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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证难逃》


第一章 云城暗涌

爱因斯坦曾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知识是受限制的,想象力则包围着整个世界。”

高楼耸立在市区正中央,女孩儿单薄的身影被狂风吹得颤颤巍巍,稍不注意就会从顶层天台上掉落摔成肉泥。

“孩子,什么都好说,就是千万别做傻事啊!”又是熟悉的场景,千篇一律的情节,烂大街的开场台词。警方已经在下面耗了半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队伍愈发庞大。

“各部门注意,疏离人群,气垫准备……”警方拿这个大喇叭,撕心裂肺地吼着。

这时,停在路边的警车里刚出来几个人,有警员见状立马跑过来,神色慌张,“莫队,顶楼的门被锁死,材质特殊一时半会儿打不开,她家里人在下面劝了半天,屁用都没有,这大热的天气耗了快将近半小时,再这么下去那孩子都该中暑了。”

被称为‘莫队’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情况,压低声音:“来个力气大的跟我上去,其余人在下面听候指令,安祈祎你留在下面……”他侧身用余光瞟了眼,余光还来得及收回又猛地定在身后的位置,那里空荡荡一片,他转头问道:“安祈祎呢?”

被问话的警员有些怔怔,“好像……”后面的话在莫良信灼热的视线下,的他没敢再说,抬手颤颤巍巍指了指大楼入口方向。

“这个疯子……”来不及管其他的,抬腿就往那边跑去。

建筑物顶楼一点能遮蔽的地方都没有,四十多度的高温下暴晒得人几近晕厥,跳与不跳显然已经不是一心求死之人应去纠结的问题,不过在死之前还是得好好告别一下,这个过场还是得有的!不过这个天也忒热了点,要是来场大雨才能衬托得一切刚好才对。

“……”女孩儿摇了摇头,好不容易让自己神智恢复了几秒,眼皮子一番眼前一黑,说真的,她快被晒死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喘气声,她真的不喜欢这种被人侵入领地的感觉,不过门都被锁死了,谁还能上来?也大概是她意识模糊出现的幻觉……

她看向楼下那对名义上的父母,眉头一紧:“真恶心,没有了血缘关系的亲情真的会存在吗?抛开血缘不说,值不值得才显得比较重要,而我显然是不值得的,把爱这个名词粉饰得富丽堂皇,用来掩盖着内心最恶毒的目的,真的很恶心……”

女孩儿干涩的声音淡淡传开,微弱得就快被狂风吹散。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来的安祈祎,迅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扯了扯牢牢挂在身上的吊绳,正打算上前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不点儿给揪下来,却在听到这番超出年龄范围的话后停住步子。

女孩儿颤抖着握紧了拳头,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球向楼下一扔,转瞬就摔得粉碎。

“……”安祈祎拧着眉不解地看着小不点眼眶里掉出来的泪。

女孩儿捂着胸口,哽咽着哭出声,“妈……我真的撑不下去……”

安祈祎:“……”

耀眼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女孩儿模糊的身影脆弱不堪,狂风将女孩儿的长发吹起,而她伸长了手臂,“再见了……”闭上眼睛,身体向外翻倒。

“啊呀!”安祈祎轻巧地纵身向前,想也不想地就向着小不点儿的方向冲过去,好不容易稳稳抓住女孩儿瘦小的手臂才翻了个白眼,“跳个楼急什么!说个再见就没了?我还在那里等着你抒情呢!要死好歹给我个寻死的理由啊!”

女孩儿忽然睁大了眼睛。

安祈祎两只手用劲把人给往上提,好在小不点儿够轻,要不然她刚才可就跟小不点儿一起双宿双飞了。

用劲儿把人从阳台外扯回来后,安祈祎才松了口气,为了防止二次事件发生,而且她也没有力气再英雄救美一次,果断把小不点儿紧搂在怀里抱回天台中央,“怎么样,我厉害吧?”

耳边的风声呼啸,女孩儿根本听不清面前的人开合着嘴在对她说什么,但那人脸上自负得不可一世的得意笑容,却生生叫她看迷了眼,那是她一直都不曾拥有的。

安祈祎单手拖着女孩儿的后颈,“听说一心求死的人灵魂得不到救赎,你逝去的妈妈不会谅解你的,我不是飞天小女警可以救你很多次,也不想掺合别人无聊的家常,自杀这种事情没试过的话玩一次也就够了,要是没了活着的意义就去寻找,比起得到爱,选择去爱相对更有意思……”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被人生生撞开,入眼的就是莫大队长冒火又略带担心的神情。

“安祈祎,你……”

见莫良信张口就要开骂,安祈祎手腕却突然一沉,没心没肺地扭头:“她好像被晒死了。”

闹剧只供茶余饭后的闲谈,要是渗入生活也就显得太多管闲事,没人想要知道那个跳楼女孩儿是谁,她即将拥有怎样的人生故事?生活依旧继续,闹剧永不停歇……

云城在大多数人记忆里算得上是最漂亮的小城之一。

市中心繁华的商圈把这座城一分为二,展布出不同的异样风情,却又相得益彰。南区的人非富即贵,而西区却多了一些难以形容的杂乱。坐落在西区的盘水小镇,一幢幢房子接壤在一起,白墙红瓦,拼凑出这座城市最精致的凹凸节奏。茁壮的栾树密密匝匝,这些墙见证了年轮的消逝,如今已变得残破不堪。

正午时分,七月天把这儿罩在了蒸笼里,突然刮来一阵稀薄的寒风,抬头的时候,灼热的阳光毫不留情的穿透虹膜。

喧嚣不断的汽笛声一声盖过一声,混杂着司机们烦闷的咒骂。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出租车司机把头伸了出来,对着前面大声叫道:“到底要不要走?一条路就这么大点儿,一个个非要挤进来添堵才高兴是吧!”说完后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抿着唇把手里夹着的烟凑近嘴边狠狠的吸了几口,下一秒,男人吐出的白烟一直盖过他的头顶,视线里是一片烟雾缭绕,他嘟嘟囔囔地开口:“这什么鬼天气,真是见鬼,热得要命,老天爷能不能下一场雨冲冲晦气。”

还不等出租车里的气味散尽,他便把手往车外一甩,带着火星的烟头抛物线落在马路上。

街边传来的是声色各异的吆喝声,叫唤着什么……当地特产,绝无仅有。定眼一看才是让人哭笑不得,原来所谓的“当地特产”都是一贯的陈词滥调,哪家的特产会是红色编织绳?这也忒丢面儿了。

街边的水果摊木板上,放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竟是高调的唱着“我要送你日不落的想念,寄出代表爱的明信片,我要送你日不落的爱恋,紧牵着心把世界走遍……”

一个坐在街边正在帮客人擦鞋的女人,锈迹斑斑的手上孬足了劲儿地擦拭着,耳朵却竖起老高,听着客人手机里转来的声音。

“昨天夜里凌晨,盘水小镇的某个市场出现一具女尸,警方最近表示,请各位市民提高警惕,注意出行安全……”

“啧啧,谁家姑娘这么倒霉,不过……我们这里的人一向都很不错,一定是最近来的那帮外地人作案,前些日子盘水小镇来了个包工头,找了一大帮外地人修房子,那个灰啊飞得到处都是,搞得乌烟瘴气的,附近居民受不了去跟人家吵过几次,这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擦皮鞋的女人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客人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头发有些长一直盖到了耳朵上,身着一袭正装,带着一副金属材质的框架眼睛,抬眸撇了女人一眼,听完她的话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自顾自换了一个频道接着看新闻。

转眼间,原本被擦得亮铮铮的皮鞋上渍起了一滴不明来处的水滴,擦皮鞋的女人眯着眼仰头一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下雨了?”女人的话音未落,大滴大滴的雨滴便迫不及待朝着地面砸落下来,谁说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七月,不会是个多雨的季节?

“你跑就跑,把我梨子撞掉了算个什么事儿?你看看你看看……这还能卖出去吗?”水果摊的老板哀怨的眼神紧紧盯着那个已经跑远的身影,脚上毫不客气地跺了起来,就好似是要把那个撞掉他梨子的人抓过来跺几脚才解气似的。

不停哀怨着,出口成脏的出租车司机看着窗外顷刻间就变得瓢泼的大雨,眼神微颤,抬手搓了一把鼻子,“……呵,我这嘴真他妈神。”

与此同时,一家杂货店里走出来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中年女人,撑着伞对着街头的车辆来回张望,风把她的裙摆吹得来回晃动。女人身形修长,齐肩的长发在风中张牙舞爪的飞舞着,她一只手掌着伞把,一只手拼命的按住头发。

黑色的大众汽车英雄救美般地停在了女人前面,里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鼻音很重,“请问是段蕊兰小姐吗?”

“您是?”女人歪着头弯下腰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眼神顿了顿,男人穿着高领的大衣,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不知为何她竟觉得男人莫名的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您是不是经常去做心理咨询?”

一阵疾风刮来,女人冷得一个哆嗦,声音不由得谗谗:“没……没错,您是?”

“我和你的主治医师梁医生是朋友,向他了解过你的病情,先上车吧,外面雨太大。”

男人伸长了手臂,侧身去开副驾驶门的时候显得尤为艰难。他的衣领很高,遮住了大半张面庞。

第二章 就是这么开始的

段蕊兰上了车后“砰”一声关上车门,她扬起一抹和善的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请问怎么称呼您?这年头像你这么热心肠的人已经不多了,对了,我在前边过两个路口就下,直直的往前走就行。”

段蕊兰上了车后,试探性的客套起来,还怕一旁的人不清楚往哪走,特意伸手指了指前面的直行道。

男人勾了勾唇角,一边开着车,一边若有似无回应道:“我姓何。”

段蕊兰点了点头,视线随着雨刷无聊的左右晃动起来,“说起来上次复诊时,梁医生说我状况还不错,基本可以停止服用药物,可能下次再复查过后就可以结束治疗了。”

“嗯。”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段蕊兰指了指前面的路口,“就是这儿靠右。”

男人却像是根本没听到她说话一样,纹丝不动的抚着方向盘继续往前走。

段蕊兰笑了笑,认为是对方没听清,‘噗哧’笑出了声:“嘿,我到了,就在右边。”眼看已经开过了路口,她愣了一瞬,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作为女人的第一直觉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神色严肃了下来“呃,要不就在这儿靠边转弯?”

男人没有作出任何回应,车身依然稳稳地往前直行着。

“你要干什么?”段蕊兰语气渐渐迟疑了下来,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侧脸,段蕊兰神色凝重,瞳孔剧烈的晃动着,抿着嘴唇点了点头道:“好吧,现在就停车,马上靠边!”

段蕊兰当机立断脑海中亮起警示灯,局促不安地看向窗外正在快速逆向而行的景色,使劲搬动门把手却丝毫没有作用。紧张的她吞了吞口水,恐惧感支配着她整个大脑,她低下头从包里找手机。

男人抡起拳头铁钳般地袭向段蕊兰,女人堵在肺叶里的闷哼一阵又一阵的传来,一股腥甜从鼻腔流入喉咙,挤兑得呼吸都不顺畅,痛感渐失的同时她缓缓阖上双眸。

几缕细长的晶莹液体极速从玻璃面上飞过,车内只剩下丧失人性的喘息,在滂沱的雨声里平稳的驶向了民槽。所谓民槽,是十三年前,市政府为构建文明和谐的旅游业大城,专门为一些低收入者,以及外来人口打造的民宿,民槽修葺得简洁舒适,乍一看类似于小户型房屋。

当时市政府这一提案一出,便受到大量外来人员的青睐,许多人想方设法也要在这里弄一套房,近几年下来,民宿槽子里边住满了各种各样身份不一,颇为奇怪的人。比如说,会在街头撞见某个不知名的艺术家,在家门口碰到正在努力的某个企业大亨,在楼下的花园里偶遇某个乔装打扮的小歌星,同时也会在电梯里来一场惊心动魄的抢劫,在隔间听到莫名暧昧的喘息,在行里行当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吵打声。

即使知道这里并不是个安居乐业的适宜之地,却还是让人们趋之若鹜,痴迷不已。于是,在十三年的阶段里,这里发生的怪事数不甚数,总而言之是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而在云城的商业区,隔绝了喧嚣的一栋私人别墅内一片黑暗,大片大片从城市照进来的光线打在房间里,分出了色泽不一的界限。雨滴打落的声音一刻都没有停歇,生生地撞击在人的耳膜上,像是从黑暗的漩涡里脱出,房间里的人动了动,把挂在脸上的眼罩一把扯下来,她倏地睁开了眼睛,沉甸甸的眼睑轻微颤动。

是一张标致的美人脸,美艳的眉眼,勾人的眼波。

与外界的风雨隔了一个窗户的房间里。她僵直着四肢,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从内而外全是麻木的,雨滴声一点点蹉跎着她的意识,她紧紧皱着眉头,再次阖上眼睑的时候,又继续看到了那个模糊而凌厉的场景……

画面里的客厅装修得极尽典雅,中央陈放着一个雕花沙发,那上面坐着的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白白净净的样子,脸色阴沉沉的一点都不好看,他压低声音:“阿祈,我听别人说这次考试你没得第一?原因是你在作文那块上写了‘此处省略八百字’,这是什么意思?”

“诬陷,绝对是诬陷。”女孩儿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神色闪躲,怀里塞了一个抱枕,两只小短腿不安地来回摆动。

“趁我还好说话的时候,给你个机会解释一下。”

她像个小丑,默不作声地看着地面,小声嘀咕:“我又没有梦想。”

“谁说我们家阿祈没有梦想,你上次不还说崇拜那些穿制服的警察叔叔,你也想成为那样的人。”说这话的人有着一口干净清脆的声音,很是好听,他的脸上挂着骄傲又得意的神情。

女孩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他一眼,冲他比了个极难看的鬼脸,死不承认,“我什么时候说过!”

“但是阿祈你会喜欢的,对吧?”他脸上若有似无的挂着笑意,眼神十分笃定。

“你希望我当警察?”

男孩迟疑了一下:“应该吧。”

“那你呢?你也想吗?”女孩儿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忽闪忽闪的。

“哦我不行。”男孩连忙跟筛子似的摇了摇头,浑身都展示出了拒绝的意味,嘴上却回答得一本正经。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戛然而止的记忆让人难以抑制地感到孤寂,每当安祈祎想要仔细去端详那个人的模样时,画面却突然什么都看不清晰,一切,又归于平静。

‘罪犯傅某于19日凌晨畏罪自杀……’这是引发她所有痛症的最后一句话。躺在床上的人心里翻动着酸涩的浪潮,配合着窗外的雨声,冰冷而绝望。在这滂沱的雨声中,她眼睫下也被打湿一片水渍。

“傅一帆……骗子。”

刚睡醒让安祈祎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重,而就在这时,敏感的她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安祈祎倒吸一口气,立马坐起身,几乎是没经过思考的立刻摁下床头的台灯。

不远处的皮质沙发上坐了一个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墨黑色的头发随意的搭在额前,高挺的鼻梁,嘴唇在灯光下像是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釉,五官深邃硬朗,如果不是熟识的话,整个人看起来会让人有一种格外禁欲的清冷气质。

前提是“如果不熟的话”!要不然表面上的一切都是荷尔蒙产生的错觉。但显然此人是安祈祎认识多年的死对头,刑皓霖。即便他明眸皓齿,长了一张清新俊逸的脸,也实在提不起让安祈祎为止惊叹的兴趣。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安祈祎十分恼火,最让她感到不爽的,是刑皓霖那眉宇间无谓调笑的样子,原本就因为擅自执行任务被批评,此时愈发来气。安祈祎收回暴怒的视线,垂头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刑皓霖你丫没事儿吧,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装神弄鬼有意思吗?”

男人严肃的脸上强行扯出一个不明缘由的冷笑,“您老人家过得还挺潇洒,南口市场那案子你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电话不接人也见不到,昨天究竟是谁让我三点半准时去公安局一趟的?我提着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买到你说的‘绝世美味’,去你上班的地方等了老半天,你猜怎么着!出来一个警察递了张罚单给我,说我违章!我停在离公安局十米开外的怎么就违章了……”刑皓霖无法克制自己的怒火,“我跟门卫说来接安祈祎下班的,那小子居然问我是不是疯了!”刑皓霖越说越觉得火大,声音也不由得高了几个分贝。

安祈祎被他呼得一个激灵,眼珠转了转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过身便往枕头下面胡乱摸索一通,嘴里发出诧异的呢喃:“咦?哪去了!”

刑皓霖目光平静得一点波动都没有,安祈祎无视他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正常情况下这个女人只要一开口就是“尸横遍野”,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和平”这一说法,整个人完美诠释“刻薄”二字,总而言之,在刑皓霖这阅人无数的浩瀚目光里,安祈祎对他而言就是一个行走的生化武器。

刑皓霖把手机往床上一撂,往后靠了靠,静静地观望着她的表情,“在客厅吵了半天,我好心帮你送了过来,谁知安警官一睁眼就没好话。”

安祈祎起身随手套上了一件白色毛衫,眼皮也不抬:“寒碜我?”

刑皓霖没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这都十点多了,你去哪?”

就在这时安祈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后特意开了免提,转身收拾桌上的文案。

还没等安祈祎开口,那边的人说话的声音便跟炮弹似的打了过来:“祈祎姐你听我说,我今天去盘水小镇转了一圈,有个擦皮鞋的女人说她们镇子上前些日子来了帮外地人修房子,跟居民闹得不可开交,我怕说错话,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我说这些也就希望能给你一点儿线索,只能参考不能当真!”最后的一句话语气尤其凝重,且意味深长,最直观的结果就是,让听的人觉得刚刚那大段长篇大论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安祈祎听完后看着靠在沙发上像个大爷似的刑皓霖,指了指床上的手机,“听到了吧,我现在要去局里,还劳驾您老人家出去。”

刑皓霖:“……”

手机那头的人瞬间提起嗓子:“祈祎姐你要回警局啊!”

“嗯,挂了,有什么事儿等我到了再说。”

说话间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不得不说,安祈祎确确实实是一个大美女。

两弯清冷的眸子脉脉含情,精致的鼻梁下是饱满的红唇,白皙的皮肤格外诱人。对她的第一直觉,无非是清丽脱俗,就算是在生气时,寡言少语却又字字珠玑的高冷气质烘托下,更是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冰山系美人”一称。

要说巧夺天工的,是右眼下沙般大小的黑色泪痣。

但安祈祎却又是美人中特立独行的奇葩,行事作风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身上总带有一种“顺我者猖,逆我者亡”的女王架势。

第三章 骚动的心理学

安祈祎总算是把着装整理好了,才悠悠地看向一直被她忽视在角落里的人,“我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麻烦你不要私闯少女的寝室,ok?要不是嫌累,我早就搬出去住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刑皓霖将要开口的长篇大论,步履飞快地顺着楼梯离开,不晃不摇,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人。说起刑皓霖,对于这个年仅长她三岁的男人,多数时候,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是在十几年的骂骂咧咧种度过,以至于家里的长辈都常常会担心迟早有一天,他们的宝贝儿子和她会揪着彼此的头发跳楼,早登极乐。

开什么玩笑?她可惜很怕死的!

直到楼下传来关门的响动,刑皓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想到安祈祎刚刚嘴里念叨的那个名字,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远处商业区繁华地带,放眼望去都是灯红酒绿的一片,十点正是这个地方最热闹的阶段。安祈祎走在路边左右瞭望,等红灯亮起跟着人群穿过马路。云城市公安局离她住的地方并不算远,徒步的话……也就半个钟头也就到了。

云城市公安总局,夜里十点四十分。

执勤的警员还在岗位上忙碌,行政办公楼里只有几个窗口还闪着微弱的光。安祈祎撇撇嘴走进办公室,刚进门就看见神情庄严的莫良信,他身上的那套衣服穿了快一周都还没舍得换,顶着一个“鸡窝头”,嘴角也邋邋遢遢出现一圈胡渣。

在云城大多数已经年过三十的男人中,要么事业有成,功名成就,要么碌碌无为,无所事事。而已经37岁的莫良信,显然二者都不是。梦想是什么?目标是什么?最想要什么?这些问题他通通答不上来,永不作为的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以至于到如今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安祈祎看着此情此景,想起检察院那帮人看他们局里时充满嫌弃的眼神,果然是有原因的……

“前辈,有线索了吗?”安祈祎走过去,把爱马仕香包往桌上一放,两只手顺势撑着桌面,不像个正儿八经的警察,反倒活生生成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富家小姐。

莫良信闻言随即一愣,抬起头时,一双眼睛布满血丝,配合着安静的办公室,着实有几分吓人。

他短暂的停歇了几秒后问道:“我不是让你回去好好休息的吗?”

“我也想啊,但每每想到前辈你一人孤军奋战,我那个小心肝儿啊就止不住的疼,满脑子的睡意瞬间就被赶跑了,你自个儿说说,一大老爷们蛊惑我这个花……花季少女……这罪过得判个几年?”

莫良信原本严肃的脸上终于缓和了些,假意瞪了安祈祎一眼,早就习惯了安祈祎装疯卖傻的模样,莫良信倒也见怪不怪,只是每次都不能把话还回去,感到颇为遗憾,他清了清嗓子:“下午的时候,刘局把我叫去办公室啰啰嗦嗦盘了一大堆废话,我总结下来,他大概就是觉得咱们刑侦大队破案效率太低,这事儿你怎么看?”

安祈祎从身后拉了一把椅子,往后一靠,手指搭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用指甲敲打出节奏,“这次事件出在盘水小镇那边,首先不是我们的辖区,其次分局那边今天中午才把案子转过来,这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控制不住暴脾气,“你说这破案效率低又不能全怪咱们,看看人家南区那边的分局,虽说南区是云城的富庶地段,但人家分局也太吃香了,人员和设备要什么有什么,哪像我们一群虾兵蟹将,不仅如此,人民群众也太不把警力当回事儿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打110,检察院那帮人还一天天给我堵得慌,你说说,当个为人民群众鞠躬尽瘁的公务员容易么!”

“得了得了,就你那张嘴早晚得出事。”

换做是别人这么说,安祈祎早就跳起来了,但此时她却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

“祈祎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哪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依我看,咱们就是局里的No.1,不服的都得给我憋着。”

说话的人正是先前与安祈祎通电话之人,樊智玖。一个二十来岁的帅小伙,长相白白净净,眼睛不大却特别有神,嘴唇像个姑娘似的有一抹殷红,再配上一副金属框眼睛,整个人看上去格外乖巧。

最讨喜的当然不是他的长相。在公安局里女性本就是稀有物种,而樊智玖仗着自己一副小狗似的可爱长相,一口一个姐姐,把局里那些母性泛滥的女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樊智玖凑到安祈祎身旁坐下,露出六颗牙的标准微笑,“祈祎姐我听说你要来局里,连夜跑了几公里的路程专门赶回来陪你,是不是特感动啊?”不仅如此,樊智玖一边说着,脑袋还一个劲儿地往前凑。

安祈祎一向冷傲孤僻,与生俱来再加上后天养成,正常人估计都会对她避而远之。

她微微一笑,眼神却有些不自在,抬起右手的食指顶开了樊智玖的额头,“说话就说话,不要靠那么近。”她承认这辈子真的没有哪个异性敢面对面离她这么近,即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刑皓霖也没有!

樊智玖用余光扫过对面的男人,不由得扁了扁嘴,直起身子顺着莫良信的视线望去,不咸不淡地开口:“啧,对莫良信就挺好,一个莫前辈,一个安后辈,你俩在演戏呢?总之你就是偏心。”

安祈祎停顿了几秒,意味深长的说:“小樊,作为同事我不得不警醒你,这次案子比较棘手,凶手的作案动机我们完全不知道,完全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下一位受害者,这里不是你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如果你觉得大晚上赶到局里查案子是为了让我感动的话,那你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樊智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努努嘴:“祈祎姐,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没人喜欢你。”

安祈祎眯了眯眼,低头继续翻着资料,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这时候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气的人终于坐不住了,莫良信站出来算是和大局的主持公道,“小樊别闹了,我和小安还有事要谈,你自个儿去隔壁审讯室坐着休息去。”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两人都安静了,樊智玖不知是不是因为安祈祎的那番言论感到气恼,直接把头扭向门口的方向,眼不见心不烦。

安祈祎蹙了蹙眉头,显然对莫良信“小安”这一叫法着实别扭的很,她清了清嗓子,总算是端正了神色,“南口市场那片地年久失修,不管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都把那儿当公厕,现在又正值夏季,那股子臭味往往都从犄角旮旯的地方弥漫开来,一般正常人都不会往那边去,因此人烟稀少,这也确实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莫良信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轻轻转了一圈手中的笔,印象中,南口市场算是盘水小镇的一个老地方。这里发生过太多风浪,以至于无论发生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也不会有人去在意。

毕竟在这个年代,“关我屁事”的行为,已经被大多数人发挥得淋漓尽致。

莫良信看了一眼桌上被陈列得乱七八糟的资料,轻轻往安祈祎的方向一推,“唰”一声就跟摸了油似的划过桌面,“你再看看这个。”

安祈祎低眸:“尸检报告?不是说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么。”

“我也是下午才拿到的。”

莫良信话音刚落,就传来安祈祎的惊呼。

“死因是窒息!”安祈祎有些不敢置信,她仔细地又看了一遍,结果依旧如此。

莫良信像是早料到这种反应,双手向外一摊,“根据现场来判断当然不准确,人家法医也说了,死者是在身体机能停止运作之后才被挖走的心脏,由于压力低,出血量不多,我们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光凭昨天夜里的现场状况来看,难免会判断失误……”

说起昨天夜里,安祈祎就打了个寒颤。

云城市毕竟是一个旅游业发达的城市,近几年都没发生过什么重大刑事案件,最多见的也就是打架斗殴,要么就是一些失窃案。一时间警察反倒没了用武之地,但昨晚显然打破了一贯的平静。

好端端的夜里突然有人报案。报案人原本是去南口市场旁的小摊子上买醉,喝到晕晕乎乎的突然就憋不住尿意,好歹人家也是三四十岁的汉子,即便那时街边没人他也不好意思随地解决,只好跑到不远处的市场里边躲着方便。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得酒都醒了。

警察赶到现场后与并没比想象中好到哪里去。跳了一宿的夜灯下,一个毫无血色的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衣衫平整,死之前却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阖上,如果不是衣襟上渗出血渍,都不会有人知道死者的心脏早已被掏空。

夜里凌晨三点二十分,人已经死透了。

安祈祎想到这里忍不住搓了搓手,即使在夏季闷热的夜里,她的手也冰凉得厉害。

她在思考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断她,而一向喜欢无事献殷勤的樊智玖总是适得其反,显然这一刻旁边某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插话了,顿时有些欣慰起来。

莫良信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实话,窒息这一点我也没想到,那人行凶后还帮死者穿戴整齐,这心理素质怎么看也不像是第一次作案,死者的身上没有挣扎造成的挫伤,身上除了致命的心脏之外,没有任何的损伤,法医甚至怀疑死者更本没有反抗过……”

安祈祎没发表言论,想起之前樊智玖跟她提过的擦鞋女人,安祈祎偏头一看,刚想开口就变了神色。

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第四章 傻子与疯子

莫良信还在自言自语中,而樊智玖早已低着头睡得人事不知,敢情他是被莫良信给催眠了……安祈祎面无表情的扭正头,收回了目光,连带走了之前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欣慰。

就这办事效率,她都不知道何时会是个头,安祈祎低头自顾自接着看尸检报告,她目光一扫十行,流畅得跟复印机一样。突然一个咯噔,“前……前辈,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有性侵迹象,但手段异常……这是个什么意思?”

莫良信顿住手中不停打转的笔,眨了眨眼睛,突然意味深长:“你还太嫩,以后就明白了,要解释这一点,要么就是他侵犯手法是扭曲的,要么就是凶手性能力不足,还有一种就是,凶手是女性。”他拖长声音,单手支颅,饶有趣味看着安祈祎。

安祈祎认真盯着莫良信淬了墨般的眼睛,虽然他表明上漫不经心,却似乎能够从里面看到真挚,好像确实不是在唬人。过了半晌,她摇了摇头,简明而要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并不认同凶手是女性,残留性物质显示,凶手将胶带一层层裹在受害人眼睛上,凶手明知道自己要杀人,却还是盖住死者的眼睛,显然他不想别人看见他,很有可能他缺乏自信,而他性能力不足是最有可能导致他自卑的前提,基于这样的情况,我通常觉得凶手曾在孩童时期出现损伤,父母或家庭成员死亡,又或者是什么刺激了他……”

此时夜已经深了,路灯光线稀薄,还没干透的雨水倒映着灯光,路边的栾树轻轻摇曳。在夜幕包裹下的民槽,尤其阴森诡异,明明是充满活力的七月,外面枯槁的树叶宛如消瘦尖锐的鬼手,在风吹夜隙间,缓缓地晃动。

民槽的一栋小户型公寓楼里,亮着灯光的窗户所剩无几,七楼的一个房间里,闪烁着黄白交替的暖色灯关,隐隐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噪音。女孩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大学生,一脸大浓妆,似乎还嫌上镜效果不好,不停往娇艳欲滴的红唇上擦唇釉。

女孩名叫黄叶疏,因长得青春靓丽,是某不知名平台上小有人气的主播,夜夜笙歌回荡在房间里。

此时此刻,直播正进行得热火朝天,楼上不知谁这么不应景地发出一系列奇怪的噪音,乍一听感觉像是在装修,却又时不时发出几声女人的呻吟。

黄叶疏抬头瞟了一眼,心里了然,想在“发了疯的泰迪”与“‘和谐’生活应该适度”之间挑一个合适的腹诽,奈何情况不佳,把这些话全吞肚子里去。

当楼上第N次传出奇怪的声响后,网上的评论区终于炸了。

[叶子的迷妹]:我去!姐姐你家楼上是在装修吗?

[霹雳娃]:老妹儿,房间隔音太差!十分影响视觉效果啊。

[李先生]:打电话直接投诉,我已经忍无可忍,大晚上弄这么大声响干嘛,不考虑楼下的感受吗?

[菜叶子]:心疼叶子,亲亲抱抱举高高。

[叶子迷妹]:叶子姐姐,要不你去楼上说说吧,这样下去真要引起公愤了。

[青蛙抱玉柱]:呵呵,我对你的不幸表示深深的谴责,一定是你唱歌声音太大,楼上的听不下去了!

[Many]:前面说谴责的等等我!

[叶子的迷妹]:对啊,没事拉什么存在感?

[霹雳娃]:你们撕,我先溜了。

随着评论区炸评,潜水群众便成了最忠实的观众,就差没端着爆米花幸灾乐祸看着这场闹剧愈演愈烈。

而主播黄叶疏对此见怪不怪,抬起桌上的水杯闷了一口,楼上接连不断的声音让她感到十分烦躁,黄叶疏微笑着平息这场闹剧,三言两语结束了直播。

她走出房间,看到自己的男朋友正打游戏玩得热火朝天,黄叶疏提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扔过去。

男孩拿下耳机,疑惑不解问道:“好端端的谁惹你了?”

黄叶疏指了指上面,“楼上那人没事儿吧,这么晚还在组装家具?”

“就这事儿啊,等我打完这把就上去提醒他。”

“不行,你给我现在就去。”

“别闹,我这局刚开。”才说完,他就瞬间把全部的精力再次投入到电脑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飞动。

黄叶疏无语望天,“可我很累,想休息了,这样怎么睡得着?”

除了键盘嗒嗒地响着,没有人再理会她。她偏头看了一眼已经着了魔的男朋友,感觉此人是完全靠不住,“行,你不去我去!”她撂下一句话,提着步子就跨出房间,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身姿。

七楼上八楼的声控灯坏了,但满腔的怒火丝毫没有阻挡黄叶疏飞快的步伐,她来到8044的房号门口,用力敲了几下,“开门!”

等了一会儿门不但没开,反倒是敲打声挑衅般更大了几个分贝,黄叶疏气急,又用力敲了敲门。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赶了回来,他看到门口的陌生女孩时愣了一瞬,偏过头打量着她,眼底闪过一抹疑虑:“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颤了颤,黄叶疏扭头看过去,眼见男人样貌忠厚老实,一双欧式平行的大眼睛自带无辜感,行为举止颇有教养,西装笔挺也颇为正经。不论怎么观察,黄叶疏都觉得面前的男人实在不像大晚上做出扰民这种低素质举动的人,站在原地迟疑一阵。

男人又走上前几步,“姑娘,我是房主,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黄叶疏明显被男人端正了的神色弄得十分不自在,不过想来也是,这个时间点跑到别人家门口难免会让人误解,屋子里的声响还在继续,黄叶疏指了指里面:“我住在楼下,这声音实在太吵了,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男人盯着门看了一阵,表情豁然开朗:“啊,看来是我弟弟昨天刚搬来,喜欢组装模型,我替他向你说声抱歉。”

黄叶疏算是“大度”的摆摆手,笑着说:“你记得提醒你弟弟让他别弄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话音未落,黄叶疏便悻悻地侧着身与男人擦肩而过,像个螃蟹似的蹦跶着离开。

女孩儿走后,男人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自个儿家门口,玩儿似的慢悠悠拿着钥匙戳门眼,在寂静的楼梯间尤为诡异。“咔”一声后,终于找到了对应的钥匙,屋子里上下浮动着浓郁的动物含酸碱性尿液和化学药剂的混合腐臭。他吹着不着调的口哨,一脚把门阖上,食指穿过钥匙圈来回打转,原本在屋子里奇怪的声响也戛然而止。

“听楼下小姑娘说,你很吵?”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质问,就好像在问自己家的小狗为什么胡乱撒尿一样。

屋子黑压压一片,明亮姣好的月光穿透窗户,隐隐可以看清里面陈列整齐的家具,正对门口的挂钟嗒嗒地转动,光洁地面上却有一个扭动着身躯的女人。女人无力地瘫躺在地,在看到来人后神情充满了困惑与愤怒,想开口询问,却只能化作鼻腔里轻声的呜咽……

北川大道作为通往市中心的主要干道,清晨七点多,堵的程度与一线城市不相上下。

往云城中央商业区开去的小车糖葫芦似的串在一起,谁要是没控制住情绪,脚腕子不听使唤“调戏”了一下油门,说不定就能看一场近距离的好莱坞大片。

北川大道的交通也是让当地警方尤为头疼的,道路宽窄不一,纵横交错。随着商业区日渐繁华,不少手头能搓出点“红地毯”的人都想来这里安居乐业,一来显得有钱,二来方便赚钱。

盛云百货算得上是云城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业企业,是大多零售商的龙头老大。清晨七点半的盛云百货,员工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岗位,商场内保持一贯干净整洁蔚然成风。

“嗒……”

尖锐的高跟鞋声,划破了肃穆寂静的空气,安祈祎行至盛云百货会议室大门前,抬手拨开额前的碎发,推门而入。大门敞开的那一刻,全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里,会议室里十来个人一脸诧异。

安祈祎毫不介意比别人探索般的视线,利索地找了个没人的空位,又细又白的大长腿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有风掠过她的裙摆,露出大腿的一小片皮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安祈祎的出现无疑让在场的男士看得脸红心跳。

坐在会议室最上方的刑皓霖,在看到安祈祎出现的门口的时候,右眼皮无端跳了一下,而接下来女孩儿的一系列举动倒也不负他的预料。

她甜甜地勾起一抹笑:“你们继续啊!我是来等人的。”

刑皓霖抬起下巴问道:“你来这儿干吗?”

安祈祎不急不燥,仰头直视着外面渐渐升起的日光,一头乌黑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脑后,衬得她白皙的小脸更加的妩媚,过了许久她语重心长的开口:“哦,对不起,我都忘记了这地方姓刑,而且最重要的是……”

刑皓霖抬眸紧锁着她,没等安祈祎把话说完,便抬手指了指那夺人眼球的长腿,好言劝道:“这里是正规场合,端正你的态度。”

安祈祎扬了扬嘴角,把长腿一收,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整个人昂首挺胸的看着对面的那个人说:“刑皓霖……”

习惯了安祈祎总是无厘头的举动,刑皓霖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已经毫无求生欲,他对着安祈祎的方向眯了眯眼,有风吹过他的发捎,修长的身影在阳光下不可一世。

安祈祎看着他,脸上是灿烂的笑意,一双清澈的眼睛弯起来,显得纯良无害,她不管不顾,大声说道:“亲爱的,你别生气了!我不过是想你了。”她敢保证,今早的早餐她是一定吃不下去了。

闻言,四周的人瞬时炸开了锅,不少的目光瞟向了刑皓霖。公司上下恐怕没人不知道刑总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不仅如此,刑皓霖有一个当大官的老爸,有钱的财阀们总能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刑皓霖就是这种财阀。他不出三年的时间打造出盛云百货,作为镶了钻的黄金单身汉,他身边却从来没出现过女人。

以至于长久下来也就有了传言,说盛云集团董事长刑皓霖其实是弯的。

第五章 野蔷薇

刑皓霖看着安祈祎故作娇态的模样什么话都没说,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对于周围人看她时讽刺又嘲弄的目光,安祈祎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在众人看来,女孩儿的行为的确跟所谓的“倒贴”没什么两样,可怪就怪在一向行事稳重,一板一眼的刑皓霖,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儿,毫无底线的放纵。

安祈祎无辜又得意地眨眨眼,见对方一直都没动静,径直走过去伸手拉着刑皓霖平整的白色衣摆,轻声说:“我饿了,陪我去吧。”

刑皓霖垂着眼睛,也没抽回自己的衣袖,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吃饭?”

“因为我喜欢你啊!外界都在传你性取向异常,我可是很伤心的呢!”她的声音很大,在明媚的七月艳阳里,安祈祎弯着唇,豪不害臊说出了这句不下百遍的台词,仅仅只是不息两败俱伤也要看到他难堪。

周围一开始还在窃窃私语,此时完全是炸开了锅,安祈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光影绰绰中显得她的小脸更加白皙,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的像是坠着光。

刑皓霖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窘迫,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挑了挑眉,轻吐出两个字:“智障。”

同样也是他说了不下百遍的两个字……

没错,在刑皓霖看来,安祈祎这种毫无杀伤力的报复可笑至极,可她就是甘之如饴的当个“傻子”。

安祈祎三两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还不要脸的朝着刑皓霖挤了挤眼睛,尤其有小人得志的意思。

十分钟的总结会议,被安祈祎活生生拖成半小时,而导致时间严重超标的“罪人”安祈祎却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 这种一周一次的总结会议,说是一种仪式也好,一种公司传统也罢,总之在安祈祎看来,都是一群人闲极无聊的瞎逼叨。

会议结束,一群“社会成功人士”很识趣的立马溜出会议室,刑皓霖扫了一眼坐在傍边玩手机的安祈祎。

他顿时有些牙疼,“啧。”

刑皓霖端起杯子,在她对面坐下,一副要和她促膝长谈的意思。

“安祈祎,好玩吗?我可听说你那案件还没破啊。”刑皓霖骨节分明的指节轻抚茶杯,很是语重心长。

被问话的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跳动,在听见“案件”二字的时候陡然顿住,她面不改色把手机放回包里,坐直了身子:“案子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凶手的作案动机和犯罪手法都尚未明确,现在还能挑着时间给我找茬儿,话说,昨晚你就没回家吧,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你说说你幼不幼稚?累不累?。”说完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嘿,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案子进展到那一步了需要通知你吗?再说了,我这衣服昨晚才换上的,根本不脏!”

闻言,刑皓霖挑眉:“你们公安局的女生都像你这么不修边幅的吗?”

“你家住海边的吗?管的真宽。”

看安祈祎一副“你拿我没辙”的表情,他咬咬牙做出了让步,“你少说话,我可以考虑送你去公安局。”

不知为何,这话听起来尤其别扭,安祈祎自顾自提起包就走,头也不回的朝后摆手,“不劳烦刑总,就你那小破轮儿还没我走路来得利索。”

“嘿,你说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我那车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小破轮儿了?”刑皓霖看着安祈祎潇洒的背影,盯了几秒钟,愣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安祈祎这样的“人才”。

算起来安祈祎的小日子也算是有滋有味的,要什么有什么,算得上无忧无虑,人又是长的漂亮到骨子里那种,在家里被长辈们宠在心尖儿上,就连当初上警校都是长辈们牵着小手亲自送去的,按理来说,不应该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杀气”。

刑皓霖懒气洋洋地叹了口气:“可能真的是个傻子吧……”

刚走出盛云百货的安祈祎突如其来打了个喷嚏,她抬手拦下一辆的士,冲着小司机嫣然一笑:“师傅,去机场。”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看到这等样貌豁然眼前一亮,觉着安祈祎不是富二代,就是整过容的十八线小明星,总是不会是好得罪的主,一路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前行着。

安祈祎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翻出通讯录,看着屏幕上的“前辈”二字停顿片刻,想了想又作罢。她之所以没去公安局,正是因为一大早收到莫良信交与的“重任”,想起这件事她就来气!早知道是去机场接一个人她果断就拒绝,当时怎么就没多问几句!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意见?连张照片都没有,光凭一个名字难不成是要她拉着机场的人挨个问?

“简直了,神烦!”她不甘心地跺跺脚。

年轻的司机眼神复杂看了看后视镜,以为是自己一向“神到飞起”的车技受到质疑,心里一阵挫败感。年轻司机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顺着笔直的大道稳稳当当驶去。

与此同时,云城市公安局正值八点整,各科室人员陆陆续续到达自己的岗位。

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身形较高,身上是便装,五官深邃硬朗,肩背挺得很直。他大步走过走廊,深色的眼眸像是浮着层淡淡的霜,给人的感觉有些过于尖锐,看上去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男人径直走到局长办公室的门口。

才伸手要敲门,门却“吱”一声,局长正巧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上去年过五十,身形十分清瘦,手上端着一个有些年代的大茶缸,常年不苟言笑,加上此时抛尸案还没有眉目,看上去颇为严肃,看上去就像极了学校里的老校长。

局长抬眼见了面前的男人,愣了一下,还算和气地笑开了来:“陆警官!”

男人微微笑道:“刘局。”

刘局长上下打量了陆泽可一番,语气颇为不满,“别这么见外,叫我刘叔就成,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

陆泽可出于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由于是见到熟悉的人,嘴角微微上扬,亲切地笑了起来:“刘叔,我父亲已经把大致情况向我分析过,此次把我从省级公安厅分配过来,不仅仅是我父亲的意见,也是我自己想法,一方面是为了表明省公安厅对市局各部门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我自己,您与我父亲相识多年,我自然不希望让同事们觉得有所谓的‘差别对待’。”

虽然陆泽可讲话作风都略显老派,但刘局长显然被这番言论感动到,冲着陆泽可欣慰的点了点头:“想清楚了?”

“嗯。”陆泽可应了一声。

刘局拍拍陆泽可的手臂:“来,先进屋,事态紧急,我也就不跟你卖关子,我知道你在省级曾破获多起重大案件,也是许多新人学习的对象,我呢是计划成立一个特别侦查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刘局长顿了顿,一手放下手里的茶缸,“你怎么看?”

陆泽可随着刘局长坐在他的对面,抬起头,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成员呢?”

“刚走,盘水小镇那边的分局说是有线索,一群人早就往那边赶去了,不出一小时就能回来。”

陆泽可收敛了神色,直接进入主题,“我先大概了解是什么案子。”

刘局长叹了口气,,不愧是父子,办事效率都一模一样,做事情向来不会拖泥带水,想起前些日子上面才说起人员调动的事,不出三天人就已经来局里报道,相对比自己部下的那群人,全都个性张扬得要命,我总感觉自己头顶的白发都是被这批不懂事的九零后给弄出来的。

刘局长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回上话,局长办公室的门猝不及防的被人推开,只见莫良信胡子拉渣,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出现在门口。

“刘局,分局那群人简直狗急跳墙了……咦!”莫良信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屋子里多出来了一个陌生面孔。

刘局长见惯了公安干警们破门而入的粗鲁行为,倒也见怪不怪,“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公安……”

莫良信没等刘局把话说完,抬脚跨过刘局长,先前一步拉着陆泽可的右手,“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陆泽可一愣,显然是被这样热情直白的人给吓得不轻,却也没缩回手,轻声说道:“鄙人姓陆,陆泽可。”

“陆先生,我是刑侦大队的队长,莫良信,大家都喜欢叫我莫队。”莫良信简单而急促的作了自我介绍后,顺其自然收回手,连忙转过头冲着刘局长说:“刘局,我刚带人去盘水小镇的分局问过了,那群人多半是觉得自己辖区出事便也着急了些,而且近年来盘水小镇的人鱼龙混杂,抛尸那一栏子事儿还没弄明白,就在昨天,不知哪来的尸体照片在网上曝光,一开始还没弄出动静,直到今早闹得沸沸扬扬,全都忙得焦头烂额。”

莫良信瞅着刘局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暗道:不好。

常年待在这个地方,性子自然着急了些,刘局长板着脸,强行压住内心焦躁的情绪,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灭灭火气,茶水浓了些,微微发苦,刘局咧了咧嘴骂道:“昨天就传到网上的照片,居然还有本事留到如今?还真是不嫌事大啊,你还站在这干嘛?分局的人拎不清事情的轻重,你千万别给我犯浑!这个案子既然交给你们,就由你们组全权负责。”

“照片正在删,介于传播数量太多,一时半会儿弄不完,拍照片那几个人也都拘起来了,死者家属那边我们也尽力在安抚。”

站在一旁的陆泽可忍不住出声:“我认为现在破案更为重要,凶手一天不归案,就意味着还会有更多受害者出现。”

刘局长揉了揉眉心,默认了陆泽可的话,冲着莫良信比了个手势,“去叫你们队的人过来。”

第六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莫良信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尴尬一笑,“刘局,安警员还,还没来……不过是出于公事!您昨天不是交代我,今早有人从其他市过来,我看过那人的资料,曾经和安祈祎是同校的同学,所以我一早便让她接人去了。”

刘局长目光扫向莫良信,眼神让人有些发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算不是有安排,她安祈祎有几次准时到过?哪次不是在踩点与迟到之间来回切换?”

“……”莫良信没有再说话,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陆泽可,略微尴尬的挠挠后脑勺。

刘局的确没有冤枉安祈祎,事实就是如此。

人来人往的机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人走出站口,安祈祎懒懒散散地靠在座位上,整整过去半小时,没有一个人向她走来,莫良信虽说这个人认识她,让她别着急,但毫无底气的坐在这等也不像个事儿啊!

安祈祎面色如土,懊恼地靠向椅背,两只修长的腿支着身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瘫倒在椅子上。

“安小姐,抱歉,让你久等了。”

她正要开始打盹,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假思索地抬起头,到底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浪费她这么久的时间!

男人戴着墨镜,脸上也戴着口罩,手上提着一个黑色包,欣长的身躯十分精瘦,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用来诠释这个男人似乎并不过分。

安祈祎迟疑了一会儿后站起来,心想这行业还真是不挑人,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做什么?脑子开启了吐槽模式,而一向行动快于大脑的她,不由自主地开了口:“久等算不上,不过占用别人时间的这种行为,我认为还是改一改比较好。”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男人并没有搭话。

有句歌是这么唱的: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似乎是看出来气氛的尴尬,男人默默摘下眼镜和口罩,颓唐中带着高贵,鬓角的碎发微微凌乱,白皙的皮肤带着丝丝阴翳入髓的美感,他拭了一把眉间,殷红的嘴角就含上了丝丝笑意。

安祈祎摁住暴跳的眉角,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你你……怎么会是你?”

“安祈祎,见到老同学说不出话了?”吴轩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说话时很轻,嗓音干干净净,与外貌很是相符。

“我一定是瞎了。”安祈祎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面前的人是她高中同学,名叫吴轩。因为长相出众在学校里经常会被提及,虽然两人是同班同学,性格却是大相径庭的两个人,误打误撞的有了一番纠葛。

但自从当年学校出了那件事之后,安祈祎也就跟销声匿迹一般,再也没有联系过从前的人,再次见到曾经相识的面容,心情就跟跌进谷底,撞进深渊有得一拼。

“好久不见,我是这次省局人员调配到云城市公安部刑事侦查局工作的警员,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还请多多关照。”

他说话声音十分清淡,那平和的眉眼以及沉稳的姿态,都带着绝对的、让人信服的意味。

安祈祎看着他清澈明朗的笑容,习以为常的讽刺却生生堵在喉咙里,一向能言善辩的嘴在此刻一句话都说不上。

“你应该很吃惊对吧?很多人都说我看起来并不像警察,当初也是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决定下来的,好在父母也都支持我的决定,不过……你成为警察我倒是不怎么惊奇,曾经你不就总是嚷嚷着以后要当警察,以前就是同学,现在又成了同事,相处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难。”

好在吴轩说话时表情和语气都十分诚恳,要不然安祈祎甚至都要怀疑,他是来报复她的。

“我的天……”过了很久,安祈祎一股脑地摇着头,神情呆滞,她故作镇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却按耐不住心中的风起云涌。

吴轩没有说话,也没有不满,对于安祈祎脾气臭这件事,在学校时就是是众所周知的,恰巧他也很不幸地领教过。

两人互相观望了许久,安祈祎才深深吸一口气,提着视死如归的步子慢慢挪向外面,“麻利点跟上。”

“安祈祎!”

吴轩踱步跟上去,忽然叫住她,“我知道你留在云城市公安,这次我回来也是因为领导提议,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以后会尽量不打扰到你,如果哪里做的不好,还请见谅。”

他话才说完,然后见安祈祎眼底难以掩饰的愤满与憋屈。

“你就放心吧,我不会不方便的,有传言说吴先生做事严谨,心思细腻,破获了很多重大案件,让我钦佩不已,现在见了真人后,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一表人才,这种好的行为风范,请保持住。”安祈祎停住步子,转头笑着说。

吴轩:“……”

安祈祎这种不着边际,开口胡来的习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看着安祈祎走远了他才慢慢缓过来,他只希望自己出现了幻听,那一口一个“吴先生”,直叫他渗得慌。

吴轩自认为已经很好的表达出了不予深交的态度,但人这个生物总是很新奇,安祈祎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人本身就呆,不仅没有领会,反而在他表示自己可以乘公共汽车去警局后,还用一种诚恳的语气说:“吴先生,不用跟我客气,这是我的职责所在,队长要求我务必完成任务,我必须亲历亲为。”

她不等吴轩同意,一把接过当事人手上的包塞进计程车。

望着窗外流逝的树影,吴轩总有一种被警察绑架的压迫感……

直到车子一个停顿,吴轩下车看到前面“公安”两字时,莫名就有种恍若隔世、重见光明的感觉,急忙下车后,正意兴阑珊地提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迈。

“吴警官,请留步。”

吴轩被这猛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手上一抖,眼角轻轻掠过说话的人,“怎……怎么了?”

身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尺男儿,上能查处贪污,下能恶斗歹徒,却在安祈祎面前阉了气,说出去恐怕是要闹出天大的笑话。想到这里,吴轩挺直了后背,犹豫了半晌才开口:“打车的钱,我会还你的。”

安祈祎从计程车里下来,脸上挂着和颜悦色的微笑,相比平时那咄咄逼人的姿态,她现在的态度完全称得上是万年难得一见,“不急不急,微信或者是支付宝我都可以。”

吴轩:“……”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也知道我们两个高中时关系还挺……不错的,对吧?局里那些都是我同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希望让同事们引起不好的误会,所以,曾经关于我们的一些事能包庇还请你包庇一下。”

听着安祈祎用一种虔诚的语气把话说完,吴轩似懂非懂点点头,不懂安祈祎到底是想说自己和她曾经关系“融洽”,还是想说她和局里的同事朝夕相处彼此亲密。

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清楚安祈祎想表达什么……

安祈祎自认为他是答应了,雀跃地哼着小调往公安局里走去。虽说吴轩的到来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但对于吴轩的实力,她并没有要去质疑的想法,曾经的他既是每天出于各种不可抗力的因素影响学习,依旧能不负众望地得到第一,因为这事儿安祈祎不知幽怨了多久。

吴轩看着安祈祎的背影,思索片刻,随后打量了一番正前方,视线落在“忠诚奉献,公正廉洁”的字体上,吴轩突然感到,有一股正气从心底蔓延至头顶,“不错……”

在安祈祎的世界里,开会本身就耗费时间和金钱,换而言之即为浪费成本。

当她收到莫良信“催魂夺命”的消息:立刻到会议室开会,不来后果自负。

安祈祎几乎是咬着牙泄愤似踩着楼梯往上爬,嘴里自顾自的叨叨:“天天有事没事就开会,没人觉得这很变态吗?还后果自负!抛尸案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一桌子人坐在办公室唠嗑,没人觉得这很丧心病狂吗?有时候领导再来个不定时旁听,会议室热闹得直接可以吃火锅了。”她深吸一口气,沉重得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安祈祎,忍住!”

就在安祈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呐喊的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没错,我现在正要去开会。”

安祈祎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背后站了一个人,俊朗的五官,身姿笔挺,标准的受过专业训练才能练出的健硕身形。

“嗯,知道了,有什么问题待会儿我会在会议上提的,毕竟……”说到这里,男人突然抬眸飘了前面那个人一眼,“毕竟,开会可以统一思想,把会议组织者的想法传达给每一个参会者,不管在位于任何职业,会议都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安祈祎虽然看上去挺中二,但也并不傻。她当然听懂了那人的话是在说给自己听,虽然她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面前这个人估计也有一米八吧……要真打起来的话,她好像不太占优势!

她加快脚下的动作,鞋跟与楼梯发出的碰撞声细碎起来。

从来没觉着自己走路的速度,这么慢。

男人跟在安祈祎身后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安祈祎?刑侦组的?”

闻言,安祈祎倏地站在原地,吃瘪的转过了头。心想:她不过就是多看了人家帅哥几眼,人家就连名字都知道了!

眼见面前的帅哥一脸的笃定,她面色惨淡,视死如归的点了点头。

男人见状也不多做停留,说话的时候言简意赅:“快开会了,别浪费大家的时间。”说完脚步快速地掠过安祈祎往前走去。

第七章 在端正的世界开个玩笑

可能是在这个大千世界,安祈祎还没见过能与她灵魂如此契合的人,心里咯噔一下,头脑一热随即点头哈腰回应着:“好好好。”

说完后她立马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她一个二十多岁,阳光正气、朝气蓬勃、头脑冷静的三好人民警察,长这么大,她还没怕过谁!突然懊恼她之前的举动,不由得啧了一声:“真怂。”

“你说什么?”男人转回头,那脸上,可谓一个多姿多彩,不可置信中又夹杂着一丝厚积薄发的怒意。整个脸由红转青,由青转黑,跟唱戏法的一模一样。

回想之前在局长办公室交谈的那段时间里,他对安祈祎这个名字也略有所闻,刘局长苦口薄心为安祈祎“开脱”,说这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大,有些不懂事,性格急躁了些,平时话多并且都不中听,但本性不坏,现在想来……

“我没说你!我说我自己!人怂就应该多听听别人的想法,你看,我现在正要去开会,多吸取别人给的建议。”

男人的脸色并没有丝毫变缓的趋势。

“会议快开始了,我先走一步,您,您随意。”安祈祎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一个侧身就跟逃命似的跑上楼。

等急促地脚步声渐远,男人才从刚才的闹剧中抽身,一个人站在楼道间不由得想到他来到这里的目的,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此时坐在办公室已经坐了三个人。等待已久的莫良信,抬起杯子喝了口水,看着旁边的反之久问道:“安祈祎去哪了?我不是一早就发消息给她了吗?这次会议她必须得到,你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到?”

樊智玖是个货真价实的“缺心眼”,他个人特别欣赏安祈祎,却偏偏不喜欢安祈祎的前辈莫良信,时常弄得场面十分尴尬。局里的人都是这么一句话来形容他们“三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错。”

平时有案子时,两个人都配合默契,跟俩兄弟似的,除去工作外,两个人几乎不会过多交流。

樊智玖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惜字如金:“快了。”这语气懒散随意,摆明着不想搭理。

一个人焦急地自言自语,另一个人淡定地爱理不理。

而坐在两人对面的吴轩本就初来乍到,不知这两人是有什么仇什么怨,这气氛诡异得让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产生了幻觉,坐立不安的他不知是哪根筋抽了,说了句:“莫队,带刑侦队挺辛苦的吧。”

樊智玖猛地抬起脑袋,小情绪立马就上来了,委屈巴巴地开口:“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职位上尽其所能,线索大家一起找,案子大家一起破,谁没个一肚子的苦水!”

吴轩尴尬一笑,觉得自己简直多余,正当他想继续说下去时,安祈祎终于踩着小皮鞋“哒哒哒”地跑到会议室,吴轩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依稀可以看到安祈祎发丝凌乱。

在座的三个人齐刷刷看向门口,樊智玖豁然开朗,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率先开了口:“祈祎姐,您老人家可总算来啦!”

“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这点自觉性我还是有的。”

安祈祎说着话,连忙扫视了一眼座位,看到一个离莫良信比较远的位置,立即坐了下去。

坐在安祈祎对角线上的莫良信,望向她的眼神带着似有似无的无奈,“这次咱们刑侦组来了两位新成员,一位就是已经入座了的吴轩,还有一位,这个人你们应该也都不陌生,省级公安厅刑侦大队的陆泽可,他的事迹我应该也不必多此一举的举例吧?”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探究的视线齐刷刷看向莫良信,生怕他是开玩笑的。

陆泽可,作为警校拿出来当标杆的成功人物,作为一名警察,他的名字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在全国重大案件里最不按常理出牌的黑马,有他在的案子就没有出现纰漏的可能性。

吴轩用眼角的余光,淡淡的瞥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女人,不自在地抿唇。

莫良信瞪了一眼安祈祎,“我希望有些人能有点自知之明,不求你有多大的能耐,至少能给人留下个好的印象。”

安祈祎吞了吞口水,长年的迟到让她此时脑子里早已席卷好了一通胡缠的借口:“对不起,因为……”

莫良信直接打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刘局让我们弄个特别侦察组,协助盘水小镇分局那边进行案件调查。”

“抱歉,我来晚了。”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听见这个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安祈祎寻声望去,蓦地瞪大了眼睛,陆……陆泽可?

有那么一种人出现总是带有强大气场,能将人们的目光合情合理地统一,这种人要么五官精致到无人能及,要么实力爆棚到令人咂舌,就比如……那个让安祈祎崇拜到像神一样触不可及的人。

安祈祎怔怔地看着那个面容俊俏,身着笔挺正装的男人从门口进来,她放在双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此时的她在一群人当中算是自成一派,彻底成为一株特立独行的奇葩。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陆泽可,她曾上警校时最崇拜得对象,从小道消息打听这位为人称赞的大神,是她最自得其乐的事情之一。他出马的案件总能轻松合理的摆平,他的特立独行被奉为最不合逻辑的怪人,他的一切都会发光发热,成为让人可以追逐的太阳。

她想要成为警察的目标并不是一时兴起,却也不由自主深陷其中,在时间的长河中,她从未想过放弃追逐太阳,慢慢的,她开始学着说服自己,只要能成为刑侦对的一员,总有一天就能遇见自己的偶像。

莫良信站起来,向来人点头示意,“这位是就是负责带我们特别侦察组的组长,陆泽可。”

伴随着欢迎的掌声,陆泽可走到安祈祎旁边的一个空位上,缓缓坐定,“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事,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大家多多关照,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破获此案,将伤害降到最低……”

安祈祎过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的从恍惚中脱离出来,这不是刚刚在楼梯上要撕人的“变脸怪”吗?此时此刻如果条件与许的话,她真的想要大声尖叫,尤其想到刚才楼梯间的初次相见,她整个人都开始慌了……看着此刻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的陆泽可,她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蓦地用手挡脸,想想刚刚在楼道间被自己惊得惨绝人寰得那副模样,她巴不得把自己焊进桌子底下,“我的天,现在的警察都是演员啊!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谁能猜到他就是……”

“你说什么?”吴轩好奇地转过头看向她。

“没跟你说话。”

就在她小声与吴轩对话的时间里,手机突然传来一条简讯,低下头偷偷摸摸查看,发现是莫良信的威胁恐吓加警告信息: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慎重掂量!

安祈祎抬眸看了看对面莫良信一脸神经兮兮的模样,她就不明白了,这人整天这么阴森森的瞪人算个什么事?就他有眼睛是吧!

她懊恼地掩面扭头,心里祈祷着这场该死的会议快点结束,突然就看见吴轩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一时间的四目相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吴轩这个人算是上天赏脸吃饭的那种人,虽然他曾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因长相而出名,但这么些年不见,倒是愈发出众。安祈祎突然开口:“果然这年头长得好看的都上交祖国了……”

吴轩:“……”

“咳咳!”莫良信干咳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如果他没瞎的,安祈祎刚刚肯定又说瞎话了,从莫良信的视线看去,此时吴轩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说实话,安祈祎在局里的人际关系就不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要是再和新来的闹翻脸……

这一声咳嗽打破了安祈祎乱七八糟的思绪,她端正了身子转过头,“前辈,今早去分局没什么消息吧,南口市场那边地形复杂,不出十步就会出现个岔口,很多地方都不在监控范围内,白天铺天盖地的都是小地摊,到夜里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要说会有目击者那更是犹如大海捞针。”

莫良信不自觉地压了压嘴角,安祈祎跟个神算子似的把一切都算到了,让他有些尴尬,毕竟一早他可是带着一队人马载着满满的期待出去的,他默默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能安静两分钟?”

安祈祎揉了揉头发,装模作样的端正神色,“得嘞!”

“分局发了一些可疑人员的名单。”莫良信打开桌子上黑色文件夹,推倒陆泽可面前。

陆泽可收回了探究安祈祎的视线,“不用,在有轮廓出来之前,我不看嫌疑犯名单,这样能使我在观察时不带偏见。”

“我们什么时候和分区的人会面?”樊智玖开口问道。

莫良信:“下午两点。”

莫良信停顿一会儿,看向对面,“陆警官,心情不好吗?看你似乎有心事,也不怎么说话。”

陆泽可抿唇,原本正思考着案情,但在一切都没有证据表明的时候,他一向不爱多说。他想了想,塘塞一句:“嗯,刚刚在楼道碰到些奇人怪事。”

安祈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这个人有一个天大的毛病,就是死都不能吃亏,要不然晚上会睡不着觉,白天会吃不下饭,跟何况她在陆泽可那里的印象分可能都已经是负值了,再怎么挣扎好像也得不到陆大神的青睐,索性她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天生就比较孤僻,不怎么爱说话,一开口就像是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一样,当然不喜欢说话啦。”

第八章 暗含谎言的三线城

莫良信脸色一变,坐在椅子上犹如针灸,在听完安祈祎那番狂妄的话后,一巴掌蒙住了自己悲痛欲绝的脸,他现在特别想给安祈祎的嘴抹上一层502胶!

樊智玖默默地低头开始弄电脑,反正他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这种时候他只需要尽可能的表现出乖巧顺从,说不定安祈祎还能看在这一点上对他稍微好一点。

陆泽可望向他们的目光别有深意,压低了有些抽搐的嘴角,“安警官挺……挺幽默的,以后的生活应该会有不少的乐事。”

莫良信眼见安祈祎又要呛声,急忙侧过头轻轻咳了两声,“安祈祎,别说话!求你……”

看着那人挤眉弄眼的样子,安祈祎就不由得有些无奈,完全不懂莫良信到底在激动些什么!她偏过头看向陆泽可,面不改色地说:“我还可以更幽默一点儿,要不要我给你唱段Rap?”

作为这里唯一一位和事佬,莫良信眉头一紧,压低声音:“安祈祎!过分了啊!人家这是来帮咱们的,你这么咄咄逼人的有什么意思?”

莫良信来刑侦队也有七八个年头,一路摸爬滚打,后来总算是被提拔当上了刑侦队长。而安祈祎这姑娘堪称骨骼清奇,自从来局里后,那张嘴没少惹麻烦,作为一个队的队长,他尽心尽力地带这姑娘,很多不懂的都是他手把手教的。一路走下来,他是又心疼人家姑娘,又心疼他自己。

好在安祈祎也算得上是个红领巾飘飘的三好青年,十分懂得感恩,正因为这样,整个局里也只有他能治治她。

安祈祎本想转过头和莫良信争论几句,余光却撇见他已经火气上头了,只好把要说的话统统嚼碎了咽回肚子里。在这个时候突然她看见坐在一旁的吴轩一直在暗自偷笑时,安祈祎搓了搓小手,她选择无视且放弃挣扎。

吴轩不由地勾起嘴角,果然跟从前一样,傻里傻气。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见吴轩那边隐隐传来的暗笑越来越放肆,甚至连带着这个人都开始颤抖,安祈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与世无争真的太难了!

“你一天到晚阴深深地笑个毛啊?”

吴轩识时务地移开视线,应对安祈祎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选择无视,不得不说,这招非常好用。

莫良信韵味十足地叹了一口气,冷眼毫不吝啬冲安祈祎甩过去,“安祈祎,人,贵在自知。”

被叫名字的人沉痛的闭上了双眼,她敢肯定今天出门一定是没撕黄历,要不然怎么就这么霉呢!

会议室久违的安静下来后,樊智玖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框,开始进入主题:“死者名叫秦晓,女,37岁,非本地人,目前在市区银行工作,每天的活动范围就在家里与银行之间,平时为人和善,并没有与什么人结怨,三天前夜里被人发现于南口市场……”

“死者穿戴整齐,就连指甲都被人修剪平整。”莫良信接上话补充道。

樊智玖点了点头,“没错,不仅如此,凶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行凶后还顺带拿走了受害者的心脏。”

“一个凶手为什么要在杀了人之后,还帮她穿戴整齐?”吴轩沉思着,提出心中的疑问。

安祈祎目视前方,整个人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影子,“目前我们没有足够的信息来对凶手做一个完整的描述,但我们有足够的信息来缩小嫌疑犯的范围,樊智玖,你调查看看死者生前是否有过情感纠葛,务必要注意这短时间有没有人口失踪情况。”

樊智玖顺从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轻微的震动在会议室里响起。

众人下意识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只见陆泽可拿出手机,与莫良信对视一眼,然后接起电话。

不知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只见他挂了电话后说了一句:“好了,准备出发。”

说完后他立即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走。

“出发去哪?”安祈祎不解地看向他。

“南口市场,分局的人已经在那了。”陆泽可的话音还回荡在会议室里,他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回不止安祈祎无语,就连平时不爱与人起冲突的樊智玖都有了意见,“莫队!你对这样没意见?他是队长还是你是队长?”

陆泽可应该是忘拿了桌上的笔,又折返了回来,顺带回复刚刚的话题:“放心,目前由我负责带特别侦察组。”

说完后又再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不得不多,一般厉害的大神,可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更不懂得什么叫人情世道。

莫良信看着空荡荡地门口,耸了耸肩,“现在他才是头儿。”

“我知道。”樊智玖声音惆怅。

四个人一时相顾无言,只好接连拿上东西跟了出去。

盘水小镇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小镇子,各家各户相互接壤,当地居民私搭乱建,最终造就了这副水泄不通的惨状。

莫良信把头探出了窗外,打探了半晌又再度缩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副驾驶上不知在沉思什么的陆泽可,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由想到像陆泽可这种在大城市长大的人,见到这种小街小巷的难免也会不舒服吧!也不知道这位爷有什么苦衷,居然会想到来云城这个三线城市发展……

前面的两个头儿舒舒坦坦坐在前面思考人生,后面的三个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于是大家同时陷入了沉默,一车子人都在大眼瞪小眼。

安祈祎崩溃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正当她想强行扯点话题的时候,坐在前面的陆泽可开口了。

“这段路太堵,道路疏通需要很长时间,大家步行过去比较方便。”

他声音沉稳,就是那种根正苗红的大叔音,字正腔圆,说话的语气有些正式,说难听点就是老气横秋。

在接下来的相处后证明,陆泽可这个人的确挺高冷的,平时不怎么喜欢跟人唠嗑,也不爱笑,但是有人主动找他他一定会回复,而且还是很正式的官方口语。

莫良信关上导航,回头看向三人:“前面直走大约四百来米也就到了,你们先过去,我想办法靠边停车。”

“堵成这样你能想出什么办法?”安祈祎坐在后座的中间位置,一只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旁正在打探路况的陆泽可惯性开口:“你又知道?”

安祈祎忍不住要翻白眼的欲望,为什么这些个不爱说话的人总能见缝插针地要和她过不去?

“陆组长,沉默是金这种好习惯,还希望您能一直保持下去?”安祈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唯笑,她都已经用“您”来证明自己对他的尊重了,还要她怎样?

陆泽可微不可查地挑眉。

吴轩坐在安祈祎身旁,眼睛有意无意瞟向她。思绪像是晃到很久前,好像从很久以前她就一直是这样,高傲冷漠,自以为是。别人对她好,她不在乎,别人对她不好,她自是不会吃半点亏,这样的人本应该是孤僻的,她却偏偏有一群狐朋狗友。在那群人出现之前,他本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一个是三好学生,老师重视,同学羡慕,一个是不良少女,家长头疼,众人嫌弃,基本就是个让人嗤之以鼻的存在。

想到这里吴轩竟然有些哭笑不得,他居然因为一句“你要送我回家吗?”而彻底惹上了这个麻烦精。后面的事,无非就是一些毫无异议的抵制和劝告,比如:“安祈祎很奇怪,你最好离她远点”之类的话。

如果说狼来了的故事一直有一个恒古不变的道理存在,那么为了逞一时口舌之能的谎话怎么才一次就没有了被原谅的资格?

说喜欢她是假的,出于男子气概想要照顾是真的。一个人怎么能一直活在自己虚伪的世界,到头来只会是最孤独的那个人,青春期的男孩出于冲动想要了解一个人好像没什么问题。

如果当初那件事没有发生,那个男孩也还在,她现在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安祈祎不经意转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她愣了愣:“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人啊。”说完后还瞪了他一眼,兀自转回头。

吴轩忍不住笑出声:“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坐在后面的樊智玖阖上平板,眼皮都不抬地开门下车。

安祈祎不解地看向窗外,“这孩子犯什么毛病?好好的今儿个突然间说病就病了,你说奇不奇怪?”她扭头看着右边的吴轩,等着他的回答。

本打算下车的身形一顿,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后……吴轩毅然决然快速下了车。

车门“砰”一声阖上。

安祈祎:“……”暗自磨牙。

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因此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对吴轩发脾气,整天吵个没完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等案子结束,她直接把这个人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云城市众多巍峨的建筑物矗立在市中央的商业区,繁华的商业区从早晨到深夜都热闹非凡,阳光被深幽的深蓝色玻璃四处折射开,百货楼里的人来去匆匆,川流不息的人们挤满了盛云百货大楼。

“最近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抛尸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你别说网上,都上地方新闻了,我从前就觉着那边乱,没想到真出人命了,我跟你说,我爸有个朋友就住那边,那人跟我爸说,杀人犯最容易找单身女性下手了,特别说那种路上落单的那种女孩子。”

闻言,女孩面露惧色,“你可别吓唬我,我就是一个人回家啊。”

“凶手没被抓之前,你最好还是多注意,我爸天天叮嘱我小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个百货部的职员本就是浑水摸鱼想偷懒,一聊起天更是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由于聊得太投入,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许久的男人。

一职工走进茶水间,恰巧撞见这一幕,声音怯怯:“刑总好。”

第九章 涉世未深的风

女职员的刻意提醒,让那两个偷懒的人瞬间僵住,见覆水难收的她也不敢多做停留,赶忙接了杯水,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偷懒的两个职员闻言都惊讶地转回头,只见刑皓霖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的双眼如鹰般尖锐,两个你职员不由得急促起来,齐声开口:“刑总!”

见刑皓霖没动作,两个人不由得面面相嘘。刑皓霖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做事认真负责,处事严苛,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手下的员工,都十分的严谨。论谁也不会想到,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刑大总裁,会出现在这小小的茶水间。

“刑总,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们就先出去忙了?”

刑皓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开口回话,只是微微朝着那两人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众所周知,他们刑总行程日理万机,人忙话不多,在某些程度上,公司里的人一致认为,刑总“不爱说话”的品质还挺好的,就比如说现在。

两个女职员如同得到特赦令牌,松了一口气,微微欠身转出茶水间,屁颠屁颠地跑去干活了。

过了一会儿,刑皓霖便让助理把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抛尸案,相关消息发到邮箱。他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悠悠晃着手里的咖啡,一边晃一边打开了手机里刚刚弹出的邮件。

不得不说,肖禾能在刑皓霖身边做助理这么久,跟他本人的行动速度脱不了干系。

刑皓霖抿了口咖啡,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张十分具有视觉冲击性的尸体照片,照片像是还未来得及处理,缺心眼的发布者连马赛克都没舍得给一个,有关部门居然也会对此放任不管?

照片下方是一系列夸张的描述语,以及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参与的热烈讨论,看上去着实有些无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敲打桌面,发出“扣扣”的脆响。

一墙之隔的室外人声鼎沸,办公室内却一片寂寥,男人的目光时不时在屏幕上停顿一会儿,敲击桌面发出的响声持续不断。身为云城市尖端企业的领头人,名声大噪的盛云百货集团董事长,此时与一众无聊群众无甚差异,都在用一种解奥数题的认真神情关注这次杀人案,这个景象发生在常人身上,还可以理解,但发生在工作狂刑皓霖的身上,就变得尤为惊悚了。

重案小组接二连三地到达南口市场,明眼人都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得出来,几个人相处的并不融洽。

转过街角,就能看到不远处南口市场,被几栋老旧的筒子楼包围在中间,原本居住在这片地的居民,私自搭建的简洁式“私家围墙”下面,杂草丛生,墙角的积水发出阵阵臭气。

警方已经把现场都给圈起来,正在进行勘察。

陆泽可走到一位年轻警员身旁,问道:“你们队长在哪?”

那人闻言抬头,年轻人的脸上有些不耐烦,但在看清陆泽可后怔了怔,察觉此人气质明显与寻常人不同,没可能会是爱八卦的闲杂人等。他转过头,冲着不远处喊道:“秦队长,有人找你。”

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俏丽身影转过身来,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大而有神的眼眸下,是高挺精致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显得格外健康。

她提着稳健的步子走上前,嘴角轻抿。

“哇哦,现在长得好看的是不是都来当刑警了?”安祈祎刚追上陆泽可,见此人像是在看什么,顺着看去,居然是一个大美人儿!

陆泽可看着安祈祎一脸痞气,毫不吝啬地展示出她那色迷迷的眼神……刑皓霖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心想:此人不理也罢。

“祈祎姐,你能不能做一下面部管理,真的太……”樊智玖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时,那名姓秦女警员已走到跟前,对面前几个人审视一番后,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陆泽可的脸上,她点头示意,嘴边挂起客套的微笑,“您就是陆队长吧?实在对不住,还劳烦几位专程跑一趟,要不是这边还有很多情况尚未盘查清楚的话,我本应该亲自去交接工作的。”

陆泽可勾唇一笑:“没事,都一样的,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秦笙。”

两人客套地握了握手,一边说着话,一边便朝抛尸现场大步走去。

陆泽可本就是个浑身充满正气的男人,放在古代少说也是个大将之才,此时的陆泽可微微一笑,颇有几分铁血柔情的感觉。

正当安祈祎还没从陆泽可的这一笑中回过神来,吴轩突然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先去周边看看。

安祈祎倒也无所谓,自顾自往横条外,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樊智玖作为安祈祎的头号跟屁虫,眼见她往周围的人民群众那边走去,当然也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她的方向跟过去。

“阿姨,请问您是住周围的吗?”安祈祎语气非常诚恳,虽然她平时为人说话都跟机关枪似的,但在长辈面前,装斯文还是会的。

被问话的老大妈一看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顿时笑得眯起眼,“那可不嘛,在这住了好些年,还第一次看见这种事,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要小心一些,社会上黑暗得很勒,什么人该认识,什么人不该认识,自己要拎得清啊!我们都是过来人……”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不是所有的传言都是空穴来风。对于社区大妈来说,八卦和传言简直是她们生命的动力,每天东家长,西家短,周围发生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没人能比她们更清楚。

大妈喋喋不休地正聊得起劲儿,安祈祎也没打断她的话,大概是她穿了便装的缘故,老大妈也不知道她是警察,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想到这里,安祈祎顿时也来了精神,开口问道:“阿姨,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姑娘,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大妈答非所问。

“呃……嘿嘿。”安祈祎谗谗地笑笑。

大妈双手环在胸前,由然有一番长篇大论即将脱口而出:“我们这儿平时虽乱,但从来没闹出过人命。”说起八卦,大妈尤其热情,“也就前些日子吧,喏!就对面四楼那家,门上有一串红辣椒。”大妈抬头,用下巴示意。

安祈祎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破旧的筒子楼看上去邋遢到了极致,房子构造简单,如若不是每家门口放置的东西不同,相邻的房间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像大妈所言的那样,四楼的那家的门前,挂着一串红到发黑的辣椒。

“那家的小伙二十来岁,整天不务正业,经常闹事,手脚还不干净,这点破事街坊邻居都心知肚明,那小子跟个地痞流氓一样,我们见了他啊都巴不得走远些。”说到这里,大妈颇为嫌弃地摇了摇头,“前些日子那小伙与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吵架的声音传得好大的勒,不少人都听到他们嚷嚷着什么……死人?我们这也就那么大,没过一会儿也就传开了,我就琢磨着这事会不会……”

大妈说到这也就没再说下去,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安祈祎佯装着似懂非懂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长“哦”了一声。

这时她忽然看见尾随而来的樊智玖,冲他挤了挤眼。

樊智玖被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给弄得莫名其妙,却也没做出表态,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大妈见有个年纪不大的帅小伙过来,看上去与人家姑娘是认识的,也就不瞎操心,点了点头就往一旁的筒子楼里走去。

“走吧,我们去楼上转转,做个家庭访问。”安祈祎把头一歪,调皮地做了个出发的手势,看上去心情甚好。

樊智玖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白净的小脸没有丝毫的不乐意,他笑嘻嘻地冲前方的身影叫唤:“哎?祈祎姐,等等我!”说完就抬脚追了上去,顺带往后看了看陆泽可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见方才去停车的莫良信也已经赶到,好像与那名美女警官在说些什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祈祎姐,那个……”

樊智玖见四周无人,不由得想问出心里的疑惑。

走在前面的人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自顾自地爬着楼梯,步伐矫健,一步直上两个台阶,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带喘的,“怎么了?”

樊智玖眉头蹙成一个川字,一会儿又缓缓松开,然后又揪起,一看就是内心世界极为复杂。

他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他一早就看出来新来的吴轩似乎与安祈祎有些不对劲,想知道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却像是卡了鱼刺似的,吐不出也咽不下。

安祈祎看了看他,没再理会他怪异的行为,转眼间就已经走到四楼,来到那扇挂有红辣椒的门前,不做丝毫犹豫的敲了门。

连续敲了几次,门轻轻地从里面推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门缝,刚好可以看到里面那个人的半张脸。

开门的女人看上去大概五十来岁,面黄肌瘦,黑眼圈几乎要掉到地上,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她见来人面生,露出几分警惕,同时抓了几把碎发,试图将它们抚得平顺一些,她声音微弱,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第十章 耍无赖的猴儿

安祈祎把工作证往前一伸。

“打扰了,我们是云城市公安总局的,前天夜里这里发生的事情相信您应该略有耳闻。”安祈祎见她听到“公安局”时,脸色明显一僵,就连门缝都不由得拉小了一些,她把证件收回包里,缓和着笑道:“噢,您别紧张,我们也就是职责所在,来附近做个调查,想问问那晚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就算是有个蛛丝马迹,对我们的帮助也是极大的,大家工作都不容易,还希望您能谅解一些。”

女人狐疑的眼神在安祈祎和樊智玖的身上来回扫了几眼,这才放心下来,却也没有要请两人进屋的意思,“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住的可是四楼,这大晚上的谁不睡觉,哪还能听到什么?”女人的语气不太好,显然并不打算交谈下去。

安祈祎倒也不恼,继续笑道:“家里就您一人吗?如果您的家人知道些什么的话,还希望能够配合我们协助调查。”

“我会留意,要是有什么消息会通知你们警察的,好吧?”大妈堆起一脸假笑,说话的语气里溢满不耐,说罢便要拉上门。

“试问您是不是有个二十出头的儿子?”

安祈祎此话一出,门内外的一男一女几乎同时愣住,大妈表情霎时惊慌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樊智玖亦是如此,脸上的神情与大妈如出一辙。

安祈祎见状很是满意,继续说道:“据相关人士透露,您儿子有多次行窃的嫌疑,当然,您不必怀疑我们警察的办事能力,这点事我们还是能查出来的。”

眼见女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安祈祎就知自己是问对了,不急不缓,悠悠开口:“不过……我们是特案组,只负责刑事案件,偷几块钱不入刑。”

门口的大妈有些站不住,手不由自主地扶紧了门框。

安祈祎随即话音一转:“不过要是多次偷盗,不用到一定数额,也会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都是二十来岁的人了,也是时候该为自己的行为负点责任……”

“姑娘啊!我家孩子他还有救吗?”

大妈突然的平地一声呐喊,可把安祈祎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她不过是想顺着线索问问,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凶手,怎么就适得其反了呢!

大妈终于走了出来,双手颤颤巍巍地垃住安祈祎的手,满脸的恨其不争,眼眶都急红了,歇斯底里叫着:“他以前很听话的呀,怎么就走上这种不归路啊!我管了,也教了,可他就是不听啊!我当初就不应该把这兔崽子生下来,都怪他那不争气的爸爸走得早,早上七点多就出去工作了……”

安祈祎还在刚刚那声撞破喉咙的“姑娘”里没缓过气来,又来这么一出,大妈的情绪变化跌宕起伏,简直就是被家庭主妇事业耽误了的苦情剧演员。

大妈抽泣的声音还在继续,樊智玖听了很不是滋味,于心不忍拍着她的肩安慰起来,“您放心,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要吸取教训,下次别犯就行。”

安祈祎:“所以您儿子到底在哪?我这里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空气安静了几秒,大妈再次死心裂肺哭喊起来:“他要是进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整个筒子楼里都回荡着那荡气回肠的凄厉嗓音,那叫一个幽怨。

大概是在物理和灵魂的双重攻击下,安祈祎和樊智玖终于捱不住了,两个人一溜烟没了踪影……

午后,云城市公安总局里,乱哄哄地闹成一团,那群在网上发布照片,煽动民心,引起一系列社会问题的无知群众,正斗志激昂地发泄着不满,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此时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去,莫良信首当其冲,保持秩序的几个民警见来人,齐齐叫了声,“莫队”。

莫良信拉开一把交椅,往地上猛地一放,他散发出的戾气太过骇人,众人都呆滞地看着他。

莫良信往交椅上一坐,一双眼睛扫向对面的一群人,“有事说事,没事的都别给我瞎废话,一个个的非得在这节骨眼上给我弄幺蛾子,当我们警察是摆设?”

房间里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这会儿不说话了?刚才声音不还挺大的,上学时老师是不是没教过遵法守法?那些东西是能在网上乱发的吗?通知家里人来交保证金,时间到了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一个衣冠楚楚,看上去二十来岁的青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谄媚一笑:“警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良信冷笑一声:“呵,该说话时到还挺会羞涩,快说!”

“什么时候开饭?我从早上进来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少年笑得一脸纯良无害,站在后面莫良信后面的几个人几乎同时抽搐嘴角。

陆泽可与吴轩显然是觉得与这种人交流太过于浪费时间,两个人默契十足的向外走去。

莫良信在公安局也待了有些年头,什么耍赖撒泼的人他没见过,弯着腰,把手肘抵在双膝上,十指交叠,缓缓开口:“不急,既然你喜欢吃,以后多得是你吃的,对于流窜作案,结伙作案的重大嫌疑分子,最长会拘留一个月以上,你们这种行为,我甚至可以怀疑是扰乱查案进展,很有作案嫌疑。”

闻言,蹲在地上的七八个人都急了眼,七嘴八舌地就要再次嚷嚷起来。

“蹲下!肃静!肃静!”几个民警都加入维持治安的序幕里。

刚刚还一脸无辜打算讨口饭吃的男孩,此时也急了,索性扔了自己的乖巧伪装,伸长了脖子说道:“你血口喷人,凭什么说我们是同伙!”

就在这时,樊智玖突然冲着安祈祎叫唤:“祈祎姐,你快来看!”

安祈祎闻声上前几步,弯腰凑到电脑屏幕前。上面是其中一男孩的个人信息资料,她悠悠开口:“许晓枫,21岁……南口市场四零……四楼?” 她眼中显现一丝惊诧。

“你叫许晓枫?”安祈祎看向那名一直不安分的男孩,眼底有些考究,果然与那大妈说的一样,不是个省油的灯。

许晓枫一听自己的大名被人念叨出来,不屑地抬起下巴,用鼻孔示人,“是,是我!怎么啦?”

安祈祎环抱双臂,嚣张的人她见过不少,也没把这小子放在眼里,“你家附近的大娘不是说,见你早上被一群穿黑衣的人给带走了吗?”

许晓枫一听到这,先是一愣,随后立即愤然,跳起来指着一旁的民警,“这不就是黑衣服!”

安祈祎:“……”

得,这一天她还真是什么人都见识过来了,先是撒泼耍赖的,后又是嚣张跋扈的,现在文盲和法盲也出来了。能把警察和路边混混傻傻分不清的……她真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南口市场的大妈给洗劫一遍。

见安祈祎不搭腔,许晓枫低着头,叽叽歪歪嘟囔:“这群老大妈,废话怎么这么多,要是被我妈知道就完了。”想到这里他倏地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圆,“我妈是不是知道我被抓来公安局啦!”

安祈祎回想先前与许晓枫母亲相见的场景,不得不感叹基因的强大,母子那撒泼打混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砸咂嘴:“目前还不知道,不过待会儿会通知她。”

许晓枫顿时哭叫连天:“漂亮姐姐,你别啊!”

安祈祎垂眸,正好对上莫良信传来询问的视线,她轻轻一笑,“没事,就是个误打误撞的小插曲。”

她转过头看着许晓枫,肃然正色,“许晓枫,这次案件就发生在你家附近,你对南口市场肯定要比我们熟悉,目前我们还无法断定凶手的作案动机,这对云城市民的安危是极为不好的,如果你知道什么,还希望能够配合我们。”

许晓枫低下头,凌乱的短发遮住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肢体动作上看,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心虚。

莫良信尝试性地叫他:“许晓枫?”

“啊?”闻声他倏地抬起头,犹如受惊的小鹿,眼眸不停晃动。

莫良信沉着脸,“问你话呢,你在想什么?”

“大叔,我就发了几张照片而已,多的我真不知道。”许晓枫苦叫连天,抬手极为烦躁的搓了搓清瘦的脸颊。

“你就跟人家说实话吧!是不是男人?你昨天还跟我说看到杀人犯了的!”

众人的实现齐刷刷落在说话人的脸上,是许晓枫的朋友,两个人因为照片事件被同事抓进公安局。

“你知道个屁!”说完后,许晓枫狠狠瞪了眼蹲在一旁的男孩。

莫良信与安祈祎对望一眼,对于两人来说,犹如抓住一线生机。莫良信把目光转向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孩,语气中的威严不减:“或许,你更聪明一些,知道协助破案有功,你不仅可以将功补过,还可以得到额外的奖励。”

男孩听后似乎有些心动,无论如何都要比蹲在这里等人来保释要好得多,他站起来凑到许晓枫耳边轻语:“小枫,你就说吧,要不然我会被我爸给打死的,是兄弟就帮帮忙。”

许晓枫不屑轻哼:“哼,怂货。”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樊智玖抬着笔记本,几个健步走到许晓枫面前,脸色霎时一沉。他目光紧缩,全然没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许晓枫,你如实告诉我,案发当晚你在哪?”

第十一章 沉默的乌龟

不同于之前的悠闲散漫,许晓枫也豁然正色,一双泅黑得眼眸子闪着异样的光,他舔了舔干涩的嘴角,“还能去哪,大晚上谁不睡觉?睡觉总得躺自个儿家的床吧。”

樊智玖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突然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正对许晓枫。

屏幕上赫然呈现的,是死者案发当晚的照片。

“这条帖子是几分钟前发出来的,如果引起民众恐慌的始作俑者是你,那么这条帖子又该如何解释?仔细看看这个ID,你应该不陌生吧。”

许晓枫原本还一脸莫名其妙,当看到这个他无比熟悉的账户名时,瞳孔一阵收缩,“这是不是我发的!”

他惊叫出声。

樊智玖缓缓阖上电脑,“我知道,除非你有分身乏术,小子,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我人一早就被你们抓来这,怎么可能发帖子!诬陷!绝对是有人要针对我!”许晓枫此时血气上头,脸色有些胀得发红。

“许晓枫,我今早见到你母亲,她看上去很疲惫,听我们提起你的时候,明显很担心,你大可不必对我们有所隐瞒,毕竟在有危险的时候,我们一定会保证市民安全。”

人性本就脆弱,在被温情动摇的时,灵魂意识也变得极容易击破。

许晓枫与面前的男人对视许久,眼神中是深深的不信任与烦躁,过了一会儿,他吐出口气,“我没隐瞒什么,不是要通知人来交保证金么,时间到我就可以走了吧?”

樊智玖拧了拧清俊的眉头,神色有些无奈,“是有什么顾虑么?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们。”

“相信你们?呵,算了吧,穿着名为正义的华丽外衣,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许晓枫垂下头去,压低的嗓音有些闷闷,呈现出与这个年纪不相称的模样。

“什么?”樊智玖显然被他的话弄得一愣。

他忽然抬起头,嘲讽的目光环视一圈周围的人,最终定格在樊智玖的脸上,“不如,我给你出个题好了,假设你面前有一辆载满客的客车司机疲劳驾驶,他会害得数以百计的幸福家庭一夕破碎,客车司机在经过你的警车后,会撞进一旁的河里,车上无一人生还,可只要你提前阻止这辆行车路线诡异的客车,就能挽回这场惨案,代价可能是你的命,你会怎么选?”

“你疯了?”樊智玖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

许晓枫自顾自地接着说:“在我看来,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哪个傻子会为了救与自己无关的人而丢了性命,那个司机是死得其所,那么,那些无辜的人呢?你会阻止吗?”

看着许晓枫认真的神情,樊智玖也渐渐沉思,片刻后,他笑了笑,“很负责的告诉你,到一切事情没走到那一步之前,我想我是做不出选择的,我或许会义无反顾的冲出去,谁说一定会死呢?说不定我命大。”

“你说的可是两年前云城渝水发生的那场客车事故?肇事司机顾某因疲劳驾驶,造成车上一百余人无一人生还。”坐在椅子上的莫良信忽然开口。

许晓枫低着头,不论再问什么,他拒不开口说话。

从局里出来,通宵熬夜的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许晓枫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突破点,这是无可厚非的。

“前辈,许晓枫对我们这么抗拒,你有什么办法没?”安祈祎拖着疲惫的步子,抬手搓揉着酸痛的后颈。

莫良信顿住身子,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我都能把你应付过来,一个小屁孩还担心什么?你今晚就别瞎琢磨,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安祈祎白了他一眼懒得再开口搭话。

刑皓霖来公安局接安祈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多。看着安祈祎连走路都快要撑不住倒塌下来的眼皮,沉默了几秒,转眼间那脸上又挂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

“安警官,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危今天真是幸苦了您了。”

安祈祎一脚刚踏出公安局的大门,天色愈渐阴沉,模糊中便瞥见门口不远处的那个身影,身形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她半眯着眼睛,只见对面那人身形高挑,西装笔挺,脸上带着不合时宜且十分不搭的傻笑,骚气地抬起一只手冲安祈祎挥了挥。

走在一旁的莫良信眉梢挑了挑,“那人好像认识你,叫什么名字?”

“刑皓霖。”

此言一出,莫良信又不得不对那个人又重新审视了一番,他对“刑皓霖”这个名字并不算陌生,刑皓霖的心理学论文他没少研究过,今天倒是头一次见这个风云人物,似乎与耳边所闻的偏差较大。

“果然,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安祈祎看向他,疑惑地问道:“怎么?”

“我听说刑总是一个比较沉稳的人,我还想着,他要么就是学识渊博的书呆子,要么就是刻薄古板的商业精英。”

安祈祎忍不住轻笑:“吃多了的时候,是挺沉稳的。”

莫良信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在警务室里蹲着的门卫小张一抬眼看见此情此景,几个健步冲到莫良信身侧,语气透露出深沉的无奈:“莫队长,就是这小子,已经是第二次在这里停车了。”

安祈祎勾了勾唇:“他不缺钱,你尽管罚就是了。”

“安警官,你是不知道,他前几天就来过一次,非说要接你下班,你跟他很熟?不会是男朋友吧?”

听到这里,安祈祎呼吸微微一滞,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脱口而出:“我跟刑皓霖吵起来的时候挺熟,但我不认识前面那个人。”

小张虽然不懂安祈祎话里的意思,但也感觉出了不对劲,更别说与安祈祎相处已久的莫良信。

莫良信只是看了看对面那人,又看了看安祈祎,“今天也没什么事了,你就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记得准时上班啊!我可是提醒你了,现在不比平时,谁知道新来的组长会不会容忍你。”

安祈祎毫无灵魂地点头,似听非听。

靠在车边的刑皓霖见半天没动静,又唤道:“安祈祎上车,你旁边那熊孩子总是瞪我,我怕他眼睛出毛病我还得赔钱。”

安祈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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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现在和同事们都相处的挺好的嘛,我都能想象到你们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了。”刑皓霖开着车,眼睛时不时瞟向副驾驶上半眯着眼的人。

安祈祎佯装睡觉,完全不理会身旁括躁的人。

“说实话,你这么安静我还真不习惯,家里人要是看见你矫情成这样都快痛哭流涕了。”

刑皓霖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安祈祎的脾气是众所周知的,整天没心没肺的,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嘴硬得要命,好死不死家里老那辈偏偏欣赏这股子劲,美名其曰:年轻人的style。

等绿灯时,刑皓霖扭头看着她,“哎?你能不能搭理我一下,一个人说话很无聊的好不好,你至少给我点儿反应也行啊。”

安祈祎眉头不禁蹙了蹙,总算是说出两个隐忍已久的字:“闭嘴。”

“就知道凶我。”刑皓霖压了压嘴角,一脸的憋屈样。

闻言安祈祎浑身倏地一抖,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她一向明白刑皓霖这人有小受的潜质,但顶着这张脸装可怜真的是在犯罪,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眼见红灯接近倒数,他缓缓启动车子,继而搭话:“听说这次案情还挺危险的,你能不能行?”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人!我不行你就行了?你这么厉害你去抓啊!我就不明白了,大男人话多成这样是内分泌失调还是心理有问题,我忍你一路了,拜托你安静一分钟,学会适可而止也是种美德……”

听着旁边的人絮絮叨叨的骂咧声,刑皓霖兀自勾了勾嘴角。

回到家后,安祈祎眼皮都没抬,解开密码锁,径直路过客厅抬脚就打算上楼。

“你还没吃晚饭吧。”刑皓霖施施然挡住她的去路,一只手十分痞气地搭在扶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安祈祎那双快要喷薄出怒火的眼睛,不怕死地继续调侃,“看到你脸这么臭,我今天心情好,有没有兴趣尝尝……”

“没兴趣。”安祈祎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刑皓霖看着她窘迫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你对男人没兴趣我信,对吃的还会没兴趣?你骗谁呢?就你这么再饿几顿,过两天回家了,别人还指不定想着我虐待你,到时候你要是添油加醋装个可怜,最后倒霉的保准是我。”

“……”安祈祎心里已经烦躁到了极点,拖着疲惫的身子,现在只想倒在床上蒙头就睡,看着对面的男人乱七八糟推倒出的一大堆胡话,她甚至连想要和他对峙的精力都不剩。

瞥见安祈祎无比挣扎的眼神,他急忙向旁边挪了挪,“你先上去休息,我做好晚饭就叫你。”

安祈祎迎上他清朗温润的目光,停顿片刻又悄然离开,“这里没有别人,你用不着这样。”

“我为昨晚闯进你房间的事跟你道歉,今晚特地下厨给你认错了好吧,好歹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安祈祎的目光微微怔愕,刚刚刑皓霖那语气不论怎么听,都带有些撒娇的意味,她咬了咬压,“刑皓霖,你听不懂人话吗?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这么累地讨好我,你这样子会让我很困扰。”

第十二章 回忆里的深蓝色

说完后她不再看刑皓霖已经僵住的表情,与他擦肩而过走上楼。

七年了,她与刑皓霖的关系一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尽管无数次地与他找茬,他都总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多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连她自己都云里雾里看不清。

听着她愈来愈远的脚步,刑皓霖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霸道就算了,脾气还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可在这么空旷的房子里足以让楼上的人听清。安祈祎顿了顿脚步,回过头说道:“我休息一会儿还要继续看档案,没事别来打扰我。”

刑皓霖转过头,灯光打在他涩意绵延的脸上,溢出一层淡淡的光圈,他目光闪烁,连忙问道:“待会儿要不要……”

“不要,我不想吃。”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进房间,慌慌忙忙一头载进被子里,被闷到快要大脑缺氧也脱离不开满心的烦躁,好像只要门外那个人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勾起她完美伪装下的真实自我。

明明已经累到眼皮已经情难自禁地粘合在一起,却还是不愿意在梦里看见那个凭空消失的人。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久到她几乎模糊了对那人的印象,却始终不能忘记那场让一切变得物是人非的事故。

柔软深陷的枕头就好像是一汪沼泽,尘封依旧的记忆,被一个雨夜梦境骤然打开,安祈祎不禁想起,所谓命中注定的不堪过往。

“云城附中泳池发生一起爆炸事件,受害者已被送往医院救治,死伤人数尚未明确,目前,警方正抓紧对事件原因进行调查,引发此次事件的疑犯已被警方抓捕……”

“安祈祎,你相信我吗?”男孩儿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女孩儿,第一次无比认真地叫出她的名字。

女孩儿红着眼眶,孬足了劲点头,“我信……”

可最后云城警方还是将这起爆炸事件的原因,归咎于同学之间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但在女孩儿心里,男孩儿始终还是温暖阳光的,她愿意一直帮他“赎罪”。

“你们不是朋友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可以不帮他!你爸爸不是很厉害吗?你去求求你爸爸救救他好不好?”鲜红的血丝顺着女孩儿的发丝滑落,她却浑然不知,

“你受伤了。”男孩儿稚气的脸上看得出有些担忧,抬起掌心擦拭着女孩儿脸上,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的鲜红血液。

女孩儿拍开他的手,一双眸子里仿佛对这个世界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刑皓霖!正是因为你选择认命,他觉得我们放弃了他,所以他才会不愿意见我。”

“他认罪了。”他陈述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抬手轻抚上她的额头,“再不去医院,你可能真的会出事。”

安祈祎眸光一闪,脑后骤然袭来的疼痛感,才让她迟钝地发现,先前与人发生争执时受了伤,这种疼痛感她再熟悉不过。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是个来人四十来岁妇人,有些气喘嘘嘘,“孩子你们别吵了,刚刚听到消息,说……”她顿了顿,神色不忍,“说傅家那孩子……自……自杀了。”

“我讨厌你……”她喃喃道。

那一刻,画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如果说男孩脸上的表情和电影里的那样精彩绝伦,那么女孩儿昏迷前的几声惨笑足以让这场戏挂上惊悚的名号……

“安祈祎……开门。”

刑皓霖温润的声音不适时地在门外响起,像是破碎的玻璃渣子,无法遏制地刮着女孩儿的每一根神经。

安祈祎翻过身,横躺在光影下,一双明眸失去了同龄人该有的光彩。

刑皓霖见里面丝毫没有动静,迫不及待想要打开门的手顿了顿,只能黯然伤神地加重力道敲了敲门,“有人敲门你好歹也给个回应吧,你要是在我这有个三长两短,传出去我多不好做人!”

“吱呀”一声,门突然被人打开,刑皓霖还没胡乱说完的话就这样生生噎在嘴边,愣了几秒后才平静了神色,“闷在房间里干嘛?你这个人心眼小又爱胡思乱想,不问清楚的话,指不定半小时后你又会弄出别的什么奇怪举措,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和我置气?”

“……”一阵香味扑面而来,安祈祎微微一怔。

“不过……”刑皓霖冰凉的指尖拂过她的下眼帘,“你这黑眼圈实在太难看了,在我面前这么邋遢,真的没关系吗?好歹我们也认真这么多年,我会担心……”

安祈祎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把什么事都当作没发生过的人,一时间有些愤怒难当:“你说的每一句话在我这里都没有意义,一个满嘴跑火车,谎话连篇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你那双眼睛太具欺骗性,我也就不会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安祈祎的眼里是平日里没有的认真,“无论你再怎么做,但只要我还记得,我都不会原谅你。”

刑皓霖有短暂的停顿,随后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自顾自地走进屋里,“一辈子不长不短,有个人可以纠缠一生好像也不错。”

安祈祎神情复杂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把晚餐放在桌子上,香甜的汤药萦绕在鼻尖。

“这不是你做的吧。”

刑皓霖顿了顿,转过身尴尬地冲她傻笑起来,“是孟姨今天下午送到公司的,她说你这两天肯定累坏了,让你好好补补。”

一听是孟姨做的,安祈祎便也没再过多强撑,一整天下来她几乎没好好吃过东西,早在门口闻到香味时就已经憋不住,她坐下抬起勺子喝了几口。

眼见她总算是吃了东西,刑皓霖才缓缓开口:“孟姨这段时间家里有些事,抽不开身来照顾你,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可以每天接你下班,给你带鸡汤,这汤里加了些安神的药材,我看你睡觉也不怎么睡得好,还总是说梦话……”

安祈祎倏地瞪圆眼睛:“说……说了什么?”

刑皓霖装模做样歪头思索,“你一直念我的名字,还说什么‘会乖乖听话’之类的。”刑皓霖沉静的眸子盯着她一眨不眨,“你还说想好好活着。”

安祈祎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不止脑子不正常,甚至还有点妄想症。”

刑皓霖抿着唇,望着女孩儿的目光深不见底,让人完全猜不透他浅棕色瞳眸里的情绪,“不吃吗?孟姨跑一趟很累的。”

“……”安祈祎沉默着看了他许久,缓缓垂眸,张嘴囫囵吞枣地咽了几口饭菜,“你应该清楚,我是看在孟姨的面子上。”

“嗯,我知道。”他回答得云淡风清。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刑皓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脚却像扎了根似的无法动弹,如果有了误会不说,是不是只会让距离更加疏远。

“你笑什么?我吃东西很好笑吗?”此时的安祈祎犹如炸毛的小猫,一点儿也不可爱,好像对面那人要敢说‘是’的话,她就可以分分钟扑上去挣个鱼死网破。

刑皓霖收敛了笑容,原本还犹豫着的眼神下一秒便被取代,“昨晚闯入你的房间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凑巧地从你嘴里听到那个名字,可想而知你今天的行为多半又和那个人有关,你还在怪我……”他的呼吸一滞,“安祈祎,你想要界限分明,我尊重你的决定,但请你,不要用一个已经离开了的人,折磨你自己。”

“你没资格提起他!”安祈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放弃活着,都是因为你啊。”

“他父母的事,我没料到……”

安祈祎怔住:“你说什么?”

刑皓霖直视着安祈祎骤然收缩的瞳孔,无波无澜地陈述道:“身为军人,就应该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不是吗?谁能保证他们会一生平安,更何况那次任务变动这么大,傅伯父的死大家都很难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真的觉得傅一帆是这么不堪一击的人么!”

饭菜的香味犹存,却早已没了温度,安祈祎怔愣许久才缓缓回神,“……他不是,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刑皓霖气恼于她的愚钝,不善表达的人总能把安慰的话说得毫无用处,他缓了缓呼吸:“安祈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他自己先放弃的,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别人插手这件事,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明白?傅一帆在你眼里或许一直都是无害的,但也请你别忘了,在你还没遇见他以前,他从来都不是善类。”

‘傅一帆’三个字本就是她不可触碰的软肋,此时被人毫无温度地随口唤出,也能让她浑身不由得惊起一阵颤栗。

安祈祎眼里的凌厉一闪而过,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刑总还真是一个很贴心的朋友啊。”

刑皓霖知道,这个话题永远都是无法终止的死循环,被安祈祎的冷然弄得心里咯噔了好一会儿,突然无厘头地抛出一句:“我只是想让你放下。”

第十三章 循环失心

“可这并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的,对吧,刑总。”话说到最后的瞬间便失了笑容,安祈祎把餐盘收拾好,塞回刑皓霖的手里。有的事实不可以被原谅的,可能在大多数人的世界里,时间真的可以把一切归于尘土,生活依旧可以井然有序重新开始。

可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即使再来一次,她还是想让那个人安然无恙,那种感情跟爱情无关却由不得人质疑。

刑皓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脚下的步子飞快,面色轻松而平静,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他知道这种时候无论与安祈祎再说什么都白搭,而他也没有这么大的勇气去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刑总’,他不敢保证,再聊下去的话,这个与他相识多年的无情女人会不会改口叫他为‘刑先生’,这种感觉,比让他感冒生病还要堵得慌。

如果自责有用的话,大概也就不会有太多人纠缠于因果。这就跟‘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警察干嘛’一个道理。

觉得累了就倒头睡觉,觉得难受就大口呼吸,伤心时学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撑不下去时适时地懂得放弃……无论什么次元,都不会有超人……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安祈祎惺忪的眼角还没来得及睁开,就被坐在办公室正中间的那个男人吓得一个惊颤,直到在座的各位都挺直了腰杆,他才终于缓和了脸色。

安祈祎吸了口气:“陆组长,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把帮我换个搭档!”每天跟个神经病在一起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后半句话,她当然只能只是在心里说。

“这事儿再缓缓……”陆泽可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安抚,语气却轻快飞扬。

已经过了三天,陆泽可和吴轩不知什么时候打造起来的革命友谊,讨论事情时你一句我一句,礼尚往来,头头是道,完全是目中无人的状态,连只苍蝇都插不进去,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原本侦察组一部分成员浑水摸鱼的情况,在陆泽可的强势打压下,也都逐渐好转,毕竟,都是一群吃软怕硬的熊孩子。

安祈祎撇头看了一眼坐在左手边的吴轩,依旧跟个木桩子似的,看着不知写些什么的文件。安祈祎颇为无奈地砸咂嘴,吴轩这个人倒是很好的保留了高中时三好学生的品质,就是比以前无趣多了。

不过,比起樊智玖,其他人真的都是比较正常的人了。是的,此时的樊智玖兴味盎然地瞪着无辜地大眼睛,在听见安祈祎说要换个搭档的时候,小脸完全是皱成一团的状态,还不要脸地嘟嘟嘴!

一个大男人……

安祈祎差点没忍住要暴粗口,内心几乎是斜体加粗的生无可恋。

自从许晓枫被她妈领着耳朵带出公安局后,樊智玖根本没打算放过人家,死缠烂打对许晓枫进行各种精神加肉体的策略攻击。

鬼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樊智玖,每天斗志昂扬地与许晓枫纠缠不休,为了查个案子,他就差没把许晓枫叫成‘亲爱的’,安祈祎觉得等这个案子结束后,有必要把脸洗清醒一下,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樊智玖这么的……禽兽。

还记得前几天许晓枫在局里看见他妈的时候,破天荒的吼了一嗓子:“妈!你听我解释!”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妈把腿横空一扫,硬生生把个一米八几的孩子踹得飞出去好远,十多号人围着娘母俩,没一个敢上去拉的。

好歹许晓枫也是为人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就算这块肉再臭,也不至于把他给剁了的,大家都这么想着,纷纷散开了,余留着许晓枫惨绝人寰的惨叫贯穿几百里外……

安祈祎耸了耸肩将这桩‘家暴事件’抛之脑后,抬眸看去,是莫良信难舍难分的紧蹙眉头。

“前辈,你想从哪开始。”

莫良信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直指上面一张照片,“就从谋杀案的地点开始吧。”

吴轩看向莫良信说:“我看过死者资料,并且进一步了解过死者人际关系,她除了公司同事之外,最多联系的就是房东家一家人,那个地方与盘水镇相离甚远,所以我觉得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性,更多的可能就是罪犯临时起意,从单身女性下手,而且从尸检报告上观察,死者生前精神上应该受到过极大的打击,从而失去反抗意识,否则不可能没有反抗迹象。”

樊智玖凝神沉思:“凶手为什么要给死者换衣服?”

安祈祎歪着脑袋,用笔头戳着下巴,“出于愧疚。”

樊智玖抿嘴,摇了摇头:“不可能,凶手愿意花费时间给死者换干净的衣服,却又把尸体扔在盘水镇环境最差的地方?这不是很奇怪嘛!”

“南口市场显然不是作案现场,白天热闹,夜里清静,入夜时更是荒无人烟,在整个云城市里,无疑是最好的抛尸地点。”安祈祎顿了顿,冲着樊智玖挑眉问道:“你这几天跟着许晓枫打探到什么没?”

“别提了,热脸贴冷屁股,什么招都用过来,绕来绕去就那几句话,但我总觉着他知道些什么,我多留意许晓枫,可能他只是对警察这个职业有抵触,好坏是非还是能分清的,我抽时间再去问问……”

“最近有没有器官贩卖的现象?”

陆泽可难得地开了金口,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朝他看过去,只见他紧拧着眉头满心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见没人回应,他神色一闪而过地有些疑惑,抬眸间瞬时与安祈祎那充满研究意味的眼神相撞,右眼皮难以抑制跳了几跳,他撇开视线干咳几声:“咳……在走私贩卖人体器官这方面应当多留意。”

莫良信点头:“最近都在严查,但是范围太广,正规医院显然不会要来路不明的东西,但要在云城市这么大的地区调查显然不是很容易,更何况目前大街小巷的市民对抛尸案都有所了解,凶手难以保证已经不在云城市。”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是刑事科的警员小张,他神情严肃,急促的呼吸显然是来时匆匆,“西区小公园发生一起命案,死状与之前那名死者相似,同样是丢了心脏。”

陆泽可眸光一紧,沉声回应:“准备出发。”

楼下警车准备就绪,莫良信紧紧握住方向盘,向右打了一把方向,再猛踩一脚油门。

这次,没人再开口说话。

西区的小公园里,一时间陷入了警笛的轰鸣和人群的喧哗声中。

到达目的地,陆泽可抢先一步下了车,朝着案发现场快步走去,“目前什么情况。”

先前已经到这儿的干警见到来人,神色缓和下来,对着侦查小组的人说:“死者于今天上午,被环卫工人在公园墙角边发现,经法医初步判定死因为窒息,颈部有较为明显勒痕。”

陆泽可目光没有离开过不远处的尸体,转而问道:“现场有没有发现可疑的物件?”

那名干警抬手擦拭一把从帽子里渗出来的汗,“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现象。”

陆泽可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身后的樊智玖,开口说道:“把死者资料马上调出来给我。”

“嗯。”

安祈祎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尸体面前,掀开白布端详许久。与之前那名死者一样,同样是被人刻意换过衣物,左侧太阳穴有大片的淤青。她目光移到死者的手部,女人的指甲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指头周围留有干掉的血迹和结痂。

莫良信走到尸体旁,双目出神,怔怔然开口:“应该是同一个人作案。”

吴轩也来到这边看着地上的尸体默不作声。

安祈祎轻叹一口气,一向轻挑的嘴角也抿成一条线,她声音暗哑:“她这里应该戴着结婚戒指。”

莫良信原本忧虑的脸色瞬间一沉:“奇怪,难不成凶手把目标转移到了已婚女性身上?”

“受害者脖子上的珠宝没被动过,说明凶手目的不在钱财上,他要么就是歧视婚姻,要么就是对单身女性抱有幻想,也许凶手摘掉戒指是因为这个人不符合他的条件。”

吴轩也蹲下来查看,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如果是这样,那凶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跟踪单身女性呢。”

安祈祎杵着下巴,“这倒是个问题。”

莫良信的脸色愈发凝重,掩去了眼底的不甘,“尸检员已经到了,尸检报告今天之内应该也能出来,一切等拿到报告再做定夺。”

站在一旁的陆泽可微不可查地轻舔唇角,喃喃道:“他在不断地学习,来完善更出色的作案过程。”

云城市公安总局,随之而来发生的第二起命案,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面色凝重。

安祈祎拿着文案的手轻轻发颤,“前辈,这个案子有问题对吧?”

这是她接手的第一起凶杀案,从第一名死者出现时,她就已经觉得不太对劲,既要杀人又心有愧疚,极端的矛盾下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格?两个人陌不相识,更不存在有纠纷,唯一的可能就是明灭人性的为非作歹……

第十四章 不善言辞

每个人其实都明确地知道自身的邪恶行为,但是欲望遮住了所有的懊悔,愤怒驱使人性犯下滔天罪恶。

莫良信原本放空的神色蓦地一滞,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在心理学上,当人的心理和行为偏离常态,就形成病变心理,一般表现为控制欲较强,所有暴力行为人都想要控制他们的被害人,以便满足内心欲望,但这个人的表现相似却又相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犯人很可能患有精神疾病。”

一个正常人,有何种目的会迫使他,从别人的痛苦中来获得快感,这种快感是在犯罪。

安祈祎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掌将报告拍在桌子上,“这根本就是蓄意谋杀,两条人命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陆泽可弯着腰,双手撑在桌前,眉宇紧蹙,“在一切还没明了的时候,不要轻易下定论,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尽快抓住凶手,以免有更多无辜的人受难。”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看见樊智玖在那边有些手足无措,开口问道:“樊警员,怎么了?”

陆泽可说话时让人觉得生疏又冷漠,还夹带着一种官方式的腔调。闻言,樊智玖呼吸微滞,随后说道:“死者名叫段蕊兰,37岁,已婚,有个女儿在上小学,但好像是寄养在奶奶家……”

陆泽可听完后,盯着手里的资料片刻说:“从死亡报告上显示,可以肯定的是作案凶手是同一人,两名受害者都有过呕吐迹象,但体内并没有药物残留,疑犯一定喜欢对受害者进行精神折磨,寻求刺激,来满足自己的需求,安警员,你先通知受害者家属,我们得要了解更多具体信息。”

安祈祎原本正听得要紧,被这个声音弄得怔了怔,直起身子朝陆泽可看去,之前她并没有注意‘呕吐’这一点,现在想来还真是一个问题,眼见那人一脸正气凛然,安祈祎只好垂眸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哦。”

陆泽可再次开口:“樊警员你把近一个月内,与死者段蕊兰周边有过交往的人调查一遍。”

樊智玖嘴角抽了抽,目光在笔记本上顿了几秒,心烦意乱地把头偏朝一边吸几口气,只觉得心里稍微顺畅一些了,才转过头冲着陆泽可‘和善’地笑了笑,“知道了,马上给你。”

“吴轩,你和莫队亲自去一趟死者段蕊兰的弟弟家,在这个市里除了她丈夫,也就只有她弟弟这么一个亲人,这两天抛尸案子被传得沸沸扬扬,为什么家属并没有来报段蕊兰的失踪案情。”

吴轩抬起头,但并没有要回话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相比陆泽可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莫良信可以说得上是完全温和了,他犹豫半晌,奇怪地瞥了一眼陆泽可,“不知莫组长是有什么计划?”

“与其在这里毫无意义的质疑,大家还不如听从我的安排认真做事,事到如今你们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吗?我们并不清楚凶手的作案规律,此时他或许正在找寻下一位目标任务,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下去,因此大家必须要赶在凶手之前。”陆泽可看了一眼在座的各位,对于众人的不信任,说不恼火是假的,却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缓了缓,虽然一切都并未明确,但还是非常肯定的开口:“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安祈祎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人,撇着嘴算是同意地点了点头:“都别瞎叨叨了,既然上面安排你当组长,那应该也是有他们的道理,在特别侦察组还未解散以前,我可以尽量勉强自己去听从你的安排,不过,记得你说过的,一定要抓住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

陆泽可显然是没料到安祈祎会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怔愣,“嗯,一定。”

莫良信默默地瞥了一眼安祈祎,说话间中气十足:“好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开始行动。”

他交代完后便率先离开,其余人互相看了看,也随之陆陆续续向外走去。就在安祈祎快要走到门口时,陆泽可的声音不大不小,开口叫住了她。

“对了,刚才……谢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要叫人听不清。

安祈祎“温柔”地冲陆泽可抛了个媚眼,捋了捋耳畔的一缕头发,作淑女状,“你说什么?人家没听清。”面对‘陆大神’这种重量级的人物,当然是能坑一次算一次,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看着安祈祎这种无厘头的举动,陆泽可也算得上是习惯了,本想与她好好相处……没有强大的内心还真的撑不住。

陆泽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紧接着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可以走了吗?”

“嘁,你这话说得可真没意思,我一点儿也听不懂,实话跟你说吧!感谢的话呢我一向都不爱听,我喜欢来点实际的。”安祈祎这人天生不怕死,明知是南墙,偏生要往上撞。

“……知道了。”陆泽可一点都不想再和安祈祎过多纠缠,多说一句话都是一场精神屠杀。

安祈祎看着那人吃瘪的模样暗自笑了笑,转身正要拉开门的手忽然顿住,回头时顺带着堆起一脸谄笑:“陆大神,我知道你有一颗想让大家齐心协力的心,想给我们的心里来一场暴风洗礼,但说句实话,你说鼓士气的话……真不怎么样。”她轻笑着打算阖上门,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展颜回头说道:“啊!差点忘说了,虽然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说你是为了挑战自我,那理由未免也太过勉强,不过还是多谢陆大神的江湖救急,一直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声‘欢迎你的到来’,真的很抱歉,还有……陆大神除了懂得查案之外,还是好好学习怎么与人接触吧。”

她话里的讽刺意味昭彰明显,陆泽可却不以为意地颔首,只听“砰”的一声,哪里还有安祈祎的影子。他敢肯定,安祈祎是他由史以来见过最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对他说过的话,十有八九都是胡搅蛮缠……不过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么一通话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原本他一直都觉得,安祈祎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很是火大,一直以来都不明白当初局长是怎么想的,会让这样的人入组。一开始总想着用上级的身份去压制她,一段时间下来发现,这种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打不得更骂不得,说一句顶十句,总而言之,他对安祈祎的印象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此时的他被孤身留在原地望着紧紧阖上的大门,下一瞬,悄无声息地弯出月牙般的眼睛。

如果有些人注定要相遇,那些名为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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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完死者家属后,安祈祎如释重负地瘫靠在椅子上,双目失神,“这种得罪人又讨喜的事果然还是适合我来做。”

正当安祈祎正思考着要不要去看看樊智玖那边进展怎么样时,一个男警员突然嚷嚷:“安警官!有人找你。”

安祈祎被这个撕破天际的吼叫弄得颤了三颤,若无其事地走到那名男警员身边,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爆栗,“没看见大家都在忙吗?公共场合降低音量是一种美德知不知道?”

某男警自顾自嘟囔:“可我觉得你说得比我还大声……”

“你还狡辩!”

安祈祎刚抬手想吓唬吓唬他,只见男警员缩了缩脖子,耳边便传来一个熟悉得让她害怕的声音。

“臭丫头!你是不是又在仗势欺人!”

说话的人看上去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身形微胖,此人是安祈祎的阿姨,孟梅。在公安局这个一丝不苟正气盎然的正经地方,她稳如泰山,气势如虹,手上提着个用大黄布包裹起来的不知名物体,随着她的肢体动作不停地来回摆动。

安祈祎手部动作僵持了三秒后,一把箍住男警员的勃颈,堆起一脸的假笑,“孟姨!我这是在教新人擒拿术,你看我为了维护人民治安,多努力啊。”

孟梅丝毫不买帐,狠狠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把你那爪子放开,跟个男的勾勾搭搭像话吗?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知不知羞……”

安祈祎打断她,急忙松开那名无辜的受害者,一只手抱起孟梅手上的包裹,另一只手拉起孟梅就朝着一间没人的屋子走去,边走还边嚷嚷: “孟姨,我不过也才二十五岁,哪有你说的这么老。”

“哎哎哎,死丫头你慢点儿!慢点儿!”

随着安祈祎把门‘咔嚓’一声上了锁,她脚步虚浮地跑去给孟梅拉了个小板凳,还装模做样拍了拍凳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整个人乖巧得不是她!

“孟姨,你不是有事回老家了么,怎么突然有时间来这里?”安祈祎老早就闻到一阵香味,刚做完一系列称作为孝顺的工作后,就开始自顾自地把包得严严实实的饭菜端出来。

孟梅坐端正后顺了顺刚才被安祈祎扯皱了的衣袖,“回啥老家?老爷子那边大大小小的事还等着我去做,我走了那一大家子的家务活谁干?” 眼见安祈祎马上就要把吃的送进嘴里,她眼疾手快地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安祈祎手臂上。

“啊!”安祈祎疼得呲牙咧嘴,捂着被打的生疼的手臂,愤恨地看着再次掉落回盒子里的酱排骨,扭过头时脸上满是憋屈,“干嘛?不是给我吃的?再不吃就凉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是让你下班了拿回去跟小刑那孩子一起吃,你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我就没见那孩子有半句的不乐意,你自个儿说说,这满大街的上哪去找这么好的男人,你那愚木脑袋怎么就是不开窍,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孟梅一脸的恨其不争,手指头直往安祈祎肩头戳,巴不得戳出个洞来。

第十五章 世人皆醉她独醒

此时此刻安祈祎是真心想要流泪,她下意识地躲开孟梅的阴阳指,撇着嘴说道:“既然是要拿给他吃,你直接去他公司不就好了?我很忙的好不好,外面还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去做,能不能别总在我面前提他。”

说完后才发觉因为她太过激动的吼声,引来了窗外一群人诧异震惊的目光,被盯得头皮发麻的安祈祎抱歉地低了低头,确定大家都不再往这边看了之后才压低了嗓子,“我这段时间很忙,等我忙完了,就把你从何家接出来,我在外面租套房子咱俩一起住哈,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后作势拔腿就要跑。

孟梅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几乎就要把安祈祎那条已经被摧残得破败不堪的胳膊给拧下来。

正巧经过门口的陆泽可撞见这一幕,转头问旁边的警员:“怎么回事?”

“好像是安警官的母亲,就算不是母亲也多半是亲戚,我看安警官很怕她的样子,我还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让她害怕……”

后面那人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陆泽可也没再听进去,低头看了手腕上的表,薄唇微抿,转了个身就朝审讯室里走去,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通知安祈祎送完家属后尽快来找我。”

屋子里的孟梅依旧不休不止继续说道:“我听人家小胡妈妈说,小胡去年就谈了对象,最近大有要谈婚论嫁的意思,我也不求你跟人家小胡比,但好歹你别老单着,我就觉着小刑那孩子挺不错的,你呀……”

安祈祎再次打断:“啊啊啊,不说了,你快打车回去吧,外面有人等我。”

她半推半就摁着孟梅的肩,一个劲地往外走,忽视了一路上各个同事们怪异的目光。

孟梅一路踉踉跄跄被安祈祎推着上了一辆出租车,眼见安祈祎报了个地点转头就要跑,她急忙喊道:“臭丫头!有句说得好,上辈子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今生的相遇,你一定珍惜你和那孩子的缘分!”

安祈祎脚下一个咯噔,整个人向前扑腾半天才稳住,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飞出去了,几近崩溃的呐喊:“上辈子我为什么不戳瞎我自己!一天到晚瞎乱看些什么!”

孟梅看着那抹逃命似的身影,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您家孩子长得真漂亮。”司机飘了眼后视镜,不着边调地开始找话题,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客套笑容。

孟梅摆摆手,“我哪养得出这么争气的姑娘,跟这孩子不过是有缘分罢了。”

司机先是往后视镜诧异地看去,随后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孟梅却盯着窗外突然神游起来……

第一次见安祈祎时,不过才十三四岁,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蜷缩在房间角落,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上满是淤青,以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叫人看了不由得心头一颤。

“你……你是谁?”年少的女孩一双黑亮的眸子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陌生女人,眉目里微怔片刻,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我记得刑皓霖没有母亲,你是谁?”

孟梅站在房门口,被女孩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杵了半天才开口:“孩子,你别怕,我就是个做杂活的,平时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啥的,刑老爷不放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不是要听这个。”

孟梅被女孩无厘头的一句话给弄得不明所以,刚想开口,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是问在您叫什么,该怎么称呼,刑伯父说让我留在这里,想必以后会给您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跟我直说,希望以后可以和您好好相处。”

女孩揪着裙摆的手攥得发红,却不敢在她不自然的神色里泄露一丝一毫的软弱。

孟梅听得面色一僵,就连手臂上都莫名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僵硬地抬手揉了揉女孩毛茸茸的头顶,声音变得异常柔和:“丫头,以后叫我孟姨吧,我带你去洗漱,换一身新衣服怎么样?”

女孩顺从地点点头。

成长,体现的不只是高度,只有疼痛会让人的领悟破茧而出。收起利爪去迎合别人也不是一件抹了面子的事儿,当生存都是问题的时候,就要努力生存,存在即是合理。

“……孟姨。”女孩像是不习惯有人向她投来怜悯又温柔的目光,瘦小的身子往后躲了躲。

孟梅放下手里的药箱,抬手垃住她,神情认真,“丫头,以后受伤了就来找孟姨,被人欺负了就还回去,千万别忍气吞声,要你害怕就来找我,孟姨帮你出头。”看着女孩略微闪躲的眼神,她抬手轻抚女孩的头顶,一下又一下地顺着,“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而且,皮肉的伤可以好,心灵上要是留下创伤就很难治好了,知道了吗?”

安祈祎抱紧双膝坐在床上,目光怔怔地望着眼前镶着金丝线的被褥,任由别人给她的伤口上药,“孟姨,我不知道您对我好是出于职责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千万别对我抱有太高的期待,我并不是你们大人眼里那种讨人喜欢的孩子,而且您给我的期待会让我造成一定的压力和负担,我并不希望看到您失望的时候,还得我过去认错,因为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让我承认错误还不如杀了我。”

孟梅静静听着女孩喃喃的描述,手掌缓缓地抚上她额头上那个难看的疙瘩犄角,女孩自相矛盾的样子让她莫名心疼,明明也在期待温暖,却又避之不及。眼见伤口都已经处理完毕,孟梅脸上佯装温怒,“你脑子里在乱想些什么?小屁孩就该有小屁孩的样子。”

“我才不是小屁孩!”女孩像只炸毛的小猫,呲牙咧嘴地瞪着孟梅。

“这就对了啊,你不承认我说你是小屁孩,那我又为什么要承认喜欢那些大多数人都会喜欢的孩子。”

女人的话就像绕口令,安祈祎听得不明所以,但觉得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她撇撇嘴,“对啦对啦,反正你们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等我以后长大了才不要变得跟你们一样说起话来高深莫测,我以后一定要成一个很帅气的人。”

记忆还清晰地记得这一切,转眼间,女孩就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果真如她所说,长成大姑娘的她依旧与从前那样,善良却不表露于外,聪明却不乐于算计。有率真的性格,有帅气的工作,还有努力生活的样子也很同样帅气。

孟梅再次看了一眼公安局的大门,远处那个女孩笑容满面,把手扬得高高地不停挥动。

“走吧,南街121大道。”孟梅冲着司机说了一声。

送走了孟梅后,安祈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轻松愉快地甩了甩头发,嚣张跋扈大摇大摆地往办公楼里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

“安警官!就在刚刚,死者家属已经到了,现在估计是在审讯室。”

她迅速收敛了神色,抬眼瞟向拐角处的那间屋子。

“陆组长呢?”安祈祎小心翼翼地开口,要知道她这么不负责任地把人家家属撂在傍边,就凭陆泽可那张念叨起来跟怨妇没什么两样的嘴,她的灵魂都可以被洗礼一通。

警局的同事听完后一愣,“啊?陆警官已经进去了,他之前就让我通知你去审讯室找他。”

安祈祎:“……”

顺着走过去,隐隐能听到里面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这不是真的,是吗?你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说话的男人神色沉痛,眼眶微微泛红,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嘴上不停地喃喃着。

安祈祎站在玻璃窗外,听到里面的男人说话,心里大概也了然。

“秦先生,我知道这件事你很难接受。”陆泽可坐在男人对面,默默缓和了声音。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此时安祈祎正好与陆泽可的视线对上,见陆泽可点头示意她进去,她才扁扁嘴推门而入。

“我得先打个电话通知她父母。”秦杰突然站起来,从包里掏出手机。

安祈祎见状上前拦住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说话的声音尽可能的柔缓:“秦先生,我们能先问你几个问题吗?”

秦杰愣了几秒,呆滞地点头坐下。

陆泽可清清喉咙:“请问你最后一次见你妻子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一周以前。”

安祈祎坐在椅子上,与陆泽可都有些诧异,两人对视一眼,安祈祎问道:“确定是一周以前吗?已经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没报警?”

秦杰叹了口气,悠悠开口:“我们分居快两年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我去找的她,我想跟她好好谈谈,确实我们也谈得很愉快,这一次我们没有大声争吵,而且她告诉我过几天就搬回来。”

陆泽可蹙眉,“她一直没动静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我以为她是临时又改变主意了,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搬回来和我好好过,她觉得她还年轻,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安祈祎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淡淡开口:“冒昧的问一句,你妻是打算和你离婚,还是有了外遇?”

秦杰突然沉默了,他垂着头不再回话。

陆泽可视线移向安祈祎,那眼神像是在问:你又知道?

安祈祎别过脸就是一个白眼,反正她这个人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她也早就习惯这种‘世人皆醉她独醒’的日子。

第十六章 心理焦躁

安祈祎手指在桌面敲打了几下,“你知道你妻子经常与谁来往吗?”

秦杰无奈地摇摇头,双手摊开,“我问过她,但她从来都不告诉我,每次都以吵架告终。”他说完后才有些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整个人缩成一团,显得脆弱不堪。

陆泽可与安祈祎第一次这么有默契,两人默默地退出审讯室,留给这个刚失去妻子的男人一些空间。

“也许我们的嫌犯目标就是她妻子出轨的这个人。”安祈祎突然说道。

陆泽可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也有可能是凶手太过自信,前一名死者是单身女性,而段蕊兰却是已婚,他把目标转移了。”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指尖来回滑动。

安祈祎没有否定陆泽可的观点,双手抱在胸前,“总之嫌犯不是改变了作案模式,就是他与两名死者都有来往。”

“给樊智玖打通电话,我有事找他。”陆泽可说道。

安祈祎看着他一脸尴尬的模样,一边掏出手机拨出号码,一边打趣道:“你都来局里这么久了,居然还没自己组员的电话号码,陆大神,你可真厉害。”

安祈祎的话音刚落,樊智玖的声音就以讯而不及掩耳之势般传达过来。

“祈祎姐,有何吩咐,在下一定在所不辞。”樊智玖作为一名死忠粉和颜控,一见安祈祎居然破天荒地主动给他打电话,就知道她是有急事。

“我们需要一份被害人段蕊兰的资料,她可能有外遇,你看看有没有男性经常跟她通电话。”陆泽可接过手机,点了扩音按键,语气里夹杂着些迫不及待。

樊智玖先是一愣,随后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着,电脑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段蕊兰近期通话记录,“她的通话记录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老公,另一个是她弟弟,也没人给她……”

陆泽可插话:“那有没有酒店刷卡记录?”

樊智玖放大画面,看着屏幕漫不经心地拿起手边的饮料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没有,她一直住在弟弟家,经常网上购物和点外卖。”

“有没有可疑的短信?”

“只有和她母亲的。”

安祈祎皱了皱眉,“你把这个月和她通话最多的三名女性的名单给我们发过来。”

“OK。”

陆泽可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

安祈祎接过手机挂断电话,脸上是略微神秘的表情,“那些可能是她的朋友,一般经常鬼混在一起的朋友都会互相知道些小秘密,比如……谈论某个男人。”

陆泽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看安祈祎的眼神都少了些轻蔑,多了些赞许。

“前辈和吴警官那边有什么发现吗?段蕊兰的弟弟住在市区,应该不会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路程上。”

陆泽可耸耸肩,“还没消息。”

另一边,莫良信好不容易才找到个位置靠边停车,两个人相顾无言,根据樊智玖给的地址向小区房走去。

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的狗吠声,吴轩抬手摁下门铃。

里面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了好半天才有人把门打开,开门的人长得瘦瘦高高,眼鼻嘴都属于比较小巧的类型。

“段先生您好,我是云城市公安总局的刑警,莫良信,这位是吴轩,刚才打电话与你联系的就是他。”莫良信伸手与男人交握示好。

男人脸色看上去有些沉痛,眼眶还泛着红,倒也礼貌的问候一番,“请进请进,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还请见谅。”

刚进家门,就有一只大金毛迎了上来,不安地嗷叫两声。男人弯腰安抚性地拍了拍大金毛的背,抬头抱有歉意,“对不住了两位警官,它平时很乖的,不知突然怎么就一直乱叫。”

莫良信笑着回道:“没关系,狗能对人的情绪产生移情效应,可能你的某些情绪影响到了它,而它需要靠叫声来纾解情绪或引起注意。”说完后他也抬手摸了摸金毛的头。

“可能它也感觉到姐姐离开了吧。”

吴轩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并不打算浪费时间继续寒暄下去,他开口说道:“不是感觉到,是闻到了,因为你的汗腺会对应释放出一种分泌物,它会因为你的忧虑而变得忧虑。”

男人听完后只是定定地看着金毛,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

吴轩看着他说:“段先生,你姐姐的情况我之前也向你提过,我们来就是想了解一些信息。”

对于一个刚失去家人的人而言,吴轩刚刚的语气太过官方和冰冷,让莫良信感到难堪的同时也有些不满。

莫良信垂头拍了拍外套,将脸上细微的表情都掩在阴影里,“很抱歉告知你这样的消息,我知道说‘你别难过’这样的话很可笑,所以我只能说,我们会竭尽全力抓到凶手,绝不让他逍遥法外。”

“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姐姐是不是有心理上的问题?比如经常焦虑,患得患失,习惯性远离人群,经常独来独往。”吴轩的话就像一颗定时 炸弹,随时都要引爆这看上去平静的状态。

屋子里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男人发紧的喉咙里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的?”

“来之前自然是了解了些许资料,而家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女性用品,桌子上放置着两个杯子,应该是使用的比较频繁,你姐姐应该是在此常住,明明有家有孩子,却只愿意待在你这里,说明这里比较能让她安心。”吴轩从茶几上拿出几份报纸,神情依旧不变,“上面精神科一栏被人用笔勾明确勾画过,如果我没猜错,你姐姐应该有焦虑症。”

男人神色痛苦地点点头,坐在沙发上舔了舔哭得发涩的嘴唇,“没错,很早以前我就发现姐姐状态不是很好,但因为工作太忙也没太注意,后来她自己去咨询心理治疗,慢慢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前些日子她还跟我说打算搬回去。”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逐渐哽咽,“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点打电话联系她,问问她是不是搬回去了,她就不会遭遇不测。”

事实证明,后悔从来都没有意义。

莫良信虽说同情面前的人,但也没打算再上前去安慰,他走到吴轩面前,“如果说段蕊兰患有焦虑症,那应该是敏感且多疑,除了她弟弟以外,还有谁能获得她的信任并且将人带走?”

“看来你还算清醒啊,莫队长。”吴轩答非所问,只是看着报纸扬起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盛云百货大楼里。

总经理秘书刚从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正打算往总经理办公室送去。半路就被人拦路胡截住,小秘书人长得瘦高,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颇为清朗俊秀。

“肖禾,刑总这两天怎么啦,我怎么感觉他怪怪的。”拦在路上的女职员是肖禾在公司众多朋友之一,是财经部的领头羊,平时就大大咧咧,说起话来也总是口无遮拦。

肖禾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反倒是被女职员的目光灼灼盯得不自在,“你想太多了。”

女职员皱着眉费解至极,“哪有!从前刑总可是天天与你形影不离,怎么,你们小两口吵架了?”

肖禾原本还一头雾水,此时总算是明白了,有些无奈地闭眼吸气,对于此时他也没了解释的力气,装睡的人叫不醒,再说了,人家刑总都无所谓,他这么激动显得太小家子气。

“是吧是吧?我猜对了?”女职员八卦体质上身,不依不挠,“真是便宜你了。”说完后还一脸惋惜。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肖禾一脸镇静,心想:没事没事,我是直的,直的。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且行且珍惜。”

肖禾:“……”

肖禾原本长相就不算平凡普通,在公司里也是有很多脑残粉的,想当初那些女职员可是对他有求必应,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条件拥护他,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公司就有了类似这样的传言:刑总多年来不进女色,洁身自好,其实都是因为身边有了肖禾。

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众多拥护者对他避而远之,甚至是用一种叫做‘嫉妒’的眼神看他,他也许永远都不知道那些可怕的传言……

肖禾纠结着开口:“你能不能说人话,至少能让我听得懂。”

女职员表示她懂,她能理解,然后很有深意地拍了拍肖禾的肩,凑近他耳边轻声留下一句话就潇洒地离开了。

肖禾愣了半晌,蹙眉冲着那抹背影叫:“嫉妒?你嫉妒什么啊?喂!”

眼见那人没有要回头的意思,肖禾愤愤地转身跺脚,收拾好情绪后才接着咖啡端进办公室。

“谁招惹你了,戾气这么重。”刑皓霖看着报表也能感受到旁边的低气压。

“刑总您千万别在意我。”肖禾几乎是下意识接上话。

刑皓霖抬眸看了看,只觉得莫名其妙,继续低头看报表,“帮我订一份蛋糕。”

肖禾知道刑皓霖并不喜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开口了:“蛋糕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刑皓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哄人……不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肖禾全身像是被雷劈了一道,脑子一团乱麻,哄人?难不成……

“出去吧,根据你的喜好订就行。”

“……”一听这话,肖禾老脸一红,他实在是太想尖叫,思想与行动相统一,然后他一阵风似的就往门外跑了出去,他总是告诫自己,他是直的,但这并不代表刑皓霖也是啊!

下午时分,临时小组再次聚集在办公室里。

陆泽可坐在办公室正中央,看着特别侦查组成员说道:“我们先来分析被害人特征,死者都是三十岁以上的职业女性,身材娇小,两名死者都在晚上被人抛弃,大概凌晨一两点的时候。”

吴轩转过头一脸费解地看向陆泽可,“第一名死者在南口市场,第二名在公园,两个地点会不会是有什么象征意义?”

第十七章 金边铝合钻

安祈祎开口说道:“水,都有水,并且阴冷潮湿……”看着周围没有动静,安祈祎又把没说完的话收了回去。

四周安静了下来,陆泽可点点头,“你继续说。”

安祈祎试探性地扫了一眼四周,确定大家是真的挺想听,她才清了清嗓子,“死者死因是因为窒息,然后才被人挖走心脏,至于死者为什么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我也没发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曾说过凶手对受害者怀有愧疚是有原因的,上次我观察过南口市场,那里排水不通畅,很多脏水都会从各家各户的沟渠里留到道路上,而第二名受害者是被人在公园水沟旁发现的,他不是毫无目的的抛弃尸体,他就是希望尸体在还没腐烂以前就被人发现。”

听了安祈祎的话后,莫良信率先反应过来,“也许凶手是把她们当成了一个出过轨或是拒绝过他的女人的替代品,他对受害人的性侵的手段都是扭曲的,这足以证明他有这方面的隐晦,被女人拒绝也很正常。”

“是吧是吧,前辈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安祈祎像是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两个人默契的击掌。

陆泽可无语地瞥了一眼那边高兴得忘本的两个人,开口制止:“不管怎么样,嫌犯做的都是高风险行为,绑架并且控制被害人,带她们去隐蔽的场所,先奸后杀,还有能力把受害人抛弃到如此周到的地方,此人必定……”

“那么首先他一得有一辆车。”樊智玖幡然醒悟。

吴轩转头看着一惊一乍的樊智玖,“你看看有没有可疑车辆在这两天出入。”

樊智玖盯着吴轩看了几秒,他就不明白了,这年头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来使唤他,难不成就因为他长得帅?一定是这样的,想到这里他才回给吴轩一个体面大方的微笑,继而转头看向安祈祎,“祈祎姐,我查了段蕊兰的人际关系,发现那不是一个差字可以形容的,简直就是要孤独终老的节奏啊。”

“这话怎么说?”安祈祎淡淡地望着樊智玖故意夸大的表情,不急不缓地等着他的下文。

“说白了就跟你差不多,喜欢自己跟自己玩。”吴轩低着头突然蹦出一句话,这句话完全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就是顺着嘴胡来的,‘祸从口出’此时完全印证在他的身上。

听见吴轩的声音,安祈祎眉头不禁颤了颤愣是抑制怒火没转过头,心想:当初上学时简直就是太善良了,居然会留吴轩活到现在,要是时光倒流,她一定不会犯诸如此类的错误!

而被‘诅咒’的当事人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表面上硬撑着说下去,“据我了解,段蕊兰生前患有焦虑症,所以才离开丈夫,到弟弟家住,除了她弟弟,应该不会和太多人有接触。”

“死者患有焦虑症?”樊智玖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不能能!死者有焦虑症为什么我没查到!”

吴轩平静回应,看智障般地眼神看着樊智玖:“这种事本来就是隐私,没查出来不应该说明那家医院很靠谱吗?”

樊智玖脸红脖子粗地跳起来,双手叉腰,抬着下巴骂道:“吴轩,我忍你很久了,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专业!你来局里这么久了,我有因为你是新人欺负过你吗?”

安祈祎夹在两个人中间,“那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吴轩完全无视怒意冲冲的樊智玖,“抱歉,我没有那种意思,是你想多了。”

对安祈祎来说,就算此时吴轩和樊智玖打一架她都没意见,可现在是怎样?把她夹在中间当什么‘第三者’?她愤愤地给陆泽可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说句人话。

许是安祈祎的眼神太过炙热,陆泽可本想事不关己装作没看见,现在却被盯得浑身发毛,只好沉着脸抬头,“你们俩是当我不存在?”

樊智玖原本丰富多姿的表情瞬间僵住,别过头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轻声嘟囔:“切,谁管你。”

“就算你们再不乐意在我手底下做事,也请你们做做样子,至少等案子结束。”反正……他也不会待太长时间。

想到这里陆泽可垂下头,语气有些闷闷,“安祈祎刚才所做的假设并不是不成立,因此需要我们合力找出更多线索,现在大家这样的状态很糟糕,还有,以目前的现状来分析,凶手的活动范围大概都已经出来了,这段时间需要更多地警力,在西区盘水镇加强管制,这件事就交给……” 他环视了一圈,把目光定在莫良信的位置上,“交给莫队长下去安排。”

陆泽可的话给每个人原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又绷上了根弦,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默中。

安祈祎拧着眉头纠结半天,愣是没想明白陆泽可话里的意思,索性猛吸一口气,把问题抛之脑后,反正陆泽可怎么样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莫良信挑眉点头,“这事儿我下去交代给他们,我们目前尚不清楚凶手的作案规律,为保守起见,我建议从今天起,我会让人在盘水镇严加布防,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执行逮捕。”

陆泽可不假思索回道:“同意,凶手的活动范围已经锁定在盘水镇,除了南口市场与小公园,其余一律有可能的抛尸点也派人去守着。”

“安祈祎。”

听见吴轩突然叫她的名字,不由分说地转头,“怎么了?”

“待会儿我们去一趟受害者段蕊兰生前去过的那家心理诊所,顺便有点事儿要问你。”吴轩后半句话说得极其轻缓,显得这话里极其富有内涵。内涵一大概是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但转念一想,都已经见面这么久了才问是不是反射弧也太慢了!内涵二估计是打算问清楚她目前的状况。

但不管是哪一种,安祈祎都不愿意。她回过头撇撇嘴,去心理诊所当然是必要的,至于这私事儿……她并不想聊,她与吴轩之间唯一能谈得上话的也就高中那几年,谁年轻时没造作过?过去的事情就应该烟消云散,哪来的那么多叙旧。

过了半晌,她毅然决然拒绝了他,“不用,我和小樊一起去就行,毕竟我和她搭档的时间最久,比较有默契。”说完后安祈祎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回答进退有度,很有sense,既不会让老校友难堪,还显得她是一切以大局为重的精神。

樊智玖坐在一旁扑哧一笑,不言不语。就凭他对安祈祎的了解,安祈祎八成就是不乐意跟吴轩待在一块儿,作为爱记仇的天蝎座,樊智玖可算是找到了同队阵营。

吴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安祈祎……你能不能……”

“不能。”她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就给出答复。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吴轩皱着眉费解至极,他敢肯定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接了当的拒绝过他,跟何况还是这种毫无缘由的。

“不知道,总之就是不能。”安祈祎扬了扬下巴,作闭眼沉思状,随即又补充一句:“我很忙的。”

吴轩:“……”

看着安祈祎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他跟觉得头大了一圈,本打算和安祈祎和平相处,这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市中心的步行街旁,停着一辆泅黑的SUV,车主插着无线耳机,好像正在与人打电话,嘴唇几度紧抿,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幅大墨镜,即使男人周边三米以内都是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也不由得吸引众多视线聚集于身。

有句膈应死人的话是这么说的:有的人生来就是耀眼的存在!

男人走进蛋糕店,便有店员前来指引,“刑先生请您稍等片刻,蛋糕已经做好了,马上给您包装。”

刑皓霖眼眸未抬,只是点了点头便站在一旁等待。

几个蛋糕店里的职员聚在收银台的角落里,羞涩的目光全都瞟向同一个位置,要不是怕丢了饭碗,她们巴不得拿出几千万像素的相机把这个男人拍下来,这可是云城市出了名镶金边的铝合钻啊!要是能带张照片回去那简直够吹一辈子。

与此同时,蛋糕点里又进来一名顾客,男人先是被店里活跃的氛围弄得一怔,随后也不由得撇了一眼前面那个戴着墨镜,一看就身份不普通的人,还没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便被人突然叫住。

“先生您好,需要些什么吗?我们店里出了新品要不要看看。”

男人摆了摆手,冲着收银台一角看去,找到熟悉的面孔后笑了笑,“张晶小姐。”

被叫名字的女孩微微一愣,先前还留在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同时扬起一抹标志性的笑,“何先生,好久不见。”

见有客人来访,几个职员也快速回到自己的岗位,不再多做停留,眼睛的视线却依旧时不时往同一个地方瞟。

“刚才听员工说店里出了新品种是吗?”男人谦逊有礼地问道。

张晶笑着点头,“没错,在那边的柜台。”

男人头也没转,依旧看着前方,“张晶,你下班后有空吗?”

张晶明显被男人的直白弄得一怔,随后扬起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下班后男朋友来接我回去。”

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挂着一贯得体的笑容,“我想张小姐您是误会了,我是有事情想要请教张小姐,如果您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第十八章 愿打愿挨的关系

男人脱口而出的称呼一连三个转弯,每一次要表达的意味都不一样,自以为拥有最狡猾机智的思维,却让人的对他的好感败坏连连。

刑皓霖食指推了推墨镜,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那边,这种时候一般都会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蹩脚戏剧,秉承着他一向为人称赞的‘好男人’高尚品质,他觉得:是时候该站出来了。

就在他进行了一番思想上不要脸的谬赞后,他潇洒华丽地跨出一步,然后……就见男顾客哭丧着脸推门走了。

“刑先生,您的蛋糕已经包装好了。”女店员手提蛋糕走了出来,笑容里都快溢出桃花。

刑皓霖悻悻收回那略微尴尬的腿,视线滑过包扎蛋糕盒的白色丝带,随机抬手接过接过,明明已经刻意避让,还是避免不了与女人指尖的轻触,刑皓霖触电似的一触即分,说了声谢谢面无表情地大步垮了出去。

女店员的手还维持着与刚才相同的姿势,表情却是望眼欲穿的痴情样,“哎,男神走了,下一次再见不知道又是何年马月。”

张晶笑了笑,半开玩笑地佯装嫌弃,“瞧你那出息,眼睛都要跟着跑了。”

“跑了好啊,能天天看见这张脸就值了。”

与此同时,云城市到了下午六点半的下班高峰期,高架上的车川流不息,每辆车的隔出相对适宜的行车距,走在这条无休无止的道路上。

市局里标注上‘为人民服务’的警察们反倒默契的自成一派,与上班族循规蹈矩的作息完全不一致,外面拥挤的回家归途此时与他们无关。

樊智玖不出所料找到了受害者段蕊兰的主治医师,屁颠颠地拉着安祈祎就往目的地去了,至于吴轩黑着脸瞪了他半天,说不渗人是假的,但跟自己的‘反轩同盟者’比起来……吴轩算哪号人物,简直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樊智玖只觉得踩着油门的脚都轻快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条件不允许,以他此时的心情,几乎就想要情不自禁地哼小调儿……

坐在副驾驶坐上的安祈祎目光呆滞,当她第N次感受到从左侧传来的视线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樊智玖,我一向都很惜命的,麻烦你安全驾驶行吗?”

安祈祎的声音太过于平淡,与平时完全不一样,樊智玖不由分说地应道:“哦,好,好的。”随后又犹豫着咬了咬下唇,柔和地道:“祈祎姐,有件事儿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都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安祈祎手肘虚架在窗沿上,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什么事?”

“你和吴轩之前是不是认识?我发现每次你看见他眼神就不太对劲,那小子也是一样,一双眼睛盯着你放都不放,呼……”说到这里他顿时觉得胸口有些气闷,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后连带着扯了扯衣领,“这件事情我也知道不该干涉,但你也要理解我好不好,人的思想真的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为了我宝贵的脑细胞着想,我觉得还是应该问清楚。”

过了很久旁边都没有动静,樊智玖几乎都要以为安祈祎是睡着了,有些忐忑地握紧方向盘,“祈祎姐,我也就随便问问,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安祈祎忿忿地紧抿着唇瓣,盯着窗外看了半晌,说实话她一丁点儿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换做是寻常人的话,她绝对不会这么安静地全部听完……

“以前一个学校认识的,可以了吧?废话真多。”

樊智玖身子顿僵住,扭过头时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惊讶,下一秒又为了安全起见,他面色未变把头转正。他一早就做好了被人爆捶一顿的心理准备,当一切万事俱备,却得到一个软绵绵的回答时,所有的防线顷刻击破,那种不经风雨就换来彩虹的事情,美好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樊智玖倏地挺起胸,“你和那小子是不是交……啊!”

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在死亡的边缘试探,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品质,总要在吃点苦头之后才会学会适可而止。

安祈祎在还没等樊智玖把话说完,毫不吝啬地给了他后脑勺一掌,总算四周寂静下来之后,她才温柔地扬起一个微笑,顺了顺樊智玖刚才被打得飞起的几根毛发,“开车不说话,说话不开车,珍爱生命,乖。”

樊智玖:“……”

四十分钟后,两个人颇为不易地来到这家心理诊所。安祈祎前脚刚刚从车上踏出来,就接到刑皓霖的电话,她抿唇摆手,示意樊智玖先上去。

樊智玖耷拉着小脸也没再敢多问,一步三回头,脚下步子不停地往诊所里走去。

安祈祎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不由得想到昨晚与刑皓霖那番记忆犹新的谈话,顿时就没了要搭理的勇气。电话被她挂断后又重复的拨进来,循环往复。

其实她一直都清楚,没有刑皓霖就没有她只句话说得一点都不假,而刑皓霖对她的好她也不是从来看不见,就比如说现在,只要她突然莫名其妙失联,刑皓霖就会一个劲的找她。如果当初不是刑皓霖把素不相识的她带回家,她一定不会活到现在。

“……谢谢。”她轻声说道。仔细想来,能有那么一个人不离不弃陪在身边真的是一种运气。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刑皓霖本该不用这么辛苦,以刑皓霖在心理学方面的学识和在何家的地位,他轻轻松松地能在这片天地崭露头角,根本不用辛辛苦苦去成立事业,每天在圈子里和人勾心斗角。为了让她能够在何家能够立足,刑皓霖不知受了多少人的白眼,为了帮她做的错事善后,他默默低了多少次头她也不知道……

至于为什么刑皓霖要这么做,她一直都不知道,她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

不由得想起有一次,安祈祎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你可以不管我的。”

刑皓霖颇为自恋地理了理自己的发型,眯着眼漫不经心地说:“安祈祎,像我这么聪明帅气又善良的男人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所以你不要这么不识货,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反正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幺蛾子,我会尽我所能给你铺好路,你尽管往前潇潇洒洒地走就行。”

安祈祎:“……”

她发誓,在没遇见刑皓霖以前,她真的没有未来,所以她一直都是相信刑皓霖的,因为他说到做到,因此她只能不断向前,她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不想他失望。

想到这里,安祈祎抬起手指,停顿半晌后……毅然决然地挂了电话。

她不知道挂断刑皓霖的电话到底对不对,说白了她就是仗着刑皓霖不敢跟她发火撒气,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只想尽快找到线索,然后将凶手绳之以法。

把私人感情放在民众安危前,总归是不好的。

安祈祎一边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工作,一边上了电梯,根据樊智玖发来的信息来到六楼,这家心理医院虽说是私人建立,但长期以来它的声望远远超出人们的预期,内部规模宽广整洁,不似医院里那般有难闻的化学药剂味。

这类型的私人诊所不比国立医院那般人满为患,出了少几个咨询情况的患者,其余定期复查的都是提前预约好了时间,看着空荡荡的豪华电梯,要说有些冷清也不为过,要知道寻查医院哪会有空程电梯给人座,来回拥挤程度不亚于早间上班的高峰期。

刚转出电梯,耳边就传来两个女孩的对话。

“梁医生脾气真的太差劲了,也不知谁这么没眼力见招惹他,我今天刚好撞枪口上,被臭骂一通,唉……”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能力的人通常都可以具备任性的资格,就比如说那何医生,天天迟到加早退,工资照样比咱们高,你呀还是好好琢磨着怎么跟梁医生道个歉吧,他可记仇了。”

安祈祎瞥了眼从旁边穿过的两个女孩,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你磨磨蹭蹭干嘛呢?”远处的樊智玖从一间屋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一脸阴郁地盯着对面正偷听别人对话的安祈祎,不满地大声抱怨,“我都快饿晕头了你还磨蹭,有没有人性啊?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安祈祎自知理亏,把头偏向一侧,“我要是被猪油蒙了心,那你就是被猪给拱了……”

樊智玖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安祈祎恶意满满的怨怼,拧着眉头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

听到这话安祈祎猛地一噎,谄笑两声,迈着小步子颇为乖张朝他跑过去,“咳,那个,快进去吧,不是说赶时间嘛。”

樊智玖看了一眼热情似火的小伙伴,心里突然就渗得慌,对于安祈祎这种行事诡异、情绪变幻莫测的女人,他是放不下一百个心的。眼见安祈祎自来熟般颇为主动的都已经跟人家医生做起自我介绍,他靠着强大的心理素质,悠悠地走到安祈祎身后。

“梁医生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调查一名患者的情况。”安祈祎眼见医生想要开口婉拒,急忙抢答:“我知道医院有规定,您也不方便透露,实不相瞒之前在您这里接受心理治疗的一名女士……被人杀害了,最近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想必您也是知道的,要是您能给我们一些线索那就太好了。”

第十九章 突破性

“段蕊兰。”

“段蕊兰段蕊兰……”医生蹙眉沉思一会儿,似乎是有一些记忆,他起身走到后面那个塞满了文件的柜子前,从众多牛皮纸袋里找出了一本册子。他把册子翻看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交给了安祈祎。

“这是她的就诊信息,最后一次就诊是在上个月的十八号,那时她的情况已经恢复得很好,如果不出意外,等下次复查结束后也就不用再来。”说话间,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本册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樊智玖忽然问道:“梁主任,段蕊兰在就诊期间您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医生有些年迈的脸上细纹纵横沟壑,一想问题就不由自主皱眉头,脸上的纹络越发明显,“人的精神状态本就与外界环境有极大的关系,一般会产生心理问题的人,必然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经历,就拿患者段蕊兰的例子来说,她出现心理问题其实是自身原因,她有婚后焦虑症,多疑、敏感,这些都还只是前期状况,到了后期她变得易怒暴躁,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异常之处,那大概就是她从没有家属陪伴来过,但大多患者都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患有精神疾病,因此综合下来也就没其他太大的问题。”

安祈祎仔细翻看着段蕊兰的就诊情况,“我想她可能连自己患有心理疾病都没跟家里人提过。”她抬头看了一眼樊智玖,表情释然,“她丈夫对此事毫不知情,甚至还怀疑段蕊兰有了外遇,坦白来讲,这场婚姻里出现了个永远都没办法补救的大乌龙。”

樊智玖在她坦荡的眉目里微怔了片刻,“你……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的责任就是抓到凶手,如果作为警察还得管这么多琐事,那么人民警察未免也显得太闲极无聊。”安祈祎转头看向医生,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册子,“这个东西我可能得要带回去,可以吗?”

医生坐回椅子上,摆了摆手,“倒没什么不可以的,就是一些记录,有需要的话就带走吧。”

闻言安祈祎含笑,把册子装进透明袋里。

樊智玖难得的有些积极,上前几步在纸上写下一串号码,看向医生的眼底一片真挚,“梁主任,这次事件非同小可,如果您有什么新的发现还希望您能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嗯。”医生抬眸扫了一眼,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悄然而逝的不耐。

“这个医生给我的感觉真的挺难受的。”樊智玖才刚走出门口,就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调调侃起来。

他‘樊智玖’一辈子摸爬滚打,靠着这张老少通吃的脸蛋可谓是活的顺风顺水。家里长辈宠着,学校里老师护着,出去玩朋友罩着,就连当初一度荒废学业,迷上了玩代码,家里人也都是一致通票同意了的,走入社会后更是受尽欢迎,除了安祈祎之外,他还真没被人用这种冷漠的语气对待过。

安祈祎忽然反应过来,笑得一脸谄媚,抬起胳膊就挂在樊智玖肩上,“我说呢,小樊樊怎么站在我后面一句话都不说,感情是我没进去之前受了冷落啊。”

樊智玖不动声色地甩掉肩上那只充满罪恶的手,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见安祈祎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瞬间就不想跟她再瞎扯淡了……

就他们俩在这么嘀咕下去,等回到公安局的时候可能都已经天黑了,就连莫队都已经打电话来催促,在案子结束以前,他真的不希望任何人影响他的心理情绪,这会严重拖慢他的工作进度。

“喂喂喂,你那跟个傻子似的表情是在干嘛?对待前辈用这种态度很没品知不知道?”

樊智玖走在前面不自觉地压低上扬的嘴角,丝毫不理会身后喋喋不休的人,安祈祎话多这一点也在他的了解范围以内,所以每次在她闲极无聊想拿他打趣的同时,他也已经学会我自我防御。

云城市公安总局里的人被莫良信调走大半部分,分别安排在盘水镇的各个地方布防,盘水镇分局那边的人也倾力配合,等待着上级的指挥。

夕阳的余韵不知何时悄然退去,天空中铺上幽深抑郁的墨蓝色,在警车里听号施令的干警,没有人敢不合时宜地出声抱怨,所有人都集中精力,坐在警车里等待着任务。

安祈祎坐在副驾驶座上,抬手撑着脑袋,嘴里悠悠念叨:“精神科,精神科……啧,总觉得有什么……”她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愈发地困惑。

樊智玖开着车忽然调侃,“怎么?需要我去帮你挂个号?”

“啧,我说我的碍着你什么事儿?我要神经病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樊智玖瞥了一眼安祈祎那要掐架似的样子,不禁瑟缩了一阵,奉承地笑着说:“我这不是关心你,你别还没等案子结束就先把自己给逼疯了,我车开了一路你一个劲叨叨着‘精神科’,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听我这么念叨,你自个儿说说渗不渗得慌。”

安祈祎呲牙咧嘴地冲旁边的人做了个无比难看的鬼脸,对于刚刚樊智玖说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我记得两名死者有一个共通点,身上好像没有挣扎造成的痕迹,换句话说,她们很有可能完全没有求生欲……”

樊智玖一脸无奈,似答非答:“嗯,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市局里,因为人员被调走了大半,此时办公室稍显得冷清了些,陆泽可独自坐在幽暗的房间内,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打着桌面,桌子上是有关两名死者的资料。他歪着头努力回忆了一阵,脑海中的画面相对应的结合起来,两名死者生前没有任何关联,死亡事件相隔四天,并且都没有确切的失踪时间,如果暂且推断段蕊兰是在第一名死者被发现后就被人绑架,那么凶手作案时间段很频繁且没有规律,最重要的是尸检报告只查出受害者因呕吐造成胃粘膜损伤,可会导致呕吐的原因多种多样,很难查出原有。

在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陆泽可悠悠地自言自语道:“一个本身就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在身体极度受损后根本就不会有反抗的余力。”

另一边安祈祎豁然省悟,语气激动:“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总会有惊人的求生欲,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你会选择放弃吗?”

“不会。”樊智玖回答得斩钉截铁。

“所以说死者不是没有反抗,而是没有要反抗的意识能力,出现这种现象受害者身心一定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下,我想凶手一开始根本没有要杀人的打算,如果我的假设成立,凶手对死者是有愧疚的,那说明他一开始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杀人,他是想要找到某个人的替代品。”

樊智玖也思索起来,逐渐减缓车速,“你是说凶手是把对别人的感情注入在受害者身上?”

“没错,凶手之所以会动手是因为事情没有向他预料的那样发展,可能是受害者某些行为惹怒了凶手,我曾在一个心理学专题论文里看过,人在精神极度虚弱的时候会容易偏激,产生轻生的想法。”

樊智玖听完后思索片刻,“那要是受害者没有那种想法呢?”

安祈祎忽然地噤声,有些不敢置信地垂下眸子,要是受害者没有轻生的想法,那能合理解释为何没有反抗迹象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有些莫名恐惧的想法浮上心头,她喃喃道:“不会吧……”

“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些都还只是你的猜测,等回去了大家再一起解决。”樊智玖似乎感受到来自安祈祎的不安,出声劝慰。

办公室里的陆泽可神色也不大对劲,双手十指交叠在一起,深邃的目光探向床沿处唯一的光亮,牙关也不由得收紧。

吴轩在下午时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却让他莫名不安,如果真如他所说,段蕊兰生前患有焦虑症,因此才不得已离开丈夫,搬到弟弟家住,除了她弟弟,她不可能与其他人有所往来。

陆泽可抿着下唇,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光线刺进他的瞳孔深处,映得眼眶里倔强的挑战欲愈发彰显,他神色黯然,淡淡开口道:“还有一类人她会接触……”

他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安祈祎迫不及待的声音,“陆大神,我想我知道了,受害者如果不是自我放弃,那么就是被人精神催眠,能做到这样的人只有……”

“了解并精通心理学知识的人。”陆泽可勾唇抢答,“段蕊兰本就敏感多疑,能让她放松警惕的,只有帮助过她的心理学医生。”

安祈祎似乎没想到陆泽可也想到了这点,却也没觉得太不可思议,毕竟‘大神’的称号她也不是白叫的,她沉默了很久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想我们有线索了。”

陆泽可一字一句地说完就悄然挂断了电话,在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前,就好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与之匹敌。

电话这头的安祈祎一脸郁闷,盯着熄灭的屏幕看自己的倒影,愈发有了想要挑战那个人的欲望,猛地一拍大腿,“樊智玖!”

一旁的人在听到安祈祎喊出他的名字,心脏顿时跳快了几拍,“吓死我了!好好的你又要干嘛?我还在开车啊大姐!”

安祈祎冷笑一声:“你叫我什么?”

第二十章 罕见的绅士风度

樊智玖瞪眼摇头,一脸无辜:“……没。”

“停车停车!我要去个地方,先不回局里。”她说着就已经打开了安全带,一点都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眼见安祈祎下一步就要去打开安全栓,在这种高危动作的压迫下,吓得樊智玖立刻靠右停车,扯着嗓子大喊:“不是……安祈祎你不要命了!你要去哪?前面拐个弯就到公安局了,你别乱来好吧!”

“就是因为要到了我才不能进去,我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证实。”安祈祎跳下车,意味深长地一笑,捋了捋袖子。

“我的天……”樊智玖只觉得此刻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却偏偏拿这个女人没办法,急忙从驾驶座上转出来,虚脱地倚靠在车上,顺势拦住安祈祎的去路,“算我求你,今晚大家都在盘水镇那头累得不可开交,你别乱跑成吗?到时候要是出事情,上级保准拿你开刷。”

“呼……”安祈祎有些无奈的蹙眉,樊智玖缠人的功夫不是说着玩的,可真的太烦了,她强憋着不耐,和善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的吧?”

樊智玖猛地瞪大眼睛,刚想摇头就被安祈祎打断。

安祈祎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说道:“别磨磨唧唧的!麻烦你像个男人一样好不好?我安祈祎想要做的事还真没有办不到的。”

樊智玖生无可恋地低着头,此时的他夹在车与车门之间,前面的人右胳膊撑在车顶,左手颇为狂放地一巴掌又一巴掌拍着他的肩,就差没把人给拍脱臼了……而且这个姿势也太奇怪了!他想回局里,至少在那里相对要让他有安全保障一些。

“那什么……”他下意识转过身想躲开安祈祎的围堵,“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换个姿势!”

“不能!我又没做什么你那什么表情?别但心……待会儿要是陆泽可问起,你就说我英勇奉献,去找线索去了,而且你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又没让你撒谎。”看着樊智玖微屈巴巴的模样,安祈祎也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吓人了……顿了顿之后,她试探性地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别怕啊……”

樊智玖闻言不由得抖了抖。

看着面前憋得满脸通红的人,安祈祎内心就抑制不住的想笑,这熊孩子胆子也忒小了!想到这里……她内心突然浮现出一种邪恶的念头……

“安、祈、祎!”

“……!”一个无比熟悉又充满危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安祈祎顺毛的动作忽然僵住,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

“我友善地提醒你一句,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现在正在做什么?或者之后又计划要做什么?现在,马上,统统给我停止。”

刑皓霖的声音像是把一切都定格在了原地。

安祈祎却只觉得莫名惊恐……她吞了吞唾沫,豁然展开笑颜。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转正身子,“哦呦!我正准备去找你你就自己出现了!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内心正急切地在召唤小天使啊?”

“安祈祎,我劝你还是先告诉我你想怎么死吧。”刑皓霖面色平静,却让人更觉得不安了。他声音微微脱力,显然是被气的,他发誓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给谁一次性连续打了三十多通电话!原本心想女孩子闹别扭什么的买个蛋糕哄哄也就好了,他费心费力买了蛋糕还浪费时间来接她回家,别人还不领情就算了,还在大街上名不正言不顺地跟个男人勾肩搭背!要是被认识的人看见,多丢他刑家的脸面!

“……”安祈祎顿时才反应过来她忘了什么,看着刑皓霖快要憋出内伤的模样,眉头忍不住狂 抽了几下,小心地咽了咽口水,“哈哈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是不是特!别!想!我!”

刑皓霖清俊的脸俞发暗沉,他现在完全不明白安祈祎又在唱哪一出,他此时此刻只想……他双手掐腰,转了个身深吸几口气,等他觉得胸中的那口浊气宣泄得差不多后,他才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好样的安祈祎,你知道我一个下午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被人绑架吗?你知道孤男寡女在大马路上会很容易被人误会吗?你知道……”

安祈祎这个时候的模样完全就是顺了毛的小猫,就差没点头哈腰的认错了,但刑皓霖喋喋不休的语调又莫名让她觉得温暖,果然一直以来会在乎她的也只有孟姨和刑皓霖了吧。

刑皓霖突然画风一转,“对了,你吃饭了没?”

“……没。”

“你怎么又没有按时吃饭,求你好好照顾一下你自己,每天被别人误会我虐待你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嗯。”

安祈祎突然的乖顺让刑皓霖有些不自在拧眉,同时也让冷落在一旁的樊智玖惊掉下巴。

刑皓霖几步上前扯过安祈祎的胳膊就快步将她拖走,开门把人塞进车里,然后起火、踩油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樊智玖还在后……”安祈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刑皓霖的一记眼刀瞪了回去,现在这情形就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刑皓霖见安祈祎有所收敛,苦着脸叹了口气,“下午你做了些什么出其不意的大事?嗯?为什么不接电话?”

“哦!我差点忘了,我有事要问你!”安祈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身担重任,立马免得严肃起来。

“……嗯。”刑皓霖淡淡回应。

“我听人说过运用心理学和人文学,能将一个人的思想进行改变,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就和传销差不多是一种意思。”

刑皓霖挑眉,有些好笑,“怎么,你想转行?”

“你正经一点儿,这真的很重要!”

刑皓霖瞥了一眼安祈祎,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才悠悠开口:“国外确实有科学家研究这些,也有电击的方法让人的记忆发生改变,不过这些都还只是试验阶段,没普及到临床方面,毕竟更改记忆这种事情是不道德的。”

安祈祎思索半晌又问:“那如果不是改变人的观念,只是单方面的进行催眠,让人失去自主意识呢?我知道催眠术不可以改变一个人固有的记忆,但是它可以从一个人最软弱的地方着手,在不动声色里,改变一个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继而影响一个人对自己经历和对周围事物看法的怀疑,它是行为学控制的一种,你的硕士毕业论文研究的命题就是这个。”

刑皓霖眼波微晃,“你什么时候了解的?”

“……这个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催眠术能不能让受术者脱离自己的意识,从而对施术者言听计从。”

“催眠术它其实就是运用心理暗示和受术者潜意识进行沟通,因为人类的潜意识对外来的信息的怀疑、抵触功能会减弱,因此施术者会用一些正面的催眠暗示,替换受术者原有的负面 信息,从而让受术者受益,催眠是心理暗示行为,施术者通过心理暗示在受术者的潜意识输入信息,改变其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甚至会无意识接受催眠师的心理暗示。”

安祈祎原本迷茫的眸子移游一瞬,忽然定睛:“也就是说真的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刑皓霖摇了摇头,“意想不到太夸大了,催眠术本就比较复杂,就算有人能做到这一步,也是需要双方配合的,如果患者不配合,根本没办法进行催眠。”

安祈祎垂在身侧的手隐隐紧握,“那么,假如患者是神志不清醒的状态下,对其进行催眠会怎么样?”

“这样也可以达到相对较好的效果。”刑皓霖只弯着眼睛看着她,毫不厌倦地回答着女孩儿的每一个问题,一个满心疑问,另一个无问不答,时间堆砌而成的默契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送我回局里!”

“噢这个不行。”刑皓霖唇边的笑意一滞,话语里警告的意味明显,“为了等你我可是滴水未进,现在除了去吃饭我哪都不想去,你可以我行我素地将绝食进行到底,我并没有要陪你挨饿的打算,作为你今天莫名失联的惩罚,现在除了陪我去吃饭你哪都不能去。”

安祈祎的脸上有些犹豫,“这是威胁?”

“这是请求。”刑皓霖眉眼含笑,此时的他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将自己从白天的人设中脱离,完完全全成为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大男孩,“所以我身边的这位小姐,愿意给出一点时间与我共进晚餐吗?”

“……”安祈祎抿唇沉默,面对眼前的男人她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他熟悉她一切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了解她所有沾沾自喜的小计谋,即便她费劲脑筋想要挑起两个人之间的战争,却永远都在跟棉花做无谓的打斗,天知道这个男人容忍了多少才能维持这样的和平……

短暂的沉默后,传出刑皓霖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把车停在路边的休息区,做出最大的让步,“至少你得把这个给吃了,不能浪费别人的劳动成果,会遭报应的。”

安祈祎看着刑皓霖像变魔术似的,把手往后一捞就提出个被包裹得精致美好的小蛋糕,不大不小的蛋糕放在手心上的重量,神啊,再这么下去她要怎么势均力敌地与之对抗……

第二十一章 日久不生厌

刑皓霖笑着说:“国家粮食局局长都说了不能浪费,想象也挺可悲的,如今连浪费个粮食都要用法律来制约,就是因为你这类人太多。”

当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展开笑颜的时候,她还在问自己——或许刑皓霖也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坏。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用真挚表情还有聪明头脑耍人玩的家伙。

“呵……”

听到安祈祎的一声冷笑,刑皓霖顿时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以他对安祈祎的了解,每当她露出这种微妙的笑容和惊悚的笑声时,一般都没有好事儿。

“今天孟姨来过局里一趟,说她最近家务活挺多的,不但表明没有要回家的迹象,更不会有时间给我送什么参鸡汤……”说到这里她话音突然一转,“好像某位大忙人还挺忙,孟姨想见一面都不好意思打扰……”

“……有吗?”

安祈祎向前倾身,勾唇一笑:“年轻人,现在问题来了,昨晚你是在撒谎?”

刑皓霖脸上的表情僵住,安祈祎淡淡的声音听得他脊背发凉,满脑子飞快地跑火车想着为自己辩解,“就是……就是……我那个,啊!你不是急着要回警局吗?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你过去。”说完就迅速启动车子,他此时的动作都开始有些慌乱,明知安祈祎不可怕,却又不能与之抗衡,这与勾心斗角的商业战完全不是一种性质!

安祈祎实在懒得再去理会那人意欲不明的阐述,平静无波的视线缓缓下垂,“黄鼠狼给鸡拜年……”

如果不是刑皓霖车技足够安全,此时他真的差一点就要掌控不住原有的方向,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非得要这么形容你自己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安祈祎:“……”

她撇撇嘴,只是把脚往前尽量伸直,原本软糯的嗓音也莫名变得沙哑,“我还没有无聊到要在这种事情上面追究对错是非,也没有要去计较一顿晚餐的精力,不过……鉴于你这么煞费苦心的讨好,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告诉你一声味道还不错,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刑皓霖看着前方的视线突然一颤,如果不是此时车内视线太过昏暗,他真的想研究一下安祈祎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说一句‘谢谢’真的就这么难吗?

刑皓霖说道:“能把感谢一个人说得这么自相矛盾的,真的也没谁了。”

“啧,反正我就随口一说,你不用在意。”

“嗯。”他浅浅地应声,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早知道当初就不同意你上警校,女孩子嘛当个医生或者是画家都挺不错。”

安祈祎嗤笑一声,“你同不同意与我执不执行毫无关系。”

刑皓霖余光瞥了一眼正洋洋得意的女孩儿,淡淡笑了笑没打算接话,纤长柔软的睫毛将他本就看着无害的眉眼映得愈发无辜,不喜不悲,无怨无忧,他这样的人仿佛从来就不会被任何事动容……只见他手放在操纵杆上来回扳动两下,车身就像蓄势待发的弓弩猛地往前开去。

女孩儿将手缩回了膝盖之间的缝隙里,目光淡若地扫向窗外的夜色,说实话云城市真的算不上大,趋近与平凡的大街小巷都展现出它独特的风情。

路边的灯光打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还是从一开始就没被注意,这条路竟诡异出奇的安静,夜晚总是会给人带来难以预料的故事开篇,即使内心还残存着汹涌澎湃的感情,也会被此时的宁静所渲染。

安祈祎盯着挡风玻璃外,被灯光照得反光的石油路,怨念地吃了一口蛋糕,含糊不清地说:“太难相知,还难相处,啧……真的太难了……”

她从来都不曾否认,也不想否认,她与刑皓霖之间真的是难以说清的存在,是不能原谅的过错,是无法偿还的恩奎,是不敢放弃的寄托……

直至车子最终到达了目的地,车厢内也依旧悄然无声。

“不出意外的话,最近这段时间何潇潇就快回来了吧。”安祈祎垂着头,阴影下的表情任谁都看不见。

“……嗯,快了。”

刑皓霖的迟疑让她心脏一缩,收紧的指节开始微微泛白,如果不是她想太多的话,刑皓霖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可以被认知为,知情而不愿意告诉她?

刑皓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女孩儿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就像曾经研究每一道难解的奥数题那般细细揣摩,许久后他薄唇轻启,抛出一句完全不带感情的话,“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没关系,那你呢?比起这个问题,我更在意你对这件事的态度。”安祈祎抬头望向他平静的眼眸,人在面对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时,会比平时更容易失去真我,在这个事情上面,安祈祎同样难逃一劫。

刑皓霖毫不避讳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她,“如果这个问题是从我的立场出发的话,大概我没时间也没必要去在意与我无关的事。”

安祈祎似乎还在期待着他能说得跟多,却在听到与她预料之外的答案后而难掩失落,同时,内心深处又难以平息已地黯然庆幸,因为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隐藏,她对那个消失了七年之久的人满心的厌恶,她歪头确认,“没了?”

“嗯,这就是原因。”

因为刑皓霖认真说话时的眼睛真的太具有欺骗性,可一个看透黑暗的人又怎会拥有纯净,他说的话看起来全都是实事求是,却愈发叫她感到不安,几番内心挣扎过后,安祈祎还是移开了视线。

天空划过一抹光亮,从幽深沉寂的夜空中传来一声闷雷……

“天啊,这个夏天真的很莫名……”安祈祎类似抱怨的声音只说到一半就怔怔然得匿了声息。

听着远处轰隆隆的雷声,只见驾驶座上的人倏地离开,不紧不慢地从车前绕道另一边,兀自打开车门后居高临下看着面前满脸呆滞的人,“还坐着干嘛?之前不是还一个劲地急着回来,我可不想睡到后半夜还被某个没心没肺的人使唤来当司机。”

“……”安祈祎仰着头不悦地看向此时被黑云裹得密不透风的天空,真的是什么破事儿都赶在今晚了,“那你可以不管我啊……啊!”话还没吼完,她的两边脸颊就被人不管不顾地用一种手捏住,无助地扑腾着双臂想要反抗,却始终斗不过面前四肢发达的男人,开口时声音也含糊不清,“刑皓……霖!你大爷……啊啊啊!”

“说脏话。”

安祈祎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脱臼,想要跳起来拼个你死我活,却不料她没选择先下车,决定性的高度让她从一开始就失了先机,她气得几乎要跳脚,“你管我啊!”

“我管你这个白眼狼已经很多年了。”见安祈祎吃痛的表情,他手上的力气已经一松再松。

“……真的疼,我不说脏话了好吧,再也不说了,绝对!”

明知这是安祈祎佯装委曲求全的小伎俩,却还是不免被她氤氲着雾气的眼睛所困扰,手心脱空的瞬间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腿就叫人硬生生用鞋尖踢了一脚。

“安祈祎!你……”小腿上猛地传来一阵钝痛,刑皓霖吃痛弯腰。

安祈祎站在他跟前,无视他愤怒的目光,惋惜地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模样,“抱歉,刚刚腿误。”

他怒目圆瞪,腿误?现在是连理由都懒得想了吗?

安祈祎生怕他还不够生气,捂脸娇羞地捂着脸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讨厌啦,你这么盯着人家看人家会害羞的啦。”

“喂,你就这么走了?”刑皓霖见安祈祎扭头就要走,气就不打一出来,瞬间感觉腿更痛了。

安祈祎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当然啦,你魅力太大,我怕与你待久了会不小心崇拜你。”

虽然安祈祎随口一搭的这句话胡扯到不行,刑皓霖还是被她搞得有些不自然,无端地掩唇干咳几声,“都不知道整天瞎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直到眼前那个娇俏的背影距离他愈来愈远,他不偏不倚地靠坐在车门上,莫名地开始发愣。

远处的樊智玖刚出门就撞上了安祈祎,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展现就在瞥见不远处的那个男人时瞬间变得凝重,樊智玖试探性地问道:祈祎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安祈祎面色平淡,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嬉皮笑脸,“没有啊。”

“可我怎么觉得现在这氛围不太对,看你们俩的脸色都跟便秘似的。”

懒得再和樊智玖讪讪搭腔,自顾自地往办公楼里走去。

樊智玖跟着上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话还是回去休息吧,看你这状态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和陆组长请示过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也算是默许了吧。”

对于樊智玖的话,安祈祎似乎是不大相信的,她敢肯定,就陆泽可那臭得要命的脾气,指不定之后还要跟她秋后算找呢。

樊智玖愈发忿忿,“你之前不是说有事情要确认吗?怎么又转回来了?”说话间顺势垃住她的衣服下摆,无辜地瘪了瘪嘴,“你放心啦,今天我所见所闻半个字都不会走漏风声,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别不理我嘛。”

两个人一路托托拽拽地走进办公楼,安祈祎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一丝窘迫,转回头时眼底的疲惫与不耐一展无余,“放手。”

第二十二章 陌生女人

没有人理所应当的要对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示好,如果把自己的全部情绪都交由一个人管制,只会造就一种互相拖累的关系。

所谓最好的情绪,只能留给最亲的人并不是没有道理。

樊智玖还没来得及从那份疏离中逃脱出来,又瞬间被冰凉的潮水所淹没。

“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向来都不在乎,所以请你不要总让我感到困扰……”

安祈祎的话还在寂静的大厅里萦绕,人却已经越来越远,樊智玖就像一尊冰封的雕像,一声不吭地矗立在原地,尽管他从脑子里把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全都过滤一遍,依旧找不出自己出错缘由。

“啧,我真是疯了,她安祈祎神经质的时候还少吗?还说什么不在乎?嘁,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就不在乎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声音闷闷。

“……”安祈祎走到楼梯转角处,抬眸迎向不远处喃喃自语的人,停顿了片刻又悄然移开视线,心里暗自想着无所谓,没有了樊智玖这个跟屁虫,这样正好乐得清静。

安祈祎来到办公室门口,有些诧异门为何被人关上,按理说办公室是大家共用的,既然是公共场所那就没有必要关起门来搞独立。她抬手刚想敲门就听见从里面传来轻微的抽泣,好像还是个女人,安祈祎心里第一反应就是陆泽可打人了!使劲靠在门背上凑了凑。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女人尖锐的声音十米开外可能都听得到,安祈祎顿时明了,大神就是大神,感情这是有情债追上来了,内心八卦的小宇宙爆发,安祈祎连忙再往前拱了拱,“怎么没声音了……”

“啪。”

一个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震得安祈祎动作一僵,眼睛瞪圆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陆泽可,你会后悔的!像你这种凡事都只顾虑自己的人,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

女人说完就打开了门往外冲出来,安祈祎敏捷地往旁边一闪,直到女人跑下楼梯后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啧啧,自古红颜空余恨,最是无情老男人,不错不错……”

她正为自己拟的词赞叹时,感觉身后就突然一凉,瞬间寒毛竖起。

“你在做什么?”

安祈祎倏地回头转身,就看见陆泽可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如果我说我是来看星星的,你信吗?”她笑得僵硬,见对面那人一动不动宛如雕像,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眨巴着眼睛心虚辩解,“我刚好路过就……你放心,我根本就没听清!”

“这种时候不懂得该回避么,三岁小孩都能自动拾取接收信息的内容,再不济这么多年的学校教育也该懂这个道理……”

听着陆泽可的冷言冷语,她自知理亏地低着头,发泄似的狠命搓着自己的手,她又不是机关算尽地要听取他的秘密!刚上来就碰到了能怪她吗?再说了那人声音这么大,她又不是聋子……

“还有,下次再这么无缘由地脱离组织,我想你大概也不适合继续待在刑侦组,谁能保证下次任务你会不会也临阵脱逃。”

陆泽可遵遵教诲的声音还未停歇,安祈祎愈发咬牙狂搓……

陆泽可面对安祈祎少有的安静,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踱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前,“你还杵在那儿干嘛?”

听到陆泽可在叫她,安祈祎不由得站直身子,那速度跟特种部队不分伯仲,突然间她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她早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听他的话?

安祈祎抬起手把室内的灯关全部打开,继而双手环抱在胸前,大喇喇地走进去坐会自己的位置上,一条腿顺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姿势好不惬意,“咳咳,大家都去盘水镇守着,陆大……组长你不去吗?”

刺目的灯光引起了陆泽可强烈的不适感,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回答得不紧不慢,“一个团队最重要的就是分工明确,有人负责体力活,就一定要有人占据脑力活,正好我负责后者,有问题?”

安祈祎偏下头努努嘴,她明白了,这人摆明的就是在显摆嘛,瞧他能的,“没有!”

他眯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安祈祎,内心是无以加复的无奈,“来找我有什么事?”

安祈祎突然顿悟,激动地放下腿,蹬地坐直身子,一副‘总算聊到正点上’的表情,“你还记得尸检报告上显示的么,受害者身上没有挣扎留下的痕迹,体内也没有可疑药物残留,可说真的,再怎么无助的情况下当身体接收到危险信号时,都会做出相应的举措,我说的对吧。”

陆泽可目光停留在自己眼前的桌面上,不点头也不摇头,不作任何回答。

她接着说:“所以我认为她们是被人进行了催眠,一般正常情况下人是难以被催眠的,可你仔细想想受害者被人绑架后如果精神上受到损害,又处于极度饥饿状态,精神力当然没有正常人强大,再加上之前我们针对段蕊兰情况的推测……”

“所以你认定凶手是段蕊兰的主治医师?”

安祈祎顿了顿,“他脱离不了嫌疑,就算不是他,我们的范围也已经缩小了。”

陆泽可转身给安祈祎泡了一杯咖啡,低沉的嗓音悠悠传开,“我已经交代樊智玖去查那个医生的资料,应该马上就会有消息。”

安祈祎不可置信,“你有想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把咖啡端到安祈祎办公桌上,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轻抿一下杯口道:“你莫名地失联,甚至连假都没给我请,这么不靠谱的人,我根本没机会说,而且这还只是前期推测。”

安祈祎忍住翻白眼的念头,‘她怎么不靠谱了’这种话只敢在心里默念,“下次一定改,一定。”

“……”感觉一下子被安祈祎随口的敷衍给掐住了喉咙,兀自摇头转身,少说两句话他感觉还能活得长命一点。

安祈祎弯腰冲着杯子吹了吹,端起来刚喝两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得一脸奸诈,“陆大神,刚刚那个姐姐是谁啊?”

安祈祎的得寸进尺真的让他觉得头大,他到底是该说这姑娘没眼力见?还是该说她心思单纯?

“……朋友。”

“嘁。”安祈祎撇嘴,信他的话真的是见鬼了,她站起身突然正色,“不要太相信她说的话哦。”她可是希望自己的偶像可以幸福的人。

“……嗯,嗯?这话是什么意思?”等他转头再看安祈祎时,只见空荡荡的门被人大大的打开,而安祈祎就像凭空消失似的没了踪迹,“她又去哪了?安祈祎真的不是鬼么……”

陆泽可转回身时忽然想到之前女人的话。

“在你拒绝这场联姻以前我就不想再继续喜欢你了,跟你这样的人结婚简直就是灾难,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法走进你心里,还能有什么人入得了你的眼,你真的只适合孤独终老。”

陆泽可楠楠道:“孤独终老……不是!安祈祎那句话什么意思?她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男人坐在沙发上满脸的沉郁,简直比他之前想事情的表情还要纠结。

办公楼大厅前,安祈祎正因得到一丝线索而暗自高兴,迎面就撞见有个人双手抱臂斜靠在拐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对于这张面孔安祈祎还是熟悉的,毕竟当初他被他母亲扯着耳朵拖走的画面感实在太强烈了,想记不住也难。

“许晓枫,大晚上跑到这儿是出什么事儿了?”她歪着头打量着面前的男孩儿。

许晓枫自然也认出来人,但毕竟与此人不熟,昂首挺胸,语气不善:“我有事找你们队一个叫樊智玖的警察,麻烦帮我通知一声。”

安祈祎眼皮向上一挑,心里暗戳戳地翻了无数个白眼,表面上依然笑得明媚,找了一天的线索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换身干净的衣服,现在居然连传唤人这种操作都要交给她了!

她半笑着沉思片刻,“你说的那个樊智玖是我手下,你觉得让前辈帮忙找属下合情理吗?再说了他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嗯?好歹我曾经也拉低身份陪他去找过你几次,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还是说你……你是……”

安祈祎的‘gay’字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就被眼疾手快的许晓枫给拦截住,“你瞎琢磨什么呢!我来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消息想要说,你一个女人还是少知道的为好。”

安祈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不是身为警察,她真的想揍人,“小弟弟,既然这么看不起女人,那天你妈当众踹你的时候怎么怂成那副德行?”

“你!哎算了,你们这安全吗?会不会有什么‘隔墙有耳’的奸细?”

许晓枫脸上的表情变换多端,跟唱京剧似的,转而神经兮兮的模样也让安祈祎不由得一个怔愣。

她颇为老道地拍拍许晓枫的肩,再顺势用手腕一把勾住他的颈部,许晓枫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为瑟缩的姿态,“你放心,这是悬疑片,不是谍战片,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第二十三章 照片真相

许晓枫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斜眼嘟囔:“怎么看都不像是靠谱的样子。”

“……”安祈祎努努嘴,全然不理会这酸得要命的语气,冲着许晓枫若有所思的挑眉,半晌后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多好的一小伙子,就眼神不大对劲。

许晓枫撇眯着她,愣是没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索性甩甩脑袋,顺带着不着痕迹地逃脱安祈祎的控制,突然正色,“其实樊智玖上次在审讯室里说的没错,那名受害者的照片的确不是我拍的,是有人通过社交账号传给我的,当时我一看居然还是我家楼下,害怕的同时却又隐隐有点……刺激,我就给朋友发过去,后来就造成一系列的麻烦。”

“……”就像凭空迎来了当头一棒,安祈祎瞬间止住了接下来的所有动作。

许晓枫继续说道:“我回去之后也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试图联系过那个人,但那个账号却已经注销了,我怕惹上麻烦,一直没敢声张,直到前两天我听小道消息说好像又有人死了,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安祈祎打断他,“能给我看看你们的聊天内容吗?”

许晓枫听后二话不说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把之前就已经提前截图内容拿给安祈祎看。

“H……”她盯着屏幕,表情愈加困惑。

盘水小镇道路旁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车,先前还淅淅沥沥的雨滴正以迅猛的速度加大,不一会儿挡风玻璃前就出现一层瀑布倾泻而下。

坐在驾驶座上的莫良信闭眼呼出一口浊气,雨刷即使是开到最快的速度依旧无法看清外面的场景,他想也不想地放弃了继续挣扎的念头,干脆认命转头看向身旁宛如雕像的吴轩,面前这个人以这种面无表情的状态已经持续整整一个晚上,莫良信真的受够了,“吴警官,你入这行应该有几年了吧,看你这身形体态,一定受过不少特训,可你为什么选择这行?选择来到刑侦总得要有理由吧,你可别拿什么‘比较酷啊’之类的蠢话来忽悠我。”

说完沉默着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吴轩?”

厚重的雨幕撞击出一连串声响,莫良信很是尴尬地来回扭头,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这年头的小孩子真的太不把前辈当会儿事了,“你……”

“我只是需要时间,来理清一些事实。”

吴轩突然抢拍不由得让莫良信一怔,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他眼睛斜瞟着吴轩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砸咂嘴接起电话,“什么!?”

吴轩蹙眉看着身边这位一惊一乍的老年人,就见他急匆匆地启动车子,他不解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想做什么?”

“小樊说有新的发现,让我们尽快赶回去。”说完后也不顾旁边人是什么反应,向后一个倒车就往雨幕里开去。

当现实与人的认知出现反差性,往往容易造就虚假幻想,幻想使人逃避残酷的真相与现实,脑海中无尽的幻想足以让人不断膨胀,认知扭曲让人不再畏惧,促使出一个自我安慰下的内心强大世界。

“救命……”

整洁而素雅的小型公寓内,源源不断的流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流水的冲刷声一点一滴盖过女孩儿微弱的求救呼喊,女孩儿只觉得手脚四肢都被冰冷的水紧紧覆盖,努力睁大眼睛视线却逐渐变得模糊,喉咙里只能维持一息尚存的微弱呼吸,突然感觉到左胸口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刺穿,鼻腔瞬间止不住的发酸,视线也愈来愈模糊,这一刻连挣扎都是多余的存在。

深夜的大雨顷泼声中,遮盖了本该在今晚浮出水面的一切,名为‘宿命的安排’在此刻尽显无边际的悲凉。

一双黑色短靴踏着地面上的积水,鲜红顺着他的手不断流淌,混合在浑浊的水里,男人兀自抚上女孩儿血色全无的面庞,声音暗哑:“亲爱的,你的心终于是我的了。”

窗外一声闷雷炸响,愈发放肆地加大了毫不停歇的雨幕。

男人没再多做停留,踏着水面一步步朝门外走去,门口一晃而过的是甜品店可爱洁白的工作服……

暗巷里面,原本杂乱堆着的箱子在一声重撞里轰然倒了一地,男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看来警方……已经发现端倪了。”

云城市公安局总部。

“查出位置了没?”莫良信双手交握,神情有些焦急。

格局不算大的房间里挤了五个身形各异的人,平时吵吵闹闹的几个人此时都格外安静,只传键盘敲击的‘噼啪’声,和仪器发出的信号声,每个人脸上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樊智玖突然停手蹙眉。

“怎么了?”莫良信急忙上前。

几个人也顺势围了上去,看着大屏幕上闪烁着的红点定位,众人的脸上都出乎一辙地错愕,‘真相就存在于身边’这句话一定有它的道理,而往往最容易被人忽略的细枝末节,才是一切起源的导火索,谁能想到这红点闪烁的‘目的地’居然是盘水小镇最杂乱的民槽,那个与一切线索都不想干的地方。

“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最多也就只会调个监控之类的。”安祈祎扭头看向一脸正色的樊智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还真有两手。

樊智玖无奈道:“祈祎姐,我真的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像我这种技术型人才意味着什么,连这种小玩意儿我都做不到,我真的白瞎了这么多年青春。”

“樊智玖,你能查出更具体的位置吗?”陆泽可问道。

樊智玖揉揉发痒的鼻头,咂嘴说到:“当然……不能。”

“咦咦咦,还以为有多神气……”

安祈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泽可给瞪得噎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安祈祎你闭嘴!”

陆泽可收回视线,盯着屏幕的目光深沉幽暗,“能查到这里已经有很大帮助,今晚先分一批人去民槽蹲点,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扣押带回,明天一早我就带人过去,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名为‘H’的人找出来。”

众人一致地点头。

“樊智玖,明天你留在局里,我们需要你随时汇报相关信息。”陆泽可继续说道。

这一次,樊智玖也没再孩子气地反抗,他不经犹豫地点头听从,“好。”

盛云百货大楼顶层,一众员工早已经循规蹈矩地离开了工作岗位,此时只剩总经理办公室的位置还留有一抹光亮,整栋大楼里,这摸亮光就像漫长黑夜里唯一的曙光,在雨夜的衬托下显得孤寂而又莫名强大。

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内,刑皓霖端坐在靠椅上,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视频嘴角不自觉地笑开。

视频里的男孩面容清秀,即使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比同龄孩子都要成熟许多,黝黑的眸子像湖面一样沉寂,明明应该是个涉世未深的年纪,却比任何人都要懂得防备和小心翼翼,他盯着塑胶跑道神色平静:“哥,这次我们是公平较量对吧?”

正在摆弄起跑姿势的男孩儿随机一愣,呵呵傻笑两声,“那是,再怎么也不能输给你啊,还有人在看呢不是。”说完后把头对象镜头的方向摆了摆手,阳光下的他笑得灿烈,眸子里闪烁着水光,笑起来真的比真个盛夏还要灿烂。

回荡在运动场上空的发令枪声还在环绕,一排人如箭一般嗖地蹿了出去,唯一能看清的只剩他们身上晃眼的号数,运动场上瞬间沸腾,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出。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何潇潇气定神闲地声音悠悠传来。

安祈祎抬着相机的手一颤,相机险些滑落出去,不由得回头瞪了一眼,“没兴趣。”

何潇潇装作完全没听到,自顾自地坐在安祈祎旁边,“我赌一帆哥,你赌刑皓霖,就这么说定了。”

安祈祎咬牙:“输赢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在我看来这不过只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运动会,他们俩谁输谁赢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就在于我赌的是傅一帆,而你只能赌刑皓霖,听明白了吗?”

安祈祎无辜地摊手点头,“得,虽然我并不想理会你这种无聊的恶趣味,不过看在你这么脑残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我要赌注足够吸引我。”

听了她的话,何潇潇的目光逐渐复杂起来,“当然。”

随着进入最紧张的最后一圈,跑道上的人完全就是在凭借意志力在奔跑,而从一开始就遥遥领先的傅一帆显然是必胜无疑,安祈祎知道,这场赌注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明年比赛可得加把劲啊。”何潇潇的语气说不清道不明,似笑非笑的样子显得高深莫测。

“跑个步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事,到时候记得给我送瓶水就行,切记善良,别给我落进下石,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何潇潇淡淡地笑了笑,“呵,如果……我是在给自己加油呢?”

第三十四章 再忆故人

“你说什么?”安祈祎诧异地转过头,疑惑地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的何潇潇,看着何潇潇那满脸深意的模样,安祈祎愣了一会儿,随即嗤笑,“何潇潇,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卑,对自己没信心就算了,难不成你对傅……”

她的接下来的话被欢呼声打散,安祈祎知道是结束了,虽然结果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但以傅一帆的性子,估计还是想要让她把属于他的光辉荣誉记录下来,安祈祎举着相机连忙寻找傅一帆的踪迹,从始至终都出类拔萃的他,所有的第一都该名正言顺地属于他……

广播室里女同学揉揉的声音响起:“第一名高二一班刑皓霖,第二名高二四班傅一帆,第三名……”

安祈祎目光一滞,几乎是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何潇潇了然地从她身旁经过,“明年记得给我送水哦。”

录像的尾声依旧是傅一帆笑容满面的模样,好像对于这场比赛的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哥,为什么?”刑皓霖的脸色全然不具备胜利者该有的喜悦,因剧烈运动而变得通红的脸上都是掩藏不住的不解和愤怒。

傅一帆悠悠然地冲那边失神的女孩儿挥了挥手,目光不移,“跑不动了呗,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年纪轻轻别想得太多,容易秃顶。”

刑皓霖:“……”

盯着录像的最后那个镜头,刑皓霖苦笑一声,窗外滂沱的大雨声沉重得厉害,从来没有人教过怎样弥补内心深不可测的愧疚,也没有人教过如何抚平心中伤痕累累的创伤,才能让‘好好活着’这件事变得稍微容易一些。

傅家之所以一夜之间家道中落,那些顶着‘亲戚’名义的人功不可没,鳄鱼的眼泪总会造就混淆视听的显著效果,谁会在意那个同时失去孩子以及丈夫的可怜女人?软弱的女人最终走投无路选择结束一生,在这场权利与欲望的博弈里傅家一家三口都是‘牺牲品’。

‘对与错’的纠纷在大多数时候里都相对的没有意义,‘成王败寇’才是真理。

当想要给予安慰的人都已经逝去,所谓的‘对不起’也实在是虚情假意,而至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谁,都变得没了意义……

“小祎……哦不,那个安警官,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

矗立在窗边的单薄身影微微一颤,条件反射地转回头,寻声望去,原本阴郁的脸庞此时堆满漫不经心的笑意,“你不也没回去,难不成你在等我么?或者说……你想送我回家?”

“……”吴轩呼吸骤然一滞,时过境迁的画面依旧清晰,逐渐重叠,女孩儿的言笑晏晏像是羽毛,挠得人心颤栗。

“拜托别摆出这么惊恐的表情好么,我即不是女鬼,也没打算开窗跳楼,跟你开个小玩笑罢了,这么大惊小怪干嘛,又不是真要你送我回家,小气鬼……”安祈祎说着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处传来掌心的温度,不知是她实在太冷,还是那人掌心的温暖沁人,安祈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栗。

吴轩难耐地眯了眯眼睛,“抱歉,那时什么忙都没帮上。”他不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这么不清不楚,安祈祎能不能明白这里面的含义,但又怕把话说得太明白,容易触动别人的禁忌。

“嗯,没事。”她的回答一点都没拖泥带水,让人摸不清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刻意的赌气。

心中想要长篇大论的话实在太多,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双唇开合了一阵,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节来,他真的不懂安祈祎稀奇古怪的心路历程,也不了解她与众不同的作风。

眼看吴轩没有下一步动作,继续僵持下去只会显得更加奇怪,安祈祎挣脱他的掌心,悠悠开口:“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一步,明早还有很多事要做,吴警官,明天见。”

“……”吴轩目光一滞,对安祈祎的刻意疏远感到心生凉意,直到女孩儿已经走出了门外,他才后知后觉地写下阵来,自始至终他始终都不知道安祈祎对他好无原有的讨厌到底从何而来,谁能想到年少时对‘特立独行’的向往会造就这么深远的连锁反应,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重逢,他或许都快忘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风雨交加的夜里,倾泼的雨滴混合着急促的脚步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寂寥,安祈祎独自走在漫长的路上,荒无人烟的道路上甚至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她只能强撑着那点儿怕得要命的胆子,一边撑着伞瑟瑟发抖,一边装做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本来也没打算指望别人,仔细想想能有这么个静下心来散步的机会还真不多,啧,这种鬼天气怎么就偏偏就撞上了今天?我的天,能不能不要这么巧合啊……”她一贯的碎碎念模式再度开启,自我保护下建立起来的精神世界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唠叨习惯,完美结合出一个自说自话也能自得其乐的存在。

路边有车快速划过,带来一阵风的同时也甩了她满裤腿的泥泞,安祈祎在原地愣了愣,抬头时那车早已没了踪影,这种事情即使他们看起来无心,也无意,却还是不由得让人心情低落。

她既然低头踱步,“有没有同情心啊!看到女孩子家家走在路上问一句‘要不要搭车’有这么难吗?我看起来就这么不需要人同情和保护么……”

路边的橱窗玻璃上映出她气鼓鼓的脸,安祈祎嘴角不由得哀怨地向下一摆,看上去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以避一避雨,她收起伞往墙壁上一靠,认命地开始祈祷雨势能消停一些。

“不就是今天太忙了没时间去看你,用得着这么为难人吗?一个大男人心眼这么小,在那边一定也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一定!”多愁善感总 是在适宜的时间和氛围下渲染,如果在非常重要的日子里没有守好约定,这种恼人的效果就和过生日时没人应邀苟同。

果不其然,当她抱怨完,天空又传来一声闷雷。

“嘀嘀嘀……”不远处的路边车辆喇叭响个不停,一看就是急着往家赶的样子……

安祈祎垂着头,发丝散落在两侧,兀自喃喃:“等我这边忙完了就去看你,带着你喜欢的满天星,所以你别生气好不好,一帆哥哥……”

“嘀嘀嘀……”

“我现在在处理一个很重要的案子,你也一定希望我做好的对不对?”

“滴滴滴……”

“你别担心,我会尽力……”

“嘀嘀嘀……”

“我会尽力抓住……”

“嘀嘀嘀……”

安祈祎忍无可忍: “烦不烦呀!严重扰民了知不知道!”不绝于耳的鸣笛声打断了安祈祎的思绪,她顺势瞪圆了眼,怒视那辆扰人清静的车辆。

车窗缓缓向下,露出驾驶座上男人的脸庞,刑皓霖似笑非笑看着她,“安祈祎,残酷的社会终于把你给逼疯了吗?”

“……”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嗓音让人心跳骤停了一瞬,安祈祎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自然,这深更半夜的在路上……

她双脚怔怔然地不敢移动半步,“死了死了……撞鬼了……”

“安!祈!祎!”刑皓霖压着怒意一字一句念道,如果不是他打电话给安祈祎,而她的手机又恰好落在公安局里被同事接到,这个女人居然就打算这么不管不顾地走回去?她真的以为嫌犯不敢对孤身女警察下手么?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更加生气,“还不快点上车!”

“……噢?哦。”急急忙忙跳进副驾驶的位置,看着刑皓霖面上透着一丝难解的怒色,全身的燃点好像都集中在了被他攥紧的方向盘上。

“你脑子你到底装些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刑皓霖蹙着眉,忿忿地看着安祈祎。

“我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智慧!”安祈祎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丝毫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

刑皓霖几乎是一口闷起憋在胸口下不去也出不来,过了半晌才无奈地轻哼一声,夜色在厚重的雨幕下愈发沉郁,一路无言。

安祈祎扭头看着窗外,心里囤积了太多情绪,也不容易被一笔抹煞,就像之前的尴尬,也太难开口言喻。她往上拉了衣领,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冷么?”

听着刑皓霖那气定神闲的语气,顿时气不打不处来,瞥了瞥嘴别过头小声嘀咕:“关你屁事……”

刑皓霖点点头,“啊……既然如此,那我开点冷气。”正要言出即行,衣袖就被人猛地揪住,他微微垂下眼眸,瞥见那人脸上执拗的神情,嘴角隐隐浮现一丝笑意。

安祈祎抿着唇放开他的手,看着刑皓霖的侧脸哑声道:“你不跟我作对会死吗?”

“安祈祎……”他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再要接下去时却犹豫了,一直以来,想要作对的从来都不是他好吧……刑皓霖敛眉,叹了口气。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好像一直以来‘无理取闹’这个词语都比较适合用来形容她,而她也是一直仗着刑皓霖不敢对她怎么样继续为非作歹,就比如今天这种玩失踪的戏码也不是一次两次,而对方却始终没对她发过火,想到这里她还是不由得又几分愧意。

第三十五章 人口失踪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甚至是快被窗外的雨声覆盖,但她知道他一定能听见。

“……”刑皓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忍住想要扭头去看女孩儿此刻的表情,能让安祈祎开口说出这三个字,真的可以说是天方夜谭,此时他甚至是想要怀疑安祈祎是不是生病烧糊涂了。

仔细想了想他还是继续装作无事地开车,就当没听见吧,不管是烧糊涂了还是别的什么,想到这里他却忍不住弯起嘴角。

当清晨带着唯一能穿透黑暗的熹光,驱散了雨夜的浓雾,新的开始即将来临,没人在意在这抹光亮出现之前是什么模样,只想恼足了劲地冲向太阳。

早上九点,城西一处住宅外停了几辆警车,警方拉起的黄色警戒线格外显眼,警戒线外围了很多凑热闹的人。

安祈祎一早刚得知消息就急忙赶到案发现场,一进客厅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

一名警员回应她:“我们刚来没多久,现在还在排查,尸体就在浴室。”警员见安祈祎要往那个方向去,紧接着开口:“安警官,这次画面感比较强烈。”

安祈祎点了点头,神情淡若的戴上手套。

推开浴室的门,里面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浴室格局和普通的房间没什么两样,浴室密不透风。

安祈祎目光移动到浴缸的方向,虽然被帘子遮盖住,不难猜出尸体的位置就在那里。她拉开吊帘,让人倒吸一口冷气,一具被掏空心脏的女尸躺在浴缸里,整个浴缸都染得腥红,女尸的血管暴露在空气之中……

安祈祎抬脚绕过地下蔓延开来的血水,仔细地观察着女尸,一个人自言自语:“这名死者似乎与之前的有些不一样……”

一个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很恐惧,死亡的刹那间,恐惧的表情会凝固在脸上。

“嫌犯这次是直接破门而入,他看上去很紧急。”

安祈祎闻声转头看向刚进门的陆泽可,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报案人是受害者的朋友,我跟她谈过,受害着有个男朋友但有不在场证明,樊智玖也去查实过了,不在场证明属实。”

她往门外走去,看着身后脸色有些发白的几名警员说:“都愣着干嘛?去找找房间还有什么其它发现,通知法医把尸体抬回去做尸检。”

“收到。”

门外的警员把尸体从浴缸里搬出来,抬到担架上面。

“安祈祎,能给出侧写了吗?”陆泽可站在尸体旁,目光怔怔。

他的话弄得安祈祎一个怔愣,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大概是从毕业到如今,第一次正规对犯罪案件进行侧写,激动的同时也有些紧张,她抿唇轻咳,“嗯……可以!”

云城市公安局总部,办公室里挤满了几十号人,脸上不停地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安祈祎站在中央,言之凿凿表达着自己的想法,“男人三十出头,他是那种不引人注意的人,可以很快融入任何群体获得别人的信任……”她低头看着三名死者的资料,很快进入分析,“他习惯性针对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女性,他的作案手法是先用特殊手段对被害人施以强暴,强奸的手段是扭曲的,他很有可能性功能不足,精神评估显示,很有可能在孩童阶段造成精神损伤,父母离异或是家庭暴力。”

一旁的樊智玖也没闲着,快速地在电脑上做好详细记录。周围的每个人的神色严肃,安祈祎顿了顿继而开口:“嫌犯会对她们进行心理控制,也就是催眠,然后直取受害者心脏,至于心脏这一点一定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信息,我推测他的职业与医生类似,并且对心理学有一定的了解,在杀害被害人之前,他实行一系列精神折磨手段,可见嫌犯有施虐倾向,他可能曾有过精神病史,有一种过于严苛的道德观,并且强加在其他人身上,凶手本可以攻击身体的任何部位,但他选择了心脏,很有可能说明他曾被某位亲近的人伤害,而他的怒火正因某个人而起。”

陈述完后她把视线看向陆泽可。

陆泽可点了点头,起身在城市比例图上标注几个红点,“这是凶手的常见活动范围,我们应该在此加强警力,他可能已经感受到了危险,行凶手段正逐渐急促,他会采取更残忍的手段来惩罚被害人。”

等相关部门人员都纷纷离开后,办公室里就只剩零星的几个人。

樊智玖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旁边不知是谁的水喝了几口,砸砸嘴说道:“有件事很奇怪,我实在不理解,凶手只攻击心脏部位到底是为什么?”

莫良信双手向外摊开,“可能是个象征,人只要失去这个部位就无法生存。”

“祈祎姐你也不知道吗?”樊智玖突然问道。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可以继续调查这一点,有个地方挺困惑我的,我打算去做个问卷调查,很多时候真相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她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吴轩突然笑了,“看来有的人已经逐渐融入这个角色了,不错。”

安祈祎仰头闭眼,忍住!她现在真的不想跟人拌嘴。

莫良信眼见安祈祎居然出奇地忍气吞声,诧异地看了看安祈祎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像生病的样子才缓下心来,“根据你的分析,你对嫌犯已经有一定的范围。”

安祈祎沉思了半晌,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被一个外来声音打断。

“莫队,刚有人来报失踪案。”

几个人神色一凛,陆泽可率先起身,“莫队你和吴轩跟我去看,剩下的人研究一下被害人报告。”

几个人刚离开,就只剩下安祈祎和樊智玖面面相觑。安祈祎上下扫了樊智玖一眼,在看到面前那人心花怒放的眼神后,她心如死灰地打开桌上的报告,“哎,什么孽缘。”

樊智玖快速地瞥了眼门口,又往安祈祎的方向挪了挪身子,小声问道:“话说祈祎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怀疑对象?”

他的话完全在安祈祎的意料中,“嗯……现在跟我出去一趟,速度。”说完后也没等那人的回答就已经起身离开。

“去哪?喂……我可没答应要去!”

可能人本就是一种软弱的生物,就比如樊智玖,他在安祈祎的面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抛开所谓‘女神’这一称呼不说,他真也反抗不了安祈祎提出的要求。

几分钟后樊智玖颇为乖巧地自觉坐在驾驶座上,“祈祎姐,你确定去那真的会有线索?”

安祈祎摇摇头:“不确定。”

樊智玖一时有些发愣,视线在前车与安祈祎之间来回切换几次,“祈祎姐,你知道我的作用在局里有多大吗?你确定把我叫来当司机是个正确的选择?”

她依旧摇头:“不确定。”

眼见樊智玖的表情快要临近崩溃边缘,安祈祎连忙接话:“昨天不是咱俩一块儿去的,我想我们会比一般人有默契,再说了你看陆泽可有任务时叫上我们了吗?我倒是有自己的方向可以去查,但把你孤苦伶仃扔在那里……总之是不对的嘛,说实话,有我这么善解人意的搭档你就躲着偷笑吧。”

樊智玖:“……”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扯扯嘴角,说不过,真的说不过……

来到医院的时候安祈祎依旧发挥着‘死不要脸’的能力,十分仗义地拍着胸脯保证,“跟着安哥混,保准你能吃香的!喝辣的!”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这次两个人也没浪费时间,顺理成章地就找到了梁主任。

梁主任见了来人似乎也并不意外,抬起眼眸的时候眉毛上挑,金属框架眼镜下是一幅审视的目光。这种诡异的氛围就和小时候犯错,班主任一脸‘你死定了’的气氛一样。

安祈祎本着一颗誓死不休的心屏息凝神地往前靠两步。

“要问什么就快问,我的时间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宝贵得多。”

听着梁医生淡淡的口吻,安祈祎只想忍不住的吐槽,一向就不懂得表情管理的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愈发多彩。

梁主任低着头,头顶隐隐能找出几缕银白,他继续说道:“说实话,做这行的不是神仙,如果心理治疗真的能做到出神入化的效果,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因为抑郁症而自杀,难不成每个失败的案例都构成犯罪?或者说都可以演变为杀人动机?”

“我来的本意并不是这个!”安祈祎揉了揉眉心。她真不明白这种毫无缘由的推理是从何而来,她不过就是想做个调查,用得着这么警惕吗!

“那还能是什么?”

安祈祎被这个突然而来的询问问得一怔,砸嘴歪头,“你是段蕊兰的主治医生,我想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权看患者资料。”

“没有,只有我有权看……”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说:“不过患者基本信息都会录入电脑,有查询权限的人员都可以登录。”

第三十六章 人性化的陆泽可

安祈祎晦暗不明地斜了一眼从进门就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樊智玖,那眼神就像在说:看吧看吧,我就说事情大条吧!

梁主任实在不想看面前两个人挤眉弄眼的‘外星语言’,握拳用指节轻叩了几声桌子,语气难掩不耐:“调查完可以离开了吗?后面还有人在等,下次来记得我是按时间收费。”

“哇……”安祈祎长长地摇头感叹道,这么势利眼真的好吗?

这时樊智玖瞥了一眼正在震动的手机,只轻描淡写地划过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祈祎姐,莫队说极有可能又多了一名受害者,而且今早走漏了消息,电视台记者已经到警局来问具体经过,让我们尽快回去。”

安祈祎眼神闪了一瞬,停顿几秒有些挣扎的意味,就在即将转身要跑的时候,安祈祎再次转回身子,直视着梁主任,“或许这里有一位姓何的医生吗?”

梁医生似乎是被这个清脆的声音给怔住,愣了愣,忽然漫不经心笑道:“医院里姓‘何’的人挺多的,怎么?你打算要从姓氏开始盘查了?”

安祈祎倒也不在乎他的刻意调侃,张嘴就一阵噼里啪啦地阐述:“我并不打算浪费时间这么做,只是最近拿捏到一些信息,我认为我离真相并不遥远,你可以继续对我保持原有的质疑,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就像你作为一名心理学医生,我也并没有想要否定你的专业性……”她打小就没接受过寻常孩子那些空洞虚无的礼仪教化,只不过领悟能力要较强一些。

梁医生诧异着抬头,“你……”他欲言又止地推了推眼镜,“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我的‘多管闲事’让你造成了很多困扰,但从始至终我仅仅只需要你配合我协助调查,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段蕊兰作为你的患者我相信你不会对她的死无动于衷,至于你为何这么敏感,我也不打算去揣测你的过去,所以……能告诉我吗?那位奇怪而又神秘,总让你想要发怒的何医生,到底是谁。”

梁医生似乎有些烦躁,“我应该有沉默的权利。”

当所有暗示都指向泥泞崎岖的沟壑,只有设身处地才能有赋予顽抗几率。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要放过之前推断出的结论,如果说前两名受害者是蓄谋已久的谋杀,那最后一名必定是得不偿失的意外,至于是何种原有导致凶手如此冲动,大概只能找到那女孩工作地点才能打探清楚。

安祈祎的思绪画面不由得回到今早的廉租房里,以及挂在门口那件若隐若现的工作服,她突然嗤笑一声,“梁主任,你觉得崇尚仁德大爱和玩弄人心权术哪个比较厉害?”

“小姑娘,你现在是在跟我讨论学术?”

安祈祎不为所动地挑眉,“崇尚仁德才会主张仁治,玩弄人心便会独裁专制。”看着梁医生那微妙的表情,安祈祎随意摆弄发尾,“人啊还是别太自相矛盾的好,一边道貌岸然地指责,一边又假惺惺地安慰,嘻嘻,我觉得好像每次来梁主任这都会有意外收获,我今儿个心情不错顺带奉劝一句,愿待来日方长您能受的起那份为人称道的赞颂,毕竟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也就剩貌美心善了。”她这个人最大的兴趣,就是特别喜欢给那些在她面前装腔作势的人找各种不痛快。

梁医生眼底汹涌澎湃的怒意已经快要喷薄而出,他本就是个性急之人,面对安祈祎这番拐弯抹角的调侃,已经快要绷不住面上的沉静。

樊智玖意外地扭头,有些看不下去,他就不该让这疯丫头出来的,紧绷的脸上一展愁云,“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也不等安祈祎的回答,自顾自转头就给梁医生抱歉地解释,“这个案子比较紧急,最近大家都忙得乱了神,梁医生你别介意。”

安祈祎撇着嘴无语凝噎,愈发觉得男人都是一类生物,只相信所见所闻,却不相信人性终究难测。她眯着眼睛打量樊智玖,这白白净净的俊俏脸蛋,身为警务人员该有的身材丝毫没有懈怠,就是……脑子不大好,“啧,真没意思。”

安祈祎心里明白这么一来她是不可能拿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但抛开人都有趋利避害来保全自己的习惯不说,她也不打算继续在梁医生这里浪费时间。这么想着,她已经不声不响离开了房间,鞋子在走廊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哎?安……”眼见女孩儿已经走出房门拐角,樊智玖顾不上想些有的没的,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抬脚追上前去,嘴里叫个不停:“祈祎姐!你等等我。”

市公安总局的一间房内,坐着一对年迈的夫妻,女人泪流满面哭得泣不成声,男人眉头紧锁搂着女人一言不发。

吴轩无奈地摇头,缓和了声音:“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女儿失踪的?”

“我听说最近有杀人狂在四处造孽,便心想着联系我家孩子让她注意安全,从昨天我就给她打电话但都没打通,我心里琢磨着不大对劲,今早起来就拉着丈夫来她合租的公寓找她,可跟她合租的女孩子说她已经两周没回来了……”说到这里老妇人又哽咽起来,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开,“本来再过一个月她就要结婚的,现在连个人影都找不着,我家孩子从小就很懂事,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让父母担心的……”

一直不说话的陆泽可霍然抬眸,“洛卿雨小姐的消息我会经快让人去查,您先静下心来想想,洛小姐从前可曾与人结怨?您刚刚说她下个月就将完婚……她之前有没有感情纠纷?”

两夫妻互看一眼,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老妇人擦了擦眼角的余泪,“有!高中时有个小伙子对我家卿雨纠缠不清,我家卿雨胆子小,被这么一弄直接就不敢去上学,后来那个男孩儿还直接找到了家里,被我丈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这时老妇人的丈夫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没错,那小子后来还气不过,三番四次跑到家里来闹,我记得有一次他闹得动静太大,还把家里的窗户给砸了,邻居家还报警来着,后来我就帮女儿办了转学手续,那小子好像也就没再出现过。”

陆泽可挑眉:“那人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率先抢答:“这个我记得!那孩子姓何,叫何州义。”

“……”陆泽可默而不言,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沉思,可那清透的目光丝毫没有松懈的意味。

“求你们救救我家孩子,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就没给她吃过什么苦头,要真被人绑架了,她……她怎么……”想到这里老妇人愈发揪心,巴不得此刻就能看见自己宝贝儿女儿出现在自己眼前。

陆泽可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点头,“放心,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

两口子听完这话只顾一个劲的弯腰道谢,吴轩和陆泽可两人见状,几乎是面容崩坏地急忙上前垃住。一个人得要经历多深的绝望与无助,才会把寄托全都交与陌生人。

吴轩似乎对陆泽可的人性化给怔住,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只见陆泽可一改常态,脸上带着安慰的笑意,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是我们的责任。”

这时一名刑警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报告,在死者张晶家里发现疑似凶手指纹。”

此时云城市盛云集团的会议厅里,横七竖八坐满了各个职位的高层,全都目不斜视,屏气凝神地听着副总监滔滔不绝的策划案。

刑皓霖此时坐在大屏幕正对面,上衣口袋传来手机震动让他不悦地蹙眉,副总监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到这一场景,心里咯噔一下,一边想着方案没问题,一边又怀疑是不是没让总经理满意,说话时犹犹豫豫地拖延着,“刑……刑总?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刑皓霖面无表情地抬手摆了摆,示意他继续。副总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同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抹了把虚汗。

刑皓霖思来想去还是不大安心,低下头瞟了一眼来电显示,上面赫然显示‘暴燥狂’三个字。他眉头一挑,想着这个时间段她不应该会联系他的,要真有事,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哦莫莫,他疯了吧!”安祈祎站在马路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抬着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忙线的声音表情无语至极。

转念一想她突然拍了拍脑袋,“我明白了,他摆明了是在报复!”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忍着快要临近爆发的脾气,给对方发了条简讯:有事急需求助,人命关天!!!

人满为患却安静得诡异的会议厅里,刑皓霖偷偷摸摸一只手捂着手机,一只手划开屏幕。请人帮忙还这么拽?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可又想到安祈祎那暴脾气……

他还是颇为‘仗义’地回了一条:没时间。

安祈祎看着回信倒也不恼,勾唇一笑,淡淡回道:没事,我去你公司,马上到。

第三十七章 只欺负软柿子

原本半依半靠在椅子上正不亦乐乎的刑皓霖,见到这个消息后条件反射地弹起来,反手就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椅子因推力一路向后撞到后方墙壁,在会议厅里显得格外诡异。

副总监顿时脸色都白了,他就是简单做个策划介绍,明明没有任何问题的啊!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过来,肖助理实在看不下去,小声提醒:“刑总,还在开会呢。”

刑皓霖眼神左右晃了晃,顿时有些心虚,想他堂堂盛云集团领头人什么时候出过这种糗,即使有也不会让别人轻易发现!他面不改色,坐回助理拉回来的椅子上,“副总监的提议都很不错,我觉得很有可行性,上市一定会受大众喜爱,大家放心,虽然最近事情比较多,但我对公司是很上心的。”

肖助理闻言色变,凑到刑皓霖耳边,“刑总,刚刚他说就是公司新上的产品。”

刑皓霖听完倒也没太多表情,淡淡接话:“公司新上的产品,我都有亲自试用过,也很不错……”

这时会议厅里的人是真的都愣住了,其中的一高层人员甚至已经捏不住手中的笔,“啪”地掉在桌面上。

肖助理只觉得脑袋都疼了,完全不明白一向公私分明的刑总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肖禾掩面干咳几声,“刑总,我们公司最近主推女性卫生用品。”

刑皓霖:“……”

十分钟后……

刑皓霖站在窗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向外张望了好一会儿车水马龙的街道,又丧气地坐回椅子上。

肖禾看着面前坐立难安的男人,踌躇着开口:“刑总,您是在等谁吗?我看您之后没有行程,是否需要我帮你打电话问问?”作为刑皓霖的助理也有几年的时间,倒还真不怎么能看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不用,你先出去吧。”

肖禾点了点头,刚转回身子准备出去就迎面撞上一个娇俏的女人,不由得一顿,这张面孔他倒也熟悉便没出手阻拦。

“刑皓霖!你一大男人怎么就这么小心眼,故意报复我上次不接你电话是吧?”安祈祎跨过门口的那人,自顾自地走进来,不满地把牛皮纸质的资料袋甩到刑皓霖办公桌上。

刑皓霖抬眼示意肖禾先出去,随后又把视线定在安祈祎的脸上,将嘴角扯到最无害的弧度,呲着牙朝着怒气冲冲的女孩儿无声轻笑,他总不能承认事实就是她想的那样吧……那应该会死得很惨!不!是肯定!

“……”安祈祎原本还有一大堆话要脱口而出,却突然没了声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刑皓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说实话还真有些难以下手,毕竟他还得靠着这张脸拐骗无辜少男呢!

淡淡瞥了眼面前慢慢走近的身影,安祈祎偏头撇嘴,哼!他要是不好好解释她是绝对不会谅解他的。绝对!

眼看安祈祎兀自转头不再理会他,刑皓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一副讨好的语气:“安安……”

见安祈祎脸色愈发难看,他不但没有收敛,反倒腆着一张脸围在安祈祎身边转悠:“别生气了,你这样容易长皱纹,我绝对不是想要报复你,你平时有事都是一惊一乍的,谁知道你说的‘大事’是不是真的,我这不是想着你跟我开玩笑的嘛,狼来了的故事你懂的吧,就是那种意思。”

“哦,我懂了,就是说我的话在你这里没有可信度呗。”

“我……不……不是……”

安祈祎看着他苦着脸一开口就结巴的样子就忍不住要溢出笑意,“那怎么办呢?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有些生气。”说话间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有意无意地瞥了刑皓霖一眼,仿佛想到什么遗憾的事情,轻声感叹,“哎,孟姨可喜欢你了,天天教训我说我对你不好,你说该怎么办呢?”

刑皓霖立刻喜笑颜开,声音激昂:“明白明白,我回去就去说你好话。”

她撇了撇嘴:“会不会很为难呢?我看你好像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刑皓霖摆手:“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一点都不会!”

安祈祎继而说道:“你也清楚孟姨在打些什么小算盘,我希望你能把这个事处理一下,最好就是让她知道,你对女人没兴趣,虽然我不知道她懂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但……万一呢?”

刑皓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和肉体脱离开了,听着安祈祎难掩兴奋的语调,心如死灰地掩面。

安祈祎努力抑制住自己愉悦的心情,装模做样地拿起刚才摔在办公桌上的资料,从中取出一张照片晾到刑皓霖面前,“这个人见过吗?”

刑皓霖猛地抬头,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眯着眼睛看了不过三秒,淡淡转眸,“你刚刚不都说了吗!我对女人没兴趣。”

“你到底一个劲在强调些什么啊?我是让你看看是不是见过,这是云华糕点店的员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昨天吃的蛋糕就是出自这家店吧。”见面前的男人兴致缺缺地坐回原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强压下心底的怒意,“刑皓霖,这个女孩儿在昨天夜里被害,同样也是被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里的照片就已经不翼而飞,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经落在了刑皓霖手上。

“……”他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儿思索半天,忽然有些怔怔,脑海中不明所以地闪出一些画面,“她男朋友查过没?”

安祈祎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忽然又垮下脸,“别提了,他男朋友有不在场证明,都已经证实过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她有男朋友的?”

刑皓霖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自顾自地说着:“我记得她说下班后男朋友会来接她……”

“我的天,你什么时候开窍的!这都打听清楚了?你该不会是男女通……”安祈祎的惊讶还没结束就被一道冰冷的视线冻住,想了想才又觉得好像不该这么直接,故作同情惋惜道:“你别难过,早知道是这样我是绝对不会来找你的!”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刑皓霖此时真的想把安祈祎的头拧下来,看看里面到底塞着些什么?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没好气地说:“你又发什么神经?”

得!她一番好心好意地安慰得不到感激也就算了,这莫名其妙的骂人算个什么事儿!安祈祎一边不爽地暗自腹诽,一边又堆起一脸假笑,“嘿嘿嘿,看在咱俩相识多年的份上,这次我就先让让你,不和你吵了。”

每次看安祈祎笑成这样就觉得她很不正常,沉着脸语气淡淡:“如果真如你所说她男朋友有不在场证明,那么凶手又是从何下手的?或者换句话说,杀人动机是从何而来?”

安祈祎低头拢了拢外套,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凶手与死者之间并没有关系,他用施虐的方式来取悦自己,同时多种现象表示他又对受害者怀有愧疚,目前我猜测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曾被爱人伤害过,情绪激化让他把受害者们当成了自己心爱之人,才会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挖走受害者心脏。”

“这些你是不是都在案件分析时阐述了。”

安祈祎摇了摇头,“我分析的都是已经得到明确证实的结论,至于我猜测的部分也就刚才跟你提过。”

他不自然地干咳一声,“虽然我并不反感你的做法,但适当与同组成员深入交流还是有必要的。”

“得了吧!我幸幸苦苦花费时间去找的线索,人家陆大神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似的,每次我都沾沾自喜地跑去跟他提供线索,他就像通神了一眼,合着就是看我自导自演地出糗罢了。”安祈祎努努嘴,纠缠不休的手指已经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就拿上次来说,我打算从段蕊兰常去的那家心理诊所下手,猜测着嫌犯会不会就是懂得这方面知识从而对段蕊兰下手,那陆泽可压根连脚趾头都没动就已经推测出能接近段蕊兰的相关可疑人士,你是没看见他看我那眼神,就跟看智障似的!我能咽下这口气吗?”

心里藏掖已久的苦水终于吐出后,安祈祎才觉得舒坦了些,慢条斯理地看了刑皓霖一眼,只见那人低着头似听非听的模样,“喂,你怎么了?”

刑皓霖垂眸:“没什么。”

他是知道安祈祎脾气的,能把她逼到如此忍气吞声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只是这样的存在已经淡出他们的生活很久,当这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涌现只会变得愈发压迫不安。

安祈祎偏着头,对于刑皓霖的突然沉默感到莫名其妙,她不过是找个人诉诉苦,用得着这么不情愿!得!她还能盼着刑皓霖这种没礼貌的给她安慰也真是见鬼了。突然从椅子上起来,弯腰往前凑上去,“嘿!”

正发着愣的刑皓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弄得有些发懵,抬头却撇见安祈祎比之前放大了三倍的脸,莫名觉得心被揪紧了似的。

第三十八章 插翅难逃

见刑皓霖久久不说话,她有些尴尬地啧了一声,抱怨地开口:“你内分泌失调了还是怎样,大不了以后我不和你说这些了还不行吗?要是让你公司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漂亮姐姐看见,还以为我是什么倒贴的廉价小姑娘。”

“小……小姑娘……你么?”刑皓霖一脸的不可置信。

安祈祎直起身子索性扭过头,惆怅地抹了一把脸,她已经不想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刑皓霖极力压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余光扫过那张照片,顿了顿开口:“刚刚听你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天有个男人来找过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儿……”

午后的艳阳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被攥紧在手心里的遮阳伞似乎也抵挡不了肌肤上灼烧的刺痛感。

女孩儿之前沉寂的眼眸像是被注入一股暗流,悄然变得缓和而明晰。当满街的人都在阴影处得到庇护时,中间的女孩儿却无端地在艳阳下发笑,“逮到你了……”

安祈祎掏出手机,“人类发明手机真是意义重大……”仰头便是一声嗤笑,却也格外恣意,“这次我一定赶在了所有人前面。”包括那个无所不能的陆大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说道:“小樊,查一查段蕊兰就诊的医院里有没有一名叫何州义的医生,调出云华甜品店的监控看看昨天何州义是否出现过,顺便通知陆泽可准备就绪,我们可以收网了。”

樊智玖对安祈祎的话感到诧异,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懈怠,对着键盘就是一顿狂敲,“好的,没问题……”他话锋骤然一转,“对了祈祎姐,你怎么查到这人的?我刚回局里得知,之前电话里说的那个失踪女孩,她之前交往过的男人也叫何州义,而且在死者张晶家里找到了凶手指纹,现在只需要做对比就行。”

安祈祎惶然瞪圆眼睛,“什么?”

“失踪两周了,而且听说下个月就要结婚了的。”惆怅地叹了口气,继续自说自话,“真是太可怜了,我看陆面瘫那眼神估计那姑娘也没戏……哎……”

说话间安祈祎已经坐进了计程车,报了个地址后便匆匆拿出纸笔胡乱写下一通,一连串的线索让她顾不上此时满心的怒气,团队合作在他们之间显然是不存在的。

樊智玖感叹的声音突然一顿,“还真有一个叫何州义的医生,学历各方面都不错,风评也不错。”

前一秒还带着兴奋的眸子倏地一寒,“他住在哪?”

“他一直跟母亲住,不过前不久搬到了医院附近的小区单元房,并不在凶手范围区域内。”

安祈祎:“……”

樊智玖眯眼,声音缓缓,“等等,他登记过民槽那边的房子!就在凶手范围区域的正中央。”

“也就是说嫌犯对念念不忘的洛倾雨事实绑架,甚至是杀害,但未能宣泄怒火,然后开始杀害其他女性。”

从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弄得樊智玖身子一抖,转身就看见陆泽可阴郁的脸色,樊智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陆陆……陆组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安祈祎正在记东西的笔一顿,显然是听到了那边的对话,也不知道陆泽可有没有听到樊智玖刚才对他‘亲切’的称呼,不由得替樊智玖捏了把冷汗。

陆泽可没理会樊智玖的疑问,眯眼眯眼说道:“告诉安祈祎不要单独行动,让她等待指令,你去通知吴轩和莫队,让他们去何州义家一趟。”

樊智玖点点头,给安祈祎一字不落地交代完便挂了电话,又匆匆给莫良信发了消息……

守在盘水小镇的干警们接到通知后,有些庆幸总算是结束了遥遥无期的据点伪装,分别在各个街道旁等候发令。

吴轩带着一批人来到民槽,根据樊智玖发来的地址找了上去。为不打草惊蛇他们故意让一名女刑警上前敲门,吴轩紧靠墙面,一群人守在楼梯转角。

女刑警敲了几次门后都没反应,吴轩无声示意让她往后退,直接用脚踢开门。一阵刺鼻的异味传出,吴轩抬手挡了挡难闻的异味,抬起枪向内走去。

地上的沙砾可以看出许久没人打扫,每踩一脚都能发出声响。一群人把屋内外都查了个遍,都没发现何州义的身影。

一名刑警打开冰箱查看,却不由得被里面的景象给惊住,声音结巴,“吴……吴警官。”

听到声音的吴轩和一群刑警都看了过去,吴轩走上前将冰箱门大大敞开,一旁的女刑警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其余的大老爷们也被吓得不轻。

看着冰上里被保存完好的一颗人头,从颈部被人平整地分割下来,女人头部雾气缭绕,乍一看就像是服装店里的模型,可那张面孔吴轩却记得很清楚,女人头的面孔与之前报失踪案的老夫妻的女儿一模一样。

吴轩不由分说地握紧拳头,一拳砸在冰箱门框上,虽然从一开始就已经猜到这个结局,但一想到那对年迈的夫妻心里就蔓延出一阵阵苦涩。

另一边莫良信来到何州义从前和母亲在一起的住所,同样一无所获。

莫良信看着神情焦急的何母,有些无奈,“试问上一次见何州义是在什么时候?”

何母看上去四十来岁,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过多的留下痕迹,想来也是保养得很好,她有些怔怔地回答:“自从他搬出去后就没见过面,他每个月不定时给我打一笔钱,几天前我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他只是说他……他很忙,也很抱歉不能陪我……”

莫良信带着探究意味的神情,揣测着女人话里的真实性,“他有说他在忙些什么吗?”

“我家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何母犹豫着问出口。

“我们怀疑他与最近的几个案件有联系……”

市区这家诊所一向清净的过道里,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一米七的个子,体型微胖,因为不经常运动身上看上去没有肌肉,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好在长相可以算得上憨厚老实,与这身形搭配起来倒也和谐。

此时男人步履慌张,急匆匆的样子让过路的人都有些不解,时不时会有三两个医生跟他打招呼。他只是自顾自地低头走,一副不理睬的样子。他大步来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何医生?梁主任让我告诉你有时间的话过去他那里一趟。”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桌前,说话间脸上满是疑惑。

眼见何州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焦急地蹲在地上翻着被弄得乱糟糟的文件,女人上前两步,“何医生?何医生?”

就在女人已经变得不耐烦的时候,何州义终于从层层叠叠的夹层里找出一张照片,照片看上去已经有了一些年代感,微微发黄的相片上是拥有同一张面孔的两个小男孩,何州义急忙揣进兜里转身就要离开,下一秒就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给拦截住。

“何医生!你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迟到,旷班,早退你哪一样你没做过,你也不出去问问整个医院里最招人厌的是谁?本来我还想好好跟你说话,但现在你连主任都不放在眼里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跟你说话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何州义低头沉着眼睛,停顿一会儿后他抬手搭在女人的手腕上,把女人的手压回原位,一言不发地抬脚离去。

女人皱眉嗤声:“垃圾!你这种人就应该……”

她咒骂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却突然一黑,颈部被一双手给死死遏住,她瞪圆的眼睛里倒映出男人愤怒的面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何州义,眼神里有震惊、恐惧、不解以及后悔。她用尽全力地拼命挣扎却又无非与男人的力气匹敌,暴红的脸色和眼球显示出女人大脑已经严重缺氧。

窗外传来警车鸣笛声,何州义如梦初醒般怔怔松开双手。得到氧气的女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咳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模糊的视线也逐渐聚焦,警惕地扫了一遍四周却早已没了何州义的踪影。刚捡回一条命也没让她学会见好就收,一想到刚才那一幕胸口就燃起熊熊烈火,倏地起身拍了拍身子就往外追去。

警车稳稳停在医院楼下方,安祈祎从副驾驶位下来就直往里面冲,陆泽可眼见安祈祎那副犟如牛的背影,索性也不打算再管,拧眉带着几个人往里跑去。

刚进去就见梁主任早已等候在此,陆泽可与此人素未蒙面却也洞察出眼前的人应该就是报案人,陆泽可扫了眼四周的出口,“他人呢?”

梁主任指向医院的另一侧,“从后门跑了,他动手袭击了我们这里的女医生。”

得到信息的几个人来不及过多查问便往那个方向追赶出去。安祈祎与陆泽可同行,尽可能往可行路段追赶,两人一路向前来到个车库,巡视一圈后连个人影都没有。

陆泽可微拧的眉头已经把他的心情刻画得无比直白,他抬手摁住耳麦,“我们在东边的车库,没有看到他。”

市区公安局内,一名女警官大步跨了进来,正当大家都疑惑不解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她把表交到一名警员手里,“嫌犯逃了,立刻向附近所有管辖区的警官们发出通缉通告。”

跟丢人后的安祈祎只能坐在副驾驶上用眼睛四处搜查,陆泽可开车的速度又极快,她急急忙忙地抓住扶手。

“有发现吗?”陆泽可问道。

第三十九章 是意外还是预谋

安祈祎的脸上写满了‘焦灼’二字,显然是一无所获,她眼神虚晃着摇头,“我都快被你给晃吐了,你觉得能看清什么!”

“各单位注意,现在通缉何州义涉嫌杀人弃尸案,嫌犯行为偏激疑似患有精神障碍,如果失去理智会十分危险。”

接收到嫌犯的照片后,各个部门小组接收到指示后有条不紊地陆续上车。一名警员刚准备转身上车就见一辆黑色轿车内,男人身着黑衣,身形宽大,双眼深邃。警员与男人相继对视了几秒,手不着痕迹地抚上了对讲机,“这里是001276,我刚看到嫌犯沿南顿街南行了,嫌犯驾驶一辆黑色大众,车牌号为CPG2587,现在右转上了南顿街附近的锡安街。”

“我们就在旁边。”陆泽可目不斜视继续开车往前。

安祈祎明了点头,拿起对讲机,“我们从正北方往改地点包抄。”

还没等安祈祎话音落下,警车便已经加速朝前,安祈祎只觉得四肢已经撞到散架,满脸痛苦地抓着扶手不停抽搐。

她发誓!再也不和陆泽可坐车!

“在那。”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安祈祎强撑着抬起眼皮,摁住翻滚的胃,再次拿起对讲机开口:“我们正在追捕一辆黑色大众,沿锡安街向西行驶,正开过广福路口……”她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被一个急转弯撞到瞬间失音。

陆泽可紧盯着前车,察觉对方似乎想要甩脱他,愈发加快速度,两辆车飞速疾驰在公路上,与其余车辆仅差毫厘地擦肩而过。

“……”安祈祎更是看得整颗心已经跳到嗓子眼,想她闯荡多年,却从来没说过不怕死啊!她一直都很惜命,并且现在她似乎又发现了一件让她能分分钟奔溃的事情……她恨飙车!

“坐稳了。”

只听陆泽可这么不冷不淡的一句,整辆车硬生生滑行半个圈,撞上了那辆黑色大众。安祈祎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内脏移位,似乎有什么要从身体里冲出来的感觉,还没来得及顺口气,抬眼就看到右边一辆油罐车直直冲来,安祈祎堂皇地瞪大了眼,“陆泽可!”

这一秒,安祈祎脑海中居然什么人都没回想到,只是不停回荡着一句:我死都不会放过陆泽可这个鬼东西!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十几秒后她依旧稳稳坐在车上,只不过被撞坏的车头不知何时已经撤离了前车,而陆泽可也已经离开了驾驶座。捡回一条命的她根本不想再管陆泽可打算去哪,她现在只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先吐会儿……

一整天没吃过什么东西的她,即使蹲在马路边干呕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脸色惨白地转过身就见陆泽可拿枪对着那辆黑色大众的驾驶座。她用力拍了拍自己晕乎乎的脑袋,随即也抬枪小跑过去。

“下车。”陆泽可对着里面的人说道。

男人打开车门缓缓下车,双手举在两侧,嫌犯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识。安祈祎在对上他的眼睛时不由一怔,那样的眼神……该怎么形容,他清明的双眸里没有一丁点情绪,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可这分明不该是一个患有精神障碍的人该有的情绪!

她对着嫌犯有些迟疑:“转过身去。”

男人看了看安祈祎,没有丝毫反抗,乖乖地照着她说的话做。

陆泽可上前给他带上手铐,“何州义你因涉嫌入室杀人被捕了。”他垂眸时拧了拧眉,在一群刑警赶过来之前,对着欲言又止的安祈祎摇了摇头。

“……”安祈祎扯了扯嘴角,看着犯人被押着走远不禁收紧双手,呼之欲出的‘不是’硬生生卡在喉咙,她知道以陆泽可之前的那番动作似乎也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他还没开口之前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从一个整天糊口蛮缠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必然比不上昭彰鲜明的证据。

既然想要拥有不合时宜的倔强,那就得要承受相应的代价,她一直都明白……

褪去白日里的燥热,夜里的风才稍稍带有些凉意,回归的车程中安祈祎紧盯着窗外一盏盏飞逝而过的白炽灯一言不发,专案小组唯一能带动气氛的人都死气沉沉,一路上整张车内都安静得诡异。

吴轩坐在副驾驶一个劲地扭头向后看,像是非得从安祈祎脸上盯出个洞来才罢休。被吴轩这个举动弄得好奇的还有莫良信,他开着车从后视镜看去,只见后座上的一男一女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你们俩可是立大功了,这什么表情?”莫良信开了口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气氛真的不大对劲,他的笑意敛了敛,揉着嗓子干咳几声,迅速扯开话题,“陆警官和吴警官才刚来就急急忙忙进入状态,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成员之间真的没什么默契,大家还是很有必要互相磨合,要不等案子结束我请客……”

安祈祎整个人就是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恨不得躺下就是床,占地就是王,还没等莫良信的话说完她就已经脑补出了聚餐的悲惨画面,一个跟冰雕似的刻薄脸不知谁欠他几百万,一个不断提醒她少说话自己又急急忙忙的活跃气氛,还有一个暗戳戳不知什么时候会把她曾经的丑事给抖出来的隐患,另一个保准跟个乡巴佬似的抱着一台破笔记本发呆……想到这里她果断开口:“没时间,再说你那点工资够这么多张嘴吃么?”安祈祎收回架着的二郎腿,倏地挺直腰杆,抬手摁了摁晕乎乎的脑袋,倒不是她不合群,只是聚会什么的显然没有她的话才会让别人自在一些,更何况她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和这群人待在一块!

“……”莫良信眉头止不住地跳了跳,强忍住心头的颤抖才没导致方向盘失控。

几乎是沉默了很久,一个手机默认铃声打破寂静。陆泽可睁开假寐的双眸,依旧是万年如一的口吻:“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儿?”

听不清那头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只见陆泽可惯性蹙眉。

“在我们回来之前把人留住,不管用什么方法。”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让人绝对服从的意味。

安祈祎微微偏头打量了陆泽可一眼,撇了撇嘴,这种只会把天聊死的男人她当初到底是在迷恋他什么?粉丝滤镜果真可怕得要命……

陆泽可掐断电话后一言不发,习惯性地蹙眉,双手交握,看似又要进入忘我的修仙状态。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安祈祎败下阵来,车内传来一声矫揉造作的怪声,“陆大神……”

陆泽可的思绪骤然断开,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毕竟像安祈祎这种不同常人的举措要适应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他轻瞥一眼安祈祎,随后将视线转向正前方,“我们抓错人了,与受害者张晶家里发现的凶手指纹不匹配,对方律师也不太好应付。”

“这怎么可能?”莫良信惊呼。

安祈祎的心猛地一沉,倒吸一口冷气,有一种可能性,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预料到的,“双胞胎?”

路边的便利店为了让顾客能更清晰地看清商品,开着刺目的照明灯,在夜里尤其明亮。

“接下来报道新闻,今天下午在南顿街到锡安街路段,经过公安部门的全力配合下,逮捕了因为入室杀人事件的嫌犯,除此之外他还涉嫌之前的杀人抛尸事件,他目前被捕另当地居民都松了一口气,请继续关注本台报道的最新消息……”

电视机里的热点新闻还在播报着白天那场刑警飙车逮捕嫌犯的事件,光是这个案子就足以吊够人民群众的胃口,更何况是这么惊心动魄的飙车情节。

随着新闻的播报,嫌犯的照片也被公之于众。收银小伙正看得入神,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结账。”

只见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身穿黑色风衣,却不难看出他身形偏胖。

收银小伙愣了愣,才缓缓拿起一瓶水去扫条码,这年头什么怪人都有,这么热的天也能穿这么厚……

此时男人走到路边拧开瓶盖猛吞了几口,深邃的双眼在黑夜里闪动着骇人的喜悦光芒,他扭头回望一眼那家规模不大的便利店,再次向无边的黑暗里走去。

此时临近十一点,公安局的大门口被人早有预谋的支来一众新闻记者,玻璃门内外形成两种压迫的氛围,稍有风吹草动门外的闪光灯便停不下来。

下午才逮捕嫌犯的光辉还未散去,此时却成为云城市公安局总部的笑话。

“我再次申明,我的委托人是清白的,他因自己未犯过的罪名被误捕,这是云城市总公安草率行事的活生生例子……为什么?因为处理此次案情的刑事部门给出的侧写并不可靠,觉得自己学过行为学便万无一失,当依靠假设的观点并非是事实时就会抓错人……”

车内几个人都屏息凝神听着音频里律师的阐述。吴轩与陆泽可的表情都不太好,莫良信则是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这回真的丢大发了……

公安局总部内,局长早已脸色铁青,如果不是因此这个特别侦察组是他的主意,他真的想把这人欠骂的家伙统统抓来骂个狗血淋头,“刑事组那几个什么时候能回来?去催!让他们跑也好飞也罢,十分钟以内务必赶到!让他们自己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商业区的一套别墅灯火光明,却愈发显得寂静冷清,刑皓霖坐在沙发上眯眼休息,细碎的刘海打下一片阴影,他睁开双眸时疲惫得失去了应有的焦点,拿起遥控器关掉热闹得如火如茶的新闻频道,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揉了揉鼻尖,抬脚往楼上走,“睡觉睡觉,这么大个人了能处理好的……吧?”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

第四十章 镜头恐惧

刑皓霖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却在一个大门敞开的房间前突然顿住,他有些无奈地摇头,这个粗心的丫头一边不准他进房间却总是忘记关门……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前些日子,多少个日夜这间屋子从未熄灯,而屋子的主人又是如何彻夜通宵整理线索,只因为她是安祈祎,她从来不会让人知道她看似得天独厚的一切,实际上背地里付出了多少汗水,那么相对的当她面对质疑时又该有多委屈……

局长办公室本就没多大,多挤进来两个人都嫌空气不通畅,更何况此时塞满了一屋子看热闹的人……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当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安祈祎预语气有些无奈。

“我相信客观实际,更何况……你长得就不像什么好人,别跟我费这些口舌。”局长全然不理会安祈祎此时怒火中烧的视线,垂着眼皮悠悠喝了口茶。

光是听着办公室里这些人闷闷的笑声,安祈祎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就不像是个好人了?要是换做别人她早就冲上去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可惜对方是局长,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鼓着腮帮子瞪着坐在前面的男人。

整整两周她理出来的线索,头发都快被她扒光了,她叫过一声苦么?这回倒好出事儿了责任全在她!她招谁惹谁了?不能因为长得好看就老是被人欺负啊!

“凭什么就说我一个?我不管,我有镜头恐惧症……”不理会众人的视线自顾自地胡乱说话,“再说了我就凭我这张脸,要是被人记者拍了去,你们就不怕之后会有无数纯情少年为了一睹真容不惜走错了道儿?那我到时候罪过可就大了。”

刘局长白眼一翻,砸咂嘴:“整个刑事部门最吊儿郎当的非你莫属,出个门问问整个局里有谁不认识你安祈祎的大名。”

“什……什么?”

“有意见?”

安祈祎撇着嘴,面色如土地摇头。要是这种时候她还敢违抗刘大局长的指令,那么她也该收拾收拾滚蛋了……

刘局长向前倾了倾,手肘杵在桌面上似笑非笑看着她,“我问你,侧写是你给的吧?”

“……是。”

“人是你抓的吧?”他的声音提高了些。

“又不是……是。”本想抬头替自己辩解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错,计较太多失了气度,选择性遗忘也就相对理性,更何况刘局长眼睛都瞪成那样了她还能说什么?

另一边的房间内情况也并不比安祈祎那里好多少,几个人都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樊智玖刚好从门外进来,“我问过了,这名男子名叫沈佑,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助理,他给事务所打了一个电话,没一会儿整个事务所都来了,还带着雇佣记录。”

“查到他的相关资料了吗?”莫良信神色不太好,身为刑侦队大队长不仅没有帮上什么忙,反倒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樊智玖点了点头,走到桌子前打开电脑,“我不知道能不能扭转局面,但我找到关于沈佑的资料有这些,沈佑原名叫何州志,在六岁时被送给别人领养,养父母帮他改名为沈佑后在港城养大,一年前他来到云城市工作。”

陆泽可思索半晌后开口:“沈佑是否与生母有联系?”

“那倒没有,他手机通讯以及信用卡没有异常并且记录清晰,可以证明的是他并没和这个家联系过。”樊智玖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猛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祈祎姐呢?”

“刚回来就被人押着去局长办公室,现在估计正在跟局长斗智斗勇吧。”莫良信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一想起安祈祎被拽着走进局长办公室的表情就抑制不住的想要狂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表情这么千变万化的人……

“这么晚了刘局居然还在……”樊智玖有些诧异。

“听到消息提前赶回局里的呗。”

樊智玖:“……”

托刘局长的福,安祈祎十分荣幸且万分不幸地即将登上电视台成为焦点,她看着门外长长叹了口气,一打开大厅的玻璃门,便遭到一群蹲守在那里的记者们的蜂拥围堵。

“天哪,这种镜头听说拍出来会显胖……”

记者们一窝蜂冲上前。

“请问您在公安局就任什么职位?真的是公安局失误造成误捕吗?凶手是不是还在逍遥法外?”

“这件事情严重造成了市民恐慌,有想过该如何处理吗?”

“之前被误抓的男人是谁?”

“对于律师所言刑事部门草草行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安祈祎:“……”

远处的刑皓霖正打算给安祈祎拨电话就见那个人被堵在人群中央,他健步上前去,侧身避让人群,总算是突破人群走到她前方,不理会左右嘈杂的声音,拧眉开口:“安祈祎。”

在记者的狂轰乱炸之下她简直想扭头走人,这么多人堵在公安局门口怎么看都不像话,作为共产党旗帜下成长起来的三好青年,当然是要好言相劝把这些人弄回家去睡觉!这绝对不是迫于局长的威胁!此时的她完全就是在孤军奋战,但周围的人丝毫就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想起刘局长那张要吃人的脸……前有狼后有虎,她只能屈服于现实,努力保持着合适的表情,仰起头客气地点头示意,天知道她快要窒息了……

要知道这完全就是现场发挥,而且跟娱乐新闻完全不是一个性质,要是说错了或者是说不好她也就别干了,还有些人一直叨叨个不停她也就忍了,一个劲地勾她手算个什么意思!

“叫你半天了,在想些什么呢?”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隔着面料掠过她的耳畔,肩膀已经覆上了一层重量,微微撇过头就看见刑皓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没有来的一个冷颤……他什么时候来的?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刑皓霖低头看她,语气里有些责备:“你们部门的人一直都这么‘重视’你的吗?”

虽然刑皓霖的语气怎么听不像是在夸她,但她还是有些悻悻地扬了扬下巴,“那是!”

刑皓霖被挤得蹙眉,在听到安祈祎的回答后又觉着有些好笑地扬起嘴角,“你真挺厉害的,尤其是在抓重点方面。”

“你……”她本就被旁边那人颤抖个不停的胸腔弄得郁闷不止,刚想问他是个什么意思,就被人硬生生推进那扇大门。

“……”看着那扇渐渐阖上的门扉,坦然立在众人前面的身形笔挺……就在这时,一窝蜂的记者背后,停着一辆进口越野,车上的男人正是沈佑。

与此同时那边也正好看到了安祈祎,沈佑倒也平静地冲她点了点头,缓缓阖上了车窗。

安祈祎视线依旧落在原地,喃喃道:“果然律师都是挣大钱的人物啊!车有个性也就算了,弄个车牌号都这么有个性。”

刑皓霖转过身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毫无表情的面瘫脸,“想必各位在这也有一两个时辰,想了解情况可以去找你们口中那位无辜者以及他的律师,毕竟堵在公安局门口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能因为警察比较亲民就肆意妄为吧,不是还有妨碍公务那么一说,为了一个并未实锤的事件而在档案上多添一笔实在不怎么划算,我想用不了多久刑侦队会给大家想要的答复。”

从人群中脱离出来,安祈祎莫名地就有一种焕然新生的感觉,她怔怔地看着门外,“我算是看出来了……关键时候还是窝边草比较靠谱。”

之后也不知道刑皓霖到底跟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只见刑皓霖转身走进来后门外那群记者便也自讨没趣地相继离开。安祈祎狐疑地看过去,“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快破产了。”

刑皓霖似乎有些脱力,无奈拧眉,“拜托你想象力不要太丰富,我只是看你这么晚没回家顺路过来看看,万一你有个不测我也方便跟孟姨交代。”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用介怀,不用愧疚喽?”她身子往前倾了倾,把头一偏,满脸都是欠揍的表情。

作为被安祈祎摧残多年的不幸者,刑皓霖十分自然地避开了她的小心思,双手抱臂,“不过话说回来,你平时耀武扬威的刚才怎么就焉了呢?”眼见对面那人的表情已经愈来愈僵,他添油加醋地握拳抬到胸前,学着女孩子的样子屈膝作娇俏状摇摆几下,一边晃还一边念道:“我可是顶天立地安祈祎,敢惹我我让他见血封喉……”

“你!”

见安祈祎一副吃瘪的表情就是一阵好笑,“怎么,这不是你威胁我时用的原话嘛。”

“你这么gay里gay气公司的股票是会上涨吗?”

“不会啊,gay不gay我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就是控制不住,比如……看见别人不开心,我就会很开心。”

安祈祎一个白眼都要翻到天花板上,“太欠了!太欠了!真的是大开眼界……”

“安警官!你看到陆警官没有?”一个声音突然在安祈祎身后响起,只见年轻的男干警神色匆忙。

安祈祎挑了挑眉,似乎是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

房间内一行人经过短暂的讨论后,陆泽可站起身开始分配任务,“现在情况明了了,接下来莫队和我去协助追捕何州义,吴警官和安祈祎去找何州义的母亲,她是与何州义最亲近的人,樊智玖你这段时间密切关注沈佑,虽然他之前不在调查范围内,但现在他有了疑点。”

“陆大神!沈佑的律师想找你谈谈。”安祈祎突然冲进门内,毫不费力地在一群人中便找到那人的身影,一顺嘴毫不犹豫地开口就叫。

几个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都默契地转头向陆泽可看去,似乎是在等陆泽可的回答。

而当事人却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古井无波的目光看上去有些失神地盯着某处地方……

第四十一章 痛苦伴幸福而生

“如果你们再逮捕我的委托人,我们就起诉,跟踪他,起诉,骚扰他,起诉,故意找麻烦,起诉。”说话人正是沈佑的律师,是一个身形瘦高,身着正装的中年男士,带着斯文的黑框眼镜,说起话来却是极致地尖酸刻薄。

面对律师的说辞,陆泽可仅盯了一秒,有条不紊地开口:“沈佑是在我们逮捕他弟弟的时候被捕的,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巧合。”

“我们会给你一个合理的答案和理由,而且我能在法庭上证明,沈佑上周提交了夜班申请,这加班是我亲自批准的。”

“我还是想亲自问问他。”陆泽可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

“你可以把事先把申请递交给我,我了解沈佑这个孩子,他很善良,我很喜欢他,我并不希望他遭受这些,他一直都对亲情很介怀,总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你们知道吗?流浪狗在被抛弃后总会变得尤为善解人意,因为害怕再次被人抛弃。”

律师本就是个靠着张嘴就能深情并茂的职业,良好的职业病让他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差错,只要在失败的路上走过一次,即使之前再高的丰功伟绩也是过眼云烟。

“他知道他弟弟何州义患有精神疾病吗?而你又是否知道放纵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律师有一瞬的错愕,“……你还没听懂我的话,沈佑与那个家没有关系,也不存在什么弟弟。”

“你误解我的问题了,他们知道自己是双胞胎,其中一个就会去找另一个,人性本就软弱,哥哥如果想要保护那个久别重逢的弟弟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但你能确定,以你作为律师的能力能保证沈佑不受何州义的伤害吗?”

“你们别缠着他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说罢他也不等陆泽可的回答,急促地转身离开。律师清楚面前的男人不如寻常人那么好糊弄,更何况他们本就处于劣势,而沈佑似乎也是被吓得不清,不论他问什么也问不出个之所以然来。当下之急就是尽快结束这段对话,他不敢保证再继续下去会不会出错。

上帝从来都是公平的,痛苦往往伴随幸福而生,即为双胞胎。即使脱离了名为“家”的轨道,却还是忍不住想拥有另一个的全部,迷离却也无法挣脱,就像无法取而代之的所谓的心灵感应,因为回忆太痛苦才被一而再地选择性遗忘,又因为太难得的幸福而想要热泪盈眶……

夜色愈浓,漆黑小巷里时不时传出三两声猫叫,叫声在夜晚格外凄厉。不远处悉悉索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男人僵直了的背影一动不动就矗立在原地,只听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站在男人身后不远处,扭捏了一阵子没敢上前。

男人等得似乎有些不耐,索性转过身,“今晚先去我那儿。”

“……好。”他声音有些弱,在黑暗里也能隐约看出他的耸肩搭背。

男人向前走了几步,此时月上梢头,斑驳的月光透过树叶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如出一辙的面孔难辨真假。

“走吧。”

看着前面的男人已经转走离去,他踌躇了一会儿也急急忙忙跟上,一边小跑一边叫道:“……哥,你等等我。”

因没办法继续监视沈佑,陆泽可只能从沈佑之前的生活开始调查,听到回复也说何州义并没有在民槽以及其余可疑住宿出现,今晚是注定毫无线索的,众人也都收拾了物品纷纷离开。

“前辈你不打算回家休息吗?”安祈祎原本都已经跨出门外的半个身子又退了回来,盯着那边位置上丝毫没有动静的莫良信,虽然心里也大致能猜出个七八分来,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时间不早了,收拾收拾就回去休息吧,安啦!我敢跟你保证今晚绝对是安全的。”

莫良信不自在地别过脸,“你就走吧,我叫你祖宗了成吗?”他就想一个人静一静,还得遭受安祈祎的精神折磨他真的快崩溃了……

莫良信对她的嫌弃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安祈祎只想表示她已经习惯了,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应该感谢我现在实在是闲得慌,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来陪你唠嗑,说实话你现在这样挺蠢的。”

即将脱口而出的“你放屁”才张开嘴便绕了个圈又掉回肚里,一脸颓废样,“连你都笑话我,果然我是不行了吧……”

安祈祎严谨地瞪大双眸,急匆匆地正色跑过去坐在莫良信身边,“男人不能说不行!你怎么这么丧气呢!怎么?是不是突然来了个以一顶百的陆泽可你就自卑了?”

“安祈祎,你会不会看人脸色说话?”已经气得快要憋出内伤,却还是拼命咧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很多的笑容。

安祈祎丝毫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你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其实仔细想来这事对你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怎么说?”莫良信突然来了兴趣。

“先说好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是是是……”莫良信淡淡附和。

“其实长成陆泽可那样也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我敢保证相比他副那我行我素的冷傲脾性来说,在局里还是你比较容易受欢迎,不过他的实力嘛自然是不能否定的,好歹人家在这方面也是个叫得上名号的人物,”见莫良信在她的苦口婆心下开始进行了人生反思,她愈发来劲,“先不说前辈的能力如何,自从陆泽可来了之后你可比从前像样多了,你也不想想之前你那副得过且过的颓废样,哪次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不是你推给我的?哎……人生在世十有八九都不容易,多洒店狗血才不算白走一趟。”

莫良信越听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听到最后直接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幽深地看着安祈祎,缓慢地微笑,嘴角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呈现出的意味就如同他此时眼里的漠然一般。

安祈祎知道这时候要怎么追加挫败他,她可以说“你应该每天烧高香,祈祷下辈子换个文职,那个比较适合你”就这么一句话保准能让一向好脾气的莫良信炸毛,可她不会这么做,毕竟……她既美丽又善良。

“总有一天我也能出息的。”

听着莫良信闷闷的声音安祈祎不由得轻笑,“前辈一直都很照顾我,很多道理都是从您身上学来的,很多麻烦也是您帮我摆平的,至少在我心里前辈并不是那些人口中那样无用的人,而是……而是至关重要的前行指标。”

“……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一直您您您的称呼,我有这么老吗?”莫良信强装镇静地努努嘴,把头扭朝另一边,嘴角若有似无的上扬。

“是尊敬的称呼,而且这种肉麻得要死的话我只会说一次的好吧。”

“切,不管他是省公安厅来的人也好,刑侦天才也罢,我会打败他的!”

安祈祎毫不关心地起身披上外套,“前辈,有梦想是好事,但保持适当的清醒也很有必要,”话音刚落,她也已经走出了门外,眼见门自动慢慢阖上,她自信地扬了扬下巴,把头发向后一撩,能打败陆泽可的,只能是她,她承认她有野心也一直都想赢。

从走上这条路的那天起,丝毫都没留给下回头的余地,只依稀残留着那模糊不清的记忆就一股脑地上了警校,对于陆泽可她虽然崇拜但从不盲目,想要超越那个人的心也从不停滞……

刚回到家她就成漏气的气球,半死不活地拖着身子走进浴室,三两下就洗漱完毕,窝在客厅长沙发上再也不想诺动一下,手里的资料还没研究出个结论来她就已经见周公了,要不是看莫良信平时对她不错的份上,她真的不想管这种破事儿……说起来她怎么总觉着忘了什么似的……算了,还有什么比睡觉重要!

岐山路偏离喧闹的市区,房价更是贵得不像话,运城市著名景点‘岐山’算是其中之一,岐山公寓便坐地起价,要没点经济能力的还真不好入住。

一个套间内,规模不大却颇有素净的清雅格调,给人的第一直觉莫过于舒适高雅。

“何州义,你打算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屋子的主人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躲在阴影里的人不由得有些发闷。

听到自己的名字躲在阴影处的身影猛地一颤,仰着脖子看着对方,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满是迷茫,“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杀人,你一定要帮我!”

“你先坐过来我们再谈。”沈佑柔和地说。

明明是两张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的面孔,而两人的眼神却相差过大。

“不可以!他们会找到我的……”何州义完全是一幅戒备的模样,瞳孔剧烈地晃动,好似那边有亮光的地方存在着什么洪水猛兽。

沈佑看他这样已经耗了一个晚上,显然也不想继续僵持下去,扁了扁嘴偏过头一脸的郁闷,“好吧好吧,那你待在门口别动,我去给你拿药。”说完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药盒,顺带倒了杯水朝那边走去。

“吃药睡觉吃药睡觉……”何州义盯着某处喃喃道,碎发落至眉尾,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重复,见沈佑把药递到他面前想也不想就急匆匆地抓过来吞下。

第四十二章 道歉

沈佑眼见他已经把药吃了,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轻轻地替他拍拍背,半拖半就将他往前推,用最温柔的语气劝哄,满眼的笑意都快盛不下他此时的满足感,“走吧,我带你去房间里睡好不好?”

所谓命运的齿轮从婴儿第一声哭啼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转动,再一次唤醒对家的记忆并不需要很长时间,不同于从前稚嫩的模样,他横穿多少个熙攘的恣意流年才回到这里,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保护这个独一无二的弟弟……

商业区的一栋住宅内,敞亮的客厅内回荡已久的铃声无人问津,侧卧在沙发上的女孩似乎也睡得不太安定,凉风将薄透的纱窗吹起,偶然拂过她湿透的额发,带来一阵阵寒意。

“……”安祈祎只觉得刚睡下没一会儿,就被响个不停的铃声吵得半梦半醒,她迷茫地眯着眼睛拿起手机,慢悠悠地划开,“喂?有事请拨110为您服务。”

“你大爷!”

听着那头已经完全崩溃的咆哮,安祈祎一头雾水,“我大爷……我还没出生就走了的那位?”

电话那头的人一阵嘶吼:“……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我会一个人睡在路边?别告诉我你已经回家了!我怕我一冲动就会犯法!”

“路边?我K……”安祈祎终于回忆起几小时前似乎有人说在车里等她来着……她顿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刑皓霖!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你什么时候记得过我?”刑皓霖痛苦地抓了一把头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我不会给你忏悔的机会的安祈祎,我真的快疯了……”他现在的怒火已经快要从眼睛里喷出来,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窝在车里,而外面一片祥和连个鬼都看不见!给安祈祎打了无数通电话都打不通,虽然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当听到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暴走……啊!从一开始就不该担心这个女人的,都怪他太失策了……

安祈祎瞌睡是已经全醒了,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刑皓霖的绝望,她不由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几秒后呆坐在沙发上看着已经被挂掉的那通电话,“这应该是做梦吧……”

果然,十分钟后刑皓霖怒气冲冲地赶回战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待会儿该怎么批评安祈祎,既能让他舒坦又不会让安祈祎狗急跳墙,安祈祎这个大骗子!他一个劲地在心里怒骂……

一进门刚想开口就见窝在沙发里的那个人熟睡的模样,乱七八糟的资料散落在地上,刑皓霖挠了挠头发,安祈祎是猪吗?这么能睡!想了想又觉得这种时候把人吵醒不太好,但老实说这次他是真的伤到心了!

迷迷糊糊中她安祈祎只觉得身体一轻,清醒几秒才发现她被刑皓霖抱起来,往楼上卧室方向走去……

安祈祎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刑皓霖又在打什么馊主意?她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刑皓霖在听到她似乎是要醒来的声音后,没有经过丝毫的犹豫,立马把她扔在了卧室,并且非常训练有素地跑了,还是记得关好门的那种……

安祈祎知道刑皓霖是怕觉得尴尬,想把她丢在床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丢床头床尾她都没意见,丢在地上是算个什么意思!她揉了揉肉摔疼了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去了隔壁卧室,只见刑皓霖一米八几的大块头捂在被子里,严实得密不透风……

安祈祎上前推了推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要试图讨好我,我跟外面那些好哄的男人不一样!”

安祈祎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只见他翻了个身不理她了,安祈祎也只好作罢,“那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一夜倒也算是相安无事地过去,第二天一大早,不知是不是愧疚心理在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刚听到外面的动静,安祈祎一下床就赶忙跑出去,“你醒啦?早上好!”

似乎是安祈祎从来没有跟他说早安的习惯,刑皓霖下楼梯的步子一个踉跄,赶忙抓住扶手才没造成酿成一场事故,扭过头对着安祈祎上下扫了一眼,皱眉道:“成天跟我作对看我笑话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了’这种话安祈祎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低眉顺眼地扯出一抹笑,“小的下次多多注意!”

“……”一下子感觉被安祈祎的敷衍哽住了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转身就下楼准备换鞋离开。

“等我等我!时候也不早了,你顺路把我也给送过去吧,迟到的话……总之是不太好的!”安祈祎自认为找了个相对合适的理由,满脸期待地等着。

“……我只给你五分钟。”

“保证完成任务!”她一刻不歇地冲向浴室,对自己的表现一阵腹诽,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天哪,怎么能这么怂?我不认识你!”拧开水龙头就赶忙往脸上扑水……

在刑皓霖给出的有限时间最后几秒内,安祈祎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屁股坐了进去,装模做样地说道:“哎呦,还好赶上了,要不然迟到就糟了!”

刑皓霖目不斜视,淡淡撇了她一眼,“温馨提示现在六点二十分,你好像八点才上班。”

她抢拍回答:“不要在意这种小case啦。”

“……”安祈祎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很是火大,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她扔出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这样沉默的气氛很少有,在安祈祎的认知里,刑皓霖似乎一直都是那个个性傲娇却十分好欺负的软柿子……

高架上的车川流不息,好像再怎么忙碌也不会疲倦。

刑皓霖他很生气吧……安祈祎用余光悄悄打量着他的脸色,在她完全把他抛之脑后,他一遍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在她懒散地忽视他一味地示好他又是什么心情?她从来都没去在意过,哪怕只是一次都没有……安祈祎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十恶不赦,她再这么任性下去万一刑皓霖哪天不管她了怎么办!

“对不起。”安祈祎的声音微不可闻甚至还有些沙哑,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听得见。

“……”刑皓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忍住想扭头的欲望,安祈祎很少道歉,或者说几乎不道歉……装作没听见吧,他这么想着,却忍不住弯起嘴角。

恒古不变的常规定律被打破时,就会引出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比如,从安祈祎进公安局大门的那一刻起,凡是路过碰上面的,不管是某某警员,还是某某门卫,都用那种惊奇中又带着点担忧的眼神看向她……这些人什么毛病?哦!她想起来了,八成是昨晚那件事造成的……

“安祈祎!”

来人是政工科的职员,名叫戴舒,个高儿腿长长相优,私下里和蔼可亲,工作上六亲不认。平时负责组织实施全市公安队伍的思想、组织和纪律作风建设,同时兼顾全市公安民警教育训练、工资、人事和奖惩工作。

见到戴舒,安祈祎仰天长叹一口老气。人生在世,不管愿不愿意,总是要跟一些人发生非常深刻的联系,安祈祎和戴舒就是如此。作为市公安局里出了名的‘小地痞’,安祈祎可没少被戴舒当众批评,而安祈祎的性子是必然不会让自己吃哑巴亏,久而久之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

“哇喔……我还是第一次在美丽的清晨见到你,我懂了!”

“……”她又懂什么了?安祈祎挑了挑眉,抿唇并不打算插话。

戴舒讪讪笑道:“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总算遇到那磨人的小妖精了吧!哈哈哈……”

安祈祎愣了愣,小妖精?在戴舒那惨绝人寰的笑声中,安祈祎不由得联想到了嫌犯何州义,这么个身形……小妖精?她此时的表情简直和内心一样难以言喻……

樊智玖隔着老远一看见安祈祎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看见安祈祎五彩纷呈的表情后步子都虚滑了一下,堪堪站稳后才凑近,“祈祎姐……你这什么表情?是不是胸闷气短肚子疼?还是房租到期没付钱,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你是不是……”

她强行咧出一抹笑,是指点了点发鬓,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字:“滚!”

“哎呦喂,别这么凶嘛,从我进局里的那天起还是第一次见你来这么早的。”

蝴蝶效应不是单单针对蝴蝶轻轻煽动翅膀而带动的风景,一件事嚼烂了吐出来拼好,再接着吞回去嚼烂,反反复复拿出来挤兑人,口臭也是可以熏人好几年的了!

如果不是碍于戴舒在,她可能现在就会骂人,用刑皓霖那句膈应死人的话来说,就是‘瞧她那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儿,小家子气’

每到这个时候安祈祎就会由衷的觉得膈得慌,尤其是心!

等到了工作岗位,安祈祎才把头探进办公室,某个人不可思议的惊呼就已经传来。

“安后辈,你没啥事儿吧?”

第四十三章 善妒的老萝卜

安祈祎盯着莫良信震惊的面容,明显感受到了身后的樊智玖笑到颤抖,有些忍不了:“莫前辈,麻烦收起您的关系,我很好!非常好!”

“好了,先停一下,沈佑那边我们没办法继续监视,只能从何州义那里直接入手,听昨天夜里负责勘察的警员说何州义昨晚并没有回他母亲那里。”陆泽可走进来后立刻把话题扯到正轨。

吴轩坐在办公桌前,冷静地进行分析:“除非有合理的依据,否则我们根本没办法接近沈佑,但依照目前形势何州义没有充足的手段和技术来做到人间蒸发,他肯定会逃到一个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地方。”

安祈祎小心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陆泽可不由得紧张抿唇:“陆组长,昨晚我从梁主任那里得知,心理诊所的一名女医生陈述,何州义攻击她时好似产生了幻觉,并且不断抽搐。”

莫良信一惊一乍:“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安祈祎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听见陆泽可淡淡地说了声,“算了,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安祈祎已经不想跟人面红耳赤地争执这个问题,今早起得太早她不想再浪费多余的体力计较,总之在她这里陆泽可一向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

“有点意思哈,这家人可谓是把中国人那套‘帮人就是帮自己’的习惯完全发挥到极致啊!”樊智玖一副捡了宝的兴奋样,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安祈祎眼瞅着他暗自陷入兴奋的模样,好心提醒:“麻烦你说点听得懂的OK?”

“我昨晚睡不着随便查了何州义以前的资料,何州义有个阿姨住在云城市附近的相邻郡县,两家人似乎是经常来往,就在刚才我在发现何州义的母亲在昨天夜里买了今早九点二十分的那趟火车,就是去往那个地方,你们说她儿子现在是通缉犯,目前下落不明,她去那是打算干嘛?”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原本还安安静静的安祈祎顿时就炸毛了。

“别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让人看了笑话。”莫良信说得一本正经,连眼皮都不带抖一下的。

安祈祎:“……”

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吴轩撇见安祈祎一副喝了隔夜水的表情,扭过头背着众人笑道背影颤抖……

陆泽可低头快速扫了一眼手表,“马上去火车站,我们有很多疑点需要何州义的母亲来解答。”

他的话让众人理智归位,陆泽可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太过理性,太过自我,以至于格外无趣。

另一边的岐山公寓内,沈佑不同往常那样出门买早餐,而是从冰箱里拿出所剩无几的食材,做了份三明治,还非常贴心地泡了杯热牛奶,小心翼翼地端住杯垫,“醒了就过来吃早餐。”

“谢谢。”

气氛似乎因为何州义的变化而风起云变,沈佑不由得顿了顿有些疑惑,“今天感觉怎么样?”

何州义慢条斯理地开始进食,气色明显比昨天夜里好很多,他头也不抬,“我很好啊。”

沈佑似乎也意识到面前的人有些过于安静,盯着他不断吃东西的模样,颅内已经开启漫游,他并不是一个话痨,但此时的气氛真的尤为怪异。

“这是你的房子?”何州义嘴里塞着还没咽下去的面包,左顾右盼地环视一圈。

沈佑下意识地作答:“我暂时还没有能力买房,这栋房子是公司合伙人的,他平时都不在家,跟我关系还不错就以让我替他看房子为由让我暂住。”

何州义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话说你不用上班的吗?”

“因为你的事,我最近也不方便出门,刚好可以放假陪你,你放心,没人会找到这里来的,等再过两天,那些警方松懈了我就帮你安排过境,我已经联系好了……”

“精神病院吗?你也想把我送进去是吧?”何州义突然失控地提高了音量,浑身都开始抽搐,“我就是医生!我懂我需要什么,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只有在杀那些女人的时候才能让我获得快感,她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失败者一样,我只知道当我杀人的时候,甚至是想到杀人时我就会感觉好受些,这就是我的治疗方法!”

闻言,沈佑笑得有些勉强,明显没料到他随意的一句话会让他失控,他急忙上前安抚何州义,试图将他摁回椅子上,“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走开!”何州义蛮力推开他,直到听到重物磕到地面上的响声才让他回过神来,似乎是意识到他不小心推倒了哥哥,有些懊恼又心烦意乱,扭头就往房间跑去‘砰’的一声阖上。

沈佑顾不上撞疼的手肘,急忙跑到门外叫唤,“州义,哥没事,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情绪千万别起伏太大,我会尽快帮你安排医生,你别担心,有哥在不会让人伤害你的,州义……你先把门打开。”

“你说你图个什么……”

何州义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一句话让沈佑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接下来的几分钟竟像一晃而过了半个世纪,何州义以一种极为不舒适的姿势蜷缩在门背后,他知道哥哥还在,并且跟他同样不舒服,“哥,刚刚我说的都不是真的……”

“……”沈佑没有回答,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又似乎全然不介意他做了什么,反正不论如何,他都会保护他。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也许是很久以前就这样,也许是在听闻她要结婚的消息而接受不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克制不了我自己,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那种时候谈论是否是故意的,好像都太多余了,我只能一遍遍催眠自己,强迫自己的认知,让我觉得这整件事并非我所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自责,继续若无其事地过下去,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其实不害怕,被发现的那天我甚至产生了‘我是不是解脱了’的愉悦感,现在我反而更难受了……”

沈佑不打算再听下去,“别说了,血浓于水,不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继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去收拾餐具……

感情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产物,它衍生出刻骨铭心的代价,有的人读不懂本心而在两个自我中挣扎,而本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九点钟的火车站人并不算太多,应该清醒这不是节假日,否则不论今天的任务是什么,统统都会泡汤。

“安警员,你认真点,不要引起骚动,把人带回局里就行。”

听着这个声音,冷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安祈祎不由得一个哆嗦。生活总是会给人一些惊喜,不管那人接不接受,愿不愿意,要不然怎么解释为什么她最不想跟陆泽可这货待一块儿,却总能瞎猫碰着死耗子呢!汉堡包都还能换块肉夹着,凭什么每次都是她!

想到这里安祈祎做了个深呼吸,大有要大打一场的架势,大声道:“得嘞,保证完成任务!”

包里突然传来震动,安祈祎皱着眉扫了眼手机,是莫良信的来电。安祈祎拿起手机晃了晃,意思已经很明显。

陆泽可扫了一眼,把视线继续回归到正规,从牙缝中蹦出个字:“接。”

“莫前辈,我这正执行艰巨任务,你到底要干嘛?”她捂着话筒,小声说道。

“还没找到人?你们行不行?”

安祈祎翻了个白眼:“嘁,你到底要干嘛?”

“吴轩呢?”

听到这个名字莫名的让安祈祎神经一紧,“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把他栓在裤腰带上?”

“樊智玖也找不着,别告诉我这俩人偷偷自己行动去了。”

“嫉妒他们年轻有为啊?”

莫良信在那头嗤笑了一声,隔着个手机都能闻到那股酸味,“我觉得我先还十八岁,还能背着我爸去酒吧蹦迪到凌晨两三点不睡觉,第二天依旧不嫌累。”

“不服老就不服老呗,这种话题适合跟樊智玖讨论,顺便你还可以问问他哪来的精力天天对着个破电脑,一个晚上不睡也没见他说累。”

“我这不就是找不着人嘛!”莫良信在那头急得大叫。

“莫前辈,人生需淡定,这不还没到你发挥技能的时候嘛,再等等,萝卜青菜都是你的,没人跟你……”

“目标人物出现,先别动!看看她在找什么。”

陆泽可的话一出,安祈祎随即挂断电话,听着耳麦里陆泽可的指示。

“何州义会出现吗?”安祈祎低头装作看手机,小声问道。

“附近没有没有潜在目标,检票时间快过了,她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拦下她,行动。”

听到指令后,安祈祎也没再怠慢,从椅子上立即站起身朝着女人的方向走过去,“何金茗女士,我是云城市公安局总部的,我们想找你谈谈。”

第四十四章 一语双关的妇人

女人像是有所预料一般,没有丝毫的慌张,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安祈祎就静静地看着她。

记得小时候,最让她惦记的是,回家会不会有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餐,妈妈是不是会在家门口一脸期待地等她回来,进门时会不会有亲切的问候,可是都没有。大多数时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母亲’这个称呼。

从单向透视玻璃的另一侧盯着审讯室里女人那张惨白的脸,一双手脚都在打哆嗦,安祈祎翻了个白眼,真的烦死了,“去我办公桌第二个抽屉里拿点饼干,她应该有低血糖。”

这个房间除了她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神气得不可一世的陆大神,安祈祎这话没说主语,却显然是跟另一名警员说的,那人也没闲着,听到后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你为什么去车站?”

莫良信坐在何金茗对面,没了平时得过且过的懒散态度,他微微蹙眉,一举一动都是不容侵犯的威严感。

何金茗看了一眼那面不透光的玻璃,随即低下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觉得你什么都不说,何州义就会暂时没事儿,但你要明白,救他的唯一方法就是你能协助我们。”

“我不知道他在哪。”

空荡荡的审讯室让人由衷的感到寒冷与不安,莫良信盯着她看了几秒便移开目光,他能看出来女人没撒谎,她眼里的焦灼和不安都不是假的,莫良信向前靠了靠,“我相信你。”

“那还要我说什么?”

“我们越了解何州义,也就越能尽快找到他……”有些话很残忍,但不得不承认,他在应对这样的情况真的很有经验,莫良信挑了挑眉,“为什么当初选择了何州义而不是沈佑?”

这句话终于给了脆弱的女人最后一击,她那双本来就因疲劳过度的眼睛愈发红了,哽咽了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站在这边的安祈祎后知后觉地扫了眼,女人想说什么在她看来似乎都不重要,要是掉两滴眼泪就能解决的话,那她早就那样做了……刚扭头就撞上陆泽可打量的视线,安祈祎愣了一瞬,像是某只正在执行偷窃的小老鼠被人逮到,只想夹起尾巴落荒而逃。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笑容要多牵强就有多牵强。

这时,何金茗的声音再次传来,“当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开心……”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状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都不由自主的浮出笑意,“但是双胞胎……双胞胎?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在恭喜祝贺我,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事实并非如此,我是单亲妈妈,经济拮据,没有经济来源怎么支撑两个孩子活下去?出生晚一些的那个孩子不知是什么原因,打小就疾病缠身……好在哥哥很懂事,不吵不闹,小小年纪就会帮我照顾弟弟,直到他们九岁那年,弟弟受了感染,病情反反复复长达四个月之久……”

莫良信没打断她,也没安慰她,就这么耐心地等她平息自己满腔的委屈。

“即使再困难我也从没想过要放弃任何一个孩子,我每天都这么告诉我自己,更何况他们已经九岁了,我敢肯定不会有人愿意的……”女人顿了顿又说:“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来了这么一对夫妇,我开始疯狂的意识到我没办法照顾两个孩子,没办法让他们过更好的生活,可我有机会让其中一个去享受幸福……”

说到底人终究软弱,信念这个有趣的东西,当人在困境里看到希望时,终归会变得平淡。

莫良信语气平平:“所以你为了救弟弟,让那对夫妇带走了哥哥。”

他一度的直白让女人的堆砌起的自尊心变得可笑至极,何金茗躲无可躲,藏无可藏。一件事一旦成了死循环,好像就很难再把它从生活中抽离。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我只是相当一名母亲有什么错!”何金茗的语气很是激动,到最后已经是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

安祈祎听得一头雾水,扭头看了看站在身旁一动不动的陆泽可,有些凌乱的碎发遮在他眼前形成一道阴影,“接下来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

又是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在她暗自腹诽的时候又有些反应不及,陆泽可这神经病到底在说些什么?

陆泽可自然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从某个人身上发出来的怨怼,他倒也不怎么在意,往后退了几步反手拿起搁在桌子上的半瓶水,“相信自己的直觉,它会告诉你怎么做。”

临走前他撂下这么一段引人深思的话题,安祈祎发了会儿楞,从未感受过这种挫败感,惆怅地抹了一把脸,抿唇笑着往屋外走去,“我的饼干呢!”

“来了来了!”

只见一个个头小小的男人跑了过来,高举着饼干晃了晃,这模样怎么看都很滑稽。

安祈祎顺手接过,努努嘴撇了他一眼:“谢了啊小兄弟!”

走廊的椅子一向就没什么人坐,也亏得保洁阿姨每天这么费心尽量,才能让她此时这么舒适的屈膝坐在这里思考人生。陆泽可总是没由来的蹦出一些她听不懂也想不明白的话题,这种时候她怎么好意思舔着脸明目张胆地回一句‘能不能说人话’!那景象怎么看都太怂了。

没过一会儿莫良信就带着人出来了,眼瞅着何金茗除了眼眶红了些之外没什么异样,安祈祎暗自松了口气,说实话她只有把人弄哭的本事, 安慰人什么……太难!

安祈祎站起身走上前,浅浅地勾唇却丝毫没有笑意,她伸出手指头勾起女人的手,何金茗的手凉得不像话,安祈祎眸色一闪,在女人挣扎着 想要脱手之前开口:“别担心,我只想给你送点吃的,你是我带进来的,出事儿了可是要算在我头上的。”

“……安警官对吧。”

被点名的人立即正色,就像那种眼巴巴等着表扬的学生。

“你在嘲笑我吧。”何金茗低头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晦暗不明的语气让人发怔。

安祈祎顿了顿:“这可是你说的。”

“其实你一早就发现是他了,否则不会三番五次跑到心理诊所,也亏得你阴差阳错地抓了沈佑,让我能这么多年后再才看见他有多成功,我知道我的孩子犯下了不可原谅的大错,可我作为他的母亲,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接受你的馈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这样蛮不讲理的架势倒是让安祈祎忽然没了焦虑,一些脑子里准备的防御措施也放松了,这个女人倒也比寻常妇人坚强,安祈祎明白了她的话也懒得再纠缠下去,放开手的同时也拿回了那点好意。

“现在打算去哪?”

没由来的一句话弄得在场的人都怔了怔,安祈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掩面干咳两声。

“现在因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闹得满城风雨,作为一名警察,你是不是应该去忙自己的事儿?”

安祈祎抿着唇,看着何金茗愈来愈远的单薄背影,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有的人说话总是那么一语双关?老实说她真的很讨厌这种复杂多变的家庭伦理剧,但这又是她的工作,总不能置之不理。‘家’这个字很厚重,而她对这个字的抵触,就是不想了解,不能窥探。

“母性而已,合情合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惊得安祈祎猛地回头,哪里原本应该站着的莫良信此时不知所踪。

通常情况下,让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生活,就意味着推翻了多年堆砌起来的峭壁,更何况,还是熟悉的陌生人。

他听到了些什么?又或许是看到了什么?这种强烈的不安感让安祈祎非常不舒服,就像漂浮在巨浪上的船只没有防护栏,而她就站在甲板上迎着拂面而来的风浪。

吴轩淡淡地笑了笑,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就是一个简单得如沐春风的微笑,“父母爱孩子是本能,在你看来也许有些乏味,但它就是真真实实存在,你不能否认这份感情。”

安祈祎:“……”

樊智玖刚出洗手间就见一脸欲言又止的安祈祎,和笑得不怀好意的吴轩,白白净净的笑脸顿时就变了色,抬起手指头指着就大喊:“安祈祎你背着我偷偷摸摸干嘛呢!”

突然的打岔让安祈祎有了种得救的感觉,救星!远处的樊智玖两只手插在口袋,脸上就差没写着‘老子很不爽’五个大字。

樊智玖不耐烦的招手,“过来过来,给我过来,这么大人了该跟什么人玩还需要我告诉你吗?小心下次我不帮你查资料!”

“你真是我的小天使啊!”

“……”看着安祈祎娇滴滴的说完这么一句话就跑远了,吴轩眉头一跳,合着他就是魔鬼喽?

“来来来,安祈祎,咋们好好聊聊!”

她正高兴着,被樊智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聊什么?”

第四十五章 兄弟之情

樊智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撇了一眼那边空荡荡的角落,“能聊什么?你之前不是挺讨厌那个吴轩的嘛!现在是什么情况?”

安祈祎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关你屁事’给憋了回去,难不成要告诉他其实她和吴轩曾经是同学,还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关系?这也太造孽了吧……

想了想,安祈祎干脆胡扯:“他问我厕所怎么走。”

“问你厕所怎么走?”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安祈祎的话,“这种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比较靠谱吗?”

安祈祎一脸真挚地点点头,“没错没错,所以我告诉他,我也不清楚,他刚要打我,你就来了!所以我才叫你小天使嘛!”她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崇拜地望向樊智玖。

但凡有点脑子的也能听出安祈祎这话扯到不行,他和安祈祎是同期来到局里的,闭着眼睛都不怕找不着厕所,樊智玖白了她一眼,“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就一直想换搭档嘛!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换谁都行,就是不能是那个吴轩和陆泽可!我这个人可是很排外的!”

安祈祎咬牙,去他姥姥个香蕉腿!感情这货是在顾虑这个问题……

樊智玖看着安祈祎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心里直呼一声爽快,谁让她平时耀武扬威的只知道拿他出气!

也许是安祈祎的眼神太过炙热,樊智玖一转过头便和安祈祎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急忙收敛了面上的喜色,“啊啊!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儿,我先走一步……”

看着樊智玖蹦蹦跳跳地孩子气背影,安祈祎咂咂嘴,“不正常,这个局里除了我没一个正常的……话说,莫良信跑哪去了……”

下午六点整。天空阴沉沉的,此时的岐山看上去有些森然。

沈佑刚睡醒下楼,把客厅的水晶吊灯打开,视线刚对焦就猛地瞪大眼睛,“你……”瞥了一眼何州义身上的围裙,以及餐桌前热气腾腾的饭菜,“你出去买菜了?”

“放心,没人看到。”何州义脸上的挂着恰到好处的松软弧度,“饿了吧?我看你没怎么吃东西,平时诊所比较忙我也没时间自己动手做饭,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好好,没人看到就好,你做什么哥都吃。”沈佑走过去坐在餐桌前,欣慰地点点头“啊……咱妈那边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你在这里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嗯。”

“我跟国外的医院已经联系好了,再等一段时间我就把你送过去,目前你就乖乖听话住在这里,什么都不担心,也不要多想……”沈佑看着对面的人依旧温润的脸色有些犹豫,“为了保险起见,以后买食材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我在律师所有很多朋友,他们都知道我的不便,一直发消息说帮我带东西……”

何州义稍微愣了愣,点头,“嗯,先喝口汤。”他盛了一碗汤递到沈佑面前,淡淡垂眸,“哥……谢谢。”

沈佑笑了笑,心底有些无从说起的宽慰,低头尝了尝,味道让他出乎意料地挑眉,“不错。”一口气喝完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州义!”沈佑在男人转身又要进厨房前叫住了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的嗓音粗沉,掩过言辞间细碎的忧思,“……好吗?”

“……”沈佑不自觉地收紧指接“什么叫过去的事儿啊,哥哥,你是在指当年你为了脱离我和母亲不惜让我病情加重危及生命,还是在指我精神失常造成的一切后果?”他轻笑一声,“在我的人生里,好像不存在什么过去的事。”

沈佑眉头紧拧。

“我从不否认我们是一家人,仅仅是不否认,因此只要看见你,我就时常会想如果不是一家人,又怎么能连自私自利都做到如此如出一辙。”何州义舔了舔嘴角,目光里满是嘲讽,“你对我有着千丝万缕的愧疚,从小你就比我聪明,你嫉妒着我毫不费力就可以得到的一切关爱,一边假仁假义装扮好哥哥的戏码,一边明里暗里对我造成伤害。”

“你……”沈佑站起身想解释,眼前忽然模糊不清,背对着的那个人已经出现重影,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你给我喝的什么?”

何州义转过身,缓缓向前,“阿普唑仑,对了!你给我买的药你应该知道药效吧。”

“……”他只觉耳鸣头晕,对于何州义说了些什么也愈来愈模糊,倒下的前一瞬瞳孔里倒映出何州义漠然的面庞……

透过偌大的玻璃窗看向窗外的景象,暴雨前的狂风呼啸,窗外枯树的枝杈如鬼魅般的厉爪。

何州义关掉了整个屋子里的最后一盏灯,转身隐入黑暗。

天色渐渐转暗,办公室里亮起了白炽灯,瞬间把屋子照得明晃晃的。

莫良信来来回回地在一条直线上打转,打电话的手换了又换,“我敢肯定就在城内,律师那边先暂且不管,这么大个地方还能飞了不成?你让安祈祎接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吴轩斜靠在车门上,扭头看了一眼正在马路上踢脚的安祈祎,“莫队找你!”

安祈祎闻声看了过来,虽然不知道吴轩和对方说了些什么,但从他烦闷的表情中也能看出,此时的他心情也不大好。

“前辈。”安祈祎撇了吴轩一眼,接过手机便走开了。

“何州义根本没地方可去,最有嫌疑的就是沈佑。”

安祈祎耸了耸肩:“So?”

莫良信心里一堵,抬手搓了搓一头乱发,“你熟悉心理侧写,连我都能想通的问题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这时,樊智玖从门外走了进来,把资料搁在办公桌上,看着陆泽可说道:“打听到了何州义一家以前的情况,与何金茗所称述的无异,不过她当时没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便跟当地居民问了相关情况,而有关两人父亲的线索也是一无所获,大家都说从没见过。”

“何州义是个内心极度自卑的人,很有可能是性能力不足所导致,而他心爱的女孩成了导火索,他此刻必定陷入了恐慌与自责之中,再拖下去我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更恐怖的事儿。”陆泽可靠在椅子上,惆怅地说道。

众人一听,方才还在打转转的莫良信也停了下来,没人希望事情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

安祈祎正站在公路边吹着冷风,莫良信喋喋不休的魔音一断,她刚想挂电话,眼睛就扫到一辆在车流中异常狂妄的越野车,这本不是她该去管的范围,但还是习惯性的撇了一眼车牌号,“00888……”

安祈祎猛地转头看向吴轩,“那辆超速行驶的越野是沈佑的车!牌号!这个牌号我记得很清楚!”

“前辈,在环城南路发现沈佑的车正在超速行驶,你那边能不能调监控查一下。”她说着便急匆匆地往吴轩那边过去,直接跳坐在副驾驶上。

莫良信在安祈祎说第一遍的时候就已经听清楚了,他拍了拍桌面,“环城南路发现沈佑的车,樊智玖,调监控看一下,他目前正在公路上超速行驶,这没道理,除非他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陆泽可原本毫无波澜的脸上此时终于有了表情,他沉着声音,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然后对着樊智玖说道:“把他的具体位置发给我,其余人跟我过去一趟,莫队,提醒安祈祎不要擅自行动!”他表情比寻常时候都要严肃很多,克越是这种时候,越让人觉得他冷静得过分。

环城南路上,此时有一辆车正用最快的速度疾驰,通向车道的车辆见状都不得不急忙避让。

“大晚上的赶着去死啊!”看不顺眼的司机看着那辆失控的车咒骂道。

随着尾随在后的警车逐渐变多,相继往同一方向开去,众人才缓缓有些明了的神情。

警方接到消息后,都从蹲点线上车准备开往环城南路拦截路段。

从上午回来后便没再出过门的何金茗听到外面警方离开的动静,也急匆匆跑了出来,拉住一个刑警便问:“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我家那孩子?”

中年女人的精神状态一次比一次糟糕,那名被问话的警员有些不忍,点了点头,乘着女人愣神松手之际他便转身上了车。

环城路上,何州义双手握紧了方向盘,余光瞟着倒车镜。

“你想做什么?”车内传来沈佑微弱的声音。

何州义抬脚立即踩住刹车,心猛地一沉,怎么可能……

沈佑想阻止他,可奈何浑身使不上劲儿,双手双脚也被人用胶带捆住。耳边突然传来何州义的狂笑,笑声渐渐止住,再次传来的声音却如同地狱修罗。

何州义紧握住方向盘,咬牙道:“为了让你赎罪。”

身旁的人浅浅地应了一声便陷入了沉睡,何州义猛踩一脚油门,涨红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液体,他努力向后扬了扬脑袋,显示速度的表盘迅速飙到末端。

吴轩的车不紧不慢地保持相对距离,以免打草惊蛇,安祈祎瞪着吴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第四十六章 兄弟之情2

吴轩眉头紧拧,似乎也在犹豫“先别轻举妄动。”

安祈祎冷嗤一声:“……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永远都是只会动脑子,一到关键时刻根本派不上用场。”

不知是不是安祈祎这句话的原因,他脸上此刻没什么情绪,他的眼睛有点像无尽宇宙中的洞窟,深黑暗沉,像一张发光的大网。

这时,通讯器里传来了樊智玖的声音。

“监控显示何州义和沈佑都在同一辆车里,时速180,往正西方向行驶,刚通过光复路分叉口,前方共有两个分叉路段,两公里后是市中医院……”

陆泽可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向右打方向从分路口转入,踩下油门一路超车前行,对于他而言在这种境况下似乎是有些得心应手。

另一边听到消息后的安祈祎更是急迫:“你还等什么呢?”

吴轩终是皱起眉头:“我们目前不清楚车里的状况,就算你的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也不能失去了这种判断力,你那种想解决自己第一桩案子以得到称赞的心情,我并不是很能理解。”

“我并不是想得到称赞!我敢肯定沈佑与何州义之间的关系一定不简单,你没有当过被害人,你知道那些受害者的家人有多么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真相?你根本不能理解。”安祈祎此时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她无比想要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吴轩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你吵架。”

这种语气忍气吞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安祈祎堵得发慌,理智完全被情绪支配,“对!你是聪明,正是因为你聪明过人所以总能在任何事中全身而退,你总会给自己保留余地,说白了就是理性到自私的程度,我还以为如今你会有所不同,看来是我想多了。”

女人一碰到问题就会把陈年旧事都翻出来捞一遍,毫无理智可言。吴轩轻叹口气,似乎对于目前的窘状略有些无奈,他奶奶就是这样,家里的老妈也是这样,然而现在更是这样。

被迫与无奈之下的他只能一脚踩下油门,用最快地速度追赶上了前车。

安祈祎被车体的突然加速甩得往后一靠,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才这才恍然大悟,立即开启了警 灯和报警器。

尾随其后的陆泽可刚从分路口转入,眼见吴轩那边已经率先采取行动,他猛踩一脚油门,“疯子!”

何州义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的警车,将汽车行至拐角,只见前方路段被警车团团围堵住,他不能去硬碰硬地试一试运气,沈佑目前的状态根本不能承受这样的冲击力,想到这里,何州义踩下刹车,把方向盘向右打死,试图从另一个分岔口突破。

这时一辆货车从支线路段直直地冲了出来,何州义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狂按喇叭,猛打方向盘。

对面的货车司机眯着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连忙采取紧急制动,他晚了一步,车依旧因为惯性撞了过去。汽车快速地驶离原来的轨道,直直冲向一旁的防护栏。

跟在后方的安祈祎瞪大了双眼,面对此时此刻的情景,她竟是如此的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车体滑出隔离带,然后慢慢下坠。

尾随而来的何金茗看到这一幕,拼了命地想要冲过去,被周围的警员看见及时拦了下来,徒留她在原地无助地呐喊哭泣,“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们求你们……”

一时之间,四周都陷入了警笛和救护车的轰鸣中。

因突发事故造成一时间的路段堵塞,陆陆续续的人从车里出来,看着面前的惨状连连开口叹息。

“嘿哟,我就说吧,这么飙车早晚都得出事儿。”

“谁知道呢,这些警察好端端封什么路嘛,这回闹出人命了吧。”

“平时最不顶用的就是这些个破条 子,只会给人添堵,我这还赶着回家呢!”

“得了得了,少说两句。”

群众聚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明嘲暗讽从四面八方传开,而作为嘲讽对象的人,连辩解都变得毫无意义,只能强迫自己左耳进,右耳出。

在莫良信的指挥下,警方疏散着前来围观的群众,给医疗队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医护人员用担架把三位受伤的患者抬手救护车。吴轩和安祈祎是离这场事故最近的两人,此时二人一句话也没说过。何金茗身为母亲的那份的哭喊声像是一刀刀利刃划在安祈祎的身上,她甚至连上前安慰的勇气都没有,从一开始她就认定了要龚行天罚,这样子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安慰真凶的家人……

远处的陆泽可站在路边双手抱臂,一眼辩出灯下矗立着一动不动的两抹黑影,他下意识朝那两人走过去。

天空中闪过一道惊雷,垂直坠下来的雨滴落在地面,路人见状便也无趣地返回车内等待离开,谁也不想为了看一场闹剧淋湿自己。

陆泽可走到两人面前,双手插腰,扭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你们俩怎么回事儿?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吗?”

安祈祎抿唇闭眼,她豁出去了!猛地抬起头,“是我!”

“是我。”

两个人异口同声颇为默契,听到这么一句真挚的独白后两人都愣了愣。陆泽可眯了眯眼眸,单从动作上看显然已经被激怒了,他的眼角眉稍却始终徘徊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冷意,“依照你们这样子的状态根本不适合继续待在刑侦组。”

谁说发怒一定要面红耳赤地表达内心情绪?它可以是稳健有力的一句阐述,便可将人打入万年冰窟,这类人更懂得隐藏内心,坚固到毫无让人可以击破的漏洞。

云城市医院晚上九点整,因一起事故的发生而扰乱了平静。

医生助理推开了主治医生的就诊室门,“送来三个病人,一个当场死亡,另一个体内脏器出血,还有一个暂时昏迷,不排除颅内创伤的可能。”

主治医生在灯光下举着片子微微眯起眼睛,“立刻准备手术,我来主刀。”

手术室外,何金茗无力地靠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见来人后微微睁开眼睛,嘴唇颤抖,“你是那个律师?”

男人快一步上前抓紧何金茗的手,微笑着:“没错,我是沈佑的律师,您还记得我啊?”

何金茗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看了新闻。”话音顿了顿,张嘴却出不了声,有些用力地抓紧了手。

律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我陪您等,目前没消息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说到这里他卡壳了一瞬,有些同情地看向何金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作为安慰。

走廊里一阵哀泣,何金茗收紧了肩膀,头埋得低低的,浑身轻颤。

云城市公安局,刑事侦查队的一众人面色凝重,没一个人能站出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莫良信从医院那边拿到第一手消息,急匆匆往门外进来,看着办公室里的几名警员问道:“他们人呢?”

“审讯室那边,陆警官带着过去的。”

听完后提脚便往那边过去,前脚刚迈出,只见刘局长阴沉着脸,大步珊珊地冲进办公室,看见莫良信就一顿劈头盖脸地骂:“你是怎么当的刑警队队长!怎么管理组员的!在局里混吃等死这么多年你起到了什么作用?还竟敢私下调查沈佑,长没长脑子!人家律师所随便拉个人出来都可以够你忙的,事情怎么会处理成这样。”刘局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扭头离开。

办公室里的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都没敢吭声,装模作样地去做别的事。莫良信站在原地暗自叹了口气,作为刑警队的队长,背地里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人说这种类似的话,一直以来他都得过且过地把这些抛之脑后,但这次的后果真的太大了……

审讯室内,安祈祎搓了搓冰凉的手指,神色局促得像等待高考成绩一样,“吴轩吴轩,那三个人会没事的吧……”问完后她又自顾自点了点头,“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种自问自答尤为怪异,吴轩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

陆泽可神情依旧如从前那般,似乎今晚与平常并没什么不同,他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人,“说吧!你们怎么想的。”

他的冷静才是让人变得不安的根源,安祈祎失神地看着依旧淡若的陆泽可,咬紧牙关,她刚想开口,喉咙里的音节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吴轩便先她一步抢拍:“擅自行动的确做得不妥,我愿意接受上级的一切处罚,但这次的确事出有因,我必须提前采取措施,9点时分的环城南路显然还处于车流量较大的时期,在最高限速为80km\h的情况下,嫌犯的做法很容易引发连环追尾事故,在避免造成最大损失前我必须采取行动,至于安警员她本可以不牵涉在内,但因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与我一同出任务,所以与她无关。”

第四十七章 奇怪的电话

安祈祎一听就愣住了,这摆明了的就是要背锅的节奏!不管吴轩当时是怎么想的,但她也确确实实没听从指令,她安祈祎是何等高尚的人物!怎么可能敢做不敢当?想到这里安祈祎立即坐正,“我只想将凶手绳之以法,不管是何州义还是沈佑,他们都必定难逃法律的追究,这一整天何州义会在哪?还有前一次沈佑的突然出现,这些绝不可能是巧合,难道没有证据就能当作不存在吗?”

陆泽可似乎就是在看跳梁小丑,他轻笑道:“没有证据确实不能当作不存在,但没证据又凭什么抓人?因为没有足够立案的证据而没办法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案子屡屡皆是,难不成你还打算非法囚禁?”

安祈祎低头轻笑,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无一丝玩笑的痕迹,“真相是需要人去找的!在绝大多数时候真相就在我们身边,心有不轨必有蛛丝马迹,是你说的让我相信直觉,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预示我必须这么做,你不会明白受害者家属的心情,对你而言只是城市人口减少问题,而对于受害者亲属而言他们失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家人。”

“幼稚,作为执法人员,你不该从你的价值道德观来判断事情的对与错,对错自有法规来决定......”

简简单单‘幼稚’二字让安祈祎觉得自己所有的信念都不被人重视,又是那种只有自己在较劲,全世界都觉得她是个傻子的感觉。

陆泽可瞥了一眼安祈祎因为激动而使劲摁在桌面上的右手,语气顿了顿,“你所谓的价值道德观是什么?你是真心为活着的人考虑,还是不满意循规蹈矩的条法约束?是你自己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感,刑警不能对受害人有过多感情牵扯,这是让你蒙蔽双眼的致命所在,我们只负责依法治人,好吗?”盯着安祈祎那越来越低的头皮,他努努嘴:“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拿头顶看人很不礼貌,还有你手攥这么紧干嘛?”

安祈祎立即松手,为什么?他心里没点数吗?她抬头,将手缩回桌子下面,冷笑道:“按照陆组长的说法,一切以法为重,那是不是如果有人大于法律的至高点,那我们也就可以撒手不管?”

“你们怎么了?”莫良信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旦安祈祎在局里有任何状况都会被莫良信撞见,她一直都是那个根本来不及偷看,却逃不脱“作弊”罪名的倒霉孩子。

莫良信此时不像以往那般无谓地笑笑,他表情严肃,有些疲惫地挤按睛明穴,“你们刚刚起争执?”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没什么,陆组长今天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安祈祎先发制人。

“你也真是给我上了艰难的一课,安警员”

莫良信转眼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吴轩,吴轩顿了顿,抿着嘴耸了耸肩,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参与。

安祈祎好笑地瞥了陆泽可一眼,眼前的男人微笑得恰倒好处,这是陆泽可惹人生气的另一特点,他总表现得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计算范围内,他就是正义。

从吴轩那动作表情来看,莫良信心如明镜般点点头,朝门口的方向努努嘴,“已经确定越野车驾车人员为当场死亡,DNA在这里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还好事发地点离市医院很近,副驾驶上的人体内发现了大量的阿普唑仑,目前药物成分也都清理干净,但还处于昏迷中,具体情况还得等他度过危险期才能确定,那名货车司机属于疲劳驾驶,连续开车将近九个多小时,造成多处骨折内伤。”

安祈祎心里一紧,猛地朝他看过去,看见莫良信站在那里,昏暗的灯关下看不清他的眼神,有点单薄,又有点悲伤。

“那辆车是从岐山开出来的,经查证是沈佑的那么律师朋友名下的房子,就是不清楚其中有没有嫌隙,不过何州义与沈佑的一同出现还是有颇多疑点,开车的何州义超速行驶,加上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作为沈佑的委托人,那名律师此时倒也没之前那么嚣张了。”安祈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门口的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地说。

莫良信愣了一下,看向门口的方向,“小樊,你跟那名律师谈过了?他怎么说?”

安祈祎惊讶于这个平时迷迷糊糊的樊智玖居然能如此镇定,他在得知状况后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见惯了尸体和死亡一样,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惋惜同情。

刘局长在公安局里多年,做过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例如云城多年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很多不曾有人耳闻的案子都交由各分局处理,又例如让莫良信一个虚势老爷们成为领头人,再者又是突然成立特别侦察组,而成员也是让人惊叹……而樊智玖此时的表现不得不让她怀疑,难道这一切都是早有安排的吗?

樊智玖突然对上安祈祎审视般的视线,咧开嘴笑出一口大白牙,吊着嗓子说:“祈祎姐,你一直盯着我看我会紧张、害羞以及非常不好意思的。”他斜眼扫过莫良信满眼的堂皇,抬手搓了搓下巴,“何州义的再次出现为什么会与沈佑在一块?那律师是个明白人,如果不是两人有关联系何州义怎么可能会找得上门,这次不论是何州义超速行驶,还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两个人都难逃其咎,目前沈佑还没醒,估计两家接下来还得闹官司,那律师还敢说什么?”

莫良信点了点头,突然不着边,不着调地问了一句:“安祈祎,你跟刑皓霖很熟吗?”

安祈祎还没从樊智玖那番骚气的话中回过神来,又被莫良信的突然开腔吓得不轻,她点了点头,“不熟,要说有关系的话大概就是未成年以前的一段日子是由他爸给我提供的生活保障。”

她的话显然让屋子里的几人都愣了一下,当然除了一早就知情的吴轩之外。

莫良信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上次我和你提过,我看过他的心理学论文,他对犯罪心理这块有很深的见解,他是个人才……”

安祈祎掌心面对着空气,撑在莫良信面前,示意他别说了,她已经明白了莫良信的意思,所以就没必要再听这些对刑皓霖的奉承与崇拜,“前辈,拜托你别想了,你觉得作为一个上市公司的总经理,年收入上百万,是有多想不开跑到公安局来当个外聘心理学家?他这个人最讨厌麻烦事儿,更不在意什么名声,所以你别想了。”

见莫良信还有些犹豫,她又补充一句:“再说了,你是有多嫌弃我?有我一个还不够吗!现在局里来了两位强助攻,足够了!妥妥的!”

“而且莫队你不也是修过心理学课程。”樊智玖故作镇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说,却按耐不住心间的风起云涌,他这是什么意思?有了陆泽可和吴轩还不够,想拉个变态来?天知道他有多么不喜欢认识陌生人!

莫良信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想了想似乎结局都不会如他所愿,索性也就把这个问题搁下了,他叹了口气:“这个案件备受关注,显然我们刑侦大队已经成为了关注热点,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政府部门,估计公安厅的人也知道,只能说还好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否则还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的笑话。”

莫良信说这话的时候还若有似无地看了看陆泽可。这一幕恰巧就被安祈祎这个两百万像素的双眼给拍到了,她抿了抿唇,一脸无奈。作为女人的第一直觉,她从一开始就发现莫良信似乎出于某种原因,一直对陆泽可有些忌惮,就算陆泽可有点名气也不至于这样吧!

不得不说,陆泽可的确长的英俊,睫毛长度就像是有少数民族那种天生的优势,因为低着头,在眼下留出了一片阴影。

几个人都同时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在好奇心的促发下,一个顺着一个的视线看过去……

陆泽可被盯得有些吃不消,他理所应当地说:“人是高智商群体,为了达到目的偏离社会准则而犯罪,这是行为学产生的机制,构成犯罪行为本身,我并不觉得为这类人据理力争的我们有什么值得畅谈的地方。”

安祈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时莫良信接了通电话,说走就走:“走吧,去医院看看,患者醒了,警方刚做完指纹比对,已经确定他是沈佑。”

樊智玖反应极快地跟了上来,边走边大喊:“莫队!莫队!我也要去。”

夜里的温度比白天降了许多,树影幢幢,或许是大雨将至,气温变化得很快,空气中有湿润的水意,在这个七月的雨季里,老天爷倒也一次都没停歇过。

刑皓霖刚走进公司电梯,电梯门正要合上的瞬间,他的手机也同时响起。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刑皓霖看了一眼来电地址,想也没想地就接起电话。

第四十八章 病房内的碰撞

电话接通后,那边并没有传来声音,刑皓霖沉默了几秒,往后靠了靠,“您好,请问贵姓?”

他的话刚问出口,电梯间突然就断电了,变得漆黑一片,电梯也停滞在了半中央,按时间和速度来看,如果他没估算错的话,他目前正处于第十一楼层。

“过得还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经过特殊处理,从音色上也难辨男女,听起来有些悚然。

刑皓霖听着那头过于熟络的对话,换了只手握住电话,“还不错,有努力的目标,有前进的动力,对生活充满期待,重要的人也都还在,每天都很充实。”

这个电话来得莫名其妙,他的回答也匪夷所思,就连刑皓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对着一通奇怪的电话说这么多,也许是因为夜深人静,而公司除了安保和门卫再无多余的人,也许是生活平静以至于突然来了兴趣,他明确地感应到,每当他说一句话,电话那头的喘息声似乎就要粗重了一些。

“我问的是你父亲。”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恢复了平静,话题承接得很快,他并没有顺着刑皓霖的思路走下去。

“嗯……”刑皓霖思索了一阵,缓缓开口:“喜欢种花拔草,陶冶情操,最近养了只鸟,他还挺喜欢。”刑皓霖就像与旧友许久未见,有些心心相惜地寒暄一般。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面对刑皓霖平淡如水的表现,他似乎有些不满。

刑皓霖微微垂首,闲出来的那只手插进裤兜里,“我之前问过,你不说自然有你的苦衷,我又何必自讨无趣。”

“哈哈哈哈,比起你父亲你更像你的母亲,哦!我说的是生母。”

耳边传来一阵笑声,低沉稳健且豪迈,这不是女性的特征。刑皓霖表情轻松,“嗯,还有人能记得她,我想她在九泉之下应该也很高兴。”

“可惜她是个疯子啊,怎么样,现在很不好受吧?”

刑皓霖轻笑一声:“没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灯光骤然亮起,刑皓霖眯了眯眼睛,反光的平面上映出他的脸庞,发鬓已有些湿意。

再看看手机屏幕,电话已被挂断了。

不知不觉中,电梯楼层显示已经变为“1”,他走出宽敞的大厅。此时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雨,落在他的发丝和肩上,带着一丝凉意。

像是掐着点似的,他刚坐进车里,暴雨就接踵而至。雨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刑皓霖僵直地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也不动,眼神毫无焦距。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他手倏地一颤,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在看清来电显示后送了口气,却又有些郁闷。

“喂。”

“喂喂喂!能听到吗?能听到请say个hi。”

听着电话那头故意压低的声线,刑皓霖无奈地叹了口气,“安祈祎你又抽疯。”

安祈祎故作神秘地说:“我现在在医院,快麻溜地开着你那小破轮儿来接我,我有一个天大的消息要告诉你,不听一定会后悔哦。”

过了半晌都没听到刑皓霖出声,不用想也能猜到刑皓霖现在一定是那种关爱智障的表情。安祈祎撇撇嘴:“外面下雨了,已经到了水漫金山的地步。”

刑皓霖揉了揉眉角:“所以呢?理由?还有我不喜欢别人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说话。”

要不是碍于在医院不能大声咆哮,安祈祎差点都要把手机给砸出去,然而她只是装模作样地往前帅气地甩了半圈手机,又连忙拿回耳边,“请求你,来接我好吗?好歹我也是个姑娘家!万一淋感冒了怎么办!以后得了什么妇科病又怎么办!老了患风湿病怎么办!你就当江湖救急了会怎样?”

“既然小姑娘底子差成这样,那你直接睡医院不就没事了。”刑皓霖话虽然是这么说着,手却已经拿钥匙发车了。

“我的身子能跟你这种虎背熊腰的比吗?”安祈祎终于忍不住吼出声,完了还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

刑皓霖挑了挑眉,“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我的腰能比你的粗多少?”

“光看怎么知道,不如你让我摸一下好了。”她的话峰骤然一转,非常有画面感的挑眉舔唇。

“每天都顾忌着防不怀好意的色男色女,现在看来你才是需要防的那个。”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一会儿,似乎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之前的那个小插曲也就这么随之烟消云散,刑皓霖沉了一整天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麻烦你待在原地别动,拜托你!我实在不希望白白跑一趟,结果你人已经在家了,我会感到很崩溃。”

“Ok!”

安祈祎话音未落对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把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顺着原路回到沈佑所在的那间病房,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莫良信略带暗哑的声音。

“何州义是如何找到你的?”

沈佑摇了摇头,“自从上次误捕捞后,新闻报道里轮回都在播报,想要找到我的消息并不是很难,也有可能是跟踪,要么就是找到了我们律师事务所,总之漏洞很多不是吗?”

果真是当律师的,一个反问倒是让一伙人都愣了愣,莫良信有些职业习惯地把外套往后一甩,双手插在腰间,“他跟你说过些什么?”

沈佑转眸看了一眼刚进门的安祈祎,又转回视线,“他说他想让我赎罪。”

“你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过节吗?”莫良信继续追问。

窗外的雨声愈来愈大,天空中划过一道亮光,雷声响彻。

沈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他淡淡地笑了笑,“你们有所不知,作为当年的幸运儿,我天生健康,还被家境优渥的富人家收养,他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很艰苦,心有不甘罢了。”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陆泽可坐在一旁默默点头,莫良信呼出一口气,笑道:“很感谢您的配合,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如果之后有其他问题……”

“对于何州义的不幸,作为他的哥哥你难道就不觉得惋惜吗?”安祈祎突然开口,打断了莫良信的话。

沈佑抬起头看着安祈祎,一双大眼睛里似乎有探寻的意味,他笑了笑道:“人死不能复生,惋惜?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与他这么多年未见,要说有感情也早就淡了,最多也莫过于惋惜而已,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同情还是有的。”

安祈祎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请你们出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声音有些大,隔壁病房的患者都探出头来看。

莫良信很快恢复了神色,和气地笑着说:“何女士您好,因为有些线索还没弄明白,我们只是过来求证的。”

何金茗死死地瞪着那双充满血丝的双眼,语气逼人:“是不是非得逼死我们一家才肯罢休?不用这么麻烦!我替我儿子死!只要你们别再找他麻烦!”

说罢就要往一旁的墙上撞去,吴轩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她,“何女士您冷静一点。”

“妈!你别这样!”沈佑有些激动地坐起来。

这声“妈”一出口后,事情的走向便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路线。何金茗泪腺大开,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死心裂肺地吼叫着:“你们不可以这样啊!沈佑这孩子老实,他能做错什么事?我已经被你们逼死了一个儿子,要是他再有什么事儿你们要我怎么活,老天爷你开开眼吧!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求你们别来了,求求你们了……”

女人,在碰到自己无法理解以及无法接受的事情时,就会变得格外唠叨,以及无理取闹,还喜欢把时运,缘分这类玄学也给搬出来。

何金茗作势就要下跪,吴轩一个头两个大,紧紧地拽着,一旁的莫良信也急急忙忙赶上去拽着女人的手。

“何女士你!”

即使无奈,大多数时候作为一名男士都不能在这样的情况见之不理,这是本能,也是无可奈何。

“恕我直言,清者自清,你这么闹下去只会给别人造成更多无谓的负担,总有一天,所有真相最终都会浮出水面,求谁,都没用。”安祈祎静静地站在角落,看着何金茗一字一句地说道。

女人先是一愣,顿时也不闹了,她站直甩开被禁锢的双臂,一步一步朝着安祈祎走过去。

安祈祎定定地看着对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声实打实的掌掴就已经伴随着周围人的吸气声中打了下来。

“我记得你,记得很清楚,算下来我家孩子变成那样你也功不可没,你是不是立了大功?是不是升官发财了?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是吧!你就这么巴不得我一家都去死才满意是吧!”

安祈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强忍住了由心底蔓延而来的不适,她无畏地对上女人逼仄的视线。

“祈祎姐你没事吧?”樊智玖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场合,上前轻轻拂过她脸上那道红痕,扭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算账,“你这女人疯了是吧!你这是袭警!你等着……”话还没说完,他的右手就被人牢牢抓住,然后往后拽。

第四十九章 有趣的肖助理

“祈祎姐!”樊智玖叫道,可见她仍旧是人前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轻叹了口气,“行行行,算我多管闲事。”

医院的白炽灯很亮,足以看清每个人脸上的不可置信、诧异以及担心。周遭突然变得异样的安静,站在原地的女孩儿微微垂眸,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短暂的安静后,何金茗也平息了一些浑身怨气,她发力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那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他已经用命去抵犯下的罪过,请问这位小姐,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们一家。”

安祈祎抬头看向她,态度适时地方软:“把过错推给别人并不是明智之举,除了把你接下来的人生变得更痛苦以外一点意义都没有!别人只会嘲笑他走得这么不干不净,你能博取到的只是别人一点点看过就过得微波同情,我与你毫不相干,从来都没想过要让你不好过,我也希望你能有个完整的家,能得到幸福,自始至终整个悲剧事件的起因都不是我,而我也没义务去承担你的痛苦,我没有父母替我争气,但不代表我不会难过。”

何金茗像是被说中了心事,顿时噎住没有说话。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安祈祎说完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明明是想询问,却变成了告知,言不由衷的别扭就如同她本人一样。

即使解读了心理学知识,在复杂的人心面前都要无力三分。

“祈祎姐!外面在下暴雨!”樊智玖急匆匆的追出来喊道,而那抹身影却固执地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当还没走到尽头之前,真的永远都猜不到谁能与之感同身受。安祈祎跨进电梯,顺着一旁的反光面看去,嘴角处隐隐作痛,人情冷暖她不知领略了多少,何苦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心生哀怜。

“陆大神说得没错,不能被影响情感!我的天……居然间接性承认了他的话……”先前的一鼓作气突然就被颓败感取代,安祈祎仰头就送给自己一个天大的白眼,随着电梯门打开,她咬着下唇迈开大步就向前走。

“一定是下雨的原因!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多愁善感!这一点都不是我的style!”她自顾自地说道。

此时已经夜深,医院一楼除了值班人员再无其他,雨雷交加让人不寒而栗,听着外面滂沱的雨声,一眼望去却是漆黑一片。

她走到医院外的还算能遮雨的房檐下,有风呼啸而过,安祈祎不得不在无人的路边蹲下身子。其实夏天的雨季并没有想象中的冷,毕竟有什么能冷得过云城市的一场寒冬。走马观花地回顾了一番这整整一天,想想都不由得产生一种玄幻感,从几个小时前再到现在,不得不说她这人生过得还真的是炫闪。

“下这么多雨也没见大米减价……”她怨念地看着地上反复被溅起的水花。

无人的道路上从来都不缺少汽车的轰鸣,不知何时就停在远处的车灯此时将她周身打了一拳亮光,安祈祎不耐烦地抬头望过去,也只是迎来了一阵令人晕眩的白光,她开口就骂:“照你个大头鬼啊!没见过不幸落难的小姑娘吗?”

即使每天充满电量地迎接每一天,也会被生活糟蹋得精疲力竭,她觉得她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连上前理论都没了兴致,埋首就继续蹲在路边,“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的一家人哈,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也不知道招惹谁了,而且我这段时间也忒倒霉了吧!不过,我运气好像一直都不怎么样……”

“安祈祎,你又发什么疯?这么大雨非得淋着才舒坦是吗?”

男人充满担心的语调传入耳畔,她才把头从手臂上太起来,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双干净地高档皮鞋,有雨水不停地开始往上蹭污渍,她吸了吸鼻子,开口时鼻音有些重:“刑皓霖,你乌龟啊!”

刑皓霖撑着雨伞往前走了几步,刚想伸手去拉她,突然顿住:“你几天没换衣服了?”

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那只修长的手,任由那人挣扎了几下也丝毫没有要松懈的意思,安祈祎皎洁一笑,双眸闪着精光,犹如偷腥的小狐狸,“为了给你争口气,不让家里人看你笑话,我可是每天都在努力工作,你现在不但不心疼身娇体弱的我,还嫌弃我,难道不会感到良心痛吗?”

刑皓霖:“……”

他清晰地记得最近两天安祈祎那身衣服出镜率极高,说不嫌弃是假的!因为他真的太讨厌脏东西了。

刑皓霖手上的动作为此一滞,一时间只是愣在那里,斑驳的光影下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淤青,“脸怎么回事儿?”

原本还觉得没什么,此时这么一问过后竟是矫情地有些鼻酸。难怪受伤的孩子在得到父母的安慰后会哭得愈发不可收拾。

刑皓霖见她一句话也不说,踏着步子往前迈一步,伸手拍掉她头上的水珠,原本软糯的嗓音也免得莫名粗沉,“又不说话?”

“还不是因为你来得太慢了!等得脸都冻青了……”她昂首朝看着那人,使劲拽了拽他的手,“而且你懂什么叫绅士的自觉吗?”

“……”刑皓霖看着她逞强的面庞,心下似乎有些了然。

安祈祎眼巴巴地望着他,歪了歪头:“愣着干嘛?拉我啊!”

“啧……”刑皓霖啧了一声,拔萝卜似的单手把她拎了起来。

安祈祎整个身子都缩在刑皓霖身前,任由他一路搂着往车里塞,疲惫了一整天的心似乎也有了着落,“哎,对女孩子就不能温柔点?”

“很有见地,但你现在是有求于我。”说完就直接打开车门把人扔了进去。

安祈祎还想跳出来,门就被人“嘭”地一声阂上。意识到她现在呈现的姿势相当诡异,于是立刻收回了四肢,戴上安全带正襟危坐。

刑皓霖坐进车里顺势便开了暖气,偏过头也不看旁边的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道:“说吧。”

“啊?什……什么?”

“你在电话里说的不听会后悔的大事。”

安祈祎一脸心若明镜似的,朝窗外努努嘴,刚想开口说话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车子突然颠簸,之后就没了动静。

她知道生活从来不会一帆风顺,所以现在这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哇,我真的服气了,你别跟我说车子坏了!怎么这么不经用呢!”

“天天骂它小破轮儿的还不是你。”刑皓霖低头检查了一下,又连续几次起火,都没作用。

安祈祎觉得她一定是被之前的事情给气懵了,所以连跟刑皓霖理论都没了兴趣,虽然他只是很小声地嘀咕,但安祈祎依然准确无比地听清了每一个字,真是敢说,安祈祎不禁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哪有这么巧的事?一碰上我车就坏了?别逗了哥们,快点的!我还赶着回去睡觉。”

刑皓霖偏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儿一副“你当我傻啊”的表情真的很滑稽,他低头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世界上巧合的事儿多得去了,这算什么?”

安祈祎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就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对话。

“喂,肖助理,我在市医院门口麻烦你开车过来一趟,再帮我联系人来把车修一下,可能是抛锚了。”

交代完后刑皓霖把手机揣回包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安祈祎说道:“这回相信了吧?”

安祈祎:“……”

就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没等来肖禾,反倒是等来了从医院走出来的那帮家伙,四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是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聊得很投入。说实话,作为一个组的成员,他们一群人在一起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从没见过这么融洽的场面。

“有点意思……”安祈祎拢了拢头发,有些惆怅地撇过脸,却蓦地撞向了刑皓霖一副‘小样儿我抓找你小辫子了’的表情。

“没人告诉你一直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吗?”

“你不知道有一种人就是这么厚颜无耻吗?”刑皓霖毫不示弱地回道。

“你有病啊?”

“我觉得你有,你没理由用那种眼神盯着自己一个组的同事,要么就是在感叹某一件事情,说吧!你是不是铁树开花了安祈祎。”

“……”看着刑皓霖竟然不像是在开玩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撑手靠近道:“那你也开花了吗?”

“我先问你的。”

安祈祎笑了笑:“女士优先不懂吗?”

“我觉得你应该还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刑皓霖说得一脸正经。

“我敢肯定你就是饥渴到对肖助理下手了。”

刑皓霖:“……”

一阵诡异且漫长的沉默过后,两人便各自自讨没趣地转会身子,别过了脸。

没过多久,肖禾就到了,撑着把伞噔噔噔地跑了过来,看着外面这么大的暴雨,安祈祎忍不住笑出声,这一定是真爱!

“刑总实在抱歉,我家离市医院有点远,让你久等了。”

他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有些闷闷地,夹杂在雨中听起来声线细碎。

第五十章 来信

经过之前刑皓霖的那番沉默,安祈祎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算起来盛云从运行的第一天起到如今,刑皓霖可从来没换过助理,而肖禾年纪尚轻,刚毕业没多久就被聘请了,作为新人的他不可能没犯过错,而刑皓霖那臭脾气安祈祎是十分了解的。她和刑皓霖认识这么多年,刑皓霖对她可从没心慈手软过,想象她就来气!

看着外面了无人际的街景,不断倒退的树在光影中只留下孤寂的倒影,安祈祎坐在后座盯着旁边的男人认真细看了几秒,认同地点点头,“长久的情谊真的是需要相互契合与忍耐,对吧?”

“你想说什么?”刑皓霖蹙眉,不知为何看着安祈祎那张充满阴谋意味的脸就浑身发毛。

安祈祎朝着前方真正开车的肖禾努努嘴:“小肖白白净净地长得真好看,有你这么个助理真是有福气哈。”

肖禾微微笑了笑:“安小姐过奖了。”

“你嫉妒我。”刑皓霖偏头说得一脸认真。

安祈祎先是一愣,明显没反应过来,一脸扭曲地问道:“我嫉妒你?我嫉妒你!我嫉妒……”

“复读机吗?同一个事实用得着你承认这么多遍?”

“刑皓霖,你自我感觉真的不要太好,是不是平时公司职员把你给捧得不知自己是谁了?我明摆着是在夸肖助理,关你什么事儿了?能不能别往你脸上贴金!你非要证明自己的性取向我没意见!但你不能趁机占便宜啊!法治社会胡说八道不用罚款是不是?”

听着后面满嘴机关枪的两人,肖禾轻咬下唇,不自在地抬手揉了揉后脑勺,这次他算得上是确确实实听明白了,公司传言果然都是真的……

“就凭他是我的人!”

刑皓霖此话一出,车身明显晃了几下。

“哦莫莫……”天哪!这火热的告白!安祈祎快要控制不住激昂的内心,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实打实的真人秀难免有些激动。

“你偷偷摸摸地笑什么?”只见安祈祎背着她肩膀颤个不停,转念间忽然恍然大悟,“啊……你果然是在嫉妒我。”

“没错,没错……”安祈祎笑得眼泪花都泛出来了,无谓的摆摆手,一个劲地点头。

刑皓霖似乎很是不懂,一脸‘你坑谁呢’的表情,一副要打破砂锅问道地的架势,可是安祈祎实在不想再跟他继续掰扯下去,把头朝着窗外的方向一偏,作势就要睡过去,嘴角还带着之前的兴奋……

车身在安静的夜路上划过一道白雾,这场暴雨维持了一个多时辰,像是在彻底清洗整座城的污垢,把一切的黑暗与淫 秽统统带走。街道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白白花的全是水,简直成了一条流淌的河,上面争先恐后地开放着无数的水花;远远看去,楼房和树木都是模模糊糊的。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如果人的心里足够阴暗,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一个断头台,而那些穿着身着白衣的‘刽子手’会随时要了患者的命。都说医院是一个晦气的地方,布满死亡气息的地方,绝望,悲伤,害怕……

偌大的病房外,是凌乱的脚步和刻意放轻的谈话声。

病房的等已经暗了,有光影从窗外进来,沈佑偏头默默地看着看护床上的女人,心中不免泛起一阵苦涩。

几小时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何州义说羡慕他的聪明,满足了他盲目的虚荣心,真是因为这样他才不会料到最后的结果。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只能证明何州义对他根本没有杀心!阿普唑仑片类催眠镇静药和抗焦虑药,可引起中枢神经系统不同部位的抑制,如果用量加大,临床表现可自轻度的镇静到催眠甚至昏迷,他敢确定何州义根本没有用大剂量,否则他不可能在追逐的途中还能保持清醒……

想到车体坠落前那个不顾一切冲过来护住他的人,沈佑懊悔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如果早知所谓的赎罪是这样的,他真的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沁着凉意的眼泪渗进了他的发间,四肢冰冷得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周身只剩下一片薄凉。从耳畔传来雷鸣轰响,仿佛能穿透他平静的外表听得见他内心的呼啸。

他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还清满身的罪孽与亏欠,才能让他可以不要这么愧疚地活下去。

他还清楚的记得何州义曾经问过他:“你说你图个什么?”

现在想来,那分明是一句需要他回答的疑问,他却说得如同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陈述。对啊,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也挽回不了三条人命,更不可能让时光倒流去更改年幼时毫无意义的报复,因为得不到母亲更多的爱,他嫉妒得快要发疯,从小,何州义的一无是处无时无刻不在衬托出,他有多么天资聪慧,可是这样廉价的比对只会让他觉得丢脸。邻居们都喜欢拿他开玩笑,说很喜欢他,真想拿自己家的孩子来换一换,可转眼间还是夸奖了何州义更加可爱……年幼的孩子内心总是格外的敏感,嫉妒的种子开始施肥成长。

如果一开始教唆愚蠢的弟弟弄坏母亲心爱的定期之物,只是被称之为小打小闹,那之后内心邪恶的想法只会愈发不可收拾,他已经记不清到底做了多少蠢事,但他清楚地记得他那愚蠢的弟弟从没向长辈提起过,正因如此,他才仗着自己聪明愈加嚣张。

如今想来……沈佑觉得他才应该是愚蠢至极的那一个,他苦闷地将手掌于发间,潮湿的脸上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他擦拭了面颊,漆黑的双眸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因为有骨血相连的默契,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懂对方,每个人都有想让自己活得更好的权利,只有有能力的人才值得被优待,不论何州义出于什么原因而这么做,但他,刚好不想放弃。

第二天一早,安祈祎刚来到公安局就见自己办公桌上多了一封信。

信封应该是因为昨晚那场暴雨,有些回潮,安祈祎看了眼信封上自己的名字,内心有些怪异。作为一个九零后,除了上学时收到过情书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写信的方式来联系,她摸索着信封边缘,飞快拆开信,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洁白对折的纸。

安祈祎皱了皱眉,轻轻坐在椅子上,打开那张信纸,纸的纹理已经被人长期的蹂躏而破坏,拿在手上有些软,模糊的字迹逐渐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段很短的话,黑色字体柔软化开,如同丝丝雾气卷缠在整张信纸上。

【从来没有跨不过的山峦,只因没了期待,现在我才发现,不是跨不过山峦,而是遗忘比没了期待更为痛苦。】

安祈祎望着这段模糊的字体,心底有些犹然,如果不是因为她太敏感而产生这种错觉,那会是什么人写这段奇怪的话给她?

樊智玖走到她身后,眯着眼睛看了看,不屑地嗤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你偷看!”安祈祎回头瞪了他一眼。

“拜托,这还是我好心帮你拿上来的,就搁外面信箱,连个落款人信息都没有,只写了你的名字,我不给你拿过来说不定早丢了。”

这时,特案组接到一个探员的回报消息,“何金茗不顾医生反对,强行替沈佑办理了出院,出去的时候是由律师所的一位律师来接的,虽然这次是比较拖沓了些,但也都结束了,上级部门也都表示不再追究之前闹笑话的事儿。”莫良信淡淡说道。

“她这么着急干嘛?”安祈祎疑惑的问。

吴轩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会不会是怕我们又去找沈佑问话?”

安祈祎没理会樊智玖的猜想,看莫前辈闭口不提何州义,按照这个意思,案子目前到在这里也就完了,张局那边也只管结果如何,现在大局已定自然也就不再过多追查。

莫良信走进办公室。

“这次报告就交给……”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随手将文件甩了出去,“安警员看起来倒是挺无所事事的样子,做个报告想必也是分分钟的事儿吧?”

正神游的当事人思绪被立马拉了回来,连忙坐直了身子,怔怔地发现办公室的人全部盯着自己看,她故作镇定的笑了笑,看着桌子前的文件,倏地瞪大了眼睛,指了指面前的档案,不可思议的看向莫良信,“这……这是什么?”

莫良信歪着头将手撑在桌面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今早开会时我的话,你是完全没有在听是吗?”

安祈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我只是……”

莫良信点点头,“我知道,你一个月30天至少有半个月都在迟到,剩下的半个月天天踩点到,永远都是早退不加班,一开会就打瞌睡或者是走神,处理案子懒懒散散,出任务时我行我素,如果不是你每次案件分析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我都快要以为你是精神有问题,改天你要是脑子犯抽抽,还不把我们总局给炸了?”

莫良信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些人低低的暗笑声。

安祈祎脸色沉了沉,“前辈,你批评下属的时候也挺能把话讲得头头是道。”

莫良信瞪了她一眼,又重复道:“总之这份报告就交给安警员去完成,最晚在今天换班之前交到我办公室。”

安祈祎盯着面前的档案袋暗自咬牙,小声嘟囔,“这个案件又不是只有我负责,凭什么光叫我来写!”

吴轩一手插口袋轻笑着走过去,“哎,真可怜,不过刚刚听完莫警官对你做的一番简述后,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倒是更加的让人难以忘怀了。”

安祈祎仰着头,一如既往地清冷高傲,她着拿起手中的档案袋,看着面前话里带刺的人惆怅地摇头,“原来吴警官这么注意我,怎么办呢?这会让我很困扰的,我一点儿也不希望在局里还要和你扯上关系。”

第五十一章 白捡的弟弟?

吴轩脸色一变,看安祈祎一脸你拿我没辙的表情,暗自咬了咬牙,“你以后……尽量少跟我说话。”

“你们两说些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樊智玖站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

一名警察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安警官,济临派出所打电话来,说有个叫许晓枫的人自称是你弟弟,你看……要不要过去一趟。”

安祈祎“哦”了一声,回道:“我不认识。”

许晓枫?时隔半个月她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就他那脾气……弟弟?得了吧!她不是办慈善的,哪有这么多闲功夫管这么多事情。

“祈祎姐,你什么时候跟他滴血认的亲?”

安祈祎瞪他一眼。

樊智玖讪讪地笑着,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往外面走去。

“安警官,你看这事儿怎么回复?他也被人打得不轻,现在就搁派出所躺着呢。”

安祈祎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哪家派出所?”

“济临,盘水小镇那边。”

这时已经上午九点多,安祈祎从公安局出来,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师傅,去济临派出所。”

上车后给莫良信发了条消息,交代了一下去向。她从车窗玻璃上望着自己的脸,突然就呆滞起来,自从走上这条不归路之前她就明白这工作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没日没夜地工作,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自从处理何州义这个案子之后,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小时,她这黑眼圈都已经遮了又遮,在阳光下还是能看出一脸憔悴的状态。

她抬手戳了戳脸颊,也难得年轻还能这么糟蹋自己,再过几年她的皮肤年龄估计都得提前步入三十。安祈祎单手拖着下巴,自卖自夸地说道:“啧,真是人美心善。”

司机师傅开着车,迅速又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他眼神怪异地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只见小姑娘对着玻璃孤芳自赏的正高兴,他嘴角难得地抽搐两下。

安祈祎欣赏完自己的脸后,才开始想许晓枫那个倒霉孩子。

之前许晓枫在公安局里说的那番话,多半就是指两年前云城渝水的那场事故。肇事司机当时就是因为疲劳驾驶,将车驶入了河里,死亡人数上百余人,这个事件持续发酵使得两年之后的今天还是被众人记得清清楚楚。

她曾问过樊智玖,许晓枫与那件事有什么关系,樊智玖只淡淡地说‘那名司机名叫许世凯,是许晓枫的父亲’。

她并没有表现得太吃惊,从许晓枫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七八成,再加上许晓枫的家境拮据成那样,母亲连开门都畏畏缩缩,估计这两年上门讨债的事儿没少发生。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这孩子可怜,本应该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却只能东躲西藏,被人唾弃。

按照安祈祎的人生经历来看,如果许晓枫是无牵无挂,那他大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可他拖家带口的,跑不了也放不下,这才是他的可怜所在。

济临派出所并不好找,还好司机是‘人体导航’,否则她一定找不到,车子在盘水小镇里绕了半天,最终停在了一道简陋的围墙外。

“姑娘,你往前走十来步就到了,前面不好调头。”

安祈祎点了点头,付钱下了车,“谢谢师傅。”

进了派出所,门卫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继续低头看手机。安祈祎忽然觉得她待的地方真的是太气派了!

安祈祎走过去对着他问:“我来找许晓枫,早上刚带进来。”

门卫不耐烦地抬头,用下巴差朝着后面那栋破旧的楼房挑了挑,“那边二楼。”

安祈祎道了声谢就往那边走去,一路上都没碰上人,走廊里出奇地安静,二楼里有一间屋子格外吵闹,安祈祎顺着声音进屋,这屋子好像是个办公室,有一张红木桌,上面对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里边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见到来人只觉得眼前一亮,这破地每天能见着个女的也就不错了,更何况是个美人。

其中长得高一点的那名民警走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安祈祎没说话,盯着那头躺在凳子上东倒西歪的人,没好气地开口:“许晓枫!还不赶紧爬起来?”

许晓枫一听这个熟悉的语气,噔地从椅子上坐起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高兴得忘了形,“你终于来啦!快带我走吧!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说完后才后知后觉是扯到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其中一只眼睛肿得连眼珠子都看不见,抬手想扶脸却哪里都不能碰。

安祈祎扭头看向刚刚与他说话的警察,“谁打的?他是杀人还是放火,至于被打成这样?”

警察似乎是被安祈祎无缘无故地撒起弄得不悦,却还是和气地笑着,“他偷东西,被人逮个正着,那人就教训了一下,就是点皮外伤。”

“打人的是谁?”

那民警愣了一下,“这事其实也没必要闹大,被偷东西的那人也没打算追究责任,你呢就把这孩子带回去好好管教,你看,咱们大事化小行不行?”

“不行!呵,你不提我倒还没想起来,说起追究责任,对方动手打人似乎也不合常理吧,把那人带过来,我跟他好好捋一捋,完了该赔偿的赔偿,该道歉的道歉,就这么简单。”安祈祎说罢就走过去坐在了许晓枫旁边,翘起二郎腿晃了晃。

两名民警面面相觑,看上去那女人倒也不像是在生气,八成就是不能吃亏吧。

“你就带我走吧好姐姐,我都被打成习惯了,皮糙肉厚的,过两天也就好了。”

许晓枫与安祈祎并不熟,奈何安祈祎身上总有种清冷的气场,他也不敢造次,本来也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安祈祎还真来了。许晓枫扯着她的衣袖晃了晃,小声说道:“你负责把我带出去就成,只要出了大门我绝不麻烦你。”

小个子的警察可能也是被安祈祎的态度给弄得十分不悦,砸砸嘴说:“不论如何也是他偷东西在先,他不偷不抢谁会平白无故地打人,再说了,我们这也就是个小小的派出所,你们有什么事上法院闹成吗?”

安祈祎眉峰一挑,歪嘴一笑,呼出一口气,她就不信她这暴脾气了!

“姐姐你就带我走吧,别多事了好不好嘛!”

“你这个小……”安祈祎瞪着他,‘小王八羔子’这几个字,她忍了又忍才没把话骂出来。

“小什么?”他满不在乎地揪住一簇额前的刘海。

安祈祎干咳一声掩饰之前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看了眼门口,“你妈来了。”

“妈!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月落乌啼霜满天夫妻双双把家还!”

他一下子跳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躲到桌子后。

“瞧你那出息,人都没来你就吓成这样,你说你,早知如此还去偷人家东西干嘛?”

“我没偷!”

小个子的民警抬手指着那个耍无赖的孩子,气急败坏:“你没偷?没偷我们抓你干嘛?人证物证我都看见了,你还敢说你没偷!”

“姐姐你就带我走吧……”

一个男人在咄咄逼人,另一个委屈巴巴地拽着她的手晃了晃去,让安祈祎直觉着是她里外不是人。

“你就带我走……吧……”

安祈祎瞪着他,感觉到许晓枫抓他手的动作明显僵住,“你以为我很喜欢在这里么!”她转头看向那名民警,开口问道:“你亲眼见他是如何作案的了?”

安祈祎收回视线,转头就看向旁边大有事不关己态度的许晓枫。

他依旧重复:“姐姐你带我走好不好嘛!”

先前还极为不耐地那名民警也不说话了,把头偏朝另一边,把椅子拉开的时候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

“叮!”

安祈祎刚想让许晓枫闭嘴,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看着莫良信发来的信息挑了挑眉。

[中午别急着跑,我请客,吃大餐!]

安祈祎悲痛地闭眼扶额,她就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本想着莫良信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她真的怀疑,难道上了年纪的空巢人士都这么害怕寂寞的吗!本来就与那几个人八字不合,想到昨晚那群人亲眼目睹她被甩巴掌的全过程……总之,她全身的细胞都是拒绝的。

“姐姐你就……”

“你是复读机吗!”

安祈祎吼完后办公室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许晓枫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突然就红了,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搓了一把眼睛,“你根本就不知道情况,我承认之前确实有偷窃的前科,但这次我没有,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偷!我不能让我妈看到我这个样子,我怕她会难过……”

“停!记住,别跟一个刑警玩心理素质,会让人觉得你特傻。”安祈祎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头也不抬地问道:“我现在能带他走了吗?”

坐在椅子上的警察依旧看门口的方向,轻哼了一声也不说能还是不能。

另外一个脾气倒也还不错,摆摆手看着许晓枫道:“走吧,下次别再犯了,好好听你姐话啊。”

安祈祎:“……”

许晓枫:“……嗯!”

回去的路上,安祈祎看都没看后面的人一眼,只说了一句:“我先带你去附近的医院。”

许晓枫平时说话挺顺溜的,此时跟个哑巴似的跟在后面,走了一小段路,他慢慢停下步子。

“就到这吧!前面出去就是大路,打车挺方便的,今天麻烦你了,我不想欠别人人情,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你都有,以后你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就联系我。”说完后他释然地笑了笑。

安祈祎点了点头,在离他不到五步的距离双手抱臂,轻啧了一声,“你妈没告诉你男孩子不能磨磨唧唧的吗?”

第五十二章 所谓大餐

她好笑的看着对面被堵得说不出话的人,也不顾他的反对,几步上前拉过他的衣领帽转身就走。

“喂!你想干嘛!”许晓枫错愕地拉着自己的领子,踉踉跄跄地弯着腰走,“安……安祈祎!你松开!”

“理由。”

“我真的……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缠啊!我都说不用你管了!你这样要是被我朋友看见还叫我怎么……”他一脸地欲哭无泪,“这姿势真的太丢脸了!”

“丢脸?你有吗?麻烦你先看看自己那张脸被打得有多吓人吧,我都不嫌跟你走在一路丢脸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好你个……”他惯性地开口,还没说完就立马把话吞了回去,别看这姑娘长得好看,她那一肚子坏水,要是真骂出口指不定被收拾成什么样,“你别仗着自己是警察就这么嚣张!路还长,指不定以后哪天我就出息了……哎哎哎!你慢点儿!”

安祈祎头也不回的笑道:“刚刚某人喊姐姐不还挺顺口的吗?现在怎么就六亲不认了?”

许晓枫只觉得前面的人越走越快,他几乎是连拖带拽地一路狂奔,“姐姐姐!我喊你多少声都成!麻烦你先把手松开啊!”

两人来到最近的医院,医院里随时随地都有许多人,安祈祎让许晓枫在座位上等着,她去挂了号。

安祈祎带着许晓枫去看了医生,拍完片子,他们在外科等着上药。

“你不问我吗?”许晓枫皱着眉头说道:“关于今天的事儿。”

微博正刷得不亦乐乎的安祈祎,听到他的话后漫不经心地移开手机,抬头看着他说:“那是你的事,问这么多没意思。”

“那你相信我吗?”

“那不重要。”

他皱了皱眉,不自觉地,一道眉高,一道眉低,脸上挂着一种困惑又无奈的神情。

看过过片子后,确认除了面部创伤之外并没有其他大问题,安祈祎看了看时间,不找边际地开口:“走吧。”

“啊?去哪?”他不可思议地张着嘴。

“中午局里的几个同事要聚餐,要一起吗?”

过了几秒后,许晓枫一展愁眉,松开因为之前怕被误会而紧握着的手,歪着头咧嘴笑开,一脸标准而又臭屁的真诚,“嗯!”

不可否认,这种不用解释也不担心会被人误会的感觉真的很好,无关信任与否,仅仅只是单纯的觉得不重要。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顺着莫良信给的地址来到一家名为“火上烧”的路边小店,安祈祎看着那三个大字,不由得感叹:“果然是前辈的风格!”

屋子里的几个人顺着玻璃门见到安祈祎,刚想开口,就瞥见了她背后的许晓枫。樊智玖当下喝着水的人“噗”一声全喷了出来,另外两个人的脸上也是同样的晦暗不明。

“祈祎姐!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安祈祎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她撇撇嘴,感受着他们都在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向许晓枫,神情精彩万分。

她推门走进店里,自觉入座,只见众人都还没从上一幕中回过神来,抬手“啪”地拍在桌子上,“大餐?前辈你确定?上了年纪的人不是一般不爱吃油炸类食物的吗?”

这家店的店面并不大,店里一共就四张桌子,他们坐的这张还是因为地方窄小,把两张拼凑在一起。

店里人也不多不少,刚好四桌。

樊智玖挪了挪矮凳子,给徐许晓枫留出一个空位。

因为前次的事情,樊智玖与许晓枫关系还算比较熟,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显然许晓枫曾经被樊智玖给缠怕了,此时见到这个人还是心里发毛,他把求助的目光移向安祈祎的后脑勺,而那人大有一副‘秋后算账’的摸样,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

许晓枫短暂的思量后,还是坐在了樊智玖旁边。

莫良信见安祈祎满脸的不满与嫌弃,顿时就不乐意了,“不是炸!是烤!你知道她家的烤的鱼有多好吃!安祈祎,我劝你要懂得珍惜!”

又是“啪”的一声,桌子被她拍的咯吱作响,“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心疼钱,要是今天陆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莫良信一个劲地捂住嘴巴。

“哈哈哈……她就是爱胡乱说话。”尴尬地笑完后,莫良信凑近安祈祎,低声说:“我喊你祖宗了成吗?有什么吃什么,都快月末了你以为我有多少钱?”

看着莫良信那拼命维护自尊的可怜相,安祈祎只能翻了个白眼拉下捂在脸上的那只手,夹了个鱼丸刚想往嘴里塞,就啪嗒地掉在桌面上。

她无辜地冲樊智玖眨了眨眼,“我不是故意的。”

莫良信一脸你唬谁呢的表情。

安祈祎一拍桌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位小姐,麻烦你能不能声音小一点?我们桌子是拼在一起的,你那里一拍就会撞到我的桌子,我这里连鱼刺都挑不出来。”

说话的人是一个年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穿着一身灰色工装,是一个水泥工人,满头满脸灰尘,长头发都已经耷拉到脖颈,他伸手指向桌面的时候,用肉眼可见厚厚的水泥和镶嵌在指尖缝里,指节部位貌似有干裂的痕迹。

他坐的位置旁边放着一堆用麻袋,还有几个脏兮兮的水泥桶,几把铲子倒插在里面。

安祈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连摆手,“不好意思!不拍了不拍了!”

许晓枫眼皮头不抬地说道:“拍几下桌子又不犯法,我们坐这么近也没说什么。”

在许晓枫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因为安祈祎帮过他,他早已把安祈祎当成了自己人,就算不是所谓的护短,他也绝不允许有人说她的半句不是。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你别跟小孩计较。”就在水泥工人即将要开口反驳的那一瞬间,安祈祎适时插话,结束了一场即将开始的嘴皮辩论大赛。

水泥工人见状也只是淡淡叹了口气,继续把鱼刺一根根挑了出来。

“不对劲啊安祈祎!这小子为什么这么护着你?说吧!你威胁他什么了?”莫良信抿着嘴唇,挺直了背左右晃了晃身子,像极了村委会要伸张正义的老大妈。

基本上,除了工作之外,安祈祎说的话一向都不太重要,她索性也就不解释,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隔壁桌的是位工人,靠近玻璃门方向的是两个女孩,看上去还是学生,正前方的男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坐他对面的似乎是男人的小孙女,两个人有说有笑。

安祈祎晃了晃脑袋,不知为什么,从之前站在门口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异样,电光火石之间,安祈祎猛地收回目光,直直探向玻璃门外的一个位置。

停在门口的车窗‘恰好’就这么阂上,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在里面,车窗的玻璃完美隔绝了从外面去的视线,她看不清里面怎样,但她确定有那么一瞬间,她被一种试探性的眼神盯上了。

那人在看她?为什么?

安祈祎忽然觉得后脖颈的寒毛都竖起来,再联想到之前收到的信,这都已经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写信!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被人给盯上了。

可是为什么呢?虽说她平时随身一个物件都价值不菲,但她好歹也是名刑警,也太不把人民警察当回事儿了吧!

安祈祎坐着不动,她看不见玻璃里面的人。依常理推测,何州义是她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就算冤有头,债有主,那个倒霉蛋也不应该是她才对, 更何况何州义还欠了一屁股的人命债。要说是自身原因,她本人平时就不爱搭理人,除非别人先触发她的雷区,而她这个人什么都会,唯独不会吃亏……这么一算下来,被人讨厌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莫良信见安祈祎消停了,转而带着其余几人该吃吃该喝喝。

“来来来,小吴啊!你今天可算是有福了,他们这家店我可是盯了很久!保准你吃了还想来!”

吴轩点头笑了笑。

“你们都别光愣着啊!吃东西还不积极?”

樊智玖配合着莫良信的热情款待,“来来来,这顿饭可以说是来之不易,多吃点啊!”

说完后还顺手给许晓枫夹了些肉在碗里。

“对了,不是说聚餐吗?陆大神怎么没来?”

安祈祎突然开口,不经意间看见莫良信不由自主地把手里的杯子悄悄握紧,只有一下,很快松开。他们两个在这点上倒是有些相似,总是不自觉地做出身体指令动作。

“可能是不太适应我们的节奏吧。”他闷声道。

安祈祎心底了然,就凭陆泽可那自命不凡,清高得要命的性格,说的话保准会不中听,总之人家是大神,不屑维持好所谓的交际圈。

“老板娘……老板娘!你没给我小菜。”

隔壁桌的水泥工人突然开口。

老板娘端着几盘客人点好的菜,走过来瞥了一眼那个年轻小伙,不耐地翻了个白眼,“你才点了多少就想着要小菜?现在大白菜也不便宜,每一桌都送我是会亏本的。”

老板娘说完后也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扭头就给隔壁桌上了菜。

这时,水泥工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不太好,“喂……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补上,您……您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麻烦继续给我母亲治疗吧,不是说会醒的吗?我不能放弃,拜托了……”

第五十三章 一触即发的情绪

不知对方怎么回复的,年轻小伙烦躁地挂断电话,“啪”地扔在桌子上。

老板娘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满脸不耐地用脚踢了踢他的水泥桶,不悦地说:“这里是吃饭的地方,又不是工地,要脏死了!你让别把我生意都赶跑了!”

说完后老板娘瞪了他一眼,心烦意乱地扭头继续去厨房忙去了。

水泥工抬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老板娘,叹了口气,弯腰拢紧了麻袋,把东西往桌下塞了塞,不仔细看也不会太引入注意。

“喂!你能不能别弄了!你看看飘起来多少灰!我这才刚在肉上刷了油,现在还能吃吗?”

“对啊,烦死了!”

隔壁桌的两个女孩不满地开口,来回在空气中挥动着手,像是真的有什么恶心的东西浮在半空中。

年轻小伙朝着那边侧过身,盯着那条烤鱼看,“我看还能吃啊。”

两个女孩有些无语地对视嗤笑一声,其中一个提起包就站了起来,捏着烤鱼架子的手柄处,随手扔在年轻小伙的桌子上,“那你吃吧!我们走!老板娘!我点的东西都不要了,我要退钱!”

另一个短发女孩相对要乖巧一些,见状上前拉住朋友,小声道:“小高,我看算了吧,也不是多大点钱,退来退去的多不好意思。”

被唤作‘小高’的姑娘甩开她的手,“我今天真是倒霉,什么破事儿都撞我身上了!连吃顿饭都要跟我过不去!我们不吃了!换一家环境好点的!至少能保证卫生。”

老板娘从厨房转出来,“怎么了?”

小高说:“我们不吃了,要退钱!之前上的菜你就让那边那个人付吧!反正是他弄脏的,没什么问题吧?”

看着女孩儿不依不饶的模样,老板娘也只是用当地方言低头咒骂了句什么,走到柜台那边给姑娘退钱。

随着两个女孩心满意足地提着退款离开,老板娘也满心愤懑,径直走到那名水泥工面前,弯下腰就把他东西都拉了出来,烦躁地对着他说道:“小伙子,我把你放外面啊,这种东西也不会有人拿的。”

“等等!万一真丢了我可是要赔钱的。”水泥工见老板娘要把工具拖走,他急忙拉住麻袋的一角。

老板娘又用劲扯了扯,奈何力气敌不过年轻小伙,双手撒开,挺直了腰杆骂道:“那你就快点吃了走!把我生意都赶跑了!糟心死了!还有先前那俩姑娘那桌,你必须把钱付了啊!”

水泥工蹙着眉抹了一把上衣口袋,有些为难地说道:“老板娘,我没这么多钱,我先前给你的已经是我今天的全部饭钱了。”

老板娘一听这话就急了眼,嗓门顿时提高三个调:“没钱!你意思是要我亏本是吧!”

老板娘说话的声音很大,隔壁桌显然是都听到了,五个人不约而同地都看向那边。

莫良信小声问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民事纠纷,这种事每天满大街的都有,你们就是太过孤陋寡闻了,总觉得只要没死人就是天下太平。”许晓枫塞着一嘴的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莫良信开口问道,余光不免刚好可以看到那边一直低着头的樊智玖,莫良信啧了一声,“小樊!我说你像样点啊,之前就应该把你那破手机仍在局里,你说你才二十多岁,不要眼睛了!长得再好看你佝偻着个背也没人喜欢。”

樊智玖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手指继续戳着屏幕,“你玩手机那叫颓废,我玩的是智慧。”

“噗!不好意思!”吴轩一个没忍住笑喷出来,他真该庆幸之前没喝水。

隔壁桌的水泥工反复地掏了掏包包,确定已经是掏不出半文钱了,他有些无奈地开口:“要不这样,我明天给你送过来,现在我真的没钱。”

“明天送?我开店两年多了,被这种话骗了无数次,你别指望我会等着你明天送!我就不信了……”她恶狠狠地说完,瞟见年轻小伙旁边放置着的深绿色布包,一把就抓了起来。

她不管不顾地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白色信封。

“放下。”水泥工死死盯着那个信封,冷冷开口。

此时要是老板娘低头观察,定能看见年轻小伙放在桌下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老板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打开信封一看,突然眼前一亮,随即又警觉道:“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该不会是偷的吧!”

“还不打算放下吗?”

老板娘被他突然变得怪异的语气弄得一怔,“什……什么?你不给钱还有理了是吧?”

“我母亲的治疗费,你要拿走对吗?”他的眼神继续盯着那个,已经被老板娘的手给弄脏信封。

“……”老板娘一瞬间没搭上话,似乎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更没想到之前看上去还很好欺负的人,此时竟让她觉得有些胆颤。

“每天将近三位数的治疗费,我都还差三千多块,如果今天还是交不出钱来,医院就会停止治疗,强制给我母亲办理出院,她死了的话,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说话时面无表情,每一句话都让人毛骨悚然。

老板娘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底气不足,她烦躁地把头歪朝另一边,停顿一会儿后,猛地将厚厚的信封甩在桌子上,信纸本就不是什么牢固的东西,根本经不起这么用力一摔,此时一张张红钞票就跟水似的全散开了来,洒得桌子角周围遍地都是。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算我倒霉!不用你赔钱了,就当我发善心,赏叫花子吃了!一天到晚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听着老板娘骂骂咧咧地声音逐渐走远,水泥工就这么盯着四处散落地钞票,双手微微颤抖,年轻男孩的自尊心向来都是一触即发。他颤抖着握紧双拳,嘴里喃喃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么对我……”

在所有人都不再注意他后,他突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在里面绕了两圈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玻璃门关上,锁死,拉上防盗栓。

“喂!你想干吗?”老板娘刚转过身就撞见这一幕,大声质问道。

水泥工站起来后,足足比老板娘高出一个头还要多,在老板娘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伸出手臂一用力就把老板娘圈在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下。

老板娘只惊叫一声,发现脖间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抵住,一阵刺痛遍布全身。

爷孙俩离得最近,小女孩尖叫着跑到爷爷身边。

安祈祎一桌人顿时都站了起来,几个人死死地盯着了年轻小伙手里那把锋利的长刀。

所谓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说的就是如此罢了。

“不许叫!再吵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水泥工另一只手指着那个小女孩,恶狠狠地瞪大了双眼。

他抬着手指向了安祈祎他们的位置,情绪激动地喊道:“全都把手举起来!不准做小动作!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老板娘吓坏了,又哭又喊:“我都说不收你钱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水泥工肢体不协调地拖拽着老板娘往后退,眼睛却直指盯着对面的那群人,“不想死的话全都给我安静。”

这时,一直停在门外的那辆车忽然有了动静,车窗玻璃缓缓下落了一些,露出一条足以看清里面形势的缝隙,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云城市公安局,陆泽可走进办公室,里面三三两两已经到岗了几位警员,马上就到上班时间,却迟迟不见那几个吵闹的身影。他正想坐回自己的位置,对讲机突然就响了起来。

“三市街的饭店发生挟持人质事件,请出动警力!”

在办公室里的其余几人也都同时听到这个声音,不约而同地看向依旧一脸淡然的陆泽可。

“收到,准备出动。”陆泽可回复完后回头看向所剩无几的三四个人,“都别愣着了,准备出发,来个人通知莫队尽快赶到现场。”

此时这家名为‘火上烧’的烤鱼店内,上至八旬老人,下至六岁小孩,全都依次顺排蹲在墙角,双手举过头顶。

“前辈,我真的被你害死了。”安祈祎低着头小声念叨,她发誓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儿!

莫良信谨慎地交代:“你听着,现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待会我挡住你,只要一有空隙,你就跑到拐角处,那里有……”

“我是那种人吗?我要跟你们共进退,许晓枫还是我带来的人,我怎么可能抛弃你们?”安祈祎打断他的话,有些愤愤地说道。

莫良信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是猪吗?那有个卫生间,我是让你想办法通知局里,不能就这么等着。”

安祈祎:“……”

“喂!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在干嘛?你们就这么看不起我吗?刚才就一直吵个不停,不让我吃饭,现在你们还在说话?”水泥工激动地大声斥责,有汗顺着他的发鬓流淌出来,他神色突然悲痛,“像你们这种衣食无忧的人,每天只用想着吃什么?玩什么?去哪玩?你们根本不会懂得有那么一层人,他们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人生没有基本的保障,还欠了一屁股债,去到哪都被人瞧不起,不被人给予基本的尊重……”

水泥工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不远处的小姑娘却一直咳个不停,喘气的声音急促又短暂,虽说孩子的呼吸频率要比成年人的都快一些,但此时明显是不对劲的。

安祈祎歪着头看了那小姑娘一眼,被爷爷搂在怀里的她面色绯红,一双大眼睛泪汪汪地。安祈祎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后该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第五十四章 水泥工的报复

就在这时,安祈祎忽然闻到一股异味,之前一直都太紧张了没注意到,此时真的有些不太对劲,她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等一下!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只是你有没有闻什么奇怪的味道?好像是……”安祈祎又尝试性地仔细嗅了嗅,“好像是……”

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神色怪异。

老板娘整个人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稍不注意抵在脖颈的那把刀就会要了她的小命,她哆哆嗦嗦地开口:“煤气……煤气灶还没关。”

水泥工听到后怔了怔,随后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好哇,这次老天终于愿意站在我这边了,一起死吧,不论如何我也交不出医疗费,我妈要是走了我也不会活着,今天要是死在这了还能一了百了,还能拉上你们做垫背的,我值了。”

闻言,屋子里的人除了一心求死的肇事者之外都瞬间变了脸色。

那边的爷孙俩明显有些激动起来,老人家双膝跪地,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痛苦,已经不再明亮的双眸里溢出泪水,他开口时的声音沙哑低沉,喉咙里好似卡了东西一般,“孩子,我家小孙女刚满六岁啊……我老人家给你磕头了,求求你让我家孩子出去吧……我求你了……”

说完后真的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让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做出这种动作,并不是这么容易的,老人还想再磕第三个时,身子已经开始颤抖得厉害。

水泥工看着那个呼吸困难的小女孩瘫靠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就这么紧紧盯着他,小女孩此时不再像之前那样有生命力,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哭也不叫,他的眼底忽然闪过一抹犹豫。

樊智玖实在忍不住,伸手扶住老人,用力把老人撑回坐在地上,看着老人的眼睛摇了摇头,夸张地用嘴型小声说:“放心,我们是警察。”

只见老人忽然吃惊地倒吸一口气,灰色的瞳孔里也有了希望,他安心地点了点头。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室内的有煤气浓度急剧增高。

“必须得想想办法。”樊智玖小声说道。

许晓枫突然咳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吴轩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巾递给许晓枫,示意用它捂住口鼻,“室内没有通风口,煤气灶又没有熄火保护装置,如果烧坏锅具或是引燃周边易燃物,极有可能造成火灾或者管道爆炸,搞不好真的会命丧黄泉。”

安祈祎有气无力地说:“别说这种丧气话,三条街后就是公安局,要真死在这,我都不敢想象那场面该有多诡异。”

莫良信偏头扫了一眼众人,“我们只能先谈判试图稳住对方的情绪,不要刺激他,解救人质中情感共鸣非常关键,必须通过劝说和对话,来使对方产生我们和他有着情感共鸣的感觉。”

“可是要怎样才不会刺激他?”安祈祎低着头,喃喃道。

她需要重新整理思绪。

因为职业关系,她习惯性地会在新环境事先留意周围,刚进门入座的时候,水泥工就坐在她的侧边不过五个人的距离,先是她制造的噪音让他不悦,后又是不明事理的两个年轻女学生,再者就是老板娘强词夺理地要账……以及,那通让他突然烦躁的电话!

安祈祎突然抬头,呼吸骤然间变得混乱,她想到了……手机!没错,水泥工在这段时间里曾多次点开手机页面,就这么盯着屏幕上的时间反复看了很多遍!这个时间点一定与什么有着联系的……

就在一群人都在思索该如何突破困境,试图让水泥工人与他们进行谈话的时候,那个人却突然自顾自地率先开了口。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母亲,没有人愿意认真倾听我说话,我说的都是真话,却没一个人愿意相信,我刚刚都说了没钱的……”

水泥工人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之前受到的很多委屈,情绪激化,抬脚猛地踢翻桌子,红着眼眶大喊:“我要杀了她!”

“啊……”

老板娘吓得尖叫起来。

看到女人变得痛苦的摸样,他的心里有些得意,愈发激动地大喊:“我要杀了她!这种人就不应该活在世界上!”

“等一下!”安祈祎倏地站了起来,伸向前面的手微微颤抖,长时间的缺氧让她觉得头重脚轻,她脚步虚晃了两下,身子就堪堪被吴轩扶住。

“你真的准备好要抛弃一切了吗?包括你那还在医院的母亲。”

水泥工平静了一瞬间,随后就变得愈发痛苦了,泪水从他眼眶迸出,他撕心喊着:“我没有退路!谁说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在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不论你付出多少努力都不会有人在意!不会有人关注你!不会有人在意你!永远都不会的!”

“刚……刚刚你和你通电话的是医院吧,我都听到了,你想努力挣钱救你的母亲,我能体谅你的,你想救你的母亲,可以和医院谈判,警察会帮你的!一损俱损不是什么好方法!你不会因此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和尊重,他们只会更厌弃你……你还有个母亲,她还在医院做斗争,你真的忍心先离开她吗?”

水泥工人似乎有些动摇,拿刀的手微微松了松,就在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警车鸣笛声,他顿时瞪大双眼,“你闭嘴!不准说话!”

“如你所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还可以像你母亲那样倾听你说话……”

“住嘴!没听见我不准你说话吗?”

“今天是你生日吧!”

安祈祎的话音一出,大家都怔怔地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的?”水泥工人问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每天的工资能赚多少,更何况你现在很缺钱,所以你不应该是每天都能来餐馆吃烤肉,我还看到你好几次看时间,可看你也并不是要赶着去哪的样子,屏幕上也只是手机默认壁纸,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看日期,所以我推测今天应该是你的生日。”

此时,两辆警车同时停在门外,陆泽可从车里出来,店门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人群被围在圈外不得入内。

“退后,退后,这里很危险。”

警察站在线外一遍遍提醒着围观人群。

陆泽可快速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名带队的警察,“现在情况怎么样?”

被问话的警员说:“被挟持的人质是这家店的老板,人质一共有八名,其中有小孩有老人,而且玻璃门的装置并没有通风口,据观测煤气装置未关,天然气泄漏弥漫在室内,状况极其危险。”

“知道犯人身份了吗?”

“是丰润水泥厂的工人,名叫杜尚魏,年龄22岁。”

陆泽可眯着眼睛看了看对面的情况,有一定的距离,不太能看清里面具体状况,他突然回头叫了一声:“小王。”

被叫做‘小王’的男警员一路小跑过来,“陆组长。”

“去了解一下犯人的具体情况,要详细一些,最好能能先联系到犯人父母。”

“好,明白!”

他又把视线转移到右侧后的一名警员身上,开口说道:“你去了解一下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分钟,还有目前在室内有多少天然气泄漏。”

“为了安全起见,尽快把建筑物周围的全部人员撤离现场。”陆泽可又看着带头的那名警员交代了一声,绕过人群顺着警戒线外来到侧边,此时的视线相对之前的要更好一些。

“陆组长!陆组长!这是房屋构造图。”警员小黑把平板电脑递过去。

陆泽可拿过来看了看,把视线移回玻璃门上,只见玻璃门用胶贴贴了许多红字,从中透过空袭,能看清里面的犯人和被刀架着脖子的女人,女人身形不高,微胖,因为呼吸困难而有些站不稳,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玻璃门后面靠着一老一小,两个人动也不动,因为是背对着,没办法看见那老人和小孩目前的状态。

就在他打算进一步勘探里面的情况时,忽然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浮现在了他眼前……

此时,他不知道脸上到底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解释这一切。

从左往右依次顺着一个个看过去……一桌子全齐了。他深沉且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群人还真是一个不落地在给他制造惊喜。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撕破天际的声音,吓得陆泽可身体颤了一下。

“哇哦!莫队咋在里面!还有安警官!天哪!吴警官也在!他们在干嘛?”

说话人小黑是个实习生,刚来公安局不满三个月,对任何事情都充满着无限的好奇,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气势,不管出什么事了他都愿意参上一脚,就连帮局里的清洁工打扫卫生他都做了。

在小黑的印象里,局里成立的这个特别侦察组就类似于‘复仇者联盟’一类的超级神秘组织,所以他能每天见到这个‘神秘组织’的成员而开心极了,此时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不是太能理解眼前的状况。

“莫队他们是提前预知这里会出事,然后伏击在此,准备随时救人的吗?”

陆泽可:“……”

小黑眼巴巴地看着陆泽可,以为是他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这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了的,对吧?”

第五十五章 该死的马桶刷

陆泽可顿时有些头疼,只觉得从他来到局里的第一天起,就没遇到过一个正经人,他抿唇,低头又看了一眼构造图,避重就轻地说:“如你所见,现在犯人挟持着人质,莫队长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因此我们目前需要做的就是转移犯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有机可乘。”

“明白明白!”小黑点点头一脸‘我什么都懂’的模样。

市公安局离这里并不远,三条街的距离不出五分钟也就能到,就近原则,刘局刚得知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一下车就往陆泽可的方向冲过去,“怎么回事?”

陆泽可回头时顿了顿,“目前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并不知道室内毒气浓度高达多少,要知道当密度达到一定程度,一点火星或是一通电话都能导致爆炸,即使没发生这种情况,室内的八名人质也会毒气中毒,引发生命危险。”

刘局长霎时眉头一跳,看着里面的几个人一脸不可置信,“他们什么毛病!”

惊讶过了头的他没太注意克制音量,此时经过他这么一嗓子,不少警察都疑惑的看了过去。

陆泽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前面,心想:这几个人真没一天省心的。

莫良信扭头看了一眼旁边脸色已经完全煞白的安祈祎,眼睛瞥了一眼侧后方的一道门,凑近安祈祎低声说道:“四点钟方向的卫生间里有一道六十平米的天窗。”

安祈祎看着他点了点头。

舍身取义,是最简陋无用的道德公理。

莫良信再开口时,喉咙已经开始隐隐发痛,他看着杜尚魏“你要怎么才肯放了老人和孩子?那个孩子……还有老人……快不行了……”

杜尚魏也有些摇摇欲坠,老板娘早已把大半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此时他的情况也不怎么好看。

他拉了两把椅子,把老板娘摁坐在上面,在自己也坐稳了之后,才抬眼看了看靠在玻璃窗上的爷孙俩,一老一少双眼紧闭,像是没了生命意识。

“什么都别说,你们一个个都油嘴滑舌,乖乖待在这里就好。”

“那老人和孩子没有招惹过你!”许晓枫陷入了歇斯底里。

“你再对我大呼小叫小心我……杀了你。”

“……”被男人突然爆发的努力吓得一时忘了呼吸,许晓枫一双手颤抖着交握在一起。

“你只是想要医院继续救你母亲,如果你聪明的话,就要把握好这个机会,经过协商达成目的……我知道你不想杀人的,让我去换人质,我能理解你这么做的用意,我可以帮你从中获取最大利益,但你得放其他人出去。”莫良信面容已经毫无血色,双眼涣散,他摇了摇脑袋,双眼依旧死死盯着对面的水泥工。

安祈祎扭头说道:“前辈!别逞能。”

“外面那些警察是不是真的会听我的?”水泥工挣扎了一瞬,还是迫于无奈的问出口。

莫良信似乎没想到水泥工人的变卦,虽然有些不对劲,但他更在意此时的一线生机,“会!但你得先放人,还有煤气也得关掉,否则我们两个谁都活不了。”

“能听到我说话吗?杜尚魏。”

外面传来陆泽可依旧波澜不惊的声音。

几个人相互对视,都流露出一种喜悦感,好像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就有了安全的保障。

“你这种行为是不理智的,我们知道你今天过得很煎熬,你的母亲还在医院等着救治,繁重的费用对你打击很大,可是,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呢?你听我说,你们目前状况很危险,你先带着人质出来,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协商。”

杜尚魏站在原地,双眼失神地看着地面。

陆泽可继续说:“你现在的行为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的任何要求我们都会答应……”

“你听到了吧?外面的人都等着你的一句话。”莫良信看着他说道。

杜尚魏的一双手因为警察的到来颤抖个不停,半晌缓缓道:“你别耍花样!”

莫良信扫了一眼周围,拿起不远处的一根麻绳递给安祈祎,“帮我系上。”

“……”安祈祎虚晃了两下,被莫良信拉住手腕。

她投给莫良信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用口型说道:放心。

杜尚魏偏头看了一眼双手被捆在一起的莫良信,呼吸不匀地喘了几口气,“你过来!我要让那家医院给我道歉,我要让他们名声扫地!”

莫良信的身形并不高,又生得一副天生好欺负的脸,此时惨白的面孔莫过于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错觉。

杜尚魏想也没想一把推开老板娘,让莫良信填补了这个空位,用空出来的那只左手从包里掏出个打火机拿在手上。

莫良信一看暗叫不好。

饭店老板娘一得到自由,虚晃着步子就急忙跑去开门。

“去跟那些警察说,我要他们院长立刻来见我,否则我就把这里炸了!”

老板娘吓得不敢回头看,玻璃门一打开就急匆匆冲出去,没跑两步就惯性摔倒,想必是吓软了腿。

“过去接人。”陆泽可偏头对着旁边的刑警说道。

安祈祎趁着混乱,就在杜尚魏转头的瞬间一个闪身就转进了卫生间,把门虚掩着,露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就如莫良信所说,卫生间里有个窗,但他没说是个天窗!

安祈祎仰着头闭眼沉思了一阵,这一瞬间她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过……

既然设计成这样,那老板娘也一定会有打开窗子的工具在这儿!她急忙转身,用眼睛搜寻了一圈这个不超过四平米的狭窄空间,她弯下腰,从水管后面抽出了一把马桶刷,踩在马桶盖上才能用刷柄去撑开天窗。

眼睁睁地看着不明液体顺着刷柄流淌在她手背上,天哪!她快吐了,这该死的马桶刷……

没一会儿樊智玖和许晓枫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樊智玖架着老人,许晓枫背上有个小孩,被前来接应的警察抱了过去。

许晓枫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先樊智玖一秒,执行任务般执拗地转身。

“你别添乱,回去,这里我们会处理。”樊智玖拉住他说道。

许晓枫咽了咽唾沫,嗓子像生了锈的铁片,泛着腥,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不知绊到了什么,他脚踝一软,一声不吭地往前栽下去。

一旁的樊智玖没轻没重地揪起他的衣领,拖死狗似的拽住了他,差点没把人给勒死。

许晓枫的手胡乱在地面上撑了一把,狼狈地维持在这个极为尴尬的姿势,感觉耳边有人在说话,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你怎么了?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回去你还不听,多事。”

“不用你管……”

“哦。”樊智玖撒了手,起身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

许晓枫八爪鱼似的趴在地上,似乎是没想到樊智玖真的会放开,一时间有些怔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被两个刑警一边一个地拉起来往回拖。

莫良信看着樊智玖的位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让他回去。

杜尚魏用刀架着莫良信的脖子,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樊智玖,把玻璃门再次锁死,一边动着一边说:“装什么高洁,一个个非得陪着送死,你最好别想什么鬼主意,只要你们一动,我就……嘭!”

他拿着打火机试探性地比了一下,却看得莫良信和吴轩心惊肉跳。

门外的陆泽可低头捣鼓着之前小黑递给他的大喇叭,估计是隔壁收破烂大叔用的,看得倒是挺多,这还是第一次上手,效果明显还是不错的,至少里边那三位不用他太担心。

“陆组长,那水泥工人说要见医院的院长,一手箍着祈祎姐,一手提着打火机。”樊智玖无奈道:“也不知道他们仨有什么打算……”

“来个人去把三院的院长带过来。”陆泽可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口说道。

后面的刑警听到就立即去行动了。

樊智玖夺过陆泽可手里的喇叭,朝着另外一半挑眉抬头,问道:“刘局怎么来了?”

“你们的光辉事迹整个局里估计无人不知。”

樊智玖面如死灰。

随着时间过去,除了呼吸越来越困难之外,一切与之前并无不同。

杜尚魏已经渐渐失去了耐性,他冷笑一声:“我就不该相信你们。”

说完后他就把拇指嗯在了打火机上。

“等一下!”

莫良信吼了一嗓子,犹如定住了当场画面,吴轩要跳起来阻止的动作僵持在半空中,本就犹豫不决的杜尚魏也被他吼得缩了一下,楞楞地看向莫良信,像是在等他还能掰扯出什么来。

“等一下……你先别着急,总之要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说不定再等等就有转机了。”

安祈祎在卫生间里蹲在马桶盖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机,手里动作不停地撕着卷纸一遍遍擦着手,提起来闻了闻又绝望地放下,她转身扶住抽水箱撑了一下,然后……就传来了天雷般的轰隆声……

哈利路亚……

莫良信与吴轩对视一眼,已经做好了随时冲上去夺过打火机的准备。

“谁!谁在里面!”杜尚魏惊慌地叫起来。

安祈祎沉重地闭上双眼,这个时候她要是回一句‘你猜’那真的就是被鬼附身了!

听闻外面的脚步逐渐逼近,安祈祎立马跳起来站在了门背后,好死不死就这么轻轻碰了一下,门就被撞关上了。

那一刻,安祈祎只觉得,她在的不是卫生间,是个修罗场!她低头看见倒在地上的‘罪魁祸首’,都怪这该死的马桶刷!

第五十六章 深蓝色的梦魇

杜尚魏向前走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依旧蹲在原地的吴轩,整个人因为紧张而颤抖个不停,“那个女人……刚刚那个话多的女人呢?是她在里面!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真心想要帮我,你们都是骗子……”

莫良信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麻绳,拉着杜尚魏拿刀的手往下压,弯腰向后退了一步,反身就把他的手压在背后。

吴轩也同一时间起身上前,却没来得及阻止。只见杜尚魏被人强制性压下身子,左手在被人控制住之前向后一甩,打火机被高高置起,顺着抛物线轨道朝着厨房的方向一路飞回去。

“跑!”莫良信大吼一声。

处在封闭的空间里连呼吸都令人焦虑,偏偏这个时候门居然打不开,安祈祎害怕闭上眼睛就变成最坏的结果……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地方为事业献身!安祈祎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捂住口鼻,思绪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各种死亡画面……

突然席卷而来的恐慌让她害怕得抱住自己头,她拼命地想要冷静下来,颤抖着抱紧自己的身子,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这种被遗忘的感觉她真的太熟悉了,她往后倒退几步,瞳孔中魔怔地变成木然的死灰,嘴里发出轻声的呢喃:“没有人会记得我,就和之前一样……”

轰一声。

气浪伴着火星扑面而来,玻璃在爆炸中迸溅,离得最近的三个人被冲击力推翻在地,烈焰中残骸断臂像暴雨一样顷落,将远处的警车鸣笛声和鼎沸的人群隔绝在外。

“安祈祎呢!”

许晓枫放下拦在额前的手大叫一声。陆泽可最先反应过来,红色的火光中只能看到三个男人的身影。

“刘局!现在怎么办!”

“不好了陆组长冲进去了!快救火!快……”

……

有人说,人死前,大脑中会浮现出这一生。

如果可以重新规划,她想她会删掉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人生第一个违纪,还有毫无意义的朋友聚会……

她以为她会想起自己的父母,会想起曾经,然而没有。她想起了今天清晨照近房里如奶油一般的阳光,想起今早没把早餐吃完,还想起了刑皓霖……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阵痛,体温在骤减。

随之变成黑暗,再也什么都看不见,一切,都在回到原点。

“导电膏!充电到200!Clear……没用,持续室颤!”医生拿着除颤器进行抢救。

“停跳二十秒!”

“充电到300!”

“停跳二十七秒……”

“充电360!”医生盯着检测仪,开始按压她的心跳。

“停跳四十秒!必须使用别的……”

“再充电!”

拉长的电子声、催促声、埋怨声夹杂在一起,计时器上每走动一位数字都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医生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

阳光穿过厚厚的透明玻璃面,敞亮的办公室里回传来持续震动的声响。

邢皓霖脱下外套,瞥见来电显示后勾唇笑了笑,压低声音:“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好好……”话音未落便听到那边并不熟悉的声音,他呼吸立即顿住,“好,我马上就到。”

他跌跌撞撞地提起衣服,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跑出去。

“邢总,你去哪儿啊!下午两点半还有一个会议要开!”刚巧路过门外的肖助理一脸无措地看着那个跑远的身影大喊,转身挠了挠头“邢总怎么了?奇怪……”

……

樊智玖颤抖着声音问:“陆组长,她会没事的,对吧?”

“……”带着铁锈味道的液体顺着他的鬓角一滴滴落下,陆泽可双唇紧抿,古井无波的双眸里一点情绪都看不到,沉默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许晓枫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掌拍在墙上,“当时就应该把她带出来!她就不会……”

樊智玖顿时拔高了音量:“你别嚷嚷了行吗?”

陆泽可看着看着两个人,轻叹了口气,“都别说了,这里是医院。”

樊智玖看向陆泽可,忽然瞪大眼睛,“陆组长!你受伤了!”

陆泽可后知后觉的抹了一把脸颊,手心呈现出一片殷红,他神色未变,只说了句:“不碍事。”

……

在南街121大道的刑家。

电视机新闻频道正播报着实时事件,导播站在已经苟延残喘的废墟面前,神色严肃的讲解着过程。

“于今天中午发生的挟持人质事件,共有八名人质,其中四名均为警察,据悉发生爆炸时四人受伤,已经送完医院……”

“这……这!老刑!老刑!这不是小祎那丫头……怎么……”一个中年女人指着电视机神色诧异。

被唤作‘老刑’的男人视线离开手里的书,抬起头来,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他在看清了屏幕上受害人的照片后神色肃然,倏地站起身,伸手摸着身子在找手机,“老傅,快!通知皓霖,那丫头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中年女人站起身对着楼上叫道:“潇潇啊……潇潇!你快下来,小祎那丫头出事儿了!”

正在厨房里工作的孟梅听到这话,也顾不上什么主仆之别,急忙问道:“什么?出什么事?那孩子怎么了?”

房内的女孩儿放下手机,从床上坐起身,“她会出事不是很正常吗?大惊小怪。”说完后又倒回了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

医院里。

医生低头看了一眼计时器,缓缓开口:“停跳一分二十七秒,瞿医生这样下去……”

有个几实习医生已经开始急促起来,不安地捏紧了双手。

主治医生抬手制止了助理将要说的话,他目光紧紧盯着患者,心跳测试仪才开始有了波动。

助理一喜,“窦性心律恢复,血压正在回升,心跳正常。”

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也让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华灯尚未降临,市医院的灯光已经早早地亮了起来。

按医生说的,安祈祎会在24小时内清醒。但24小时过去,48小时过去,72小时过去,她依旧没有醒。

刑皓霖眉头紧缩地询问主治医生,但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而且从检查报告看,各项生理指标并没有什么异常,谁能想到在爆炸发生时,安祈祎居然能从窗户跳出去,果然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出现惊人的爆发力。

望着躺在这里安静得不像话的人,刑皓霖藏在口袋里的手紧了又紧,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为什么还没醒?是不是治疗手段出了问题?”

主治医生皱了皱眉,但他也并不想跟一个看上去像三天没睡的人争执这个问题,“治疗手段固然重要,但病人自身的求生意志更重要,如果是患者自己不愿意醒,生理机制被潜意识支配,也有可能造成木僵或心因性昏迷。”

不愿意清醒?失去求生意志?他这是在说安祈祎?刑皓霖露出一脸荒谬的神色,“要是别人我会信,但她绝对不可能没有求生意志。”

主治医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病床上的人,无奈地摇头离去。

刑皓霖在床沿坐下,伸手拂去落在安祈祎脸颊上的细小纤维。女孩儿安静地闭着双眼,睫毛在眼眶下方投射出黑而浓的阴影,仿佛纹丝不动的蝶翼,越发衬得脸颊消瘦、嘴唇苍白。刑皓霖的手在他脸颊上方停滞了一下,沉声说:“你都被人瞧不起了,还不打算起来找人理论一番吗?在我面前这么能说,关键时候你就不出声了?”

“你别这么自私地觉得你无牵无挂,孟姨需要你,你局里的队友需要你,你知不知道还有很多人在乎你,还有很多人……比如我啊。”

“还有,你最讨厌的何潇潇回来了,你说她要是看到你躺在这里该高兴成什么样?不要觉得我会帮你!在你和她的问题上我永远保持中立。”

“待会儿我回家了就把你的房间腾出来给她住,就算你以后生气不理我也无所谓……”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一个男人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未停过,似乎要把平时积压的话一口气全部说完。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但他没有接听。

刑皓霖轻握住她的手,“安祈祎,你不能留在过去,不能活在回忆里,听到了吗?你有没有听到?”

他把头搁在那只手背上,声音很轻,甚至有些微微颤抖,好似一阵风就能讲他轻声的呢喃吹散。

病床上的安祈祎依旧没有动静,她睡得很熟,身体犹如飘在空旷的海面上,变得很轻很轻,随着水波上下浮动……

她觉得她好像跌入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梦境里。虚化的景象来回切换,每一帧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青草的味道逐渐逼近,汗珠顺着少年的鬓角滚落至尖瘦光滑的下颌,他说让她好好活着。何潇潇言笑嫣然似乎一脸地无所谓,可是通红肿胀的双眸已经把一切心绪都暴露,却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叶倩儿依旧拿着头顶看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不吵不闹。还有刑晧霖,他好似不爱笑也不爱说话,那双如海般深邃的双眸让人变得安静,明明最讨厌的就是他却不得不与他形影不离。

这些,都鲜明得只是昨天而已,要不然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晰?

缘由心生,日久并不会生厌,贪得才无厌……

早春的太阳,和煦而温暖,驱散了冬季渗人的寒意后,连空气都变得暖意洋洋,有风携带着花香拂过。

云城市第一中学作为云城市最有名的学校,初中部与高中部之间只有一道形同虚设的铁丝网,学生们穿着统一的着装,大多数时候都不太分得清上下年级关系。

第五十七章 记忆里的青草香

“……”在鼎沸的人声里,远处一身枪响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坐在看台上女孩儿眯着眼看着头顶刺目的阳光,只要过完了今天,终于就结束了这该死的运动会。

“高中部那边正在比赛的那名学长真的帅爆了!穿着这么蹩脚的运动服也丝毫不影响美感啊!”

“对啦对啦!不仅相貌满分连头脑都是满分好吧!听说每个月公布的成绩排名,他的名字就没落榜过!不过有一次好像因为除了什么事没能参加考试……”

“虽然说长得好看的人都会互相吸引,但我真想不通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冰渣子当朋友,哎……好想快点升到高中部去,当初我爸妈为什么不让我提早一年上学啊!”

“对啊,他简直结合了所有女孩对男朋友的幻想,外貌满分,智商满分,运动满分,关键人还超级温柔!不过……这样子的人估计早就有女朋友了吧。”

“拜托,你就别听那些小道消息了!除非是他主动告白,否则有哪个女生敢公然成为众多女同学的宿敌,顶多也就只敢悄悄塞个情书,没准人家傅学长压根就不看。”

两个女孩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满眼满心都是不远处塑胶跑道上的美男。

其中一个突然有些惆怅地努努嘴,“像刑学长那样有距离感的人,太难接触了,而吴学长又呆板了些,总觉得是学习都把人给学呆了,还是傅学长最让人喜欢,人温柔还善良……”女孩看了看四周,声音突然降低,“不过,我曾经听我爸的朋友说,傅学长私下似乎与学校里有些不一样,他好像是被曾经就读的学校劝退……”

“你们说够了没有。”坐在看台上眯着眼睛的女孩儿忍无可忍地开口。

“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什么事?”

另一个嬉笑道:“安祈祎,你是不是当班长当久了,也就变得越来越多管闲事?”

安祈祎看都没看一眼,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信口胡来:“我只是不喜欢傅一帆的名字从你们嘴里说出来,连姓都不行,他对我而言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重要,这个理由可以吗?”

两个女孩儿同时震惊,似乎是不敢相信安祈祎居然敢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骂道:“你有病吧!”

对啊,她们当然会觉得她有病,在大多数人眼里安祈祎一直都不太正常,因为不过是因为学习出奇的优异,便总是目中无人地对待同学,仗着老师对她的喜欢,总是耀武扬威的存在,和她这种人待在一个空间连呼吸都是臭的。

因此每当下课后铃声响起,安祈祎走出教室时,背后便会传来戏弄的嘲笑声,这已经是这周以来的第五次恶搞,果然一到运动会每个人都变得更加亢奋了。

当安祈祎发现自己裙子后面沾满了不明液体时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多半又是某些爱搞怪的同学在她椅子上弄的红墨水,她只是平静地往墙边靠了靠。

“……”安祈祎看着她们眼里的讥讽,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泛白。

路过的同学无奈地耸肩,“哎,看来有人今天回不了家了……”

“……”安祈祎沉默地看着之前在发生过口角的两个女孩,她们不怀好意地低头闷笑。

对于她们的讽刺她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垂着头,脸上不曾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习惯了的事情哪还能惊起心中的波动,反正反抗只会让人更加变本加厉,这类人除了无聊到从别人身上获取乐趣之外,也再找不出别的什么了。

安祈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种关键时候何潇潇又跑哪去了?

既然今天的恶作剧已经结束了,那她只好等学校里的人都走光后才能安全脱身,也么就是紧紧地贴着教学楼墙角祈祷着何潇潇能与她心灵相通一次,毕竟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同学,已经很晚了哦。”

一个温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让她不得而来地轻颤。有些事,就是因为越不希望发生,却偏偏会适得其反,可当它正真发生在眼前时,又觉得莫名有些期待。

爱丽丝梦游仙境也不仅仅源于一场意外。

安祈祎目光怔怔地看着前面那个拧着眉的男孩儿,有些慌张地扯着裙子。

她紧抱着身子缩在角落里,不断像她逼近的脚步声却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人安静地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女孩儿似乎是铁了心要在这里装死,他微微扬起嘴角又慢慢向后退了几步。

“你……认识我吗?或者说,我们之前认识吗?”

安祈祎猛地一怔,表情瞬间僵住,她只觉得从脊梁骨到脖子都开始发痒,只想跳起来拼命跺脚!

男孩儿见她不说话,依旧淡淡地笑着,只是笑容里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如果我们两个不认识,也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那我会认为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好让我记住你,可是这样也太无聊了好吧,就因为你莫名其妙地对同学说‘我对你很重要’,现在级部里的同学都在因为你这么一句话帮我定了罪,关键我还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就始乱终弃了?简直太过分……”

鼻尖萦绕着来自男孩儿身上独特的青草芳香,远处的草丛里传出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延绵不绝地抱怨在这一刻也不由得让她觉得这是一场白日梦,不想就这么早早醒来。

男孩儿不解地眨着眼睛盯着安祈祎打量半响,“你干嘛不说话?哦!是不是因为刚才我话太多吓到你了?”他像是突然醒悟地瞪大了好看的桃花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个人就是话多,可能是习惯了,平时跟我一个很要好的弟弟不太爱说话,所以我只能先入为主地引起他的注意。”

安祈祎望着那双映着春日暖阳的瞳仁,她忽然不在意这个男孩儿还是否记得她,她只是,希望这一刻能停留得长一些……

当那些躲在草丛里等着看她笑话的人都跑光了,安祈祎才突然惊醒,揪着裙摆的手攥得发红,她不想让这一次的相遇还留给他不好的印象,她怕他会尴尬。

“嘿,你和我那弟弟可真像,他也经常无视我说的话,你们真该认识一下,不过说起来……我想你应该是认识我的对吧?”

“……”安祈祎低着头使劲往下点了点。

或许是习惯了被众星捧月,一时不明白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无趣,又或许是因为这个毫无顾忌地敢当众说出这种话的女孩儿,现在只懂得傻站着什么都不说,让他产生了好奇。

男孩儿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我叫傅一帆,你叫什么?”

“姚妮关”

傅一帆有些不可置信:“……嗯?”

安祈祎瞪大眼直视他,想也不想地开口:“我就是这个名字!姚晨的姚,倪妮的妮,关晓彤的关!”也不等对面的男孩儿再说什么,她挺直了腰杆,说道:“谁规定的在学校里不能表白,这都21世纪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男女方相互的好感会促进双方取得更优异的成绩,再说了,哪有拿女孩子跟别的男孩子做比较的?我跟你说的那个弟弟一点都不像好吗?”

在傅一帆错愕的瞬间安祈祎又往后扯了扯裙子。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没有一丁点印象,但我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情计较!所以你不要对我之前说的话在意,哦不!还是有必要在意的!毕竟因为这么一句话我付出了整整一周的代价……”

傅一帆看着她竟有些无言以对。

“应该……应该是不要在意你身边人的闲言碎语,坦白来说,我身边就总是会发生这样的事,在我看来,被别人议论并没有什么,更何况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对于给你造成的困扰我不会道歉的,你大可以认为有那么一些人就是这么无聊以及厚脸皮。”

“……”女孩儿前后变化实在太大,傅一帆看得瞠目结舌,一时间什么词都接不上。

安祈祎神色闪烁地轻瞥了他的双眼,连忙移开视线,因为他存在的重要性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也因为不想被他更深入地了解,那样他会对她失望……

除了用毫不在意的表现来掩饰她的内心,不再把真情裸漏在外,她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守住这份渺茫的愿望,她宁愿与他永远保持平行线,也千万别要越来越远。

傅一帆打量了她很半天,张口想叫她名字时却又觉得有些别扭,姚妮关?这是傻子才会信吧!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她说道:“同学,时间很晚了,待会儿校门一关你想出去的话不太容易。”

“那我能回家了吗?”安祈祎小心翼翼地抬眼。

傅一帆瞥了一眼女孩儿别在背后的手,只当她是在掩饰自己的羞赧,往一旁退开几步留出一条足以让她大摇大摆通过的空隙,却发现她条件反射地侧身向后退开,依旧与他保持面对面的姿势。

傅一帆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要回家吗?”

安祈祎手指在背后捏做一团,努力扬起脸作可怜状,“我可以走你后面吗?出校门就行!我保证不会骚扰你的!”

第五十八章 跟在后面的小尾巴

“……”女孩儿敏感又小心的样子让他犹豫了片刻,傅一帆把落在脚边的篮球抱起,两只手左右交替把玩着,目光却怔怔地看着她越来越低的脑袋,以及那双在夕阳下红得不像话的耳朵。

“可以吗?”安祈祎见他不说话,双眼里满是失落,小心翼翼地开口。

傅一帆将书包提了提,转过身不动声色地就像前走去,“说好了就到门口啊,多一步都不行。”

安祈祎明白这不过是出于他的不好拒绝,因为她知道傅一帆的一个善良到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为难的人,可她胸口的某个位置还是止不住地泛起涟漪。

“同学?发什么呆呢?”

听闻声音抬头时,傅一帆的身影已经隔了老远,安祈祎顾不上再想些有的没的,匆匆抬脚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追上去,“来了!”

安祈祎难得含笑的双眼闪烁着水光,亦步亦趋地跟在傅一帆身后,虽然他表面上对此事十分介意,却还是会注意着她的步履,刻意放慢步调。

安祈祎知道,或许他这样的温柔只是因为习以为常的礼貌,可在她的心里只会把这份温暖放大十倍,粉饰对他的一切幻想,虽然他对初次见面一点都没有印象,她觉得难过的同时也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即便,那是她永恒珍藏的独家记忆。

眼看就到校门口,傅一帆果真就站在自动门框内,一步都不打算多迈出,“同学到了。”

“……嗯。”

虽然嘴上是这么答应着,可她却依旧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傅一帆叹了口气,“家在哪?”

“在……啊?”安祈祎有些震惊地抬头,想要查明他说这话的原由。

“时间也不早了,要是你在路上出个意外,我可是头号嫌疑人,诺,门卫大叔可是看见我和你在一块儿了的。”傅一帆说完后还扭头朝着门卫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安祈祎明了地点点头,随即笑开说道:“没事,你放心吧,我一向都很晚才回家,不会有意外的。”

“说出去的话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傅一帆有些认真地说道。

安祈祎揪着裙摆有些崩溃地垂下头,过了一秒倏地抬头,不羞不臊地开口:“如果你今天陪我回家了,那往后都要送!否则明天当我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就会变得不习惯,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

傅一帆有些不耐地提高音量,不容拒绝地说道:“地址。”

安祈祎白了一眼,“不知道。”

眼见男孩儿的表情以最快的速度从白到黑,安祈祎无辜地瞪大眼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地方!我只是记得该坐几路公车,该怎么走而已,一个连具体地名都叫不出来的地方,总之我家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想象得到的。”

傅一帆偏着头,聪明如他又怎么听不懂女孩儿话里的潜台词,“那我跟在你后面走总行了吧?”

“有人跟着的感觉很奇怪,我不喜欢。”安祈祎别扭地把头扭朝一边,不敢再看他此刻是个什么表情,反正无论如何是不会好的。

傅一帆似乎是从来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一句话也不说,上前几步就直接扯着她的书包肩带,往前面拖着走。

“喂!傅一帆你!”安祈祎急忙抽出手想要摆脱控制,原本还可以靠着书包的作用挡一挡,此时此刻估计什么都露出来了,想到这里安祈祎不由得有些绝望。

傅一帆不顾她的挣扎,自顾自地说道:“校门口总共就两条分岔路,你之前提到坐公车,那么就是向上走,市一中周围只有这么一个站台。”

好在此时时间已经晚了,校门外放眼望去也见不到什么学生,只有三三两两地行人路过,谁也不会注意到这边。夕阳占据着整条街道,光辉下的两道影子难舍难分地缠绕在一起。

安祈祎斜着身子,还得顾忌着千万不能踩到傅一帆的脚后跟,整个人走得踉踉跄跄,她整张脸都因为突然的靠近红了几个度,结结巴巴地开口:“傅……傅一帆!我们能不能好好的……好好的走,你没看见别人怎么看你的吗?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估计他们真的会报警!”

“我看你的样子不会是跟我同一个级部,更不可能比我年纪大,你……为什么直接叫我名字?没礼貌。”

青春期男孩儿独特的嗓音像含沙一般传来,即使不用抬头都可以感觉到头顶那道充满疑惑的目光,安祈祎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一双手因为紧张而愈发发力,脚下服从内心地惶恐往后缩了缩。

傅一帆丝毫没打算要放过她,在女孩儿的小动作还没开始实施以前,随即便又拉着书包带往他的方向扯了扯,说实话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一点也不习惯有人跟他这么说话。

而安祈祎就像是要跟他杠上了一般,死死拽着自己的书包肩带,重心完全往后缀着,小嘴因为发力而不自觉地超一边歪。

傅一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目光在女孩儿慌乱的脸上停顿几秒,忍耐着脾气开口:“你打算耗到天黑吗?”

安祈祎摇摇头。

“那就走。”

傅一帆的语气不给任何的商量余地。

“……”安祈祎依旧摇头。

“是不是非得让我把你抬起来才开心。”傅一帆揪着书包带的手收了收,从运动会开始的第一天起,因为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就收到太多关于她的传言,总结下来都不是些什么好话,要说她是问题少女,却偏偏学习也没落下,但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言却一箩筐。

“我自己会回去。”安祈祎低着头闷声道。

傅一帆深吸一口气,“你走不走?”

眼见前面的人又要机械化地摇头,傅一帆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耐心,抬起手就朝着女孩儿后衣领捞去,作势要把她拎着往前走,他不明白女孩儿这么藏着掖着是为了什么,欲擒故纵?也太可笑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越想他就越觉得烦躁。

“傅一帆!喂!你放开!你快放开啊!”安祈祎在面对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孩面前,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两个面颊因为不停地躲闪而憋得通红,瞪大眼睛想要唬住对方,可见丝毫都不起作用。

“学长!我自己走可以吗?”安祈祎只好转变策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傅一帆看着女孩儿忽然转变的态度,手里的动作没由来地一松,却在下一秒再次抄起,“算了,还是这样走的比较快。”

安祈祎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干脆咬着牙,一不做二不休,“我今天特殊情况,你确定还要这样吗!”

“啊!”

“啊什么!你对女生生理期就这么好奇吗?干嘛非揪着我不放!我怕你尴尬一直没敢说,既然你这么不要面子了,那我还顾什么里子!”说着她还故意侧着身子往前凑上去,“看啊!想看就看啊!从现在开始我就走你前面了,你要跟在我后面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我不……”傅一帆急促地摆手,随着女孩儿的愈渐逼近不自觉地往后退,脚下的石子绊得他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他却顾不上什么疼不疼,只局促地半张着口,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目光探向这边,傅一帆单手撑地倏地窜起来,双手无措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搓了搓,揉乱了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小猫。下一秒他急忙把背包仍在地上,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扭着头有意无意地看向远处,眼眸晃动着不敢在前面的女孩儿身上有一丝停留。他拎着衣袖抬手从她头顶绕过,弯下身子在她腰间急促地开始打结。

当傅一帆的忽然接近带来一阵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安祈祎倒吸了一口气,瞳孔一缩就这么僵直着一动不动。

傅一帆穿过她手肘支起的空隙,笨拙地歪着头打结,在他过去的十多年里从来没有那一刻让他觉得能比现在还有煎熬,也从来没有让他觉得打结居然这么难,察觉到女孩儿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傅一帆手上的动作更加急迫,该死!最后他索性不管不顾地直接系了一个扎扎实实的死疙瘩。

“这个……明天洗干净记得还我!我可不希望因为着装问题让我的名字出现在记过本上。”他的声音因为男孩儿青春期的过渡,将其修饰出恰到好处的粗沉。

落日的余晖染上她的眼睫,在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里她真实地红了耳根,在男孩儿善意的举动下让她第一次产生了说谎之后的负罪感。

两个人就这么无措地站了几秒,傅一帆侧头拾起书包,拍了拍上面沾满了的灰尘,拧着眉说到:“现在可以走了吗,同学?”

安祈祎欲言又止,那句‘我刚才在说谎’始终都说不出口,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以平行直线的距离一直留在他身边,即使这样下去他从头到尾都不会知道她的名字,她也觉得幸福得睡不着觉。

安祈祎走在前面,兀自开口:“我家真的挺远的,我走到前面的公交车站就会上车,路上很安全,我也很安全,你不用对我太费心,还有,你的衣服我明天一早就还你,不会耽误你的,如果你还有别的事你可以先回去……”

第五十九章 糟糕的弄堂

“……”傅一帆略微不解的眼神看向前面毛茸茸的后脑勺,按理来说,被他光明正大的送回家应该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才对,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抗拒!最主要的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送女孩子回家,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安祈祎脚下的步子微微停顿咯噔了一下,双手纠结地缠绕在一起,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和同学说‘你很重要’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因为想让她们生气而在糊口蛮缠,总之是有原因的,即使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因为这本来就是我自愿的,跟你没有太大关系……”说道这里她突然提高音量:“而且我一点也不怕被别人知道!谁说女孩子就不能获得主动权?礼义廉耻在重要的人面前都已经无足轻重了,跟何况我才不怕那些人!”

“我知道你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各款女孩儿的告白书信,对于被告白这种事情应该也习以为常,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也不会琴棋书画,还有很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这都不是阻碍我……我喜欢你的原因。”

傅一帆歪着头停下脚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拧眉说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

‘不知羞’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女孩儿突然的回头瞪眼吓得憋了回去。

安祈祎不甘地看着他说:“谁都可以对我出言不逊,但你不可以。”

“为什么!”傅一帆不服气地问。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你我很在乎你!换做是别人我大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但你随口的一句话真的会让我……”

“行行行!我投降!”傅一帆打断女孩儿又要开口的告白,配合地把手举过头顶。

看着傅一帆无心地应付,安祈祎也急了:“……我在说真的!”

“嗯。”傅一帆毫无灵魂地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安祈祎试探性地问。

傅一帆停顿了几秒,笃定地点头!在女孩儿要爆发以前急忙开口:“首先我很确定我真的没见过你,我回想了我认识的所有异性同学,甚至就连多年未见的那位远房表妹家的母狗我都回忆过,我敢保证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曾经有过什么丰功伟绩,能让学校里这么多人都认识你,以至于我走到哪都拜托不了同学们无聊的调侃,但是安祈祎同学,你连真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又怎么让我相信你不是在开玩笑?”

“你怎么……”安祈祎有些不可置信。

“能让我这几天都过得如此窘迫,你真的以为我会连你名字都不清楚吗?安祈祎同学,又或者是姚妮关?同学……”傅一帆一双眸子在夕阳的晕染下,像极了自作聪明的狐狸,因为看到女孩儿吃惊的面孔更加坚信了他的猜测,嘴边也因为内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而笑得开怀,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着实可爱。

安祈祎看着呆滞了一瞬,急忙红着脸转回身子,加快步伐向前走去,“完了完了,再这么下去你真的会后悔的,我已经尽力抑制住了自己那颗心,如果你再擅自把关注点放在我身上,我真的怕我会死皮赖脸地赖着你,不怕你笑话,我缠人的功夫真的是一流的……我在说真的,你又在笑什么啊!”回头时看着傅一帆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她气恼地鼓着腮帮子,低头踩着地面狠狠地泄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时发现前方站台前的黄色车辆,在车流里格外显眼。

安祈祎用余光瞥了一眼傅一帆,见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自得其乐,她轻哼了一声,脚底抹油一般地抬脚就跑,用最快的速度跳上那辆快要阂上车门的公交。

“……”傅一帆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时,发现前面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几片零星的树叶,他急忙向四处张望,却在不远处缓缓驶离的公交车上找到那张得意的脸庞。

女孩儿还特地抬起手冲着他挥了挥,像示威似的笑脸笑得格外张扬。

傅一帆也抬手挥了挥,“呵,有意思……”

突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一掌拍在脑门上,“糟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与此同时,空荡荡的教室里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原本就不爱笑的脸上此时更加阴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桌子,就差没发射激光把那个地方射穿一个洞……

一个故事的开始,往往都看似无心也无意。

顾西爵曾写过这么一句话:这世界如同一框时序轮转的风景,而他在框外,不知道身处何处,今夕何夕。

他只知道,有个人,他这生必须去遇到。

弄堂里挥之不去的灰暗,被窗户里投出来的灯光照射出层层叠叠的黄晕来,还没有完全变暗的夜晚,也依稀能看清天边渐渐浮现的星光。

挨家挨户门对着门,面对着面。为了能在各自家门口多占有一席之地,不足两米宽的巷子里堆满了杂物或是一些盆栽,总而言之都只是为了表明‘这块地是我家的’意思。

安祈祎站在家门口,把围在腰间的宽大校服藏进书包里,还没来得及掏出钥匙,就见门已经被人从内而外推开。

浓重的酒气从屋里涌来,头顶是男人呼出的白色雾气,难闻的味道让安祈祎蹙了蹙眉。

男人步态有些蹒跚,光亮的前额,只有几根黑发遮掩着,宽宽的大脸上早已爬上岁月的痕迹,一双眼睛始终犀利,似乎要刺穿这黑幕下的丑恶。

男人微微弯着腰,摇摇晃晃地凑上去两步,忽然笑了,“哟,我家的小拖油瓶回来啦。”

安祈祎沉默的脸,在灰暗的光线下看不出表情,她没理会男人,侧身就往里面走去。

屋子内部设施简陋,环顾一圈就会发现,这里充其量也只能算得上是遮风避雨,墙壁并没有经过粉刷,整个室内黑漆漆的一片。

这就是她的家,在云城这个小小的弄堂里毫不起眼,头顶是交错而过的天线,淬了墨的云被分割开来,很低很低地浮动在天空上,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这条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走道。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无时无刻都能听见父母的争吵,以及街坊邻居的谩骂,潮湿的地面和墙,小小的窗户,什么都看不见,就像看不见未来。

可这一切本不是她原有的生活,作为云城市众所周知的三代富商,她的父亲本应该依附着安家丰厚的家底对外拓商,可他没脑子又善于趋炎附势,也难怪不被人算计,他的愚昧对安家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巨大空缺,虽说这并不是导致安家败落的根本原因,却也是致命的导火索。

而她的母亲当初便是打着奉子成婚的名号嫁入的安家,因为抹了安家颜面,甚至没举办过一场婚礼。这也就造成了自打她记事以来便知道整个安家甚至旁人,都看不起她和她的母亲,这种逼仄的生活贯彻了她整个童年。

安祈祎收拾着桌上的酒瓶。

母亲修长的双腿踩着高跟鞋就进门了。父亲躺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电视剧。手边摆着一盘瓜,边看边磕,脚边掉着一大堆瓜壳。

安祈祎拿着扫把出来,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尽快离开这里。

“你去哪了?”父亲冷着脸开口。这样的话在家里就是即将开战的预兆。

扫到了她脚边,母亲不耐烦地抬了抬脚,像是安祈祎弄赃了她名贵的高跟鞋。

父亲又抓了把瓜子,然后吸了口气说:“跟我说实话,你今天去哪放荡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什么叫放荡,我出去挣钱还得给你打报告?是谁让你又吃有住?孩子的学费是谁出?我要是像你这样好吃懒做,我们一家早就饿死了!”林烨生气地怨怼,白皙的皮肤富有弹性,一双大大的眼睛媚眼如波,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安祈祎心里压着烦躁。有几颗瓜壳卡进茶几腿和地面间的缝隙里,怎么都扫不出来。

“我吃的你用你的怎么了!你嫁给我的时候不就看上我的钱,那时我也没少给你,现在你就发牢骚了?我当初养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

“话说清楚了,我嫁给你可从没受过好待遇,从前伺候你一家我就已经受够了,现在还得伺候你。”林烨把小皮包一丢,“跟你过日子我也受够了,还不如乘着我还年轻……”还没有说完,劈头盖脸的就是一把瓜撒过来。

安祈祎拿着扫把的手一顿,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虽然瓜子壳砸到脸上也几乎没有感觉,但对于林烨来说,这无疑让她更为恼怒。

“你再碰我一下试试!”林烨红着眼叫道。

安祈祎丢下扫把,连忙拂掉母亲头上的瓜碎壳,她说:“妈,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

“走开!别碰我!最碍眼的就是你,没事别来我眼前晃悠。”

安璨呸了一声,推开安祈祎的瞬间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对林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出去找男人?你这种婊子还会有人要你?你做梦去吧!”

第六十章 被欺负的女孩儿

林烨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脸上。

安璨提起一只酒瓶砸在门上,四分五裂。

“我看你今天不要命了!”

夜晚会让人变得脆弱,变得容易愤怒。

“别打了!别打了……”

安祈祎捂着脑门尖叫起来,有丝丝血迹从指缝间流出,整个人脆弱地在发抖。

撑着安静下来的几秒钟,安祈祎飞快地跑回房内,关上的房门的瞬间终于什么声响都没有了,整个屋死一般的寂静。

林烨从沙上跳下来,顺了一把凌乱的头发,掸了掸身上有些灰白的脚印子,然后沉默着头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却依稀能听到有人轻声的叹息,安祈祎捂着自己的脑门,却一点也不比心里还要疼。心上像插着把刀,有人握着刀柄,在心脏里深深浅浅地捅着一般。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将屋照出大概的轮廓,尽管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可她自己应该也是无法入睡。安祈祎屈膝把自己抱坐一团,忽然有些庆幸何潇潇上次给她带的药箱,至少不用担心接下来伤口处理的问题。

她以为见多了就会习以为常,可每当见到不成器的父亲和爱慕虚荣的母亲,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反抗,为什么她的人生会变成这样?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要怎样才能看得见未来?

看着床脚便斜靠着的背包,她才觉得鼻尖微微发涩,被塞得满满的双肩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为人称道的优秀,他们就像两个极端,通往光与暗的两个极端,中间隔着一条长河,他过不来,她也过不去。

如果之前的一切是在做梦的话,那她宁愿每天都只梦到这里为止……

早间的第一节课,各班同学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

“何潇潇!”讲台上的男老师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面色凝重。

何潇潇:“……”

“潇潇,潇潇……”同桌低着头,用手拐了拐已经睡死过去的何潇潇。

趴在桌子上的人总算是有了动静,她不满地撅起嘴,把头翻向另外一面,继续做着美梦。

老师气急,怒吼出声:“何潇潇!上课睡觉!给我去后面站着!”

四周顿时传来低沉压抑的闷笑,何潇潇也总算是清醒了,磨磨蹭蹭从座位上站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哦。”

老师抬着教案,瞥了一眼,“何潇潇啊何潇潇,你说说你,才刚开学两个月,你就这么自由散漫,你们马上就要面临中考,怎么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老师你就放心吧,我能保证考高分儿。”何潇潇嬉皮笑脸地回道。

老师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你上个月月考成绩不错,但与第一名还是有些距离,你就不打算努力努力,拿个第一?”

何潇潇眼角扫了一眼坐在床边背对着她的女孩,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不自在地挠挠头找理由开脱,“老师,安祈祎是我朋友,我觉得她第一我第二完全没有问题,俗话说‘友情第一,比赛第二’,我觉得我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应该得到表彰!”

整个教室瞬间瞬间传出哄堂大笑的声音。

老师还想说点什么,一阵铃声如天籁般响起,老师轻哼一声,把头扭向窗边,对着女孩说:“班长,你朋友这么为你着想,作为朋友,麻烦你多费些心思,好好给何潇潇做心理工作。”说完后他抬起教案,大步跨出教室。

老师前脚刚走,教室里瞬间就传出大大小小的声音,同学们开始嬉戏打闹。

“喂,你干嘛不叫我?”何潇潇坐回位子上,气愤填鹰地向同桌讨个说法。

稚嫩的女声响起:“拜托,我推你老半天了好吧,是你自己睡得跟头猪一样。”

何潇潇白了一眼,“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一掌拍在桌子上,“安祈祎!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不来会后悔哦。”何潇潇笑得一脸神秘。

安祈祎头都不回,立在窗边,默而不言。

见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何潇潇按耐不住性子,索性把东西揣怀里,屁颠屁颠跑过去,然后凑到安祈祎面前,神秘兮兮地打开一条缝。

安祈祎表面上漠不关心,眼睛却还是往里面瞟了瞟,只见是个四四方方的包装袋,安祈祎一脸无语,“你是不是又在跟谁打赌了?”

何潇潇立即回嘴:“我是这么无聊的人吗?”

“嗯。”

安祈祎回答得十分笃定,眼见何潇潇一张苦瓜脸愈来愈黑,安祈祎才笑了笑,“好了好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嘛。”

何潇潇这才恢复正色,抬起一只手遮住嘴,凑到安祈祎耳边,“这是今晚音乐节的门票,两张哦,要不要一起啊。”

“啊?”过了三秒,安祈祎才缓过神来,“你哪来的钱?”

何潇潇对安祈祎的态度一脸鄙夷,“拜托,你觉得我是那种缺钱的人吗,只要我回家冲我爸撒撒娇,钱自然就到手了。”

安祈祎转回身子,打算不再和神经病讲话,然而始终撑不过三分钟,终究屈服在演唱会门票脚下,“应该要花很多钱吧。”

“我不缺钱。”何潇潇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一副女王姿态。

可偏偏这种语气更显得她的寒碜与落魄,安祈祎微微垂眸。

何潇潇眼珠子一转,鬼头鬼脑地向前探了探,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跑到安祈祎脑门前,有些好奇地戳了戳,“你头上长犄角了?”

安祈祎被抽回了思绪,一个劲地捂着脑门的纱布大叫:“何潇潇!很痛啊……”

一天的喧闹过后,校园里才得以换来少有的宁静,食堂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队伍,清洁人员也开始打扫地面上的残渣。

如同往常一样,安祈祎低着头沉默着游走在校园的路上,如同毫不起眼的尘埃,她在超市里随手买了个面包,顺着石子小路向前,找了个舒适又安逸的位置坐下,一边戴着耳机听歌,一边解决下午饭问题。

有的事,正因为越想要安静而越容易被人打扰,安祈祎视线不受控制地瞟向前面几个人的身影,她耳机里的歌声还没停歇,虽然听不见对面几人在说些什么,但也不难看出是场以多欺少、以强凌弱的常见戏码,只是一眼安祈祎便转移了视线,继续嚼着手里的面包。她并没有强大到可以保护别人,也不是浑身充满正义感的善良女孩,只不过看见那个形只影单的背影时,心里难免产生一种名叫怜悯的因素。

女孩被人用外力推得向后倒退几步,脚下不稳跌坐在地面上,整个人已经被人扯得蓬头垢面,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敢抬起头与面前的三个女孩对视。

“没死就赶快给我起来,免得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们欺负你。”说话的是个短发女孩,垂眸看着面前的人一脸鄙夷。

其中一个身形较胖的女孩抬腿踢了踢她的肩,“你这样真没意思,我很期待你有反抗我们的那一天哦。”

“五五身,下次多跟家里要些钱,你不是说你家很有钱吗?钱包里怎么才这么点儿?”另一个女孩提着书包把包口朝下,里面的东西尽数被倒出来,课本和文具散落一地,就没见多余的钱包。

“噗嗤!那是五等身!五等身懂吗?刚好是一半的一半。”短发女孩嘲笑着拿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

与此同时,其余两个也都同时笑了出来。

“为什么?”

女孩低着头,抑制着哭腔的声音有些嘶哑。她的话一出,刚才还在笑的三个人都同时一愣,脸上全都没了笑意。

“为什么是我?”坐在地上的女孩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眶死死盯着面前的三个人。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凌厉,几个女孩都不由得一顿,短发女孩先前舒展的眉头悄然拧了一瞬,思索半晌突然轻笑出声,“没为什么啊,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嘛。”说话间她抬起食指,一下下用力戳着女孩的左肩,“就好像你妈生你不用征求你的同意一样,我们欺负你还需要得到批准吗?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你,何必……”

“何必呢?”

一个声音细软而坚毅,带着能够冲破一切的力量,透过寂静无人的小路,传入四个人的耳中。

安祈祎气定神闲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眼底流露出坚定不移的光芒,她抬着步子缓步而行,“本来不打算插手的,可是你们比我想象的要无聊的多,听说‘因果关系’的存在具有它一定的合理性,别人问你为什么,你总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对,不是吗?”

她确实没有强大到可以保护别人,也不是浑身充满正义感的善良女孩,只不过曾几何时,她也曾期待过会有这么一种人出现罢了。

话音刚落,安祈祎已经站在了几个人面前。或许是安祈祎这种毫无逻辑的话语太过冰冷,也或许是她的突然出现带来的危机感太过明确,三个女孩的表情从震惊到恐慌再到愤怒,占据了大半部分时间。短发女孩率先走到最前面,直视安祈祎的目光里充满不屑,“关你屁事儿啊!你爸妈没教你少管闲事吗?”

话音刚落,短发女孩抬手就想去扯安祈祎的头发,不料还没等她碰到对方,手臂便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攥住,腹背被人用膝盖狠狠一撞,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女孩痛极弯下身子的瞬间,安祈祎就势把她撂倒在地。

安祈祎抬手捋了捋拦在眼前的头发,“不好意思,我父母还真没教过我这句话。”

坐在地上的女孩看向安祈祎的视线里有些许的疑惑,但很快便被内心油然而生的崇拜感和敬畏感所代替。

另外两个女孩眼见安祈祎有些三脚猫功夫,犹豫着向前试探,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禁让人觉得好笑,不出所料地拿了与前者相同的下场,安祈祎还顺带着拿回了别人的钱包。

第六十一章 破碎的家

三个人心不甘,气不顺,却很有眼力见,深知再下去知会受到更多的皮肉之苦,只得愤愤然甩出几句狠话便灰溜溜地跑了。

安祈祎直视着前方慌忙逃窜的身影,声音低低的,“起不来么?”

“啊?哦!”女孩崇拜的神情依旧不变,听到对方的在跟自己说话后兴奋既然,看上去有些呆板的脸上堆满笑容,“那个……谢谢你!”

安祈祎抿着唇观察了她好半天,忽然偏着头一脸不解,“你这么开心干嘛?”她从没见过被打的人能笑得这么高兴,相比从前那些弱势着的魂不守舍,面前的女孩完全就像是患了被虐倾向。

“我叫叶倩儿!”眼见对方与她搭话,激动得更是不能自已。

‘可能真是个神经病’安祈祎这样想着,便转身想要离开。突然她发现前面的人有意无意投来奇怪的目光,她定睛看去,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被人定住一般,晃动的眼眸不敢向那个方向停留,心想:这不是何家那个私生子?何潇潇同父异母的哥哥嘛!倒霉,怎么就偏偏叫她给撞见了!

叶倩儿咬了咬牙像是在纠结着什么,“呼……我叫叶倩儿,可以跟你交朋友吗?”

“随你。”安祈祎瞟见前方的人影未动,呼吸带着些许焦躁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完全没在她的思考范围内, 她现在一颗心只希望前面的那个人快点离开。

“真的吗?太好了!”叶倩儿欣喜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捡起被撂在一旁的双肩包,把地上零碎的东西毫不怜惜地往包里塞进去,“我决定了,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就猜到你一定是电视剧里那种面冷心善的人,虽然你不怎么爱说话,但我完全不介意的。”

安祈祎脑海中挣扎一番后,打招呼似的快速向前面那个人轻轻弯了弯腰,随即一把揪住背后还在喋喋不休的叶倩儿,连拖带拽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你想多了,我从来都不是不爱说话的人,也并不打算承认你所说的‘面冷心善’,说真的我不过是打算从那个人女孩手里拿到你的钱包,你大可不必为了不被别人欺负而跟我做朋友,反正我的处境比你的现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倩儿突然定住,双眼瞪大,“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啦!可是……可是你刚才不是在发呆吗?”

安祈祎肩膀向下沉了沉,心想:果真这人脑子不正常!

她松开叶倩儿,回头踩着地面满是无奈,“反正该说的我也说了,能不能听进去就是你自己的事儿。”说完后她从钱包里拿了几张零钱,阖上钱包同时塞回叶倩儿兜里,“这些算是……算是劳务费!反正你包里这么多钱,我只拿这么点儿你没意见吧?”

叶倩儿正处于消化状态,愣是没反应过来下一步该做什么,双眼出神地看着安祈祎把钱包塞回她的上衣口袋,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去。

安祈祎走走停停,又越走越快,最终实在忍不住转身开口:“你到底想干嘛?”

一直尾随在安全距离外的叶倩儿猛地停住脚步,小心翼翼看着对方愤怒的神情,怯怯地:“我就离你这么远行吗?我爸爸很有……很有钱,我以后可以给你更多……”

安祈祎没有想要再纠缠下去的想法,上前几步把攥在手里的零钱全都塞回叶倩儿的兜里,与之前的动作如出一辙,“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难缠,你这样子很烦,你一分钱我都不要,也不要缠着我不放。”

大概是安祈祎眼里的神色太过寒冷,让人望而止步,不敢靠近。叶倩儿双手揣紧了手里还留有余温的钞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身影愈来愈远,嘴边一字一句发出淡淡地呢喃:“安、祈、祎……”

淡蓝色的云层大片大片地走过天空。

虚渺得就像她此时踩不踏实的每一个步子。

安祈祎走到弄堂口,时间比平时还要晚很多,看到何潇潇就蹲在前面,从头到尾的行头都与这里格格不入,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悲凉。

“你去哪了?”何潇潇站起来,揉了揉蹲麻了的腿。

安祈祎一拍脑门:“我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手机打不通,亏得我还记得你家的路。”何潇潇倒也不气,语重心长地说。

“等我!”

安祈祎跑到门口摸出钥匙,插进孔里,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忽然觉得松了口气,反身关好门,转过来,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响亮地甩到她脸上。

“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外面去啊!”

黑暗里安祈祎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出声。

安璨拉亮了灯,光线下,安祈祎脸上红色的手指印突突地跳动在视网膜上。

“你哑巴了你?你妈不回家你也不回家,你妈在外面勾三搭四你怎么不去?”又是一耳光。

安祈祎一个没站稳,朝门那边摔过去。

她还是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何潇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安祈祎,你好了没?”

“这不是刑家那小丫头,你们还在一块儿玩呢?”安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都变亮了,“要是这孩子回去找他爸说说理,指不定我们家就有着落了!”

安祈祎终于抬头看向了他。她说:“在我还愿意叫你一声爸之前,你最好别打她注意。”

“那你别叫了!”安璨声音高了八度,“你死在外面,我管都不会管你,你爱叫不叫!”

那种心痛,一丝丝绵延在太阳穴上,刚刚被撞过的地方出钝重的痛来。自我欺骗也要建立在表面还虚假的程度上,事到如今,她骗自己都已经骗累了。

眼见安璨就要打开门,安祈祎先他一步钻出门外,把门拉上虚掩着。她若无其事地扯出一抹笑:“你去吧,我这里走不开。”

“你爸又打你了?”何潇潇大声质问,与其是说给安祈祎听,不如是说给门背后的那人听。

安祈祎没承认也没否认,“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别让你爸担心。”交代完这些话,她的心里更悲凉了几分。

何潇潇还是有些不放心,“真不用我帮忙?”

“放心,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何潇潇点了点头,苦巴巴地皱着一张小脸,一步三回头,等她终于离开后,安祈祎才打算折回屋子里。

与平时不同的是,她的母亲不知因为什么,这两天回家的频率越来越多。与平时不同的又是,今晚她是从一辆车里下来,告别时林烨还娇羞地往男人脸上凑过去亲了一口,就像刚谈恋爱的小女生,腼腆地开门急忙转身就跑。

视线刚好与安祈祎对上,两个人都楞了一瞬,倒还是林烨先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向她走来。

那辆车没做停留,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安璨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得知这种事,但今天居然亲眼见了,顿时也气红了脸,“你勾搭男人都勾搭到家里来了?你还要不要脸?”

林烨一进门就见安璨气急败坏的模样,她也不想多废话,直接就说:“正好,都在的话也就方便多了。”

安璨的眼睛里突然像是被风吹灭了蜡烛般地黑下去。

林烨才正要开口,刚抬起头,还没看清楚,就感觉到安璨朝自己扑过来,像是疯了一般地扯起自己的头朝墙上撞过去。

“你这个贱货!你去找他啊!你以为他要你啊!你个贱人!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你去死算了!带着这个野种有多远滚多远!”

林烨尖锐的叫声回荡在小小的弄堂里。

“你非要逼死我才开心吗?既然你觉得安祈祎是野种,有本事你杀了她啊!”

“……”安祈祎惊恐地摇头后退,转身正想逃跑就被林烨抓住了头发,恐惧在一瞬间发散开来。

上一辈的纠葛到底为什么要让她来承担?一个打着爱的幌子谋取富庶生活,一个把无能空虚化作强烈的占有欲,把三个人框死在一个圈里。而她属于他们自私自利下的衍生品,依附着他们的歇斯底里作为成长的背景。

安祈祎哭喊着,悲伤的,痛苦的,愤怒的,求饶的,喊着:“妈……”

周围领居都按亮房间的灯,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传来安家的声响。把窗打开,寒气像飓风般地朝屋里倒灌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对面人家的尖叫。

林烨冲上前对着安祈祎的脸甩了一巴掌,“你叫啊!你爸都说你不是他女儿,你还叫什么叫!就算你死了也没人管你!。”

安祈祎跪在地上,头皮像针刺着一样疼。

“要离婚可以!你生的你自己养!要走你也给我带着滚!你这个贱人,生了野种居然还敢让我帮你养这么多年,你还有脸跟我提离婚?”安璨抓着林烨的头发狠狠甩向墙角,挣扎间被扯破的漂亮裙子让林烨衣不蔽体,几颗珍珠挂饰掉落在地面上,就像落地破碎的雨滴,在月色里微微发亮,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哭泣。

当理智被情绪控制,他会做出任何事。

安璨红着眼死命掐住女人的脖子。

“不要!”安祈祎扯住男人的衣角,张口咬住男人的手臂试图阻止他疯狂的举动。

男人吃痛地踹了安祈祎一脚。

“不要打我妈妈!”安祈祎大叫着。

“你掐死我啊!往死里掐!安祈祎,你去厨房拿把刀,他连你都不承认,等他把我掐死了,你就捅死他,大家一起死算了……死干净了最好……”

“你这个女人怎么生得这么歹毒!”

“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安祈祎缩在角落里,捂住耳朵不住摇头,“求你们……”

还有什么悲伤的事情么?不如就一起来吧。

这次,连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了。眼眶像是干涸的洞。学校里教过她很多知识,比如尊敬师长,爱护同学,尊老爱幼,她真的都一一照做了,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教她要怎么才能修复一个伤痕累累的家?要怎样才能得到父母一丝一毫的爱?

第六十二章 灰色尘埃

安祈祎蹲在原地,手臂被她抓出一道道红痕,愤怒在脚下生出根来。那些积蓄在内心里对父亲的温柔的幻想,此刻被摔碎成一千一万片零碎的破烂。

变成了恨。变成了痛。变成了委屈。变成密密麻麻的带刺的藤蔓,穿刺着心脏的每一个细胞,像冬虫夏草般将躯体吞噬干净。

安璨似乎是失去了理智,抓着女人的头发摁着脑袋就往墙上撞,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听起来格外心惊,一刹那,女人的喊叫与男人的咒骂充斥了整个屋子。

一声声不间断的重撞在安祈祎耳边是散不开的惊雷,她很害怕,她没办法阻止他们之间可怕的战争,也不想看到女人无能为力的摸样,直至最后离开她……

安祈祎看到女人挣扎的力气逐渐减弱,灰色的墙面变成暗红色,而女人嘶哑的呼喊声也变得沉溺。

“……小祎,杀了他……快啊……”

安祈祎连滚带爬地跑回了房间,她的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在冰冷的房间里咯吱作响,颤抖着默念:“不要叫我,不要在这个时候叫我小祎……求你了……”

如果这是梦的话那就好了,这样当她醒来的时候还能继续看见太阳,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去上课,每天能偷偷看一眼那个男孩,那样她就知足了……

天什么时候才能亮?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她的视线正好能看到男人被女人抓得流血的手臂,以及女人扯着嗓子在喊她的名字。

“小……小祎……”

她已经一无所有,还会在乎什么?既然得不到爱……得到恨似乎也不错,她只希望这一次的自己,能够保护那个贪心又懦弱的母亲。

“你居然敢让那个孬种杀我!你看我待会儿不把她的皮……啊!”

安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一个蛮力扯倒在地,恐惧与窒息感交杂在一起,使得他只能躺在地面上不停地蹬腿,手却怎么也扯不断勒在颈部的麻绳。

安祈祎发狠地把两根绳绞紧在一起,打的结越多,男人的脸就越是红得发紫。

林烨得到解脱后跌坐在地上,整个人还保持着恢复状态,头上接连不断地流出血液,流到唇间,流到下巴,滴落在地……

“呕……”男人的喉咙间溢出几声干呕。

安祈祎一只脚踩在他的肩上,用尽全力地向后拉着,眼里一点光都没有,如同行尸走肉般行动着,一点点地收紧……

杀了他。

杀了他……

脑海里满是这个声音,再无其他,只要再用一点力气,这个废物就再也不存在了……

后脑勺突然遭到一个重击,安祈祎错愕地回头,只见林烨充满泪痕的脸,以及她手里已经破掉的酒瓶。

一阵热流流淌到耳后,蜿蜒向下。

“……妈。”安祈祎有些不敢置信,颤抖的唇有些哽咽地发出一声轻唤。

她想要解释,不管她说手误也好,说没看清也罢,她都可以原谅……

“要是他死了,我跟你没完!”

鲜红的血液从她单薄的白色衬衫渗透出来,画面像是被静止了,只剩下各种物体的灰色轮廓,还有女人呼吸时吹出的热气,像一层均匀的泪薄薄地扑在脸上。

如同全身都被抽干了力气,终于在一滴眼泪掉出眼眶时不支倒地。

林烨看也不看地就推开安祈祎,冲上前解开缠绕着的麻绳,颤抖着手去探男人的鼻息,随后紧抱着男人的身子发出一阵轻声的抽泣。

“妈。”

“不要叫我!滚……滚啊!不要让我看见你!我宁愿从来没有你……”

后面林烨还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也不愿听清,她只记得当她跌跌撞撞跑出弄堂,街坊邻居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就是玻璃渣子,一点一滴揉碎进心里。

远处传来绵长的歌声,伴随着浮动在黑色上空五颜六色的灯光,整个夜晚都被热闹的氛围渲染着。

原来那边这么热闹啊。

安祈祎仰望着上空,忽然就笑了,笑得开怀,笑得认真,笑得哽咽……她从来就不认同‘人人生而平等’,因此也没什么好绝望的。

从小她就要比同龄的孩子机灵,她以为她的命运会很特别,她相信她的人生会绚烂多彩,因此更加坚定不会平凡地生活,平凡是安逸的,也是毫不起眼的,再简单点也就是无聊的意思。

曾经的她是多么不甘于平凡,如今,她在平凡之下。

“快!着火了!着火了……”

只听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朦胧的实现犹如笼罩着一层白雾,安祈祎的视线顺着火光处望去,弄堂右边拐角处,头顶冒着黑乎乎的烟,犹如枯槁的鬼手不断变换着摸样。

“爸……妈……”

安祈祎靠在墙角边,铺天盖地的疼痛与绝望向她袭来,她的世界慢慢被黑暗笼罩,就好像有一个塑料袋突然罩住了她的头,让她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此时的她人不人鬼不鬼,浑身的血无疑不在昭示着她的过错。

她不该逃跑的……

巷口有人经过,除了流露出同情之外,没有一个人为她痛苦的呻吟而停留,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摆脱绝境,他们在乎的,只有那场大火会不会殃及自家。

安祈祎虚弱地半闭着眼,血迹斑斑的手渐渐收紧,指甲嵌进皮肤的肌理,“我……我还……不想死……”

“喂!你没事吧?”

男孩儿朗润的声音传来,带着能冲破一切的力量,拨开眼前缭绕的迷雾。

那一刻,安祈祎真的以为她看到了希望。

这个夜晚就像春天一样缱倦缠绵,给眼前的世界蒙上一层轻纱。

“救……救我……拜托你救救我……”

刑皓霖见到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孩的时候,内心升起一种难以容忍的窒息感,那件校服衬衫几乎快要认不出原样,黑乎乎地贴在女孩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这种同情感让他非常厌恶。

说来奇怪,因为是两家交好的关系,他与安祈祎也算是从小就认识,可绝大多数时候,她给他的感觉又过于让人讨厌。

那种不论身处何地都显得多余的感觉,很讨厌。

那种无人问津自生自灭的感觉也很讨厌。

刑皓霖向女孩儿伸出手,严重的洁癖让他忍不住地拧眉,心想着‘过后一定要多洗几遍’

她仿佛感受到一双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在豁然沉寂的角落里,只余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是我……”

刑皓霖听着她喃喃的自语,一只手穿过她的脑后将她抱在怀里,粘稠湿热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颤,女孩慢慢流失的温度连带着他的思绪变得缓慢。

安祈祎扯了扯嘴角,轻附在他耳畔,“救我,我还不能死,我答应他了,我不能言而无信。”

肩膀处的重量逐渐加重,额前的碎发遮住刑皓霖晦暗不明的双眸,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噎住,有些干涩发疼,“他不会在意你的。”

“他在乎……”

即使是快要睡过去的前一瞬,安祈祎还是不服气地想养证明这个事实,人要是没有了期待,活着也就没了意义。

警笛声逐渐变得清晰,有光线从巷子口外涌进来,照亮了地上的女孩儿,和那个定格住了的男孩儿。

沦为背景的那片火光,忙乱奔跑着的住户居民。

世界安静得可怕。

其实无论夜晚多么漫长黑暗,日出依旧,晨曦依旧,一切与往常一样不断重复。

这样的生活就像流水线,今天该完成的任务没有人会落下。

耳边响起时钟的敲摆声。

太阳穴随着敲击声传来阵阵钝痛,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她睁开眼。看着吊瓶嘀嗒嘀嗒地正往静脉里输送,安祈祎有些反应不过来。

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穿透进来,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摆设。

这里是医院?

她为什么会在医院?

安祈祎翻个身,后脑勺传来强烈的刺痛感。

“爸妈!”她惊呼出声,记忆里能看到的画面,只有那片火红色的光,以及缭绕在屋顶的黑色烟雾。

“你醒了!”

寻声望去,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何潇潇止不住地满脸欣喜。忽然眼前一阵发黑,安祈祎难耐地眯了眯眼,“你……”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何潇潇急忙上前问道。

安祈祎勉强坐起来,忍者头上的疼痛。她抬手想去摸,感觉手背被牵扯着有些不自在,拿下来一看,是几条交错的白色胶布,整条手臂都因为这个冰凉的液体也有些发僵发冷。

何潇潇把她的手拉回床上,出口制止:“啧,你别乱动。”

安祈祎抬起头,旁边的空床上是何潇潇的书包,估计是中午一下课就赶过来的吧。

“我爸我妈呢?”安祈祎淡淡的表情像是墨水一般。

地面有些湿漉漉地,散发出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来。空气中微小的粒子在阳光照射下上下浮动。

何潇潇转身去拿书包,把书包拉链玩儿似的来回拉了几遍,可从她微微颤抖的手来看就知道她不是在玩,她在逃避。

安祈祎点点头,掀起被子就闷头钻了进去,眼角滑过一瞬的滚热,流淌进发间。

她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被泪水浸湿的碎发黏附在泛红的脸上,后脑勺也因为这一举动更加疼痛。

第六十三章 意外惊喜

“有一个不三不四的母亲,那孩子又会干净到哪里去?”

“两个人在一起三个月就怀孕了,结婚那天我看那肚子也得有五六个月大,怎么可能是亲生的?”

“安家怎么就出了这个废物,无才无能,赔了家产不说,还管不住自己老婆,最后连孩子都不是亲生的。”

“滚出去!我们安家什么时候承认过你和你母亲?败坏了我们安家的名声!给我滚出去!”

……

所有人都嫌弃她,从出生起就没人看得起她,谁能想到安家唯一的小孙女过得竟是这般田地?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些?

从现在起,她再也无依无靠,再也没有家,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想着她……

何潇潇看着隆起的被窝一时惆怅起来,“你听我说,虽然很难接受,但这只是时间问题……咦?一帆哥你来啦!”她脸上顿时充满了少女般的喜悦,一双眸子像是盛着光。

听到有人进来,安祈祎擦了擦眼泪,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傅一帆点了点头,安静地走到病床旁边,被子里的人似乎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微微勾唇。

“一帆哥,她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位朋友,她性格就这样稀奇古怪的,你别太在意。”

安祈祎身子一颤。一帆哥?不会这么巧吧!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往何潇潇那边探了探。

“再不出来会缺氧的。”傅一帆看着被子移动了一瞬,开口说道。

这个声音!安祈祎猛地一怔,一把掀开被子起身。

看着安祈祎发怵的举动,傅一帆撇着嘴半笑开,说道:“坏丫头,我因为你的原因第一次在记过本留下名字,你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安祈祎愣愣地看了他几眼,后知后觉地拿手捂住脸,“你怎么来了?”

“虽然你的脸并不好看,但好歹也是张脸啊,能不能别这么蹂躏自己?”傅一帆答非所问地说着,把女孩儿摁在脸上的手拉下来,猝然凑近, “这下好了,本来就不好看,现在几乎就是毁容。”

她红着眼眶有些抽噎:“我还以为……”

她想过会出现在这间病房的无数种可能,却完全没把傅一帆归类在内,毕竟那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谁会做这种白日梦?

“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又在说什么胡话?”

安祈祎抽噎着低下头。他当然不会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些什么,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何潇潇再怎么口无遮拦也不会拿着这档子事去乱说。可是她却清晰地感知到那种疼痛记忆。

就像没被刀子割伤以前只知道会受伤,会疼痛,却根本没办法设身处地,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因为某个坏丫头没有遵守诺言,害得我在校门口站到上课铃响,刚好我这个人尤其爱死磕到底,除了想方设法地找到你之外,我还没找到别的事可做。”

“你怎么这么好骗啊!”安祈祎不自在地质问。

傅一帆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嗯?”

“原来你们是认识的……”

何潇潇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喃喃地开口。

好不容易才让病房里升起的温度骤然下降。

四周顿时有些安静,傅一帆抬头时清澈地桃花眼里带有疑惑,转瞬又忽然醒悟,略带歉意地笑着:“抱歉潇潇,之前并不知道你认识这个这个孩子。”

错愕地看着他:“所以你今天才会答应我的请求?”

傅一帆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女孩认真地笑开,“我只是想来看看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不是我见过的人。”他扬了扬下巴,“再给你一个自我介绍的机会,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地重新认识一下。”

安祈祎有些不满:“你明明知道的!”

“哦,我记性不好。”傅一帆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

“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男孩儿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这名字真长。”

安祈祎:“……”

“你说人为什么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名字却每次都不一样?名不一样连姓也不一样。”

“你想知道吗?”

傅一帆眨眼点头。

“一帆哥!医生说她需要多休息,我们下次再来看她吧!”何潇潇突然开口打断,一向引人注目的她,让她怎么忍受这种无法插入的感觉,面前的两个人每一句对答都恰到好处,而她站在原地就像是被遗弃的孤儿,不论她怎么引起别人的注意都得不到回应。

“……”傅一帆唇边的笑意一滞,微微抬眸往何潇潇的方向带了一眼。

“我有事和你说,我们谈谈好吗?”何潇潇尽可能地用商量的语气。

安祈祎只感觉他又要走,顿时急了,“我才睡醒,怎么可能睡得着!医生的话又不一定是全对的,让患者开心才是最快捷的恢复手段。”

“你怎么总能给自己的私心找这么多理由?”傅一帆看着她调侃,头也不回地说道:“潇潇你先回学校吧,我觉得这个时候放她一个人在的话她会乱想。”

何潇潇对上安祈祎那拼命眨眼的小动作,微微拧眉,不甘心地开口:“一帆哥,我哥今早没来学校,你不去找他吗?”

傅一帆神色一顿。

安祈祎扫过少年脸上犹豫的神情,一颗心七上八下。

“出去谈吧。”

何潇潇背上书包起身就往门外走,这里她此时一刻都不想多待。

转身时便感觉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衣袖,傅一帆一时间怔在原地。

“你还会来看我的,对吧?”

傅一帆:“……”

“如果你回来的话,那我就回答你之前的问题。”眼见男孩儿又要用笑容敷衍过去,安祈祎攥紧他的袖口,“我很需要你!只要看见你我都觉得浑身没了痛觉,就当你悬壶济世,再发一次善心好吗?”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没有期望。早晚有一天她会和那个恶心的安家脱离,到时候她再也不会顾忌,她一直都想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如果她再失去支撑她走下去的希望,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能不能得到他微不可察的青睐她一点也不在意,她只希望男孩儿能一直活在她的生命里……

想到这里安祈祎又有些不自信地垂下头,手也不知在何时悄悄松开,“我知道我很无赖,现在看上去一定可怜又可笑,但除了这样之外我找不到别的方法能让你记住我。”

话音刚落,只感觉发顶被人轻轻覆盖住,小心翼翼地挠了挠。男孩儿微凉的指腹摩擦着她的头顶,她只觉得耳廓开始微微发烫。

“你再这么不知羞地乱说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跟你相处下去。”

“……”安祈祎来不及掩饰,听着少年低沉的嗓音,竟把鼻腔变得酸涩。

“坏丫头。”傅一帆颔首轻笑着转过身去。

直到房门被人轻轻关上,只听到了他离开的声音,却又感觉他没有离开。安祈祎也不能从之前的环境中脱离,这种莫名被人宠溺的感觉让她 零碎的内心得到了安慰。

原来被人骂坏丫头也可以这么开心吗?

所谓祸不单行。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除了何潇潇会每天准点准时给她送饭之外,并没有其余的不同。

此时安祈祎久违的见到了她的大伯。男人身形高挑,神色冷然。安祈祎不知道来人的目的,按理来说她对安家没有任何价值,更不存在亲情可言,因此对于大伯突然提出的建议她感到非常疑惑。

安祈祎用手杵着床面,向后靠了靠,她问:“你想要抚养权?”说实话,这话她自己问出来都觉得可笑,当初她一家被赶出家门时这位大伯也算得上是功不可没,两年下来家里过得一日不如一日,从来没有任何亲戚施以援手,此时对面的大伯居然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心安理得……

“这个你不用管,在你成年之前我会负责照顾你,这样也算是让你父母安心。”

安祈祎白眼一翻,“狗屁!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回去?”

“好歹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没有经济来源,要是让你流落在外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忍,不管你是不是安家的血肉,但也算是我弟弟唯一的孩子……”

“够了!”安祈祎打断道。

“我一直不都是流落在外吗?早就习惯了,既然已经是野狗了,再怎么养也不会甘愿成为丧家犬,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说是吧,大伯?”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就算再怎么不乐意,终归还是活命要紧。”

男人说话间用手捂了捂鼻子,他似乎不太喜欢这里的味道,也不管安祈祎还要不要说什么,他已经无可忍耐地转身走出门外。

就在安祈祎发愣的时候,何潇潇依然准时准点地走进来,一言不发地把桌架撑好,又把饭盒从包里拿出来。做完这些后,她也不打算坐下,就站在安祈祎对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看起来像是在探监。

安祈祎一点点挑出饭盒里五颜六色的蔬菜,放在旁边的空盒子里,撇着嘴不悦地说道:“你这一天天的是打算为兔子吗?”

“有得吃就不错了,不爱吃就饿着。”

第六十四章 螳螂一样的家人

“亲爱的?我这可是后脑勺开了个洞,你好歹也让我营养跟得上一点好吧……”安祈祎斜着眼看她,“你来看我脸色能不能别这么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挂了。”

何潇潇没好气地开口:“你以为我想来看你?”

“……”安祈祎恍若未闻地继续挑着菜,勺子不小心在饭盒里挖出一个坑,“我喜欢吃溏心鸡蛋,这个都老了。”

“嫌老就扔掉,我没逼你吃。”

安祈祎使着筷子在前面的饭盒里戳来戳去,“我知道你不想来,但既然来都来了麻烦你收敛一些眼里的怒火好吧?你这样严重影响我的进食心情。”

何潇潇有些恼羞成怒:“安祈祎!”

“知道了知道了,不论什么都是我的错好吧?麻烦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重病在伤的人计较。”

门突然被人推开。

两个女孩儿不约而同地看去。见到来人后都有些怔愣,安祈祎立刻低下头一脸不可思议。

他怎么在这儿?

“你来这儿干吗?”何潇潇不悦地开口问道。

望着少年嘴角眉梢里过分冰凉的神色,安祈祎仿佛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你……”开口时发现声音竟变得干涩,她轻咳两声,“你是来看我的?”

刑皓霖一副如非必要,实在懒得开口说话的沙哑沉调,“嗯。”

听到回答不止安祈祎觉得震惊,就连何潇潇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所谓的哥哥,从小到大她怎么就没这种待遇!想到这里何潇潇看安祈祎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些。

她提起背包,丧着一张苦瓜脸扭头就跑了出去。

何潇潇的离开让安祈祎此时的处境更为尴尬了些,作为为数不多的异类,刑皓霖打小就没给安祈祎留下什么好印象。安祈祎不喜欢他,就跟不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蔬菜一样。

安祈祎看着刑皓霖自顾自地坐在旁边的空床位上,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关于心理学的书,然后句话也不说低头就开始看书。她苦恼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这回她是真吃不进去了。

“声音小一点。”刑皓霖难得地说了一句话。

安祈祎转着眼珠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委屈地瞥嘴。

“还有动作快一点。”

安祈祎一脸喝了隔夜水的表情,他到底要怎样?既要声音小又要动作快!榨汁机都还可以发出声音呢,她怎么就不行了?

安祈祎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刑皓霖转过身,一包纸巾就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就砸在安祈祎脑袋上。

刑皓霖:“……”

虽然并不疼,但安祈祎还是被砸得有些不知所云,愣了愣,“你打……打我?”

“……没有。”

“你什么意思啊!我又没让你来看我,而且为了不打扰你看书,我已经很小声了,是不是非要我连喘气都不行你才开心?”

“没这个意思。”刑皓霖似乎有些不愿意争执下去,说完后再次垂眸。

安祈祎一下子止不住地开始了碎碎念,“过分……太过分了,一个个都觉得我很好欺负似的……凭什么专找我撒气啊!”说完后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你当好人也会把事情做得这么奇怪吗?”

“……”刑皓霖眉头深锁。

安祈祎瞥了他一眼,暗自叹口气,这家伙当真一点儿也不会说话。

“还我!”

安祈祎有些茫然地看着刑皓霖,少年的脸色逆着光看不分明。还他?还什么?啊!

安祈祎忽然反应过来,“这么幼稚的吗!”

她不知道当她说出‘幼稚’二字的时候,男孩儿的脸上无不可察地浮现一丝呆滞。

刑皓霖抬眼看她,“‘物归原主’这四个字不懂吗?”

安祈祎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好人做到底’不会吗?”

“我不想做好人。”

安祈祎找着空子就直往里面钻,“你不想,我想啊!”

刑皓霖拧着眉,“毫无逻辑。”

看着安祈祎撅着嘴故意把喝汤的声音弄大,刑皓霖整个人无语到极点。喜怒哀乐这四种基本情绪,在她那里统统无效,说话做事不按逻辑是没脑子的问题,父母才离世她就过得没心没肺,这是缺心眼,他不喜欢跟人相处,更不喜欢跟这类人相处。

“刑赭打算收养你。”

安祈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然,刑赭?开什么国际玩笑!她说:“今天是愚人节吗?一个个的都这么积极,就凭我爸与伯父的交情,我并不觉得他有必要这么做。”

刑皓霖不咸不淡地开口:“他总是这么博爱,没什么奇怪的。”

眼见安祈祎又要开腔胡怼,刑皓霖继续说道:“安家一共就两个孩子,安家老爷一向疼爱小儿子安璨,他被赶出家门不过只是个幌子,安家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赶走你和你母亲,可安老爷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宠出来的儿子居然如此愚钝,落得这个下场……”

刑皓霖似乎突然来了兴趣,开始分析起来,“安家历代从商,单凭安璨万万不可能让安氏亏空,算计谋,安璨比不过他的大哥,算经商,安璨比不过他的父亲,也亏得他还会为人处世,心性耿直,受人喜欢,因此安老爷对他格外宠爱,他不可能一点隐藏财产都没有,如果我没有算错,你的那位大伯马上就会名正言顺的拿到你的抚养权,接下来安家名下所有财产都会归于他的名下,而你一分都拿不到。”

安祈祎也渐渐正色,刑皓霖所说的这样,是她十多年来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她不是她母亲,满心思都想钻在钱眼里。安祈祎突然吃惊:“我爸居然还给我留了生活费!”

刑皓霖下垂的眼角不自觉地跳了一瞬,好吧,他早就说了,他不喜欢跟这类人相处,这已经不是智商水平的问题了,这应该是一种跨种族的代沟。

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少年,安祈祎不安地察言观色,“刑……刑皓霖?”

“嗯?”

“你突然跟我说这些干嘛?”

刑皓霖缓缓输出一口气,对啊,他说这么多干嘛?

他收起书,起身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我再说得通俗易懂一些,就是你去刑家的话,会比安家要更好一些,刑赭会照顾好你的。”

“你这是在帮我?”安祈祎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以她和刑皓霖的交情,甚至都称不上有交情的关系来说,他会帮她?简直天方夜谭。

果然,刑皓霖有些嘲弄的眼神看着她摇头,“这个建议是刑赭提出的,安璨生前与刑赭关系不错,一直以来刑赭想方设法帮他,可都被安璨拒绝了,如今你又孤苦伶仃,他自然会代替安璨照顾你。”

“真有这么简单?”

刑皓霖看着她沉默了两秒,短暂而轻快地勾唇,“刑赭同意是后者,我的提议才是前者,但你可别认为我是在帮你,我从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是想通过我借助安家的渠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刑皓霖没有回答,那双眸子盯着安祈祎突然变得愤怒的表情,里一点光都没有,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失了魂的傀儡。

他永远也不知道何为一步错,步步错。他的居心叵测让他从一开始就失了先机,所谓的信任也因此沉睡在了深潭里,就像玉器上的裂痕,不管之后再怎么精心去修嵌也改变不了它存有瑕疵的本质。

人心也是如此。

“不论你说的安家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但她终究是安家唯一的小孙女,这一点毋庸置疑,为什么突然落得被赶出家门的下场,我想背后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哥,你知道的,不管行不行得通,我都必须试一试。”刑皓霖看着对面那个男孩儿,他就像被光包裹,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温暖。

傅一帆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是安家的小孙女,那她应该姓安对吧?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性格古怪的孩子,还挺……有趣?她也姓安,这年头安姓氏这么普遍的吗?”

刑皓霖挑眉,眼底有些疑惑,“除了何潇潇,还头一次听见你说别的女孩儿。”

“潇潇?”傅一帆瞪大眼一副受惊的摸样,随后突然笑了出来,“潇潇好歹也是你妹妹,作为兄弟我不会连这种情况都不理解一下吧,要是我对她不管不顾那也太奇怪了。”

“没必要。”刑皓霖抬起右手撑在脑袋后面,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靠着。

傅一帆向来不太喜欢刑皓霖这种消极的态度,一开口就开始停不下来,“瞧瞧你这话说的,你作为当哥哥的要多关心自己的妹妹,哪像我每天都是一个人,很无聊的,你要学会知足,年纪轻轻的干嘛非得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哥……”刑皓霖轻唤一声,“你不明白,拥有喜怒哀乐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你要懂得珍惜……”

“那你呢?”傅一帆竟无奈地笑了出来。

“你口中那位有意思的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傅一帆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迟钝了几秒,“那小丫头啊……叫安祈祎。”

“安祈祎……”刑皓霖失神地喃喃,鼻尖突然发出轻嗤。是该说巧合还是注定?

出院的那天,何潇潇似乎对于刑赭要抚养她的事情并不知情,而她依旧是那副要吞人入腹的摸样,甚至比之前更为凶狠,说明……她大概又没吃药。

所以安祈祎也很识时务地没有提起这个话题,选择了沉默。

“她出院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何潇潇质问刑皓霖。

安祈祎在路过何潇潇身边时只说了四个字:“你话真多。”

第六十五章 刑家

就在何潇潇刚要爆发的时候,她就见安祈祎若无其事地坐进了自己家的车!何潇潇立即拉住车门,“什么意思?”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刑皓霖简短的一句话让何潇潇愣在了原地。他帮车门阂上,自顾自走到另一边也坐了进去,开口对着前面说道:“德叔, 开车。”

“可是……”开车的男人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何潇潇。

“我说开车。”刑皓霖又提高了几分音量。

……

刑家住的地方就在南区,一个偏离市中心的别墅区,开车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这也是她曾住的地方。

安祈祎打量着周围,依旧是陌生感,好像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她不属于任何地方。

庭院内有一块巨大的草坪,灌木丛都看上去刚被人重新修建过,一切的一切整齐得就像是在翘首以盼一名众望所归的人。

当然除了何潇潇之外。

何潇潇似乎是对他的突然入住感到不满,虽然安祈祎也不知道最近何潇潇是为什么总看她不顺眼。但她还是因为刑皓霖的原因住了进来。

时隔两年再次进入刑家,安祈祎开始打量客厅,地毯不是从前的那个,后面装置了一台新的音响,隔了这么久,她都还没忘何潇潇的母亲是个古典乐迷,在耳目渲染下的何潇潇自然也热爱音乐,只需一眼她就能联想到何潇潇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模样。

横跨整面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唱碟,五花八门的画报,类型独特的摆饰……

刑家变了许多,又似乎没变。

安祈祎绕过客厅,来到走廊,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争议声。她不由得抬起头,楼梯复古的色调远比客厅压抑。

“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还有,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以免你认不清自己的地位。”

从容不迫的嗓音从上方传进安祈祎的耳朵,紧接着就是干脆的关门声。何潇潇?她到底怎么了?真是不明白女人居然这么善变,从前天天黏在一块的人,此时又莫名其妙地冷眼相看。

安祈祎兴致缺缺地抿嘴,有些无趣地戳了戳高脚桌上的摆件,是一个木质的小屋,上面有一个洞,估计触动什么开关的话,那个洞里就会弹出一只鸟。

“站在这干嘛?难不成还打算让我帮你收拾东西?”

安祈祎顺着声音看去,是何潇潇。

“没那个打算。”

“没有最好,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让刑皓霖那个白眼狼帮你,但既然住在一个屋檐下,我还是提醒你别总惹麻烦,我家可经不起折腾。”何潇潇毫不留情地戳着她的痛处。

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挑起战争。安祈祎皱眉,“何潇潇,我不就没陪你去看音乐会,你至于吗?”

“音乐会?你不说我都还忘了,那晚我压根就没去,其实我当时就在你家附近,根本就没走,你家发生了什么我也全都看见了。”

何潇潇说谎的时候,总会把眼睛瞪得很大,并却毫不示弱地看着对方,安祈祎只看了一眼,耸了耸肩,“既然你要这么说话,那我就没办法了,我不擅长讨好,所以不会容忍你的大小姐脾气。”

“落魄的安千金在男人面前挺会讨好的,怎么一到我这里就变样了呢?你妈果然教得不错。”

四目相对,谁都不曾善罢甘休。

何潇潇望着她,似乎有无限地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是我悟性强。”安祈祎只说了一句,就如愿地看见何潇潇变了脸色。她还以为何潇潇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是因为什么事儿,在听完她说的这番话后,现在看来与她猜想的八九不离十。

紧接着,安祈祎就看见她摇了摇头,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搬迁愉快,安家小千金。”

“你没必要这样膈应人。”

何潇潇没说话,轻轻抓着安祈祎的手臂,将她带回了客厅,还给给她倒了一杯拉菲。

“恭喜你了,以后又能继续过大小姐生活,作为从小与你相识的人,我真替你开心。”

何潇潇又笑了笑,让人非常膈应的那种笑容。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这样的话,我还能从你身上学学你妈那套。”

安祈祎:“……”

说起来她能与何潇潇和睦相处多年,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太过相似,一个要强,一个不服输;一个事事都要最好的,一个凡事都要拿第一。如果非要说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相处下来的,那大概就是在失败面前,她们都比绝大多数人敢于承担。

何潇潇捏着杯角轻抿一口,“今天我们就敞开心扉地聊一聊,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要是让你睡大街也显得我太没人情味了,不过这件事我不希望除了我家以外的人知道,我真的不想跟你扯上半点关系。”

安祈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算哪门子敞开心扉?

“我不会去学校说的。”安祈祎说道。

“我们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这可不像考试排名,我也不想当第二名。”

何潇潇向上端了端杯子,失意安祈祎也尝尝。

在压抑的氛围中,安祈祎由衷地觉得不自在,并且她从来都不会喝酒。

“哦!我都差点忘了,女孩子一定要装作不会喝酒的样子,这样才能在清醒的时候装糊涂,也容易讨男孩子欢心。”

何潇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真的让她很讨厌。安祈祎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安祈祎不可置否地点头。

“那我就回房了,顺便一提,刑皓霖就住在楼上右手边第一间,别走错。”

安祈祎差点就想抬手往那张脸扇下去,这感情是打算以后都揪着她不放了,她妈怎么样关她什么事儿?有病!

“喂!你就这么走了?”安祈祎看了一眼门口的行李,眨巴着眼睛。

“你可以让刑皓霖帮你啊,毕竟你们关系这么好。”

安祈祎无语点头,“那我住哪?”

回答她的只有冷漠的关门声。

这女人真是戏足!安祈祎狠狠瞪了那道门一眼。桌上还放着两杯拉菲,四周安静得要命,安祈祎抬头看了看架子上的唱片,不经打了个冷颤。再次走到楼梯口,看着上面发呆,以后就要住这儿了吗?每踩一脚都不踏实的感觉她真的太熟悉了,要是一个虚晃她又会不偏不倚地掉回原地,最后所有人都让她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不打算上楼了,转身继续摆弄着那个木质盒子。这时木盒子猛地弹开,露出了内部空间……安祈祎一愣,这居然和她之前想的不一样!

仔细一看,下面是一张纸,似乎是一封信,墨渍已经开始褪色。

[我的信仰是英雄,他是大海的国王,任他随风飘荡,总有一天,他会化为信天翁,飞回我的身边]

不知为何安祈祎突然想到了一个传说。曾经有一位受人尊敬的英雄。他曾统帅战船,在大战中立下奇功。战后,在一次航行中,他的船队遇到暴风雨,他们随风飘到意大利海岸。于是,他在那里建立一个小王国,自任国王,直到去世。他死后,他的同伴全部变成鸟,据说这些鸟就是信天翁……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安祈祎手一颤。她转过身,就发现刑皓霖靠在栏杆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那双眼睛依旧是熟悉的澄澈,是镶嵌在天空的一汪蓝湖。

“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吗?”

“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父母没教过你不能撒谎吗?”

安祈祎忍住心中的烦躁,“那可不,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你家不是吗?”

刑皓霖将音乐盒阂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来这里当寄生虫我没意见,但麻烦你记住,我没承认过这是我家。”

安祈祎没有再说话,因为经验告诉她,在一般情况下都不要跟刑皓霖死缠烂打,不论出于什么境地,都让他赢就好。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可以去休息了吗?”

“随你。”他自顾自地转身下楼,走到门口提起那堆行李,然后又折回来往楼上走。

安祈祎眨了眨眼,跟着他的脚步往上走。

突然他一个转身,“提醒你,别乱动我东西,不然就滚出我家。”

安祈祎有些闷闷,刑皓霖这威胁人的口气还真是跟何潇潇一模一样,简短精湛,不留余地。

“你不是说这不是你家吗?”

刑皓霖没答话,冷哼了一声就转身上楼。

到了房门口,刑皓霖把行李扔在地上,又转了转被勒疼的手腕。

房间是冷色调,又是比客厅压抑许多的气氛,安祈祎不禁看了一眼墙上黑白色,看不出任何流派的画。

“是谁的画?真奇怪。”

刑皓霖没有回答。安祈祎撇撇嘴,对刑皓霖这种说话做事向来都不知所云的人,她一向也不觉得奇怪。

到了晚餐时间,刑赭也会来了。

佣人领着她绕过走廊,经过几名忙碌的佣人,进入了大厅的左侧,一个偏厅。

人还没来齐,安祈祎百无聊赖只能开始打量这个屋子,冷色调的上主位,就一个字——净。

看得出刑父多半是个挺正经威严的角色。但有了几束花作为粉饰,又增添了几分雅致。

“小祎,喝茶,这是滇红,有暖胃的功效。”刑父非常友善地给她斟茶。

第六十六章 刺激的一顿晚餐

安祈祎小心地捧住杯垫,“谢谢伯父。”

“住得还习惯吧?”

安祈祎点点头,“还好。”

气氛因为突然有人的加入而风起云变。何潇潇撒娇似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撅着小嘴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何潇潇肯定很享受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这是安祈祎的第一想法,看她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上天的。

“爸……”

刑赭笑了笑,声音拖得有些绵长,“又怎么了?”

安祈祎本以为她又要说出什么针对性地话来,没想到她就来了这么一句。

“我妈呢!”

安祈祎垂头搓了搓手指,正想着该不该主动提及刑皓霖,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吃饭总该坐在一起才对……好吧,其实是因为从小只要她来刑家觉得不自在的时候,刑皓霖的存在便会让这种不自在归零,大多数时候刑皓霖一出现,便会让人把关注点集中在他的身上,即使他总是冷着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总归会让她舒服一些。

正想着,然后就听到外边忽然嘈杂的动静,何潇潇腾地一下起身,跑过去拉开偏厅的门。

是刑皓霖来了。

何潇潇喜笑颜开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烦死了。”

安祈祎一看他来了心里松了口气。

刑皓霖的视线从何潇潇头顶上方穿过,看了一眼已经坐在那的安祈祎后边走了进去,看上去兴致不高。

又是那种所有人都欠他几千万的气场,也不理会周遭那些对他关切的眼神。他甚至没看过其他人一眼,直觉忽视了他的妹妹,他的父亲,以及安祈祎这个存在,径直坐到位置上。

“皓霖饿了没?”

安祈祎还没来得及看刑皓霖该如何回答他的父亲,就见门口出现了的年轻妇人,女人名叫何卿煦,是何潇潇的生母,两年了,她似乎一点都没变。

“还愣着干什么?”

刑皓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不解地看向他,安祈祎心里一个咯噔,隐隐觉得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果然,刑皓霖就向她看过来,过了半晌憋出一句:“还不吃饭?”

……

上学的时候学过一句话叫‘食不言,寝不语’。

安祈祎盯着前面的刑赭,颅内已经开启漫游。或许是她平时话太多,一开口就能说个没完没了,以至于现在觉得气氛安静得害怕。

不过这似乎一直都是刑家的做派,不管她来了多少次都还是觉得不适应。

“小祎,出院后感觉身体怎么样?”

安祈祎下意识就要回答,却被刑皓霖接了过去。

“吃完饭让医生再帮你看看。”

安祈祎有些尴尬地看着刑父,他只是笑着微微点头,用眼神示意让她安心。紧接着刑赭又开口:“你父亲与我相识多年,他是个好人就是太死脑筋,你又是我看着长大的,不管从哪个方面我都希望你能够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谢谢伯父。”

闻言,刑赭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肉。

安祈祎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您与我家人商量过了?”

“噗!”一旁的何潇潇突然笑出声,“安祈祎,你还有家人?”

她幸灾乐祸地说着,安祈祎也不甘示弱地回了她一记眼刀。

“嘿,你还敢瞪我!”

“潇潇?”一直微笑的女主人何倾煦终于制止了无法无天的何潇潇,“妈妈教你的礼貌去哪了?以后我们就是小祎的家人。”

“知道了妈。”何潇潇撇撇嘴不再说话,却在何倾煦转头的瞬间,握着银闪闪的道具直戳戳地对着安祈祎……然后,一朵饰花救飞到了……刑皓霖的盘中。

安祈祎有些想笑,但就在某个瞬间,她居然看见何潇潇百年难得一见地怂了,原本那不依不挠地性子也被强行熄灭。何潇潇会怕刑皓霖?这是安祈祎脑海中唯一的一句话。

“潇潇,快给哥哥道歉!”何母也有些厉色,竟可能缓和地开口。

瞥见这家人的架势,安祈祎显然也有些紧张,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

何潇潇那句‘凭什么’都快脱口而出,却在看见那边刑赭目光紧缩的摸样后,撇撇嘴说了一句:“对不起啊……哥。”

那声‘哥’几乎是她咬着牙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不甘心。

安祈祎这才意识到,这似乎是因为她在场的原因,这一家人才多了一些对话,她不由得觉得有几分意思,正期盼着刑皓霖会作何反应,结果只见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切着东西。

一个破餐盘哪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切,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好像面前根本不存在任何人。

刑赭说:“皓霖,你妹妹在跟你说话。”

被问话的人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像是缀着冰,让人不寒而栗,“阿姨,麻烦帮我换个盘子。”说完后很自然地将那个盘子递给后面的佣人。

何倾煦笑着给刑皓霖添满热茶,顺便也给刑赭添了一杯,“皓霖快升高三了,最近一定很累吧?我听说一帆那孩子与你关系不错,平时没事你们多约着去打打球,锻炼出一身汗也就轻松了。”

“你怎么知道?”刑皓霖问道。

“其实潇潇挺在乎你的,我自然是从她了解……”

刑皓霖转眼看着那边垂着头切盘子的女孩儿,叫道:“何潇潇。”

“啊?”被点名的何潇潇恍惚抬头,记忆中刑皓霖从不叫她,又或者说甚至当她不存在,像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出来好像还是第一次。

“能每天见到梦中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果然。何潇潇就知道,刑皓霖一叫她准没好事。

刑皓霖继续说:“麻烦你在家里尽量别提及我,我不喜欢,多亏了我你才能如愿以偿,希望你能体谅我这个做哥哥的。”

刑赭和何倾煦神色一变。何倾煦说:“潇潇,怎么回事儿?”

刑皓霖神色依旧,转眸看向何母,“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可,可以。”何倾煦被问得有些磕巴。

“您和我母亲是旧识对吧?”

安祈祎听到这,喉咙顿时被噎住。

刺激,真是太刺激了,这话果然也只有刑皓霖敢说。

安祈祎忙不迭地咳了起来。

“小祎没事吧?”何倾煦笑得有些勉强。

然后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没事没事……”安祈祎摆摆手。

刑皓霖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刀叉,光晕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脸上,有些晃眼。

紧接着刑皓霖又说:“我与何潇潇相差不过三岁,有些好奇而已,不想回答的话也没关系。”

他这句话明显是要把人堵死。何母要是回答,她该用什么理由解释?可要是她不回答,又显得有些心虚。

“皓霖!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刑赭开口制止。

这态度与应对何潇潇时真的相差太多了。安祈祎用余光瞥了一眼刑皓霖,然而他压根无动于衷。

她想刑家似乎很不喜欢这个话题,而刑皓霖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挑起,还故意惹怒刑赭。安祈祎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在看见何母微微颤抖的唇后,不禁感叹后妈真是不好当。

“爸,哥他总是这个样子,都把妈妈气坏了。”何潇潇添油加醋地说着。

刑赭拧着眉,面对这样的状况他似乎偏袒哪边都不对。

刑皓霖猛地站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时发出巨大的声响。

安祈祎就坐在他旁边,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难得一家人坐下来吃顿饭,你摆脸色给谁看?当所有人都是你的出气筒吗?”

刑赭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劈头盖脸地质问,但就是这样才让人更觉得心惊。

刑皓霖放下餐具,准备离开。

刑赭叫住了他,神情微微松动,“皓霖……”

“哥,还有外人在呢,你好歹给咱爸妈留点面子。”

安祈祎皱着眉盯着一脸挑衅的何潇潇,动了动嘴,用明显易懂的口吻,无声地说道:“幼稚。”

“现在有你说话的份吗?”

听到刑皓霖的话安祈祎不由得一愣,他是在和她说话?她微微抬头看了看,在确定刑皓霖并不是在看她之后才送了口气。

这个家里惹谁都行,但千万别惹刑皓霖,这是她从小就懂的道理。

刑赭也放下了手里的餐具,皱着眉头,“刑皓霖,她是你妹妹,怎么说话的?”

“……”刑赭能用得上叫他全名的时候很少,此时居然是用来偏袒何潇潇?

也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刑皓霖转身离开了偏厅,临走时还把门带得猛砸一声。

“伯父伯母!我去看看他,你们先就餐吧。”

安祈祎立即起身准备追出去,这种气氛下要是还能吃得下去那她也太厉害了,显然她此刻一秒钟都不敢再待下去。

“小祎……”

安祈祎起身又顿住,挑起眉表示疑问。

“皓霖就麻烦你了。”

刑赭的那双眼睛似乎要穿进她的心里,将她看穿,这使得安祈祎更加莫名其妙,以至于她走出了门外都还没想明白,索性甩甩头,一刻也不敢怠慢地摸到刑皓霖的房门口,第一件事就跟捉奸似的趴在门上猛敲。

至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当然是因为……

“安静一点,你要我说多少遍?”刑皓霖倏地打开门,一双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那只胳膊给卸了一般。

第六十七章 升高

没错,因为刑皓霖喜静,很讨厌他的身边有任何多余的杂音。

安祈祎瞅了一眼已经背过她走进去的少年,也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在看到他只是往墙角的沙发里一靠,便再也没有动静,安祈祎竟松了一口气。

她绕到了桌子旁坐下,迅速看了眼时间。半小时的用餐时间应该够了吧,只要等她们吃好了她也就解脱了……

然后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安祈祎都默不作声地盯着眼前那个身影,他蜷缩在沙发里的姿势一定不怎么舒服。

“你一直就有盯着别人睡觉的习惯吗?”刑皓霖挣扎着起身,抓耳挠腮,“你很害怕吗?”

“什么?”

刑皓霖嘴唇微微动了动,然后又不说话了。安祈祎偏着头想了想,“你是指你家的事吗?我觉得还好,除了不怎么自在之外,至少不用受气。”安祈祎自知他不会回答,便开始自说自话,“因为从小与潇潇一起长大的缘故,我本来对于你们家的事情就有所耳闻,再说了谁家没本难念的经,我自己家的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呢,对这些事也就习惯了。”

“你可以出去了。”刑皓霖突然开口。

安祈祎抿了抿唇,他这样蛮不讲理的态度倒是让她忽然没了顾虑,至少刑皓霖想要怎么都会直接说出来的吧……她这么想着,忽然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就再多待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一定走,现在要是出去的话估计又会被请下去吃饭,可我实在吃不下去,才刚来就拒绝主人的好意又显得不知好歹,除了你这里我目前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合情合理地错过这顿晚餐。”

刑皓霖没说话,继续靠回了沙发里。

安祈祎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桌子上堆得高高的书,偷偷瞄了他一眼,然后猫着身子从侧面一本本看下去。

微表情、心理诱导、人性弱点、人格动机理论……好像全都是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他为什么要看这些?是为了看懂人心吗?安祈祎不禁疑惑起来,不过,这倒也是他刑皓霖的风格。

“你在讽刺我?”

安祈祎一颤,转而就看到刑皓霖半眯着眼,他的眼睛本就生的狭长,此时看上去竟有几分像严正以待的狐狸。

安祈祎挺直了腰杆:“绝对没有!”

听到她的话,刑皓霖的神色并没有变得松动,依旧冷冷地开口:“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你为什么要看这些书?”

“不告诉你。”

安祈祎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多了解身边的人,对吧?”

“人本来就多变,前一秒的决定不代表后一秒不会后悔。”

“那你有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没有。”

安祈祎不明白他那短暂的停顿是出于什么,但她明白,她该转移话题了,否则接下来的时间里,刑皓霖极有可能又会保持沉默。

“你很聪明,也很奇怪,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惊涛骇浪的事情,你依旧是那副风平浪静的样子,除己之外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

刑皓霖出奇地接上了她的自我阐述,“不,瞳孔会放大,说话可能前言不搭后语,皮肤也会开始冒汗,但同时没人会因为你的这些表现而冒险,每个人都会视若无睹,所以保持冷静才是解决一切的绝佳办法。”

紧接着刑皓霖就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这样似乎他就顺理成章不用被人盯着,“换我提问,你为什么从来不哭也不闹,甚至走到这一步还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好似就在她的耳边回响。

安祈祎笑了笑,“我懂了。”

她想她该走了,这样至少在语无伦次,浑身冒冷汉之前,她还能保持平静地回到那个房间,这样就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不堪重负的内心……

骗子与傻子之间是缺一不可的关系,谁少了谁都不能单独成立,骗子说给傻子听,荒谬地给傻子铸造出一个世界,傻子盲目地把寄托寄托于其他人身上。

他的这个问题就像拧开的水龙头,缓慢而连续地轻声灌入沉默的空气。安祈祎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听到她的回答,这种语气沉着得可怕,像某种潜意识的驱逐。

“不用患得患失,在家里过得舒服就好。”

安祈祎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柄,听闻声音后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因为尴尬,也不是因为开心。

而是因为一路披荆斩棘她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时,突然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再次消失的关心,而感到满腔酸楚。

鬼使神差地,安祈祎转回了身,

他的屋子里带着丝丝凉意,混合着洗衣液的香氛,而刑皓霖就在那个阴影里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沉思……

“我走了。”

这一次刑皓霖就像真的睡着了一般,再也没有回答。

大哭大闹?想到这个词安祈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要是没人愿意搭理她,她该哭给谁看?即使跑出去跟人理论一番,别人也只会说她是疯了,那她为什么要这样?

想要忘记一件事,闭上眼睛再睁开,正常的呼吸,正常地吃饭,然后就会发现……身边的糟心事一件都没少,显然她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修复玻璃心的时间。

“安祈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何潇潇惊天动地的怒吼回荡在整个初三年级的走廊,夏天的树上逃窜出几只受惊的小鸟。

安祈祎看着卫生间的那面镜子,无奈地仰头闭眼,深深叹一口老气。

没错,除了换了一个家庭环境之外,什么都没变。何家的人对她依然很好,好到让她觉得他们都在讨好她,至于原因是什么她也摸不着头绪;何潇潇依然讨厌她,明里暗里都在想方设法地针对她;刑皓霖每天神出鬼没,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也跟眼瞎似的,对她视若不见;爱欺负她的同学依旧一刻也没闲着,小事破财,大事伤身,然后带着一身伤回家也没人会知道;傅一帆依旧是她难以接近的暗恋对象,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好像让他更讨厌她了……

唯一变了的,大概就是家里多了一位阿姨,因为那位阿姨实在是太过温暖,所以让她觉得那些皮肉伤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血缘之外,原来还有另一种亲情。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还多了个古灵精怪的叶倩儿,作为两个对班的同级同学,她来串门的次数比回娘家的次数还要多,基于每个班都有一种领地意识,每个人都会觉得叶倩儿是个奸细,一旦班里被上级领导查出什么‘高级机密’,大家都颇为默契地把头扭向了安祈祎……

关她什么事啊!

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今天是她正式领取毕业证的日子,作为名列前茅的她顺其自然可以直升第一中学的高中部,这也是她迈向傅一帆的一大步!她已经脑补出一部青春校园偶像剧,对未来都觉得充满了光明和力量!对人生都有了渴求!

“安祈祎!你要死啊!”

当然,要是何潇潇不天天拿她撒气的话她会更开心一些。

何潇潇站在安祈祎背后,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你欠我钱的模样,“我说……你不要太得意,不过也就全校第一而已,就算你考全省第一,我爸妈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替你开心。”

安祈祎微微侧头看着她,“你……没考好?”

“……”一阵沉默。

“虽然伯父伯母都希望我给你补习,但我看你都不怎么愿意,以为你即使靠自己也能考好的。”

何潇潇红着脸咆哮:“你管我啊!我死也不会接受你安祈祎的帮助!”说完后甩头甩手扭头就走。

同为青春期,怎么何潇潇的逆反现象这么严重呢?

云城第一中学的夏季,为了提高升学率,学校会让高三学生周末实行补课计划,终年封闭的高三学生也将在这段漫长的日子里度过枯燥乏味的夏季,汗水与笔墨笼罩了他们整个十八岁的世界。

绿化区有一片梧桐树林,夏天的时候特别适合乘凉,但大多数人都不太懂得享受。

女孩儿双手交叉搭握在一起,背靠着树闭着眼睛休息,她的呼吸很轻,皮肤在阳光下隐隐能看到细细的绒毛。

“安祈祎,你还不回……”

“闭嘴。”安祈祎微微开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来人的话,就像一只还没睡醒的猫咪。她微微侧过身,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背上。

“哎,你们看!安祈祎居然在草地里睡觉!”

“我的天哪,那得多脏啊!”

“说这么多干嘛,人家都的房子都烧没了,哪还有地方睡觉啊,哈哈哈……”

不懂事的孩子总是满脸不屑地在她背后指手画脚,却又因为她的优秀而感到不可思议。

“安祈祎,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叶倩儿蹲在草地里,微微向前倾身,试图去看看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学校离海边很近。坐在这里刚好可以听到隐约的海浪声,微风带着腥咸的味道远远地从海面上飘过来,被风吹动着,从嘈杂的声音里传递出来。

远处高楼前面,是红色的旗帜以固定频率,一下一下地煽动着,在午后的艳阳里,看上去特别孤独。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呢?”

安祈祎还以为她已经走了,结果她一出声,刚好打断了她的思绪。

叶倩儿问得一脸真诚。安祈祎只觉得被人盯得有些不自在,刚想睁开眼睛让她离开,就听到她说。

“我可是真的很喜欢你啊,安祈祎。”

第六十八章 沉睡的狮子

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无所顾忌地打量安祈祎吧。

“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你知道你不好受……但你别总让我‘滚’好吗?等我以后上大学离你远一点就好了嘛,大不了我出国也行。”

安祈祎:“……”

叶倩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有意无意,柔软的指尖蜻蜓点水般落在安祈祎的眉心,猫爪般轻挠了一下。

像她这样的女生,如果不是眼瞎又少根筋,估计会有很多朋友,可她偏偏遇上了安祈祎。

安祈祎本想佯装着睡觉,等叶倩儿一走她就回家,但事情总是不如人所愿。

“喂!安祈祎,你别以为以后就万事大吉了,只要你还在这个学校,我们就能继续给你制造有趣的生活,怎么样啊?是不是特别感谢我们?”

伴随着一阵嬉笑,三五成群的几个人渐渐走近。

叶倩儿低头紧咬下唇,她从没为自己站出来过,这一次,她竟极其希望在这个午后,能让树下的女孩儿好好睡一觉。

她转身跑出去,拦在那群人跟前,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唾沫,“你们能不能离开?我……我可以给你们钱。”

安祈祎抬头看着不远处,眼里有克制的怒意。

“如果你一直保持这种说话方式,那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成为别人‘钱包’的事实。”安祈祎站起身睡眼惺忪地作了几个伸展动作,继而望向脸涨红的叶倩儿。

叶倩儿脸颊微微泛红,嘴唇动了几下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陈词能为自己辨解。

目光绷紧,像弦一样纠缠拉扯,从一团乱麻到绷成直线。

谁都没有把目光收回去。

直到叶倩儿眼中泛出眼泪来,安祈祎才适可而止地转移了攻击目标。

“想做怎么样都动作快点,除非是想让你们的男神哥哥看见?”过滤掉所有迂回的过程,安祈祎只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几个女孩儿,她现在只想 解决完一些列麻烦,然后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想着又不能好好睡觉又是一声长叹,她伸手拍了拍裤子上的几根枯草,然后提着稳健的步子向前走去,也不管此时对面几个女孩儿的表情如何扭曲,她侃侃地说道:“房子烧了又怎样?我并没有看出你们当中的哪一个过得比我好一些,说实话,你们的生活很无趣吧,费尽心思去打听 一名优等生的生活境况,只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所以一心只想打击报复,以满足自己某方面的心理需求……”

看着几个女孩儿一时间的无言,安祈祎就知道她又猜对了。讨厌一个人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也可以很稀奇古怪,什么样的理由她都听到过,但终究归结下来也就分为三大类。

安祈祎突然笑了笑:“你们能记得我的名字,我很高兴,但同时我也知道,让人能印象深刻的,光靠一个名字还远远不够,每天像你们这样来挑我出毛病的人并不少见,但我自始至终就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与其一昧地忍让,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安祈祎不依不挠地一步一步逼退对方的步子,在为首的女孩儿几近无可退路时,她缓缓开口:“……以至于让你们觉得可以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不分青红皂白,善于接收一切流言蜚语。盲目地跟风,仗着自己的无知对着受害者进行着精神上的攻击。这是第三类讨厌她的人,也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一类人。

为首的女孩儿慌乱地晃动着视线,却迟迟不敢与安祈祎对视,偏着头小声说:“一家人出事,就你一个人跑出来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说道后面几乎听不清,但安祈祎还是从字里行间中明白过来。她缓缓抬起双手,在女孩儿有些惊恐的目光中,以双手移到了女孩儿的颈项间。

“你……你想做什么!”女孩儿的后背抵着树干,整个身子因为害怕而向上提高了几公分。

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祈祎的神情没了之前的调笑,反倒很是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喂!你们给我回来!”女孩儿扭头冲着那边跑远的三个人影大声叫唤道。

只见那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女孩儿强行掩饰住内心的急躁,手指缓缓在身后的树干上留下抓痕,“她们一定是给我找帮手去了,你别得意。”

安祈祎的目光停在女孩儿的颈部,指尖轻轻滑过她的皮肤,下一瞬,安祈祎便把女孩儿的衬衣领理正,再井然有序地把衣领下的三颗衣扣拧入扣缝,轻声说道:“她们不会回来,也没有走远,只是因为害怕,想找个隐蔽的地方看着你会有什么下场而已。”

安祈祎温热的掌心轻拍着女孩儿的肩膀,看上去像极了把她搂在怀里。

拥抱往往是一种疏离方式,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会让人压抑到无法呼吸,女孩儿眸子里的光忽然泯灭,下唇被咬得泛白,“我们明明是四个人,为什么偏偏是我,而不是她们?”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正好我也想问你们这个问题,我听到你们说的那些话后也在想,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知道呢。”

“……对,对不起!”女孩儿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狠狠顶住快要溢出眼眶的热泪。

“你能不能告诉我……”

女孩儿只觉得留在自己肩头的那手在手紧,且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甚至觉得要是不能给出答案的话,安祈祎真的什么事都敢做……

“告诉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一份公正的对待?”

安祈祎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最为坚定的力量撞进人的心里,她几乎没给女孩儿说话的机会,她说:“你们什么都不懂!”

她就像突然发了狂似的抓住女孩儿的肩膀,“你们的无知才是最让人恶心的,你们不懂的什么叫换位思考,因为你们的脑子里根本就想象不出那样的场景,一个个的别再随波逐流地给人看不起了行不行!”

母亲曾对她说‘恨比爱痛苦,爱比恨沉重’,因此母亲希望她可以去承担一切,即使‘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但至少能做到问心无愧。母亲让她‘滚出去’的时候就等于剥夺了她要去恨的资格,那段回忆只有她一个人去独自承受。她都已经用力把一切看得这么无足轻重了……她都以为这样的生活快离开她了……

“为什么你们还要说这些话?”

安祈祎颤抖的声线听起来尤为脆弱,就像一只被人折断了翅膀的蝴蝶,不管再怎么竭力去飞,都逃脱不了厄运。

因为在父母的尸体面前太过冷漠,就要被别人称之为‘怪人’,家人、长辈、同学……就连她唯一的朋友,都觉得错全在于她……

“你们凭什么?”

安祈祎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而女孩儿此时就像断了线的木偶,渐渐脱力。

“安祈祎!”一旁的叶倩儿涨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吼道。

只见前面的人完全丢了魂一般,一双眸子里除了骇人的寒意外,什么都不剩,而她的手正死死地掐着女孩儿的脖子……

“安祈祎你……你别这样!你现在真的让人很害怕……”叶倩儿上前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迟迟不敢上前去碰她丝毫。

“阿祈,你想让她死吗?”

“……”安祈祎还来不及收回手的那一刹那,一只手遮过她的眼睛,在瞬间安静下来画面里,平息了她满腔的愤怒,送至耳边的嗓音如同钢琴的重低音一样绵长……

傅一帆扶着她的肩,让她在僵在原地的身子转了回来,他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安祈祎呼吸骤然一滞,双手不断地下落,直至双膝软软地陷进草地里,从头顶撒下来的炙热温度让她完全无法思考,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要推开面前的人然后不要命地逃跑……

傅一帆将手落到女孩儿的头上,稍微停顿了片刻,垂眸只见她刻意闪躲的动作。他微不可察地歪头斜睨了女孩儿一眼又勾唇收回了目光,“你的心这么善变的吗?我以为你要守护我的想法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不过才消失了短短几天时间而已,现在你在我面前竟然会开始防备了吗?”

安祈祎:“……”

“平时不是挺能说?现在开始学哑巴啦?”

“你……都看见了?”

傅一帆蓦地一怔,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那棵树下正大口喘气的‘受害者’,不可置否地“嗯”了一声。

“你不就是想伸张正义吗?”安祈祎眼睫轻垂,“想让我道歉还是怎样都随便你……反正我在你那里都已经没有下限了,也不再想要挽回什么……”

“……”傅一帆愣愣地低头只望见一对含着怒意又显得楚楚可怜的眼睛,“我让你道歉你就会照做吗?”

“不会。”

安祈祎理所应当的表情和口气让傅一帆有些想笑,一面恶意彰显地让他进行控诉,一面又试探性地撒娇试图让他心软,这到底是一个从哪来的生物啊?想着想着他再次不自觉地笑出来。

“你够了啊!”安祈祎倏地站起身,“我哪天一定要把你的脸藏起来,否则你一天天这么笑真的很犯规!”她稍稍有些哽咽,“我都已经这么别有用心了,就算在你看来是盲目热情,但你也不可以装作我的动机都跟你没关系的样子啊!我在你面前已经自卑到无法形容的地步,要是你还笑 得这么肆无忌惮,我只会觉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对你一丁点儿影响都没有!”

第六十九章 金鱼的记忆

傅一帆抿唇,“你从哪剖析出来这么多无根无据的歪理啊?”

“……”男孩儿慢条斯理地替她拿下了发丝间的一根杂草,比她高出许多的个子,在无形中形成一种压迫,逼得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安祈祎轻咬着下唇。

傅一帆慢慢俯下身与她平视,“在你心甘情愿地把这场恶作剧平息之前,我即不打算原谅你,也不想要同情你。”

安祈祎象征性地努努嘴,瞥了一眼那个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的女孩儿,两个人四目相对,女孩儿就像突然触电似的急忙往后缩。

“阿祈,你与其担心我会不会强迫你道歉,不如考虑该怎么解决这个大麻烦,否则即使你进入了高中部也跟之前的生活没什么两样,我也希望你能在这段年纪里拥有正常的人生……”

在男孩儿一连串的话中,安祈祎忽然笑开了来,在她既不平凡也不宁静的生活里她几乎没什么可以让她值得高兴的,跟何况父母离开后她就没认真地因为一件事而开心过。

她侧头看着男孩儿意料之内的呆滞和慌乱神情,笑得愈发灿烂,“可我这次既不想要就范,也不希望满足你的期望,就像我说在乎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既然他一直都在认为她就是一个胡作非为的孩子,那她也不想要扭转这样的局势,只有这样,她才能完美的掩藏住自己的真心,她有多么感谢他,又有多么感谢这么努力的自己……

“阿祈,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安祈祎微微有些怔愣,“就……你干嘛想知道这些?你难道不知道比较神秘的女孩子才更吸引人吗?”越想就越觉得气恼,他怎么能把一切都忘得这么一干二净呢?那她一直以来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安祈祎索性依着自己的性子,把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都全盘丢出,“你只需要保持自我就好,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最好不要心动!小无赖也好,阿祈也罢,都随便你叫,但你就是不要对我上心,除非……”

“除非什么?”傅一帆的眼里有着少有的认真。

“……”安祈祎垂眸并未答话。

傅一帆忽然向她靠近一步,“如果我以后没有办法继续保持之前的心态对你,你会怎么样?”

安祈祎抬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她说:“那我就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他清润的嗓音因为生气而变得嘶哑,“你再说一遍。”

“你想干嘛!”安祈祎不由得被对方突然变得怪异的声调弄得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男孩儿继续向前靠近,她几乎都已经感受到他的呼吸喷薄在脸上……

安祈祎立刻抽身。

傅一帆停下脚步,视线移向凹凸不平的草地,轻声说:“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放肆地撒野,可你怎么就从来不愿意让我靠近。”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

傅一帆微微蹙眉,“阿祈?”

“别过来!”安祈祎又向后退开,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就像同桌间的‘三八线’谁也不能越界。他的每一声轻唤都让她想要浑身战栗,这种感觉无端地让她害怕。

“阿祈你怎……”还没等他问完,膝盖下方便遭到一下重踹,还来不及吃痛弯腰,紧接着就见罪魁祸首慌忙逃跑的背影……

“安祈祎!”

只听身后来自男孩闷闷地吼声,安祈祎愈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怎么会这样?她记得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在那之前他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感情……

“……”傅一帆的目光一沉身形未动,抿着唇看向已经跑得看不见人影的小道,略过身后两道时不时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垂在两侧的手兀自紧握。

“学长?你没事吧?”叶倩儿犹豫着小声开口,不自觉地看向那边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道路。

过了几秒,傅一帆回过头,嘴角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你是阿祈的朋友对吧?今天可能得麻烦你把这位同学送到医院做检查,不管是皮外伤还是心理损失费,一切费用算我的。”

回过头时,他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消失,大脑只呈现出一片空白,以至于他如同机械般无目的地行走,发紧的喉咙更是让他只能愕然,无法追上去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另一边因为受惊而奔跑出了几条街后。安祈祎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站在熟悉的红绿灯前,因为之前不要命的狂奔,以至于将她的体力耗得一干二净,只能撑着膝盖才能稍稍站稳。

她愣愣地盯着前面人来人往的人行道,微张着嘴呼吸,夏天的午后炙热得让人心烦意乱,安祈祎只觉得后背已经湿了一片,愈发不甚舒服。 安祈祎舔了舔干得发涩的唇瓣,掐着膝盖的手悄然收紧,拧眉看了一眼稍不注意就再次跳掉的灯,只觉得一下子便没了耐心。

她记得很清楚,而且她的感觉不会出错。那个男孩儿不会对她上心,除非……他不是‘他’。

光是想到这里,安祈祎就心乱得想要尖叫。

“……”她深邃的眸子里黑不见底,周围的行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她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眼前忽然一个恍惚,后脑勺沉甸甸地不断往下坠……

“这小姑娘怎么突然晕倒了!”

“在这杵了半天了,一看就不太对劲,快!来人搭把手,把她送医院去……”

“麻烦让一让!”人群中冲出一个男孩儿,毫无征兆地将她横抱起来。

忽如其来的举动让安祈祎受惊地撑开眼皮,一只手紧紧揪住那人的领子,毫无温度的怀抱带着寒意,在意识模糊前她呼出一声轻叹,“是你啊……”

闭眼睛的时候,会看见在黑暗里的光晕,拉动着模糊的光线,密密麻麻的在黑暗里浮游。

刑皓霖:“……”

街道上的洒水车放着歌从她们身边开过去。在旁人眼里,这一幕多像青涩纯情的爱情,几个穿着相同校服的男孩儿女孩儿从旁边路过,都不由得回头多看了几眼。

不管过了多久,当再次回想起这一天的场景,都会觉得很可笑,也会觉得很悲哀。就像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无论人物看上去笑得有多灿烂,都会觉得里面充满了悲伤的感觉。

学校的走廊里比以往清静了许多,趴在阳台边从五楼看下去刚好可以看到完整的操场全貌。

刑皓霖把话本搁在阳台上,用铅笔刷刷地描绘着,走廊的尽头时不时会有三两个人稀稀拉拉地去接水喝,但在路过阳台边这个人时都不约而同地悄声路过。

“你在画什么?”傅一帆走出教室,侧身去看,只见一个轮廓模糊人影出现在画本上,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就见画本被主人轻轻掩盖住。

“一个人。”

“特别的人吗?等等……你居然还能觉得有人特别!”傅一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刑皓霖脸上的表情绷得紧紧的,并不想作出回答。

“皓霖……那个……”傅一帆有些犹豫着问,“你去调查的安家那小孙女,进展怎么样了?她……她叫什么?”

刑皓霖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好奇而已……”傅一帆垂头,碎发在额前打下一片阴影。

“她父母走了之后,一直寄住在发小家里,那家人对她都很好,而她也很懂得讨人欢心,完全不用担心她会过的不好,她有一万种方式能让自己过得舒坦自在……”

在傅一帆沉思的过程中,刑皓霖扭头问道:“你还好吗?听伯母说你最近已经不再接受心理治疗,甚至连药都不吃。”

“很好啊,而且以后都不再需要了。”傅一帆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都不担心哪天突然又复发吗?”

“无所谓,比起从前小心翼翼的生活,我觉得现在轻松多了。”傅一帆耸耸肩,一脸的轻松愉悦,“反倒是你,你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很没有意思吗?”

刑皓霖摇头。

“我问你,除了毫无温度的活着,你做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刑皓霖自然而然地再次选择了沉默,继续低头描绘。太阳斜向了最西边,炙热的温度也渐渐稀薄,天空中有着好看的红紫色。

傅一帆看了一会儿那片天,又把视线转到画本上,只觉得画面上的轮廓异样的熟悉,可那明明是个连男女都分不清,光有一张脸部轮廓的人。

“皓霖……”他有些无聊地叫唤道,“你还有多久才能画完?”

刑皓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很久。”

“一幅素描画需要多久啊!”

“因为想画得像一些,看上去才像真的。”

傅一帆舔了舔嘴唇,只觉得更加无聊了。他与刑皓霖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喜静而他好动,因此大多数时候傅一帆都对于刑皓霖死气沉沉的状态感到担忧,“你画的谁?我帮人给你带过来,保证你半小时内就能完成。”

刑皓霖微微停顿,颔首时眼神不易察地柔和,“如果想见谁都能见的话,那我估计还得再努力才行。”

傅一帆眨眨眼,兀自惆怅地摇头,拿着水杯,朝走廊尽头走去。傅一帆停下来,把盖子拧开,把水灌进被子里。看着水龙头花花地流出水柱,他的目光开始游离。

脑海中开始浮现那张倔强而又无辜的脸。如同盛开的花朵被人践踏成尘埃的摸样。

直到水溢出杯口,傅一帆受惊地回过神来,清水顺着他的手滴落在地上,他穿着短袖的白色T恤,即使在光线较暗的角落里,他的皮肤依旧很白,对于一个男生而言可以说是有些病态,随着他擦拭手背的动作,隐约能看见他手腕上一道向上凸起的疤痕。

第七十章 细枝末节的厌恶

黑暗中,安祈祎直起身来,拉开窗帘从房间的窗户朝外看去,天边是灿烂的云霞,难得的有些绚丽。

安祈祎嘴边浅浅地挂起一抹笑。好在是在熟悉的地方醒来,这样即使是一个人的话即使孤独也不会感到害怕。

虚弱的人总能比常人更忍受不了饥饿。从厨房飘上来的饭菜香让安祈祎的肚子开始打起咕噜。

她把房间的灯打开,才刚转身就听到一个敲门声。

“小祎?我能进来吗?”

听到女人温柔的声音,安祈祎神色也缓和了下来,她走过去把门打开,脸上恰到好处地修饰出一抹虚弱又乖巧的笑,“伯母,是到饭点了吗?”

何倾煦神色里满是难掩的担心,抬手准备去探安祈祎的额头,结果她就往后让开了。

何倾煦的手就这么堪堪地缩了回去,有些尴尬地说:“看来小祎和皓霖那孩子一样,还是不能接受我。”

看到年轻妇人露出这种受伤的神情,安祈祎几乎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不是的!伯母,我很喜欢您,只是……”

安祈祎咬着下唇。善良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施舍善意与接受善意实属都不易,而她,完全没有准备好去接受。

“小祎?”何倾煦轻声唤道。

“啊?”

“因为你的愿意,皓霖似乎愿意待在家了呢。”

安祈祎不说话了,脑子里全成了一通乱码。

何倾煦的手腕晃动,在安祈祎呆滞的视线前摆了摆。安祈祎仿佛看见眼前又出现那种白色的星星点点,倒影在脑海里形成了缠斗的漩涡,难道是昏迷后遗症?安祈祎不禁想着……

“我能看得出皓霖似乎很喜欢小祎。”

安祈祎顿时回过神,妇人的轮廓也开始清晰起来,安祈祎看着她那双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的眼睛,只觉得一头雾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伯母,我觉得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并没有哦,皓霖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安祈祎内心一阵腹诽,人啊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怎么就不睁开眼看看,刑皓霖到底是怎么把她当空气的!

“你都不知道,今天皓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那满头大汗的样子看上去有多着急,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听着何母的话,安祈祎心想,那满大头汉多半是被她给重的。

何倾煦并没有多做停留,本来就只是打算上来看看她的情况。她离开前只留下一句:“你再休息一会儿,等那俩孩子回家了再开饭。”

“……”安祈祎点了点头,寄人篱下多半都是让人尴尬的,即使表面再百般地融洽,但终究比不上自家孩子。

城市的南边,靠近江边的路上。

从海面上吹过来的风带着湿热的水气,像要把白日里吸收的热气全都挥发出来。

接近八点的时候,海面上响着此起彼伏的海浪声。

何潇潇把步子放慢,静静地跟在傅一帆旁边,风把他浅咖色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一帆哥,你心情不好?”何潇潇回过头,对傅一帆说。

“没有的事。”傅一帆回过头,露出牙齿笑了笑。

红灯的时候两个人停下来。

“都还没问你,考得怎么样?上市一中没问题吧?”

“也就那样呗,我又不像安祈祎那样脑子精明。”何潇潇低头装样子拍了拍裙上不存在的灰尘。

“她这么厉害啊……”傅一帆背包提在身前,把拉链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漂亮盒子,“毕业礼物。”

何潇潇甜甜地笑了笑,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傅一帆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了句“啊这么晚了”,然后就没说话了,焦急地等红灯变绿,“潇潇,今晚家里有饭局,我得回家了。”

“没事没事,一帆哥你去忙,我不乱晃,一定乖乖回家!”何潇潇掩饰着眼里的失落,故作大度地摆手笑道。

傅一帆点点头,绿灯亮了。他走过马路冲何潇潇晃了晃手,然后拐进另一个路口看不到了。

何潇潇一路上用手摩挲着盒子表面,像个容易满足的孩子笑得很开心。

她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插进锁孔,门就突然从里面拉开来。

是妈妈打开的门,她急迫的表情和那半句“怎么现在……”在看到门口是何潇潇一个人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收敛起来,她把头探出门外朝走廊里看了看,然后回过身来,柔声问何潇潇:“你哥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估计又去哪玩儿去了。”何潇潇进门弯下腰换拖鞋,“妈,我要是和他一起回来才新奇吧……”

她走进屋里,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朝沙上一扔。

“潇潇回来啦。”刑赭从书房里出来,“就等你们两个,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呢。”

桌上摆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甚至是清淡到无味的晚餐。

何潇潇看了一眼,顿时索然无味。

刑赭盛了一碗清淡的粥,放到何潇潇面前,说道:“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胃。”

何卿煦从门口进来,皱着眉头说:“老刑!皓霖还没回来呢,潇潇你先把小祎叫下来。”

何潇潇没接话,低头拿勺子盛了一口粥放进嘴里,砸了咂嘴。

刑赭“呵呵”地打着圆场,“没事没事,我已经让孟姨去叫了,你也过来啊,先吃着,潇潇估计也饿了。”

何卿煦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头轻轻点了点何潇潇的脑门,“就你饿,别人都不饿!妈妈从小怎么教你的?在全部人还没就位以前……”

“不可以动碗筷!我都听了十多年了,能不能换句话唠叨……”何潇潇停下手中的勺,嘟嘟囔囔地低着头说道。

门口传来开门的“叮”的一声,然后门打开来,刑皓霖看也不看地就朝楼上走去。

何卿煦赶紧两步迎了上去,掐着点儿地问“皓霖啊!你饿了吧?你爸在等了,先进来吃饭……”

何潇潇在偏厅喝着粥,也没停下来,但耳朵里却一字不漏传进了母亲的话,心里难免膈应,一方面因为母亲的付出感到不值,另一方面又因为刑皓霖的冷淡感到生气。

刑赭抬眸看了一眼,招招手让刑皓霖过去,还象征性地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先来吃饭。”

刑皓霖抬起头,朝楼上看了一眼。然后他继续抬着步子往上走,对身后那三道心思各异的目光视而不见。

何潇潇回过头喊:“妈,你还干嘛呀,过来吃了,哥哥他对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你何必呢?”

之后,佣人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出来,放到桌上后,何潇潇看清楚了里面是两条鲤鱼,依旧是清蒸的……

等刑皓霖再次回到偏厅的时候,安祈祎也同一时间出现了。何潇潇顿时眼神都变了,要是视线可以转化为利刃,安祈祎恐怕已经千穿万孔。

“你们感情可真好啊!我和我哥从小一起长大也没见他对我好过。”何潇潇说道。

安祈祎跨进门的步子顿住,看到了何潇潇那张漂亮脸蛋上捉摸不透的神色。

何倾煦轻轻地招手,“感情好才像一家人嘛,来,趁热吃啊,刚一直放在锅里热着,一直等你们来,就怕冷了,小祎身体不舒服,所以我今天让孟姨准备的全是清淡的。”

何潇潇的筷在空中停了一小会儿,然后犹豫着把筷子给放下。

刑赭皱看了一眼刚入座的刑皓霖,然后伸筷夹起一大块鱼肚上的肉放到他的碗里,紧接着又给安祈祎夹了一块。

安祈祎抬起头,“呵呵”笑着,说:“伯父,你自己吃,不用给我夹,我自己来。”

“你当然知道自己来,你只知道自己来!你看我一家多向着你……”坐对面的何潇潇憋着嗓。

“潇潇!你现在越来越没礼貌了。”何母从桌下面轻轻地踢了下何潇潇。

安祈祎低头往碗里扒着饭,没说什么。

“我听说小祎可是考了全校第一,潇潇,以后多跟小祎学学,听到了吗?”何母说道。

何潇潇‘呵呵’地讪笑着,“对啊,是该好好学学。”

吃完饭,安祈祎站起来要帮着收碗,被何倾煦严厉地拒绝了。理由是“这下有人会收,你今天生病就先回房休息”。

安祈祎点点头,朝房间走去。对啊,会有人下人来收,而她在家里连收碗都用不上。

何倾煦洞察力极强,伸过去轻搂住安祈祎的肩,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回过头看到坐在沙上把长腿伸在茶几上的何潇潇,脸立刻垮了下来。她对着安祈祎说:“小祎真懂事,又聪明,学习又好,哪像潇潇……”

“那您倒是认她做女儿啊,现在还不晚。”沙那边何潇潇没头没脑地接过来一句。

“你!”母亲深吸一口气,一张脸一瞬间就涨红了。

刑赭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手里还端着一本书,他打圆场说道:“行了行了,小祎本来我看着长大的,跟自家人一样,哪还用得着认啊?”

“爸!她什么时候成自家人了?”何潇潇忽然坐直了身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伯母……”安祈祎刚开口,就被刑皓霖打断了,“别理她,你看书去。”他说完后,就自顾自地上楼了。

刑赭视线都没忘何潇潇的方向看过去,微微叹了口气,路过安祈祎身边的时候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考得不错,假期帮你安排个旅游团出去散散心。”

她刚想拒绝,就见两夫妇低语着什么离开了。

安祈祎走到何潇潇面前蹲下来,心里像是被人用柠檬汁浇了一遍。她不想这样的,她们曾经可是最好的朋友。

安祈祎伸出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握起来。

何潇潇看半天蹲在自己面前的安祈祎没反应,低下头去看她,她抬起头,眼圈有点红。

何潇潇心里某一个暗处微微陷下去,像是有人,慢慢地踩在它的表面上,原本藏在心里的满腔怨气,散不开,郁结在了胸口,成了痛症……

清晨明媚的阳光,在傅一帆浓黑眉毛和长长的睫毛下投射出阴影,与他白皙的皮肤形成对照,他是让整个学校的女生都迷恋的美好。

傅一帆的确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温柔、阳光、善良,几乎所有美好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他一个聪明得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的‘朋友’,和某个不苟言笑的人不同,傅一帆的存在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

第七十一章 不一变的天空

“怎么?这次连招呼都不会打了吗?”傅一帆斜挎在自行车上,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安祈祎愣在原地,谁能想到她不过只是出门买包卫生棉而已,也能碰到他,一大清早的混沌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不容易她才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一颗心七上八下,脑子飞快地思索着该说什么比较好,“你……你今天不是补课吗?”

傅一帆没理会而她奇怪的问话,只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注意到了她扭扭捏捏的背手动作。

安祈祎心里一惊,飞快往后躲,“不许看!”

“过来。”傅一帆有些无奈。

安祈祎摇了摇头。清晨的喜光下,尘埃浮动在空气里,慢镜头一样地移动成无数渺小的星河。

“……”一声轻叹还没散去,男孩儿已经骑着自行车离开了,他的背影在清晨的第一道光线里渐渐模糊。安祈祎抬手揉了揉红的眼眶,视线里的一切被叠上一层透明的虚影,像失了焦的镜头。

孟姨说刑皓霖有一个好朋友,她还说他是个很干净帅气的男孩子,像春雨一样……

傅一帆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美好的存在吧。

可是在她的眼里,她能看见他骨子里藏着密不透风的叛逆,被表面的温和柔软完好地包裹住,再悄悄地掩藏,就像在等待一场声势浩大的颠覆。

他明明,比她还要矛盾。

傅一帆把球往篮筐里一投,剧烈运动后热汗粘着衣衫,他转过身,“再来!”

“不打了不打了,休息一会儿。”

傅一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们几个行不行?”

“学长!”女孩儿高甩出去的矿泉水翻过铁丝网,被他稳稳地接在手里。

在一群人的起哄声中,傅一帆抱着篮球走到女孩儿对面,似乎是出乎他的意料,“你怎么来了?”

女孩儿发现他对自己尚有一丝记忆,连忙开口:“学长你好!我是安祈祎的朋友,叶倩儿。”

“……嗯,那位同学没事儿吧?医生怎么说?”傅一帆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女孩儿脸上的微笑像绽开的花朵一样动人,“她没事,估计就是被吓到了。”

傅一帆点点头,“多少费用,我现在给你拿。”

“不……我不是来找你拿钱的,我是……”叶倩儿涨红了脸。

“一帆,你好了没,开始了啊!我可得把之前落下的分给追回来……”

“你追得回来吗?”

“啧,你小子废话真多!”

几个男孩儿的调侃声传来,傅一帆回头冲那边比了个让他们稍等的手势,接着对叶倩儿问:“你刚刚说什么?”

叶倩儿对着他微笑着说:“傅学长,你去打球吧,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看到你在这过来打个招呼,马上就走了。”

“嗯,那这样,我先过去了。”傅一帆迟疑了一下,随即挥手做了个“拜拜”。

“嗯。”叶倩儿点点头,然后顺其自然地去接傅一帆喝剩下的半瓶水。

傅一帆没太在意,把水放回她手里,扭头冲着那边跑去的瞬间,叶倩儿的脸一瞬间暗下来。

她双手不受控制地握紧了那瓶水,瓶子咯吱咯吱地发出脆响。牙齿用力地咬在一起,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从皮肤上透出轮廓来。

人体是个高温加压系统,血压可以度量脉搏中血液搏动的强度,保持正常的血压非常关键,血压太低或是不足会导致虚弱或衰竭,而她不可能会是高血压,可能是多巴胺,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电话一直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傅一帆把球传给别人,挂断了之后准备一个信息过去问问安祈祎现在在做什么,想到她昨天的样子傅一帆难免有些不安。消息正好写到一半,手机没电了,屏幕变成一片白色,然后手机出“嘀嘀”几声警告之后就彻底切掉了电源。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回过头去,身后的那个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傅一帆左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他抬起手揉了揉,然后继续转身融入了四人的篮球较量中。

球拍打地面时发出的声音,剧烈运动后的喘息声,以及四周纷乱的杂音,以至于掩盖了来自某少女呼喊的声音。

曾经学过,月球上没有空气,所以,也没有声音。无论是踢飞了一块小石,还是有陨石撞击到月球表面砸出巨大的坑洞,飞沙走石地裂天崩,一切都依然是无声的静默画面。

所以,声音的传播需要介质。

安祈祎就站在不远处的看台上。傅一帆打球的身影还在,正好也可以看到拿着水的叶倩儿。篮球场周围几个女生围着,像是几朵鲜艳的花。在冬天这样灰蒙蒙的季节里,显出淋漓得过分的鲜艳。

干净漂亮的男生,和干净漂亮的女生。她们站在一起的场景,在安祈祎眼里显得安静而美好。

如果现在站在傅一帆旁边的是她,那多像是一个闹剧啊。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也怪不得别人针对她……

安祈祎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怀里的矿泉水,水瓶表面的水珠全都渗透进衣服和袖子里。

高中时学过,肌肉太过用力,会因为在分解释放能量时缺氧而形成乳酸,就会感觉到酸痛感。

那么,她内心的此时满满的酸楚,也是因为心太过用力吗?

如果过了很多年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一天的场景,一定会很悲伤,也一定会很后悔。

如果那天躲在看台上的女孩儿再仔细一点,她就能发现藏在人们细微表情里的晦暗阴谋。

少年和少女,站在金黄色的旭阳下,他们三个人,彼此拥有着各种各样的目光。

悲伤的、疑惑的、嫉妒的、爱慕的。

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按动下了快门,卡嚓一声。

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沉甸甸地坠在人的心里,如同沼泽般再也不敢触动的禁区。

就像很多年后,傅一帆的摸样逐渐在记忆里渐淡,可他的身上有来自最天然的青草香,那是一个人最独特的标志,不论如何都不易让人忘记。他就像灰色空间里的一寸暖阳,是这个缺乏意义的世界里最最美好的存在……

不管可爱还是可恨,他真实的情绪会证明他在真实地存在着。

“孟姨,我总觉得,那个男孩儿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他不太一样,你说我是不是弄错了……”安祈祎坐在安静的花园里,夜里寂静得好似能听到来自宇宙的低鸣……

四十来岁的妇人有些好奇地偏头,“哪里不一样?”

安祈祎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又重重地呼出来,就像要把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抛空,“他的温柔是冷清……而他的温柔藏着倔强,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儿世俗的感觉,而他的灵魂里有火热和疯狂,他的眼睛深邃得可以吞噬光亮,而他的眼睛里像长长的星河……”

冷清的光线来不及照穿凝固的黑暗,灰蒙的光线拖曳着影子来回移动。

“是吗?那我们丫头更向往哪一个?”

花园里有一个人工湖,浩淼无垠的黑色水面反射出森冷的白光,随着一阵阵微风吹过湖面,月亮便牵动着变换摸样。

“……他。”安祈祎淡淡地笑了。

“谁?”

“一开始是他,之后也是他,将来还会是他。”

她希望他能够健康长寿,她希望他能怀抱着被爱的感觉直到万物腐朽,她希望他能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甚至是更多。

时间会在漫无目的的虚度里流淌得无限快,终年不变得晨辉落日也会因为不同的人出现而有了天翻地覆的不同。

就像入学第一天,在步入一个新的开始之前,那些甩不脱的烦恼依旧还会存在,而新的烦恼也将接踵而至。

就像何潇潇。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恶作剧愈演愈烈,对于家境优渥,长相完美的她来说,人生似乎走到哪都是焦点。

就像在她说:“老师,我想和安祈祎做同桌可以吗?她学习最好,我想多向她学习。”

班主任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女人,她说:“座位你们可以同学之间相互商量,新学期大家要多多认识。”说完后老师便走出了教室。

安祈祎的同桌是个男生,笑嘻嘻地答应了何潇潇的请求。

何潇潇坐下来,对着那个男生微笑着说了“谢谢”,美好的表情在日光里显得透明般柔和。

伴随而来的,便是刚好听到前面几个女生小声的谈论,虽然听不清楚讲了什么,但是“丧门星”和“天差地别”这样的字眼却清晰地漏进耳朵里 来。安祈祎抬起头,看见前面两个女生正在回过头来朝自己指指点点。

而在那两个女生座位的斜前方,是叶倩儿眉飞色舞的脸庞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安祈祎站起来慢慢朝前面走过去,走到那两个女生的面前停下来,看着其中一个女生的鼻子说:“在说什么有趣的,不如说给我听听?”

那女生吓得朝座位里一缩,“你想干嘛。”

安祈祎轻轻笑了笑,说:“我当然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干嘛。”

何潇潇刷地站起来,用细细的声音说:“安祈祎,你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是同学,你别为难人家……”

安祈祎转过身,看着何潇潇那张故意娇嗲的模样,“我为难她?何潇潇,你没病吧?这样有意思吗?”

班里的同学,不论是新面孔还是老面孔,此时全都变成了一个模样。诧异、拧眉、不解以及愤怒。

“喂!那边学习好那位,你到底在不满些什么啊?”

“没事没事!我和她是好朋友,没事的……”何潇潇充满‘善意’的维护,如她所愿的看到了想看到的结果。

“是不是她欺负你?”刚刚让座的男生站了起来,一副要为‘弱者’出头的样子。

教室里的人,都是一副‘原来如此’,又或者是‘太过分了’的表情。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对此,安祈祎并不觉得伤心或是郁闷,正如她所想,没有期待也就不会失望。

而一直坐在位置上的叶倩儿,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切与她似乎都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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