到我。”

“从那之后,你的修行之路,有为师陪着你,有什么难事,有为师替你解,有什么人欺负你

,为师第一个不准。”

五月初五,黎明将至。

叶如修和千秀秀两人,已然抵达了小镇外,只是这两人都坐了下来,并未进镇,一直在等待。

那千秀秀站在稍高一些的地方,两只手抱在一起,但其脸上的笑容仍然不曾减弱半分。

叶如修盘腿坐在地上,驱使着毒神躯,面对连慕容堂正都忌惮的人,他丝毫不敢大意,尤其是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全力驱使毒神躯,虽说依稀能看得见黎明之光乍现,但他还是不放心,要等到亲眼看见向天侯离开了小镇,才可暂时放下心来。

不过话虽如此,他虽一直想要静心,但始终静不下来,因为慕容堂正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

“辰福上会写些什么呢?”叶如修心中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迫不及待想要处理完眼前之事,然后马不停蹄地亲自奔赴剑庄。

就在这时,远方山际一隙光芒乍现。

叶如修缓缓起身,走到千秀秀身侧,他先是看了一眼那道光芒后,目光却突然被小镇上方的异变吸引住。

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突然浮现出一尊神像,神像高有百丈,而在神像背后,还有几座恢弘殿宇,皆遍布在白云之中,难见真容。

他们两人注视着眼前之景,心神俱震,没有发声说话。

片刻后,无论是殿宇还是神像都在逐渐淡去,直至消失。

然后,一名杵着拐杖的老者迈步从小镇中缓缓走了出来,站在小镇的木牌告示前,老者突然停下了脚步。

突然,天地间响起浪涛拍打之声。

叶如修抬头一看,竟见万丈的高空中垂落下一条很宽的浊河,那浊河携带着无尽岁月的气息。

就在浊河即将吞噬掉老者时,只见那老者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虚空,那浊河,突然静止。

老者用手指在浊河水面点了三下后,便敲了敲拐杖,这时,只见那条浊河逐渐开始倒流,重新复归上了万丈高空。

随后,老者杵着拐杖,单手放在弓曲着的背上,一步十行,短短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内,老者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叶如修两人的眼中。

叶如修怔怔自语道:“我见过那条河……”

千秀秀没听见,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小镇中。

叶如修也没去过多在意,毕竟慕容堂正说,三生石内所见,不应该一直去深究。

直至黎明之光,完整地照见了整个小镇时,叶如修才突然说道:“出发!”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成人礼

晨光启明,长安城永乐大街一片喧闹。

王宗耀亲自召开一场盛大的宴会,扬言是为庆数日前救下长安那名少年而举办的成人礼。

此番,长安城各大商会以及著名势力之主都到了场。

而永乐大街今日也对外开放。

就是皇宫中的各大高官也纷纷到场,而最为让人震惊的,还是余先正。

自那日余先正被放出之后,虽说消息流传了出来,但始终不见真人,不过今日一睹余先正的真身,不少人心中也有了如许安宁。

毕竟只要余先正出现,便就意味着十万帝骑也将参与进这乱世之中,若再有妖族来犯,不仅有十万帝骑还有两大手持神剑的慕容氏之人,此后,长安必然是安全之地,而若是此番成人礼能将当日那名少年一齐留在长安的话,那才真的是万无一失。

只是宴会一直在进行,但核心人物始终不曾到场。

不远处的屋檐下,慕容兄妹皆靠墙而立。

慕容湘羽说道:“没想到父亲他还在我们兄妹两人的剑里留有神念。”

但慕容欢却没有回话,而且从昨夜开始,慕容欢便一直不太高兴。

慕容湘羽是清楚的,他再次说道:“妹妹啊,父亲他一直没通过神念找我们,肯定是为了让咱两独行尘世,可能父亲觉得咱两若是一直在他的羽翼下成长的话,是没有结果的,所以才……”

慕容欢面若冰霜,道:“我不高兴在于,父亲他第一次找我们却是为了叶小兄弟的事,但我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只是,父亲为什么突然要为叶小兄弟举行成人礼,要知道,成人礼这种东西在我们慕容氏内是一生中最重要之事。”

慕容湘羽诧异道:“难道说,叶如修也加入了我们剑庄?”

慕容欢摇了摇头,道:“不,我不准任何体内没有慕容血脉的人加入剑庄,就算是叶小兄弟也不行,倘若真是如此,今天我见了叶小兄弟之后,会向他说明请他拒绝入剑庄,我会再道歉,而后若是父亲要责罚于我,我也无怨。”

慕容湘羽无奈叹气道:“妹妹啊,你这又是何必。”

慕容欢看着他,说道:“我这样做有错吗?我们慕容氏自古以来便从未有过一名外姓之人,所以先祖打造出的四把神剑才会只让体内流有慕容血脉的人驱使,我们身为后人,绝不能乱了规矩。”

慕容湘羽连连叹气,倘若慕容欢真的这样做了,那今后他们兄妹二人,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叶如修,且不说此事,恐怕慕容堂正那边也不好过。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名耀光商会的下人迎接了一名

男子过来,那男子一到场,越来越多的目光便锁到他的身上,自此过去很长时间,都没人的目光能移得开,因为那男子气质逸尘脱俗,容颜生成完美。

男子一袭黑衣,缓缓走来。

王宗耀一眼便看出来者的之特殊,他连忙迎了过去,问道:“阁下是?”

王宗耀自从那日妖族攻城时,便露面世间,再也没作隐瞒。

男子自我介绍道:“我姓李,与他有些关系,昨日恰好路过长安,听得今日要举行他的成人礼,所以特地过来,等一个人。”

王宗耀笑道:“呵呵,瞧阁下说的,在场哪一个不是在等他,那就请阁下先行落坐了。”

李天河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待王宗耀命令下人之后,便随那名下人走去了一张宴桌前坐下。

许多人看着李天河议论纷纷,但没一人认识他。

没多久,一名年迈的老者走进了长安城内。

老者要进永乐大街时,耀光商会的那些人见其有些奇怪,便想拦下询问,只是还没走过去,那老者便突然从所有人眼前消失,那些人四下看了看,面露疑惑,最终只得认为是看花眼了,便没再去管,毕竟还有更多的人将要通行。

然而,在宴会中,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名老者,那老者手杵拐杖,白眉长须,暮气浓浓。

向天侯缓缓转头扫视完整个宴会后,他伸出手掐指算着,片刻后,只听得他惊疑道:“奇怪……”

就在这时,李天河缓缓走来,问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向天侯侧目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继续掐指算着。

李天河问道:“你是在算什么?”

向天侯放下手来,注视着他,道:“你若再扰老夫,老夫便杀了你!”

刚好路过此处的王宗耀听及此言,连忙走到两人中间意在打圆场,他看着老者,道:“这位老先生,今日是某位特殊人物的成人礼,若是令老先生有不快意之处,全算在我王宗耀的头上,还请老先生先行落坐。”

向天侯说道:“老夫来此便是为叶如修而来,但现在,他好像不在此处。”

王宗耀礼貌性地笑道:“老先生莫着急,他是今日的重要人物,不会不来的,肯定还在赶来的路上。”

向天侯沉默不语,似又要测算。

只是那王宗耀又开口问道:“还不知老先生是?”

似因名字对向天侯而言,是最值得自豪的事,于是他颇为自豪地说道:“老夫向天侯。”

“原来是向前辈,还请向前辈先行坐下,今日这成人礼

前的宴会是我耀光商会举办,可不能怠慢任何一位客人。”王宗耀客气笑道。

然而,一直站在一旁的李天河却突然大笑起来,此番一笑,却是令周围女子芳心乱颤,神迷意乱。

那向天侯扭头看向他,面露不喜。

见状,王宗耀连忙道:“李先生,虽说今日宴会如此隆重,本是要高兴之事,但还是请等到重要人物出场后再起兴吧。”

李天河轻咳两声,笑道:“并非如此,笑之一事并非就得是高兴,我方才想笑是因为这位向氏老人自称的姓名。并非是因这宴会,倘若是因宴会而感到高兴的话,我肯定不会如此失礼……所以我笑出来了。”

王宗耀愕然,但为了不让气氛变得沉重,他又一次问道:“王某倒觉得这位向老先生的姓名取得挺好,想来,向老先生英年时肯定是著名将才,请问李先生又为何会觉得好笑呢?”

李天河笑意满满地看了一眼老者后,又对王宗耀说道:“心觉好笑便好笑了,还需什么理由,你问问这位向氏老人他自己的姓名可是好笑?”

“这……”王宗耀总感觉面前这名黑衣男子是故意来找茬的,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却也不好说什么。

有些事,只有向天侯自己明白,他也不禁浮现出如许较为冰冷的笑容,道:“呵呵,这位李姓道友可真是有趣,你取笑便取笑,老夫如此年纪,若为此等小事而与你争执的话,岂不是让别人笑话?”

言毕,向天侯独自走向一旁坐下,那桌上的人感受气氛不对劲,纷纷离开,换了一处地坐下。

但李天河却也走了过去坐下。

向天侯注视同桌的黑衣男子,不善之色尽显皱巴巴的脸上,道:“道友真要如此?”

四周人也是开始对李天河指指点点的,毕竟李天河显露出来的态度的确不太好,属于故意惹事的那种人。

李天河说道:“笑乃是人生一大快事,倘若连这等大事也中途断掉的话,这一辈子活来,岂不可惜?”

向天侯冷哼一声,索性闭上眼,不再言语。

一旁众人不由得对向天侯是言出赞许。

但实际上,那向天侯已在暗中设下各种咒术,只待李天河离开这场宴会,必然会爆体而亡。

须臾,向天侯再度睁开眼,在他眼里,坐于对面的男子身上笼罩着一团浓郁黑气,此物便是咒印,明显已是深深烙印在了男子身上,当然,这道咒印,是向天侯最弱的手段之一,但在他看来,用来对付这样一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完全足够了。

向天侯嘴角勾起浅浅的幅度,一抹冷笑浮现而出。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来尘世捉拿你!

李天河看了看四周议论自己的那些人,以及耀光商会面露不善的下人,他突然开口道:“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太待见我,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言毕,李天河站了起来迈步离开,行走间,他还不忘拂着长袖,自语道:“这尘世间就是这点不好,污秽之物如此之多,还需要我亲自动手拂尘,麻烦事!”

向天侯双目微眯,问道:“道友不是此间之人?”

李天河说道:“怎会不是?天大地大只此一间,还会有第二处么?”

向天侯想了片刻,道:“也是,相见也是缘,老夫祝道友一路平安。”

李天河回头笑了笑,不再言语,一意离开。

却说向天侯的神念顷刻间笼罩了整片长安城,他比较在意方才那名黑衣男子,所以一直注视着男子走出长安城。

而在男子刚迈出长安城门的瞬间,只有向天侯能看见的那团黑气,直接扩散开来,将男子的整个身体裹入其中,顷刻后,一团淡薄血雾炸开。

向天侯还不忘动用**力感知了一番,却还是没能感知到男子的气息,这才收念入体。

“我还以为是个人物,真是可笑。”向天侯轻蔑一笑,而后拖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望向南方天际,浑浊的双眼闪过一道精芒,他自语道:“那么,少年为何不在长安?”

江南小镇上,又是一年的梅雨季节。

南河中的鱼,不时地浮出水面。

叶如修当年在小镇住了整整三年,却也没听说过有向天侯这么一个人,而对于小镇,他只认识一个人,于是,他又一次走回了古巷。

仙酿居门外,地上的一滩血迹短暂的吸引了他的注意,但他深知,眼下不是过多去在意这些的时候。

叶如修看了看身旁的女子后,他不再犹豫,敲响了仙酿居的大门。

然而,一经敲动,门便自己开了,显然内里没有锁上。

叶如修走进去看了一圈,又喊了两声,但都无人应,随后,他便走了出来,说道:“可能,是外出送酒了。”

千秀秀转身便走,道:“我自己去找。”

叶如修有意阻拦,不过想了片刻后,他又停了下来。

两人分开寻找自是极好,而且,那些人的目标是他,想来,不会在意千秀秀。

“以防万一。”叶如修突然从怀里拿出了灵字符,意念一动,那符便自己燃了起来,而后,那符离手而去,升上高空,在向天侯遮蔽气息的领域中,他再度盖上了一层灵气结界,同样用于遮蔽。

当做完这些,他才放心离开了巷子。

不知为何,

今日的小镇,好几条街上都没人。

叶如修行走在大街上,低声自语道:“眼下并非向阳笋采摘的季节,镇上的人都去了哪里?”

南河道旁,只有一家猪肉铺在营业,那老板穿着一个满是油污的皮质围腰,正在菜板上切着一块块暗沉沉的猪肉,但因猪肉铺上挂着的几大块猪肉将高一些的地方遮挡住,所有看不清那老板的容颜。

但见其身躯,不难看出,是一名胖子,胸前长有一撮卷毛。

叶如修走到铺子前,这铺子的名,就叫肉铺。

那老板说道:“客官,买肉么?”

叶如修感应到自己扩散出的灵气有些许波动,他将想问关于‘镇上为何无人’的话憋了回去,而是问道:“老板,你这猪肉怎么卖?”

老板豪爽道:“一斤七钱!”

叶如修说道:“可是老板,你这猪肉肉色如此暗沉,好几天前的了吧,怎么还以市面价格来卖?”

老板说道:“小镇上的人都外出了,没人来买,自然是几天前的猪肉,可是客官你不是来买了么?而这小镇只我一家猪肉铺开着,价格就这个价,客官你要是不买的话,可就得没办法吃到猪肉咯。”

叶如修目光微凝,道:“也就是说,专门为我留的猪肉?”

老板沉默了片刻后,用手拨开了猪肉,一见叶如修的模样,当即笑道:“原来是长生斋的小老板,既然是熟人,我就给你打个折,一斤六钱怎么样?”

叶如修摇了摇头,直视着老板,道:“还是太贵!”

老板说道:“小老板,这猪肉若是再便宜,我可就得亏本了,小本买卖,也不容易,小老板你给体谅体谅。”

叶如修说道:“我觉得就值一斤四钱,老板你还是想坑我。”

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专门小老板你留的,当然是为了坑你了。”

叶如修沉吟少许,笑道:“我要是直接动手抢的话?你这个月的铺租就没办法交给收租的,那你这肉铺会不会就得倒闭掉?”

老板猛然将菜刀砍在菜板上,双手抱于胸前,道:“我把你交给收租的老大不就好了?”

叶如修说道:“可是,你的老大去了长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而且,以老板你的本事,怎么抓得了我。”

老板说道:“听说过双拳难敌四手么?更何况,还是二十多只手?”

叶如修说道:“那老板有没有听说过先下手为强?”

两人言语间,杀意毕露!

突然,那老板双手猛然掐诀,大喝一声,道:“不用听了!小老板得罪了!”

只见叶如修周围的虚空中一阵波动后,出现

了九个由本源之力构成的铁环,那铁环上,还有许多符文转动,不凡之器!

但叶如修根本不为所动。

然而,任那猪肉铺老板如何使力,那九道铁环都无法再缩拢一毫。

“灵气护体?!”老板面露震惊,不可置信。

原本向天侯告诉他们的,叶如修的实力都在幻术上,正面实力不及他们十一人中的任何一人,但现在看来,却是向天侯错了。

猪肉老板当即就要逃,只是,一道金芒闪过,少年握手成拳,直接砸在了猪肉老板的脸上,那猪肉老板脸上的骨头顷刻间碎裂,鲜血四溅。

叶如修跳进猪肉铺,一把将那老板抓于手中,并用意念控制灵气将即将倒塌的猪肉铺支撑住,以免弄出太大动静。

“说!人在哪儿?!”叶如修作势就要再次轰拳而出,那拳上之力,似有万钧!

那老板疯狂护住身体,道:“老大施有法,你再去一次古巷就能找到人!!”

叶如修二话不说,抓着老板便匆匆跳出了铺子,而后仍是不放手,直接奔往古巷,当跑出一些距离后,那猪肉铺轰然倒塌。

然而,当他再次进入古巷时,他呆住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青年头耸搭着,正靠在古巷一侧的墙壁上。

叶如修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但那老板已不能动弹。

他就这样注视着靠在墙上的青年,一时间不敢走过去。

那青年浑身上下有许多处的肉不知被谁剜了下来,最触目惊心的是,青年的左胸处,有一个空洞,而空洞内,没有任何东西,本该一直保持跳动的心脏,不见了

叶如修缓缓走了过去,他没办法感受到青年的气息。

他蹲了下去,他没有让青年的头抬起来。

因为不难看出,青年的脸上肯定更糟糕。

叶如修突然想不起来,面前这名青年生前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他有心想问一问,只不过,面前的青年毫无动静,也只能是毫无动静。

叶如修将青年手里死死握住的一个染满血的锦囊拿到自己手里,青年仿佛到死都在用力守护锦囊,但他此刻却能轻易拿掉,也许并不轻易。

他觉得锦囊沉甸甸的,着手将锦囊打开后,里面装了满满的铜钱,还有一张皮纸,那纸上写了一句话,是留给千秀秀的。

叶如修将皮纸重新装入锦囊中,他阴沉着脸,重新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那猪肉铺老板面前,他此刻内心的杀意极重,但他却忍住了,但这只是暂时的,他问道:“谁干的?”

那猪肉铺老板痛不欲生,又怎能再说得出话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拨云之时

谁知,这猪肉铺老板没说话,但另一个方向却是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干的!”

叶如修偏头过去,注视着站在古巷深处的白脸青年。

“千伏诛?”叶如修的语气似要比九幽之下的黄泉还要冰寒。

那千伏诛此时的表情,极为狰狞,且还透着丝丝疯意。

千伏诛双目圆睁,表情狞笑不止,道:“叶如修啊,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我折磨千行冥时,他的惨叫有多么悦耳。”

叶如修突然向前踏出一步。

那千伏诛见状,脸色一变,也是连忙后退,却道:“哎呀,我劝你最好别乱动,小心没命。”

叶如修杀意已决,他不想再多说任何一句话。

然而,当他想要迈出第二步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弹不了。

突然,四周的空间似水波般出现涟漪,片刻后,有十一个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在第一时间朝躺在地上痛不欲生的猪肉老板伸出手,只见一缕碧绿液体顷刻间包裹着猪肉老板,下一刻,碧绿液体消散后,那老板的伤势已然全无。

猪肉铺的老板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并舒展筋骨。

叶如修不停感应灵气,但他却发现,与灵字符之间的联系断了,也就是说,灵字符被拿走了。

随后,他看见刘大勇穿着一件背心,从空中缓缓落下,其手里便有一张符纸。

刘大勇将手里的符纸收到怀中后,便朝着负剑少年缓缓走来,其脸色很是复杂,走到近前,刘大勇低声说道:“小老板,对不起,我知道你会控制灵气吗,你的这些东西很危险。”

言语间,刘大勇伸手从叶如修怀里将最后一张符纸也拿了出来,只是刚一拿在手中,那千伏诛便突然走来将符纸抢到自己手里,“刘大勇,这是什么何物?”

刘大勇转身怒视着千伏诛,道:“东西还我!”

千伏诛目光变了变,片刻后,他将符纸还了回去,并道:“切,不过就是一张破纸而已。”

刘大勇怒哼一声,道:“千伏诛,老大让你不能杀死千行冥,可你此番却是违逆了老大的意志,若是让老大知道了,你就等死吧!”

千伏诛语气不满,说道:“刘大勇,我告诉你,你少拿向前辈压我,今日,我不仅杀了千行冥,还要当着你的面将叶如修一同杀了!”

“你敢?!”刘大勇怒火中烧,他正要动用本源之力。

谁知,那猪肉老板突然大喝道:“都他娘的住手!”

千伏诛说道:“二老大,这刘大勇定是念及旧情,所以私自将叶如修的两样东西收了起来,你不管

?”

猪肉老板说道:“老大的意思是,这少年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交由老刘保管,你还有什么问题?!”

千伏诛摊了摊手,不再言语。

猪肉老板仍然看着他,道:“在老大回来的这几日里,若是叶如修身上少了一根毫毛,别怪我将你撕碎!”

想来,向天侯不在之事,这猪肉铺的老板便是老大,此番言语一出,那十人纷纷冷眼看着千伏诛,面露不善。

随后,猪肉老板看着刘大勇,道:“老刘,将小老板带回去,由你看管。”

刘大勇点了点头,道:“是。”

“老大让我提醒你,可千万别再让他失望。”猪肉老板再次召来九道铁环,将少年束缚住,少年身上的剑,掉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周围空间中的某种本源气息逐渐散去。

叶如修能动手指了,也能动嘴皮子了,但他却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看着千伏诛。

刘大勇没再说话,他蹲下身将剑拿起后,便又将少年扛了起来,而后跟着前方的十人离开了古巷。

那千伏诛偏头看了一眼靠在墙上的千行冥,冷笑一声,道:“千行冥啊千行冥,想你在院里嚣张神气,到头来,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眼下,还得暴尸荒野,你说你为何要来惹我呢?”

言毕,他再不理会那具尸体,双手枕着头,也离开了古巷,跟上了那十一人的脚步。

没过多久,一名女子从古巷外缓缓走来。

女子看见了靠在墙上的青年,她保持了将近二十年的笑颜,终是动容,嘴角渐平,但双目仍是眯着的,只不过却是露出了一条目缝。

这时,在青年身后的墙上,一缕淡紫色的雾气散去,一行字赫然浮现。

“危险!快回院!”

方才,叶如修在能动弹之事,瞒着那十二人,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他只能留这么多,若是再多,便会被察觉。

一间幽暗的密室内,叶如修的双手双脚皆被铁索拴在墙上,这间房内,存在着一股特殊的力量,没办法使用本源之力。

没过多事,前方传来‘吱呀’一声,一道光芒亮起后,又迅速消失。

刘大勇将赤色长剑放在桌上后,走了过来,他看着少年,不禁叹了口气,道:“小老板,老大和我们都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加入我们,我希望你不要拒绝,要是你死了,你的本源和第十三人的位置,就是千伏诛的,你肯定不想看见他掌控着你的东西为非作歹。”

叶如修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

那刘大勇再次叹了口气后,便离开了这间密室。

只是他刚一走,便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的动作偷偷摸摸的,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谁。

千伏诛笑道:“他们不让我伤你我便不伤你了?真是可笑,我千伏诛这辈子还从未听过谁的话,我猜,只要杀了你,向前辈不仅不会杀我,因为,只有我才配拥有毒之本源!”

千伏诛用舌头舔砥着手中的匕首,森然道:“你想怎么个死法?我可以成全你。”

叶如修不语。

“不说话?真是没意思。”千伏诛忽然放下匕首,但他却突然想起什么来,只见他双目一闪,道:“既然如此,就让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向前辈他一直以来都想得到千圣院神树内的木之权,那可是真正的权之力,只可惜在五百年前突然出了个什么剑庄拦在半道上,向前辈他们耗费数百年,始终无法突破那浩然剑阵,此番抓你的目的,除了让你成为第十三人外,还有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你知道这些年,为何向前辈他们要隐姓埋名,藏于这破地么?就是因为几十年前,那个名叫阿狄的人逃了出去,阿狄在逃跑时筹备了很久,所以,向前辈他们每一个人的体内都存有一种不可解之毒,此毒在一般情况下并不影响实力,但只要踏进十万大山,呼吸一口十万大山的空气,便会失去九成力量,所以,需得一名拥有完整毒之本源的人才能解毒。”

“一旦解掉了毒,凭借向前辈这些年来修为上的精进,浩然剑阵再无法阻止他,只要向前辈踏上剑庄将剑阵核心的慕容堂正一除,浩然剑阵便就此无主,夺取神树,指日可待!”

千伏诛讽刺地看着少年,道:“所以,任你叶如修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向前辈需要的并不是你这一份力量,他只是要一个能解毒的人而已,不一定非得是你。”

叶如修不怒反笑,道:“虽然将来我会杀了你,但还是得多谢你将这种事告诉我,没想到我在那向天侯眼里,也是一块宝。”

千伏诛说道:“我知道你想将毒之本源毁掉,可是,在这里连本源都无法感应,你又能做什么?等到向前辈一回来,便是你的死期。”

说到这里,那千伏诛似觉得废话说的太多了,索性重执匕首,朝叶如修走去。

突然,那刘大勇撞门而入,大声道:“千伏诛,你敢!”

千伏诛冷笑道:“我有何不敢?在这里可没人能使用本源之力,你刘大勇来又能做什么?”

然而,又有十个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那猪肉铺的老板手持菜刀,双目中寒芒毕露,道:“你试试,看是你的匕首快,还是我的杀猪刀快!”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剑东来

千伏诛沉下脸,须臾后,他扔掉了匕首,朝门口方向走去,并道:“不玩了不玩了。”

那十一人注视着他,但千伏诛并未离开房间,而是坐在了桌前,单手撑着头。

见众人仍然看着自己,千伏诛说道:“我在此坐坐,稍后便走。”

猪肉铺老板冷哼一声,将杀猪刀别在裤腰带上,便没再理会千伏诛,此处十一人在此,谅那千伏诛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

然而,那千伏诛却是越坐越无聊,最终,他将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柄赤色长剑上,出于好奇,他将剑拿到手中打量起来。

但就在这时,一道诧异地声音从剑中响起,“咦?”

闻声,叶如修猛然抬头,这声音是那将灵魂藏在剑中的男子所发出。

片刻后,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你是谁?还不快快放开本尊!”

千伏诛大为惊喜地将剑放到眼前,道:“这剑还会说话?据说天地间有些器物经历岁月洗礼之后会生出器灵,难不成这就是慕容神剑?!”

叶如修突然想起什么来,他双瞳猛缩,想要上前阻止,但任他再如何挣扎,也挣不脱那道铁索,最后,竟是挣得手腕和脚踝处鲜血长流。

然而,那男子的声音却再也没响起,只不过,这却让千伏诛感到不满,他使劲摇晃着剑,道:“怎么又没反应了?”

刘大勇转身怒吼道:“把剑拿来!”

千伏诛说道:“我玩玩又怎么了?”

那刘大勇就要上前强夺见,谁知,就在这时,只见千伏诛直接将剑出了鞘,凤鸣声起,一道凰焰焚起,而后,只听得千伏诛发出一声惨叫。

那剑在出鞘的瞬间,竟是爆发出一股力量,直接将千伏诛的左手掌烧得焦黑。

千伏诛赶忙将剑扔掉,神剑鸣凤上的火焰这才逐渐消失,但却再无人敢碰那把剑。

只有叶如修,终于停止了挣扎,他呆在原地,怔怔地注视着安静躺在地上的剑。

不为其他,只因鸣凤,出鞘了……

世外,剑庄。

浩然剑阵发生了一些波动。

拂春楼和剑楼两位纷纷上来剑庄,直入神剑阁,询问情况,因为浩然剑阵一直是慕容堂正在镇守。

两人一入神剑阁,便见慕容堂正盘腿坐于地,额头上出现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剑一连忙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

慕容堂正缓缓睁开眼,其目中皆是疲惫,他看了看面前两人,说道:“鸣凤出鞘了。”

春九想起之前慕容堂正对叶如修的允诺,她微微蹙眉,道:“你要出剑了么?”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神色平静,仿佛这世上无论何种事都无法让他变脸色,他说道:“事情有些蹊跷,我留于鸣凤剑内的神念,被火烧毁了。”

春九的病体如今已恢复许多,她说道:“那人不应该会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苏醒,那叶小子在做什么?”

慕容堂正缓缓起身,从后方祀台上取来一把墨色长剑,并道:“他去小镇救千行冥了。”

春九面露不喜,道:“他独自一人去找向天侯那群人?!你为何不阻止?”

慕容堂正不语,兀自向着神剑阁外走去。

春九说道:“你要做什么?”

慕容堂正说道:“我去看看。”

春九双目微眯,袖中手指轻颤,只见无数藤蔓拔地而起,直接将神剑阁大门堵上,并道:“你要知道,那些人一直都在等着你离开十万大山,而且,若是你走了,我便不能再让你回来了,我不能让浩然剑阵出现差池。”

剑一有意上前阻止,但却被春九拦下。

然而,那慕容堂正仍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突然,剑光闪过,铮鸣声起,神剑阁内豁然亮堂,数千条藤蔓被整齐切开。

慕容堂正大步踏出,他没有犹豫,直接御剑而去,只是刚飞上高空时,那巨大青铜古剑下的数百名剑庄弟子和几名剑师纷纷抬起了头。

他们只看见一柄墨色长剑,贯空而去。

无人清楚发生了什么,随后,他们便没去在意,继续低着头议论着明日的答案一事。

却说江南小镇上,那间幽暗的密室内,正当猪肉铺老板众人想要靠近掉在地上的鸣凤剑时,突然,一道刺耳的剑鸣声起,密室内的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但他们面向之处,是一片黑褐色的土墙,只不过他们并非是去看,而是下意识地望向声源处。

就在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时,突然,那猪肉铺老板双目骤缩,对身旁几人大喝一声后,几人疯狂暴退!

众人前脚刚离地,便有一道惊天剑气袭来,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将整间密室斩露在光明之下!

那剑气上穿来的刺耳声音,令千伏诛等人耳膜生疼,几乎要被冲破耳膜。

那几人迅速退到外面,在本源之力恢复的同时,拼命驱使本源之力抵御。

剑气并未就此休止,竟是将小镇南河斩断,河道之中,出现了短暂的断流期!

而后,南河中的河水,因剑气而起,激上高空数百丈,形成一道水幕。

水幕落下,往日平静的南河出现了狂涛,多余的水往河道两旁的断裂处宣泄而去,冲垮堤岸!

最终,狂涌的河水在漫过街道时,才得以平静下来。

方才的水幕有许多落到了屋顶上,此刻,那些水顺着屋檐缓缓滴下。

千伏诛众人面前的密室有一半已然消失,但少年仍然被铁索而绑,束缚于残墙之上。

这时,一道手执墨色长剑的黑色身影,缓缓落下。

身着黑色道袍的男子,面前少年。

男子看了看少年手腕以及脚踝上的血。

而少年一直抬头注视着他。

男子双指一划,那四条铁索在一瞬间

断开,却是从束缚处断开。

男子将少年接住,并道:“别怕,为师来了。”

少年没有说话,但他表明自己还能站着,因为密室一破,禁制也便就破了,他的本源之力早已恢复,只不过由于过度震惊,所以一直保持着原样。

随后,男子转身面前千伏诛等人。

事已至此,根本不用多说,那几人也知来者的身份。

如此剑意,世间唯一人有。

千伏诛站在众人身后,他认得慕容堂正,此番强忍手上的剧痛,意图偷偷溜走,谁知,刚迈出脚,他便不敢再动半步。

慕容堂正平静地注视着那群人,开口道:“谁敢动,死!”

此方天地间,弥漫着浓浓的浩然气,那些浩然气,给足了那十二人有效的压迫。

那十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死亡的危机的确萦绕在周身。

慕容堂正仅一剑,便震慑住了尘世中的留存在此地的那些神圣领域之人。

如今,哪怕是存于敌人的地盘中,慕容堂正也可在瞬间转变立场,掌控原主人的生死之权。

慕容堂正继续说道:“向天侯远在长安,你们几人应该明白,没有反抗我的余地!”

言毕,他缓缓走上前,将鸣凤神剑从地上捡起,而后走回去交给了少年。

叶如修接过剑,目中满是焦急,他刚要让慕容堂正离开,因为那些人的真正目的便是慕容堂正,此番要是留有什么后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他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四周的空中,便浮现出了上百枚符文。

一见此,他在第一时间将毒之本源的力量释放出来,保持高度警惕,低语道:“糟了!”

他看见,在前方那名猪肉铺老板身旁,有一名相貌丑陋的男子正双手掐诀,那男子身形干瘦,而伴随着符文的升起,那男子的七窍皆流出了血,显然负荷并不小。

猪肉铺老板突然大笑,无惧生死,道:“慕容堂正,你可让我们好等!没想到你亲自送上门来,上天真是眷顾我们。”

慕容堂正一剑斩出,只是,那道剑气再即将触碰到那十二人时,突然,又一人率先跳上前来,双手一张,竟是直接将那道剑气吞噬掉,不过,由于剑气中的力量太过庞大,那人的身躯各处竟是膨胀起来,几乎就要爆炸开。

一缕碧绿之光将此人笼罩过后,便见此人体内的动静迅速消失,恢复如常。

慕容堂正并不再打算留手,谁知,就在这时,猪肉铺老板突然大喝道:“动手!”

而后,只见那一直掐诀的干瘦男子面目变得狰狞,空间中的符文流转速度骤然而升。

一片光芒突然出现,那猪肉铺的老板冷笑道:“我等虽无法将老大传送回来,但可将你们两人传过去,传送阵已开,无法逆转,慕容堂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慕容堂正缓缓放下剑,双目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第二百五十五章 长安枝头,花开(第一更)

然而,就在传送阵的光芒达到最盛之时,突然,异变陡起,一柄匕首破空而来,刺在漂浮于空中的某个符文上,一时间,细电舞动,又有好几个符文碎裂炸开,那十二人大惊失色。

叶如修也是怔怔吃惊,这些人一转身,却只看见远处站着一名女子,匕首正是那女子扔来的。

千秀秀竟是没有逃跑。

下一刻,光芒一闪,小镇上只剩下千秀秀和已死去多时的千行冥两人。

一片绝望的黑暗之中,有细微光芒显露,片刻后,叶如修和慕容堂正出现在了这里。

慕容堂正手持长剑,不为所动。

叶如修急忙驱动毒神躯展开黄金瞳,当他看清黑暗后,怔住了。

那无尽黑暗中,生存着数以万计的野兽,那些野兽逐步逼近两人而来。

叶如修曾亲身与这些野兽接触过,又怎会不知这里是何处,他目光凝重,就要对敌,然而下一刻,慕容堂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并说道:“不用紧张,它们伤不了我们,我们此刻仍在传送阵内。”

闻言,叶如修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空中,仍然漂浮着几枚符文,缓缓转动,并未有消失的征兆。

他感到不解,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陆?”

慕容堂正说道:“原本,我们应该是要被传去长安的,只是突然生出的变故令阵源更改,致使目的地无法控制,但同时传送阵仍然继续,所以我们无法离开,只得被迫继续传送,就是不知下一处是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道破碎之声响起,那漂浮在空中的其中一道符文碎开,又一道光芒闪过,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南陆的黑暗中。

巫天门内,一棵伟岸的槐树下,两人凭空出现。

叶如修四下看了看,道:“这里是巫族?”

“巫?”慕容堂正的语气中,透着些许疑惑的意味。

叶如修说道:“四年前,我受托来到这里救人,就在这棵树下坐了九日,第十日时,后方这个村子里的人就都被张道明杀了,那次,是朝廷来此除巫。”

慕容堂正似有所明悟,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会出此奇异之事。”

叶如修感到不解,问道:“奇异之事?”

慕容堂正说道:“之前我一直好奇为何世间会出张道明这一人物,此人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是完美,本不该存于世间才是,可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他的出现,也只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已。”

叶如修问道:“什么

人?”

慕容堂正忽然长仰头注视着大槐树上青叶飘动,说道:“巫族初祖,第二神明,张铭水。”

闻言,叶如修只觉呼吸一窒,张道明竟然与第二神明有关,而且,巫族的初祖便是第二神明?

如此说来,根本不用慕容堂正再去多说,他也知道,那所谓的巫族初祖必然还存活着。

曾立于世间之巅的十三人,浑身实力已达到秩序级,不受天命控制,而唯一能除掉这些人物的可能,便就很简单了。

“看来,上天铁了心要让当年的十三尊神明全部死去,所以才安排张道明经历这么一场变故,从而与巫族交恶。”

叶如修咽了咽唾沫,问道:“巫族的初祖如今在什么地方?”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道:“没人知道他在何方,但既然上天安排了张道明,所以,日后张道明便会与那人相见。”

言及此处,他偏头看向身旁少年,道:“你知道为师为何要跟你说这些与现在的你无关的事吗?”

叶如修并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慕容堂正继续说道:“你虽然名义上是张道明的小师弟,但也只是名义上而已,那张道明为了尽快成就神圣连怀明医馆的人都可以放弃,所以,四年前你在黑森林与之交恶,日后,他也会将你视作敌人,而他是得上天眷顾之人,在张道明封神之前,上天的意志会一直协助他,所以,你将来要行的路上,也许张道明便是你最大的那道坎。”

叶如修沉默。

慕容堂正的手颤了颤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摸了摸少年的头顶,道:“不过别担心,有为师在。”

叶如修看了看身旁相貌平平无奇的男子,他心得无穷尽的安全感,不由得点了点头。

须臾,又一道破碎声起,两人再度消失了。

长安城外,向天侯杵着拐杖,细细打量着偌大的城门,时而掐指,时而看天,却始终看不透为何少年不在此处。

就在这时,一道光芒闪过,只见十二人凭空出现在了向天侯身前。

向天侯面露疑惑,道:“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

那猪肉铺的老板看清周围后,连忙道:“老大,我们要找的那小子自个儿跑去了小镇上被我们抓住,只不过来了一个人将那小子救了出来。”

向天侯垂眼眯成一条缝,道:“哦?谁人有这等本事?”

猪肉铺的老板情不自禁地陷入狂喜,道:“老大,是慕容堂正!他出来了!”

闻言,向天侯

双目猛然圆睁,一股强大之气由内到外宣泄而出,令那十二人呼吸困难。

猪肉铺老板又道:“我们原本想将他们两人传送到长安,只不过途中出现了一些变故,导致传送位置出现了偏差,不过请老大放心,我等必然会寻到那两人的气息,再将之传送过来。”

然而,只见向天侯二话不说,猛一跃到十二人中开启传送阵的那名干瘦男子身后,“我来助你!”

话毕,他直接一掌打在那男子的背心,然而,那男子当场殒命,并在同时,向天侯利用飘散出来的空间本源,再度施法,只见一道传送阵迅速呈现。

猪肉铺的老板不敢相信,他走上前两步,看了看死于非命的同伴后,问道:“老大,你杀了老七?”

向天侯厉喝道:“住嘴,成大事者必当有小损伤,你们好好看着就行!”

猪肉铺老板不敢再说话,他口中的老七平日里与他们十一人的关系特别好,乃是一名寡言之人。

不远处,千伏诛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他生出了浓浓的惧意,他之前觉得向天侯不会杀了自己,然而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妄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渴求周围十一人不要将他杀了千行冥以及意图杀死叶如修的行为说出来。

由于城外发生了大响动,城内的许多人纷纷闻声赶来,没多时,慕容兄妹和王宗耀也到了场,与之同来的,还有余先正。

值得一提的是,在余先正出牢的同天,那一年前才设立的帝骑副将军朱进便被革去官职,还遭到追杀,如今却不知逃去了何处。

王宗耀好奇道:“那名老者,不就是之前出现在宴上的人么?”

慕容湘羽说道:“王老板,实话告诉你,就我此番看来,那老头并非什么好人,之前那姓李的人,肯定被他杀了。”

虽然他不知道向天侯有什么手段,但此番一见在向天侯身后站着那么多人,那些疑惑一下便没了。

然而,他看见了人群最后方的那名白脸青年,他双瞳一缩,连忙向慕容欢问道:“妹妹,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千圣院少院长千伏诛?”

慕容欢注目过去,仅片刻后,她便点头道:“是!”

慕容湘羽诧异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脸庞都被一道光芒映亮,有人硬着头皮去看光源处,只见两道身影缓缓浮现出来。

光芒散去,一名手持墨色长剑的男子,以及背负赤色长剑的少年,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将(第二更)

“叶如修?!”慕容湘羽惊呼道,而后,他逐渐注意到慕容欢的脸色不太对劲,于是,他看向了站在少年身旁的那名男子,他愣住了。

此刻,长安城墙头上站着的人,只有慕容兄妹认得站在那名少年身旁的男子,其他人都不认得,但若是在五百年前,认得男子的人,肯定比今日认识少年的要多得多。

向天侯笑意吟吟地注视着少年,道:“毛头小子,好久不见!你不是对老头我说,你不打算回尘世了么?”

叶如修故作无辜,道:“这不是被你传送回来了么?”

虽是如此,但之前在密室听得千伏诛的那些话后,他此刻只有紧张,如今不仅仅只是向天侯,还有那十二人在场,而那些人的目标都是慕容堂正,他担心慕容堂正会出事。

向天侯摇了摇头,道:“真是没礼貌。”

随后,他又转移视线,将目光落在男子身上,道:“慕容堂正呐,咱们两也好久没像这样见面了,有五百年了吧。”

然而,慕容堂正却是不语,最后,竟还将眼睛合了上。

向天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位对待我这样的老人,还真是没礼貌啊。”

他看向少年,道:“小子,你别看老头我年纪不小,但老头我的记性还是很好的,我记得你是叫叶如修吧,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站到我们这一边来,当得到神树后,也少不了分你一份,二是在我杀了慕容堂正之前,先将你杀了。”

叶如修没有犹豫,他笑了笑,伸手指着前方人群后面的白脸青年,说道:“可以啊,你先杀了千伏诛,我就过来你们那边。”

那千伏诛一听,脸都白了,疯狂走上前来,说道:“向前辈,这叶如修狡诈多端,必然是在欺骗您,前辈您可千万别信啊!”

向天侯冷哼一声,一甩袖子,那千伏诛直接被一股力量掀飞到后方去,“废物!老夫给了你那么多的毒之本源,你竟连任何异常都没有感知到,要你有何用?!”

话音刚落,只见向天侯突然伸出手,一阵罡风骤起,向天侯站立的地面被力量震出了无数道裂纹,原本空无一物的老者身前,逐渐显出了一名少年的身影,那少年双瞳皆是金色,赫然正是叶如修。

感受到强大力量接触所传来的震撼,千伏诛的嘴角溢血,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同时,也露出惧意。

他只知道叶如修得有毒之本源,但却不知,叶如修的肉身力量也如此强悍。

而那猪肉铺的老板,感知到这股力量,脸皮不自禁地颤了颤。

然而,足以轰碎山石的力量,在向天侯面前,轻易便挡下了,足以见得,向天侯的实力有多么恐怖。

叶如修双目骤缩,

刚要退后,但却发现自己的拳头被向天侯死死地抓在掌中。

与此同时,他不停地释放出大量难解的致死之毒,却发现,那些毒根本无法入得了向天侯的身体内,自然也就不能造成任何影响。

那向天侯目露杀意,另一只手高举过头顶。

叶如修只觉一股莫大的危机袭来,死亡已近在眼前。

但就在这时,只见一道剑光划破长空,众人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便见一汪鲜血抛洒,而后,一直干枯的手臂飞上高空,带起如许血液。最终落到地上。

那十二人再抬起头来时,向天侯举着仅剩半只的手臂,而少年,也被那名身着黑色道袍的男子拎了回去。

慕容堂正对手中少年说道:“为师自己来。”

叶如修愣了愣,只得乖乖被放到地上。

“为师?”向天侯缓缓放下手,并无任何痛苦之色,他诧异道:“你慕容堂正竟会收弟子?”

听见慕容堂正口中的话后,长安城墙上的慕容兄妹彼此对视一眼,皆有不可置信,以及满腹困绪,难以言出。

慕容堂正并没有理会向天侯,他只是将身旁少年拉到后方,而后转身拍了拍少年衣服上的灰尘,说道:“出门在外,要衣着得体,尤其是在长安这种地方,这里可是为师的故乡。”

叶如修迟迟疑疑,说道:“慕容前咳,师傅,他们之前说有专门对付你的手段,要不要紧?”

仿佛是因第一次听的师傅二字,令慕容堂正的心绪有了些许变化,他说道:“为师再告诉你一件事,这世间一切事理都是有征兆的,比如,为何我叫他们‘宵小之辈’……”

言及此处,本该还有另一件征兆该说出来的,但慕容堂正却没有说,因为这在他看来,并不重要,也无需让自己这名刚收的弟子知道。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那师傅小心。”

他转身往长安方向走去,只是走了没几步,他又回头,目中满是担忧,不过慕容堂正已然转回了身去。

他犹豫了片刻后,目中金瞳一显,身形骤然而隐。

长安城墙之上,慕容欢眼见趋势所至,战斗将起,她取下腰间幽寒神剑,道:“我要去帮父亲,你剑气未复,就在此看着便好。”

慕容湘羽没说话,然而,突有一道剑气袭来,直接将慕容欢脚前的黑石城墙斩出几道深深的剑痕。

“休行!”

“父亲他是不会让我们插手的。”慕容湘羽摇了摇头后看着慕容堂正面对着的那十三人,道:“那些人应该就是父亲常说的,‘大敌’,倘若真是如此,便没有我们插手的机会和可能,去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慕容欢不知因何而生怒,

周围温度顿时降了许多,不少人纷纷抱着双臂牙床颤抖。

一旁,王宗耀的寒意顷刻而失,只因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长安城下,那名黑色道袍男子的身上。

他面露激动和热诚,道:“这就是五百年前的慕容大剑主,慕容堂正。”

由于周围聚着的人太多,所以,这道声音被很多人听见了。

有人止不住心中的震惊,惊呼道:“五百年前的浩然城大剑主?!真的有人活了数百年??简直不可思议!”

越来越多的人听见了这道消息,他们纷纷将头探出去,想要看一看那活了数百年的人长什么模样,可是,无论他们怎么看,那个人的相貌都是那般平平无奇,看起来,也只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不少人对于传出的消息感到怀疑。

慕容湘羽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妹妹,当日我们在下面时,这上面也是这样的吧,堂堂长安城墙之上,如此广阔的地方,如此盛名之地,其真貌,竟然是观台。”

慕容欢不语,她手里的幽寒剑越握越紧。

王宗耀绕开许多人,走到余先正身侧,他注视着眼前这名身材魁梧,气势颇足的男子,说道:“余大将军,今时已不同往日,你握有十万帝骑兵权在手,大敌已临长安城门下,你也不打算出门对敌么?”

余先正抱手于胸前,他转身俯视着身旁穿着金袍的男子,肃穆之气扩散而出,“大敌?敌在何?与慕容堂正为敌者,便是敌人?你可知,那慕容堂正五百年前亲自放言,此生不再踏入世间半步,如今他又一次出现在长安城前,便是与我大唐失约,倘若我派出十万帝骑,敌人也只能是慕容堂正!”

王宗耀目光微凝,说道:“为何堂堂大唐都是你们这种古板之人?之前你余先正被关在天牢时,妖族兵临城下,年仅二十的慕容兄妹孤身两人出城拼死对敌,你大唐欠他慕容那么多,此番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枉为皇将!”

余先正说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与慕容堂正为敌的那些人,在我大唐境内犯有何罪?倘若我因慕容兄妹救长安有功,便擅自出兵对敌那群无罪之人,此事你觉得如何?难道不是以权谋私?我大唐几时干过此等行径之事?!”

王宗耀张了张嘴,没再言语,他不可能说出以‘私自斗殴’这种事,让余先正派帝骑出城,因为对大唐而言,真正有罪的人是慕容堂正,一旦出城去,无论能否让眼前即将开始的战斗停止,慕容堂正都必须得入天牢。

所以,此番余先正独立于此,便已是在相助慕容堂正了。

事实的确是如此。

“于情不合于理合,唉。”王宗耀叹气一声后,转身走入人群中。

第二百五十七章 长安城外血花绽(第三更)

慕容堂正默默注视着前方,只见那向天侯的断臂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而替其恢复的人,便是那名掌控有木之本源的男子。

叶如修想起,这名男子之前在小镇也治愈了那猪肉铺老板,倘若要打持久战的话,必先除掉此人,否则将会如五百年前的千圣院那般,难缠。

只是,慕容堂正仍然不作动容,他的表情平静如止水一般,不起涟漪。

向天侯扔掉了拐杖,边打量着自己刚恢复好的手臂,边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慕容堂正,你还是跟当年一样,你明知此番必死,却还能露出如此表情。”

然而,慕容堂正的目光却并未在向天侯等人的身上,他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空旷之地,仿佛那里有什么无形之物在缓缓移动一般,令众人疑惑不解。

“徒儿,回来。”

终于,慕容堂正开口了,却并非是对向天侯等人开的口。

向天侯目不斜视,只是眼神逐渐变得不善,但另外十一人却感到无比疑惑,而片刻后,只见那处空旷地上,一名贼兮兮的负剑少年现出了身形。

叶如修颇为无奈地走了回去,乖乖站在了慕容堂正的身后。

但叶如修仍是不想放弃,他双瞳渐变金色,想将提升躯体能力的毒施与慕容堂正,但奇怪的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将毒施进慕容堂正的身体里。

慕容堂正明显是知道了少年的用意,于是他回过头,说道:“不用如此,那些毒类对于修道有成之人,用处都不大,所以当年毒剑师一派无法超越慕容剑,你接下来也要习惯不用那种强行提升实力的毒,不然,为师担心你一旦踏足修行之后,会与你的道基产生排斥,这种毒之所以没有公之于众,便是因为当年的毒权神明将之抹去。”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哦,知道了,师傅。”

慕容堂正的脸色,突然变得认真,说道:“徒儿,你回城里去,将站在城墙上的人遣散下去,免得为师还要分心去保护那些人。”

闻言,叶如修没再犹豫,转身便走,的确,接下来的战斗是当今世间最顶尖的战力者立于双方,不能儿戏,倘若为了保护那些人,而导致分心败阵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

只是他没走几步,便又回头,毕竟方才向天侯说慕容堂正必死,虽然他亲眼见证过慕容堂正施展出的浩然气,但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终究,在第三次回头后,便再也没回头。

慕容堂正注视着朝长安城奔跑过去的少年背影,忽觉欣慰,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表这份感情,最后竟是对向天侯说道:“他是我的弟子,我不许你们伤害他,将来也不准。”

向天侯冷哼一声,道:“痴心妄想,今日待你死后,我便直接去世外夺取神树,再顺手灭了你的剑庄,绝你慕容氏之后。”

慕容堂正算是第一次正眼看那老者,他说道:“有我在,你们这群人都入不得世外。”

“五百年前你也就与我战了个平手,五百年后,我的修为已然突破桎梏踏入第二境界,你在这等没有灵气之地,不能修行,又拿何来与我争?”向天侯比了个手势后,只见其身后的十一人,除了千伏诛外,都纷纷上前,为首者赫然正是那猪肉铺的老板。

向天侯想来也是生性警惕之人,他说道:“都不准留手,全力击杀慕容堂正!”

不难看出,五百年前,向天侯在慕容堂正手里吃过亏。

猪肉铺老板大喝一声,道:“明白!”

只见那猪肉铺老板行走间,大地都开始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出世。

须臾后,一阵轰鸣声起,烟尘四起,只见在烟尘中逐渐形成了一尊高大的黑铁人像,那人像生有三头六臂,浑身上下坚不可摧。

长安城墙头上一片哗然。

慕容堂正微微抬头看着那尊巨大人像,道:“金之本源塑形,再由木之本源造生……的确,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也并非一直在原地踏步。”

向天侯轻蔑一笑,道:“那是自然。”

“只可惜,只达到成铁之形,一草之力。”慕容堂正摇了摇头,道:“而且谁人说过,不修行便就不能提升实力?”

言语间,他将剑高举过头顶,那一剑,在太阳下,古朴无奇。

但弥漫出的气息,却不容小觑。

巨型铁人像缓缓前行,作势就要将渺小的慕容堂正踩成肉泥,然而,那一剑飘飘然地落下,看似只是很随意地在挥剑,但实际上,却只有向天侯一人感受到了那股极致的压迫感。

一剑过后,并未有什么特异之事发生,但向天侯和猪肉铺老板以及木之本源持有者皆变了脸色。

后两者因受伤而变色,他们两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慕容堂正缓缓放下剑,而后,只见那数十丈之高的巨型铁人像,在一瞬间,化为铁尘,细入微,竟是比散开的烟尘还要轻。

在长安城那群人眼里,那巨型铁人像,犹如人间蒸发一般。

不知为何,只那一剑之后,虽有烟尘遮天,但那缕缕阳光,却变得更盛了许多。

向天侯惊呼道:“浩然气?!当日斩出浩然气的人竟然就是你?”

向天侯觊觎神树多年,自然知道世外那边有拂春楼和剑楼,而那两尊存在,便是他也看不透,但他却知

道,那两人无法出手,所以他才如此大胆。

向天侯练练摇头,道:“不可能,你慕容堂正资历平平,性格寡淡,怎会如此好运?”

“好运吗?”慕容堂正说道:“剑楼那位设下浩然剑阵,我便从中悟出浩然气,也许的确是好运,好运令我走到了世外。”

闻言,向天侯哪里愿意相信,这种事怎可能是好运,浩然气是为何物,作为向氏的他怎会不知道。

向天侯冷哼一声,道:“可惜,你慕容堂正不入修行半步,没有强大的蕴灵支撑浩然气,也不过如此。”

慕容堂正平静地看着向天侯,没有再作任何回答,他迈步朝前缓缓走去。

向天侯深知那十一人已无法再与慕容堂正为敌。

面对浩然气,单凭薄弱的本源之力完全无法抗衡,就连他引以为傲的修行第二境界也根本不够看。

向天侯突然挺直弓着的腰背,快步走上前,一甩袖袍,喝道:“都给老夫退下!”

向天侯伸出一指,遥指高天,初闻滚滚河滔之声,而后,只见一条浊河从高天垂下。

一见那条河,慕容堂正的目光凝沉了少许,他握紧手中长剑,脚步仍是不曾停顿,道:“放下豪言踏足修行第二境界的你,也只能动用你向氏一族的力量,看来我说你们是‘宵小之辈’,并无错。”

向天侯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但却说道:“能杀你,便是老夫的实力!”

那滚滚浊河从高天垂下后,直席卷向慕容堂正。

叶如修刚走到城门下,他便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岁月之力,他猛然回头,又见那条浊河现世,他目露惊骇。

这时,不知发生了什么,昏暗的天地间,突然破开了一道光明之隙。

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自天地间响起。

“由光明而起,万界黑暗皆虚!”

慕容堂正轻一挑剑。

然而,众人仍是什么都看不见,但那条奔涌而去的浊河,却在同一时间,像是撞在了什么不可摧毁之物上,于虚空中,那条浊河竟是往两侧散去,但因冲撞之势太过猛烈,虚空仿佛都要被撞挤压塌陷,轰鸣震动,几乎让长安城的高墙也出现裂纹!

有个人甚至被震昏,从十数丈高的城墙上栽下,不过还早叶如修恰好到此,他双瞳化金,脚踏大地跃上高空将落下来的人接住,将那人放在地上过后,那人才苏醒过来,对叶如修表露出感谢,涕泗横流,不过叶如修并未过多理会,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远处那道黑色身影上。

直到慕容堂正往前又迈出一步后,他才放下心来,推开城门走进了长安。

第二百五十八章 殷红(第四更)

却说慕容堂正朝着向天侯缓步行走间,嘴角也是溢出一丝鲜血,这缕鲜血在平时或许代表不了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之下,表露的意义却是尤为重大。

而后,又见慕容堂正手中的那柄墨色长剑,从剑尖开始,逐渐破碎,最终,他放开手时,手心中只剩下剑柄残骸。

向天侯先是震惊,他原本打算倘若这样一道攻击都无法奏效的话,眼下也就只能腆着脸撤退了,不过,当他看见那丝鲜血,那剑的破碎时,他心中便再无惧意。

“体内流淌着慕容血脉的你,修习慕容剑道的你,如今无剑可使,我看你还有何能耐?!”

向天侯大笑过后,竟是御空平移而去,速度极快,他单手掐诀,只见无数飞石泥块拔地而起,随之而去,牵引着那些东西的灵气,无比庞大,如有灵气汪洋。

叶如修来到墙头上,但在这时,他的双瞳突然猛缩,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远处的战斗,震惊自语道:“驱物境以上?第二境界的人?!”

一股强风袭来,将城墙上所有人吹得不禁抱住墙体,唯独叶如修一人独立空旷中,黑发狂舞。

然而,慕容堂正缓缓弯腰捡起一根即将断掉的树枝,他将树枝握于手中,从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幅度,只见一道暮白剑气倏然贯穿天地,天上云层,被切开一道万丈天堑,两侧之云迅速退到两边,展露大光明。

剑气斩去过后,激起许多灰尘,而在其中还夹杂着淡薄血雾。

少许,灰尘逐渐被风吹散,只见一名男子的身体被整齐地切成了两半,倒向两侧,而在后方极远之处,向天侯猛然张口喷血,他虽是站立,但从额头看是,一道血痕直接蔓延到腹部之下,他的身躯竟是被切开了一半。

倘若在最危急的关头,向天侯没有利用从干瘦男子哪里得来的空间之力将后方之人传送了一人过来,阻挡剑气,以本源之力方才阻挡住了部分剑气之力的话,他必死无疑,但就现在看来,那替死鬼已是死亡。

持有木之本源的同伙,在第一时间跳到向天侯身侧为其进行恢复,只是逐渐恢复中,那男子的身材像是干瘪一般,迅速缩小。

那男子深切的体会到,自己体内的木之本源正在飞速被吸走,他发疯似地要逃跑,但却被向天侯一把抓住,仅片刻间,便被吸成了干尸。

向天侯得木之本源,躯体恢复速度骤然加快。

身上的伤口痊愈后,向天侯才看向慕容堂正,不敢再有任何轻视。

“慕容堂

正,你好歹修有浩然气,为何能如此歹毒阴险!既有这等实力,方才却还要假装吐血,骗老夫放松警惕上前!你不配拥有浩然气!”

慕容堂正并未回答他,而是看向前方的白脸青年,注视片刻后,慕容堂正的双目中,又滑下了两道鲜血,慕容堂正用手轻轻一拂,血痕消失。

那向天侯似明白了什么,一下子跳到千伏诛身旁,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向天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千伏诛所谓,毕竟千伏诛只得了很少的毒之本源,真正的实力连猪肉铺老板等人都不及,但此番见慕容堂正的态度,显然是与千伏诛有关,他不明白,这种废物为何能伤得了有浩然气护体的慕容堂正。

千伏诛狞然而笑,道:“不瞒前辈,早年千上舒那老头告诉过我一件秘闻,五百年前慕容堂正为解弟子所中之毒,亲自让那种毒入体,以此来寻得解毒之法,但最终因耗时太久,毒早已烙印于他的本命剑气之中,所以我此番便是用同种毒将当年残留在慕容堂正体内的毒激活,由内而攻,破其浩然气。”

向天侯问道:“何种毒?”

面对这个问题,千伏诛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名‘同伴’尸体,说道:“眼下容我先助前辈除掉慕容堂正再说。”

向天侯双目微眯,却没再说什么。

其实这样的事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千伏诛犯了那么多错,方才还是猥琐在后方不敢上前,而且向天侯杀起同伴来眼都不眨一下,对此,千伏诛又怎敢将这一保命之物交出来。

千伏诛双瞳散发出很淡很淡的金芒,他提醒道:“前辈快上!我发了大力,慕容堂正此刻已没有浩然气护体!”

慕容堂正的脸色变了苍白了许多,此时,已有五窍在留血,他握剑的手也隐约在颤抖。

浩然气本是由内而外扩散而出,但内部出了问题,这浩然气自然变得不太稳定。

向天侯深知情况有多么紧急,哪里还敢耽搁,当即动用出全力奔赴向前,双手皆高指天穹,又见一条浊河垂落而下,去势竟是比之前还要凶猛!

向天侯大喊道:“刘大勇!准备好了就他娘的给老夫放出来!”

一听此言,藏匿于致幻之毒中的少年,此刻正潜伏到了刘大勇身旁。

少年在长安城墙头时大感不妙,便再度瞒着慕容堂正想来相助,然而,他这一道近前才发现刘大勇一直在动用本源之力。

他回想起那日在

小镇上时自己突然无法做出任何动作时的情况,他暗道不好,刚要阻止,但已为时已晚。

只见那刘大勇掐诀的双手猛然一开,在最后关头,少年偏头朝慕容堂正看了过去。

一瞬间,方圆数十丈之地,犹如时间静止,无论是向天侯还是慕容堂正,都保持着静止。

可唯独,高天上的那条浊河,无视了时之本源造成的效果,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冲向慕容堂正。

少年只能眼睁睁看着浊河越来越近,但却任何事都做不出来。

万丈浊河,就那般狠狠地撞上了手持枯枝的道袍男子,结果如何,没人知道,因为浊河之力仍在对那名男子进行着冲击。

因对于慕容堂正而言,时间是静止的,所以,他并未被浊河撞退半步,如此,必然会让该承受的伤害无限增大。

万丈浊河,每一道力都冲撞在了没有浩然气护体的慕容堂正身上。

终于,浊河如之前一样,消散在了虚空中,而时间也得到了恢复。

叶如修注视着,远处那名身着道袍的男子,在一瞬间,身上有无数朵血花砰然炸开,直接将道袍染红。

男子平静的双目逐渐无光,同时,还散发出了暮意,缓缓仰躺而倒,眼看着就要倒下,但在最终关头,男子突然后退了一步,又一次站住了。

而与此同时,一股浩然气猛然而起!毫无征兆!

只不过,慕容堂正的状态有些不太乐观,他需要时间恢复,周围的人,包括叶如修在内,都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属于慕容堂正的气息很微弱,那些浩然气也只是被动御主而已。

浩然气又出现了,而且相比之前,更甚,空中更是隐见缕缕乳黄色的气。

向天侯强忍住心中对于慕容堂正承受那条浊河也没死的震惊,转身怒吼道:“浩然气显现?!千伏诛!怎么回事!”

千伏诛满脸惊慌,道:“这,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的毒之本源受到了压制!”

向天侯诧异道:“怎会如此?!”

这时,一名负剑的黑衣少年,其身形缓缓从众人中央浮现而出,少年阴沉着脸,道:“不用猜了,是我。”

刘大勇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因用力过度而导致苍白的脸颊,此刻,又是浮现出了难言的表情。

因为少年那道仿佛冷漠无比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他。

而在少年手指间,夹着两张符纸。

第二百五十九章 灵气现世

众人纷纷看向此处,目露骇然,就连向天侯也并未发现这少年的到来。

但既然发现了,就由不得少年胡来,而且,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少年这一存在明显对慕容堂正极其重要,若是能将少年抓住,便能以此威胁慕容堂正。

“抓住他!”

向天侯一声令下,周围那些人除开刘大勇和千伏诛而外,纷纷涌上去,各种力量层出不穷,竟是生成七彩之光,席卷向少年。

然而,那些人突然听见一道细微的火苗蹙燃之声。

数道力量的汇聚之处,只见一道灵字符倏然升上高空,而后,一股如汪洋一般的灵气扩散开来。

但凡是接触到灵气的本源之力,都会在同一时间,如陷淤泥,无形之力竟是在灵气中化出形体来,而所有力量都像是被凝固在了那些灵气中,难以前进分毫。

只有向天侯一人冲了过来,但见叶如修直面着冲来的老者,他一抬手,大量灵气如滔滔江河席卷向老者,然而,那老者好歹也是修行第二境界之人,只一施展修为,便解去了灵气的束缚。

修行之间的境界,本就是不可逾越的东西,更何况还是大境界之间,叶如修如今虽能控制灵气,但他浑身上下毫无修为,自然是敌不过向天侯。

叶如修又怎会不知这些,但为了给慕容堂正拖延恢复行动的时间,他必须得坚持一时半会儿,但眼下,得先扛过这一招。

向天侯将一团极其浓郁的灵气凝聚于双手中,那灵气四周,竟是浮现出道与法交织的纹理,其内蕴含的力量足可见有多么恐怖。

便是因为那些纹理,所以他解不开那团充满杀伤性的灵气,眼下只能硬抗。

他双瞳中的金芒盛了许多,此方天地,直接转变成了一片暗沉沉的洪荒世界。

一见这方洪荒世界,那千伏诛脸色大变,发疯似地逃至远处躲了起来。

上千个太阳的光芒,将向天侯苍老的身躯瞬间照成一具干尸,但那向天侯并未就此终止行动,因为他好歹也是修行第二境界之人,见识也多,这种结界他自能做到九成以上的无视。

只不过仅这一层,也让他那灵气团周围的纹理少了许多,行动也略有所减缓。

但任是如此,也不见得是叶如修所能轻视的。

只不过,对于叶如修而言,就算不能抗衡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叶如修握紧拳头,身体能力迅速飙升到顶点。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而面对即将到来的攻击,他不

敢迟疑,在第一时间将全身的毛孔张开,纳入灵字符内散发出的诸多无主灵气。

相比于之前那仙尘灵气而言,他此番纳入这种普通灵气并没有感到太多不适。

而当他将灵力纳入体内之后,在他的躯体表面,竟是浮现出淡淡的灵体,当中还有几缕红丝隐现,四周灵气掀起的罡风朝四野膨胀而去。

少年体表的灵体很少有人发现,但向天侯却发现了,于是,在惊骇的同时,那向天侯又用出了几层力量,甚至不惜牵引来了属于向氏的神秘力量。

此番又是听得河滔之声,但却没见得浊河现世,毕竟时间已然来不及。

只电光火石间,叶如修挥拳轰向那团灵气。

在接触到那团灵气的瞬间,叶如修只觉整只手臂都要炸掉,一股剧痛由手臂传遍全身,他紧咬牙关,那层淡淡的灵体变得躁动,而后,一拳直接轰穿了那团道与法交织出纹理的灵气杀器。

“轰!”

一场规模极大的爆炸传遍四方大地,石屑漫天。

叶如修创造出的结界,顷刻间瓦解,那群人直接被爆炸掀飞,作为修行第二境界的向天侯也是连连后退数十步后才止住。

但叶如修并不好受,他的整只手臂都给炸没了,只剩一缕衣物残布挂在淌血的断臂处。

向天侯此刻的目中,再无慕容堂正,他的注意力全数落在了断臂少年身上,他面露癫狂,叠语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就算慕容堂正今日不死,你也必须要死!”

向天侯对小镇而来的另外几人强制下令,道:“都给老夫上,任务变更,全力杀死叶如修!”

然而就在这时,浑身是伤的慕容堂正突然来到了少年身前。

慕容堂正虽在流血,但他仍然保持着往日的平静,他开口说道:“你先行恢复手臂,接下来就交给为师。”

叶如修伸出一只手,就要使力,并道:“师傅,我的事先不用管,我用本源和灵气助你。”

慕容堂正将少年的手轻轻压了下去,摇了摇头,道:“不用,我的伤不要紧,而我体内的毒,已经开始蔓延了,就现在而言太晚了,这种毒烙印在了我的本命剑气上,要想解开,唯散去一身本命剑气方可,也只可等战后,你且先听为师的话。”

话音刚落,已不待叶如修回应,数十道攻击已然到了眼前。

只见慕容堂正手一招,一道破空声响起,只见一柄红色长剑落到了他的手中,此剑,名为十狱。

慕容堂正在一瞬间斩

出数道剑气,将那些攻击尽数化解,然而,向天侯等人退开后,根本不迟疑,又一次冲了上来。

各种本源造生之物,携无穷攻势而来。

叶如修伸出单手,仍不放弃御使灵气减弱那些攻击,他问道:“师傅,你不是说自己没有血脉吗?”

慕容堂正再次斩出一道剑气,那剑气带着炽热浪潮,凡与浪潮接触之物,在一瞬间化为了灰烬,只不过向天侯利用某种特异手段隔绝出了一截剑气,这才救下刘大勇等人。

他说道:“为师的确没有慕容血脉,但为师没有说过自己不能用神剑。”

叶如修不再询问,专心恢复手臂以及御使灵气进行协助。

一次又一次密不透风的攻击,都被剑气击退。

慕容堂正体内散发出的浩然气,被一条浊河阻挡在了上空,的确,他的修为根本没有,所以这浩然气也只有如此力量。

但一直保持浊河的存在,这会令向天侯的精元寿命大幅度缩减,而且这种速度还将越来越快,没一会儿,便见那向天侯浑身上下散发着死气,如同一名死去多年的死人!

远处,长安城墙头上,只站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父亲为何不施展出十狱的力量啊?!”慕容湘羽疑惑不解,但其面色已布满焦虑。

他不知道战局如何了,但方才可是亲眼看见慕容堂正身上炸开的血花,以及叶如修的断臂,如此局面,实际上已不难猜出,很不乐观。

听见这话,王宗耀在一旁脸色复杂,但却始终说不出那个真相。

但慕容欢却皱眉,她感到不解,低声自语道:“可是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十狱的力量。”

言及此处,慕容欢看了一眼高天之上,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细眉逐渐舒展,道:“很磅礴的力量。”

就在这时,高天上的云逐渐散开,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道惊呼。

“你们看,天上那是什么?!”

王宗耀寻声往去,看清眼见之物后,诧异说道:“好像是一片莲花瓣。”

那慕容湘羽似想起了什么,其脸色因狂热而变得潮红,他说道:“不是像,那的确就是一朵火莲!”

云终是散去,只见一朵横跨寰宇的火莲,沉浮与高天之上,火莲周围飘荡着缕缕乳黄色的浩然气。

慕容湘羽双目圆睁,狂喜道:“传闻冥都的第十层地狱由十朵火莲而成,真正的十狱之力,便是十莲身!九莲和十莲之间的差距不可逾越!妹妹,你看见没有,那就是父亲的力量!”

第二百六十章 大灭

慕容湘羽抓着他妹妹的肩膀,不停摇晃。

对力量不太感兴趣的慕容湘羽,此刻竟也是这样的举止。

王宗耀在一旁怔怔发神,他低语道:“不可能,难道说我派人打听的事是假的?”

无数火焰在莲上跳动,似因高温的原因,那条由向天侯召来的浊河,正在被迅速蒸发。

向天侯脸色大变,令那些人继续进攻,而他则全力维持浊河的存在,否则一旦浊河消失,那朵火莲和浩然气落下,他们这十几人将会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但他仅坚持了片刻,便再也支撑不住,口中鲜血狂吐。

千伏诛在一旁说道:“向前辈,咱们要不要先撤?”

“撤?倘若只是慕容堂正倒可先撤,但那少年所展现出的东西,容不得我们撤!”向天侯的目中露出如许惧意,那灵体代表着什么,作为向氏一族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突然,向天侯双膝一曲,重重地跪在地上,他目露决意,一咬舌尖喷出精血,道:“十方罗刹,还不快快现身!”

话音一落,便见十股黑气从向天侯体内钻出,在下一刻,又钻进了不远处那具尸体内,而后,那具体突然站了起来,原本干瘪的身躯却是突然肿胀蠕动起来,一张张鬼脸似要从中突破而出。

逐渐的,那尸体平复了下来,然而,却在最平静之处,尸体猛然炸开,地上留下一大滩乌黑之血,而后,只见十个看不见相貌的人形邪物从血中爬了出来,每一尊邪物身上都笼罩着浓浓黑气。

慕容堂正手握十狱神剑,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老者,道:“向天侯,你真是丢尽向氏的脸。”

向天侯满脸狰容,道:“你闭嘴!今日那少年必死!”

慕容堂正将少年拉到身后,还是那句话,道:“他是我的弟子,我不准你们欺负他。”

那十尊罗刹只一现世,天穹瞬间拉下一层黑幕,夜空无月无星,只有一朵璀璨火莲,还余有光明。

浊河蒸发,火莲携带着无穷浩然气,缓缓落下。

如一颗天外陨星,垂落极夜之中。

然而,只见那十尊罗刹化作十道黑影,盘旋而上,直接钻入那朵火莲之中,逐渐的那朵火莲被侵蚀成了黑色,散发出的黑死光,将四野大地上的花草,直接照成枯灰。

长安城墙头那边,在第一时间出现了一面无比巨大的冰墙,才避免黑死光的照射。

叶如修的手臂已然恢复了一半,他注视前方,深深感受到那十尊名为罗刹之物的恐怖的实力,深不可测,比向天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用另一只手将怀中的另一张符纸取出,就要动用,却感觉到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瞳中金芒一闪,那符纸便变成了一片树叶,他隔空与刘大勇对望,

但仅片刻后,他便移开了目光。

被刘大勇一同取走的灵字符是真的,而刘大勇并不知这两张符纸的区别,那也就是说,这张符纸的问题,并非是出在刘大勇身上。

他回想起不久前还在小镇时,这张符纸曾落入过千伏诛手里,而那千伏诛似得了一部分的毒之本源,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千伏诛身上。

而与此同时,那千伏诛也看了过来,只一见到少年手中的树叶时,千伏诛嘲讽而笑。

在同一时间,叶如修双瞳中的金芒突然盛起。

虽说在千伏诛眼里,少年仍然站在原地,但实际上,少年已朝他潜行而去。

仅有部分毒之本源的千伏诛,又怎能发现得了少年的真正踪迹。

然而,令叶如修万万想不到的是,那朵巨大火莲突然朝着自己冲撞而来,瞬息便至。

但慕容堂正也在同一时间来到他身前,举剑而挡,任是被侵蚀掉的十莲,也难以攻破浩然气。

一剑挑开火莲后,慕容堂正甩去附着在剑上的黑气,道:“火莲易主了,为师有些担心,你就呆在为师身边,不准乱走。”

慕容堂正的声音轻轻缓缓,并不严厉。

而后,只见慕容堂正又一招手,一道破空声响起,又一柄神剑到来。

神剑幽寒!

慕容堂正双手持剑,他对着逼近眼前的火莲迅速斩出三百三十三道剑气,每一道剑气都蕴含着浩然之意。

然而,剑气与火莲相撞之前,只见那些剑气上迅速覆盖上了一层灵气。

叶如修朝斜前方一指,由灵字符中释放出的灵气皆凝聚到了剑气之上。

剑气直接将破开虚空,以势不可挡之力,将火莲斩成了无数黑金碎片。

有浩然气笼罩,从破碎火莲中掉出来的黑炎,无一敢于跳动,尽数归入虚空中。

十方罗刹悬于空中,其中一尊说道:“浩然气果然名不虚传!但你这主人的实力,真的太弱太弱,弱得令本尊觉得能仅凭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叶如修听见这样的话,心里十分不舒服,便要御灵气攻去,只是,刚一抬手,便被慕容堂正阻拦下。

慕容堂正说道:“不必在意他们说什么,任他们说了便是。”

叶如修放下手平复心情后,问道:“它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慕容堂正说道:“向天侯将这群邪物召来时,我体内的浩然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躁动,它们应该都不是这方世界的存在,浑身上下充满了邪与恶,想来,应该是冥都地狱那边的人。”

叶如修震惊道:“师傅,这世上真的有冥都地狱吗?我以为只是传说。”

慕容堂正说道:“为师不曾亲眼见过,但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曾言

,的确是有,倘若浩然气是光明的话,那属于冥都地狱的,便是黑暗。”

叶如修咽了咽唾沫,问道:“冥都地狱内的气,是什么?”

慕容堂正注视悬于高空中的十尊邪物,沉吟少许后,吐出两个字来。

“大灭!”

慕容堂正背对着少年,说道:“接下来恐将是一场恶战,不准你帮为师,为师担心浩然气会伤到你。”

叶如修点了点头。

慕容堂正继续说道:“你离远些。”

叶如修转身而走,他的手臂已然在进行最后的恢复,几乎看不见任何的伤势。

直到,他突然感受到背上的鸣凤发出颤鸣后,他才回过头去。

只见远方天空之上,已然悬浮着两柄巨大的长剑,观外貌应该是幽寒和十狱无疑,只是与原本的大小差了很多而已。

而后,他背上的鸣凤出了鞘,飞去慕容堂正头顶后,便缓缓转动剑身,倒立高天,剑身逐渐变大。

“慕容四大神剑已齐其三!”远处,跪在地上的向天侯目光微凝,低语,他看不懂慕容堂正要做什么。

却在这时,只见慕容堂正脚踏虚空,行走于半空之上,他单手负于腰间,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诛邪还不归位?!”慕容堂正的声音,响彻一方。

话音刚落,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从西方飞来,最终落到慕容堂正西面的空中,与其他三柄一样,转动剑身,倒悬于此,四股浩然气从神剑的转动间,流转而出。

向天侯像是感知到什么,他惊恐道:“我小看了这慕容堂正,他竟然在此等地方创造出了浩然剑阵!倘若浩然气也是他独自悟于浩然剑阵中的话,此人的道性是我见过的第一人,但可惜,今日对上十方罗刹,他也只能含恨殒命。”

剑阵之中,战斗已然开始,两方世界的势之气对碰在一起,令得虚空都在战栗,战斗所产生的余波,将虚空中的风暴带出来,此物只要一被接触,便会让世间一切生命消失,但风暴太小,而且移动太过缓慢,就是一名普通人也可轻易而避。

浩然与大灭之间的战斗,时而令天地陷入黑暗,时而又是大放光明,那双方竟是拼得不相上下。

而就在这时,叶如修牵引灵字符中的灵气,快步走向向天侯等人的所在之处。

他要杀了千伏诛,再将那张符纸夺回来,便可逆转战局,慕容堂正如今已是负伤之人,他生怕对方随时都会倒下。

叶如修金瞳显露,他将结界再度张开,身体能力提升到了极限。

他迅速逼近那群人。

千伏诛躲在最后方,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然而,那向天侯突然大吼道:“阻止他!千万不能让他接近我!”

第二百六十一章 浩然剑阵

听得向天侯这些话后,叶如修的目标在第一时间转向了向天侯。

他不太确定千伏诛的身上有没有带上那张符纸,但那向天侯自从召出十尊罗刹后,便一直保持长跪之态并未动过,显然,是有大原因。

实际上,也的确如叶如修所想,向天侯此刻并不能移动,否则,那十尊罗刹都会消散,所以向天侯才让周围众人阻拦他的靠近。

这结界中的上千个太阳再一次将这群的人实力施加压迫,但因那些人的实力也算得上的高强,并且还具备本源之力,以至于这份压迫并不算得上太强。

向天侯一见少年携灵气冲来,连忙道:“刘大勇,给我禁锢住他!”

刘大勇不犹豫,双手掐诀,时之本源迅速凝聚向少年,然而,少年仅是停顿了片刻,便冲破了那道本源结界,而且去势更快,此番有灵气入体,刘大勇的本源之力再不能与之前一样,产生效果。

一尊黑铁人像拔地而起,此番的黑铁人像,竟是比之前的还要庞大,那人像上的各处,遍布着许多苔藓。

黑铁人像后方的几人,都在施本源之力于那人像上。

而那人像也不再同之前那般行动僵硬,竟也是如常人一般奔跑了起来,每一步落下,大地都出现巨大震动。

少年无惧,迎面而上,金瞳之芒大盛,少年的身周竟是刮起了灵气之风,一缕缕淡绿色的灵体萦绕其身而转动。

少年高高跃起,挥拳而出,劲风四起,重重地轰在了巨人的腹部。

“咚!”

砸铁之声,惊鸣不绝,长安城墙头上的许多人纷纷受不了这声音,捂耳发出痛苦惨叫。

叶如修倒退到数丈之外,而那巨人的腹部处原本被打出了凹陷,但闪过一道碧绿的光泽后,竟又恢复原样。

而且,方才他用拳接触时,还感受到一股滞缓之感,很明显那巨人身上,蕴含着数种本源之力。

这时,巨人抡动巨大手掌拍来。

由于速度太快,叶如修只有下意识单手而护,那巨大力量直接拍穿了灵气,重重地拍在他身上。

叶如修被拍得腾飞出去,如一只断线风筝。

但就在即将落到地上时,少年连忙稳住身形,但任是如此,也在地上滑出去很远才停下。

少年站了起来,表情中藏有些许吃痛之色,他方才用于防卫的那只手,已然骨折,虽有木之本源在恢复,但也要时间。

而与此同时,他看见那拥有熟悉面孔的刘大勇,此刻正在蓄力。

显然是为再一次释放出之前完全凝固时间的本源之力。

若是在没有防御的状态下,挨上一下肯定不好受。

见那巨人再次冲来,叶如修强忍右臂传来的疼痛,他以俯冲之势,在冲到巨人胯前时,突然止了冲势,一跃跳到巨人的膝盖之上,借以恰好躲过巨人的攻击。

随后,他没有任何迟疑或是停留,几个纵身,直接跳上了巨人的肩膀之上,而在跳跃间,那巨人不停地用手掌追逐,但每一次叶如修都恰好躲过。

来到肩上,叶如修的右臂正好恢复,虽有余痛,但还是能忍。

他又跳到巨人的头顶,而与此同时,那巨人的遮天的手掌拍来,眼下,那些人都暴露在他的视野范围中,机不可失,所以,此番不能躲。

他伸出左臂,硬生生接下了那一掌。

而那一掌之力,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单膝下跪,勉强撑住身形后,刚恢复的右手掌突然张开,对准那些人的方向。

结界中的那千颗太阳之芒,突然大盛,少年的右手掌心冒起阵阵白烟,那手掌心也是变成了灼黄之色。

一束充满毁灭性的黄光划破长空,天地失色!

而后,在黄光划过的空间中,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爆炸!

爆炸所产生的气浪一层接着一层,而那些人正好处于爆炸的正中心。

当爆炸出现的瞬间,叶如修便感到压迫住自己的巨大手掌逐渐失去了力量,最终,他很轻易地便将手掌撞开。

而与此同时,脚踩的巨大铁人,也化作无数碎块,垂落下去。

叶如修左闪右跃,终是躲过落下的碎块,安稳落到地上。

他此刻只感觉左半边的身子,里里外外都疼痛无比,似乎腑脏都被震裂,但他却没时间去顾及这些。

待至碎块落下激起的灰尘四起之事,他凭借记忆中的方向,再次伸出右手,做好准备,随时都可攻击。

结界因力量损耗过大,已然消散,所以叶如修才没有直接出手,他需要喘气的时间。

但若是有什么突变情况发生的话,他会不犹豫地出手。

灰尘弥漫,碎铁块滚落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些人的生死他暂且不知。

叶如修左臂骨碎下垂,他长出了口气后缓缓调动灵气,利用灵气将灰尘荡开。

很快,灰尘散去后,在一大堆碎铁器后方,向天侯等人却是安好。

叶如修紧紧皱眉,但见那刘大勇此刻脸色憔悴之后,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方才刘大勇筹备那么久的本源之力,已然用掉了,只不过为了抵消那片爆炸,所以积攒而出的时之本源的范围才不

如之前那般大。

叶如修不再犹豫,再次释放出方才那般攻击,只不过,这一次他有所留手,只为余留一些毒之本源,以防止突变。

这第二场爆炸,将散落在地上的碎铁块直接炸开,四散飞去。

只是,这一次的爆炸,却比叶如修想象中的威势要小许多,也没有灰尘激起。

“不应该如此才对……”

他正诧异之下,却看见了在向天侯等人前方,站着一名白脸青年。

那千伏诛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只这一眼,他便是了解到了爆炸遭到削弱的原因,必然是千伏诛在紧要关头动用体内的那部分毒之本源,消去了爆炸的源头倾泻而出的毒。

但由于两者的本源差距太大,所以他没有办法完全消除。

这时,向天侯突然说道:“千伏诛,干得不错!若不是你大大消减了力量,老夫也没办法利用空间本源将爆炸的力量转移出去,此番事了,你想要什么,老夫都给你!”

千伏诛此刻只觉内心气海和蕴灵皆动荡不已,仿佛随时都会倒地身亡,他哪里又还有话可以说出来,后退几步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胸腔不停起伏,脸色比吃了屎还要难看。

叶如修目视前方,不为所动,他的左臂逐渐恢复,但他体内的毒之本源,却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恢复,眼下哪怕是强体之毒,也顶多只能维持几个呼吸。

灵字符内的灵气,也不多了,那符上的金边纹路字,已失去大半。

这双方陷入对峙,但任何一方都不敢上前,因为方才的那些攻势,让向天侯等人看清了那年仅十多岁少年的实力,所以他们忌惮。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叶如修突然活动了一下左手后,那向天侯等人的表情突然凝重。

但叶如修根本不可能上前去,他早些时候便放弃了恢复身体,而是控制木之本源恢复毒神躯,但这恢复速度实在太慢。

就在这时,浩然剑阵突然被一股惊天戾气冲破开来。

十道黑气从破口中逃窜而出,在向天侯等人的上空似鱼游一般,胡乱窜动。

浩然剑阵逐渐消散,先是诛邪神剑破空向西而去,所到之处,无人能知,四大神剑之首,只露此一面。

十狱、幽寒纷纷飞往长安城墙头,落入慕容兄妹手中,那剑上还余留有如许浩然之气,竟是令长安城墙头上的所有人,如沐太初之光中,再无黑暗之物可接近,长安城墙头的寒冰墙迅速融化。

战场中,只见慕容堂正手握赤色鸣凤神剑,脚踏虚空,缓缓走出。

第二百六十二章 伤

却见慕容堂正此刻周身上下都弥漫着黑气,但那些黑气无论如何也再难进半寸。

但他的衣物却烂了很大一片,还有许多伤口正在流血,那些血,竟是在流出过后,变得乌黑。

慕容堂正缓缓落到少年身旁。

叶如修第一时间便感知到,身旁男子的气息有些不稳,他并未犹豫,直接用手指隔空一划,破开手腕,当中殷红鲜血,止不住地流出,他连忙道:“师傅,我的血里有木之本源,你快喝下去,可以恢复伤势。”

慕容堂正看着他,摇了摇头,道:“这些伤乃是大灭气所伤,除开自愈或是秩序级的权之力而外,无法产生效果,你且护住伤口,莫要让血流多了,为师还好,不用担心。”

叶如修注视着那些黑气,他调动来所有的灵气,但都无法冲破那道黑气,且莫说冲破了,根本钻不进半分。

实际上,话虽如此,但真实的情况,只有慕容堂正本人知道。

而为了隐瞒这种情况,慕容堂正张开的浩然气,阻绝了一切灵气的逼近。

但叶如修是他唯一的弟子,是他五百多年来第一个弟子,那些人决意要杀他的弟子,他不准,也不允许!

当他在小镇找到少年时,眼见少年手腕以及脚踝的血痕,他便已经决定,要杀了欺负自己弟子的那群人。

慕容堂正如同五百年前一样,一人执剑,独自面向世间最强敌!

他迈步走了过去,走得很缓慢,但每一步落下,远处那些人包括漂浮在空中的黑气,都会退上一些距离。

怀大灭气的罗刹,竟也在退却。

突然,慕容堂正停了下来,他一甩长剑,双手张开,道:“此之一剑,便是浩然!”

一道细微的鸣凤声响起,便被突然惊现的浩然天音压得死死的。

一剑,开天!

湛蓝天穹,直接被斩开,露出无垠星空,漫漫星河!

大地开裂,深处的岩浆沸腾而起,冲上三千丈的高空!

恍若末世!

向天侯面露惊惧,连连后退间,高空中的那十道黑气发出凄厉长鸣后,突然消散,他大声道:“慕容堂正,你要做什么?!”

他是跑出去了,但猪肉铺老板那些人却始终留在原地,他们发现不了这天地异变的原因,而他们受命于此,保护向天侯。

叶如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隐约感受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横扫而去,而那猪肉铺老板几人,在一瞬间,便化作灰尘,散去!

最终,叶如修看见刘大勇对着自己无奈一笑,便也消散了,所有的气息,包括灵魂,再也不存于此。

那份笑容,略有无奈,但更多的,则是解脱以及感激。

远处,一团空间余波出现,向天侯的身影消失不见。

而这时,叶如修突然想起那张遗失的符纸,他连忙看向猪肉铺老板等人消失之地,但却并未看到千伏诛的衣物,以及那张符纸。

慕容堂正说道:“千伏诛用灵气藏身在了向天侯的身上,他还没死。”

叶如修使劲摇了摇头,连忙看着身旁男子,道:

“师傅,春九前辈她的实力比我厉害很多,她应该能替你医治这些伤。”

虽然,慕容堂正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了。

虽然,慕容堂正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有多么的不乐观,但他还是说道:“好,你和为师一起去,就在剑庄,就在今日,办完你的成人礼。”

这场关键的战斗,似乎结束了,长安城外的硝烟,长时间不能散去,但却变得安静了许多。

就是长安城墙头那边的人,也大是松气。

叶如修长出了一口气,“师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我成人礼的事。”

这时,他突然听见远方传来一些声音,于是便转头看去,只见两道人影快速跑来,他说道:“师傅你看,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来了。”

慕容堂正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开过少年,他注视着少年身体表面的那层灵体,当中有几缕红丝流动,他轻声低语道:“为师还是没有照顾好你么……”

谁知,就在这时,叶如修只觉侧脸上被溅上了什么液体,热乎乎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一手的鲜血。

而后,他慢慢转过头去,仅是转头间的景色转变,在他眼里,也变得如此缓慢。

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被黑气吞噬的老者,而那黑气幻化出的一张血盆大口,将慕容堂正握剑的手,吞掉了。

在断臂处,几缕黑气里外乱窜,原来,慕容堂正早便被大灭气入了体。

黑气无实,鸣凤剑‘哐当’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而慕容堂正身周的浩然气,仅一瞬间便将老者和黑气裹住,那老者痛苦悲鸣间,掉入了事先打开的虚空之中。

少年怔怔地看着身旁男子,“师傅……”

慕容堂正没有回应,他的身体,缓缓倒在了少年的面前,但却在即将落地时,一条藤蔓突然出现,将之托住。

翌日,世外。

少年望着巨大的青铜古剑怔怔出神。

曾格外厌恶千圣院的剑庄众弟子和剑师,此时正挤在千圣院外,但却被千圣院几大长老带领的上百弟子将剑庄那些人全部堵在了外面。

剑庄这边,只有少数几人还在剑山上。

一名青年走上山来,那青年嘴里叼着一个狗尾巴草。

留在剑山上的那些弟子一见青年,连忙涌上前去。

一名年龄很小的男孩抱着一柄木剑跑来,迫切问道:“少剑主哥哥,剑主大人他怎么样了?”

这青年便是慕容湘羽。

昨日,在最后关头春九突然出现,将属于世外的那几人以及叶如修带回了世外。

但由于慕容堂正受了伤,所以,被春九带去了神树治疗。

慕容湘羽伸手取下狗尾巴草,说道:“还不知道,千圣院那边还是不让我们的人进去,说是需要静养。”

闻言,一名老剑师松气般吹动胡须,道:“如此便好,既是静养,想必危险期已经度过。”

慕容湘羽要离开,周围几人不得已才退了开,那小男孩抱着木剑垂着头走到剑池边坐

下。

“哟!”慕容湘羽来到坐于白阶上怔神的少年身前。

“怎么样了?”少年回过神来,看向身前青年。

慕容湘羽摇了摇头,道:“妹妹还在那边等,剑楼的剑一前辈说,春九正在动用神树的力量给爹治疗,说是在用木之权,剑一前辈让我们放心。”

少年沉默出神。

慕容湘羽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景色,他突然长出了口气,道:“四年前下山时,我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情况再回剑山上来,不过父亲应该没同意我和妹妹回来,得在他醒来之前离开才是。”

慕容湘羽又看向少年,说道:“不过没想到,你如今的实力,竟然能和父亲一起并肩作战了,你知道吗?这种事可是妹妹一直以来的愿望,只可惜,如今却是在你的出现,所以,妹妹那边可能会跟你说一些难听的话,你千万不要在意,过些时日她就会忘掉的。”

叶如修突然回想起昨天夜里,残月高悬时分,一名女子手握幽寒神剑,将剑对准自己时的场景。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并肩作战,昨天的战斗,我一直都是被保护的那个。”

两人又交谈了许久后,慕容湘羽便下山了,他还要去千圣院那边等候。

慕容湘羽走了没多久,叶如修便站了起来,也朝着山下走去,只是刚一走到剑池旁,便见一名剑师快步走来。

两人拱手以礼。

老剑师说道:“少剑主离开时特意嘱咐过,要是叶公子要下山的话,暂时不要去千圣院那边,说是他妹妹和公子你之间的误会暂时还没解开。”

叶如修说道:“我不去,我只是去一趟百临湾。”

老剑师让开了路,也没再多说什么。

叶如修并非不能明白,哪里又有什么误会,只不过是遭到驱逐了而已。

一个时辰后,他走到了百临湾中,那临海村落的入口处。

叶如修看了一眼拂春楼,门虚掩着,透过门缝,依稀能看见一名小男孩在大堂中卖力清扫。

犹豫片刻后,他无意去打扰沈今秋,于是,他转身走进了剑楼中。

光头剑一恰巧在这时从二楼走了下来,只见那剑一手里拿了个烂布湿帕,显然刚擦完灰尘下来。

叶如修走上前,道:“剑一前辈。”

剑一将湿帕平放在护栏上,道:“你跑来剑楼作甚?”

叶如修没打算隐瞒来意,直言道:“我想问问前辈,关于‘常青树’的事。”

“常青木?”剑一脸色变得很是诧异,“你找那玩意儿干什么?”

叶如修并不隐瞒,直言道:“之前我向慕容前辈问起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死而复生,他说,只有常青树可以办到。”

“谁死了?”剑一问道。

叶如修不语,只是默默注视。

剑一自然是明白,他摇了摇头,道:“我知你有那份心,不过眼下的事还是交给春九吧,这世上的医治手段,没人比得过她。”

“不过你说的那所谓的常青树,跟寒月鱼一样,都是传说中的东西,你还信这些?”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今秋月

叶如修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耳根,说道:“之前,修行和仙人都是传说中的东西,现如今,还不是都是事实,我知道前辈你活了很久,所以,就来打听打听,哪怕常青木不能做到死而复生,但应该也有强大的治疗效果。”

古有传言说,在那遥远的天之角,生有一木,其木名曰常青,而在与天之角相反一侧的海之涯下,则有追逐皓月的神鱼,寒月鱼,皆是秩序级以上的东西,无视天地规则而存在之物。

剑一沉思良久,他看了看少年后,便转身走去将湿帕拿上,有些为难地说道:“你既然听说过这种东西,那肯定也知道这二者之物获取的困难程度,当年的十三神明都得不到,更别提是你了,而且……当年的确是有这么两样东西,不过现在没了,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这剑一乃是与十三尊神明一个年代的人物,躲过破溃的人,见识自然是丰富,此番也不像是说假,而且他也没有必要说假。

少年紧紧跟在剑一身后,那剑一走哪里,少年便走到哪里。

剑一擦了半幅画后,突然将帕子一扔,偏头道:“你有完没完?”

少年说道:“我只是想让前辈告诉我,除了常青木和寒月鱼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类似的东西,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少年的表情无比认真,那剑一看来,也的的确确是被打动到了,只可惜,所有类似之物跟秩序级的木之权相比,都是垃圾。

剑一自出生以来,世界各类形形色色的治愈之物都见过,也几乎都接触过,所以他是能最能明白的人。

他说道:“我再告诉你一次,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福,把一切希望都放在老春的身上,眼下,只有她才是最有可能救得了慕容咳,你师傅的人。”

言及最后,他在少年面前,改了对慕容堂正的称呼。

少年穷追不舍,继续问道:“剑一前辈,向神明祈福有用吗?”

“你都不祈福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剑一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剑一本就是一个特别怕麻烦事儿的人,如今春九、慕容堂正以及千上舒都脱不开手,整个浩然剑阵不仅要他去守着,而且还得处理十万大山深处的那些太古凶兽,不仅如此,他还得提防着没死去的向天侯,如此多的破烂事全他一人在处理,他本就觉得头大了,如今,却又跑来一个少年,一直对他问这问那,他做起事来,感觉浑身都不舒服,碍手碍

脚的。

少年终于是放弃了追问,他转身就要走。

然而,那光头剑一忽又将他叫住,道:“叶少年,我可告诉你,你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可别把时间浪费在祈福求神之上,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那些个神明求了有什么用的情况!”

剑一说的这些话,的的确确都是事实,眼下唯一对慕容堂正有大用的便是能控制神树内木之权的春九。

叶如修一直以来,都是以效率行事,从不做多余的事。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来,做什么事,也是心不在焉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从剑山上走下来时,也因失神而摔了好几跤。

他这十八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昨日,五月初五,是他的成人礼。

少年走下楼梯,来到大堂后,他回头看了看坐在高凳上疯狂擦着那幅画的人,似因用力过大,画都有些被擦掉色了。

走到剑楼门前,他又一次回头,他希望的是,剑一能够突然走过来对他说在什么地方会有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东西,或是,天上突然落下来的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像往常一样对自己讲道论剑。

他看了看千圣院的那个方向,天空湛蓝依旧,阳光明媚,但他的心情,却无比抑郁。

突然,“吱呀”一声,拂春楼的门被推开,只见一名穿着难看做工服的小男孩跑了出来,那小男孩一见少年,惊喜连连。

“如修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春姨还说你要好几年才会回来呢,看来是春姨在骗我了,不过只要你能回来,这些都不重要。”小男孩难掩心中的激动,笑容满面。

叶如修陷入怔神中,一时没能听到小男孩的声音。

那小男孩见其失神,诧异道:“如修大哥,你怎么了?”

叶如修偏头见小男孩脏兮兮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怎么又弄得这么脏?把换洗的衣服拿上,去海边,我给你洗洗。”

似由于沈今秋刚来时,第一件事便是被叶如修拉去海边洗澡,所以那个节点,成了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自此之后,他便独爱去海边,独爱洗澡。

只不过昨天春九没回拂春楼,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在做,便累得没时间去清洗,才弄得如此脏,浑身上下尽是汗臭味。

海边,叶如修一边想其他事,一边用皂角在沈今秋身上擦来擦去。

沈今秋突然将皂角夺

了过去,并颇为自豪地说道:“如修大哥,我自己也能洗了,你瞧。”

话毕,只见那小男孩一个人快速的用皂角在身上擦拭,不一会儿,一身都是泡沫,他不停搓洗,不知过了多久,那小男孩想是洗干净了,却仍然不愿上岸,一个人在海的浅水区域游来游去,身旁还有许多小鱼跟着游动,有的还附着在他的身上,似碰到敏感部位,令那小男孩止不住痒的笑个不停。

叶如修独自一人坐在海滩上,看着海水中的小男孩。

少顷,几艘木船摇摇晃晃地从海面上缓缓驶来,木船停泊在海岸边后,船上的渔民便都跳下船来,今日收获颇丰,个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有几人发现了在海边游泳的小男孩,便大声招呼道:“嘿,秋娃子,明天我们还要出海捕鱼,你要不要一起去?”

自从叶如修对沈今秋交代过之后的事后,那沈今秋便经常随那些村民出海捕鱼,早已熟络开来,这沈今秋勤奋的不得了,帮了那些渔民许多大忙,若是出海隔夜而归的话,沈今秋便会在夜里给那些人端酒过去。

喝醉了之后,那些人也开始调侃起了沈今秋,还说要让其与村里陈大婶家的女娃子定个娃娃亲,不过酒醒之后就都不记得了。

而沈今秋也是喜欢陪那些人一起出海捕鱼,但眼下,他却是拒绝了那些人。

“高大叔,我就不去了,如修大哥回来了。”沈今秋振臂而喊,但因浪潮声太大,而这小小人儿的声音,也不足以洪亮,那些人也就没能听见。

所以便走了过来,不得已,沈今秋又重复了一遍。

当听见这些后,那些人一下子便对坐在岸上怔怔出神的少年提起了兴趣。

原来那沈今秋出海在外时,经常说梦话都提到名为如修大哥的人。

不过见少年发呆,没什么反应,那些人便又离开了。

叶如修侧目看着离去的那些人,耳中的谈笑声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沈今秋光着屁股跑上岸来找裤子穿,一边穿着裤子,一边说着与那些渔民出去捕鱼的高兴事,他脸上的兴奋之色就不曾消失过。

叶如修说道:“你明天还是跟那些渔民一去出去捕鱼吧。”

闻言,沈今秋先是迟疑,但当再一次得到叶如修的肯定后,他变得喜出望外,连忙穿好裤子。

叶如修称是要在海边多呆一会儿,沈今秋很乐意地答应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又见血花开

负剑少年坐在海滩上,烈日炎炎,有些灼人,他用手遮着看了一眼天穹后,便脱下外衣,用来盖在身上,而后埋着头,左思右想,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他一整夜没合过眼。

此番一入眠时,睡梦中听得耳中全是开怀大笑之声,谈笑的声音。

一直到他醒来过后,耳中似还有余音。

余音没能坚持太久,便被傍晚的轻声浪潮掩盖。

夕阳的余晖洒落海岸线那端,涤金色的海平面,像是给世人铺上了一条通往希望天堂的大道。

少年低垂着眼皮,注视着海平面看了许久,这期间想了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少年起身离开时,夜色已然降临。

无垠夜空点缀着千万繁星,夜晚的海风轻轻吹拂。

但少年却背对大海,背对夜空而行。

他走过拂春楼和剑楼时,那两处地方的大门都关上了。

村里那边倒是灯火通亮,家家户户彼此串门,村头还有一干人坐在树干上闲聊,当下已是几乎看不脸的夜色了。

酒香四溢,还伴有如许笑声。

少年绕行。

一个时辰后,少年来到剑山上的青铜古剑下,他默默注视着剑池中的那轮明月。

绕到另一边后,他突然听见抽泣声,再走近些许,便见一名抱着木剑的小男孩坐在剑池畔,抽泣声便是从此传出。

叶如修踩到一片枯竹叶。

那小男孩连忙转过头来,因背对月光的缘故,小男孩看不清叶如修的容颜,但就以前而言,此时没有休息的人,在剑庄只有一个。

小男孩一擦鼻涕眼泪,问道:“是剑主大人吗?”

叶如修向前挪了半步,站在月光下,说道:“很遗憾,不是。”

小男孩面露遗憾,脸已经哭花了,他不停擤着鼻涕,道:“原来是之前来的大哥哥啊。”

叶如修坐在剑池台上,低头看着小男孩,问道:“你为什么在哭?”

“之前我把剑弄丢了,剑主大人说,只要我找到剑就不会逐我下山,他还说一辈子挺长的,让我慢慢找,可我现在找到剑了,但剑主大人却找不到了。”小男孩紧紧抱着剑,双肩又往里缩了缩。

“剑主大人说他收了一名徒弟,山上的那些弟子们对此都哀嚎不已,整夜整夜地发疯不睡觉,他们一开始想尽了无数办法想要刁难剑主的弟子,可第二天,他们一看见剑主大人的模样,每个人心中的怨气便又消散了,日复一日,都是这样,不过后来就好多了,他们都很想看看那个人长什

么样,其实我也想,到底是什么人,有世间最好的幸运,能得剑主大人的青睐。”

“呐,大哥哥,剑主大人他会没事的,对吗?”小男孩突然抬头,用纯真的眼眸望着叶如修,还有叶如修身后的明月。

叶如修呼吸一窒,他不敢看那双眼睛,他偏头,看向远处的黑暗,他给不了一个肯定,他呢喃道:“我不知道。”

此话过后,小男孩也没再说话。

不多时,那小男孩抱着剑跑了,一句话也没说。

此夜,万籁俱静。

翌日晨光微启,叶如修又是一夜未眠,不过昨日他在海滩边有过休息,不适之感倒不是很严重。

一夜之间,神树的叶子,枯黄了大半,暮色苍苍。

今日的剑山上,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为何。

许久之后,叶如修站起身来,他绕过剑池后刚要下山去,却看见一名女子正好爬上通山阶梯而来。

女子的手里握着一个染血的锦囊。

女子的脸上,仍然是那抹很好看的笑容。

千秀秀此刻穿的衣物由于赶回来时太过匆急,多处被挂开,露出如玉般的肌肤。

其实,从叶如修刚到世外时,他便让剑庄弟子放出灵兽去十万大山内寻找千秀秀,但却没有结果,而现在,那千秀秀借助灵器自己回来了。

叶如修轻声问道:“他呢?”

千秀秀说道:“他爹把他接走了。”

其实还有很多话千秀秀都没说,关于,分院长千善在千秀秀面前将婚约书撕毁,千秀秀将那些灵器还回去,但都被千善当成垃圾给扔掉的事。

千秀秀将锦囊拿了起来,问道:“这里面有什么?”

叶如修张了张口,犹豫片刻后,说道:“他一直死死捏着的东西,是要给你的,你自己打开看吧。”

千秀秀几经迟疑之下,还是着手将锦囊打开,但因手抖的缘故,那被打开的锦囊,突然掉到了地上,当中所有的东西尽数落了出来。

散落遍地的铜钱,以及,一张皮质纸条。

千秀秀从铜钱中翻出纸条,并将双指将之缓缓摊开,字条上书有几行字,那是千行冥的笔迹。

千秀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后,她的手逐渐颤抖。

在某个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尽失,双手握着纸条紧紧抱在怀里,头发散乱,最终,她整个人趴倒在了那些铜钱上放声痛哭,撕心裂肺。

“我千行冥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就是跟千秀秀长相厮守!但要是寿命太短那可如何是好?所以秀秀啊,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有在学医经,不过这纸条是我打算在成婚后给你的,所以,当你看见这张纸条的时候,你肯定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当年我答应父亲入分院学毒是为了掌管执刑队,因为只有这样,院里才没人敢欺负你。我的秀秀,你笑起来真好看,如果能天天看见你笑,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不过现在,我好像如愿以偿了……”

许久之后,千秀秀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他掏出一把匕首,置于雪白的脖子上,但任她如何用劲,也无法挪动匕首。

一旁少年的手掌,紧紧握住了整段刃口,殷红的鲜血溢出。

血落,花开。

一朵血红的花,自砖缝间绽放。

少年双瞳金芒一闪,那匕首,直接被他捏碎。

而后他才放开手,一枚一枚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铜钱。

千秀秀开口颤颤巍巍地说道:“守树牢的人说,那天,是千伏诛主动去找的行冥。”

说完这句话后,她也捡起了铜钱,最终,最后一枚铜钱被她捡起并放入了锦囊中,那锦囊便又鼓胀起来。

她紧紧握着锦囊,下了山去。

叶如修看了看手心上极浅的伤口便知,那把匕首很明显不是灵器。

如今千秀秀的身上不存在灵器这种东西,若要去找千伏诛报仇,得先走出十万大山,而走最近的路,至少也得半个月。

而半月的时间,对于一名学医经的女子而言,是躲不开那些灵兽的。

他注视着手掌心中的伤痕逐渐恢复,他朝剑池另一侧走去,发生这等突变之事,他暂时不想下山。

少年正准备坐下时,忽有一阵清风来,清风载来许多竹叶,独有一片,落到了少年的肩头。

少年注视着肩上的竹叶,他刚要伸手去拿起时,那竹叶,却又突然飘起,随清风而去,空中,独此一片竹叶。

少年仰首注视竹叶飘落的轨迹,恰巧在这时,慕容湘羽跑了上来。

少年回头,两人隔剑而望。

少年以为对方肯定又会跟昨日一样,过来谈几句心,再说几句有的没的,嘴里,也许还会叼着那根狗尾巴草,他没想到慕容湘羽在这剑庄是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然而,今日却略有不同,慕容湘羽始终不肯走过来。

相识一年多以来,少年还是第一次看见,眼前那青年露出惊惶的神情。

第二百六十五章 现实

慕容湘羽张了张口后,却又失神一般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而后再也没有朝少年看去。

慕容湘羽的目光再无处安放,最终所有的视线都被泪水模糊了。

而那少年只觉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一般,难以呼吸,还有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

不知不觉,两条热泪,无声滑下。

一名老剑师走来,年过七旬的老人,仿佛又老了一百岁一般,那老剑师对坐在台阶上低垂着头的少年说道:“剑主大人这些日子来,经常失神,剑主大人很久以前对我们说过,有的人将要死的时候,他是知道自己要死的,剑主大人说,这些都是有征兆的,剑主大人平常就爱将征兆挂在嘴边。”

“我们都知道了,你就是剑主大人的那名弟子,这是剑主大人生前最爱的那把剑,他一直放在神剑阁中。”

“剑主大人说过,等到哪一天,他真正不见的时候,就准我们去神剑阁。”

见少年一直低垂着头,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那名老剑师放下一柄普通的剑后,便离开了。

几个时辰过去,少年的身边陆陆续续不知走过了多少人,但少年却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似乎,整个剑庄的人都在搬东西。

直到夕阳垂暮时,一名青年握着神剑十狱走了上来。

慕容湘羽说道:“剑庄的人都搬去千圣院了,这座山上现在就剩下你我两人了。”

其实少年有听见为何搬离剑山,向天侯还没死,剑庄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一个人物,变得很危险,剑庄弟子搬进千圣院也是春九和千上舒的意思,当然,剑一也来劝过。

慕容湘羽继续说道:“浩然剑阵也被千院长挪到神树那边了,今后就由妹妹守阵,这件事我还瞒着妹妹,她还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

听到这些,少年暗淡的双目,逐渐亮了起来,少年抬起头,张开干白的嘴唇,道:“师傅的意愿是要你来当剑主。”

“我?”慕容湘羽像是听见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一般,连连摇头,痛心道:“不可能的,我跟妹妹的实力差距太大,她才是最该当剑主的人,你别以为你自己是父亲的徒弟,就可以瞎说!”

“师傅他从不骗人。”少年说道。

闻言,只见慕容湘羽突然打了少年的脸一拳,他双目含泪,道:“你知道什么?!你不过跟父亲相遇一个月而已!你能了解父亲的什么?!”

慕容湘羽使劲拽着少年的衣领,大声道:“你为什么能说出‘从不’二字,我不知道你凭

什么能说的出来……”

少年的半边脸通红,还有些发肿,他没有说话,而是移开了目光。

片刻后,慕容湘羽撒开了手,说道:“春九前辈说了,父亲他在离开剑庄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死,五百年前,父亲说过世间将再无慕容,所以他来到了世外,五百年后,他为了去尘世救你,一意离开,春九前辈也不准他再回世外了,他经常说的征兆,就是这些。在离开的前一天,他召集来了所有剑庄弟子,他要将关于自己的一切告诉那些弟子,可最终没能说出口,而那些弟子也没来得及说。有的弟子说你知道这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父亲要说的是什么?”

‘归还’二字,少年说不出口,他早已打算将这件事一直埋在心里。

“抱歉。”少年闭上了眼。

慕容湘羽紧紧握拳,但最终,却是收了手,他扔下一个东西,便转身下了山。

少年将之捡了起来,那上面写了一些字,是慕容堂正留给他的辰福。

“五月初五,是个很好的日子,从今天起,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你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不要想着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你自己就好,这世上负你的人或许很多,但只要有一人真正在意你,便就没有什么好失望的,只要有一人还在思念你,便就没有什么好孤独的。”

少年坐在台阶上想了很多事,回忆起前些日子在洞穴闹的别扭。

许久之后,少年拿起地上的那柄剑,伴着夜空星河,他下山了。

没人知道少年下山之后去了哪里,接下来的几日内,也再也没有了少年的消息,十万大山中的灵兽都没有发现少年的气息。

对于一个将毒之本源练就大成的人而言,若真想消失,世上是没人能够找到他的。

三日后,千上舒准备好了一切事,无论是千圣院的弟子还是剑庄的弟子,都穿着丧服。

千上舒离开千圣院后,刚路过拂春楼外,便被内里的一道声音给叫住。

“你也要离开了?”春九的声音略显疲惫,为治慕容堂正,她要提取出神树的权之力,而要做到这些,她只能动用自己的生命精气。

千上舒驻足片刻后,说道:“一切事都是因伏诛而起,身为人父,我得好生管管他。”

“之前叶如修那小子已经帮你管了他,可他还是这般模样。”春九说道。

千上舒的目光微凝,道:“所以,我得去带伏诛的人头回来祭拜慕容,伏诛变得如此,我这个做父亲的有难

以推脱的责任,我得为之负责。”

“希望你不要再犯错,之前我告诉过你,你只有一次机会了。”

千上舒没有再说什么,他一步迈出,便是十里之地,很快便离开了十万大山。

千上舒背负双手,站在江南边的小镇上。

突然,他偏头看向某处,只见一名负剑少年缓缓出现。

千上舒诧异道:“你竟然在这里?”

少年没有多说闲话,他仿佛一开始便知道千上舒会来这里。

少年问道:“那两人在什么地方?”

千上舒深知少年要做什么,他说道:“向天侯身受浩然气,已是重伤之身,而伏诛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记,印记显示,他们在尘世南陆的凉月城内,但伏诛始终是我的儿子,我希望这件事能让我处理。”

少年背负着两把剑,一黑,一赤。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给过你千上舒机会,但你自己却不珍惜,如今,我不想再去在乎你们父子的那层关系。”

言毕,少年轻一弹指,只见一张灵字符赫然出现,噗一声燃起。

少年将灵字符内所有的灵气尽数纳入体内,一层薄薄的灵体覆盖其体表,当中还有几缕红丝。

半日后,南陆凉月城内。

凉月城如今的城墙,又加了几层,而城主用自己的财产,请来各方有名的能人异士,作为月十五那日的诛凶者,凉月城可以说比之前更加安全了,但意外总是在所难免。

今日,便恰好是月十五,天上那轮血红的明月,无限逼近大地。

由于没有祭祀之物,城墙之下,无数发疯的猛兽正在攻城,而城墙上的那些人,为赚钱正在抛头颅洒热血,喊杀震天!

今月十五,不知为何,那些猛兽比往常更加凶猛。

于城墙之上抵抗的那些人竟出现隐隐被压制的趋势。

有一名男子被猛兽咬断了一只胳膊,此刻,满脸都是恐惧和绝望,他对身旁还存活着的同伴吼道:“快退吧,守不住了!这些畜生发疯了!”

身旁的同伴根本无暇回应,越来越多的猛兽跳上城墙,狂吼不止。

又一声惨叫响起,死了一个人,但不知道死的是谁。

城防终于是被突破了,再无法去守。

然而,就在这时,那些猛兽突然安静了下来,就是那几头跳上城墙的猛兽,也是无比警惕地望向后方黑暗深处,片刻后,所有猛兽都在后退,向两侧退去,匍匐于地,战栗不止。

而城墙上的那几头,也是跳下墙去,融入猛兽群中,不敢抬头。

第二百六十六章 剑

城墙上,那名断臂者急促地喘着粗气,不解道:“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断臂上的疼痛,却始终在证明,这就是现实。

一双黄金瞳,率先出现在猛兽让道的黑暗深处。

“什么东西的眼睛?!”有人不可置信,当他看见那黄金瞳走近后,更加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人!是一名少年,他是谁!?”

一道金芒一闪而逝,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少年便悄无声息地从空中落进了凉月城中。

“怎么又消失了?那到底是谁?!”

有人咽了咽唾沫,震惊回应道:“那人背着两把剑。”

少年进城后,所有猛兽都不敢再向凉月城发起任何一次攻击,须臾之后,所有猛兽都退了回去。

然而,这一消息还未传到城内,反倒是猛兽即将进城的消息传开了。

几日前,落月楼内住了一尊隐世的大人物,无人见其真容,但据说,此人来时,是从天上落到了城外,震慑住了当时围在城外的猛兽。

今日,为求大人物救凉月城所有人的性命,四方豪绅和城主携重金亲临落月楼外,都急迫地想要请出这尊大人物。

许多名落月楼的下人在门口阻拦,眼看着就要拦不住了。

这时,一名老者和一名白脸青年走了出来。

一见老者,那些人纷纷下跪,并令下人奉上金银财宝。

城主高呼:“请尊者出手相救凉月城,此后无论美女还是财富,尊者但请开口,就是倾尽城主府所有,也要为尊者找来。”

其余豪绅纷纷膜拜附和。

落月楼门旁,一名身着深红华贵衣裳的女子靠墙而站,她的半张脸,隐于黑暗中,但不难猜出,这便是落月楼楼主金燕。

向天侯已身受重伤,如今出面也是勉强支撑,他故作傲然,轻抚胡须,道:“要救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老夫不要这些金银珠宝,也不要美女,只要你们在接下来的七日之内每日送一对刚出生未满一月的女婴来便可,此事可行?”

城主迟疑道:“不瞒尊者,我晚年得子,如今家中仅两名未满一月的孩童,这剩下的五人,短时间内恐怕凑不到。”

向天侯皱眉道:“老夫没说只要你城主家中的儿女,只要是未满一月的女婴都可,老夫相信,以你城主下令,这城中应该很容易就能凑齐。”

“可是,这……”城主一时难言。

千伏诛站出来提醒道:“我们可马上就要走了,若是不行,我们便不会去管你们死活。”

那几名豪绅纷纷道:“得办,得办,请尊者先阻止猛兽,我们马上就去找来女婴。”

正当那几名豪绅向下人发令时,却突然听得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滚开!”

那些人抬起看向后方,第一时间便与一双黄金瞳对视。

一名少年手握长剑,漠然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少年有一双黄金瞳。

那些人先是被黄金瞳吓到,本能退后,待至少年走过之后,便又命令下人,随时准备处理掉如此无礼的少年。

少年阴沉着脸,走过跪着的人群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落月楼门口的那两人。

一见少年容貌,千伏诛下意识地退后,就是那向天侯也是有些不自在。

凉月城城主连忙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站在少年身前,道:“你是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少年淡然开口,道:“叶某到此杀人!”

城主开口道:“虽不知你的仇家是谁,但只要我在,岂能容你在凉月城放肆!来人!”

一群手持长矛的士兵围了过来,但少年却将这些人尽数无视,他一直向前走,在前方的那些士兵,却是迫于一股无形之势,不由得战栗退开。

少年重新直视着那两人,他手中的剑握得很稳。

城主那些人一见少年站在那两名尊者面前不动时,他们便猜出了些什么。

下方竟是有人低声议论道:“这人不知好歹,竟然来找尊者的麻烦,哼,简直是在找死!”

那向天侯虽深知自己无力抵抗,但他却还是有足够的底气,他冷笑道:“千伏诛身为千圣院院长千上舒的儿子,你敢杀?你敢与整个千圣院为敌?”

言毕,向天侯轻推了一下千伏诛。

众人听得千圣院这个名号,纷纷哗然,毕竟千圣院可是闻名世外的大势力,也难怪能出此等不凡之人。

那千伏诛一听得千圣院这个名声,莫名多了几分底气,强自镇定后,往前走了半步,道:“我千伏诛就站在这儿,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那城主为不耽搁救城的时机,便准备亲自上前,谁知,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跑来,在城主耳边说了些什么后,那城主当即面露震惊,再次看向少年时,已无任何轻视之意。

其中一名豪绅道:“城主大人,不可再耽搁时间了,需请尊者守城才是!”

城主摇了摇头,道:“前线的人来报,兽潮已经退了,说是一名背着两把剑的少年出现,数以万计的猛兽皆在同一时间俯首,少年消失后,所有猛兽皆战栗而退……”

就在这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少年向前踏出一步,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一道暮白剑光闪过,而后,那千伏诛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血痕,千伏诛满目不可置信,仿佛到此都还想不明白,为何少年无惧千圣院。

须臾,千伏诛的整颗头颅滑落了下来,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而后,那具无

头尸体重重倒下。

四周一片寂静。

就是向天侯也是呆住了。

少年蹲下身,从那具无头尸体的怀里找到了一张符纸。

向天侯看着那张符纸,震惊道:“这是术符?”

少年拿着符纸,看着向天侯,道:“到现在千伏诛还不曾将这符纸的事告诉你,若是他早些告诉你的话,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开启符纸,可惜,他不信任你,也留了这样一道后手,既然如此,现在也只好请你去死了。”

少年又踏出一步。

向天侯不由得退后,却道:“虽然你无惧千圣院,但你知道老夫是谁么?老夫姓向,你不敢杀我!”

少年说道:“姓向的很了不起么?”

向天侯冷笑道:“这世上,无人敢惹向氏一族,就是当年的十三神明,也不敢轻视我向氏,因为……”

然而你,向天侯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感觉喉咙发不出声来,他的视线发生旋转之后,他看见一具无比熟悉的无头尸体正在倒下。

少年一甩剑上的血,道:“抱歉,我没听说过。”

在向天侯的无头尸体中,突然窜出了一缕黑气。

少年目光一凝,一剑斩在黑气上,听得一声嘶鸣惨叫,那黑气迅速消散。

那两颗人头皆滚到了那些跪着的人身前。

少年将剑收入背上的剑鞘中后,缓缓走了过去将人头拿起后,再当站起时,人已隐去。

几日后。

世外,剑山之巅。

神剑阁中摆了一个灵位,两侧站了许多人。

灵位前不远处,慕容湘羽和慕容欢披麻戴孝,跪了已有三日,期间饭不思夜不寝。

剑庄众人唯一的意愿,上一任剑主的灵位,只能放在神剑阁内。

而就在这时,一名少年带着两个黑袋子缓缓走来。

少年走到灵位前慕容兄妹的后方,他刻意隐瞒气息,将黑袋放在左右两侧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少年注视灵位良久后,便留下一柄剑离开了。

待少年走后,一名老剑师才走上前将黑袋子打开。

随后,老剑师快步走到最前面,对慕容湘羽说道:“剑主大人,您请看。”

老剑师伸手指向后方,那慕容湘羽扭过头去,便是看见属于向天侯和千伏诛的两颗人头。

慕容湘羽问道:“刚才谁来了?”

老剑师看了看脸色憔悴的慕容欢后,低声说道:“是他。”

慕容湘羽将地上的剑拿起后退出了神剑阁,那老剑师连忙跟上。

慕容湘羽看着台阶的远处,却并未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他看着手里的剑,并非是十狱,也不是任何一把神剑,就是一把普通的剑。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夜深人静,剑一站在拂春楼门前,他用手摸了摸头顶后,轻轻敲响了拂春楼的门。

小男孩沈今秋为其开了门,想来这两人的关系也熟络了起来,剑一对沈今秋打了个招呼后,便径直上了二楼去。

来到最里面的客房外,剑一透过虚掩着的门看见春九坐在里面。

在客房内的窗边,春九单手靠在窗沿上,沐浴在月辉之中,由于已是夜深,四周只有蛐蛐的叫声,时而会传来村中农家养鸽子的‘咕咕’声。

剑一走了进去,说道:“那小子把向天侯和千伏诛杀了。”

春九轻启泛白的双唇,道:“知道了。”

剑一说道:“可他又藏起来了,慕容堂正的死对他打击挺大的,你说他会不会干什么傻事儿?”

春九说道:“任他去吧,他只是我们计划之外的人物,不用理会。”

剑一突然砸吧了一下嘴,道:“老春啊,你还是这么嘴硬,你要是真不在乎他,也不至于神树大会期间一直用分身跟着他,还将部分木之本源送给了他,咱两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

春九用眼角的余光看了这光头一眼。

片刻后,只见剑一被扔出了拂春楼。

那有着光滑如玉反映光泽的光头男子映着月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激起一层灰。

其实这剑一是想将叶如修找到,然后好生看管,不让叶如修做傻事,待熬过这段时间后再放出去,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却是去不得了。

剑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仰头看向那个窗口,传念道:“老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说那慕容堂正最后似乎对我们隐瞒了关于叶少年的一些事,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还有一件事,我也比较好奇,之前我看见叶少年的背上有一道剑伤,那剑伤我非常熟悉,但却又不现实……老春,你是聋了么?!”

春九默不作声,须臾,剑一摊了摊手走回剑楼后,反手将门重重关上。

春九看着远空,低声自语道:“你的魂魄,为何会少一缕?还有剑伤、魂魄以及慕容堂正在隐瞒的事,你的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空气无法回应他,而月辉就算知道,也没办法说出来,独有清凉夜风,在其耳边唆唆细语。

江南的小镇上,远行多日的镇民突然回来,见得南河变成那般模样,那些镇民错愕的同时,却还是只能将此事上报了官府。

昨日

官府的批银下来,镇上的人才开始修复堤岸。

梅雨季节末,阴霾天空,一直有细雨落下,巷边道路上,低矮的浅洼,涟漪常散。

少年从仙酿居内拿了一壶酒后,便缓缓走出了古巷,他来到刚开工修复堤岸的地方,坐在一块稍大一些的石头上,默默望着前方垒石的人,或是断掉的南河,以及时而垮塌的堤岸,他时不时拿起酒壶喝上一口。

虽已隔有四年之久,但那些人几乎都还认得他,于是有的闲下来后便走过来打招呼。

“哎哟,这不是长生斋的小老板么?有些年没见了,不知小老板这些年到那地发展去了?”

“小老板当年就那么厉害,这四年来,肯定家财万贯了。”

然而,少年就像没有听见一般,目光动也不动,更别提身体出现动作了。

那些人以为他没听见,但继续问了几声后,始终得不到答复,最终不欢而散,那些人又退回去忙了起来。

不知何时,当忙工的人再次抬头时,坐在石头上的少年已经离开了。

“这小老板怎么了?当年虽然也是寡言之人,但现在直接是不说话了。”

“难不成这四年间遭人陷害,成了聋哑人?”

关于长生斋小老板的话题,便成了今日这些修岸者的话题。

古巷内,少年重去仙酿居换了一壶满满的酒后,便走回了长生斋内,反手拉了一下门,也不管门拉没拉上,便不再去理会。

少年将木窗放了下来,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许多。

他坐在桌前,将这一壶酒喝完后,便拖着醉醺醺的身躯走到床榻边躺了下去。

仙酿居内,有不醉人的酒,也有醉人的酒,却没人知道少年喝的究竟是哪一种。

少年衣服也不脱,躺在床上后,随手将潮湿的被子拉来盖在身上,逐渐的,少年侧身裹着被子缩成一团,他暗淡无光的双目不知在看些什么。

没多久,少年便觉得胃里翻腾的不行,他原本就是不怎么喝酒的人,突然之间喝了那么多酒,身体未能适应也是理所当然,他此刻的四肢疲软发麻,时而痉挛。

少年觉得外面很冷,他不想起来,所有就这么缩在床上,注视着昏暗的内屋,沉沉睡去。

几个时辰后,屋外的雨还在下。

少年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口渴的不行,而且头还疼的厉害。

他坐了起来,用手扶住额头,离开床榻后,来到桌边,摇了摇放在桌上的酒壶,却发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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