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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调教》


序章

他双眼茫然地抬起头,两旁围墙高耸,前方街道霓灯闪烁。

天黑了么?

“现在是凌晨1点。”

这是哪儿?

“这里是拖尸巷。”

他爬起身,掸去天蓝色外套上的尘土。

为什么在这儿?

“有件事儿得去办。”

对,我有件事得去办,一件很难办的事。

突然,他来回走动的身形定住了。

我?我?我是什么?

“我是人类。人类是吴小雨。我是吴小雨”

对。我现在是吴小雨。现在在拖尸巷。有件很难办地事儿得去办。

“什么事儿呢?什么事儿呢?”

他喃喃念着。眼睛一眨一眨。大约是想着为难地事。这使他好看地眉毛有聚拢地趋势。他在狭窄地小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良久。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我饿了。”吴小雨停下步伐。

“我饿了。我需要食物。”吴小雨轻声念了一句。

于是,他放弃正在思考的问题,双手紧贴裤缝往街道的方向迈出步伐。

才走出几步他便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好长一会之后,他才仿佛忽然想起正常的走路方式一般,双手开始摇摆着往前方继续行走。

没有人发现,那双手每次前后摇摆的幅度完全一模一样,再精密的仪器,也无法量出丝毫差别。

街头橘黄色灯光下。

三个青年,一个靠着路灯,两个蹲着。

“黄哥,这么久要冷死人了,她还会来吗?”说话的男子往空中喷出一串串烟圈。

“她敢不来!欠我的三百块明天就给她翻个跟头!”黄哥摇摇身子狠狠吐口痰,顺便舒展一下几乎冻僵的腿。

“黄哥,那妞油滑地很,等会来了可不能再放过。您老先玩过了,也让我和东子喝口汤。”“喝汤哥”眯着眼睛笑着,双手提了提裤子。这该死的天气,小兄弟都要冻掉了,兄弟,亏待你啦,等下做大哥的就给你找个暖和的地方乐和乐和。

“南瓜,你还是继续呆在一边发楞吧,黄哥一炮打到天亮。汤都凉了,这么冷的天你也喝得下?”

南瓜汕汕的笑了笑,没答话,大约是东子马屁拍得不错,黄哥龙颜大悦,两个指头夹着快燃到烟嘴的香烟狠吸一口。

“我什么时候吃过独食,等下办了事,咱们再好好劝她叫几个姐妹一起出去玩玩。”

“恩,好好劝劝她,没准还能弄个年货,这一冬天就有得乐了,哈哈。”东子站起来,来回走动几步,活动一下身子,却身子一晃往地上栽去,幸好及时撑到地上,但手忙脚乱中已经溅了一裤脚的泥水。

他不管不顾跳起来厉声喝道:“傻逼,你怎么回事?”边挥着沾满泥水的抓向身旁经过的路人。

算你倒霉了!咯到脚的东西硬硬的,应该是突起的石板,但东子自然不管那么多,他边吼着边对着刚转过身来的黄哥和南瓜打个眼色。

黄哥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已带着南瓜围上。

他们没能围住。

东子抓向路人的手动作很快,但路人步伐丝毫未乱,听若未闻,继续往前走,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般,他只侧了侧身子便让过了东子的手,如果仔细观察,路人身上连水都没溅上一滴。

“诶,站着…….”

很显然,黄哥不属于拥有那份眼力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往前走几步,扳向路人的肩膀,路人又晃了晃,黄哥眼前便失去了那人的影象。

条件反射一般,黄哥伸出另一只手又尝试了一次----除了寒冬的冷风,仍然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他呆了呆,平时大哥们谈到兴头时偶尔提到的道上传说一下子冲上脑际,硬生生将已经涌到嘴边一串话压下去。

南瓜没来得及发现黄哥的异常,他已经紧奔两步冲到了前头,食指点着路人:“站着!踩了老子兄弟便想走?你当没看到?”

“我饿了,我需要食物。”路人站住了,正是吴小雨,他此时眼睛半眯着,但并不是路灯下灯光太亮的瞳孔自然收缩,因为那对漆黑的瞳孔中没有半点光亮。

如果南瓜的眼神不是一直在吴小雨的裤袋衣袋间徘徊的话,他便可以发现吴小雨停下脚步的方式极不正常。

吴小雨连后腿都没收回,略微弯曲着,身体还保持着前倾行走的姿态,全身纹丝不动,好象他一直就在那里,从没有移动过。

能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摆出这个姿势的人并不多,在自然行走过程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更少了。

他不知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吴小雨的口袋都很干瘪,这意味着待会的收入少了一只钱包,而没有钱包的人通常还会少很多其他东西。

于是他生气了,“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饿了,我需要食物。”

大约在南瓜纵横街道数个月的经历中,从没听过这种答案,他抬头望向黄哥。

黄哥作出了一生中最英明的决定:他正拼命对南瓜招手。

他家的祖坟此时肯定烟雾熏天!

他完全不知道,此时背对着他的,是塞尔星际联盟体已经追缉了上万年的一级通缉犯。

对他的指控包含但不限于数以千万计的联盟体直属官兵伤亡,上百颗可居住行星的毁灭,完全无法统计的平民伤亡以及真正天文数字的经济损失。除此之外,还有与他相关的证据隐约指向数场大规模战争的爆发。

为了对付他,联盟体各种办法用了百次以上,围剿,刺杀,招揽,等等等等。

1a7489的回答是潜伏,逃亡,杀戮。

1a7489是他的通缉编号,联盟体最新公布的一级通缉犯编号已经排到了1a6235982。

他被发现过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虚空,参与追缉的都是同时期内最精锐的部队,最先进的战舰,最高的战争资源优先级以及最低迷的士气。到目前为止,唯一的收获便是数也数不清的战前遗书。

没错,战前遗书,无论是对塞尔星际联盟体还是1a7489,这都是一场延续万年的战争。

冒犯他并直接目击生还者不超过一百个。

当然,现在可以再加上东子,南瓜和黄哥。

因为1a7489,或者说仍保留着丝丝印记,没有被完全寄生的吴小雨已经转过了街角。

无论刮风下雨,李记烧烤的摊子总是出现在晚上的街角,油布棚子,几张被油浸得越来越重的矮桌,一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木板车,再加点零零碎碎,这就是李老板的店面。

天气冷,又是凌晨1点多,街道上早已没有多少行人,穿的严严实实的李老板把刚烤好的几串肉送进棚子。

四处漏风的棚中偎着一对小情侣,矮桌上凌乱摆点竹签,轻声细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少年人没几个钱,对他们而言,能单独呆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吧。

生意不好啊,其实也少有生意好的时候。这年头能多挣几个钱的位置,早已被瓜分的干干净净,哪还有他这种下岗工人插脚的位置?

李老板拨弄着火钳,熟练地熄掉几个还算完整的木炭,越是小生意就越得精打细算,日积月累,给孩子买参考书的钱就不用额外支出了。

想到参考书,李老板又从隔板中取出小木匣,里面薄薄的整钱没碰,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堆码得齐齐整整的零碎票子捏在手中开始数。

李老板正享受晚上唯一的乐趣,火堆的微光忽然黯淡了一下,一道身影从板车前经过,他赶紧抬头摆出习惯的笑脸,却只能看到天蓝色外套的身影越行越远。

李老板口中有点干涩,他只得苦笑着摇摇头,今天晚上大约不会再有什么收入了吧。

这么想着,似乎数钱能得到的乐趣一下子少了许多,他草草数了一遍,抬头将匣子放回隔板,准备收摊。

他忽然楞住了。

整整齐齐码在板车上的肉串居然少了一大半!李老板记得清清楚楚,刚才明明还剩四十八串,现在只剩下十来串乱七八糟地散成一堆。

大街上立即响起了一声怒嚎,将几只寻食的野猫惊到树上。

“狗日的,生肉你他妈也吃得下去!”

第二章 最后一天(一)

闹钟顽强响过了三次之后,吴小雨才挣扎着爬起身子。

口中涩涩的,肚子也有点不舒服。他摸着肚子咂咂嘴。以后晚上真的要少抽点烟了。昨晚抽了多少来着?

吴小雨最讨厌看到自己早晨起床的样子,洗漱间镜子里那个人眼睛浮肿,脸色苍白,头发杂乱。

我正一天一天地苍老,我什么都没有。这真令人沮丧。

吴小雨这么想着,张嘴从杯子里吸点水,吐出来却是红红的。他皱着眉头看着,觉得自己牙齿也越来越不行,以前顶多是带点血丝,今天怎么这么红?

他决定先不想那么多,但事不如人愿。刷牙居然也刷出些许肉沫,最令人恶心的是这些肉沫中还有不少是肥肉。

我分明是不吃肥肉的?吴小雨愤愤不平,感觉有点作呕。

于是他加快速度洗漱。再抬头时,镜子里那人微微一笑。

帅的很。

他告诉自己。

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恢复了真实的样子,或者说失去了。

今天注定不再是平凡地一天。吴小雨在门口又吃了一惊。

门没关。

也只是吃惊罢了。身在外地。他独自一人生活。所有地财产早晨都已在视线中过目一遍。

他甚至连钱包都不需要。

他自嘲地笑笑。摸摸衣服口袋。电话还在。钥匙还在。房间里地电脑还在。桌子还在。连桌子上地那堆垃圾都还在。

关上房门。他有些困惑。昨天晚上地事到现在还没想起来。虽然平时他也有点健忘。但很少能忘地这么干净。仿佛昨天晚上十点经过拖尸巷之后。直接就是早上起床了。

忘了就忘了罢,已经很久没有什么需要记住,或者是值得记住的事了。

早春的温度还是很低。刚出门,肺部无法忍受冰凉的空气,匆忙将它们转移给心脏,刺激着它带着它们喷射到所有血管能延伸到的位置,骨头被冬天残留的气息压制着,向大脑发出蛰伏的请求。

吴小雨打个冷战,再次拒绝了这个要求。他搔搔头发,紧紧衣服,望着楼道尽头洞开的窗户,如果墙面上那个洞开的大口子也算得上窗户的话。

吴小雨不喜欢它,在他的脑海中,窗户这东西,可是必须有着四个或者更多的木框,可以随时选择将安装在它上面那两扇玻璃开启或者关闭的可爱玩意儿。

只是这世上很多事都不能如他的意,所以吴小雨也就原谅了它,承认那个大洞确实是窗户的一种。

现在,风正从窗户的大洞口直接往里灌,将印着漂亮女人和漂亮楼房或者漂亮车子的广告单挤成堆,一起压在楼梯上哗哗呻吟。餐纸,空瓶子,烟头,伴着灰尘在口水上滚来滚去。

哦?

今天还有点新鲜东西,吴小雨还在台阶上发现一些竹签。

每级台阶上都有,整整齐齐的,很普通,明显出自街角的廉价烧烤摊子。

大约是哪个小孩吃完后,将签子当成为了游戏道具。

否则总不会有谁那么无聊,吃完肉串后将竹签随手一丢,每次都能用那么精确的力量,丢在那么准确的位置上吧?

而且这小孩还将它舔得相当干净,没有乌黑的烧痕,也没有像往常所见到的那样挂些零碎碎肉。

零碎碎肉?

碎肉?

心脏忽然猛地**一下。吴小雨头部忽然有些眩晕。

是恶心了吗?

吴小雨帮自己找到解释,他为喜欢到处观察猜想的习惯付出了代价。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很快就会永远失去付出任何代价的资格。

他搔搔头发走下楼道,习惯性的掏出电话看看,七点三十五。

吴小雨晕车非常厉害,这也是他一直很苦恼的事情。正因如此,他走路飞快,总留给别人一个昂首挺胸的背影。

七点四十五。芙蓉区武装部。

门口,他顺手丢掉包住馅饼的塑料袋,这种以路边尘土作为重要调料的食物,他并不喜欢。但今天经过时,饥饿的胃无法反抗抗拒那股肉香。

今天似乎很容易饿?

不过那真是鲜美的肉,平时怎么没有发觉呢?

他抬起头。

这便是他工作的地点,但他并不是武装部的现役军人。

吴小雨习惯性地望了望大门两侧那一长排单位名称:人民解放军武装部,爱国主义教育中心,民兵指挥所,统战部,等等。

他也不是上面任何一个单位中的一员。

和大部分武装部或者说大部分政府机构一样,此处的武装部的房子有点破,地面有点脏,车库有点私车。

如果谁觉得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的话,那他肯定是受教育程度不够,无法理解人民公仆为国为民操劳,廉洁勤政,不在乎办公场所简陋的良苦用心。至于私车,那根本不是公仆的,绝对不是公仆的,为了节约经费,公仆们都是开着或者儿女们的车,或者妻子们的车。

他走向车库,那里是他的工作场所。

他的顶头上司也正站在车库铁门门口望着他。手中的烟头飘着烟气,越变越淡,最终和早晨的空气融为一体。

远远的就有一种烟草特有的气味。

“陈校长早。”

吴小雨也摸出一支点上,远远地打个招呼。

别误会,这儿没有军校,借用武装部车库,这里开办了一家小小的职业培训学校。

这可真是个小学校。

比如说他是除开校长外的二号人物,有两名共同的下属,办公室接待和一位做饭的阿姨。

“早。”陈校长随手丢掉烟头捻灭,笑了笑便上了楼,上午他得上课。校长是个话不多的人,人倒是很平和,学校也并非他的产业,大家都是给人打工,相处还算愉快。

时候还早,吴小雨便靠在铁门旁挂着的“湘成电脑学校”的牌子慢慢吸手中那只烟,偶尔和三三两两上楼的学生点头招呼一下。

纠正一下,吴小雨从没把他们当成学生。

他们这帮“混的差的小混混”----他就是这么和朋友们谈起的----一般在这里呆上几个月或者一年然后继续到更加广阔的地方去----继续混。

吴小雨也没把自己当成老师。

他是正规大学本科毕业没错,但就读的大学不是师范,学的专业也并非计算机。你能指望一个学金融的老师教学生们学好电脑吗?

“平面广告设计”就是他目前教学的内容。

他精通的内容相当广泛,广告设计,海报设计,电影特技,服装,印刷出版等等包罗万象----才怪。

听完他主讲的所有课时,谁要是敢说他学会了安装若干广告应用软件之外的内容,那这位学生肯定是国家级的瑰宝,流落民间的天才。

第三章 最后一天(二)

微风拂过,带着早春的寒气,烟丝缭绕,吴小雨忽然有点伤感。

我就这样消逝着,随风而动,教不知所谓的人,教不知所谓的课,这一切除了能让我混个温饱,还有什么意义?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有这些念头的?

这种伤感完全没有必要,他很快就可以过上波澜壮阔的生活。不管他是否愿意。

当视线范围内的最后一位学生走进楼梯,他关上了铁门,跟着上楼。

她叫叶灵,吴小雨盯着前面摇曳圆滑的臀部,口中有点发紧。除了男生和难看的女生之外,他能记住所有其他学生的名字。

叶灵十八岁----可以合法进行灵与肉的交流,从心理到生理全面教授而不受制裁的年龄分界线。

这也是吴小雨最喜欢教导的类型,她总是每天最后一个上楼(多好的词,如果是早一些年代,她上的“楼”前面大约还可以加上春花,丽春这一类的美好修饰)。

根据吴小雨平时对女生宿舍楼的实地考察----官方称呼是卫生检查。叶灵平时在宿舍中最大的爱好便是认真学习。那可真是够认真的,专心致志,心无旁鹫,全身心投入到各种瘦身美白杂志上。

吴小雨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上了二楼,继续目送它摇摆着,直到进了机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二楼一字排开分为五个房间。正远远传来陈校长塑料普通话的分屏教室最接近末端,也最接近厕所,这并不是想说明教室气味很差,因为两者的气味本来就差不多。

剩下的四间都是同样的格局,靠墙摆着大约二十台电脑。像是网吧改成的学校,也像是学校改成的网吧,连键盘鼠标都是网吧淘汰的二手货。

五颜六色地显示器。各式各样地主机。只要某个学生动作稍微大些碰到了机箱。那就活该吴小雨倒霉了。

他得钻进桌子底下。忍着馊味。汗臭。脚臭。摸着瓜子。袋子。早上吃剩地包子。在密密麻麻地线路中挣扎。

那简直就是玩一盘现场版地生化危机!

这可不是个好玩地事。苦难地记忆让吴小雨打了个寒战。现在是招生淡季。学生很少。他找个没人地机房坐下。摸出电话。举到眼前时已经打开了小说面板。

他就在那儿坐下了。

他刚开始看书便感觉有点饿。但肚子刚装了三个馅饼。感觉满满地。

但还是很饿,发自心灵的饥饿,就像半夜断烟的瘾头无法得到满足。

奇怪?他皱眉挺了挺身子,细细感受,渐渐地,饥饿的感觉消失了。

当手脚渐渐有点麻木的时候,吴小雨听到了教室开门的声音。该下课了,迅速地,各种嘈杂的声音响起来,推键盘板的声音,跺脚的声音,热切交谈的声音,凳子挪动的声音。

他继续看着小说,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才走进机房,拉下了电闸。

工作顺利,他对自己笑笑。

设置在民居中的招生办公室是整个学校最舒服的地方,装修漂亮的房间,亲切漂亮的接待老师。

这里也是老板办学观点的意志表现:招生第一。

房间暖暖的,刚进门,吴小雨就舒服地伸个懒腰。

“吴老师终于舍得下来拉?”

声音的主人有一张圆圆的脸,扎着马尾,乌黑的眼睛中光华流动,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她嘴角微微往上翘,在红润的脸颊上**两个小酒窝。

她抽抽鼻子----这是她习惯的动作----继续说着,“今天很冷啊,还是我这里好吧。”

“是啊,所以我赶紧下来了。”

“有没有那么急哦?”

“有啊,为了见周老师嘛。”

“那现在你见到了吧,开心吗?”

有进步,今天的对话又放开了一些。

放开了一些的对话进行到这里,吴小雨已经在周琦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微笑着望着姑娘的眼睛说:“很开心啊,正好看个够。”

周琦今年被老板从外地调来,才上班两个星期。看得出来,她家境并不富裕,用着没有任何娱乐功能的二百块的蓝屏nokia,舍不得穿超过八十块的衣服,除了十八岁时奶奶送她的手表,再没有一点其他的饰物。

但她并不自怨自哀,这是一个仍怀着梦想的女孩,每天脸上都挂着真诚的笑容,捧着厚厚的法律书或者英语书度过枯燥无味的八个小时坐班时间。认真努力地完成所有工作内容。

这可真是不简单的工作:早上八点按时把空调打开,下午五点按时把空调关上。

大约对她而言,每天唯一的乐趣便是下课时和吴小雨的这几句闲聊吧。这自然也是吴小雨的乐趣之一。

面对这么可人的姑娘,很奇怪的,他只是喜欢经常逗逗,却很少有平时的禽兽心理。

她就像是几年前的我吧。他为自己的失常找了一个理由。

面对吴小雨毫不掩饰的打量,她有些躲闪,带着窘迫微微侧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但随即又皱皱鼻子,转回头不甘示弱地盯回来,吴小雨能清晰地理解美丽脸庞上传达的迅息:我不怕你看我。

实际上她怕了,几秒之后,她低下头,将书摆到桌子上翻得哗哗响。

没过多久,周琦便被吴小雨看得脸颊愈加红润,额头也亮晶晶的。

谢天谢地,做饭的余姐将饭菜端进了隔壁的房间。

“吃饭了。”周琦微颤着说了一声,带点如释重负的味道,她急急忙忙站起来,椅子都忘了推回原处。

吴小雨学着她的样子皱皱鼻子,笑着走到饭桌旁,很简单的饭菜,辣椒炒肉肠,清炒小白菜,猪血汤。

猪血汤?

好象谁提着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吴小雨等不及其他几位就座,他端起碗满满倒上,也不管温度如何,直直地站着灌下了肚。

周琦拿着汤勺过来的时候,吴小雨已经在椅子上坐倒,她笑呵呵地看着已经少了一半的汤碗。

“今天这么饿啊?是不是昨天晚上坏事做多啦?”

她习惯性地调笑一句,吴小雨却没有回答她,她抬起头看看。

他还是带着平时的微笑,但眼睛半眯着没有焦点。

第四章 最后一天(三)

“你怎么了?”

此时,吴小雨胃中塞满了汤水,正全身暖洋洋地提不上力气,还种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就像三天三夜没吃好饭,忽然间饱饱地吃上一顿,又像是几个月没见女人,忽然搂着个漂亮姑娘美美睡上一夜的感觉。

周琦的声音好象从天边传来,“怎……么……了,怎……多……了……”,余音缭绕,飘飘荡荡地听不真切。

他隐隐约约感觉很不对劲,他努力地,费力地从椅子上爬起来。

他努力地,费力地走到门口,回头正准备说点什么,一个饱嗝涌了上来。

周琦看到他站在门口呆了一下,随即转身打开门走出去。

喝汤也能喝醉?她有些担心地放下汤勺,舀了点尝尝,盯着门口半天回不过神。

喝汤当然不会喝醉。

但闹钟可以让人清醒。

十四点二十,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这是提醒吴小雨停止看小说,打开机房铁门的时间。

妈地我居然睡着了。

这是吴小雨醒来地第一个念头。抬头看看四周。还是平时看小说地教室。

还是有点饿。老子今天是怎么了?他有些愤怒。或许是害怕。

不行。老子下班得找个药店问问。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几次。才微微松口气。勉强自己镇定一些。

无知是幸福地。他不会知道。很快。他就永远也不需要医生。也从此不会再生病。

无知的人下楼将铁门打开,电闸拉上。

回来时,他顺便从兼作仓库的教室搬了一台机箱摆上桌子。

下午他有课,组装与维护。

对湘成电脑学校而言,这大约这是唯一一门有价值的课程。

也是唯一一门硬件条件跟得上教学的课程。

吴小雨曾经恶意地想过,如果芙蓉区电脑举行一次残脑会,那么这个教室里的电脑肯定可以包揽大部分奖项。

许多三流砺志作品的作者会欣喜若狂地发现,无数个深夜抓破头皮,冥思苦想,胡编乱造,梦寐以求的脑残志不残精彩题材在这个教室中正挤成一堆。

那足足可以扫出一公斤灰尘的强壮机箱,被烟熏得快滴油的坚强显示器,是那么的感人肺腑,令人襟然涕下。

那默默不语的风扇,无私奉献出最大热量的cpu,身小志不小的sdr内存,越老越精神的10g硬盘,那冒着火花的电源线….

冒着火花的电源线?

吴小雨赶紧敏捷地跳开,迅速关掉电源,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刚完成准备工作不久,这门课程唯一的学生也走进教室。

吴小雨最喜欢学生少的课程,他轻松地坐下进入了教学状态,一注香烟的时间内,他已指挥学生安装好硬件,开始调试。

“……对于整机来说,要保证其正常使用,一般需要做到以下几点。1.定期除尘,灰尘是计算机的最大敌人……尤其是对主板和各个散热风扇进行重点除尘。”

这节是计算机日常维护与故障排除的内容。

这该死的最大敌人!

学校由于太久没开这门课,而且所谓电脑学校的电脑组件,其实也并没有按照正规的方式保养。结果就是讲解的内容和实际情况偏差巨大。

讲到这里,吴小雨看着学生一脸困惑的表情很有些尴尬。机房维护归他管,又被自己拆台了。

但是连同显示器一起打包卖不到300块的破烂,“维护”这个词真的适合于它么?

他关掉电源,拧着机箱把学生带到走廊,一起将机箱搁上窗户,捂住口鼻使劲晃动,“除去”了大部分灰尘。

“当然,大部分机器都不会有这么多灰尘。”他将机器放回原地,接好电源,继续满嘴跑火车,“我们再来看看其他的硬件……”

他的话不得不停下来,大约是除尘时动作过大,志不残的电脑已无法正常启动。

他重新接通电源尝试几次,最终不得不苦笑着说:“发生硬件故障,目前中国绝大部分区域还没有能力进行硬件维修,所以我们也只能想办法检查出有故障的硬件,再进行合理的更换……”

学生早习以为常,这是吴小雨的习惯,如果发生了他无法解决的问题,那么这个问题肯定会上升到全中国都无法解决的档次。

您还真是怀才不遇啊!学生有点为自己的学费心疼。

吴小雨此时根本没法注意学生的表情。

他正陷入一阵眩晕中。

是蹲下的时间太长了吗?

他恍惚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学生关闭电源的手移动到机箱上方,看着里面那些熟悉的芯片电路。

他眼睛忽然飞快地半眯一下,瞬间又恢复正常。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忽然缩小了无数倍,或者说他的精神突然化为一道电流,冲入密密麻麻电路组成的迷宫,在里面穿梭飞翔。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半空,吴小雨脑海中闪现一个念头:“主板北桥芯片电阻过小,cmos检测在该处无法通过……”

这大约是很久以前见过的理论,但他敢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对此进行深入研究。

可这一丝闪电般的念头来得如此强烈,他甚至来不及细想。

鬼使神差一般,他忽然拉住学生,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黑色带帽圆珠笔,在主板某块他根本不认识的芯片上飞块划上一道。

顺手按下机箱电源。

一阵机械蜂鸣,各部件运行正常。

“哔……”

计算机正常启动,吴小雨的眼角也跟着剧烈**。

初中毕业的学生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凭借声音确定发生故障的硬件只是一般维修员水准。

而凭借肉眼观测出主板上失常的芯片位置,并作出正确故障判断,这足以惊世骇俗。

最惊人地是,使用一支圆珠笔精确地为该芯片加上恰当的电阻成分,这已经不属于人类肉身的工作范畴。

这一瞬间,发生了媲美愚公移开太行山,精卫填满太平洋的壮举。

如果为目睹这一幕的半文盲学生加上足够的计算机知识,那他此刻一定目瞪口呆,用最虔诚的方式对吴小雨顶礼膜拜。

但学生没有,所以他只是微微吃了一惊,转头望向演绎奇迹一词真实含义的老师。

第五章 最后一天(四)

他的老师此时脸色发白,不知何时,额头密密麻麻爬满了汗珠,他更不知道,吴小雨心中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凑巧吗?

吴小雨是晚上出生的,但不是昨天晚上。这种骗三岁小孩糖果的理由,他无法用于自欺欺人。

他颤抖着,回想着早晨的失去记忆,回想着一天的饥饿感,回想到刚才发生的事。

此时此刻,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自己身上发生了无法理解的大事。

或者正在发生着!

这个最接近事实的猜测将他的心拉至万丈深渊,他倏地站起,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无法站稳。

“家里……找我有急事,下课吧……我得去打个电话。”

学生努力分辨出吴小雨类似说话,也类似嘴唇哆嗦的声音。看着他跌跌撞撞走开,在门口拐角几乎被走廊的廉价地毯拌倒。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以一声铁门撞击的“框铛”作为结尾。

他以后还会无数次见到吴小雨,但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吴小雨。

“砰!”

孙医师诊所地玻璃门被大力摔开。涌进一阵寒风。

他只稍微抬头打量一下。是个不认识地人。脚步匆忙。生意上门。

等下收钱地时候得把精神损失费一并算上。

孙医师心下暗骂。脸上微笑着将手中地杂志塞到医疗报刊底下。看着满头大汗地来客直走过来。双手压着他身前地办公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医生。我好象有点问题。很不舒服。”

“不用着急,坐下慢慢说。哪里不舒服?”

有问题不舒服就好,等下你的钱包也得不舒服了,希望它没什么问题。孙医师微笑着,这种千锤百炼的微笑有着让人平静,让钱包干瘪的魔力。

“我今天总是感觉非常饿,而且……而且……”

而且怎么说呢?吴小雨很焦躁,教室的事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医生听不懂是白说,就算听得,他也只会当自己胡说八道。

来这儿是个错误!

他这么想着,感觉愈加烦躁。

越来越烦躁。

好难受。

对面医生的轻声细语似乎也逐渐变成嗡嗡声。

脑袋好疼。

脑袋好热。

眼睛好难受!

他好想安静下来!

他如愿了,正专心劝慰他不要讳疾忌医,放心说出难言之隐孙医生怔怔地望着他,张大嘴巴后仰着身子。

但他并不知道。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睛好热,好难受!

疼。

作为一个纯粹的人类,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他,或者说它,坐在那儿不动了。

孙医生浑身僵硬地坐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低头坐了十几分钟,然后那人轻轻站起来,慢慢地,稳稳地转过身子,走出大门。

良久,孙医师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冷风一直往里灌,他手脚冰凉,但后背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透。

他知道,他恐怕永远也无法忘记刚才发生的事。他甚至无法找人诉说。

作为一名医师,他知道自己并非白日梦,但若是将刚才发生的事讲出去,他大约得在并不乐意的情况下去见见自己的精神科同事。

呆坐半刻后,孙医师忽然打开桌子最下层的抽屉,那里有他医学院毕业后就一直放在那儿的教科书。

他将书摆上桌子,翻开天蓝色的书皮,迅速在目录中找到“眼科”条目。

孙医师注定只能得到失望。

他的在医术上的造诣,大约相当于吴小雨在计算机上的造诣。

但医术再高超/见识再广博的医生,也肯定从未听说过有谁会在一分钟之内,瞳孔忽然由黑转变为血红,然后再完全消失,最后只剩下眼白的临床案例。

大街上年节气氛未散,欢喜的人们和匆忙的人们专著于各自的欢喜与匆忙。

一位身着天蓝色外套的身影低着头,用他没有瞳孔的眼睛望着地上。慢慢地,坚定地朝着吴小雨家的方向----纠正一下,现在是1a7489家的方向----前行。

同时,宇宙x3327.2558,y1458.1112,z2268.3254位置,密密麻麻的舰队遮蔽住恒星的光芒……

从这一刻开始,地球的命运已不再由地球人掌控,也不再由地球上的任何原生生物或原生非生物掌控。

第六章 不吉祥的来客(一)

……

大部分情况下,被冷水泼在脸上的人都会立刻醒来。

吴小雨简化了这个过程,因为他的眼睛本来就睁开着。

他稍微有些迷茫。

渐渐地,他感觉有点冷,渐渐地听到自来水冲出龙头的哗哗声。

最后,吴小雨注意到身前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眼睛浮肿,脸色苍白,头发杂乱,脸颊上的水珠顺着皮肤纹路越聚越大,蜿蜒着往下爬行。

现在,那人正从杯子里吸一口水,吐在水池中,红红的。

然后,他开始刷牙。

这个人他非常熟悉。这个样子,这个情形他也非常熟悉。

正是他最讨厌的,自己每天早上起床的样子。

镜子里地那人正是他自己。

但是他分明刚醒过来。什么都还没有做过。

他呆了呆。

然后。无可抑制地恐惧立刻盘踞了大脑。从背脊最尾端生出地寒气迅速爬满全身。他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他想大声喊叫。但连嘴都张不开。他想颤抖。但纹丝不动。

正在吴小雨极力想控制住自己时。他地身体忽然静止。仿佛瞬间变成一只笼子并倏地锁上。

他立刻失去了所有感觉。

这是一种与昏迷截然不同的情形。

像一曲高叫撕吼的摇滚戛然而止一般,他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也再听不到水声,也再感觉不到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正呼吸。

只有一阵巨大的嗡嗡声喧嚣着,唯一伴随这声音的,是最后一组触觉神经反射,它们来自身体各个部分,迷茫着,在灵魂深处到处撞击窜动。

因为它们再找不回那熟悉的路径到达大脑。

这种滋味,有谁尝过?

地球上从没有人尝过。

如果有一位塞尔联盟体的学者在场,那么他可以告诉吴小雨,刚才他大脑神经对身体的控制,被数种宇宙间常见方式中的某一种瞬间切断。

现在,神经对身体的控制又瞬间被接驳。

于是仿佛度过了无数轮回,又仿佛是下一瞬间,一切都回来了,水声,水珠爬行的冰冷触觉,身前的镜子,镜子里的人都再次回到吴小雨感知范围。

除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切都好极了。

“你应该感觉到了”

正彷徨时,镜子里的人微微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音节。

吴小雨极力想远远地跳开,想转过身,想迅速离开屋子,想冲上大街躲到人堆中。但他动不了。

天啦!谁来救救我!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绝望。

他甚至不得不继续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像是第一次说话般慢慢地动着嘴唇。

“谁也救不了你,寄生体。”它一边说一边轻轻地转动手腕,将杯子中剩下的水倒掉,再轻轻地将它移到水池左边,贴着角落放下。-----和吴小雨平时洗漱后的动作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吴小雨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身体作那些动作。

吴小雨毛骨悚然!我怎么了?我做了什么?是什么东西,什么鬼东西!

这一刻,他无比思念他的父母,他的同学,他的朋友,甚至最恨的那人如果此刻出现在他身边,他也会用最快的速度原谅她,紧紧抱着她。

他惊慌失措,但现在身边陪伴他的,除了恐惧之外,就剩下恐惧的来源。各种鬼怪故事,恐怖电影的镜头纷沓迭至,涌上心头。

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鬼东西!

“注意你的言辞!寄生体!”

镜中的吴小雨皱着眉头,他好象有点生气。

接下来,吴小雨便看着他右手把玩牙刷,另外一只手从浅蓝色的杯子上移开,再五指摊开轻轻放到水池旁,早晨的水很冷,黑色仿大理石的瓷砖表面更冷,一股寒气迅速从掌心往四周散开,渐渐有些刺痛。

吴小雨此刻如果能控制身体,他一定会极力睁大眼睛,像闹市中被抢包的中年妇女一样大声尖叫。

因为镜中那人忽然攥紧右手的牙刷,指甲完全刺入肉中,手背发白,青筋纠结。他惊恐地望着镜中衣袖蓝光一划而过,自己的右手抓着牙刷狠狠地插穿自己的左手掌背,仿佛那个位置有着自己最痛恨的事物。

热!鲜血飞溅。

吴小雨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右手已拔出带着一长串血珠的牙刷,然后再次狠狠地刺入。

一下,又一下,又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掌背瞬间出现一个又一个深孔,它们一下子消失不见,因为鲜血也瞬间从中涌出,它们争先恐后地铺满手背,顺着无意识痉挛抽搐的手指缝隙间流淌,在手掌周围形成一片迅速扩大的血汪。

牙刷末端辅助抓牢的齿痕此时成为最大的折磨,一次次的刺与拔之间,它们贴着骨头撕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有时或许是刺入角度不对,牙刷无法洞穿手掌,于是在它抽回时便将仍连着一丝表皮的碎肉撕开,带着它们四处飞溅。

洗漱间很快弥漫着中人欲呕的腥气。

触电一般,这股沉闷窒息的气味立刻化为一只大手撕扯住吴小雨的胃,令他无法停止一阵阵的恶心。

停下来啊!**,操你祖宗,混蛋狗日的……你这个狗杂种……你这个……狗日的……杂种。停下来啊!停止啊……

痛楚与恐惧紧紧攥住吴小雨的灵魂,他脑中一片混乱,只有咒骂与哀求,从掌背传来的痛楚笔直冲上脑门,脸上断断续续地点滴温热也提醒着吴小雨。

这并非随时可以醒来的噩梦。

吴小雨仍然无法控制身体的任何部位,他疼痛着想要挣扎,却连眼睛都无法闭上。

血滴混杂水气,一齐在镜子上蜿蜒流动,越来越模糊的镜子中,隐约可见那人半眯双眼,仍锁着眉头,只是机械地挥舞着右手鲜红的牙刷。

第七章 不吉祥的来客(二)

吴小雨忽然明白过来。他在脑海中尖叫着,哀求着。

求你,狗杂种,求你停下来。哥,爹,大哥,兄弟,求您停下来!我是你儿子,是你的狗杂种,停下来啊!求您,我什么都听您的,停下来吧,给我怜悯吧。

他得到了怜悯。

右手倏地停下,镜中人轻轻把玩着牙刷,将它顺手抛入水蓝色的杯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和吴小雨平时洗漱后的动作一模一样。

“寄生体!我不需要狗杂种,我只需要你的帮助。”

他展开眉头,嘴角微微上翘,继续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吴小雨的哀求大约让他心满意足,他流畅地说出后半句话。

他搔搔头发,再抬头时,镜子里那人微微一笑。

帅的很。

不算衣服上,脸上,头发上那些血迹的话,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恢复了真实的样子,或者说失去了。

他侧一下头,看着血流不止的左手,又开始说话。

“现在,我的帮助者,我需要四十斤鲜肉。”

什么?

吴小雨还在怀疑自己地听觉时。左手突然强烈地麻痒。它来得如此如此剧烈。甚至令他怀念刚才那无可形容地痛楚。

他咬紧牙关拧紧眉头。喉咙荷荷作响。将左手抬到空中来回晃动。形成一片不停飞出红色血滴地虚影。但这对麻痒起不到任何作用。

“啪!”

于是那只手立即狠狠地摔回瓷砖。从血汪中拍出一大团暗红色地液体四处飞射。他瞬间转过头。但淬不及防之下已不可避免地溅上许多。

没有多余地肢体去抹脸上血污腥气鼻涕眼泪。他地右手不知何时已覆上左手。手指滑入各个小洞狠狠抠挖想要抑制那深入骨髓地麻痒。

随即他感觉到抠挖的动作越来越难完成,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大,手指正被一点一点挤压出来。

一齐被挤出来的还有污血,细小的碎肉和碎皮。

老天!

由于用力过度,他摒住呼吸的胸口越来越疼,睁大的眼睛也一阵阵发疼,但他忍受着滴落的泪水,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左手掌背。

那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无数肉芽枝条般纠结缠绕,然后迅速被上层生出的肉苗覆盖。

麻痒的感觉潮水一般消褪,他不可思异地地用右手在左手手背来回抚摩,那生涩轻柔的劲头,仿佛十六岁的男孩第一次抚摩心上人的小手。

最后,所有伤口都已消失,只留下几块稍白的皮肤提醒着他,这个噩梦还得继续做下去。

我到底怎么了?我该怎么办?

吴小雨狠狠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往镜子上,往墙壁上,或者往黑色的水池瓷砖上撞。

我可以动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完全控制。

可这又怎么样呢?现在怎么办?他毫不惊喜。

“寄生体,四十斤鲜肉。”

这一次,声音并非出自吴小雨嘴中,它来自大脑,直接回响在灵魂深处。

“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没有。”

吴小雨牙齿发颤,双手抖动着撑着身前的水池,几乎无法站稳。他呜咽着哀求不知盘踞在身体何处的声音来源。

对他的哀求的回应是更加严厉的命令:“鲜肉,立刻!”

吴小雨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无助的眼神在墙壁上徘徊,好象哪位大能预料到他此时的困境,早已在墙壁或者某个角落留下了脱困的方法----那可怜巴巴的希翼神情,连业务能力最强的职业的乞丐也自叹不如。

他果然从墙角得到了帮助,和平时一样,墙壁的角落只有一只天蓝色的漱口杯,杯底浅浅一圈暗红色血迹帮他醒悟到当前处境。

四十斤鲜肉,小区外的小巷中就有!

他瞬间作出决定,猛地转过身,踉跄走开两步。然后在洗漱间门口忽然站住,接着迅速转回镜子前,同时扯出一条吊在墙壁旁边的毛巾,胡乱把身上,脸上,头发上能找到的血迹擦去。

下一刻,他冲出了大门。

或许,鲜肉解决了,麻烦也就解决了。吴小雨渴望快一点醒过来。

1a7489麻烦了。

19个小时32分07秒前,----这愚蠢的时间表达方式----仍忠于他或者说仍被迫忠于他的最后一支武装终于被塞尔联盟体那堆狗杂碎----1a7489平时就这么称呼他们----的舰队彻底击溃。

大势已去,1a7489这颗星际毒疮,宇宙的老麻烦----联盟体平时就这么称呼他----又一次到了山穷水尽,危机万分的关头。

当然,艺术源于生活,和电影中一样,不到影片最后一刻,大反派总是能死里逃生。

不管有多令联盟体众多高层倒胃口,这部1a7489扮演着重要配角的电影已持续了上万年,而且还得继续持续下去。

塞尔联盟体特三独立舰队那篇又臭又长的官面报告可以压缩成一句话:

我军以微弱的代价获得了巨大的胜利,1a7489又一次拖着它千创百孔的罪恶身躯,侥幸发动比较少见的精神空间跳跃方式狼狈逃窜,目前我军正在继续追缉中……

不得不说,指挥官作报告的水平和他指挥舰队的水平一样高超。

所以同样不得不说明,“比较少见的精神空间跳跃方式”在这里的意思就是,独一无二的精神空间跳跃方式。

这是1a7489遭受联盟体重兵追缉至今仍能自由自在的重要原因。

当然,也是联盟体在遭受重大损失,仍对它紧追不舍的关键。

第八章 不吉祥的来客(三)

那群狗杂碎终于成功地制造了一点点小麻烦!

1a7489很不情愿地承认,那群杂碎似乎比上次又强了那么一丁点。

在他将所有精神压缩成烙印并开始跳跃的瞬间,数千道能量光束直接穿透战舰,准确命中他的身躯,如果那团被能量光束顷刻间还原而成的原子电子夸克等等之类的东西还可以称之为身躯的话。

直接导致的后果可以用一句地球俗语形容,1a7489走上了歪路。

他没能到达计划中的纳克星系的任何一颗行星。

确认这个小小的麻烦只花了1a7489一秒钟时间。

为了避免精神烙印直接暴露在空间的巨大损耗,他在空间成功转移的瞬间,立刻对离他最近的智慧生物展开附着。

这是精神空间转移后非常危险的步骤,尤其在没有任何前期准备的情况下实施。

但这次不同,被附着的智慧生物没有意想中的激烈挣扎,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察觉----他昏迷过去了。

这只智慧生物就是吴小雨,这是吴小雨的不幸,更是1a7489的不幸。

13个小时24分22秒之后,1a7489终于完成了对吴小雨记忆的复制分析。完成了对这只该死寄生体记忆的复制分析。

这只该死地寄生体!

现在。吴小雨这只“该死地寄生体”已经跑到小区不远处地菜巷。这是他第一次以买菜为目地来到这儿。

早晨人很多。家庭主妇们一边盘算着一天地支出。一边在各个小摊上来回打量。小贩们也精神抖擞地打量着每一位经过地潜在顾客。他们打量顾客地眼神。和顾客打量菜地眼神几乎一样。

吴小雨笔直奔至离他最近地肉摊。身子还没站稳便喊道:“师傅。帮我称点肉!”

哦哦。有赚头地生意上门。张屠夫暗暗高兴。他在这条小巷中经营多年。最欣赏不问价钱地顾客。

他将早已变冷地包子稀饭再次放下。顺便揩揩手。闪电般地眼神已迅速完成对屠案地整体扫描。接着右手探出。抓起尖刀轻轻一挑。两块最角落地肉马上干净利落地摔在屠案正中。

这可不是两块普通的肉,根据实际情况需要,这两位资深替身演员随时准备出演里脊,精瘦,坐臀,凤头,正宝肋等等众多角色。

“要什么肉,称多少?”张导演一边习惯性地磨磨刀,一边也习惯性地为两位演员准备各种台词。

吴小雨没给他继续浪费脑细胞的机会,“给我称四十斤鲜肉。”

“四十斤肉!好的,好的,请等一下。”四十斤肉的大生意啊……张屠夫掩饰不住笑意,嘴巴咧得老大。他赶紧挥挥手地将两块小肉扫开,从屠案底下拿出一大把塑料袋,接着将袋子拆开,放到一旁,再拆开一个,放到一旁,弄了一个又一个,那动作悠闲得----

悠闲到吴小雨看着心焦火躁,忍不住大声叫唤。

“师傅,你拿那么多袋子干嘛?麻烦快点帮我称!”

他平日里绝对算得上斯文守礼,但此时此刻,吴小雨根本无法忍受任何人浪费他的时间。

这可以理解,不是谁都有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插烂自己一只手掌,然后再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强迫着来市场买肉的。

但张屠夫不理解,他听了这话停下来,抬头皱眉瞥了他一眼说“你真的是要四十斤肉?”

吴小雨虽正处于慌张暴躁的状态,但仍马上看懂了张屠夫的眼神。

大街上经常可以看见一类人,他们的衣服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从头到脚一身漆黑,有的带麻袋,有的不带麻袋。最重要的是,这种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出各种各样普通俗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深刻表情,最常见的状态就是莫名其妙的大笑或者大哭。

吴小雨平日看那种人,用的就是张屠夫刚才看他的那种眼神。

不过,此时大白痴吴小雨根本没心思和张屠夫计较,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四十斤肉,要快。”

“那我不拿袋子怎么装得下四十斤肉?”大约是看在吴小雨钱包的份上吧,张屠夫这句话的声音很低很低,他点点头,开始把一块块早已肢解好的肉块放进塑料袋。

上一次到菜巷子买超过二十斤肉的顾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这么想着,于是装肉的动作愈发加快,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感谢这位好心的顾客,感谢他帮助自己今天提前回家。

吴小雨这个菜盲根本不知道一次买四十斤肉是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一只三百多斤的肥猪竖着进入屠宰场时,它会发现许多双热切的目光盯向它身体的各个部位:猪皮,内脏,猪头,猪蹄,尾巴,藏在身体里的部分也不例外,那些目光可以穿透身体,直接盯住猪血,猪肠,猪肝,猪肺等等等等。

所以等它横着出来时,一般从中剖成两半的身子,加起来只剩下一百挂零的肉。

这里面还包括些许多骨头。

张屠夫每天早晨六点去屠宰场拖半边猪肉,注意是半边,一般到下午三点左右才能卖完,现在他可以开心的整个打包丢给吴小雨。

像往常一样,早晨的小巷吹着风,各种菜叶子的气味,卤味的气味,肉的气味混杂一起,四处响着讨价还价的嘈杂声音。

占到小便宜却假装吃亏,板起了脸,却从眼中透出欢喜。中午不知道该买什么菜,在小巷中已来回好几趟,皱着眉头把菜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苦恼。一大早辛苦伺弄出来的蔬菜无人问津,趁着没人注意,飞快从菜篓子底下摸出水壶在菜叶上洒几滴,亲手制造新鲜的小狡诈。

吴小雨望着张屠夫忙忙碌碌,初春的早晨,他嘿嘿吐着气,额头上满是汗水,大开大阂地砍碎肉块,却小心翼翼地避开放在一旁的包子和稀饭。他望着身着廉价工作服,从早点店随便买点包子馒头然后匆忙走开的脚步,望着人群,望着这一切,他心中的惊惧似乎正慢慢平静下来,他贪婪地看着这一切,感受着这一切,这就是生活的气息啊。

第九章 不吉祥的来客(四)

冥冥中,他有种预感。这一切,这种平静的生活,这种带着吵闹,带着欢喜,带着人生不如意的七八,都将很快离他而去。

想着这些,胸膛像忽然被刺了一下,他弯下腰,忽然无力地倚着不知有多厚油腻的屠案。他想哭,一个念头渐渐从心底往上飘。

这里这么多人,我只要大叫一声,或许就有人能帮助到我……

他犹豫半天,终于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刚才下楼时,他对正好同时出门的邻居有了同样的想法,那位不知隐藏在身体何处的存在立刻控制住自己的右手,然后狠狠地将裤袋里的钥匙**自己大腿,顺便把他脱口而出的惨叫变成一句“早上好”。

古人创造“身不由己”这个词时,大约没料到日后会有人将它发挥得这么淋漓尽致吧。

“锵!啪!”张屠夫将尖刀竖起钉住屠案,顺便放下最后一个袋子,他手艺不错,一小会功夫,屠案上只剩下一堆骨头,几块小碎肉,几个装满肉块的塑料袋。

这种好事啥时候才能碰到下回啊?他左看看右看看,早上八点多的屠案就这么干净,做这个营生多年,这可是头一遭。

“喏,十斤二两,十三斤八两,八斤三两,九斤一两。”他将肉袋一个个放上电子称给吴小雨过目,“四十一斤三两,要不要切掉一点?”这里张屠夫使了点小心思,不过哪位卖菜的小商贩不会故意多称一点呢。

“不用了!多少钱?”吴小雨伸手抓向肉袋,对面的张屠夫也立即逮起早就抓在手中的计算器:“四十一斤三两,二三得六,三七二一……总共是……”

“五百一十块……”他抬起头,正准备说出这个数字,但眼前的情形让他马上止住原计划的价钱。他呆了呆,忽然用力眨眨眼睛,舔了舔突然变干燥的嘴唇说道,“总共……四百八十块,给你的是进价啊,真的没赚什么钱。”接着像是生怕吴小雨误会成他被吓到,赶紧解释性地添了一句:“当然,小生意嘛,总是赚了点的,呵呵。”

吴小雨左手拧住四个袋子平举在半空,右手伸进怀里摸钱。根本没注意张屠夫的小盘算,也没留意他不自然的笑声。

他不知道这个动作差点让对面地张屠夫咬到舌头。

没错。张屠夫很佩服。他当然很佩服。当一位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单手将煤气罐平举在半空中地人站在面前时。很少有人能不佩服。

开玩笑地吧!煤气罐也才三十斤。

沉重还是轻松。人们注意地一般都不是数据。而是亲身体验。亲手搬动地感觉。张屠夫天天要抱着五十来斤猪肉走出屠宰场到摩托车地那十几米。他觉得很重。但吴小雨此时根本没感觉四十斤肉有多重。只是就算心神不宁。他仍然本能地抗拒生猪肉地油腻。

于是他单手将四个塑料袋斜斜提着不至于碰到身上。然后保持这个吓到张屠夫地姿势一路走回租住地房间。

获得地同时。就意味着失去。这句话反过来说。也同样有朴素地道理。1a7489地降临。对吴小雨而言。并不仅仅意味着失去了人生地自主。除了他自己暂时没有发觉地惊人臂力。他还获得许多许多。当然。他付出地。也还会有许多许多。

不管他是否乐意作这个交易。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吴小雨每个月支付五百,在这片不算太偏僻的住宅区拥有了可供安歇的港湾,房东还算不错,给吴小雨留下了全套旧家具和旧厨具。

但家电方面,就只有一台25英寸的二手彩电。没有空调,更没有冰箱,吴小雨提着肉走向厨房,他越走夜慢,一方面是不知道放哪里好,另一方面是隐隐不愿意知道四十斤鲜肉买完后,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不过1a7489不愿意浪费时间:“现在,煮十斤肉。”

干嘛要煮十斤肉?我又不会煮。虽然不会煮,但吴小雨还是迅速将塑料带放在地上,赶紧找出高压锅。

“不会煮没有关系,那么直接吃。”

吴小雨手一抖,刚找到的高压锅差点落到地上。

十斤肉是给我吃的?

直接吃?

这些还带着毛,正流着血的东西可以成为人类食物的一种?

十斤肉!打算把我当藏獒喂吗?吴小雨感觉被当成了宠物,他转头望着塑料袋内满满当当的肉块,艰难地吞下一大口口水,一个袋子里的肉只怕高压锅装不下吧。

他虽然没有感觉到四十斤肉的重量,但此刻深刻感觉到了十斤肉的份量。

可是他更深刻地理解身体内部那位存在的份量,手上的淡淡痕迹,和现在还隐约感觉到疼痛的右腿告诉他:他已经离开了市场,面对的不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同类。

无论如何,吃肉总比割肉好。何况就算是割肉,估计他也能控制好不会要了我的命,甚至就算要了我的命,我难道还能反抗吗?

吴小雨稍微呆了一会,心潮起伏。最后的决定证明他果然他不愧是一位识大体,能理解开展工作难处的好同志。

于是他回想着平时在街边小店吃饭时看到的掌勺功夫,然后将张屠夫切成小块的猪肉洗了洗----果然能填满高压锅----塞点水,顺便加点盐和味精,最后将高压锅放上气灶开始煮----调料品的包装看起来很新,这是上月和朋友那顿失败的年夜饭纪念品。

手头有事可做,吴小雨心中也稍微有了一些安全感,他逐渐发觉身上那位存在似乎和平时看到的恐怖电影、科幻小说中的异型恶鬼咒怨幽魂全不相同。

“寄生体,注意你的言辞,你想变成那种低级爬虫吗?”

吴小雨在论坛聊天喷水时一直认为,人类要是可以完整的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消除所有误会,提高认知效率,地球早就可以飞速发展,世界大同。

今天,无数人狂轰滥炸都无法摆平的顽固分子终于承认:我错了。

脑子里的念头全被察觉,这是何样的痛苦!最痛苦的是,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寄生体,解除痛苦,你只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吴小雨抓紧勺子,混身僵硬,全神贯注聆听指示。

“一艘船,只需要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

第十章 火焰的命运(一)

有件很难办的事儿得去办。

一艘船,只需要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

1a7489当然没指望现在的吴小雨能给他拿出哪怕一丁点关于星际飞船的确切线索。

这可真是一件很难办的事儿,不过很幸运,吴小雨恰好从小参与以及制造了许多船。

最初原材料是树木、草根。

接下来通过一定工艺,变成大部分时候装订在一起,有的留为空白,有的用油墨在上面喷刷,经常与“知识”这种东西联系在一起的物品。

最后是最关键的步骤:小时候的吴小雨从“知识”上面撕下一页,运用灵活的双手,经过艰难的过程。

最后成功制造成为一艘船。

谁也不能小看它们,吴小雨完全可以利用这种船,踏上星辰大海的征途。

做到这一切,仅仅需要再加上一个枕头,如果能柔软一点,那就更容易做到了。

这只该死的碳基猴子!

“碳基”这个词在塞尔联盟体中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深受许多精英族群喜爱。广泛应用于各种口语。

这种包含深远历史影响。具有高度概括性地经典词汇。翻遍地球上所有地语言都找不出来。

不过如果允许多找几个词地话。还是可以表达出同一个意思。比如:“短命鬼”“文盲”“民工”……

这是1a7489第一次寄生于碳基生物体。上万年来第一次。这并不反常。除非迫不得已。没有人会在豪华别墅和棚户中选择后者。

碳基。通常就意味着没有体质。没有精神力。没有能量波动。没有……

完蛋了。

这就是1a7489寄生完成的那一刻的想法。果然,接下来对吴小雨记忆的复制和分析更令人绝望。

一个完全不知道塞尔联盟体存在,全部由碳基生物组成的边缘土著文明!

众所周知,土著这东西,一般都与盲目短视,愚昧落后,闭关自守这些美好品德紧密联系在一起。

地球上的这堆蠢货更是将土著本色发挥到极致。

你可以想象吗?

1a7489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能找个文明人控诉:

星球诞生十亿年才产生生命,接下来花了三十余亿年才有一只猴子尝试使用工具。

然后……

然后基本上没有任何进步,整整一百万年!

整整一百万年,这只猴子的后裔,不但没有进步,甚至将老前辈的体力退化到只能举起与自身体重基本相当的重量。

生命力的增长……可以用简陋到一级水平都不如的地球数学来形容:100万年前是两位数的寿命,现在同样是二位数的寿命,这增长,实在也未免太令人遗憾。

能量波动……见鬼,寻找与它有一点点相通之处的词花了1a7489超过1秒的时间。

至于他最需要的精神力,很遗憾,一丝一毫都没有,也完全不存在任何可能开发的潜力。

这意味着他仅剩3%的精神力,最多还可以进行一次寄生,至于精神空间跳跃,1a7489决定暂时忘掉他的那一项技能。

在找到下一只真正适合寄生的生命体之前----这基本上不可能在这个蛮荒之地找到----绝对不能再动用超过1%,否则他就得在这只猴子身上度过短短的余生,开发出全部潜力,最多也不超过500年。

500年,太可怕了!这个数字让1a7489的脑波一阵紊乱。

不,绝对不能在任何碳基生物身上,或者因为任何碳基生物的原因动用一丁半点!

可是……

这群该死的土著猴子,唯一的爱好就是争斗,几十万年的发展史就是一部争斗史。

就连这点可怜的发展也仅仅是互相争斗水平的进一步提高,他们已经能轻易毁灭自己居住的星球,却连离自己最近的星球都没法开发成可居住星球。

1a7489一阵悲凉,他甚至连500年都没有信心存活,这种土著文明的稳定性极差,安全完全得不到保障。

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居然有着数百个国家,无数的民族,它们互相之间矛盾重重,国家之间,民族之间,宗教之间,甚至是同一个国家的同一个民族的同一个宗教内,同样矛盾重重。天知道哪一天两只发疯的猴子的斗殴,将演变成超过70%几率毁灭地球上所有生物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没有了寄生体,他仅剩的精神力直接暴露于空间,绝对不可能撑过一年。

更何况就算地球永存,寄生体也开发出所有潜力,能独力生存于充满辐射的行星,可是在这个他根本不可能恢复最重要的精神力的星球上,他拿什么面对随时有可能前来的追捕舰队?

在那之前,我必须得离开这儿!吴小雨脑部某一位置,生物电流波动忽然拔高,1a7489又一次下定决心。

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绝对不能浪费丝毫,唯一的出路早已摆在面前:

最短的时间内离开地球。

1a7489并不指望能直接找到一艘星际飞船。

当然不指望,谁敢指望一群认为光速是宇宙最高速度,愚蠢到以光速作为星体间距离单位的土著猴子,有可能进行星际航行?如果仅仅靠他们自己,1a7489甚至怀疑一千年之内,他们都得在已苟且安生了上百万年的银河系里面继续玩泥巴。

这群恶心的猴子,实在令人倒尽胃口!

见鬼!刚才想到哪里来着?1a7489发誓离开这儿以后,绝对不再想起与这群土著猴子有关的任何事与物。

哦,对了。当前阶段的第一目标,是在保护这颗可怜的星球的前提下,制造一艘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的飞船。

比起吴小雨的烦恼,1a7489的烦恼重上百倍,只是他对抗困难的态度,也比吴小雨……

没法比,自行车追得上法拉利吗?

但无论如何,这可真是一个无比艰难的目标。

十一章 火焰的命运(二)

一个人不可能建造一艘飞船。

完成这个目标,1a7489不得不利用这群猴子。其中,他真正能完全控制并100%利用的,仅仅是一只三流大学毕业,寿命已经度过1/4,毫无长处,甚至连煮肉都不会,脑子里除了脑浆,最多的就是繁衍动作片的雄性猴子----吴小雨。

1a7489对吴小雨的结论总体而言有失偏颇。

最起码他已经煮熟了那堆肉块。

白花花的肥肉冒着白沫在沸水中沉浮,**大片的油花,些许没有剔除干净的小块骨头时隐时现。

这模样,吴小雨以前见过----很小的时候,家里用肥肉榨油就是现在这模样。

应该是熟透了吧?

熟透没熟透都让吴小雨心头忐忑,满满的高压锅里面,装的可是等下要塞进自己肚子里的东西。

他很后悔未曾好好练习厨艺,可谁又会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外星人强迫煮肉吃呢?

不得不承认,这一锅肉,除了乱世流民,大约不会再有别人感兴趣。

然后他变成了乱世流民。

忽然间。吴小雨抛下勺子捂住小腹。

很疼。早晨起床不久。本来就空荡荡地胃袋中所有地存货仿佛瞬间被一扫而空----实际上也是如此。1a7489控制肠、胃、胆脏、脾脏等等同时释放各种消化酶----不到一分钟。饥饿化作大手。紧紧攥住吴小雨所有地神经。

吴小雨吃肉地过程----怎么说呢。如果战争灾难片中能多添一个吴小雨此刻进食地镜头。估计影评能好看许多。比如:“深刻。真实。催人泪下……”

无论如何。胃容量有限。吴小雨片刻便塞满了一肚子地肉----大约是三斤吧。

很奇怪地。停下来之后他并没有翻胃。也没有感觉太多地愤怒。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先插烂自己地手掌。再看着它痊愈。接着莫名其妙地被自己地声音命令着用几乎身上所有地钱买回四十斤肉。

既然这些事情都发生了,那么仅仅吃上几斤肉算得了什么?

所以当命令再一次出现后,他马上选择了服从权威,听天由命。

“现在,到客厅。”

客厅看起来比它实际上要大许多,里面差不多早就被吴小雨搬空,基本没剩下什么家具或者摆设。

原本是白色,现在已经泛出浅灰的长方形矮几上摆着唯一的电器,一台黑色的,隐约能找到刮痕的25寸松下电视机,两者堆在一起只可以够上吴小雨的腰部。

电视机的对面乱七八糟摆着几把椅子,它们可能比吴小雨还年长几岁,分别来自许多个家庭。他清晰地记得,那些椅子底部没有涂漆的木板上,用毛笔写着绝不能称之为书法的“张”、“毛”等等黑字。

除此之外,只剩下靠窗的位置摆着一面镜子,它还留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它很宽,很高,灰尘很厚。此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吴小雨这个晚上不敢关灯睡觉的家伙不愿意半夜醒来时,在镜子中的卧室里发现对面的床上也躺着一个人。

1a7489命令吴小雨在镜子面前站定。

“记住接下来的动作。”

什么?吴小雨呆了一下,然后立刻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控制。

这一次,他没有早晨第一次失去控制时那么惊慌恐惧。

他的镇定只持续了一秒钟。

无关心理素质。

很热,这不是重点。

没有人听见自己混身骨头噼里啪啦发出脆响还能保持镇定。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毛病小声音了。

1a7489正控制着吴小雨作出各种匪夷所思,任何一只哺乳动物都会望而兴叹的动作。----这通常意味着反关节,反肌键,以及,奥运会体操金牌得主从小到大承受的十数倍痛苦。

吴小雨混身的骨头,肌肉,内脏,表皮,每一根毛细血管,每一段神经末梢都向大脑紧急发送有关疼痛的信息。

这是何样的痛苦?他眼睛睁着,但大脑资源已全部被海量的疼痛信息占用,根本无法正确识别镜子里的情景,只感觉到一连串的星光,也许是五彩的,也许是黑色的。

如果吴小雨还是一个正常人,那么1/10程度的疼痛都早已导致昏阙。

可是他连昏迷都做不到,只能苦苦熬着,根本不知道会被这来自浑身各处,无穷无尽的疼痛折磨多久。

这世界啊,想要真正从两手空空,到有所收获,哪一个不曾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除了直接能感受到的,又有多少最后会深刻在心中,又有多少夜夜梦回湿透枕巾的泪水?

……

客厅中,吴小雨作着的动作看起来其实很是僵硬呆板,很慢。但渐渐地,窗帘微微飘荡,幅度越来越大,刮着镜子哔哔作响,丝丝白气从吴小雨裸露在外的皮肤毛孔往外挥发,它们似乎是滚烫的,正将皮肤灼烧一般化为赤红色。

吴小雨就这么转了一圈又一圈。良久,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他立刻停了下来,和早晨一样,身体的控制能力恢复,疼痛立刻消失。

紧接着是饥饿,他扑向高压锅,像一只饿了三天三夜,忽然蒙人恩赐一块骨头的野狗。

除了眼前的食物,他什么都没有注意,除了对疼痛的余悸,他什么都没有记住。

一个动作都没有记住。

我简直变成了耍猴的。1a7489觉得这个这个词非常贴切,他很失望。

愚蠢的猴子!只知道要吃,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饿!它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刚才操纵吴小雨做的那些动作并非武功招式,更不是外星修炼秘籍。

他对吴小雨脑海中成堆的幻想小说,武侠小说,异能小说通通嗤之以鼻。上万年的生命历程让他明白,这世上少有不劳而获,更不会无中生有。

那些动作仅仅能增强新陈代谢,对增强体质本身没有丝毫直接联系。

十二章 火焰的命运(三)

1a7489对吴小雨这只猴子的**精确分析长达10个小时之后,设计了这套耍猴动作,透过它可以最大限度地燃烧吴小雨每一块肌肉上多余的脂肪,同时加快内脏消化吸收肉块的速度。

从而更快速度地转化为能量。

一切变化都需要能量,这是放之宇宙而皆准的道理。

绝大部分都由碳基组成的身体太过脆弱,猴子进化而来的人类更是弱得夸张,根据对吴小雨记忆的分析,他很不痛快地发现人类的生命竟然比他想象中更加脆弱。

连铁元素构成的弹头都可以洞穿身体。仅仅由于某些气体的缺少,十分钟之内就会死亡。更别提那种泯灭城市,排山倒海的核子武器。

1a7489绝对没有害怕,他真的一点都不怕,虽然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的脑**动总有些不稳定。

见鬼,这群土著干嘛要把针对自己同类的武器研究到这么高效危险的程度?

这群蠢货!

这只蠢货!这只该死的猴子越吃越慢,哦,他以为我看不到他偷偷抹了抹嘴巴?吐出来再吞进去也算吃?他以为在他脑子里那团流动的恶心玩意中,真的可以找到能称之为智商的东西吗?

“寄生体!”

吴小雨立刻站起来,把骨头丢回高压锅,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肉块中溅出几滴汤水。

“记住接下来地动作。如果你不想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痛苦。”

吴小雨艰难地点点头。依恋地看了镜子中那只眼睛浮肿。脸色苍白。头发杂乱地猴子一眼。然后又一次失去全身控制。深深地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除了他极力想回避地疼痛外。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动作每做一次。他离纯粹人类地范畴就越远一分。

极短地时间内燃烧大量脂肪和刚消化地肉块营养。吴小雨以汽车发动机地效率消耗氧气。排出二氧化碳和各种废气。这就是房间内起风和裸露在外地皮肤仿佛灼烧一般地原因。

这些产生地能量用途非常复杂。作用范围相当广泛。提取空气中地微量元素。塑造皮肤细胞新地组成方式。改变肌肉纤维弹力韧性……等等等等。

当然。大幅度降低痛觉这种白白浪费能量地功能是没有地。

1a7489一向认为,能量是基础,是怎么强调都不过分的万物之源。

寄生体必须尽快掌握这**作,现在有足足三分之一的能量直接消耗于对它的**控制!

这个数字让1a7489很惋惜,于是他小心地放开了若干痛觉信息传导的压制。

至于寄生体的痛苦……

见鬼,谁有空去想那鬼东西,不要让它昏迷就行了。

1a7489也同样感觉很痛苦。

碳基生物对生物能的利用效率实在太低太落后了,而且它们**构成普遍过于脆弱,在1a7489的控制下,食物消化吸收速度,肌肉脂肪的燃烧速度都已到达极限。这种激发**,改变**构成方式的动作每六个小时才允许安全进行一次。

按照这个速度估侧,寄生体体质的提高到基本安全的水平,将会有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这意味着它在现在这个最脆弱的时刻----真的好脆弱哦,只能单手提起一只煤气罐,仅仅拿没经过打磨的牙刷穿刺人体肌肉----必须将完全潜伏放在第一位。

这必然导致星际飞船的目标达成时间进一步延长。

这只蠢货!1a7489又一次小心地放开了若干痛觉信息传导的压制。

三次惨痛折磨之后,吴小雨记住了第一个动作,记住了第一步是足尖点地,第二步是双臂尽力向上伸展,然后第三步……就是很疼很疼。

高压锅四周一片狼籍,里面早已不再冒出热气。

吴小雨有些失神地望着,心里很乱,五味杂沉,但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受。

他稍等了一会,1a7489或许是在考虑什么,并没有给他新的指令。

几个小时以来一直被紧逼着做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事,现在终于能缓下来喘口气,吴小雨站了一会,混身的贱骨头居然反而开始发慌。

他摸出烟点燃,深吸一口,久违的尼古丁浸入肺部,倦意潮水一般涌上,他慢慢坐倒,慢慢地,躺倒在地板上。

地上很凉,白色的大块瓷砖或许是年代太久,或许是很久没有清洁,微微有些泛黄。他直直地睁着眼睛,只剩浅浅一层白色粘稠汤水的高压锅张大着嘴,清晰地提醒着他,他将从此与众不同。

他有些反感地转过头,不愿意看着那儿,但张目四顾,却也不知该将视线投向何方。

以后该怎么办啊?吴小雨闭上眼睛,脖子甚至无力托住头部,直接让它垂在地上,眼角渐渐湿润,凉凉的感觉顺着脸颊淌到耳旁。

以后?他差一点冷笑出声。真的还有什么以后吗?那些理想,那些追求,那些期盼,那些梦寐以求的东西,还真的仍能指望吗?到底是怎么了?该怎么办?

吴小雨呆呆地躺了一会,没有接到什么命令,硬硬的地面也咯着身体有点疼,于是他爬起身,走进卧室。

卧室一如既往的凌乱,吴小雨四处看了看,从枕边摸出早已自动关机的电话,换上电池,刚开机便是一连串震动。

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些短信。

“吴老师,你完蛋了,没关电没关门没报到你就遛了,陈校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和他解释吧,祝你好运。”

“哈哈,被吓到了吧,其实我帮你把门关上啦,快感谢姐姐我。”

“你怎么啦?怎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是关机啊?记得下午上课不要迟到啦!”

上课?吴小雨退出短信菜单看看时间,十点五十五,离上课还有三小时三十五分钟。

还早的很,怎么都不会迟到。长久的习惯甚至让他忘记当前的处境。

但下一刻,他伸向衣服的手停了下来。

还为上班着急什么呢?

十三章 火焰的命运(四)

“寄生体,去做你平时该做的事。”

这只猴子居然还记着那些鸡毛蒜皮的东西?1a7489感觉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不过既然已经决定“潜伏”是当前第一要务,那么吴小雨的自身重要性倒是提高了一点儿。

虽然已经完成了对吴小雨所有记忆的复制与分析,但用来“潜伏”明显不够。再了解猴子,也不可能真用猴子的头脑思考问题,真能和各种各样的猴子们一起好好生活。

在与原住民打交道这方面,1a7489上万年的经历经验早告诉了他,还是使用原住民本身的生活经验,或者干脆使用原住民进行本色演出更加适宜。

早晨的实验让1a7489决定取消对吴小雨的二级寄生,“潜伏”的需要使1a7489决定采取更加温和的四级寄生。

两者最大的区别是寄生体本身意识的保留与否。

吴小雨根本不知道,他孱弱的身体,贫瘠的脑浆反而帮他拣回了一条命。

而且当前情形下,这两者也让1a7489必须对他这个寄生体宽容一些。

不过虽然如此,1a7489仍毫不后悔早晨对吴小雨的折磨。

塞尔联盟体各种有关机构的研究一致表明:没有恐惧和压力,低等生物们会很容易被**、懒惰、迷茫等等各种不良情绪重重影响,效率低下,生存目的模糊。对低等生物们的各种雇佣与训练,一般必须采取较高强度的监督,时时鞭策。

更何况,仅仅恐惧和压力虽然无法完美控制一个意识,过度的话还会有负面影响。但这两者确实是迅速建立权威,塑造出不可忤逆形象的高效率方式。

最重要地是:1a7489长久地统治生涯中。对这两种方式最熟。用起来也最方便。

1a7489顺手就蹂躏了吴小雨。

听话就奖励。不服就镇压。这个道理并非适用于任何情况。尤其是最开始地第一次交流绝对不可如此简单处理。

两种截然不同地生命形态。生命意识以“寄生”这种最激烈地形式碰撞。1a7489演绎了强势一方地标准处置方法:显示无可匹敌地控制与力量。彻底粉碎寄生体任何方式地反抗。尽量摧毁其反抗**。以残酷地形象掌握绝对主导。

1a7489认为。高等生物与低等生物之间。不存在合作。只存在利用。

人类对待更加低等地家畜。同样如此。

冬日下午,天空罕见地扫开乌云,露出一丝阳光。吴小雨缓缓行走,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对现在和未来的恐惧拖住他的步伐,路过熟悉的店面,看着欢天喜地的人群,他只感觉到孤独无助,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走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忽然脑海中传来1a7489的指令:“向右走,进去。”

吴小雨条件反射般朝右转过身子抬起头,头顶招牌上,一位黄皮肤黑眼睛满脸堆笑的老头捧着五个大字:“大众烧烤店”。

吴小雨情不自禁呻吟一声,早上刚吃了几乎十斤肉,现在又要吃吗?

店里地面和桌椅摆放位置恰当,看起来很干净,坐满人也不会感觉拥挤肮脏。

“你好,好久没来了啊?”这家店吴小雨以前来过几次,但也算不上太熟悉,不过门口柜台旁剪成短发的女人明显记住了曾经光顾过几次的顾客,她笑着和吴小雨打个招呼。

她是收银员,同时也是老板娘。小生意又操心又难做,少请一个人,就能节约一笔开支。再说与钱打交道的位置,他们也不放心交给别人,不然时间长了,再要好的亲戚朋友也会因此闹得不愉快,这就是人之常情了。

“坐到角落去。”

吴小雨努力像平常一样,勉强朝她挤出笑容,没心情停留,笔直走进去。

吴小雨走到右边最里面的角落靠墙坐下。

他往四周看看,此时才过十一点,中饭时间刚刚开始,店中三三两两坐着成堆或者成对的人。店面中央的立柱半空架住四台电视机,四个显示屏中正放着同一支mv,一只上身披着几块破布的猴子抱着头,唠叨着和女人爱恨纠缠的快乐与痛苦。

真恶心。吴小雨没想到自己的心情居然还能变得更恶劣。他赶紧低下头研究价目表,猪肉五毛一串,羊肉一块,牛肉一块,鹌鹑一块五,狗肉按锅算……

更恶心。吴小雨把单子甩开,把头埋得更低。他看着地面,心下作呕。

“寄生体,观察这家店。”

观察什么?吴小雨抬起头,只好望着mv里正扯着衣服仰天撕叫的娘娘腔。

“全部都要仔细观察。”

真是明确的回答啊。吴小雨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不过到底观察什么呢?

“观察二个小时内进来多少人,点什么肉,大约多少钱。”

要在这儿坐两个小时?那上班都快迟到了。

“寄生体!”模拟出来的声音透出严厉,同时,它还伴着一声轻微的“咔嚓”。

“啊!”

紧跟着,烧烤店的某个角落传出痛苦而压抑的短促叫声。

寥寥几位有所察觉的食客张望着传出声音的位置,那儿,一个身着天蓝色外套的家伙低着头勾着腰,头都快埋到桌子底下。

发神经!于是他们回过头继续刚被打断的事。

“啊……嗬……”吴小雨压抑着沉闷地喘息,虽然被暖气对着吹,但额头的发丝还是迅速被凝出的汗珠打湿。

1a7489刚控制他折断了自己的左手小指。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两个小时内……多少人点了些什么肉大约多少钱!当右手不受控制地握住左手无名指时,吴小雨终于明白过来。

直到这一刻,吴小雨才完全明白,在1a7489面前,他没有资格走神,更没有资格对命令有任何疑问,打任何折扣。

他或者她或者它或者ta说什么,就做什么。

这只蠢猴子终于反应过来了!1a7489很满意吴小雨刚产生的明悟。

让寄生体形成完全服从,并不再有任何忤逆任何质疑的念头,这几点思想基础是寄生达到四级水平的重要判断依据。

达到这个标准的寄生体才可以开始比较正常地初步使用。

塞尔联盟体那堆狗杂碎每次寄生都要搞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真令人遗憾。

1a7489更很满意的是自己的操作过程,让蠢猴子自己形成这些思想基础,远比直接告诉它“要服从,要听话,不然后果很严重”的效果好得多。

比那群狗杂碎拟那么多细致条款,搞循序渐进的合法自愿寄生效率也高无数倍。

目的一致,后果也一样,遮遮掩掩搞那么累干嘛?

目的和后果确实一样,但过程的差别1a7489懒得去想。

不过,关于这一点有很多很多人帮他想,帮他记住。关于1a7489所忽略的过程区别,塞尔联盟体某个资料室中厚厚的官方记录足以让任何有幸或者不幸的人看到它的人记忆深刻。

详细记载表明:1a7489这颗星际毒疮、宇宙的老麻烦每次寄生都伴着最危险的方式,最残暴的手段,上百上千,死亡方式千奇百怪的失败寄生体,以及一大笔意外保险赔偿金。

据说曾经有一段时间,1a7489对所有没来得及在寄生第一刻便立即赞美他降临的寄生体处以极刑。

无数受尽残忍折磨惨遭横死的寄生体们如果地下有灵,看到吴小雨这家伙还不知足地自怨自艾,说不定又会爬起来,然后眼红至死一次。

无法想象,1a7489会有一天如此温柔地对待一只孱弱的碳基寄生体。

落入1a7489这种穷凶极恶之徒的掌控,吴小雨此刻仍能存活不得不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虽然这基本上全因为1a7489没有丝毫精神力可供浪费。

吴小雨自身,唯一的功劳就是尽早建立了恭顺的态度,免掉了1a7489很多麻烦,也因此免掉了许多1a7489计划给他吃到饱的各种苦头----吴小雨绝对没有兴趣知道或者了解一丁点的各种苦头。

1a7489稍微觉得有些遗憾,可惜残酷只是一种手段,如果分不清这一点而以残酷为乐的话,反而会失去更多乐趣,或者因此造成许多不该有的麻烦。

既然已经基本达到四级标准,某些与寄生体的必要沟通也可以开始进行了,正好可以这只猴子适当放松以更好地使用。1a7489这样想着,他对吴小雨小脑某段神经末梢稍加调整,放开对他双手的控制。

十四章 眼中的世界(一)

“先生,请问您还要点什么?”

“十五串鹌鹑肉,谢谢。”被问到的客人稍稍抬头,他眼睛微微眯着,大约是太长时间看着他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在摆弄的电话。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服务员将记录单翻到八号桌那页写几笔,然后弯腰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空铁签,看到对面的年轻人稍微点点头后,便将它们放入装杂物的盘子中端着转身走开。

正是中饭时分,店里生意很忙,服务员在店中挨桌记录收拾一圈,再走进后面的一道小门。

进了门,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小何,怎么样?”看到服务员进门,正在烧烤器旁忙活的中年人抓住肩膀上的毛巾擦把汗大声问道。

“刘厨子,你又把帽子摘掉了,等下被老板看到又是一顿罗嗦。”小何将记录单随手甩在门边桌子上,端着盘子走到角落。

“你以为我想取掉,只是太热了,很受不了啊。”刘厨子从善如流,又擦了擦脸,抓住帽子顶回头上,继续说道:“老板从哪里搞来那么多名堂咯,这哪里是做得到的事咯,东西干净,吃不出毛病就够对得起良心啦。我做了……”

“是啊是啊,‘我做了这么多年厨子,没见过他说的那种厨房!’,这话你说过一百次啦。”小何把铁盘中的餐纸和没吃完的食物倒进垃圾筒,将铁签子小碟子倒进水盆----这些东西高温消毒后可再次回收使用,这可都是晚上得干完的活,现在整理好一点,晚上也可以轻松一些。

“好了好了,你比老板还要罗嗦。到底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跟你讲,老板要是听到你说他罗嗦,又得不高兴啦……”

刘厨子赶紧拉下烧烤器地电源。摆摆手说道:“好好。是我说错了。你还是讲讲那人到底点了什么吧。”

小何从墙上扯出一块看不出身处厨房地干净毛巾擦擦手----等下还要端客人点地烧烤出去。手要是显脏可不行----“他点了十五串鹌鹑肉。”他走到门边翻开记录单确认一下。“你还真说对了。他坐了快一个钟头。每种肉都吃十几串。还真有胃口啊。”

“什么有胃口!我都说了他是来偷师地。这种事我见得多啦。”

“拜托。这都什么年代了。要偷师也要上大酒店。谁会跑来烧烤店来偷师。”

“什么年代都一样!小子我跟你讲。别看不起烧烤店。再说我也不是没在大酒店掌过勺。我做大厨地时候……。”刘厨子地脸一下子变得火热。他顺手一把摘掉帽子扇动。又抓起毛巾在根本没有汗水地额头擦了擦。

“好啦好啦。你做大厨地时候。我还在幼儿园玩泥巴。不管他来干嘛。还是快点把肉烤好吧。再说……他不是来偷师地。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小何一副受不了地样子。他走过去。把单子放到刘厨子身旁。端起烧烤器旁边已经装好碟子地各种烤肉。

他走开两步,才意外地发现里面居然早准备好了十五串鹌鹑肉。

小何回头惊讶地看了一眼。

“我哪里着急了……我这手艺……”

小何赶紧回过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家伙也不怕烤错了肉浪费食材被老板罗嗦?不过刘厨子这么肯定……莫非那位年轻人还真是来偷师的?

不会吧?小何没有和刘厨子说,他以前似乎也见过那年轻人几次,但又不能确定,因为模样看起来似乎有点像,但今天这年轻人和印象里的那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对,绝不一样!那种感觉何止和小何印象中那人不一样。

准确的说应该和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呢?

小何一边想着,一边端着铁盘挨桌走过,不时放下几只小碟,眼角也不时偷偷瞄向角落八号桌独自端坐的年轻人----每次小何刚从小门出来时,都会被年轻人盯上一会。

这让小何有些不自在,终于,他走到了八号桌旁。

“先生,你点的烤肉。”

年轻人抬抬眼角扫了他一眼,视线经过铁盘中的小碟,又回到了摆在桌面的电话上继续敲打键盘。

由于这回一直盯着年轻人仔细观察的缘故,小何端着铁盘的手忽然轻微颤了颤,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会感觉不一样。

就在年轻人扫他一眼的瞬间,他察觉到一种自然而然的蔑视。这种蔑视不是看不起店里的食物和服务,也并非看不起他从事的职业。

很奇怪的,小何能感觉到那种蔑视没有附带丝毫恶意。或者说,那似乎根本又不是蔑视,反而是一种非比寻常的平等。

手中端着的铁盘,铁盘中的碟子,碟子中的烤肉……以及小何本人,在那迅速扫过的一眼中,似乎变成了同类事物,都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一种冷漠的,毫不在乎的眼神。

似乎在年轻人眼中,身边的人或事物仅仅是人或事物,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花心思去注意它们之间区别的眼神。

那双幽深的眼眸中自然流露出高高在上。

小何赶紧低下头,他做不到与那种眼神对视。大约是这个缘故,又大约是由于那种“平等”,这样的想法让小何皱着眉,仿佛忽然受到了伤害,心中生出一股嫉恨。

同样是人,为何他要这样辛辛苦苦,低三下四地伺候顾客,讨好老板,又为何有人仅仅用眼睛,就可以压抑旁人,与众不同。

不得不说,小何的观察力相当敏锐,能注意到常人不会留意的眼神。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1a7489虽然停止了对吴小雨的身体控制,但没有停止透过吴小雨的眼睛观察这个星球。

在1a7489看来,人类与碟子盘子难道真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地球上的东西,一样的落后,一样都是迫于无奈之下才不得不进行观察,想办法利用。

当然是平等的。

十五章 眼中的世界(二)

压抑小何的,是吴小雨眼神中,属于1a7489的部分。

小何的苦恼在于想得太多,服务员是不需要想这么多的。

而且他不知道,他对面的吴小雨一天以前也同样得辛辛苦苦,低三下四地讨好老板。到现在,他更得为超乎寻常的一日三餐伤透脑筋。

“服务员端出鹌鹑肉十五串,猪肉四十串,羊肉……三人出门,……服务员端出三十串猪肉,……两人进门……”

虽然比不上电脑键盘输入,但常年发短信的缘故,吴小雨用电话键盘输入汉字的速度也很快。

当然这么长时间的持续输入肯定没有尝试过,但很奇怪的,手一点都不累。

当专著于具体事务时,可以暂时忘记烦恼和恐惧,而且时间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又一个小时就渐渐过去了。

“寄生体,统计结果。”

吴小雨抬头从墙壁电视机上看一下时间,手中电话的电量显示已变成黄色,电话记事本中是密密麻麻输入的汉字,右上角数字总计为2720。

2720个文字!不过现在可不是注意这些的时候。吴小雨再次对记事本内容保存,再翻到文本开头的地方准备统计两小时的记录结果。

记录的时候使用的是电话的记事本功能,但统计的时候用什么呢?身上可没带第二个电话,吴小雨这时才发觉,没有纸和笔实在无法完成这件事。

最开始想什么去了?这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地蠢猴子。在吴小雨准备叫服务员时。本就对碳基智商没啥指望地1a7489发出指令:“不需要纸笔。直接统计。”

2720字地记录结果!!!直接统计???这个命令几乎使吴小雨眼前一黑。但他不敢质疑。更不敢拖拉。赶紧将注意力集中于电话显示屏----他作好了死上一半脑细胞地打算。

但真正开始看自己记录地内容时。他发觉自己错了。

他错了。

我什么时候对数字敏锐了?吴小雨相当惊讶地想着。不。根本就是被自己所震惊。

猪肉。数量。15。单价0.5。金额7.5。

羊肉,数量,15,单价1.0,金额15。

牛肉,数量,20,单价1.0,金额20.0。

鹌鹑肉……

狗肉一锅……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吴小雨呆呆地看着,用简直是木然生硬的姿势迅速向下翻动文本。

大约是有什么不知名的物质或精神正作用于大脑,只要是电话上记录的文字或者数字从眼前经过,大脑中就自动按照内容生成一份表格。

这张表格按肉类,数量,单价,总额排列。在吴小雨根本没有动脑子的情况下,表格一行一行地自动浮现出来,像是早已印在他脑海深处,只是此刻才想起来一般。

这还只是惊讶的一部分。

吴小雨从没发觉自己的记忆力也如此惊人(连自己都惊到了)。

天!

吴小雨继续看着,甚至连走神都没有影响不到数据在脑海中的自动排列----不仅仅没有影响。

怎么好象有点慢?不,不是慢,而是快!

瞬间,他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它正飞快地按动电话的向下键,但受限于廉价电话的性能,屏幕滚动的速度已经开始延迟,无法继续加快。

于是,眼睛观察文本与数据的速度已经跟不上表格生成的速度。

有点疼,于是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这没用,或者说这很有用。

那些数字,那些表格内容他能够看得更加清晰。确实是一张表格,习惯于电脑操作的吴小雨甚至察觉到了表格行列之间的细黑线。

双手继续无意识地飞快按动电话键盘,吴小雨脑海中也继续漂过那些文字数据,一行又一行,流畅自然。

除了一点----他眼睛早已闭上。

只要看到或者是想到一句话,或者一个数字,紧接着,下面的数字和内容就一串一串跟着在脑海中跳出来,然后又**更多的,一串一串的其他文字和数据。

速度越来越快,表格生成的速度也跟着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首先是一行一行的表格,然后是一排一排,信息量越来越大,仿佛进入了自动操作阶段,变成滚动屏幕,飞速往下刷动。

最后,就像电脑刚开机时闪烁突现的显示屏,整屏整屏地闪烁。

区别也很大,速度虽然快,但并没有像平时看着电脑开机一样一晃而过,什么都没有看清的感觉。

很奇怪的,那些正在大脑中飞速处理的数据内容,不管它多迅速地滚动或是闪烁,它们一条一条的,始终能看得清清楚楚,或者说始终感觉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两分钟,脑海深处的表格输入最后一个数据,戛然而止。

突然的静止,令吴小雨身子不可察觉地往后仰一下,闭着的眼角也一阵**。

脑部轻微有点眩晕,他晃晃头,并不知道这是大脑供氧量瞬间降低造成的不适。

他没有注意这些,他注意到的是当表格停止滚动的瞬间,在各列下方,直接就出现了统计结果----大脑中并没有经过任何计算过程,直接出现是统计结果:

客人总共353位,猪肉2430串,牛肉1230串,羊肉790串,鹌鹑肉850串,总金额4510元。

这还是人类的思维方式吗?轻微的苦涩,不过……似乎很不错……

“好象也不全是坏事。”吴小雨喃喃念着,除了那位身体中不知何名的存在,他想不出其他会导致这些变化的理由,隐隐约约的,对早上疼痛的记忆似乎也消除了许多。

于是,他忍不住又回想一下刚才那奇异的感觉,这个念头刚刚转动,表格立刻又在脑海中浮现。

客人总共353位,猪肉2430串,牛肉1230串,羊肉790串,鹌鹑肉850串,总金额4510元。

4510元!没想到这么一家店面一个中午就能赚这么多钱!

十六章 眼中的世界(三)

“寄生体,你只能注意到钱?”

吴小雨不知道他或者她或者它为什么这么说。

“这些钱没有扣除你们所说的成本。”

“成本算一半,2500块,还是赚了2000块啊。”别人一中午的收入相当于他一个月工资,如果是平时,这个计算结果肯定会让吴小雨郁闷。但他现在只是奇怪为什么身体内的存在会与他谈论成本与收入的问题。

“不对”

“为什么呢?”这是1a7489第一次与吴小雨进行交流,吴小雨不知道原因,但有交流就已经是大好事,更何况它的语言和语气也并不像前面那么严厉。

吴小雨小心翼翼地提问,当然,他还不敢去问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蠢货,怎么可能是2500块,你每种肉都吃了十五串,难道不知道估算重量?”

“这都可以估算出来吗?”

低等的碳基啊,1a7489简直有些怜悯,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只好耐心地继续与寄生体交流:“你吃到的十五串猪肉,重量分别是0.061,0.052,0.048,0.055,……平均重量是0.051斤每串,十五串羊肉,重量……平均重量是……0.059,十五串……”

如此精确的重量报告,让本就对肉开始倒胃口的吴小雨更加倒胃口。

吴小雨木然地听着1a7489把吃到地每块肉重量报出。再算出平均重量。再以此加上刚才统计得到地结果。算出了这家店面中午两个小时消耗地各种肉类重量。

“最后。这家店中午两个小时消耗123.03斤猪肉。72.25斤羊肉。65.11斤牛肉。77.53斤鹌鹑肉。”

这个数字大约比老板手中地进货单更清晰吧。吴小雨很有些感慨。

1a7489继续说明着:“根据你地记忆。羊肉。牛肉。鹌鹑肉价格应该在猪肉1到1.5倍之间。而大量购买肉类在十元每斤基础上有一定折扣。那么这家店面中午肉类成本应该在3079.42元到3703.82元之间。”

根据我地记忆?吴小雨隐隐约约感觉这句话中有他需要地东西。但积威之下他来不及细想。仔细听着1a7489说明。

“调料类成本用人类概率学形容地话。超过213.5地几率不高于10.15%。煤。气。电。水总消耗超过192.7地几率不高于8.31%”

这当真是人类的概率学吗?

计算概率需要的条件比较苛刻,但目前除了调料,煤,气,电,水的具体价格不知道之外,消耗的具体份量也不知道,大批量购买的优惠也不知道,别的条件----好象也都不知道。

吴小雨好歹混了四年大学,概率是大学金融系必修内容,就算再不学无术,隐隐约约的记忆也能够肯定,概率学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又何必弄那么清楚呢?

“……工资支出,税收,管理费用属日支出,应参考其余时段营业收入计算,但按人类概率学计算超过500的几率不高于3.36%”

出于某种考虑,1a7489简直是滔滔不绝,不厌其烦地一一罗列出各项精确数据。他当然明白吴小雨基本上无法理解这些数字的意义,但上万年紧张生存的经历,精确计算推演能够控制的细节,这个习惯早已扎根于1a7489的精神波动深处,并逐渐演变成一种本能。

何况吴小雨是否能理解,这一点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这种解说的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一种能让吴小雨安心干活的态度。

寄生体已经达到可以开始比较正常初步使用的标准,在不影响控制的前提下,进行交流与沟通,将会产生比较积极的效果。

不管是否愿意,很长一段时间内,1a7489将不得不生存于地球,可以预见的遥远未来(数百年,远超一般人类寿命),也同样不管他是否满意,能够使用的寄生体,只有吴小雨这么一只。

既然不得不长时间同存共处,那么抓住绝对主导,绝对控制当然是正理,但也必须给予寄生体希望,给予看得到的报酬。

如果仅仅是一味打压,采用简单粗暴残酷控制这些方式,宇宙间的历史,甚至就连地球单薄的历史都已表明,这只能制造出唯唯诺诺的奴隶。

如果情况允许,那么制造成奴隶也未尝不可----这更符合他的习惯----1a7489可不是塞尔联盟体原生文明保护协会的会员。

但目前情形很明显,1a7489需要的不仅是奴隶,不仅仅需要绝对服从,某些方面的事务,他还需要吴小雨自主参与完成。

岁月苍茫,无论1a7489是凶残,是暴虐,还是其他的可怕本质,早已经不能用“丰富”来简单形容的经历经验,造就出短暂生命的地球人类永无法企及的处事智慧。

这种生与死之间凝结而来的智慧,超越善恶,只为生存。

十七章 眼中的世界(四)

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吴小雨摆脱了成为奴隶的命运,某种意义上,他被1a7489定位为有所保留的部下。

这大约正是地球人类所谓的时也,运也,命也。

虽然是出于无奈,但这份认可仍非比寻常,在以前,每一份成为1a7489认同的部下资格,都凝聚着多少亡命之徒的鲜血。一旦取得,那么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成为无数人的统帅,高高在上的地位,排山倒海的权利。

当然,同时也会聚焦无数嫉恨的目光,数不清的刺杀,诋毁,明争暗斗,以及来自联盟体的亲密关怀----不断上升的通缉等级。

不过,这些一不留神就会导致纷身碎骨,坠入万丈深渊的东西,跟目前的吴小雨还远远搭不上边,他现在还只需要继续听着1a7489的说明。

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1a7489终于将二个小时内,这家烧烤店用到的各种肉量,收入的金额,各种支出估算完毕,并在此基础上算出了店面一天的大致利润。

“……所以,这家烧烤店,平日要用到的各种肉类总重量平均为622.71斤,每天产生的纯利润平均为1275.22元……”

这个数字很令吴小雨嫉妒。

其实,如果将这份数据与分析过程提交给商店老板,哦不,应该说提交给任何一家商业机构,吴小雨都可以得到一份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工作职位与薪酬。

很可惜,这与1a7489“潜伏”的当前既定生存状态冲突。

虽然吴小雨在1a7489眼里是一只无可救药的蠢猴子,但在地球人之中,他还算得上智力正常----而且即将越来越高。

不知是缘于生与死地压迫。或是1a7489对他脑浆以及身体地改造。吴小雨地思维空前活跃。

他甚至一边仔细听1a7489地说明。一边高速思索。

从进门时命令他观察地范围。到现在1a7489对统计结果进行推导预测地范围。吴小雨已隐隐猜出了1a7489地打算。事关生死。吴小雨抛弃了平日地缄默寡合。畏怯退缩。很坚定地。他作出了决断。

“寄生体。你猜对了。我们必须尽快开一家烧烤店。”

“我没有钱。”吴小雨对1a7489地决定毫不意外。脑海地第一反应立刻就是资本。他并不抗拒这个决定。

可怜地猴子。1a7489当然知道他没钱。这本来就是必须开一家烧烤店地重要原因。仅仅为了四十斤肉每天地消费也不得不如此。

此外,吴小雨缺乏生活经验导致了1a7489判断失误,早晨让吴小雨冒冒失失在菜巷子买四十斤肉也招致了一些好奇。一次两次当然这不成问题,但如果时间长了,这份好奇就有可能会转变成怀疑的目光。

烧烤店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

不过,这猴子到底有什么用?1a7489感慨着,选中的猴子甚至处于本就是低等生物的最低阶层,“我们还有433元,十分钟后将支出60,银行存款13521.53,共计13894.53。”

“我们”的钱是我两年工作辛辛苦苦一分一分积攒出来的----吴小雨不再往这方面想,既不甘,又不敢。

他假装想了想----虽然他已经知道这毫无意义----比较婉转地回答,“这些钱开店可能不够。”

复制并分析了吴小雨记忆的1a7489显然明白这一点,既然已经决定了对待达到四级寄生标准的吴小雨的待遇,他这次并没有对这个带有疑问性质的回答进行惩罚。

取得人类的一般等价物,1a7489可以列出厚厚一本的方法,但就像人类不可能真的用猴子的脑袋思考问题,1a7489也并不能确定那些方法是否会导致“潜伏”受到威胁。

他询问道:“烧烤店开设成本最少还需要74432,什么方法可以取得?”

吴小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谁要是有办法弄到七万块,一般不会让它等到第二天。

1a7489提醒自己:“潜伏”是当前既定生存状态,对待寄生体的态度可以转变,但不宜一再转变。他控制住让吴小雨抓起自己头发往桌子上撞的想法,再次提醒自己要耐心。

大约逐渐熟练人类次要的听觉系统,1a7489模拟出来的声音已经比较平缓接近正常,他提醒道:“可以是不同于平常缓慢积累的方式,但仍需要比较平稳,不引起注意。”

也许是1a7489的到来激发出生命中不安定的因子,吴小雨只花了一点点时间,很快就明白了1a7489拗口的表达方式。

于是立刻地,脑海中关于取得金钱的各种方式同时漂上来,这些念头有一些共同点,又快,又多,又不违法----或者说不被警察追捕。

1a7489注意到,第一个,也是最强烈的念头就是炒股票发大财,这也是吴小雨心中永远的痛,虽然在许多人排队跳楼的那一夜,他只亏了3000元。

1a7489直接否决。以他的精确计算能力,从股市赚到钱,这一点确实很容易做到,但根据吴小雨的记忆,平进平出慢慢积累,需要大量时间,迅速将本金翻番绝对引起注意。

第二个念头是计算机程序,同样由于容易引起注意被直接否决,开玩笑,超越时代的程序同样需要超越时代的硬件,这已经属于吴小雨脑海中的国家战略级别。

第三个念头是抢银行……

偷贪官……赌场……黑吃黑……骗保险……

此刻,1a7489无意于评价地球人类的性格与人生态度。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刺激吴小雨脑部让它更加活跃,一边调用吴小雨的记忆进行分析对比,这些“好方法”一个接一个被分析,被审核,被否决,被总结,每个方法中能实际应用的闪光点被结合起来,一个全新的计划逐渐成形。

整个过程很复杂,但时间不到十秒。

吴小雨刚准备开口提几个建议,1a7489已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结帐,我找到了一般等价物的来源。”

“什么办法?”吴小雨脱口问道。

“拿看了书,却没有投票的家伙都去做成白水煮肉换钱!!!!!”

十八章 破晓的交叉路(一)

“就是这儿,右转,进去。”

被1a7489指示着行走路线的吴小雨赶紧右转,他抬起头,“华夏农业银行”六个大字在太阳的照射下灼灼发光。

居然忘了这个!他是当真的吗?吴小雨大吃一惊,双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委委琐琐,鬼鬼祟祟的模样,要不是身体瘦弱,手里也没有拿任何东西,早就引来了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紧盯着他的银行保安询问。

吴小雨攥紧双手,手心汗津津的,肾上腺正迅速分泌激素。他还没作好成为都市yy故事主人公的心理准备,以各种对抗法律秩序的方式来带给读者们心理上的快感。

“寄生体,你以为像你脑袋里那团糨糊想象的一样,抢银行?”

“我……我……不知道。”

“你需要以那种愚蠢的方式来获得一丁点可怜的一般等价物吗?”1a7489模拟出不屑的声音,“取2000元出来。”

吴小雨松口气,他走到atm前**卡片,当“13521.53”的数字跳出来后按下了“2000”的按钮。

稍后他将钱收入怀中,碰到胸膛的手背感觉到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恢复平缓,他很不可思异地发觉,自己内心深处居然也隐隐有些失望。

说不清是隐隐渴望着金钱,还是隐隐渴望着激昂的人生,又或许两者都有。

其实,吴小雨脑海深处对“钱”这个一般等价物的最佳取得方式,1a7489也心有戚戚。若非“潜伏”是“增强体质”的第一前提,1a7489比吴小雨更想执行抢银行的方案。

各种实验设备。基本原材料。社会科技能量等等方面地研究资料这些方面地花费1a7489还没有具体计算。

也还用不着计算!寄生体所有地存款加起来。连每天至少四十斤肉。500元钱地花费。都支持不到一个月。

1a7489平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地罪行无可计数。罄竹难书。

却从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为了几块鲜肉地500块地球某国货币而打着抢劫金融机构地主意。

“寄生体。去询问如何办理贷款。”

吴小雨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就是1a7489取得开店资金的方式,果然是“不同于平常缓慢积累的方式,但仍需要比较平稳,不引起注意。”

贷款的方式对吴小雨来说确实是不同寻常,但他只感觉这种不同寻常的程度太低。

低到绝对不符合他心目中对1a7489的印象。

这是让他心安的印象,一瞬间,吴小雨紧崩的神经稍稍舒缓了一些。

但是贷款可以成功么?在他印象中,贷款可不仅仅是“很难”就可以形容,他一向觉得银行是那种只吃钱不出钱的机构。

虽然有点疑惑,吴小雨还是连忙走过去排队。

刚过中午,银行大厅人不多,吴小雨排队只过一小会便走近了窗口。

“您好,请问这里可以贷款吗?”好傻的问题。

银行职员推推眼镜眨眨眼睛,身子往后挪了挪,望着吴小雨和他伸过来的手,感觉有些奇怪,但一时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头。

不过这个想贷款的家伙把手从防弹玻璃底下的小窗子伸进来干嘛?

他手指动了动?想要钱?还是以为贷款和存款一样,填写几张单据就行了吗?

“二楼信贷股。”

银行职员稍微偏开头,眼神已经转移到下一位。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吴小雨----他朝吴小雨挥了挥手----这动作表明他没有完全忘记旁边还有一只苍蝇。

您老人家该去哪去哪吧,办完这几个人的业务,我老人家马上就可以换班啦。

“请问从哪里上……二楼?”吴小雨只得把这个问题留着问自己,身后“下一位”的挤搡让他有些尴尬。

“寄生体,离开这儿。”

吴小雨赶紧收回手,转身离开。

“再下一位。”眼镜银行职员动作飞快地办完“下一位”的存款业务,但“再下一位”左探探右望望没法过来。

因为他前面的“下一位”正推动玻璃下方小窗口的铁框,吃力地不停改变手臂角度,努力伸出两个指头,想夹住银行职员不小心没丢好位置,仍有一大半搭着柜台边而落不下窗口的回执单。

眼镜职员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回执单让它掉下窗口,望着“下一位”迅速夹住它把手收回。

这景象……他脑际突然灵光一闪,猛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位想贷款的人会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奇特感觉。

并不是因为他在银行大厅询问贷款,这种人每周都有几个。也不是因为他想贷款,但看起来仅仅打算填写几个单据,这种有毛病的人每年都有几个。

而是因为那位有毛病的人------哦不,那位先生伸出来的手。

刚才,那位先生的手,从玻璃下方弧形窗口轻松弯曲着穿过来,然后再平平摆正放在内部柜台上,摊开了摆在他眼前。

真正意义上的“眼前”,那时,先生的手离他几乎只有三十厘米。

哦,还不到三十厘米,他想起感觉到不自在时,曾往后挪动过一下椅子----那位先生的手离自己太近,那是再往前探出一点儿就可以勒到他喉咙的距离。

做到这个动作不是很难,而是非常难……在银行上班三年,他很明白。

因为那动作什么都不需要,尤其不需要骨头。

我老人家今天看到高手了!这世上原来真的有高手!

从十岁就开始看武侠小说,到现在看了将近二十年的眼镜职员风风火火办完剩下几人的业务。

他呼哨一声换班完毕,心急火燎冲出营业大厅,从大楼后的楼梯连跑带跳爬上二楼。

信贷股的门关着,隐约传出交谈的声音。

眼镜职员双手撑住膝盖停在门外,他做着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但心情越来越兴奋,大脑皮层远比平常活跃,一个绝妙的计划很快在脑中成型:

十九章 破晓的交叉路(二)

等下他老人家出来时,我假装凑巧进去找人。

在门口恰好看到了他,于是顺理成章和他老人家交谈几句,关心一下贷款是否顺利。

当然,肯定不会顺利,张德宜那王八股长哪次不剥点皮就会通过审批,放出贷款?

于是我便教他老人家如何送点小礼……还送什么送!如果贷款数目不太大,干脆直接帮他贷出来好了。

不过要是张王八良心发现,通过了审批……这几率虽然很小,但万一发生了也不是没有办法。

审批贷款是需要程序,需要时间滴。

我可以帮着高手他老人家随时询问,好歹落点人情,这样弄到他老人家的电话号码总不是太困难吧。

然后再经常联络联络感情,时机成熟之后再学个一招半式……

到时候,虽然我是个正人君子,但小罗出纳要是实在想投怀送抱,那偶尔来上一次似乎也还不错……

房中传出椅子挪动,起身走动的脚步声,眼镜职员赶忙往后退了退,听到门响再走上前。

“哎呀,是**啊。”出门的是一位瘦子,他抬起头,看到紧张时会习惯性摸着眼镜的**。

于是瘦子脸上地皱纹一下子全部展开。赶紧抢前几步伸出双手。“这么巧啊。最近好久不见啦。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你怎么啦?脸色好象有点差?太辛苦了吧。多注意身体呀。”他用力摇着**地手。脸上浮出说不出地关怀痛惜之情。

注意你个头!几顿饭可值不了七十万贷款!我才不去碍你们四只王八眼!**勉强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往上推推眼镜(顺便抽出手)。“刘老板。你才要多注意休息啦。这么辛苦把钱都赚完了。我们这些上死班地人去哪里挣啊。”

怎么回事?高手他老人家呢?**扭头往办公室望了望。里面只有张德宜正在收拾着各种文件材料。他朝那只王八点点头招呼一下。转过头顺口问道:“刘老板中饭吃过了吗?来多久啦?”

“十点就来啦。还没吃呢。哎。生意不行白辛苦啊。这又来给你们添麻烦啦。记得晚上一定要来吃饭啊……”

十点就一直在了?难道高手他老人家没有上来办理贷款?**没心思继续听瘦子唠叨。草草敷衍两句后快步走到监控室。随便找个借口调出刚才地监控录象观看。他想再仔细欣赏欣赏高手地手臂弯曲角度。

他失望了。自动监控地镜头刚好被他往后挪动地后脑勺挡住大半角度。镜头中只有一张有些模糊地脸庞。脸庞上看不清表情。

真对不住您老人家……看着那张模糊的脸庞,**后悔莫及。

实际上,**后悔的程度远远不够,他几乎错过了一生之中最大的机遇。

吴小雨在银行营业厅二楼,距离**所在银行大约两百米的华夏商业银行二楼。

从吴小雨记忆中,1a7489得知,人类这种好奇心强烈的生物扎堆后会产生一种叫“八卦”的东西,它能导致一点点小疑惑迅速膨胀,然后在某个关键时刻,某个关键的人再忽然回想到这些膨胀后的疑惑,最常见的结果就是,真相大白,秘密暴露。

同时得知的,还有吴小雨本身对这种三流电视剧的不屑,但1a7489却并不怠慢,他当然能计算出发生电视剧中那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又如何呢,反正银行到处都有,华夏各家银行的架构也很相似,又何必在同一家机构接触过多的人,招致怀疑目光呢?

1a7489对吴小雨的教育到此为止,他已经找到了信贷股。

门没关,靠窗的办公桌后,一名男子埋首于成堆的文件与书籍,正在写着什么。黑色办公桌上的电脑液晶显示器旁摆着铭牌,上面一排写着“信贷股股长龙永鸿”。

这位身着深蓝色西服的龙股长上衣敞开,由于没有打领带的关系,露出的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没有扣上。银行办公环境比较好,一直开着空调,如果是在街道上,这样的穿着很有可能导致感冒。

听到脚步声,龙永鸿股长抬头看到一位陌生的年轻人。

“您好,请坐。”龙股长放下钢笔塞住笔帽,他站起身朝办公桌对面的黑色硬皮椅示意,“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咨询一下如何办理贷款。”说出此行的目的,年轻人在硬皮椅的靠垫坐下,手略撑着椅旁,很暖。

他看起来稍微有些局促,这种严谨的办公场所,似乎很少来。

“办理贷款啊?”龙股长在办公桌整整齐齐的文件中翻了翻,找出一份精美的铜版三折页递给他,“请看看我们分行可以办理的贷款业务。”

年轻人接过这页资料,趴在办公桌上将它打开阅读,手掌碰到凉凉的玻璃,没多久,周围就生成一层水雾。

这么一本薄薄的资料当然仅仅是贷款业务的方向,并非详细贷款细则内容,最适合使打算贷款,但又对贷款完全没有概念的人建立最基本的了解。

或者被各种贷款设置的细致条件和烦琐步骤直接打发。

在龙股长看来,年轻人毫无疑问就属于这一类。

他放松身体倒在皮椅靠背上,微微皱起眉头观察正阅读资料的年轻人。

这是龙股长的习惯,他在商业银行支行工作七年,四年呆在信贷股股长的职位上,虽然限于年龄以及各种看不见的软关系的缘故一直没能再次晋升,但丰富的工作经验,他能看出对面的年轻人并非合适的贷款客户。

这位年轻人讲的不是本地方言,而是普通话,明显属于外来人口。这并非地域歧视,而是因为一般情况下,这种年龄层次的外地人无法提供合适的贷款抵押或者担保。

除此之外,从进门到现在的短短几句交谈,可以看出对面的年轻人缺乏与人交流的经验,不礼貌,也不热情,稍微有些腼腆局促,甚至是……不安?----这位年轻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敬语,人都没坐稳就直接讲目的。当然,龙股长绝非遗憾,虽然年轻人没有问他的贵姓,也没有惊叹于他的年轻有为。

他难道不知道不到三十就担任信贷股长的意义?

二十章 破晓的交叉路(三)

他难道不知道不到三十就担任信贷股长的意义?

龙股长有些舒服地咳嗽一下,喝口茶,身体微微前倾,继续看着年轻人,眼圈乌黑,缩肩勾背,看起来并不精神,缺乏年轻人的朝气。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饰物,没戒指,没项链,看起来很干净本分,但连手表也没戴,衣物很普通。通常,这说明他的经济状况很普通。

这一点很关键。

龙股长的层次,以及每日坚持的学习,他早已深深明白,银行贷款不同于熟人之间的借贷。作为盈利机构,银行不可能将钱贷予难以收回本息的人,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为了自身形象,这种情况当然不可能明说,也并非绝对。

但对金钱有最迫切需要的人,生活最艰难的人得不到贷款,不那么迫切或者通俗意义上的有钱人反而能轻松得到大笔贷款,这一点虽然很残酷,但确实正是现实的情况。

这位年轻人成功贷款的可能性,已经基本断绝。龙股长如此下着结论,他看着年轻人将三折页翻到最后----速度太快,这么点时间刚够喝了两口茶,龙股长又皱了皱眉头----又反过来看了看,背面是宣传图片与口号标语,没什么具体内容。

年轻人抬起头:“这上面没有写我找的贷款业务。”

年轻人看上去有备而来,这令龙股长有点意外,他稍微改变了对年轻人的印象。

“不好意思,这是最新的资料,上面只有部分贷款业务介绍,并不完整,只是大部分常见的业务类型。”

“还有别的业务介绍资料吗?”

“当然还有很多,请问您需要哪方面的帮助呢?”虽然龙股长觉得对面年轻人贷款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小,但并没有因此而怠慢。

现在不同于前些年。基层银行逐渐接轨国际。基本按照商业机构地方式经营。这可是关系到晋升地礼貌问题。丝毫马虎不得。----投诉电话就在铭牌下方印着。

“我想办理‘高校生创业贷款’业务”。

龙股长心中一动。身子也坐正了一些。脸上却不露分毫。仍然缓缓说道。“高校生创业贷款啊。那么请问你是想办理企业方面还是个体创业地贷款业务呢?”

“我想办理个体地。”年轻人将看完地资料折起来。在两手之间翻过来。再转过去。龙股长记得曾经看过心理方面地书籍上有写。这是一种集中精神后身体地无意识动作。

“这方面地业务每年都有政策上和各种条款上地变更。现在暂时没有单独地资料。”龙股长轻轻扭动一下。这么说道。

他可绝对没有说谎。只是将两件并没有因果关系地事情连在一起说出来而已。如果因此产生了误解。那可不是他地过错。----办公桌下方抽屉中那捆两个月以前从省分行发下来地资料。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封呢。

“喔……”

在龙股长看来,对面的年轻人好象认定了应该有一份资料,听到否定的答案后,他似乎很有些意外。年轻人停止转动手中的折页,偏着脑袋皱起眉头,好象有位看不见的人正在和他说话一般,过了一会才继续问道:“请问办理这方面的贷款业务需要什么资料,是一个什么样的流程呢?”

龙股长终于等到了想听到的问题。他松口气,放下心中微弱的不安,上级特意发下来的资料条目清晰,解释明确,能够使看到的人轻松了解这项业务。

这可不能给年轻人看,现实情况是,各种基层银行大多不愿意开办高校生创业贷款此类业务,但这种态度不能明白地讲出来,毕竟这是由华夏最高行政机构决定的政策性贷款方针。

这种尴尬情况主要缘于此类贷款的高风险。银行在追求资金收益性、流动性的同时,也要考虑其安全性。高校毕业生自主创业贷款相对其他贷款,风险高。高校生刚毕业,缺少社会工作经验,又没有合适的抵押物或担保,银行一般不会轻易贷款。

即使高校生手头上有合适的项目,但这也只是个别现象。作为企业,银行发放这样贷款投入成本和收入不成正比。----大批更为成熟的项目由于缺乏资金,正排着队等待贷款呢。

何况私底下,谁都不乐意被这种高风险,低收益的项目拖低业绩评价,龙股长隐瞒资料的存在,也正因如此。

当然,不给看资料,不代表不提供咨询。

龙股长对待客户总是非常热情真诚,业务能力也相当熟练。

起码表面上如此。

“需要的资料很多啊,比如相关证件,推荐信,项目申请表,学历证明……”龙股长当下就细细说来,说的越细,越容易让咨询者感觉复杂,摸不找头脑----从而放弃。

“那么具体的贷款流程呢?”但这位年轻人看起来似乎越听越认真,连连点头,装得好象听一遍就记住了似的。

在交谈中,时间悄然逝去,年轻人就相关证件,推荐表,项目申请表,国家相关政策,贷款手续,流程等等等等各个细节,各个方面进行着全方位的咨询。

年轻人问的很具体,来回地问,细致地问,而且很多问题都切中要害,击中关节。

盘算落空的龙股长很惊奇地发觉,年轻人询问问题的过程中,会不经意地重复很久以前问过的问题,似乎在比对龙股长前面曾经提供的答案。

看起来好象真的听一遍就能记住他说过的话一般。

这当然不可能!龙股长有所警觉,这种情况让他逐渐怀疑,他猜想着对面这家伙的真实身份,看年龄,这家伙应该不像是会仔细研究后再前来贷款的精明人,莫非是上级派下来的检查员?

思考的角度转变后,龙股长的眼神也有所转变:年轻人进门时的漫不经心和腼腆变成了胸有成竹,不礼貌和不热情变成了有所倚仗,衣物普通不加修饰是为了掩饰身份,年轻人的外地口音,更为龙股长的猜测提供了有力证明。

此外,这个家伙翻看三折页的态度很认真,但速度飞快,这不明摆着早就看熟了那份资料吗?

二一章 破晓的交叉路(四)

种种细节回忆起来,龙股长越发狐疑,他赶紧回想一下接待过程,感觉并没有出什么差错之后,马上打起精神,坐直了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

龙股长很庆幸,自己兴趣的某个方面就是研究各种文件,在此之前,他就曾经花过许多个人时间研究过那份贷款说明,正好能在对面化装前来的年轻人面前,表现出感觉相当好的业务素质。

在龙股长和年轻人心思各异,但不异而同地将谈话深入后,龙股长和年轻人都小心翼翼地就某些已经相对深化,相对专业的问题进行争论,一般情况下,年轻人提出观点,龙股长反驳之后,年轻人侧耳想一想----龙股长觉得这动作也很像侧耳听一听----之后很快就能反诘,反诘的理由或者根据一般都来自龙股长前面讲过的话。

这越发促使龙股长作出肯定的结论,对面,应该就是一名检查员。

他胸有成竹地与心目中的检查员谈笑风生。

……

“龙股长,非常谢谢你,我现在就去办理必须的手续,过一段再来正式申请贷款。”

“好好,您好走,我就不送了,祝您成功,随时欢迎您再来询问。”

他们在门边握握手,愉快的谈话到此为止,双方都很满意地获得了想要的结果。

贷款过程很复杂,需要的条件很多,但花点时间,应该都可以做到。吴小雨这么想着,他转身离开信贷股办公室,走下二楼离开银行,在冬日稀有的阳光底下快步走向学校,作为教师的他当然不缺少与人交流的经验,但无论是哪一位地球人,都缺少在外星人的指导下与人交流的经验。

高校生创业贷款,这份记忆缘自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篇新闻,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但实际上。寄生在他体内地1a7489分析发觉。世界上所有地人类在理论上都能过目不忘。只是人类大脑会自动对各种看到或者听到地内容分级别存储。不那么重要地东西。就很难从记忆区域中提取。这就实际情况中地淡忘过程。

产生“淡忘”这个过程地原因。1a7489毫不意外地发现。它在于人类个体整体能量供应不足。必须节省能量资源用于更加重要地事务。

但此刻地吴小雨。以及从此以后地吴小雨都已变得与众不同。刚才1a7489提醒吴小雨回忆那条新闻时。吴小雨就惊讶地发现自己脑袋中关于那条一年前偶尔扫过一眼地新闻内容简直称得上刻骨铭心。

这自然是1a7489地功劳。这一切。仅仅需要一点肉类燃烧产生地能量。

并非仅仅是许久以前那条新闻。

童年时住乡下。渡河而过去上学。河底清澈可见地泥沙水草;少年时沉甸甸地书包中。埋在最里面地最新热血漫画;初中时。望着前面地背影。第一次异性间朦胧地冲动;早已忘怀地忧伤。难过。兴奋。尴尬。腼腆。愤怒。高兴……

无数记忆鲜活起来,那些原本模糊的事与物,在行走中,时时跳跃,清晰地浮上心头。

吴小雨从此不会再有淡忘这种烦恼,或者说不会再有淡忘这种幸福。

目前这种烦恼或者幸福给吴小雨带来的并不多。

只是此刻,他走在路上,必须努力集中精神,才能去思考到底怎样才能完成贷款所需的条件,很奇怪的,虽然最开始是出于1a7489的强迫,但成功贷款开店,似乎也同样满足吴小雨自己的心意。

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拂去一阵阵的寒意。

碳基啊,你的优点是能够迅速接受各种各样的事实,各种各样的苦难。

无论这种苦难发生于过去,现在,还是那遥远看不到边际的未来。

吴小雨走到武装部长排单位名称下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十米外办公室门口的周琦。

她正颠着脚朝大门处张望,看到吴小雨后,嘴角立刻微微翘起,**两个小酒窝。

这种纯真近似甜美的笑容让吴小雨也轻松许多,于是他没有注意到,常年面对电脑,本开始有些近视的眼睛,刚才清晰地看到了十米外的梨涡浅笑。

他只是抬起头,也朝周琦笑笑。

二点二十五,还有五分钟上课。

他放下电话,走进车库大门,爬上二楼,接着走廊中响起皮鞋在硬地毯上快速摩擦而过的嘎吱嘎吱声,这声音提醒了机房中的学生们,于是追打吵闹的声音马上静下来,被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取而代之。

吴小雨斜着头从机房窗外走过。

机房中的学生们也大多斜着头,以显而易见的假装方式,“不经意”地望着窗外,发现走过来的并非校长后,机房中的温度仿佛立刻又上升好几度,学生们的情绪,机房中的气氛恢复成为原来的热烈。

这群家伙一点都不怕我,吴小雨并不沮丧地想着,这种每次从机房外经过都会重复发生的情形,他从一开始就没什么特殊的感想。

从头到尾,在他的内心深处,这儿都仅仅是一个混温饱的所在。

他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多媒体教室的木门,走进去之后,立刻又反手将门掩上,这可是个好习惯,不然毗邻的厕所马上会用它的气味将教室淹满。----虽然这间教室与旁边的厕所,在气味上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

三小时后,吴小雨下课走出机房时,他一眼就看到了五十米外倚着篮球架的周琦。

她正颠着脚朝机房门口处张望,看到吴小雨后,嘴角立刻微微翘起,**两个小酒窝。

这种纯真近似甜美的笑容让吴小雨也轻松许多。

同样,他没有注意到,常年面对电脑,本有些近视的眼睛,刚才清晰地看到了五十米外的梨涡浅笑。

他抬起头,朝周琦挤了挤嘴角。

然后,他走出了武装部大门。

想哭吗?

为什么发现的时候,总是太晚?

为什么世间有那么多的不合时宜?

二二章 真实的幻想(一)

夜晚,租住房间内。

吴小雨推开斜摆于卧室电脑旁的纤维软线椅,按下电脑power键,当电脑内存发出“哔”的响声后,他撑住椅子站直身子,走到窗户旁,伸手扳住窗沿,打算将窗子打开。

整个一室一厅都弥漫着白水煮猪肉的气味,这味道很让人倒胃口。

虽然吴小雨吃肉的过程由1a7489全程控制,根本不需要“胃口”这种“低级的刺激方式”。

“寄生体,如果你不打算下一顿吃十一斤猪肉的话,停止你的举动。”

“为什么?”这种可怕的威胁令吴小雨僵住,已经拉开一半的推拉窗中吹进大股冷空气,他贪婪地呼吸着,他混身骨头疼痛,刚才近一个小时的折磨,终于令他记住了第一个完整动作。

或许是这个缘故,1a7489大发慈悲给吴小雨普及常识:“用低级物理与生物可以如此形容:房间与外界的冷空气对流交换,将带走你身体散发的热量,人体维持体温的热量来自能量燃烧,能量来自……来自你刚吃的猪肉。”

“啪!”吴小雨的手迅速转变角度,将窗户简直是恶狠狠地关上。

他坐回软椅,电脑屏幕中跳出纯蓝背景和熟悉的桌面图标。

电脑购于六年前,机箱内的硬件和硬盘里的“爱情动作片”一样更换了无数次,桌面背景会占用1m的内存,这种不必要的资源消耗,就像在网速缓慢时观看广告和病毒一样多的色情网站,只能偶一为之,斟酌着节约使用。

摸着鼠标键盘,吴小雨几乎没有看画面,他熟练地点击着,连接,拨号,打开浏览器。

虽然被1a7489命令着上网。但吴小雨还是有着一点点心情愉快地感觉。用他自己地话说。电脑就是他地小老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已经整整三个小时没摸小老婆。对一个多情地人而言。这可是一段相当长地时间。

“寄生体。打开百度。”

吴小雨流畅地操作。一秒之后。简单醒目地搜索引擎打开了。

“输入国外科幻杂志”

国外科幻杂志?想搜索什么呢?原来身体里地那位存在并非无所不知。吴小雨暗暗想着。

十秒之后。桌面上。密密麻麻排列地网页什么内容都有----除了1a7489想要看到地内容。

“输入科幻杂志国外”

十秒之后。

“输入最新科幻”

十秒之后。

“这就是你脑海中的万能搜索引擎?”1a7489很失望,这不符合他的计划。

“请问,您需要搜索的是国外的网址内容吗?”吴小雨大着胆子问出一句废话。

“不错,你脑子里关于百度无所不知的概念是又一个错误。”

因为已经达到寄生标准的缘故,1a7489并没有再像早晨一样实时监控吴小雨的脑波,当然,更重要的是节约能量,同时监控人类脑部数以亿计的细胞可是一笔不小的能量开支。这意味着他放弃了对吴小雨意识的完全探察。----把宝贵的能量用在这方面很浪费。

当然,要是吴小雨胆敢有剧烈的恶意情绪波动,他肯定会察觉,也不介意好好地与吴小雨再“仔细谈一谈”。

刚刚用的搜索引擎显然来自吴小雨脑中对搜索引擎的定位。

虽然有所偏差,但毫无疑问,吴小雨是一只对网络比较了解的猴子,是一只支持国货的猴子,是一只很会变通的猴子。

二比一,国货负。

“内事不决问百度,外事不决问谷哥。”吴小雨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尽量表现出仅仅是建议的语气,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吴小雨已经深刻认识到1a7489判断事物的标准:他是对的,或者别人是错的。

十秒之后,在谷哥的搜索页面中,1a7489终于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吴小雨,或者说1a7489点开了一个全英文的页面。

吴小雨软软坐倒在椅中,头靠在椅子顶部靠枕上看着刚打开的网页,页面和国内很多网页的风格不一样,很简洁,页面中没有广告,也没有什么图片。

他继续看着,忽然心中一震,本来满脸无可无不可的神色僵住,化为呆滞,渐渐又变得大有惊讶之意。

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震惊了许多回,这次倒是很快缓过气来,他以不可思异的神色盯住电脑屏幕,握住鼠标的右手不自觉地滚动鼠标中键将页面内容上下拉动。

他简直想揉一揉眼睛!

这页面上的内容居然没有阅读障碍,或者通俗地说,他看懂了这个全英文页面的内容。

页面列出了美国二月份主要科幻杂志的名称,价格,主要内容风格,一些杂志社的网址以及主要联系方式等等。

这些内容和页面的风格倒是类似,相当简洁,如果在鸟语系毕业生或者翻译职业者眼中,这种页面的快速阅读,自然没什么了不起。

但吴小雨很有自知之明,他仅仅是鸟语四级。就这,还得归功朋友的劝导,在刚进大学一年级时就参加了鸟语过级考试并侥幸通过,不然恐怕连学位证书都无法取得。

更何况到现在,以他五六年没有摸过鸟语的水平,平时如果一定得用上这些页面的内容,肯定又得“外事不决问谷哥”。

吴小雨坐直身子,头部前倾,仔细看清页面内容后,才发觉自己并没有基因突变,也没有被某种方式灌输不属于他的知识。

页面中的单词他大部分本就认识。

这个意思是说,他一旦仔细去想那些认识的单词,就会连带想起学习该单词的过程,或者是老师的讲解过程,或者是看鸟文字典的过程,或者是其他。鸟语的语法与句型,也同样如此。

虽然几天前,除了二十几个基本字母,别的东西他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二三章 真实的幻想(二)

原来记忆真的鲜活清晰了许多,吴小雨想着,这一点他下午就有所察觉,只是此时更为确定。

想通这一节,那小部分一点印象也没有的鸟语单词,吴小雨也根据上下文猜出了大概,它们应该是以前从没接触过的专业名词。记忆再好,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吴小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他碰到的恐怕是世人前所未有的遭遇,大约从此将与众不同,以后处理任何事,碰到任何人,都得加倍小心。

但到底怎么样去加倍小心,吴小雨一边胡乱看着网页,一边心中打鼓,一时也理不清的思绪,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他只能肯定身体内部那位存在,不能怠慢,更不可违背。想来想去仍是回到原来的想法,只有听1a7489的话,走一步再看一步罢。反正现在看来,能够记住鸟语,似乎也确实不是坏事,只可惜没有见过的单词无法掌握。

这么想着,他心中略安,隐隐有些得意,又隐隐有些失望。但随即心中一凛:仅仅是提高记忆力,想起以前学过的内容,就受到了如此惨痛的折磨。要是还痴心妄想,想要得到本没学过的知识,谁知道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吴小雨想到这儿,1a7489在他脑海中冷笑两声:“学与不学,由你自己做主么?”

吴小雨一惊,浑身不由紧绷,过了一会,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只是1a7489却也不再出声。他赶紧收敛心神,盯住1a7489要求停住的页面位置。

页面上的鸟语文字排版专业,在浏览器正中是一个杂志的大体介绍,最上面的自然是该科幻杂志的名称,红色的字体,比四周的文字都稍大些,这两个词吴小雨都认识,“超自然传说”,下面是价格和页数,用黑色的字体标着,158页,折合成他所在地的货币不算便宜。

他一路往下来,上面大致写着:黑暗幻想小说杂志,1923年创刊;一年二十四期,由……负责编辑。

看到这儿,中间有几个词不认识,吴小雨仰头眨眨眼睛,猜测那应该是几位编辑的姓名。他跳过这几句,已经看到尾部,有一个杂志网址,一个投稿邮箱,一个截稿日期。

吴小雨心中一动。最后面还有几排小字便没有心思再看。

莫非他要……?

“寄生体。不是我要投稿。是你要投稿。”

“为什么要投稿科幻杂志?”吴小雨脱口而出。虽然隐约猜到。但他仍是大为惊奇。只不过此时地惊奇比起刺手掌吃猪肉时。没有了其中地恐惧与惊慌。

“愚蠢地猴子。投稿当然是为了发表。”

吴小雨一滞。低声应道:“是。我问错了。”他猜不着1a7489前来地球地目地。但想来也肯定不是为了前来传播科幻文化。只是1a7489自己不说。他也不敢再问。

1a7489继续在他脑海中说道:“投稿自然是为了发表,发表自然是为了稿费。这么简单的逻辑关系,难道也用得着问?你们这群猴子最喜欢将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去无边无际地联想什么阴谋,然后毫无根据地往许多复杂的后果上套。这样做,除了浪费时间,到底有什么好处?”

吴小雨无话可说,只得又应一声:“是。”

应完这声,他沿着1a7489的思路去想,发觉事情果然明朗许多,他不由自主便想:投稿为了发表,发表之后便有稿费,目前需要钱的地方就是开店买肉。然后……然后……

下午的经历闪过脑际,吴小雨忽然微一抬头,心下寻思:贷款需要时间,卡中存款不够肉的消耗,他这是想要在新的途径弄钱。

再联想到刚看到的杂志价格以及截稿日期,吴小雨更是确定自己没有想错:之所以投稿国外,是因为欧美国家经济发达,稿费想必较高,而之所以投稿这一家,是因为截稿日期将至,稿费支付更为及时。

不过投稿这种事,有这么容易么?我哪里又会写什么科幻小说……如果这事情发生在下午询问贷款之前,吴小雨绝对百分之百不会抱着希望,但现在却半信半疑,猜不出缘由,只觉得既然鬼上身贷款这种事都发生了,那别的事,自然也一切皆有可能。

他坐在椅中左思右想,1a7489也一直没有出声,没有让他点开新的页面,也没有新的命令。

直到吴小雨想到此处,他才又在吴小雨脑海中说道:“虽然你两三个小时都熬不出八百字的小学生作文……”----说到这儿,吴小雨已不自禁涨红了脸----但1a7489接下来的话让他瞪大眼睛不知所以然,“……不过写科幻小说,你大可以放心,绝不会如此费力。”

吴小雨很吃惊,他吃惊的次数只怕也太多了一些。

当然,作为现在的吴小雨,未来的执政官,他不可能会成为最吃惊的那个人。

……

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在门前停下脚步。

独自一人,这让他很是轻松,又稍微有些不自在。

数百年来,他的身旁总是人头耸动,除了至少两百人以上的精英卫队,还有队员们手中那些随时准备射击的最尖端武器。

不管是否乐意,他都早已习惯了这些。

但在这儿,他可以放松一下。

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那些臭虫们若是想----“把他这条以吴小雨为邪恶核心的集团重要成员剪除”----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给臭虫们十年时间,他们也肯定拼凑不出冲破哪怕第一重防御的代价。

紧闭着看不出缝隙的两道门上方,一具小巧的仪器发出微微蓝光将他的身体覆盖,身旁,某些光线经过光滑的地板和顶端反射之后,将他背后的部分也整个包裹起来。

蓝光像绸缎,实质般地流动着,不带任何杂质,这儿绝没有丝毫纷飞的尘土。

林德拜尔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道验证程序。

他抬起头,望了望那具小巧的仪器,再望了望“重组增长室”的铭牌,他的眼神悠远而深邃。

不知不觉,他的头越抬越高。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洁白无暇的天花板,穿透了严谨缜密的实验室,也穿透了实验室上方层层叠叠的地底岩层。

他的视线冲上地表,在密密麻麻的建筑群中穿插绕行,在防守严密的第七基地----新金陵城----中环绕转圈,再沿着能量防护圈扶摇直上,飞越了神秘火星、人类第三家园的大气层。

他的视线在天际俯瞰着这颗在地球人心目中亘古长存的赤红色星球,久久地,深深地。

然后,他的视线转而投向更加深邃遥远的星云彼端。

在闪烁群星的微弱光芒中,在虚空中,往事一件件浮现。他知道,他只要再踏出一步,这些往事将一件件遗忘,缓慢但不可阻挡。

但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天,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

永远不会。

虽然对一位生命的终点已经在遥远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存在,一位即将成为“类人类”的存在,除了无穷尽的生命本身,永远这个词已接近于可笑。

但他还是觉得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哔”,上方的小巧仪器轻声鸣叫,增长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往两旁展开。

林德拜尔举步向前,感慨万千。

这声音,这场景,也正像永远不会忘记的那一天。

与大人第一次接触的那一天。

就算它发生在数百年前。

二四章 真实的幻想(三)

这一天,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又一次在阶梯前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望着身前的菲特德大厦,与四周建筑相比,高耸入云的大厦望不到顶端。

高高在上,正经体面。望了一会,林德拜尔才满意地低下头,再点点头,像每天清晨一样为菲特德大厦作出每天清晨都一样的评价。

他将不由自主露出的微笑表情调整为矜持,紧紧大衣之后,再举步向前爬上阶梯,这可是每天的习惯,不能随意更改。

林德拜尔跨过自动开启的玻璃大门,虽然已过上班高峰时间,但大堂中,人仍然很多。

走到门口数部电梯前稍有些拥堵的人群附近后,他继续迈着千锤百炼的正经步伐稳稳当当走向大堂较深处。

那儿还有几部电梯,而且那儿的电梯前方空无一人。

林德拜尔在其中一部上方标着“37”的红色电梯前停下脚步,稳稳站好之后,再以一种上流人的优雅姿势从怀中取出一张蓝色卡片,轻轻地贴在安装于电梯左侧的小巧仪器上。

“哔”,小巧的仪器迅速发出轻轻的鸣叫,同时,红色电梯的门也缓缓打开,没有发出一丝噪音。

林德拜尔将卡片收入怀中,朝着大堂中的人群环顾一周,满意地从那儿收获若干羡慕或者是嫉妒的情绪。

然后他转回头迈入电梯,再转过身伸出右手。

当腕上地手表完全露出时。他地右手拇指也恰好按下了红色电梯中唯一一个同样是红色。标着“37”地按钮。

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关上。林德拜尔闭上眼睛。感受着飞速上升却同时微不可察地加速度。这时。他微微上翘地嘴角才对一脸严肃地表情稍有破坏。

电梯门再次打开。

林德拜尔眼前出现了进入楼层内部时必须经过地巨大玻璃墙面。

必然经过。这表示玻璃墙面在菲特德大厦每个楼层都有一块。上面绘着楼层结构平面图。写明楼层各个公司地名称。标注楼层各个公司地位置与方向。

林德拜尔眼前地这一块玻璃墙面稍有区别。

最上方仍然是每一层都有的楼层名称:红色小字标着“37f”。

中间本该是结构示意图的位置,却变成了一幅占满三分之二墙面的图案:红黑相间的古老城堡,深沉中透出黑暗的气息。

最底下是两行文字:城堡出版集团,欢迎您的到来。

文字相对于它顶上的图标而言,很小。----仅仅比刚经过它身旁的林德拜尔高出一些。

经过玻璃墙面,林德拜尔走在37楼唯一的通道上,透过两旁同样绘着红黑相间杂志社图标的玻璃,各个部门或者各个办公室中,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的职员,有着共同的特点,各安其位,忙碌着认真着干活。或者假装忙碌着认真着干活。

无论如何,在上司经过的时候,识时务的人都会作出恰当的举动----哪怕这位上司管辖的仅仅是是公司中摇摇欲坠的部门,可就算这样,正在经过的人也仍然是上司,不识时务的人现在在哪里,他们心里清楚的很。

这种景象是林德拜尔很满意的景象。

对得起他们的薪水。他这么想着,点点头,并没有人和他打招呼,这只是他每次想到这句话时都会不由自主作出的动作。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可都是一位忠于职守的工作者。起码他这么认为。

忠于职守的工作者走到通道尽头,他望了望左侧部门办公室顶上标着“超自然传说”的铭牌。

“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早上好。”

一位姑娘为他打开木门。

“凯莉-查尔斯小姐,早上好”

林德拜尔上前几步,将门边深棕色的硬木办公桌敲出沉闷的响声,“您的位置应该在这儿,而不是一大早守在门口……”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再指了指文件右侧的pc,继续说道,“您应该注视的位置在这儿,而不是一直透过玻璃窗子盯着我从大老远的地方走过来……”

“对不起,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我……我……”凯莉低下头,紧紧抓住手中的文件,她抬起头,转换一定的角度,又低下头。

林德拜尔等待几秒----他几乎从不在别人没有说完的时候打断----摆摆手继续说道,“凯莉-查尔斯实习生小姐,我知道您刚刚毕业,也知道这是您的第一份工作,我和您都不愿意您的第一份工作只做了三天。但我们都得对得起自己的薪水。”

“对不起,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我……我……”凯莉加快抬起头和低下头的转换角度以及转换频率。

林德拜尔照常等待几秒之后,又敲了敲桌子,“现在,凯莉-查尔斯小姐,请问,您可以坐到您的位置上,并开始您应该做的工作吗?”

“是的,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是的,我会。”

凯莉迅速往她应该身处的位置平移。

林德拜尔刚刚转过身,便听到一阵哗拉拉的声音,其中伴着凯莉的短促尖叫,以及来自部门办公室另外一张办公桌的短促笑声。

他转头看去,原本堆叠在他刚刚敲打过的办公桌左侧的文件,现在散落一地,凯莉蹲在地上正在收拾,似乎感觉到林德拜尔的视线,她头压得更低,棕黄色的短发无法掩盖她迅速变红的耳根。

林德拜尔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将头部转回,对着刚才发出笑声的办公桌位置道:“大卫-史密斯先生,编辑先生,请问您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要和我们一齐分享吗?”

“对不起,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沃尔德彻先生……”被他盯住的大卫端端正正地坐着,他望着林德拜尔越拧越深的眉头,赶紧补充道:“……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

林德拜尔继续盯着他,直到大卫低下头,作出与各种稿件刻苦搏斗,对得起薪水的姿势之后,他才停止注视,走向部门中唯一的独立办公室。

推开标着“主编办公室”铭牌的办公室木门,林德拜尔停下来说道:“凯莉-查尔斯小姐,请问您可以在您比较有空的时候,给我送一杯咖啡吗?”

然后,他在凯莉连声的答应中,把木门轻轻地关上。

二五章 真实的幻想(四)

位于大厦最末端的办公室并非全无好处,林德拜尔轻轻一拉,早晨的阳光便从百叶窗展开的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入,迅速填补着被木门阻隔的人造光亮空缺,在靠窗办公桌的桌面上形成一道道光影相间的条纹。

条纹忽然被椭圆形的阴影覆盖小半,林德拜尔坐上了皮椅,他按下置于办公桌推板的键盘按键,原本贴于办公桌桌面的二十一寸液晶屏向上徐徐旋转,最终带着亮光停止在适合观看的角度。

他已经坐到了该坐的位置上,马上要开始做应该做的事。

第一件事,操纵鼠标关闭显示屏上默认的日期提醒,他当然知道今天是截稿日期。

第二件事,在显示屏桌面上仅有的两个图标中,双击了左边红色的图标,弹出他作为主编,负责编辑杂志的本期初步审定文稿。

“第十一次。”他轻声念出一个词。

这是第十一次审核本期文稿。

在三十二篇文稿中,他现在看的第一篇,也已经是第十一次审核。这一次,他细细地审核了三遍,终于再也没能找出任何错误,于是,他按下了窗口右上的二次审核通过按纽。接下来的第二篇,他找出三处小错误并给予改正,也同样按下了右上角的通过按纽。

这两篇文稿,还有凯莉送来的热咖啡让他进入了工作状态。

第三篇,第四篇的审核也相当顺利,不过他没有直接修改找出的几处失误。----作者没有赋予修订权----林德拜尔将失误处标明,并给两位作者发送出邮件。

……

当凯莉第三次送入咖啡时。林德拜尔摘掉了眼镜。正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这并非严谨地姿势。也只有在办公室中。他才感觉做回了真正地自己。找到了家里都无法找到地感觉。

上午比较轻松地那部分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才是真正辛苦地活儿。

他轻轻地揉着眼睛。默默计算着:三十二篇通过初次审核地文稿。能勉强定稿十五篇。离必须要地本期文稿量还有五篇地缺口。这个缺口很难在挑剩下地稿件中填补。

甚至想找出一篇都是个不简单地任务。----它们中间地每一篇。看起来都比其他地几篇更差劲。

难道又要用看起来不是最烂地文稿充数?林德拜尔皱着眉头。这种文稿质量远远不能让他满意。其实最近几年。又有哪一期地投稿能让他真正满意。

“超自然科幻”已日薄西山啊。他发出微不可察地叹息声。

一年又一年的下坡路,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也仔细地想了一年又一年,出版行业受到新媒体冲击的萎缩,短篇科幻的整体没落,集团投入的一再减少等等等等,到现在,投稿的质量先不说,连数量都逐渐无法稳定,要不是为了心中那份长久以来的坚持,恐怕他也早已……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短篇杂志确实印数不过数万,无法带来多高的直接收益,但是从短篇杂志中得到的,难道仅仅是那点现金吗?

每一年,超自然科幻为城堡出版社成熟的产业链发掘了多少新作者?又培养了多少本不具备良久耐心的新科幻读者?作为完整的部门结构的一部分,形成了多少潜在的吸引力和无形资本?

他默默地想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短篇杂志是产业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其存在意义大于盈利目的,它有足够的理由图书公司集团中生存下去。

林德拜尔心里很明白,所有的高层都明白他想的那些,不然“超自然科幻”这本小杂志,以及他的这个小部门早已不复存在。

但仅仅是生存,这难道就是多年努力工作的回报?多年奋斗的最终目标?

这是几年来都没有找出答案的问题,林德拜尔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他重重地摁了摁头部,睁开眼睛操纵鼠标指向显示屏桌面上,仅有两个图标中黑色的那枚。

新投稿列表瞬间撑满了显示屏幕。

“超自然科幻”编辑部流行着一句话:审核科幻类新投稿,能将忍耐神经锻炼成某个部位一样粗。----如果它能“坚持不泄”的话。

虽然将这句话记得一字不差,但林德拜尔当然不会同意这种粗鲁话。起码他不会表示同意。

现在,林德拜尔希望上午能有个好运气,少受点折磨。

他坐直身子,点开了第一个主题。

作为一位对得起薪水的部门主导,他经常不遗余力地管理教导着属下的编辑们:对新作者的投稿,要有良好的耐心和责任感;要时刻保持建议的语气;要有宽广的胸怀和忍受错误的心态,从而辅助作者在创作中不断提高。最重要的是,首先就从心理上排除对不喜欢的文稿开篇产生的自然反感。

林德拜尔并非仅仅嘴上说说,他一向以身作则。

比如刚刚打开列表,就迅速被他排除的前三篇新投稿,落选原因仅仅是它们不适合本期主题。

但林德拜尔绝对没有认为它们是狗屁,也没有认为它们字句不通,不堪入目,思想老朽,情节庸俗。

他更没有一边拿鼠标砸办公桌,一边骂“狗屁”,一边认为写出这三篇投稿的作者们脑子里流动的是粪便和尿液。

虽然林德拜尔每篇投稿都只看了一分钟;虽然办公室中,发出了几声硬物撞击硬物的声音。

当然,林德拜尔心中还是产生了一些很耐心的想法:现在的作者只会胡思乱想吗?难道他们不知道超自然科幻首先需要的是科幻?这是科幻投稿信箱,不是魔幻投稿信箱!更不是疯人院的信箱!

林德拜尔喝一口咖啡,他端着的集团配送、上面绘着红黑两色城堡的杯子,感觉冷静了些。于是,他操纵着鼠标点向第四篇新投稿。

如果他将视线往右上角稍微移动一点点,他就会发现这封邮件来自大洋彼岸,那个古老而神秘的国度。

命运操纵鼠标,轻轻点击。

二六章 命运轻轻点击(一)

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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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拜尔/沃尔德彻。

不久的未来,这个名字经常在各种场合,被各种肤色的人,用各种口音频繁提及。

与之联系在一起的,往往是惊天动地的创举;不可磨灭的功绩;不逊于地球历史上任何伟人的贡献与成就。

这些话语的源头,还有它们奔向的终点,往往又是同一个称谓:

执政官大人,又或者是吴小雨执政官大人。

与“林德拜尔/沃尔德彻”这个前面或者后面,总是附加着一长串花团锦簇词句的名字不同。

在绝大部分人心中,“执政官”这个称谓的前后加上任何修饰都是一种多余,因为它本身就已经代表了最大程度的褒义,最真诚的赞美。

只有最高层的极少数人才有资格知道,这两个伟大名字真正的第一次接触,起源于此刻。

命运的改变,也起源于此刻。

起源于此刻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漫不经心作出地点击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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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林德拜尔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漫不经心点击进入一个主题:

《天际地牢笼》

他在打开之前。心里已经决定。如果第一段不精彩。马上删掉;如果题材不符。马上删掉;如果科幻成分不够。马上删掉。

第一行就花了林德拜尔不少地时间。

第一行只有三个句子,仅仅是用词错误就有五处。

林德拜尔皱了皱眉头,习惯性地敲击键盘,用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将错误处用红色的字体修订更正,然后继续往下看。

一路飘红地看完第一段,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篇狗屁东西已经不能仅仅用“狗屁”来形容!世界上居然有人会将这种文字发送到杂志投稿信箱。

林德拜尔嘴角的肌肉微微**,但他没有直接删掉。

他继续往下看!

分不清好奇还是恼怒,林德拜尔想看看:这个满篇语法错误的狗屁作者,到底能离谱到什么程度,又到底想用他那些狗屁不通的句子,描述一个何等拙劣的狗屁故事。

林德拜尔没有发觉,他的这个想法,本身也是一种错误。

文稿的狗屁程度太过离谱,林德拜尔没有发觉,第一段文稿留给他的记忆,除了错误的短语,错误的句型,错误的语法,就只剩下拼写错误的单词。

至于作者想要描述的故事情节,比他左手端着的,只剩下浅浅底圈的咖啡杯都不如,完全空空如也,一点都没能记住。

他继续往下看。

第二段他找出了八处用词错误,十九个拼写错误的单词,几乎没有一个语法完全正确的句子。

第三段有十处用词错误,十三个拼写错误的单词。

靠近分页处的第四段竟然只错了一个单词!

虽然这一段总共就那么一个句子。----由一个词组成。

林德拜尔操纵鼠标往下拖动,鼠标底板和办公桌桌面摩擦着发出吱吱的声音。

第五段依旧错漏百出。

第六段,第七段……

林德拜尔一路看下去。

不知不觉间,这篇文稿被当成了学生时代练习语法的找茬题。

因此,不知不觉间,他的恼怒与好奇渐渐消失,心情渐渐平复,心神渐渐深入其中。

或许是入神,又或许是导致入神的原因。越是往下看,这份文稿与语法找茬练习题的相似程度也越高。

渐渐的,他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仿佛是作者(林德拜尔没有意识到自己去掉了“狗屁”二字)故意设计好的一般。

文稿最开头是整行整行的错误,改不胜改,让读到它的人能迅速进入改错状态,林德拜尔的双手也一直放在键盘上敲个不停;

渐渐地,隔几个词出点错,再隔几个词再出点错,练习题稍微提高了一些难度;键盘敲击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接着,林德拜尔端起咖啡杯子,另一只手按动键盘光标键向下翻动。接下来的几段文稿中只有那么一两处单词拼写错误,找出这种并不明显的错误开始有些费劲。----这已经接近于正常的投稿水平。

到了最后几段,办公室静悄悄的,他身体轻轻晃动,来回找了好几遍,最终不得不承认它们完全正确,比普通作者的投稿还要严谨许多。

作者投稿?这么一份狗屁投稿我居然从头到尾都看完了?想到这一点,他前后轻轻摇摆的身体一下子定住。

这莫非是一份恶作剧?

对,肯定是这样的。林德拜尔一边确认着,一边看着显示屏中,最开始位置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更正痕迹越到下方越稀疏,最后在文稿的最下方完全消失。

这似乎是种精心安排层次的结构,作者故意写成这样,故意把开头写成令人无法容忍的狗屁,造成一种古怪的吸引力,吸引读者之后,再逐渐减少错误的数量,这样可以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浸入其中。

他觉得他猜到了这位作者的意图。

不然的话,写下文稿开头部分文字的完全像是一位外国人;接着的几段证明这位外国人的英语水平不超过中学;再接下来的段落,又忽然变成了普通星条国国民的口语;更离谱的是,最后几段文稿却能通过资深编辑的挑剔眼光。

“外国一位具有过人语言天赋的中学生,先操着蹩脚的课堂英语写下一个开头,然后再结结巴巴地继续描述几段,在这个只有几百词的练习过程中,天才先生的英语水平瞬间突飞猛进,圆满完成了一个哪怕仅仅是语句语法上满足科幻杂志要求的故事结尾部分?”

这怎么可能?

我的上帝啊,您抛弃您的羔羊了吗?为什么我脑子里会蹦出这么疯狂的念头?

每周上一次教堂的林德拜尔使劲甩甩头。

上帝眷顾着他,但他将无限接近事实真相的猜测甩出了脑际。

和他心目中的形象一样,仁慈的上帝原谅了他,并继续给他启示;威严的上帝也对他略施舍薄罚,让他在这一天作出许多许多自己完全无法置信的事情。

林德拜尔觉得这篇文稿的做法却还新颖,再去回想时,他才发觉,刚才只顾着更正错误,文稿中的故事情节基本上没能在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但里面似乎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如果改完之后不再看一遍,这未免有些遗憾。望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标记,他很有些成就感,又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鼠标滚轮向上,页面翻动,又一次出现了标题:《天际的牢笼》。

这是第二次浏览,而两次浏览,经常意味着该投稿或者该作者具有可供发掘的潜力,或者直接一点说,意味着已经具有出版发表的可行性。

虽然林德拜尔没有察觉,而且这也并非他的本意。

二七章 命运轻轻点击(二)

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辛辛苦苦将阅读障碍排除之后,开头部分的文稿读起来流畅了许多。

仅仅是流畅,并没有阅读快感。

林德拜尔并不失望,谁会去指望那部分中学生英语水平一般的习作?

他隐隐有些期待地看下去,这么一篇连错误都精心安排的文章,其他方面应该也是可以有所期待的吧?

林德拜尔认真地往下看,这位作者明显没什么描写天赋,从头到尾都在用干巴巴的语言讲述一个干巴巴的故事。情节甚至一句话就可以说完:作者以旁观者的视角,讲述茫茫星际间,一位坏蛋外星人(文稿中的原话)对另外一位外星人坏蛋拷打逼供取得一份情报的过程。

……

林德拜尔仔细地看完了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他松开鼠标,放下杯子,闭上眼睛轻轻靠在背椅上心潮起伏。

换了平时,这种要女人没女人,要金钱没金钱,要科幻没科幻,要前途没前途的狗屁故事,他早就不再浪费“必须对得起支付薪水”的时间。

但对于这个简单故事,除开已经投入的精力不想浪费之外,故事本身似乎也有种妖异的吸引人的力量。

这么说并不具体,不是故事本身有吸引力,而是故事中对严刑逼供的描写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这仍然不是最具体地说法。并非是对严刑逼供地描写有吸引力。

而是。严刑地本身。

难以表述地严刑……相当有……相当有……

创造力!

想到这儿。林德拜尔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位作者是真正地变态。

真正地变态!

林德拜尔一直闭着眼睛入神,他没有发觉自己的指尖正微微颤抖。

他默默地回想着,担任黑暗幻想小说杂志的主编已经十几年,这些年审核发表的黑暗类幻想小说中,以狂燥暴虐作为卖点的小说自然不是少数,这么多年累计的数量更是可观。

他只要稍稍想一想,那些真正令他满意的精彩文稿立刻涌上心头。

那些作者们描述的,或是冷漠的杀戮,或是狂暴的发泄,或是残酷的虐待;哪一幕没能描述出黑暗残酷的场景?哪一篇没能传递出阴狠颤栗的情绪?哪一位读者阅读之后,不是从心底冒出一股股寒气?

这些作品无一例外:作者们文笔老练娴熟,将残酷的动作,场景,酷刑描述得活灵活现,从而将各种紧迫感,恐惧感,威胁感通通刻画得逼真可信。

可也仅仅是逼真可信。

变态作者的这一篇,和他心目中的以及以往看到的所有的精彩黑暗幻想小说不同。

虽然这位变态作者的表达能力离他认可的水平天差地远。

虽然他那点可怜巴巴的词句完全做不到讲述一个精彩故事,更别提渲染场景,传递情绪。

虽然它们能胜任的,仅仅是将发生事情流水帐一般记录一遍,最多还拙劣地描述一下具体过程。

但这些通通不能影响林德拜尔的看法:这位作者是真正的变态。

虽然受限于文字能力,这位变态根本没法描述出施刑者是多么的冷酷无情;也没法描述出受刑者是怎样的痛苦煎熬;甚至连施刑过程都写得乱七八糟。

但就是这点干巴巴的文字;描述的干巴巴的酷刑;就在这干巴巴的字里行间,滑出一条条阴冷潮湿的毒蛇,它们仿若来自不可见底的深渊世界,悄无声息地爬上林德拜尔的心脏轻轻噬咬。

林德拜尔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他在坐椅上换个姿势,将大衣的纽扣系上,重新闭上眼睛。

审核了这么多文稿,看过了这么多黑暗幻想作品,他本以为自己的意志早锻炼得坚如磐石。但刚刚文稿中描述的,那些连形容词都没用准确的酷刑,仿佛一双黑暗的大手,一手挥舞着巨锤击破他看似坚强的心灵外壳,另一手引来地狱深处的寒流来回冲刷着他内心深处最软弱的位置。

这些感觉全部来自文稿中的酷刑。

那些完全可以以真正的最大效率折磨人类,但却闻所未闻的酷刑!

文稿中那些酷刑林德拜尔从来没有见识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甚至不敢相信它们存在或者曾经存在过。

不知什么缘故,林德拜尔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这些酷刑越过了人类残忍和邪恶的极限线,所以才迟迟没有出现在人世间。

而构造出那些酷刑的脑子,和那个脑子的主人,已不能称之为变态。

而是魔鬼的使者。

或者魔鬼本身。

他脑子里忽然跳出不知在哪篇文稿中见过的一句话:凡是那些不信仰主的人,终将坠入地狱,唯一的区别仅仅是降落在哪一层。

这只魔鬼显然原属于地狱末层或者最底深渊,它不知采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来到人间。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用枯萎的爪子敲出贫瘠但充满邪恶的语言,时时刻刻妄想着将它邪恶混乱的天性到处散布,拉上尽可能多的堕落灵魂与之为伴。

这个念头完全不是诋毁,它几乎完美地接近了事实,仅有的缺陷并非夹杂了太多的个人感情,而是对邪恶残忍的严重程度估计得远远不够。

这不能怪林德拜尔迟钝。

因为,对于碳基土著人类,甚至对于许许多多的星际文明,1a7489根本就可以认为是邪恶的定义,他完全可以等同于邪恶本身,甚至远远超越了所以可以想象到的恐怖和残酷。

文稿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惩罚”,是他随意从记忆角落里翻出来的一件小小往事,而他通过吴小雨双手描述的,仅仅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场景。

林德拜尔脑子里恶狠狠地转动着各种念头,不知何时,他睁开了眼睛,但没有将视线聚焦在任何一点。

他缓缓转动由于太久没有活动,开始有些酸痛的颈脖,将近中午,身后百叶窗透入的阳光不曾稍加停歇,办公桌上的光斑也更加明亮;钢笔,文件夹,铭牌以及放置它们的桌子本身,处处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并不时将它们投入林德拜尔的眼帘。

或许是因为这些光辉的请求,猛然间,他作出决定:这篇文稿绝不能发表。

随即他大吃一惊,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潜意识中完全通过了这篇狗屁文稿的初审,二审,终审,最后直接认可了它的登载发表。

这个发现停止了鼠标向删除按纽的移动。

要对得起你的薪水。

他这么想着,作为黑暗幻想杂志的主编,删除投稿的原因,难道可以是因为它太过于残酷地描述了黑暗?

林德拜尔不觉得可笑,心中那股寒意不可阻挡地击败了犹豫与迟疑。然后,它催促着林德拜尔操纵鼠标指针缓缓移向删除的按纽。

二八章 命运轻轻点击(三)

“笃笃笃。”木门响起被敲击的声音。

林德拜尔的身体猛然抖动一下,被突然而响亮的声音打断了手头的动作。他抬起头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喉咙里只响起沉闷低哑的声音。

然后,林德拜尔整了整衣服,用力摁了摁头部,再努力从干涩的嘴中挤出一点唾沫,清清嗓子大声说道:“请进,凯莉/查尔斯小姐,咖啡杯在……。”

“很抱歉,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我忘了把咖啡壶一起带过来,不过请原谅我焦急的心情。”

说话的人没有一点抱歉的表情,他几步就跨到了林德拜尔桌前,将手中攥住不停挥舞的几张纸使劲拍在办公桌上,继续说道:“您一定不敢相信我给您带来了什么,这绝对就是您念念不忘的东西,先生,我现在终于相信您了,这一定是开拓性的创举,新的……林德拜尔先生?林德拜尔先生?林德拜尔先生!”

“怎么了?大卫/史密斯先生。”

林德拜尔茫然抬起头,仿佛刚回过神来,他没有像平常一样去纠正大卫的称呼,只是将视线从办公桌上移开。

那个位置摆着铭牌,文件,还有大卫的手,手压住的纸张顽强地露出顶部,上面用加大加粗的字体印着“天际的牢笼”。

大卫也发现了这篇投稿!百叶窗中透入的阳光依然照耀着在林德拜尔的背部,但那儿只感觉到一阵阵的冰凉。

“林德拜尔先生,您一定得看看这份文稿,这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想法……”

那些酷刑,什么时候变成了最有意思的想法。林德拜尔简直想要冷笑,大卫接下来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也不想听,因为一个模模糊糊的可怕的念头正从心底升起。

像是要抖落那个可怕地念头一般。他站起身子。僵硬地接过大卫递过来地纸张放在眼前。作出阅读地姿势。

“大卫/史密斯先生……这份文稿……”他缓缓开口。心中快速拼凑着哪怕是乱七八糟地词句。想要快点把大卫打发。

当然。更重要地是。打发大卫对这篇文稿显而易见地发表念头。

他地表情肯定相当严肃。不然大卫也不会急切地争辩。“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我知道。我知道。这篇文稿地开头很差劲。但请您一定要看下去。”

“大卫/史密斯先生。不要和我说后面怎么样。这只能浪费对于您和我都同样宝贵地时间。作为一位编辑。您怎么能将这种中学生地作业摆上我地办公桌。让我们一起看看这篇文稿中写了点什么吧。啊哈。……”林德拜尔顺势将文稿放下----捏着它。仿佛手臂也会迅速降温。

他正要顺着大卫地语气继续否决这篇可怕地文稿。但心中那个模模糊糊地念头忽然在此刻清晰成型。

他一下子定住了,全身纹丝不动,看起来好象正在阅读文稿,心里其实已翻涌着惊涛骇浪。

并非只有我一个人看出了那些酷刑的创意。大卫发现了这篇文稿,杂志社其他的编辑自然也能,甚至是其他杂志社的编辑……

林德拜尔简直无法想象,如果其他杂志社看中了这篇文稿,然后将其中的酷刑完完整整地排上版面,印刷成册,再将堆叠成山的书本发放到喜笑颜开的购买者手中的情形。

如果其中某位购买者恰好灵机一动,又恰好具备相关条件,恰好实现其中的某些酷刑……

绝对不能让别的杂志社将它发表!

绝对不能!

如果无法阻止它的发表,那么这篇文稿一定得属于超自然科幻杂志!至少在我这儿,还能有所修改!

等一等!修改?修改权呢?

大卫忑不安地等待着,对这位作者,他很有些恨铁不成刚的怨念。明明有这么好的创意,为什么就不能多花一点点时间好好琢磨一下文字呢?

哪怕只要是语句再稍微通顺一些,他都会觉得说服顶头上司的过程会更加轻松。

他正在想着,忽然看到对面的林德拜尔迅速俯下身操作一下电脑,又迅速抬起头来,眉毛跳动着----大卫知道,这是顶头上司情绪激动的征兆----他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在心中又整理一遍,随时准备替文稿的作者开脱。

但那些开脱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他听到林德拜尔发出愤怒的声音:“这篇文稿!它居然没有赋予我们修改权!”

大卫吃了一惊,不过这仅仅是因为林德拜尔过高的音量。

没有修改权又怎么样?大卫根本不理解林德拜尔为何如此激动。

虽然他见到这篇文稿后过于兴奋,急匆匆的就冲了进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修改权”这一点。不过听林德拜尔的语气,似乎已经将这篇文稿列入了发表的考虑范围。

这可是大好事。

大卫赶紧开口:“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不管有没有修改权,我们都可以先对文稿进行修改,然后再发送邮件联系作者给予建议,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我相信,这篇文稿的作者绝对会同意我们的建议。”

无论如何,这篇文稿确实得好好地,仔细地修改,绝不可能直接让前面那几段狗屁不通的文字跳上杂志的页面,那可绝对会沦为整个行业的笑柄。

“对,对,得赶紧联系他。”林德拜尔嘴中说着话,双手已经放上了键盘,办公室瞬间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声音连绵不绝,毫不停歇,完全可以听出打字的速度有多么的快。

这也代表着正在敲击键盘的林德拜尔先生根本没有时间来组织词句。

他平时不是经常说对待作者要耐心,与作者对话要小心措辞吗?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卫的眉毛像是受到了对面上司的影响,也渐渐朝中间聚拢。从进门到现在,他越来越觉得林德拜尔今天的举止大异平常,很有些不对劲,有些走神,有些躲闪。

甚至好象还有些害怕?

这当然不可能。大卫忍不住轻轻地笑了笑,他很奇怪自己居然会生出这么荒唐的念头,在他的印象中,林德拜尔只会是那个让人害怕的人。

只一小会,键盘响动的声音停止,办公室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德拜尔应该是发完了邮件,他将键盘板推入办公桌,拧着眉头,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那份文稿。

大卫看着他双手的动作,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那动作不像是在凝神思索,反而像是在自我保护。

“叮”,办公桌上摆着的音箱响起金属撞击的清脆鸣叫,打断了大卫的观察。

收到新邮件。

大卫还在感叹那位作者的回复速度,就看到林德拜尔仿佛像是被鞭子抽中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那种简直可以称之为凶狠的劲头,让大卫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更令他惊讶的是从林德拜尔嘴中吐出的语言,他甚至想都没有想过,整天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林德拜尔居然也能想出那么多恶毒的诅咒。

“这只深渊爬出的臭蛆,地狱腐烂的臭狗屎,残渣,爬虫……”林德拜尔滔滔不绝地咒骂着。他咬牙切齿的姿态,令完全不是他目标的大卫也不由一阵寒意。

但更多的是好奇,大卫盯住林德拜尔还有他不停翻飞的上下两片嘴唇,慢慢地走到他旁边,转头看向显示屏幕的回复信息。

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回复,才能导致林德拜尔先生如此的怒火。

凌晨12点会有一章更新,本书到今天是第二十九天上传,希望大家到时候能投票支持,让我继续在分类新人榜单上呆最后一天,感谢大家支持。再次感谢。

二九章 命运轻轻点击(四)

屏幕上显示的新邮件中,作者的回复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我同意修改稿件,但请给我满意的稿酬,并提前支付。”

林德拜尔先生难道直接通知作者,他通过了这篇文稿的所有审核,甚至还谈到了稿酬?

这个疑问在大卫的脑海中只持续了一小会,然后迅速转化为另外一个疑惑:既然作者愿意进行修改权的磋商,为什么林德拜尔先生还会这么生气?

难道是因为语气?又或者是条件太过分?大卫马上否决了这个猜测,这位作者的语气像任何一位星条国的国民一样寻常。而且提前交付稿费,并不是很为难的要求。

再说平时遇见比这苛刻十倍的要求时,林德拜尔先生也总能面带微笑,冷静地说服作者们放弃原来的想法。

大约是因为这位作者太不知好歹了吧!这家伙的创意虽然不错,但乱七八糟的文字,干瘪无趣的情节,好不容易我们愿意审核,他居然还敢提这个提那个?

其实大卫自己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但他不敢怠慢,这位不知好歹的家伙的稿件,可是他投林德拜尔所好,亲自送到林德拜尔眼前。

若是林德拜尔万一真的因此而愤怒,那作者躲在千里之外倒是不怕被喷到一滴口水。这么想着,大卫为作者争取发表的心思立刻冲淡了许多。

林德拜尔的愤怒与他完全无关,这份怒火来自心灵的折磨。

看着这封狗屁回复,林德拜尔有种感觉,好象他还得求着这只变态的虫子,求他恩赐一个机会,来修改这篇他不愿碰触的罪恶东西!

最令人愤怒地是。事实正是如此。

害怕被迁怒地大卫花了一点儿时间措辞。然后在林德拜尔越来越小。不时夹杂着咳嗽地咒骂声中说道:“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很抱歉我带来地麻烦。您说得对。写出这种中学生作品地家伙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我们应该……。”

终于停止咒骂地林德拜尔仿佛在嘴巴地运动中消耗了巨大地体力。他看起来很疲惫。似乎没有兴趣听这种长篇大论。他摆摆手。罕见地(在大卫记忆中是第一次)打断了大卫地歉意和建议:“不。你说地对。大卫。我们得抓住这个作者。我们必须要这篇稿子!”

“啊。林德拜尔先生。这真是……”大卫不知道应该吹捧林德拜尔地宽容还是感叹他地反复无常。

不过他确定了一件事:林德拜尔先生。今天确实很不对劲。

“很不对劲”地林德拜尔先生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卫脸上丰富地表情。他在键盘上敲击。输入了短短一段令大卫感觉更不对劲。甚至完全不可思议地信息。

“‘执政官’先生,每单词三星条元的稿酬将是双方都乐于接受的结果,我相信您必然乐意将修改权赋予我方杂志社。”

每单词三星条元!这几乎是付给一流短篇科幻作者的稿酬!

林德拜尔他疯了吗?这个单词写错,故事乱七八糟,甚至笔名都透出俗气的“执政官”怎么可能值这个价!突然迸发的嫉妒猛烈地冲击着大卫,他的心脏仿佛也一阵阵地抽搐。

他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胸怀中激荡的满是懊悔。----虽然这位“执政官”作品的发表,对他绝对不会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

这份情绪迅速增长,很快就让大卫越过了平日对林德拜尔的恭谨,也让他越过了平日小心谨慎的言辞。趁着“发送”按钮还没有被按下,大卫赶紧道:“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这份稿酬……或许您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为什么?”

“董事会那群人看不出转瞬即逝的机会,也看不到抓住一位天才作者必须冒的风险。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我不得不说一句几乎是奉承吹捧的话,但它绝对发自我的良心:那群人的眼光,远远比不上您。”

“是吗,大卫/史密斯先生。”

大卫的话产生了作用,林德拜尔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在按下了“发送”按钮之后。

“这……”努力毫无结果,大卫感觉脑部猛然涌入大量血液,然后渐渐回落。稍微冷静之后,他才毫无喜悦,甚至反而有些失望地发现:事情的结果其实完全符合他最初的愿望。

那我为什么不高兴一点儿呢?当发现大卫开始思考这一点时,他脑子里面的嫉妒赶紧藏得无影无踪,任他怎么找都找不着,任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叮”,收到新邮件的声音让大卫停止了没有结果的反思。

屏幕上显示的新邮件中,作者的回复仍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好,稿酬使用西联汇款。”(注1)

大卫和林德拜尔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口气,只是两者的意味完全不同。

大卫忽然很想找个地方坐一坐,最好是能趴着休息一会,但这儿所有的桌椅都在林德拜尔的视线范围之内。于是他说道:“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我想我应该去干活了。”

“不错,大卫/史密斯先生,您得帮我做件事,但请您稍等一下。”

然后,大卫看着林德拜尔提起办公桌上的钢笔,取掉笔帽,在他送来的稿件上细细涂改,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抬过头来,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语气对他说:“现在,大卫/史密斯先生,请您对这篇文稿进行必要的修改与修饰,我相信三个小时之后您一定可以再次将它拿到我的面前来。”

“如您所愿,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

看来三个小时之内是别想休息了。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脸沮丧的大卫接住递过来的纸张,他注意到,稿件上并没有改写一个单词,但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文章已经经过了非常用心的修改。----那些涂成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出原来位置上是什么单词的地方是非常好的证据。

大卫转身往外走去,低头看着手上的纸张。每个单词等于三星条元!他决定将文稿改成最简洁的风格。但他不得不悲哀地承认这才是一个真正无法完成的愿望。

如果仅仅谈简洁,这篇文稿本来就已经达到了最干瘪的程度。脑海中自然而然翻腾而上的修饰词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无论怎么改,大卫/史密斯先生都不得不为“执政官”增加可观的收入。

“格”

林德拜尔看着门被轻轻关上,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并不担心董事会那群人是否会带来新的麻烦。只是说不上什么缘由,他并没有把真正让他担心的事情告诉大卫,只是直接将文稿中能用于人体的那部分酷刑涂得干干净净。

林德拜尔先生注意到,这份邮件来自大洋彼岸,而作为星条国的上午时分,那个国家应该正处于凌晨。那只守在电脑面前的夜猫子“执政官”,现在是否又在构思新的酷刑呢?

他觉得,这就是他心中为什么仍然会感觉不安的原因。

作为科幻杂志的主编,他理所当然地忽略掉拷打取得的情报。----虽然里面包含着某些与宇宙常数有关的信息。

而且,他没有注意到,被涂掉的,仅仅是“他”认为能用于人体的酷刑。

注1:西联汇款,不记名,汇款人将汇款时得到的密码告之收款人,收款人再使用该密码提款,费用较高。如果现实中并非如此,那么故事中的地球必然如此。

三十章 罪恶的根源(一)

对于文稿中所描述的酷刑,吴小雨远远没有林德拜尔那么深刻的感受。

倒不是说他比林德拜尔看过更多可怕的描写,无论阅历还是意志,他离黑暗幻想杂志的主编都还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

但吴小雨可以很平静,起码看起来很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再很平静地用键盘描述1a7489直接印射在他脑子里面的残酷场景。

因为房间里更加浓郁的水煮猪肉味道可以毫不夸张地证明,吴小雨又一次经历了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刑罚。仅仅是已经记住的两个动作,就足以威慑任何一只神智正常的哺乳动物就范。

两个动作只有三秒,吴小雨几乎昏迷的时间是整整半个小时。

当然,这一切发生在数小时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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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过五分。

房间侧顶的白炽灯将柔和的光线铺满整个房间,放置电脑的桌子上摆着一瓶水,几块糕点,几只空烟盒,一些计算机类书籍,以及远离那堆垃圾的几张纸和一支笔。

发送出回复杂志社的邮件,吴小雨赶紧将视线从显示屏幕右下角移回页面中央,那儿仍然显示着:“‘执政官’先生,每单词三星条元的稿酬将是双方都乐于接受的结果,我相信您必然乐意将修改权赋予我方杂志社。”

吴小雨仔细看了看,他不可抑制地扯了扯嘴角,侧着头用手撑住脑袋默默计算:“投稿大约五千字,每个字三星条元,那就是……”

“寄生体。你又忘记了现在真正应该做地事。”

众所周知。常年坐禅地僧侣也无法完全控制脑海中地念头。1a7489消耗一定地能量不时探查吴小雨地思维。当情绪波动过大时。他不介意采取比较独特地方式让寄生体知道浪费能量和宝贵时间地后果。

这些后果。吴小雨仅仅是第二天享用。还并不怎么习惯。估计这也永远无法习惯。

“啊!”

这一次地“后果”是手中多出地一撮头发和一点血痕。

“至少一万五千星条元”带来地兴奋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吴小雨低头看看正随着手掌一起抖动地短发。头皮地烫热帮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至少一万五千星条元”地真正来源。

他赶紧关掉邮件服务页面和汇款方式查询页面,重新点开浏览器,瞬间打开搜索引擎中并再次输入“天文书籍”。仅仅三秒后,点击进入某个书籍类论坛,下一个三秒,某个子讨论区中某个主题被打开,紧接着,主题中飞速滚动的页面固定在某个位置。

这一切不过十五秒,其中有十秒用于等待页面打开。

如果有人站在吴小雨对面,那么这个人肯定会非常惊讶,因为他第一眼就会发现吴小雨双眼发生的剧烈变化:在这十五秒中,吴小雨瞳孔反射的光线以及里面的神采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团真正的漆黑旋涡正在旋转,而它的四周,立刻被密密麻麻,已经分不清是血丝还是血块的红色淹没。

这是血液携带大量氧气冲入眼部细胞剧烈燃烧的表现,如果不是由1a7489精确防护,仅仅这十五秒的燃烧,吴小雨就会丧失以后看到任何事物的能力。

当然,没有1a7489,吴小雨也不用半夜三点,瞪大眼睛盯住显示器努力杀伤自己的视力。

页面停止后,吴小雨立刻拿起笔,在纸上记下该位置介绍的几本书籍名称。

那张纸上,早已经写着半页英文和中文,上面的文字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它们笔画流畅,线条清晰,完全不同于往日狗爬一样东倒西歪的笔迹。

事实上也完全不需要去别的地方寻找对比。

这是吴小雨今年晚上使用的第五张纸,前面几张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书籍名称,它们就丢在一旁。任何一个看到的人都能分清它们书写的先后顺序,因为这几张纸上,浓缩着平常人至少两年的练字临摹过程。

第一张,自然还是一只小狗用它的尾巴沾点墨水在纸上爬行,只是它仿佛越爬越习惯,字迹也越来越端正。

第二张纸上的字迹渐渐走向更加清晰和明白,第三张、第四张已经可以让人有比较好的阅读感受。

而吴小雨现在书写的第五张,上面的“字迹”应该改变称呼成为“字体”,类似于电脑显示屏中的“字体”。事实上,也正是因为看着电脑屏幕写下这些文字,它们才会与参考的对象越来越接近。

这一切,甚至并不是刻意为之。

四次酷刑一般的练习动作,除了酷刑应有的惨痛折磨,还带来了更有效率的肌肉组合方式,更加精确的力量细微控制。----无数书法爱好者梦寐以求的能力,对吴小雨现在的手臂而言,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体现。

1a7489折磨吴小雨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让吴小雨写出更好的字。

虽然纸上的文字越来越多。

当书籍清单增加到十一张,显示器右下角的数字跳到了07:35时,桌子上沉寂已久的音箱发出一声轻鸣。

“叮,您有新邮件,请注意查收。”

吴小雨的身体因为突然发出的声音抖动一下,然后赶紧在1a7489的“提醒”之前点开邮件服务页面,毫不意外,它来自“超自然传说”杂志社。

“‘执政官’先生,您的要求已经全部满足。19242星条元(税后)已采用西联汇款方式汇出,提款密码为**********,提款后请尽快与杂志社联络”(注1)

吴小雨提醒自己要保持情绪稳定,但看完邮件的瞬间,他的肾上腺仍然不可避免地大量分泌激素,脑海中也迅速完成了19242星条元与本地货币的汇率换算。

他甚至还抽空想了想,文稿似乎只有五千左右的单词,为什么会有税后18243的稿费?

注1:为避免无知的人提取1a7489的财产导致无法挽回的遗憾后果,此处将密码隐藏。

三一章 罪恶的根源(二)

“到此为止,寄生体。”

吴小雨立刻关闭了邮件服务页面,当笔再次回到手中时,他的身子也坐得笔直。

1a7489本身没有一点兴奋的情绪,也不允许寄生体过于兴奋。很明显,科幻投稿只能偶一为之,与外界接触越多就越容易暴露,可是不接触又无法实现目的。这种无法解决的矛盾只能尽量平衡。

不过就目前而言,这些对寄生体不算少的货币,现阶段已经够用。

1a7489将计划再次整理一遍,确认后道:“再抄一份清单。”

吴小雨压抑着呼出一口气,慢慢抄好,再将单子拢在手中,放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弄得更加整齐一些之后再看了看。

这个“看”的动作纯粹出自习惯,受益于1a7489激发的记忆力,吴小雨现在很清晰地记得整个晚上写下的书籍名称。这些名称表明,书籍的类型集中于天文,偶尔其中也会出现钢铁、机械、光学等等,但无一例外,也通通与天文紧密相关。

“记下这些多与天文相关的书名干什么呢?”这个疑问晚上多次在脑海中出现,1a7489新的命令给了他最直接的答案。

“现在,去邮局取出稿酬买书。”

烧烤店的手续办理只能暂缓两日。这群猴子们居然每工作五天还得休息两天,它们觉得时间很够用吗?

“现在?那儿开门了吗?”吴小雨又看了看屏幕右下角,07:37。

根据网络上查询地结果。西联汇款必须在火车站附近地大邮局才取得出来。

“你想睡觉?”

吴小雨感觉那种语气仿佛就是在问:“你想死?”

他立刻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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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谢谢惠顾。二十六元。”

平稳的刹车还是让吴小雨向前倾了一下,他睁开眼睛,从裤袋里摸出最后一张五十元递给司机。

他揉揉太阳**,虽然那儿一点都不疼。

吴小雨发现,奔波了一整天后,再到电脑面前坐上十几个小时,他现在仍然是真正的精神焕发。----仿佛在这辆出租车上美美地睡了一夜。

这完全不同于大学时彻夜通宵,玩上一天一夜网络游戏后精神过度疲惫产生的反常亢奋。

好冷!

接过司机找来的零钱,吴小雨推开车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一些。

邮局大门已经打开。

他走向大门,右手将抓成一团的零钱塞入裤袋,再空空地伸出来,没有打火机,也没有白沙烟盒。

我终于把烟戒掉了!吴小雨差一点就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昨天晚上,1a7489帮他熄灭第一支香烟的方式是左手掌心的水疱,一缕清烟和“滋滋”的声音。

第二支熄灭在同一个位置。

第三支和剩下的现在都呆在垃圾筒中。

五十年寿命和五万年寿命的生命体,对“我们身体健康”的在意珍惜程度有所差别。

伴着这种回忆,吴小雨快步走入邮局,邮局中大部分窗口还关闭着,只有最角落里一位姑娘正隔着玻璃打阿欠,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吴小雨走过去,敲敲玻璃道:“您好,我想提取汇款。”

“汇款单。”姑娘继续低着头,她摸索着把手放进窗口底下的小铁框。

吴小雨猜测摊在办公桌上的应该是一本小说,道:“不好意思,是西联汇款。”

在某些人嘴中,“请”字可以神奇地表达出与之相反的含义。

“难道我正在找你借钱吗?”吴小雨这句话停留在心中,他忿忿地摸出输号器摆正,手指快速跳跃着输入长串提款密码。

已经坐下的姑娘听到连绵的敲击声,翻个白眼冷笑一下看着他,等待很快就会响起的出错提示音。

“哔。”密码通过。

“啊……,请稍等。”姑娘赶紧侧过头,将脸上刚刚切换的惊讶表情藏好。长达三十二位的密码,平常哪位客户不是一边低着头看记录,一边慢吞吞地输入数字,就这样还经常得重复好几次浪费许多时间。这家伙什么都不看,敲这么快居然能一次通过。

她当然更不知道,那串数字吴小雨仅仅扫了一眼。

低着头的姑娘马上看到了屏幕表格中显示的数字:星条元19242,合本地货币151381。

这么大的数额居然有人会使用西联汇款?她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看吴小雨。

普通人,普普通通的穿着。她心中评价,嘴中说道:“先生,请问您需要提取多少现金呢?”

这一回,“请”字的读音符合了它字面上的含义。

“不是必须全部提取吗?”吴小雨皱着眉头,他稍有些疑惑。根据网络上的介绍,西联汇款必须一次提取,十五万现金也并没有超过大邮局的单日限制取款量。

“确实必须全部提取。但是过多的现金会带来许多不便,如果您暂时不需使用太多的话,可以将其中一部分转存入邮政储蓄卡。”姑娘把书推开,望着吴小雨流畅地说出这番话,她面带微笑,声音也很甜美,“邮政储蓄卡全国通用,各种收费低于平均水平,而且新办理一张只需要一点儿时间,绝对不会耽搁您多久。”

“这样吗?”吴小雨沉吟着,在计程车上他闭着眼睛并没有得到休息,许多念头都趁那个时候在脑中打转,书籍的总价就是其中之一。

十一张纸上总共记着六百二十一个书名,大部分是国内书籍,也有小部分是出自国外,满打满算,这些书最多需要五万元。

“那么我提取……”吴小雨说到这儿,注意到姑娘脸上变得更加灿烂的笑容,他忽然想起了刚进门时遭受的冷遇,然后又想到了“银行职员每个月必须拉到一定的数额的存款才能领取足额奖金”的传闻,于是他接着说道:“……全部。”

姑娘脸上冻结的僵硬微笑、一下子冒出来的冷眼、简直称得上粗鲁的动作,这些都让吴小雨感受到两日来久违的快意。

他只顾着回想这种脸色,却忘了手里拿的并不是平常取出的几百元,可以一直拿到家里再塞入钱包。

“寄生体,你需要多休息一会吗?”

邮局门口,吴小雨赶紧停止胡思乱想,将手中捧住的十五叠纸币努力往各个口袋里面塞,这有点困难,但没有人会真正嫌弃纸币抵住身体的感觉。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但火车站,从来就与治安良好扯不上什么关系。

三二章 罪恶的根源(三)

今天好象特别冷。吴小雨双手**衣服抱在胸前,四处张望,不出意料,火车站附近总是找不到出租车。他知道大书店的位置,但不知道怎么从火车站去那儿。

冬日清晨,算得上整座城市最繁忙的火车站也没有多少生气,寥寥无几的行人,无精打采的营业店员,还有吴小雨特别注意的几辆空荡荡的公交车,它们正在划定的区域内慢慢挪动等待出发。

是不是该找个人问问呢?吴小雨没有上车,除了经常在学校和租住地之间跑动的车辆,他根本就不知道其他公交车的路线。

“寄生体,你不需要问路线,只需要闭上眼睛。”

吴小雨闭上眼睛,立刻又再次打开,眨巴眨巴一脸惊讶。

“寄生体!”

这种严厉的声音让吴小雨猛地一抖,他赶紧再次闭上眼睛,不过脸上仍挂着疑惑的表情。

虽然眼皮阻隔了视线,但吴小雨“眼前”并没有变成一片黑暗,他仍然能“看”到东西。

“眼前”的景象简直和闭上眼睛之前一模一样,冷冰冰的建筑、横在马路中央的护栏、店铺周围的招牌一样不缺。但吴小雨瞬间发现了其中的区别:匆忙的行人、打阿欠的店员、马路上的车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到的世界色彩分明,却一片死寂,没有一样会动的东西存在。

刚意识到这点,立刻,一股力量推着他飞快地冲上马路。高楼,店铺,护栏以火车过境的速度迎面撞来。

吴小雨地身躯猛然后仰一下。好不容易才压住差点脱口而出地惊呼。他知道自己地身体其实一直呆在原地。移动地只是“眼前”地景象。

他咬紧嘴唇用力闭住不敢睁开地眼睛。这种三维视野地图也太过于逼真。他感觉自己好象随时都有可能真地在某栋“眼”中地建筑上撞成肉酱。

十几秒后。吴小雨睁开眼睛。他弯下腰干呕几下。有点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晕车。而且晕得那么难受。他有些看不清现实中真正地景物。似乎有许多金星和各种各样地缤纷色彩仍然在眼中疾驰。飞速往身后地方向奔逝。

刚才在“眼中”。吴小雨只花了大约十几秒。就以令任何一位交警都会崩溃地速度从火车站一直行驶到了记忆中大书店地位置。

“模拟时间十三秒。现在出发。十三分钟后到达书店。”1a7489命令道。他明白了为什么人类会采取这么愚蠢地时间表达方式。因为这群猴子孱弱地身体。缓慢地反射神经。居然只能勉强承受60倍地脑波模拟速度。

而且仅仅是低相似度模拟。寄生体记忆中缺少地区域。基本上都已经直接省略。只有必经之路上地小巷。才会依靠路程。角度。概率临时运算得出。**三维立体地图。

吴小雨完全不觉得60倍速度是一个非常低微的数字,但1a7489已经明白讲出了多久之后到达书店,他便必须赶紧甩甩脑袋,摇摇晃晃向着刚才已经飞速移动一遍的方向走去。

寒风扑面,也使人头脑清晰,吴小雨走出几步恢复了正常。走下邮局阶梯,他快步绕过出站口刚下火车的人群。大清早出现在广场上的,大部分都是这些行色匆忙的人们吧。

绕过那群人没走出多远,吴小雨忽然被人拉住。

他愕然回过头,身后是两位中年男子。两人衣着普通,身材瘦弱,脸色憔悴,看到吴小雨回头,左边那人说了一句话。

吴小雨皱皱眉头,问道:“你说什么?”

另外男子连忙也开始讲话。

吴小雨这回明白了,他双手一摊,道:“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这两人说的是此地大约不会有人听懂的外地家乡话。

吴小雨转身想要离开。两人开始激动,他们嘴中不停讲出吴小雨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使劲将口水唾沫喷洒在他脸上,抓住衣服不肯放手。他们使的力气很大,如果不是因为感觉寒冷,吴小雨一直紧紧地裹住衣服,此时大约外套都会被扯开。

换了平时,满脸被口水打湿的吴小雨早就像个正常人一样用力甩开他们的爪子,狠狠地推开两人吼上几句赶紧闪人。但此时他只是无奈地再次回过头,指了指治安岗亭的位置,道:“两位,请到哪边去问吧,我真的听不懂你们说些什么。”他已经能理解到需要帮助时的心情是多少迫切焦虑。因为他也同样渴望着帮助,只可惜指向的位置无法帮助自己。

当然,如果纯粹是良心发现,他也不会在邮局那位姑娘的希翼眼神中获取快感。最重要的是1a7489的命令,谁知道迟到一秒种的下场是断手还是断脚,吴小雨宁愿被喷点口水,也不敢惹上麻烦耽搁时间。

吴小雨的反应似乎令两名男子有些失望,他们望了望吴小雨指向的位置,对视一眼后终于犹豫着慢慢放开他的衣服。

吴小雨赶紧拢好外套,快步向前追逐失去的半分钟,经过喷泉时,他侧着头在水池中捞点水在脸上擦了擦,连身旁三个突然扭打在一起的人都没能让他停下脚步。虽然这种打架斗殴的事,天生就对他这种平常喜欢凑热闹的普通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后生,要摩托车载客不?”

走到马路边,四辆摩托车挡在面前。

“不要,谢谢。”1a7489选定的路线要经过好几条小巷,那种阶梯摩托车可上不去。

“上来吧,看你这么急,要去哪里,我们路很熟的。”摩托车没有让开,跟在身旁缓缓行驶。

“真的不要。”

“没事的嘛,随便带你过去,又不贵,你说个地方随便给点钱。”

吴小雨有点急了,他几乎被摩托车挡住了所有的方向,道;“麻烦让一下,我有事!”

“后生怎么口气这么冲?不载就不载嘛!”离吴小雨最近,一直和吴小雨说话的摩托车司机将车子熄火,他嘴中说“不载”,人已经下车伸出手搭向吴小雨的肩膀。

吴小雨轻轻让开,司机正打算说点什么,不远处有人大声叫道:“喂,喂!”

五人同时看去,过来的人衣着普通,身材瘦弱,脸色憔悴,正是刚才拉住吴小雨的两位中年男子。

他们难道还想找我吗?吴小雨更加着急,道:“师傅,麻烦让开点咯,我真的有事啊。”

下车的摩托车司机大约是个领头的,另外三位都看着他,他沉着脸有些难看,仿佛很少有人会拒绝他的摩托车一般。

最后他仰起头想了想,像是决定什么重大事情一样,挥挥手哼了一声让出一线。

“谢谢。”

这两个字说完,人已经在几米之外。

又得追逐再次失去的半分钟,吴小雨一路疾行,五分钟便赶完一半路程,进入了第一条小巷。

走进巷子,外面街道上的车声,人声逐渐消失,光线也有些昏暗。吴小雨一边快步行走,一边抬头看看,两旁只有两三人高的围墙,巷子很深,前方空荡荡的,只地上有些杂物垃圾,一个人都没有。越往里走,巷子便越狭窄,最窄处仅容两人并行。走到这儿,大约巷子已经经过了一半。

也正是这时,吴小雨后面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紧接着,两个人分别从他身旁两侧硬挤过去。

赶鬼吗?吴小雨刚暗骂一句,又有两人越过他赶到前方。

吴小雨揉揉肩膀,有些奇怪,不知道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比他还要着急赶路。

前方四人好象听到了他的心意一般,一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们怎么又来了?吴小雨皱着眉头,挡住去路的其中两人正是已经见过两次的外地人。他们衣着普通,身材瘦弱,可脸色却一点都不憔悴,正沉着脸望向吴小雨身后。

吴小雨情不自禁地转过头,这才真正地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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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章 罪恶的根源(四)

不知何时,吴小雨身后也站了两人,透过他们头部的间隙,看得到小巷稍远一点人头耸动,一群人正远远地快步赶来。吴小雨马上发觉,出站口拉人的,喷泉边扭打的,马路边载客的,通通都身在其中。

而他,站在最中间。

抢劫!

吴小雨猛吸一口凉气,火车站的经历在脑际一闪而过,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然后又一下子全不明白了,各种念头纷沓迭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完全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点什么,甚至连1a7489的存在都被暂时忽略,脑海中只一个念头最为强烈:这座城市居然真的有人抢劫!

在他以往的印象中,抢劫这种事应该和国家元首一样,永远和他沾不上边。所以一旦遇上,他马上靠墙站定双手抱怀,不知该看向左边还是右边。只缓得这么一下,远处那群人已走到近前。

“后生,搂那么紧干嘛,我来帮你脱了吧。”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正是路边挡住他说话的摩托车司机,他排开站在身前的两人走到吴小雨跟前,径自抓向他的外套。

“等一等!”

吴小雨还没来得及躲,一只手从侧面伸出将司机拦下。吴小雨微微扭过头,却是两名“外地人”中左边一位,他沉着脸,此时嘴中哪里还有丝毫外地口音:“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论规矩,这件衣服只怕还得留给我们兄弟吧!”

“论规矩?”摩托车司机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事,“论规矩?你跟我论规矩?凡事确实有先来后过。广场上你们下手‘先来’两次我们有没有插手?现在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们‘后到’一次?”

“广场上不好动手,我们……”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后面和摩托车司机一起赶来地人群一阵鼓噪。“不好下手你们拉住后生干嘛!”“你们不敢在广场动手是你们地事!”“我们在那儿下手。你大呼小叫。到底是谁不讲规矩?”

“外地人”一旁几人正要出声。他摆摆手。脸色怒色一闪而过。道:“无论如何。这小子是我们兄弟先盯上。白忙一场你让我怎么交代?”

“这话就难听了。我可没有说要独吞。大家都得吃饭。我们八个人拿外套。你们六个人拿裤子……”摩托车司机环顾四周。被他盯住地人都不由自主将嘴中地声音压低。他最后看着“外地人”地眼睛说道。“大家快点做事。都别耽搁时间。如何?”

“如何不如何?你人多。大伙儿都照你地意思办好了。”“外地人”嘴里这么说道。但脸色已舒缓许多。手也慢慢放开。

摩托车司机摇摇头。顺手在“外地人”手上拍了拍。道:“哪有什么人多不人多。大家和和气气才好一起发财。我先取衣服。剩下地全归你。也不一定到底谁会拿得多一些。”他转过头盯住吴小雨。手已经搭上他地外套。

他们竟然如此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怕了吗?吴小雨这么想着。他感觉自己简直成了争抢剥衣服**地小姑娘!

现在,他自然已经知道出站口拉住他的人和喷泉边扭打在一起的人是一伙,无非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或者想和他纠缠在一起,目标就是他身上的衣服裤子里面的钱。

而且注意到他往怀里塞钱的还有另外一伙摩托车司机,在他们一定要拉他上摩托车时被“外地人”一伙搅了局,这才两群人一起追进了最好下手的小巷。

初次遭遇抢劫产生的惊惶和不知所措悄悄逝去,仅仅摩托车司机和“外地人”几句对话,他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猜测得**不离十。

“寄生体,你想和这群猴子聊聊吗?”

天!

吴小雨瞪圆眼睛,这才发觉由于碰上了前所未有的事,脑子里全被抢劫带来的念头占满。他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也忘记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在摩托车司机眼中,被他抓住的吴小雨猛地抖动一下,霎时之间脸上再无半点血色,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这后生现在才知道害怕么?摩托车司机原本还为吴小雨的一声不吭有些嘀咕,这下可完全放下心来。他用力扒拉外套,可吴小雨虽然一直在抖着,却怎么也扒不下他的衣服。

“你妈的!”司机揪住吴小雨的衣领抵到墙上又使劲试了几次,可仍然徒劳无功。他再不耐烦,一股邪火冲上脑门,甩甩手耳刮子便狠狠挥了上去。

“哐!砰!砰!砰!”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然后便看到一道人影向后倒飞,几个来不及躲避的人纷纷被带倒。那具身体飞在半空中笔直撞上墙壁,明显在那儿滞了一下才掉下来,然后在众人连忙让开的位置上滚动几圈,趴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

被耳刮子甩飞的,是摩托车司机。他侧瘫着,露出来的半张脸高高肿起,眼睛翻白,鲜血从耳朵、鼻孔、还有无法合拢,但一颗牙齿也看不到的嘴巴中汨汨流出。从头到尾,摩托车司机哼都没有哼一声,料想在半空中便失去了知觉。

“喔!”

吴小雨身旁顿时空出一圈,小巷中响起一片高低不一的抽气声。

但紧接着,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同时响起。众人一拥而上,将吴小雨完全淹没,一片衣角都露不出来。

“操,这小杂种敢动手。”“大伙儿小心,这小子手劲挺大!”“挡住他,你他妈快扯住他!”“大家退开,让他们上。”“一起上,先料理了他!”“把家伙收起来!”“别挡老子的道!”“你他妈拉住老子干嘛,还不快上去抢钱!”

每个人都张大嘴巴努力发出声音,但几乎谁也听不清楚别人说的是什么话。

不过可想而知的是,这些话都向着同一个目标。

“砰!砰!砰!砰!砰!砰!”

吴小雨被一拥而上的人群围住。仅仅是一瞬间,无数的拳头便往他的脑袋砸落。他护住头,忍受着胸膛上一阵阵的撞击,努力挣扎着想伏低身子,可是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身上,头上,下身同时感觉到连绵不断的拳头和鞋底,脸上也被踩了几脚,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沾上了泥巴、口水、还是狗屎。

这情形令1a7489不再指望吴小雨能自行解决目前的情况。

“寄生体,你又浪费我们的能量。”1a7489发出的声音,除了吴小雨,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

混乱中,所有人都盯着吴小雨的衣服裤子口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身体的抽搐忽然加剧了几分。

只有些人稍稍奇怪,平常遭受这种毒打的人,早就痛哭哀求,眼泪鼻涕流了一地,为什么这个家伙会一声不吭?

三四章 力量的定义(一)

这点拳打脚踢的痛苦,对遭受了数次“练习动作”的吴小雨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胆怯,不知该如何反抗。

现在,这种“面对危机或强势而产生,以自我保护为目的”的多余情绪,以及其他的感觉,所有的细胞,全部被1a7489临时接管。

不想给钱,就得动手,这么简单的逻辑都无法判别。1a7489很为寄生体的智商操心。

几只踩在吴小雨背上的脚忽然没能再像前面几次那么干脆利落地踏下去。

吴小雨,或者说1a7489抱住一堆脚摇摇晃晃站立起来,他完全不去理会挥向胸膛和脸庞的拳头。修复这点小伤消耗的能量,可要远远低于直接控制寄生体作出任何一个规避动作。

只有砸向眼框的攻击,他才会稍稍侧开,让它们击中鼻梁或者额头。鲜血顺着脸庞涔涔而下,一眨也不眨的,是赤红的眼睛,漆黑的瞳孔。

1a7489控制身体站稳后立刻双手上扬,那些脚的主人们便纷纷腾云驾雾般翻着跟头倒地。他再往空中回扯,手中已多出一条腿,1a7489控制左手托住它的脚踝,右手抓紧小腿,往前方横扫。

挡在前面的人早在1a7489挥手时便已远远退开,这个最倒霉的家伙没撞上任何人。小巷狭窄,他发出能将坟墓中僵尸惊醒的惨叫,肩膀瞬间砸上了坚硬的墙壁,巨大的惯性立即推着他的脑袋也狠狠地印在上面。

惨叫声戛然而止。

道路已经清开,1a7489随手抛下手中抓住的东西,举步向前。

刚刚被摔倒在地的一群人已经爬起来,和其他人一起跟在他身后骂骂冽冽,可一下子,谁也不敢再去离他太近,不时有人回头瞄一眼。

他们望着地。正是那团刚被抛下地**。它落地时已软绵绵地在地上倦成一团。如果不是还能隐约传出几声呻吟。谁都会怀疑那一下撞击是否已将他全身地骨头震散。

第一次摩托车司机被打翻时他们可以一拥而上。这一次。人人心中都不可抑制地存着一个念头:我会不会也变成那么一团东西?

在1a7489身后地人可以缓缓接近。但本来就在前方地人就没那么好地选择。

这一边。都是“外地人”一群。一直作为发言人出现地“外地人”身份较高。在众人群殴吴小雨时便一直站在外围。没能看清1a7489起身地动作。此时不得不上前一步。道:“朋友。我们看走眼。你……”这句话没能说完。没耐心听猴子学人说废话地1a7489已直接向挡住道路地家伙挥出了拳头。

“外地人”头往后仰。左脚拖住地面往后一滑。身体已退开两步。1a7489这一拳力量十足。劲风扑面。他反而心中一定。

两名“外地人”身材虽然瘦小。在这一带名气却很大。道上混地都知道两人小时候念了几年武校。平常做事又心思缜密。这两样加起来。街道上打架斗殴十几年很少听说有吃亏地时候。

1a7489这一拳在他眼中破绽百出。

这家伙应该不会什么格斗技巧。“外地人”想道,这家伙拳头的力气虽然挺大,可一边抬脚走路一边出拳,难以在地上借力。拳头也抬得太高,仅仅将头部作为攻击部位,看起来吓人,其实并没有多少威胁性。

“外地人”做事谨慎,又避开两拳才作出判断。第四拳他不再躲避,双手同时伸出迎向袭来的拳头,两臂刚刚碰触,他的双手立刻闪电般扣住了1a7489刚伸过来的手腕和手肘。

“外地人”心中一喜,双手交叉错开一使劲,耳边果然听见了熟悉的“喀嚓”声。

他心下更是欢喜,正要趁着1a7489的关节脱臼将他制服,但双手掌心忽然感觉到摩擦过快产生的烫热,那只分明已经被制住的拳头竟然冲破他的双手,顽强地在视野中越变越大。

这一下,近在咫尺的“外地人”避无可避,1a7489整只拳头直接印上了他的脸庞。“外地人”被这一击推得平平飞开撞上墙壁,脸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鼻梁塌陷牙齿脱落。他贴着墙壁摇摇晃晃往地上滑倒,脑海里盘旋着怎么也想不通的疑问:明明已经将手腕折断了啊!为什么还可以打中我?

他没有听错,1a7489的手腕确实“曾”被他折断。只不过,“疼痛”这种感觉与1a7489一点关系也没有,被折断的手腕也是瞬间便被修复。----消耗一点点能量的小问题。

“外地人”并非孤军奋战,在他动手时,出站口和他一起拉住吴小雨的同伙已在1a7489身上踹了一脚,击中两肘。“外地人”脸上刚刚中拳,他的脚也又一次踢中了1a7489的后背。他正要发力,1a7489已回过身双手抓来。这一抓简直和他们两人平常锁人手臂的动作一模一样,他脑子里才转过练过千百遍的躲避动作,脚已经落入1a7489双手之间,这动作比起他俩何止快了一倍。

他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转过其他念头,1a7489已双手交叉错开一使劲,他耳边便听见了熟悉的“喀嚓”声。这份力量又何止比他们两人大上一倍,马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仰面跌倒,眼角余光看着半空中自己的脚弯曲成奇怪的形状,骨头从断口处刺出,挑着软趴趴不住摇晃的三截“腿”。

这时,疼痛的感觉才传至大脑,他直截了当昏死过去。

1a7489随手丢下,看也不再看他,收回双手转身继续前行,这回面前已经没有人再挡住道路。

一番搏斗,众人已不知不觉走过了巷子中仅容两人并肩的位置。1a7489面前几人掂起脚尖,背部紧贴墙面小声呼吸,这些动作,他们往日在受到勒索强抢的人身上见过许多次,学起来倒是一点都不为难,只是觉得整个通道一下子狭窄得过分了些。

其中还有一人牙齿打战,“格格格”响个不停,1a7489抬眼望去,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那人却觉得1a7489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刻满了狰狞,血红的眼睛里也充满了饥饿的野兽搜捕猎物的目光。

他的顶门好像一桶冷水直灌而下,整条脊椎凉浸浸的,一颗心也砰砰跳个不停。他的手臂带着全身一起微微发抖,心里警告自己“不能抖,不能抖,千万不要出声。”可越想镇定,越管不住自己,脸上肌肉扭曲纠结,旁边的人看着心中庆幸,又不免都替他难受。

这纯粹是白担心,只要不挡住道路,1a7489也仅仅是扫上一眼。

对寄生体直接控制,哪怕什么动作都不作,每分钟也价值三元。----整整三两猪肉产生的能量。

1a7489没有丝毫兴趣消耗能量多驯几只猴子。

他已经将吴小雨神经对**的控制接驳,吩咐他在众人送瘟神的眼光中走到巷口,然后拐个弯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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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章 力量的定义(二)

吴小雨转身从没有安装大门的出口走出,身侧低矮的建筑上,用红色的油漆在白色的瓷砖上涂着“公共厕所”四个大字。

他身上衣服湿湿的,刚才厕所里就着水龙头,他将外套裤子上的脚印泥巴细细擦去,脸上更是使劲洗了又洗,现在还布满了水珠,但想起刚才在满是杂物垃圾的地上打滚的情形,他实在不想抬起袖子往脸上擦拭。

微风轻轻吹过,带着水气慢慢挥发,脸上的寒意也越发加深了一些,虽然1a7489一直称呼他为“蠢猴子”,但比起其他动物,吴小雨总算还是具有正常认知事物的智慧。

看摩托车司机和“外地人”两伙肆无忌惮,大白天就敢追着抢劫的模样,吴小雨稍微搅动脑浆,就能猜出他们肯定有所依仗,大约和周围的人民公仆有着一些超越阶级的友谊关系。

对这种渣滓寄生虫,说实话,他希望每天都有人能将他们痛打一顿,这个过程最好还能让他偷偷旁观。

只可惜动手的人是自己!吴小雨一边揣揣不安地思量着最近不要露面的场所,一边低头看着微微颤抖的双手,手上的血迹已经冲洗干净,白皙瘦弱,手掌平滑,只有拇指边缘由于常年抓着鼠标生了几个小茧。

就是这双手,刚才居然用瞬间学会的技巧,以那么快的速度,爆发那么大的力量,生生将一条腿扭断成三截。

短短一分钟,重伤四名大汉,再将一群人震慑得不敢动弹。这份凶残,尤其是与这份凶残匹配的能力,如果是在电影或者小说中看到,他会高声喝彩满怀羡慕。可是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却不寒而栗,满脑子的彷徨和不知所措。

我正一分一秒改变着。

这种能力,我也有,这种凶残,我还差多远?

他早已看出,刚才1a7489操纵身体作出的搏斗动作,根本就没有超过他这具身体现在具有的能力。

吴小雨不爱逛街。不爱吃零食。不爱看电视。也没有床伴。平时最大地爱好除了研究交配动作。便是逛一逛各种论坛。在那种龙蛇混杂地网络空间。他每天都会看到各种各样地牢骚和抱怨。

每当看到论坛里讲述这样那样伤天害理地行为。天怒人怨地不平之事。吴小雨不会管说那些话地人是何居心。也不会管描述地事实真相到底如何。他总会作为“一小撮人”起哄愤愤不平。也常常在下面跟贴留言恶骂诅咒。扬言说如果作出恶事地人撞上了他将会如何如何。

当然。也只限于恶骂诅咒。如果真在现实中撞上。吴小雨马上就像最正常地普通人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和他平常地行为一样。

吴小雨在路上神游太虚。1a7489也在他脑中探查思维。

做出与平常截然不同地事后。寄生体地“自我”会受到各种拷问和怀疑。这种情况。有无数次寄生经验可以证明。不过这回他没有制止吴小雨地情绪波动。在吴小雨地思维中。他果然找到了一点好东西。

一丝窃喜。一丝对力量地迷恋。很微弱。仅仅隐藏在意识深处沉沉浮浮。甚至吴小雨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正是1a7489希望出现的好东西。

除非想维持大量能量的消耗而直接控制,否则改变寄生体的观念和思维方式是一件复杂而愚蠢的事情。

不过稍微暗示一下,或者稍微将寄生体的某种感觉加深,这么轻松又有效的事……

“何乐而不为呢?”1a7489在贫乏的人类语言中找出一个稍微有点意思的短句。

然后,他调动能量,将吴小雨大脑中某些细胞的位置细微调整,再将某跟神经线和脑干某区域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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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很久以前,1a7489的同类曾经光临地球,所以人类创造出“魔鬼”这个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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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魔鬼”正一边操纵大脑,一边对寄生体关于“力量”“速度”“技巧”的定义嗤之以鼻。

如果真正有力量,根本不用抓手抓脚。张嘴一喷,几个小流氓小混混什么痛苦都不用承受,瞬间变成粉末,整座城市分成左右两个部分,中间留下一道数十米宽的残渣废墟。

如果真正有技巧,只需要发出声音引发大规模的范围共振。就算躲得过山崩地裂般的房屋倒塌,地面变形,相信一秒种30000次的共振频率,也可以解决方圆几百公里内所有长着心脏这种落伍器官的地球爬虫。

如果真正有速度,那还留在地球这个鬼地方干嘛?

只可惜,碳基生物实在不是适合战斗的类型,地球人的身体体型更是天生就不适合发挥战斗力。

一分钟仅仅消灭十只猴子的效率,哪里算得上什么能力?

就算是已经进行了好几次**改造锻炼的寄生体,身体强度也仅仅是勉勉强强达到塞尔联盟体的第35级标准。

1a7489可以预见,生平第一次,也绝对是唯一的一次碳基寄生体改造,将会消耗难以忍受的时间才能达到20级水平。----能够承载“速度”、“力量”、“技巧”在1a7489心目中最低定义的身体水平。

不过无论如何,1a7489绝对不会浪费宝贵时间,去主动学习人类任何一种愚蠢的**搏斗方式。

这很容易理解,如果有人变成了一只有选择余地的蚂蚁,那么它选择的,肯定是能够再次恢复**类的练习方式,而不是学习蚂蚁的最高技巧成为蚂蚁王,或者完成蚂蚁们故老相传的神话。----打败跳蚤。

或许1a7489加深吴小雨对力量的迷恋时,顺便也调整安抚了他的情绪,吴小雨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地踏入了“振华书店”。

早晨时分,书店里面很暖和,人也不少。吴小雨慢慢渡步,走过一个个架满书籍的铁架分开的区域,过道中四散坐着或者立着许多人,有些正在挑选书籍,有些正在阅读,也有些正坐在台阶上抄录。

吴小雨上一次踏入书店还是半年前,是为学校购买几本可以报销的参考书。他并非不喜欢读书,只是不愿意走动,再说这年头除了销量稀少或者专业深入的书籍,那一本不能在网络上找到电子文件?又方便又快捷,最重要的是,搜索引擎中排名靠前的常常还是破解注册盗贴免费版。

兜里揣着十五叠钞票,吴小雨不自觉地稍稍抬头,盯住旁人的脑袋上方。

在书店平面图上的二楼标着“自然科学”,吴小雨爬上二楼,找到了“天文地理”区。地面上一尘不染,没有脚印,也自然没什么人,两旁锃亮的书架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书籍。远远看去,有几本书的边页颜色比它旁边的书籍更亮一些,虽然距离比较远,但吴小雨经过改造的视力一眼就看清了它们的名字,“家居风水”或者“星座爱情”之类。

就是这儿了。他将清单从怀中取出,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用看它,也完全记住了六百二十一本书的名字。然后,他在大约五十平米的范围的“天文地理”区转了四圈,找到十五本清单上标着的书名。

吴小雨将找到的书籍码在台阶上,开始第五次寻找,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身着深蓝色呢子外套,胸前别着的铭牌上写着“振华书店/梁小娜店员”的姑娘走到他的面前。

“您好,先生,请问您要找什么书?”

吴小雨念出一个长长的书名和两本国外书籍的外语名称,换来梁小娜店员的三次摇头。她试着复述那个长长的书名,差点弄到舌头打结。然后,她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侧着头瞄了瞄吴小雨捏在手中的清单,微不可察地吐了吐舌头,边往后退边说道:“稍等一下,请不要离开,我马上就过来。”

当台阶上书籍增加到十七本时,吴小雨停下脚步,因为梁小娜正领着一位身材瘦削,头发灰白,同样穿着深蓝色呢子外套,胸前铭牌上写着“振华书店/毛文雄经理”的男子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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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章 力量的定义(三)

“您好,我是振华书店的经理毛文雄。您贵姓?”

吴小雨握住毛文雄伸过来的手上下摇晃两下,将清单递过去,道:“您好,我叫吴小雨,想买点书,可是有很多都找不到。”

毛文雄伸左手接过清单,只扫了一眼,立刻双手捏住几张纸展开。“这些,都是你写的?”他的声音中带点惊讶的意味。

“是的,书比较多。”吴小雨抬头回答道,他正在将手中第十八本书一齐放到台阶上。

“哎呀,笔法娴熟,书法流畅,吴先生写得一笔好字。”毛文雄点点头赞叹道。这些字比他整天泡在电脑桌上的孙子要好上无数倍,他刚拿孙子作比较,马上又转过另外一个念头,单论纸上的字体,他这个浸**法五十几年的爱好者,只怕也要被比下去。

这并没有令他难堪,反而对这位吴小雨生出好感。现在的年轻人都习惯键盘输入,能写出一笔好字的人越来越少。最让他欣赏的是,这位吴小雨写的还是宋体字,屏弃龙飞凤舞,不是特别美观夺目;但一笔一划清晰明了,最适合阅读浏览。字如其人,这位年轻人能练出好字,有毅力恒心。选择的字体不求张扬眩目,端正沉稳,为他人着想,这一点更是难得。

换了五十几年前的自己,只怕也不能作到。毛文雄心下暗道,对吴小雨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欣赏一下笔迹,他开始仔细看单子上列出的书名,从事文化事业几十年,各种自然科学的常见书目他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数出许多,虽然并不是每一本都仔细研究,但大部分都曾粗略翻阅。

单子上的书籍应该都是天文类,毛文雄大略扫上一眼便作出判断。单子上列在最前面的几本,正是书店中此类型销售量最高的天文类入门书籍。无非是介绍一下天文学起源,天文研究学习方法,天文学研究现况,等等之类。

他转过头看了看台阶上那堆书,那几本已经被吴小雨找到,正压在最底下。

接下来列举的书名稍加深入,毛文雄一一看去,开始出现天文学星空观测,天体运动计算原理,天文学……“等一等”,毛文雄心道,他回头看了看,清单上出现了一本光学原理与光学设备介绍。

为什么不把不同地学科分门别类列举而是夹杂着写在一起呢?

他稍一转念。立刻便明白了清单作者地用意。如果有人已经将前面部分地书籍全部看完。那么接下来地学习。势必需要开始作各类实验。与天文学研究实验最紧密相关地设备。最基本最必要最先接触地无非便是望远镜。这本光学类型地入门书籍。出现得恰到好处。毛文雄简直想击掌称赞。

存着这个想法。毛文雄对清单接下来地书目中偶尔出现地机械。计算机。物理类书籍也心下了然。很是佩服清单作者地天文学造诣。

每一本其他类型地书籍总是出现在最恰当最合适地时机。绝不让照着清单学习研究地道路有所停滞或者走上半点弯路。

毛文雄继续往下看。还没到第一页中部。许多大约与天文相关地书名已经属于他闻所未闻地范畴。不过其他类型地书籍出现得越来越多。这一部分毛文雄倒是大多都曾翻阅。想来研究到了清单中列举地程度。天文学研究已不再局限于单一学科。而是多门学科地综合运用。

在第一页地末尾。毛文雄一连看到五本物理学。他已经看不大明白。只能猜测大约到了这一步。运用地物理学也到了专业领域。必须一一了解。才能继续深入研究。

第二页开始有许多许多的外语书名。

各种各样的外语书名。

勉强自己看完全不懂的书名是一种折磨,他不再往下看,很是佩服这位作者或者这些作者们。

毛文雄感觉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几张纸,而是一株叫“天文”的藤蔓。它扎根在“知识”这颗大树最低下,生根发芽,茁长成长。先缠绕着物理,数学等枝杈,然后在这些枝杈上再攀附上光学,计算机,机械,钢铁,建筑等等树叶,在这些根芽茎叶的辅助下,和大树一起,笔直冲向星与云的彼端。

这份清单价值相当高,可以单独成书,比书店里那本《天文研究学习方法》好上十倍!毛文雄仅仅看完第一页便作出这个结论。

他错怪了《天文研究学习方法》的作者,因为这位作者,并没有被一位以万亿光年为基本单位的星系外来客直接指导十个小时。

毛文雄将清单小心拢齐,对一直站在他面前的吴小雨道:“吴先生,不好意思,书店里没有清单上这么齐全的书籍。”

“那么请问可以找到多少呢?”吴小雨早有心理准备。

毛文雄闭目想了一下,道:“除了吴先生已经找到的,大约还能找到二十几本。”

“麻烦毛经理帮我找一下好吗?”

毛文雄点点头,示意梁小娜取纸袋将已经找出的书籍装好,带着吴小雨一起寻找。

……

吴小雨手中的纸袋已变成纸箱。

毛文雄将又一本刚取出的书放入其中,拍拍手道:“吴先生,这是清单上目前能找到的最后一本。”

“多谢毛经理,换了让我自己找,还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二十几本不同类型的书来自各个楼层,各个区域,各个书架,也只有毛文雄这种书店工作几十年的人才能这么熟悉迅速地找到。

吴小雨再次对毛文雄道谢,正准备去一楼结帐,毛文雄止住他道:“吴先生,我有一个建议。”

“毛经理请讲。”

“如果吴先生能够等候两周时间,那么清单上暂时没有的书籍,我们书店可以帮忙订购,而且这么大的数量可以九折优惠。”

一直跟在旁边帮忙的梁小娜又忍不住偷偷吐了吐舌头,不要小看九折优惠,书店是微利行业,正规营业正版书籍的书店本身就只有不是太高的利润。

九折,已经是毛文雄权限内的最高折扣。

“那太好了。”吴小雨将清单再次交给毛文雄,道:“请问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你情我愿,办理手续并不花费多少时间。十分钟后,吴小雨交出两万元定金,得到一份订购协议书。

“吴先生,两周后,我们会打电话给你,到时候书店会将书直接送到你指定的地点。”

吴小雨和毛文雄最后一次握握手,道:“多谢毛经理的帮助,不过,我现在还需要买一些书,这些书绝对可以在店里找到。”

又一个十分钟后,吴小雨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将两只大纸箱搬出振华书店的大门。

一只纸箱中装着清单上目前能找到的所有书籍。

一只纸箱中装着小学到高中的所有教材。

其中一只纸箱的表面放着一本书,封面上标着六个大字:肉类烹饪大全。

三七章 力量的定义(四)

凌晨一点。

白天出现了久违的阳光,晚上也比前几日暖和许多,不过无论刮风下雨,李记烧烤的摊子反正总是会出现在晚上的街角。

大约是走得太急,吴小雨离烤火架还有好几步,身体带动的气流便已将本就昏暗的炭火压成一点红光,低着头数钱的李老板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板车前的吴小雨。

李老板脸上立刻堆满了与开心扯不上什么关系的笑容,他的双手迅速将匣子推回夹板,然后抽出来,习惯性地摆弄一下吴小雨正在打量的各种蔬菜肉类,嘴中问道:“要吃点什么?”

我他妈什么都不想吃!

一天消耗四十斤猪肉的吴小雨简直想哭,但他说道:“给我来二十串烤肉。”然后,他四处打量没有一个人的油布棚子,在分辨不出本身颜色的木凳上坐下,努力想在桌子上找一块最干净的位置来放他原来夹在手肘间的书。

这样好象有点效果,他脑子里盘旋的终于不再是刚过去不到一个小时的酷刑练习动作。

“要什么烤肉?”李老板将炭块推到一起,它们马上便响起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二十串烤牛肉……记得,要烤牛肉!”吴小雨将书甩在桌子上,响亮地发出“啪”的一声。

“寄生体,开始看书。”

吴小雨赶紧将书摊开,根本不敢顾忌书皮上沾住的油腻。

上午十点到凌晨一点。除去吃肉和做练习动作花费地时间。他已经看了十几个小时地书。

这段时间内。如果有哪位家长为自家贪玩地孩子而头疼不已。那他完全可以带着孩子来参观一下看书不认真地严重后果。

随便什么年龄地孩子都可以在吴小雨狭小地出租屋内。享受一次触及灵魂地深刻教育。比任何演讲和讲座都要精彩。比任何关于前途、理想、工作、未来、生活……等等等等方面地说辞都要深刻。

不过。吴小雨所在小区地门卫虽然不会收门票。但参观之前。最好还是能保证一个前提。

该学生必须有坚强地意志力。不会被惨绝人寰并诡异莫名地情景吓到精神失常(比方说满屋子地鲜血、到处乱飞地残肢肉沫、拣起来接上又可以正常工作地身体部件)。

只要能保证这一点。那么后面地事便完全不用家长操心了。他地孩子也不用完全做到吴小雨那么努力拼命。只要能够达到他认真程度地三分之一。智障都可以考上梦寐以求地大学。

现在,满是油污的桌子上,吴小雨第二次翻开手中的书本。----第一次是在回出租屋的车上,仅仅翻看了目录便被1a7489命令着换成小学语文与算术,并被迫在司机看白痴一样的目光中大声朗读。----虽然吴小雨也在其中读到一两点以前版本教材中没有的内容。

李老板第三次送上烤牛肉时,吴小雨看完了《肉类烹饪大全》这唯一一本自己决定购买的书。----虽然这一次不是他自己决定阅读。

“寄生体,现在你去……”

这可能吗?现在毛都没有一跟!他怎么可能答应?吴小雨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寄生体,你打算让我自己来吗?”1a7489查知了吴小雨的想法。

不,不,不需要。吴小雨赶紧澄清。

他很明白,1a7489自己来的后果便是肚子饥饿,这意味着又得多吃一次猪肉。----然后多做一次练习。

吴小雨安慰自己:我是教师,我是教师,这点事我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已经是深夜,油布棚子中一直只有吴小雨一人。而整条街道上,他的视线范围内也只有李老板的身影,似乎有很多不同的事物压在那道背影上,它显得略有些弯曲。吴小雨微抬着头,静静地盯着那儿,也没有特意打量什么。他握着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把双手紧绞在一起,似乎这样便可以全神贯注地思考。

他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绞在一起的双手忽然毫无征兆地紧握一下,好象下定了决心,又或者说好象想到了什么能够实施的好主意。

然后,吴小雨张开了嘴,“老板,还要二十串烤肉。”

“好,好,还是二十串烤牛肉吧?”李老板大约自己都不知道,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真正给别人“我现在高兴”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来自他在客人面前一成不变的笑容,而是来自他说“好”字时,声音中透出的,丝丝的,卑微的,但最终还是属于快乐的语气。

“恩。”吴小雨把《肉类烹饪大全》折好抚平,站起来钻出油布棚子。大冬天不藏在棚子里躲着,而是站到街道上吹冷风,这自然是为了完成1a7489的要求。

“好冷啊。”风吹过,吴小雨不自禁地**衣服说道,他今天说冷已经超过十次。

“哦?你过来一点吧。”李老板笑了笑,他往旁边站开了些,给吴小雨在炭火前腾出一点位置。吴小雨挪动两步,搓搓手凑近火架,再次**衣服,这样果然暖和了许多。他有种感觉,让他暖和起来的好象只有火堆,衣服似乎一点帮助都没有。

实际上,如果现在有人用红外线热成像仪观察一下吴小雨所处的位置,那么那个人肯定会觉得观察的位置是一块人形雕塑。

哪怕穿着两件外套,混身已经包成一只粽子的吴小雨把衣柜中所有的衣服都套上,也只能挡挡风,或者让李老板对这个曾经偷走几十串生肉的家伙印象更模糊。

衣服这种物体,对吴小雨已经失去了作用。准确地说,是对保存吴小雨身体散发的热量已经失去了作用。

人类身体散发热量这个“多余”的功能,早就在1a7489完成第一次寄生体全面检测后便已完全终止。----这并不是唯一被终止的功能,而且1a7489并不觉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通知寄生体的必要。

吴小雨烤一会火,终于把待会要做的事,要说的话都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于是他打破短暂的沉默,又说道:“李老板,这么晚了还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离收摊还早得很呢。”李老板捏着竹签将肉串翻个身,另一只手抓住刷子蘸点辣椒油在上面来回涂几层。

吴小雨一直紧盯着,他从走出油布棚子后便没有转移过视线。他注视着正在翻滚的烤肉串,眼角瞄向火架稍上去一些,将注意力集中于那围绕肉串正在忙碌的,皮肤表面密布着皱纹的双手。

他必须仔细观察,这与1a7489的要求,他的完成计划息息相关。

三八章 幸福是一种恩赐(一)

吴小雨装出一点惊讶,道:“平时收摊还要晚一些吗?大街上已经没人了啊。”其实他很清楚,李记烧烤收摊通常很晚。至少每次他回家时,熟悉的街角总是还摆着熟悉的油布棚子。

“是啊,再晚些还会有点生意。现在是人最少的时候,早回家的已经睡了,晚回家的……还在……。”说到睡,李老板不由自主打个阿欠,于是嘴中后半句话便有些模糊,吴小雨没有听清楚最后一个字到底是“玩”还是“忙”。

这不是重点,吴小雨当然不是真的关心这些。他仅仅是想和李老板先说几句话,然后把话题带向他希望的方向。

这时,李老板已经烤完了十串牛肉,吴小雨一直紧盯着,直到李老板将肉串放进碟子,他才抓起一支尝了尝,道:“李老板,我也学过一点烧烤。反正这会儿没什么人,这十串让我自己来试试,好不好?”

“哦?你也会?”李老板有点兴趣,但他先抬头往街道两旁看了看,才道:“那你来玩玩吧,说不准我还可以偷师一下,哈哈。”

这正是我的目的。吴小雨心道,他道声谢,站到李老板让出来的位置。

吴小雨刚刚拿好肉串和工具,李老板便“咦”了一声。在他眼中,吴小雨的姿势有点眼熟,似乎和正规烧烤店中的大师傅有点相象。不过他不能太确定,因为那一次在烧烤店中,他也是假装找厕所,才找到机会在厨房门口偷偷看了一小会。

李老板之所以不敢完全确定,还因为两者确实有所差别。吴小雨和大师傅的姿势虽然来自同一标准,但毫无疑问,论模仿能力和**控制力,吴小雨显然更能将书上图解说明的标准姿势实现得更为正确一些。

李老板是个心中藏不住话的人,他当即问道:“你还当真学过啊?”

“当然,我玩这个好几年了。”吴小雨张嘴胡扯,他看完那本书其实还不到十分钟。

“哦,哦,……”李老板这回真的放下心来,他又站开了些,不再说话也不再时刻准备着补救各种意外状况。----两只蠢货,1a7489心中评价。

接下来。吴小雨一本正经地将二串牛肉翻过来转过去。最初时他有些生硬。但渐渐地。他地动作和书中所写地各种要点越来越契合。站在那儿神情自如。动作轻松。

几分钟后。两串烤牛肉便飘出香味。

吴小雨咬一小口尝了尝。

然后。他赶紧在李老板有可能产生地好奇前将两串牛肉吞得干干净净。自言自语道:“恩。还可以。再烤几串试试。”

真他妈难吃。趁着李老板没注意。吴小雨狠狠地吞了几口唾沫。

这完全在1a7489意料之中。

刚才吴小雨烤那两串牛肉的时候,姿势和书上交代的一模一样;翻转肉串的频率和书上交代的一模一样;涂调料的时机和书上交代的一模一样;这些都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他给两串牛肉涂调料的分量,也和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那位编写《肉类烹饪大全》烧烤篇的特级厨师用词很有古代猴子风范。“少许”,“若干”,“少量”,“一些”用得出神入化。

吴小雨举起衣袖擦擦嘴巴,又一次拿起两串牛肉,这一回,他涂调料的动作缓慢许多。1a7489正不时提醒他,“来回涂三次”“够了”“再涂一次”。

第一次烧烤做出那种味道,1a7489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浪费时间。李老板用的调料和吴小雨几日天在“大众烧烤店”吃到的烧烤中的调料有细微差别,就算是1a7489,也不得不先利用一次失败的烧烤来计算各种调料的具体使用量。

几分钟后,两串烤牛肉飘出肉香。

吴小雨咬一小口尝了尝,然后分出一串给李老板,看着他将信将疑地跟着咬一小口,再瞪圆眼睛不敢相信地全部吃下去。

然后,本来只当作一桩趣事的李老板举着签子神色复杂,好一会儿说不出话,良久,发出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中,包含着说不出的苦涩。他在街头摆摊七年,为了让烧烤的口味好一些,吃了多少苦头,花了多少精力,受了多少白眼?这些,他一直说到天亮也说不完。

人和人不能比的,艰难的生活早就教会了他这一点。可是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明显不过二十来岁的年龄,却能做出这么好的烧烤,他仍然忍不住感慨万千。

望着等待评价的吴小雨,李老板含含糊糊说道:“你做得很好……比我……好多了。”

“那倒也未必……起码一个小时后未必。”

李老板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吴小雨已经接着说道:“我们交流交流?”

“交流交流?你是说……你教我?”李老板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大为惊讶,先不谈珍藏技艺,就算是教导花费的时间,也不是一点点功夫,何况还是白教。

吴小雨点点头,手中已经再次拿起两串牛肉串,嘴中也开始讲解自己也才学了几十分钟的烧烤技巧。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李老板没口子感谢,根本来不及疑惑便赶紧凝神观察。要知道,如果到厨师学校学习,仅仅是烤肉串这一样,就得支付上千的费用和根本挤不出的时间。

烧烤中最密不示人的,往往是调料添加的先后顺序和分量,而这一点,恰好对吴小雨和1a7489来说最为简单,他们两位都可以将添加时间精确到秒,添加分量精确到克。教导过程中,比较复杂的反而是姿势,将肉串翻滚的频率,以及完成烤肉的时机。

不过这些也没有太大问题,无论如何,吴小雨的职业是教师,虽然并没有教人炒菜做饭的经验,但教育的道理总还是有共通之处。

一个小时之后,李老板尝着自己烤出来的肉串百感交集。望着堆在一旁的竹签,他仍犹在梦中,不敢相信居然只花这么一点点时间完成好几年都没有做好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吴小雨对各种烧烤技巧的讲解有多少深入细致)

虽然他现在手中的烤肉离吴小雨做出来的还有不小的距离,但各种道理都已经明白,各种分量时间都牢记在心,李老板相信自己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完全可以把李记烧烤的烤肉口味提高一个台阶。

不过,他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吴小雨教他的目的,恰恰是让他永远不再守着李记烧烤这个烂摊子。

三九章 幸福是一种恩赐(二)

“李老板,到现在还是没有人来啊,平时生意怎么样?”吴小雨摸出电话看看时间,二点十五分。他将电话插回裤兜,眼角的余光恰好瞟到街角经过三男一女。他正要提醒李老板生意上门,那四人却忽然停住脚步转过方向,留给吴小雨一个熟悉的摇曳臀部。

好象是叶灵?他转头望去,街角却只剩下冷风吹起的塑料袋和五颜六色的纸张。

李老板注意到吴小雨的动作,道:“难啊,勉勉强强混点。今天已经麻烦你太多啦,这些我自己来吧。以后还要多来帮衬照顾,多来指点一下啊。”李老板偏头望着吴小雨说出这番话。

他尽力想表现出开玩笑的口吻,但吴小雨仍然从中听出丝丝恳求与苦涩之意。换了从前,吴小雨绝对不可能去思索几句平平常常的对话,只是遭逢大变,整日里揣摩身体中那位魔王的心意,不知不觉间,他对旁人和周围处境也谨小慎微了许多。

“一定来。一定来。”吴小雨仍是朝着街角张望,随口答应,“不过谈不上照顾啊,做烧烤生意赚钱得很,又不用看老板脸色,多舒服。”

“舒服?舒服个……”李老板直摇头,张张嘴强忍住后面那个字,接着道:“我倒宁愿看老板脸色。”。

“怎么?不好做吗?听说真的很赚钱的啊,我都想开一家,就是怕太麻烦,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又找不着好师傅。”----拙劣的说辞,生硬地转变话题。1a7489很不屑。

“哈哈,街边摆摊和开店差远啦。你要是开店,我来给你做烧烤厨子,来看你的脸色好了。”

“当真?”吴小雨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但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紧紧盯住李老板。----蠢货。1a7489心中评价。

“当真,当真,千真万确,哈哈……”李老板随口又说几句,回过头恰好对上吴小雨双眼的寒芒。“……你当真要开店?”

“我当真要开店。”吴小雨一字一顿复述一遍,继续道:“也当真请你做厨子。”

“不行不行。”李老板赶紧连连摇头道:“你也看到了。我平常只是胡乱做做。根本就没有正规学过。口味不行。到店里肯定做不来。”如果最开始吴小雨就直接提出。李老板只会当成一个梦呓。但就算是现在才讲明。他仍然感觉不可思议。

“刚才做地烤牛肉串。我看口味就很好。或许。我们还可以交流交流烤玉米。烤羊肉。烤土豆。……”

……

“当。当。当。”木板车在曲折地石板路上碾过。车上堆放地各种物事互相撞击。李辉一手护住堆在最高处地矮凳。一手扶住车子。慢慢降低速度。

“吱呀”。当车子发出地声音完全消失时。左侧两扇班驳地木门打开。一位头发蓬松。披着肥大外衣地女人迎出来。“回来啦。今天早很多啊?”

“小声些。别吵着孩子。”李辉摆摆手。和出来地女人一起。没多久便轻手轻脚将木板车上地物事都卸下放进屋子。李辉最后将板车也推进屋。女人便进了厨房。

“怎么还不来洗脸?”在厨房中打好水等了半天的女人探出头来,虽然狭小的客厅没有开灯,但她看得到男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换好拖鞋,他直接坐在木板车上,点着一支香烟,红色的烟头一明一暗,衬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怎么啦?”她紧紧衣服,走到板车旁靠着男人坐下,把男人冰冷的大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暖着。

“我明天不去摆摊了。”这句话刚说完,李辉便感觉女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又有人闹事吗?你歇几天也好。”

“没有人闹事,不过以后可能都不去摆摊烧烤了。”

“想换件事做吗?只怕有点难。”女人低着头细声细气说话。李辉听不出她的语气,便转头望去,看见她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顿了顿想好说辞,道:“那倒是不难,今天晚上有位后生要请我做烧烤店的厨子,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稳当吗?”女人转过头,声音稍稍抬高了些。

“恩。”李辉伸手入怀,再取出来时,手中攥着一叠钞票,“他给了两千,说是让我先帮他半个月。”

“那还有什么不行呢?请你的人不像能干事的?”

“那倒不是,那后生挺有本事,又稳重和气。我只是怕自己做不来……”

“你怎么会做不来?”女人急忙打断李辉的话,在她心目中,男人便是天,便是地,永远也没有他做不来的事。

“我真的没学过,怕误了人家的事……”

“误不误事,不做怎么知道呢?反正钱都收下了,你先帮着做半个月吧。”她仰着头,轻轻摩挲李辉的脸庞,手心传来粗糙的感觉,那是整晚整晚在街外头吹风受气的结果。

“恩。”

躺在床上,李辉仰头看着发黄的天花板,手臂感觉到身旁的微微颤动。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叹出声,却直接变成另一种呼吸,女人翻过身,手轻轻滑入他的裤腰,熟练地找到那个位置轻轻揉弄。

他将腿张开一些,翻身抱住旁边的身体,他的女人不懂得言语宽慰,只能以这种方式缓解他心中的焦虑与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已趴到了李辉的身上,轻轻耸动,一样的温暖,一样的润滑。但不知出自什么理由,李辉就是感觉今晚特别不同些。

这种感觉也曾经有过,在多年前,在他刚刚下岗的时候;在他刚刚摆出烧烤摊的时候;在第一次碰上有人闹事,头破血流回家的时候,都曾有过。

李辉终于又吸了一口气,他不知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感受,只能紧紧搂住上面的身体,重重地呼出来。

这种沉重,有什么理由认为生活是一种恩赐?

ps:五一期间,将有一日断更,目前不知是哪一天........

四十章 幸福是一种恩赐(三)

李辉站在平日摆摊的街角往两旁张望,等待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于是他又一次低头扯扯身上没穿过几回的黑色皮夹克,顺手将里面的毛衣理直。他垛垛脚转转脚踝,那儿也与许久没穿过的皮鞋很有些不对付。一大早睁开眼,家里头的女人便把整套行头都摆在床上,简直是硬逼着他穿成现在这副现眼的模样。

虽然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没有人会认识他这个每天晚上准时出现的烧烤摊老板,他还是稍微有点尴尬。

再次抬起头来,他脸上那与幸福有点关联的尴尬立刻消失,因为远远地,一位身着天蓝色外套的身影正在接近,李辉连忙迎上去,道:“八点刚到吧,吴先生太准时啦。”

吴小雨和他拉拉手,道:“太准时谈不上,现在已经是八点零分过一秒啦。”

李辉咧咧嘴,没把这个听似玩笑的实在话放在心上,听到吴小雨又道:“李老板昨天晚上没睡好?”

李辉摸着乌黑的眼圈,不自禁地打个阿欠,道:“也不是没睡好,就是很久没这么早起床,有点不习惯。不过吴先生到底是年轻力壮,精神得很啊。”

是啊,精神得很啊,虽然我一点都不乐意。

吴小雨扯扯嘴角,自从1a7489发出第一个声音开始,他合上眼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个小时。他不接李辉这个话题,作出一个笑容,道:“李老板这么早就来了,应该是已经决定好了吧?”

“是的,我以后就给你做厨子啦,希望到时候不会让你失望。”

“你能来,我就绝对不会失望。”反正这不是吴小雨决定的事情,要失望也轮不到他,他顿了顿又说道:“昨天晚上拜托你的事,有眉目吗?”

“有。因为我也想过很多次要开店。所以对街上地店面平常也很留意。”李辉不再专注于身上地衣服。道:“这附近就有好几家合适地转让店面。我们是现在就去看看?还是先吃点早餐合计一下?”

这句话刚说完。李辉便注意到吴小雨单薄地身子忽然打个寒战。他连忙表示关心:“……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吴小雨摆摆手说不出话。如果现在让他挑选最讨厌地词。那么“吃”这个字眼。仅仅排在“肉”之后。

他轻轻拍打胸膛。直到胃部翻腾地感觉减弱了一些。才道:“一点小毛病。没事地。你想用早餐吗?”看到对面李辉摇摇头。他便转过身子。皱紧眉头咽下嘴中一大口带点胃酸地灼热口水。道:“那我们还是去看看店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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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

“这一家怎么样?要不要进去问问?”李辉问道。

“这一家……”李辉看到吴小雨又一次侧侧耳朵。他发现这位年轻的老板有个很有意思的习惯,很多时候,他说话之前都会侧侧耳朵,仿佛那个器官可以帮助思考一般。

“……这一家,这一家不行,这一家客流量好象比较多……”

“什么!”

“不是不是。这一家客流量比较少。”吴小雨扯住李辉的胳膊道:“走吧,我们还是继续去看看下一家店面。”

见鬼!

吴小雨腾出一只手,拭去额头上细细的一层汗珠。虽然1a7489并没有将身体散发热量的功能开启,虽然他也一点都不累,至少身体上一点儿都不累,可是他的脑门还是止不住地阵阵发热,

在1a7489的指示下,吴小雨已先后否决了十余家店面,好一点的还会和业主交谈几句,差一点的就和刚才那家一样,还没进门便直接转身离开。这没关系,每一位看店面的人都会经历一个细细挑选的过程。但要命的是,1a7489只负责否决,从不会负责给出否决的理由。吴小雨不得不流出一点汗水,作为用力搅动脑浆想出各种理由应付各种人的劳动结果之一。

其他人只用听一个理由,呆在旁边的李辉却得把每个千奇百怪的理由通通听上一遍。就算再迟钝的人,这么长的时间也感觉到寻找店面的过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至少和平日听到的寻找过程有很大偏差。但李辉是一个总会从善良的一面出发去判断事物的人,所以不会存在除了奇怪之外的其他念头。

不知不觉,他们走上了城市防洪堤,这是一片刚开发没多久的区域,稀稀疏疏地有些店面和各种其他建筑,其中一栋建筑在转角处贴着一张纸:“店面转让”。

一家连同二楼住宿层一起有意转让的火锅店,每层约有一百四十平方。

这是吴小雨对这家店面的唯一印象,谁都不能怪他观察力不够敏锐。他只走马观花般急匆匆地看了五分钟,根本来不及看第二回。----1a7489模拟出一个肯定的声音:就这家!

于是,洽谈过程顺利而迅速。陷身于亏损中的火锅店老板当时正在焦头烂额地计算一**烂帐,他简直是千恩万谢地同意了远超出预计的转让费。

火锅店老板一手捏住装钱的信封,一手在转让协议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大名,然后生怕吴小雨反悔一般,赶紧在支付了员工最后一笔工资后拍拍**开车走人,大方地留下了二楼所有的家具以及一楼所有不再需要的营业设施。

就住在五楼,匆忙赶下来的业主也没有耽搁各自的时间,这很正常,同样没有哪一位业主可以拒绝高于市价一成的房租。

在业主起草房屋租赁合同时,吴小雨边点头边看似满意地四处打量即将成为“他”烧烤店的房屋,作为决定租房的老板,他自己也一点儿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选定这家店面。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最让人崩溃的是,他还得面带微笑仿佛智珠在握。

考虑到下一步计划,1a7489决定与寄生体沟通沟通,他用心目中为寄生体的定义作为开场白。

“蠢货。”

吴小雨停止渡步,立正聆听训话。

“蠢货,你看得到河水吗?”

吴小雨轻轻掂起脚尖,冬日的浏阳河河水很浅,现出大半裸露的河床。

“没错,它很浅,但还是可以很方便地消灭痕迹。”

消灭痕迹?

“对,用人类的蠢话形容,就是消灭好奇的目光,或者说消灭好奇目光的载体。”

毁尸灭迹?我以后还要干这种活?吴小雨打个寒战。

“这是其一。此外这里视野开阔,方便随时观察;毗邻街角,四通八达,方便随时转进。”1a7489这句话的蓝本来自吴小雨记忆深处的一句话:“我军顺利消灭数万匪徒,目前正胜利转进某某地。”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建筑都相当坚固……”

吴小雨知道防洪堤四周都是新开发的新建筑,自从某次地震后,国家对新建筑的坚固标准有了进一步的提高,但他不知道这又与开烧烤店有什么联系。

1a7489随后的解释证明两者确实没有任何联系:“坚固的建筑可以抵御一至两发重型武器的攻击。”

吴小雨死死地咬住嘴唇,他将怜悯的目光投向正与李辉商谈合同内容的业主。不用再听下去他也知道,在1a7489对这个店面的军事评估中,笑容满面的业主先生肯定是必要时刻早已预定的人质之一。

“蠢货!军警在面对劫持人质一类案件时,从来都不会顾及人质安危,这是特色。不过业主在必要时刻确实有点用处。”

“怎么?”

“减少修复伤口的能量损耗。”

“什么?”

“换**类的蠢话便是挡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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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提供最后92字的业余修仙同学。

四一章 幸福是一种恩赐(四)

在1a7489的观念中,“休息”这个词大约等同于“死亡”。

房东离开后,吴小雨甚至来不及爬上二楼看看即将生活很久的房间,他与李辉仅仅在店面中查看商讨一番,十分钟后便瓜分钥匙,关上大门各自离开。

需要添置的设备和其他营业设施全部由李辉负责四处打探联系,吴小雨独自一人走进芙蓉区人才市场。

最近人才市场并没有上规模的招聘会,现在也不是找工作的高峰期。吴小雨一路行来,没能看到神往已久的求职大军,偌大的区域内,只有零散几只猴子捏着简历卖弄一脸插标卖首的凄楚表情。

烧烤店需要的员工不多,吴小雨听从市场工作人员的建议,决定在走廊工作职位展示区添加了一块小牌子。

十分钟后,工作人员处理完其他事务又来到吴小雨身旁,他看了着吴小雨半天憋出来的几十个字:

现有即日开张烧烤店一家,招聘服务员两名,薪酬一千二百元每月,招聘收银一名,薪酬一千元每月。联系电话:*********。

“吴先生,我有一个小建议。”工作人员提醒道,“在星城,对服务员和收银而言,这份薪酬只怕不太合适。”

他这样做并不是想成为资本家剥削的帮凶,而是因为某份过高的薪酬会降低其他招聘信息的吸引力;而且他也见多了最初定出较高薪水,了解后再另行降低闹出矛盾的事情。

“那定为多少合适呢?”吴小雨常年坐在电脑面前,对教师外的工作职位收入水平确实并不熟悉。

“提供食宿吗?”

吴小雨侧侧耳朵。道:“提供中餐和晚餐。但不提供住宿。”

“那么服务员八百。收银六百就行了。”

“这么……!”虽然吴小雨并没有将接下来地字说出。但他提高地音量以及他地表情让工作人员忽然有了一些其他地想法。

工作人员看着吴小雨在纸张上涂涂改改。想了一会后。缓缓道:“吴先生。您是个不错地人。我想您应该愿意为社会作点举手之劳地贡献吧?”

除了1a7489之外。奉承话人人爱听。

“怎么说?”吴小雨道。

“是这样的,有时候政府会将一些社会福利人员推荐到人才市场,帮助他们寻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社会福利人员?”

“残疾人。”工作人员平静地解释道,用的是“一杯水”“一双筷子”的寻常口气。

这家伙也是脑部残疾人吗?吴小雨用带着奇怪眼神的目光看了工作人员一眼,道:“但我开的是烧烤店啊!不管是服务员还是收银,让残……让社会福利人员担任,只怕都不是那么合适吧?”

“请等一等,吴先生。”工作人员并没有躲避吴小雨的目光。当他为社会福利人员推荐工作时,这种带着特殊意味的目光,他曾经在招聘会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大老板眼中见过千百遍;也曾经在与福利人员一起排队的大学生眼中见过千百遍;现在再加上一次,倒也没什么难受。他继续问道:“吴先生,我多嘴请问一下,您招聘两位服务员分别是干什么工作呢?”

“一位负责记录客人需要以及端送烧烤,另一名打杂。”

“打杂大约便是洗碗、洗菜之类吧?”

“是的。”这些都是在店面中与李辉商讨的结果。

工作人员道:“这就可以了,我想向您介绍一位打杂的服务员,身体很健康,就是小时候喉咙受过伤,基本上说不出话。”

“那也不……”这三个字刚让工作人员有些沮丧,吴小雨便又侧了侧脑袋,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能不能将他叫来当面看看呢?”

工作人员露出一个笑容,道:“马上就可以。他家离这儿很近,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您会满意的。”说完,他走开几步摸出电话寻找号码,一会儿便开始拨号。他的动作很快,心情大约也有些波动,所以没有留意吴小雨最后一句话并不流畅,类似于一字一顿的说话方式。

几分钟后,当一名二十岁左右,身体壮硕,衣着整洁利索,理着平头的青年人走近走廊办公桌时,吴小雨还在工作人员的指点下继续完善招聘信息。

听到脚步声,工作人员抬起头来,然后马上站直拉住刚过来的人,道:“吴先生,这便是我和你说的那个人。”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脸上挤着一丝微笑的青年人(很明显,这个表情青年人并不擅长),道“他叫白嘉泉,以前就在餐饮类的店面做过很久,绝对不会误您的事。”

“你好。”吴小雨放下笔,伸出右手,操纵这个动作的是1a7489。

“你好。”白嘉泉皱着眉头,很有些辛苦地发出的一个模糊的声音,它很嘶哑,需要仔细听并加上预测才能从中听出发音表达的含义。

双手握住,三秒后,1a7489不等工作人员继续介绍,道:“你愿意到烧烤店工作吗?每个月800,包吃不包住。”

“可以。”望着1a7489的双眼,白嘉泉狠狠地点点头,仿佛用力的程度可以表达他的决心一般。

一旁的工作人员对这两句简短的对答很有些惊讶,还好,这是令人衷心高兴的惊讶。不仅是因为完成了政府的一项委托,也是因为这满足了他心底善良那一部分的需求。不过工作人员的惊讶必须得到全知的探察本领才能得到解答,才能知道,刚才那三秒中他附近发生了多少复杂的心理变化。

1a7489伸出的右手,并没有像最近几日握手时一样,临时为它加上正常人的体温。1a7489这样做自然有他自己的根据,而事实也不出他所料,抓住一只铁块般冰冷爪子的白嘉泉根本没有一丁点惊讶的表示。

找一个很难发音的人作为打杂服务员本来就很符合1a7489的心意,如果这个服务员还能迟钝一些,最好别太注意以后一定会发生的各种异常现象,那便是最好不过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1a7489根本不需要考虑白嘉泉是否心机深沉,是否是一个心事不会表露在脸上的人,因为浏阳河“可以很方便地消灭痕迹”。

ps:到此为止,第一阶段完结,相信下一部分的故事会比前面的稍微好看一些。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得请假一到两日度过一点点很重要的私人时光。

四二章 从这儿开始(一)

“乙烯分子里的双键里的一个键易于断裂,两个溴原子分别加在两个价键不饱和的碳原子上,生成了二溴乙烷。这种有机物分子里不饱和的碳原子跟其他原子或原子团直接结合生成别的物质的反应叫做加成反应。”

吴小雨坐在客厅中念念有词,他聚精会神地盯住摊在玻璃矮几上的书。

冬日光照时间短,墙壁上的电子历才跳到6点,紧闭的玻璃窗子上已印出大桥上亮起的路灯灯光。透过它,还传来了远处车来车往的喧嚣、建筑工地的轰鸣,在这些经过过滤后变得隐隐约约的声音中,另外夹杂着近处的炒菜声,小孩哭闹声,楼上新房中新婚夫妇抓紧时间制造新人类的工作声。

这些都对吴小雨没有影响,他正在用指甲在书页上划出刻痕,用心将刚刚看到的这小段话又念了几遍。然后,他侧了侧耳朵。

1a7489道:“开始实验。”

吴小雨立刻松开压住书籍的手指,倒在身后的沙发上闭上眼睛。

立刻,“眼”前的虚空中出现一支和人差不多高的试管,试管中盛着半支红棕色的液体。不需要任何提示,已经经历多次的吴小雨也没有任何惊讶和慌张的情绪,他立刻便知道了这就是刚看到文字中提到的溴水。

刚想到这一点,试管左侧虚空中又出现一盏点燃的酒精灯,在酒精灯上方,被它加热的是一支装着半瓶液体,液体底部夹杂些碎瓷片的烧瓶。试管、酒精灯、烧瓶都很真实,吴小雨感觉它们离自己相当近,甚至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火苗跳跃带来的温暖。

“烧瓶中是酒精和浓硫酸的混合液体,这是为了加热产生乙烯。”吴小雨轻声念道,话音刚落,烧瓶中的液体立即沸腾。客厅中,吴小雨闭着的眼角微微**,景象过于逼真,虚幻却似于真实,近距离观察沸腾的硫酸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还好,烧瓶中的沸腾液体在碎瓷片的作用下并没有剧烈跳动。

一会儿,又一支凭空出现的玻璃管子连接在烧瓶与盛放溴水的试管之间,立刻,玻璃管子插在试管溴水液体中那部分的底部冒出了气泡。

吴小雨知道,冒出的气泡便是无色透明的乙烯气体,因为试管中的溴水渐渐失去了原来的红棕色也证明了这一点。

到此为止。这其实只是一个简单地实验。

酒精灯加热烧瓶。将烧瓶里酒精和浓硫酸地混合液体加热产生地乙烯通过玻璃管子注入试管。然后试管中地溴水立刻与产生地乙烯发生化学反应。失去原来地红棕色。

这是一个简单地课堂化学实验。任何一位二年级地高中生只要乐意。翻开他们书包或者手提袋或者课桌或者其他乱七八糟地东西中那本薄薄化学书地第86页。都可以在那儿看到这个实验地完整描述。

和1a7489这段时间内为吴小雨模拟地其他许许多多地实验一样。虚空中出现地实验器材和实验过程。几乎能与他永不褪色地记忆中曾经出现地场景重合。高中时代经历地场景自然也在其中。只是某些不必要地东西----比如说当年化学老师喋喋不休地罗嗦口吻。喷雾器一般到处挥洒地口水----当然不会额外消耗能量模拟。

不过既然消耗能量。1a7489地目地就不会仅仅停留在课堂实验地程度。他说道:“实验一阶段完成。进入二阶段观察。”

马上。吴小雨“眼”中地试管在某个点飞速放大。最初变成一片浅红色地液体。然后视野在液体中穿越。集中于某个点继续放大。最后在奇妙地微观世界中出现了一团团分子与密布在其空隙间地原子。

在那儿,在虚空中,吴小雨真正“看”到了一个乙烯分子上某个键放慢百倍的断裂过程,也真正“看”到了两个溴原子加在不饱和的碳原子上生成二溴乙烷的化学加成反应。

“实验结束。”1a7489的口吻轻描淡写,像是完成了一件揩鼻涕吐口水一样最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

实际上这种随心所欲的原子级别的操控,在当今地球上还停留于专业精英的土著科研工作人员,提前申请几个月,才能动用既大型又愚蠢的实验设备,在一尘不染的落伍实验室中完成。

现在,吴小雨眼前归于一片黑暗。

“化学加成反应……”,客厅中,刚睁开眼睛的吴小雨双手不知何时握紧成拳头,他仰头又想了想清晰刻印在脑中的,刚才“看”到的场景。

过了好一会儿,当他觉得真正完全理解了化学书中这一小节内容后,他便又将手压在化学书上,继续用指甲在纸张上划出痕迹,念念有词地往下看新的章节。

他之所以作这些动作,是因为他看书必须非常细致。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标点符号,甚至每一页的页码都不敢错漏。

就算吴小雨活到老迈昏聩的年龄,他也不会忘记任何一次1a7489的“教育”,尤其不可能忘记几乎每次“教育”时都伴着的那刻骨铭心的过程。

最近的一次“教育”发生在几天前。

“教育”发生时,吴小雨已经说不出话,他抹着脸上鲜血冷汗鼻涕泪水的混合体,咬紧牙关把刚被自己坳断砸到墙壁上的手指头拣起来重新接在断裂处。

“我又怎么了?我一直在认认真真看书啊!”可怜的吴小雨,他趴在地上捏着变形的指头,挣扎着重新翻开掉落的地理书以确实自己有没有读错字句。

他竟然开始认为自己确实应该被惩罚,并自己努力寻找受到惩罚的原因。

“寄生体,你认为刚才那一章不需要看吗?”

“这一章我完全记得啊。”吴小雨将书翻到刚刚直接跳过的页面。

“完全记得?为什么在你猪脑子里关于那一页中间部分的记忆有很多缺失?”

吴小雨将视线移到1a7489指向的位置,那儿是一些楷体小字,他一眼就知道它们讲述的是一个精于地理的学者小故事。“这些……这些也要看吗?”

“也要看吗?你觉得也要看吗?你的蠢货老师跳过它们没讲;你的蠢货老师还说它们不是考试内容;你的蠢货老师最后教出了你这只蠢货。现在,蠢货,你认为它们‘也要看吗’?”

“也要看,我马上看。”吴小雨喃喃说道,他将书推在玻璃矮几上,再挣扎着将自己的身体挪上沙发。就算是一堆屎,如果1a7489说它‘也要吃’,那么吴小雨不用知道理由就得往肚子里面咽。

1a7489知道吴小雨仅仅是服从,并没有真正理解他的意图。

不过乖乖服从就够了,他根本没有兴趣与低级生物细细解释,去浪费时间告诉它为什么需要重新看一遍,仔细看一遍各种教材。

他需要吴小雨完成的,是一件很难办的事儿。要完成这件事儿,就算不精通,寄生体也必须具备人类基础学科中最基础的认识。起码,必须从这些开始。

1a7489认为,买回来的书里面,只有一箱子教材才符合它们标出的价格。这并不是说1a7489同意土著可笑的教材里面会有超过1%的真正“知识”。只是以这群猴子们可怜的能耐,能把作为整个教育根基的教材编写到这个程度,算是真正花了点心思。

只可惜教材虽然没烂到家,但愚蠢的教师配上没用的猴子,两者越努力就离偏离1a7489需要的方向。

他需要的是宇宙飞船,不是一百分的考试试卷折成的纸船。

根据这种情况,1a7489为寄生体拟订了一个学习计划。吴小雨已经有了改造后的记忆力,很容易就能过目不忘,这虽然不能让他一学就会,但起码省略了许多重复记忆的时间。

而碰到了那些书本上写的很简单出题也很容易,实际上却极难真正理解的内容时,1a7489便会让吴小雨多往嘴巴里塞两块巧克力(现在这种东西,他兜里总是随时装着一大把),然后消耗一定的能量模拟出各种各样的虚拟场景,或者用各种各样其他的匪夷所思的办法帮助寄生体更加深刻地学习理解。

这种学习条件,或许地球上某些大国也有能力实现,但除非某个大国所有的脑袋同时受到严重的撞击,不然它们绝对不可能将庞大的物资以及人力集中于某一个人的学习上。

在这种学习方式下,吴小雨感觉每一次学习的时间都在飞速地流逝。其实1a7489只需要提醒一下寄生体应该注意的各个方面,便可以暂时放松对它的残酷监督,因为吴小雨本来就已经不自禁地沉迷于这些学习。

学习、吃肉、训练,大约不用再经历多少时间,吴小雨便会变成另一个人。

或者不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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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恩,比50%的提高还多了1个字。

四三章 从这儿开始(二)

“吴先生,请问在吗?”

池蕾轻轻地敲几下门,然后搓着手在门外边来回走边往手上呵气。隔了十几秒,她又敲了一次,道:“吴先生,请问在吗?”

“请进,门没关。”

“谢谢,我进来罗。”

接着这个声音,铁门发出“格”的金属机械响声。池蕾打开门,在红色的毯子上扭动脚跟脱下高跟鞋。然后,她在大约一平米大小的红毯子尽头,在大块白色瓷砖无缝拼贴的地板上用脚拨弄出一双拖鞋穿上。

“吴先生,还在看书罗?”

“恩,请稍等一下好吗?马上就好。”

“没关系,没关系,我等着罗。”迟蕾走过一道隔墙,马上便看到了双手平放于膝,闭着眼睛正靠着沙发的,自承正在“看书”的吴小雨。

一般人闭上眼睛摆出这个休憩的姿势时,都会不自觉地显出平和安详。吴小雨却总是在自己的额头微微聚出一道浅纹,让人一看便知道他正在思索的问题颇费脑力。这也几乎是池蕾唯一能在吴小雨脸上找到的表情。另外她还记得,在这层住房中唯一能看到吴小雨的位置,往往都是客厅一侧最中央的沙发上;每次在这儿,无论吴小雨是什么姿势,他嘴中吐出来绝对是“我在看书”。

躺在沙发上的的话,那么大约还要再过两三分钟,他才会起身。池蕾想道,她偏着头,用尾指将耳际两边的头发拢到耳后。然后,她垂下双手,将身体撑在吴小雨侧面的另一张沙发上。就算是冬天,她也穿着一件不带任何花纹图案的低领黑色毛衣,毛衣外面,姑娘今天披着的是一件短小的淡黄色羽绒服。

在这个位置,整个客厅都在池蕾的视线范围之内。她的正对面便是紧闭着,蒙着一道薄薄纱帘的宽大玻璃窗。透过它,姑娘可以看到楼下人行道一侧由金叶女贞、红桎木、杜鹃组成的红黄绿三色灌木丛;可以看到防洪堤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甚至还可以看到远处浏阳河中渔船尾部冒出的柴油烟气。

三面洁白地墙壁和一道隔墙组成地客厅很宽阔。但客厅中除了三张淡黄色沙发和它们中央地一张玻璃矮几外。便只有另一侧摆着地几株池蕾说不出名目地植物。很明显。房主和吴先生都喜欢简约地设计风格。

同样简单修饰地天花板上装着几种不同地灯。现在。那儿和姑娘其他任何时候进来时看到地一样。只有电视墙一侧地墙壁顶端亮着一盏白炽灯。

无论白天黑夜。它都工作繁忙。这是一盏简直从来不灭地白炽灯。大家都曾经就此提醒或者提问年轻地老板。他回答了每一个人。池蕾记得他给自己地回答是一个微笑。一个很难看甚至称得上凄然地微笑。还有一个给所有人都同样简单地答案:“我整晚看书。”

这怎么可能?大家都这么说。但大约是因为那个微笑。没有人再忍心去追问第二次。只是除了白嘉泉那个很难说话更不爱说话地木头人之外。就算是平素不轻易开玩笑地李辉大哥。也会和他们一起猜一猜其中地真正原因。

这么宽敞漂亮地客厅。虽然池蕾没见过关灯地情形。但看看窗外地视野。或者看看其他地房间地采光就会知道。白天地客厅肯定也很明亮;而且它虽然是租地。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坏成不能关灯地模样。

池蕾很不同意他们各种五花八门。异想天开地猜测。不过她也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样没有好奇心。在她心中。她一样很笃定地就“不关灯”和“凄然微笑”坚持自己地女人地直觉:因为这屋子里少了一个女主人。

还有其他的情形可以帮助她确认这一点。

就整体而言,这层住房现在还能得到既不脏也不乱这种带着最后一丝褒扬的评价。

这种评价大约还能勉勉强强再保持几天。

几天之后,不需要像池蕾这种细心,也不需要像池蕾这种不知出自何种缘由而细细打量房间的人都可以发现:除了从沙发到卧室必经之路的一侧,其余的地方,包括靠窗户一侧的地面上都很均匀地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首先可以证明吴先生确实是整天忙着看书,沉迷到不浪费一点时间哪怕在客厅中活动活动,或者是仅仅走上几步到窗边眺望一下外面的景色;更可以使哪怕第一次拜访的人看出,自从吴先生住进这儿之后,这间屋子就没有再发生过打扫卫生这种事。

是不是帮着清洁一下呢?可是他要是误会我的意思怎么办?再说也不知道扫帚在哪儿。姑娘抿着嘴唇,皱着眉头在客厅中偷偷地,快速地扫视一圈。

还好没有。怀着复杂的心思,池蕾如释重负般松口气。

我才不是那种贴上去的女人呢。她想道,虽然房子很大很漂亮;虽然小雨看起来又年轻又有钱;虽然他长得很讨人喜欢,性情看起来也很让人放心。

可是……

可是……

可是万一小雨买下这层房子,一定要让我作了这房子的女主人,打扫这么大的房间可是很累的呀!

什么跟什么罗?池蕾自己也觉得以这种情急之下胡乱找出的理由来否决小雨很没有道理,可是女孩子,天生就有不讲理的权利呀。

她以这个念头作为思绪的总结,因为她一直注意着的,躺在沙发上的吴小雨已经将双手捏成了拳头,眼角**的幅度也稍微加大了一些。

他马上就要起来啦!每次,这种征兆都会引起同样暧昧的念头。然后,又每次都会让池蕾的脸颊染上一点绯红,仿佛她内心的想法已经被躺着的那个坏人窥视到,并且嘲笑了一番。

吴小雨忽然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姑娘正双手撑着吴小雨侧面的另一张沙发。她赶紧低下头看看自己的低领黑色毛衣,赶紧往上提了提,想了想又往下压了压;往前走一小步,想了想又往后退了大半步。

哎呀,好象倾斜得太厉害了。她来不及后悔了,吴小雨已经睁开眼睛。不过很明显,她的心思完全白费,吴小雨站起来扫了她一眼,问道:“池蕾,是不是吃饭了?”

“是啊,李辉大哥说很快就要吃饭罗。”

“谢谢你来叫我”,吴小雨弯腰将玻璃矮几上的书本合上,夹在肋下,“走吧,我们下去吃饭。”

“恩。”池蕾点点头,虽然小心思完全没有被发现,她还是有些害羞地微垂着小脑袋。这正巧让细心的她发现,吴小雨走路很有意思,每一步都恰好踏在或许是上一次离开客厅时踏出的路径上,鞋子一点都不碰着脚印旁边的灰尘。

随着吴小雨走动的身形,池蕾终于将她的目光投向了房屋中除客厅之外的其他地方。靠近通向厨房走廊的房间紧闭着。这其实一直让她很有些好奇,在池蕾印象中,吴小雨似乎从来不会关上房屋铁门,也从来没有关过其他房间包括卧室的门,但这个房间却从来不曾打开,一次也没让她见识过。

或许是好奇太久,又或许是失望次数太多,总之,池蕾关心它的心思比最初淡了许多。她倚靠在沙发上慢慢转动身子,客厅和餐厅连接在一起,它们的尽头是四层暗红色阶梯,越过它们直到更上面,地面变成了与阶梯颜色接近的木质地板。

从池蕾所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右侧大半个房间。那是吴小雨的卧室,里面摆着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床单雪白干净,被子整洁利索。很难想象,像吴小雨这种从来不打扫客厅卫生的人,却会将卧室弄得这么干净。

甚至看起来仿佛从来没有人在里面睡过一般。

这时,吴小雨走到餐桌旁,他拿起饮水机旁摆着的大杯子,回过头问正在打量卧室的池蕾道,“你要喝水吗?”

“不用了,谢谢。”

这是池蕾每次上来时都会听到的同样的问题,所以她毫不意外地看着吴小雨像往常一样,一口气将三大杯水依次倒进杯子中,再依次倒进肚子里。

“我去换本书。”吴小雨放下杯子说出这句话,说完,他便踏着暗红色的阶梯,几步跨入了卧室隔壁的房间。

那儿有一个真正的书房,三面墙壁完全由书柜代替。池蕾不知道整个房间可以装下多少书,不过她曾经为书房的布置出了一点力气,当时几个人把两只满满的大纸箱中的书往书柜上塞,却只填了一面书柜的一小半。

虽然还有两面书柜完全空着,老板却还嫌少,他在搬家当天晚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书房中央竖起好几个比人还高的书架。

池蕾还在想着这件过去好几天的趣事,吴小雨已经从书房中走出来,他肋下夹着的书明显已经换了一本,但却并没有走下阶梯,而是直接往右,也就是池蕾左边的方向拐个弯,进入了她认为与这层住房最不相配的房间。

那间房子里面胡乱堆着一些破烂电脑,其中一台仿佛像是跟它可怜的同伴们炫耀功能完备一般,每次上来都会听到它嗡嗡嗡的烦人声音。

以后家里面绝对不准留这种东西,跟在吴小雨身后下楼的池蕾心中想道。

幸好,池蕾的想法中没有在某个位置加一个“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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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给推荐票,就对不起我今天多出的131字了。一个字一票,是不是太奢望了?

四四章 从这儿开始(三)

我这辈子投了人胎,但生死薄上一定还列在狗的条目。

趁着下楼难得的空闲,吴小雨奢侈地在脑子里转动一下在他而言已经算得上“轻松”的念头。

他和身后的池蕾跨出楼道,再转个弯往前走几步,然后便踏入了属于他的店面。到了这儿,再看看收银柜台上方挂着的一排证件副本,吴小雨呼出一口长气。无论如何,总算是收获了一点成果。

仅仅七天,吴小雨便办好了一家餐饮类新店需要的所有证件。

这并不难,只要谁愿意被1a7489逼着,连课间休息的十分钟都用上,铃声一响,便像一条疯狗一样冲上大街,往四面八方的各个机构狂奔;同时还偶尔将一些“我真的不要这个”的红色纸张,硬塞进某些人的口袋,气得他们马上狠狠地在手中在各种各样的表格或者条子上签下名字。

只要能做到这两点,那么任谁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由于店面前身的营业类型是火锅,吴小雨和李辉商量后,并没有对店面进行太大的改动和装修。他们将墙壁重新粉刷一遍,再添置一些新的设备和必要的设施,最后在门边竖起一块新的招牌:“烧烤银河系”。

这年头想弄个以“华夏”、“华夏国”打头的名字难入登天,但其实使用一个比它们更为磅礴大气的名字却一点都不难。

“老板。”

“老板。”

店面内,两位青年人各拿着一块抹布,正擦着好几天没人坐过的椅子和好几天没放过食物的桌子,看到吴小雨,他们都停下来打个招呼。

看看他们干干净净地手背。再联系一下这两个家伙打招呼地迅速程度。吴小雨心下了然。两位仁兄只怕是听到脚步声。然后赶紧拿起东西摆个姿态。他们地注意力应该大部分集中在大门口。

不过何必管这么多呢?吴小雨“恩”了一声。偏头向左边地青年人问道:“还要多久吃饭?”

“还要十几分钟吧?赵玖科刚才进去时。辉哥和他说地。”

“恩。”他身旁地赵玖科点点头确认。然后又马上加了一句解释。“我准备进去端菜时说地。”

除去布置店面地前两天。吴小雨后面基本上没再过问店里地事务;他没有时间。也更没有心情对员工们指手画脚。

虽然他和刚刚招聘进来地员工们差不多地年龄。可是大约他那张整天面无表情地脸。和不怎么说话地缘故。这几位都对吴小雨有些莫名地敬畏。

敬也好,爱也好,恨也好,心怀鬼胎也好,口蜜腹剑也好,爱恨交织也好,1a7489既不稀罕更不在乎。反正万年来其他个体对他各种各样的情绪,早就无法让他有半点波澜。

赵玖科到底是偷懒还是偷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1a7489除非波长紊乱,不然才不会花费半点心思关注。这种无足轻重的土著,只享受1a7489两种恩赐般的待遇:“不问不理”或者“消灭痕迹”。

或许是受到1a7489的影响,又或许是两年的教学经历,吴小雨也同样心安理得地习惯于旁人的顺从。他“恩”了一声,不再看两位加倍勤勉虐待干净桌椅的服务员,像往常一样夹着书本往角落走去。

那个位置,还有那儿的桌椅子,和他上次在“大众烧烤店”消费数百元时坐的位置一样。

一模一样。

而且那数百元花得很值。

全国各地的烧烤店几乎都大同小异,所以“烧烤银河系”和“大众烧烤店”店内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这肯定仅仅是出于巧合,完全不需要太过于大惊小怪。最起码,吴小雨希望以后很有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大众烧烤店”老板,听了这番话以后可以不要再太过于大惊小怪。

有些动作可以像闸门一样将所有的念头截住,吴小雨在最角落的椅子坐下的动作就属于此一类。他摊开书,将手指压在上面,很快就进入了平时的状态。

赵玖科和他同事说的没错,十分钟后厨房的位置传出李辉的声音:“吃饭了。”

店面中立刻开始忙碌,两名服务员也终于摆脱了有些难受的装腔作势,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虽然人并不多,但空气中热闹的气氛马上浓郁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饭菜从厨房端出,摆上店面正中央的桌子,这也是最近这些日子的餐桌。虽然都是些很普通的家常菜,但今天的菜色很丰盛,几乎将整张桌子都填得满满的。

当李辉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子并坐下来之后,吴小雨合上了书本,也坐到了桌子旁边。他发觉大家都有些兴奋,脸上也带着喜气洋洋的神色。

现在,像每一个有些特殊的时刻一样,大家都在望着吴小雨,等他说点什么。

吴小雨终于露出了他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明天就要开业,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谢谢大家。”

老板说了话,大家怎么样也得捧捧场,何况今天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哪里哪里,老板才辛苦。”

“我们倒是什么事都没有,李辉大哥和老板辛苦啦。”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全靠大家帮忙啦。”

前期所有的准备工作终于全部完成,明天便可以正式开业。虽然以后的日子渐渐会忙碌起来,不会再也有现在这么悠闲,但参与其中并齐心合力完成了一件事之后,每个人的心情都会很是愉悦。

“哎呀,我们喝点酒庆祝一下吧?”

作为最后一个声音的来源,池蕾巴巴地看着吴小雨,得到吴小雨点点头的肯定表示后,她低低地欢呼一声,急忙招呼赵玖科一起跑进储藏间,很快就拖出一件啤酒。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欢乐与喧嚣。店面中充满着杯子碰上杯子的声音,牙齿碰上筷子的声音,筷子碰上碟子的声音,碟子碰上桌子的声音,很快的,它们又变成了喝酒声,吹牛声,吵闹声。当然,其中最响亮的,往往是对吴老板的奉承与恭喜。

这些话之中,居然大部分都还是出自真心实意。或许是处于喜庆的气氛,并喝了点酒的缘故,大家对吴小雨平日里的那份畏惧减轻了一些,相应地,敬重便多了一些。

谁都知道,这短短几日,没让任何一个人帮忙,年轻的老板只花了别人一半的时间,独自一人便完成了所有开店的必须手续。而且前期的店面粉刷,设备购买,也是由他和李辉两人早早完成。最后留给他们这些新员工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了摆放一下桌椅,保持一下清洁等等这些意味着已经踏入正轨的事情。

最令人钦佩的是,整天忙忙碌碌地做这个做那个,吴老板还总是那么的精神抖擞,而且仿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逼着他学习一样,他一点点空闲时间都不肯放过,全部用在哪怕吃饭时都摆在一旁的书本上。

起点,就从这些开始,就从这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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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清晨的起点,也就从这儿开始吧。

四五章 请求(一)

声音渐渐低下来,亢奋的情绪渐渐平缓,众人的神色终于带上了疲倦。这时,远处大桥上的车流已变得稀疏,周围整日喧嚣的建筑也终于安静下来了。

吴小雨举起杯子,对将头埋在桌子上,或者是双目无神没有焦点的店员们说:“各位,今天到就此为止吧。大家回去休息,睡个好觉,明天上午再过来。”

最后一次碰杯,然后便是抬箱子,拣瓶子,搬椅子。很快,烧烤店恢复成吃饭前的样子。店员们一个个跟吴小雨道别离开。

直到他们全部走完之后,李辉还在店中来回查看,这是他每天离开之前都要做的事儿,但今天的次数格外多一些,检查的程度也分外仔细。

他弄烧烤摊子已经好几年,算不上全无经验,但主持一家店面总还是首次。最重要的是,这家店面还并不属于他,这让他在聚餐喝酒时就有些心不在焉,此刻更是让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充满了忐忑不安。

看完最后一次,李辉慢吞吞地走到吴小雨跟前,道:“老板,那明天早上,我就直接买好材料再过来了。”他慢吞吞地吐字,一脸留恋的表情,好象很舍不得将这句话说完。

因为说完这句话,他就得转身回家。但他说完话并没有走,还在看着吴小雨。随便什么人都看得出,他在等吴小雨将他留在店中过夜。看李辉的样子,甚至还不需要吴小雨出声,只需要一个哪怕足够隐晦的暗示,他也会马上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然后又马上搬一床被子赶回来。

面对这样的情形,吴小雨暗暗感激,但仍然只能无可奈何地说:“恩,你回去早点休息吧,不过明天也不用太早了。”

在这句话之后,要是有一位画家在场,他只需要表达出李辉脸上交织的两种表情,那也就已经是一副足够出色的作品。

李辉不再说什么,他只是点点头,刚转过身,便又听到吴小雨似乎很不经意的声音:“对了,屠宰场那边,明天早上我去就行了。”

“什么?这怎么行呢?”李辉急急地转过来,他脸上有点红,不过这绝对不是被怀疑手脚不干净的恼怒与羞愧。这些日子来,无论他经手买回什么东西,吴小雨从来不会问上几句,更没有将他交出来的收据看上一看。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仅仅是因为吴小雨根本没那份心情。更没有那么奢侈地时间。可是就算凭直觉。他也知道吴小雨根本不是那种小心翼翼。斤斤计较地人。

他脸上有点红。仅仅是晚上喝太多地缘故。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情绪夹杂其中。那也和吴小雨接下来这些话中地意思大致接近。

吴小雨道:“李辉大哥。我知道你地意思。不过反正每天早上我都要晨练。跑到那边去刚好顺路呀。”

“晨练?你晨练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很正常。因为我从明天早上开始晨练。”

李辉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又道:“无论如何。还是让我去吧。那太早了。五六点钟就得过去。”

“哪里太早,五六点钟正是最合适晨练的时候。而且你以前不是说过我年轻力壮吗?让我坚持锻炼锻炼,保持这种状态吧。”

除了太早之外,去屠宰场购买肉类确实并非多么辛苦的事情。而且如果实在不想去,吴小雨还可以将他脑袋里记着的那个号码拨一下,屠宰场方面马上就会派车子将他需要的肉类送过来。当然,车子里面装着的,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肉。

这些其实全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吴小雨很清楚1a7489在这一方面的用意。他绝对不可能允许别人去购买肉类,这本来就是决定开一家烧烤店最初目的。

接下来又好说歹说好几回,吴小雨才终于抢到了早上五点钟跑去屠宰场的荣幸。

“老板,你也早点睡吧,无论如何,你确实还很年轻,别太拼了。”

我一点都不想拼。

看着李辉渐渐远去的身影,吴小雨苦笑一下。他转过身子回到店中,迅速布置一下,检查一番后,他自言自语道:“好吧,现在就只剩下开张的第一位客人了。”

然后,他犹豫半晌,最终侧了侧耳朵后,摸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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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防洪堤大道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行人,而岸边也终于可以听清波浪拍打河堤的声音时,一辆黑色小轿车缓缓从烧烤店附近一跟路灯柱旁驶过,又调过头缓缓行驶回来。

司机摇开窗户,将他的上半身探出窗外,对倚靠着路灯柱正在看书的人喊道:“小雨……小雨……嘿!吴小雨!”

被呼喊的对象终于抬起头来,看清司机的面目后,他马上将书合拢朝车子走过去,道:“小毛同学,您终于赏脸来了!”

既然许多事我无法阻止,那我就只能尽力而为;既然店员们都说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那么我就开心一些吧。

看到来人的第一眼,吴小雨便决定暂时松弛一下神经,从发现被寄生的那一刻起,它们已经了紧绷了太长的时间。

“不好意思,小雨同学。其实老子接到电话便出来了,但路上又接到了通知。”

“哪一类型?”

司机道:“哪一类型,哪一类型,哪天晚上不是事故现场勘察类型?”

“又出交通事故了吗?”

“每一天都出交通事故。”司机在吴小雨的引导下心不在焉地边倒车边说话。

吴小雨道:“怎么样,这回死几个?”

司机熄火,将车子停在路边踏出车门,道:“唉,别提了,太不幸了。”

“很严重吗?”

“相当严重!”

“恩?”

“撞人的家伙和被撞到的一对情侣……唉……都死了。”司机和吴小雨并肩走在一块,脸上满是沉痛的表情,他嘴角微微**,接着说道:“唉,太不幸了!那三个家伙居然都投了人身保险,老子这个月又得少一笔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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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良材美质!1a7489很惋惜,在他降临的那天晚上,这位先生为什么不从拖尸巷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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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雨一阵无言地带着司机走到店门口,他转头正要说话,司机却身体后仰一下,发出一声呼喊:“吓,老子惊到了!”

如果不是被1a7489连续震惊了将近半个月,吴小雨肯定会被他的动作和简直可以传到大道对面的声音吓上一跳。

“怎么了?”

“烧烤银河系!烧烤他妈啊,居然会有这么傻逼的名字!而且把店开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哪个傻逼会来光顾?”司机使劲摇着头说道,他感叹一番,问道:“对了,老子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吃你请的饭。说吧,到哪个旮旯堆去吃?老子作好心理准备了。”

此刻,吴小雨已经一点都不再后悔将司机带到这儿来,他苦笑一下,道:“就在这儿。”

“哪儿?”小毛同学左顾右盼。

“就是这个傻逼才会光顾的地方。”吴小雨指指店门口的招牌,“走吧,我们进去。”

“还好老子听到你请吃饭,就作好了做傻逼的心理准备。”小毛喃喃说道。

吴小雨把小毛同学领到柜台旁的桌子边坐下,把今天才制好的菜单甩给他,道:“要吃点什么?尽管点,完全随意。”

“吓,客气能填满我吗?今天晚上来回跑了两趟,老子心疼死了,正好补一补。”

“你心疼什么?既不是你的车,也不烧你的油。”

“但它归我用啊!再过两年,老子肯定能存够十万自己买一辆。”小毛低着头说道,他正在翻动手中的菜单:“店名虽然比较傻,菜单倒满好看的……恩,东西也还不贵,服务员……服务员……”

“砰!”小毛在桌子上捶一下,抬起头来,“服务员!”

“你来得太晚,服务员都回家了。现在这儿只剩下一个厨师。”吴小雨道,“你要吃点什么?我记着好了。”

“服务员比厨师下班还早?哎……我要十五串烤牛肉,二十串烤羊肉,十串土豆,一碟蛋……两只鸡翅膀……”小毛用小指贴着菜单一一往下念,少有漏过的对象,良久,他合上菜单,道:“……最后再给老子来一件啤酒。好了,马马虎虎差不多就这些吧。”

“你只需要这么……一点点吗?”吴小雨问道,他的眉头微微皱着。

“这么一点点你就心痛了?赶紧去把老子要的东西告诉厨子。”

“不是心痛,只是有些东西好象缺少材料。等一下吧,我去看看。”吴小雨站起来走向厨房的方向。

“人没有,菜也没有,到底怎么开店的!叫厨子快一点,老子饿了,要尽快用膳。”

“好了好了,绝对尽快。”

小毛将菜单甩开,顺手抄起吴小雨刚刚放下的书,才扫了一眼,便对着吴小雨的背影吼道:“小雨同学,你妈的真的打算一辈子教书吗?老子看到物理书就烦!”

厨房中马上传出吴小雨的回答,音量比小毛更大,但其中似乎还带着些微无奈。

“老子比你更烦!老子看到书就烦!”

四六章 请求(二)

“小毛,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厨房中锅碟盘盆相互碰撞的声音消失后,吴小雨托着一只铁盘走出来。

“没事,你在里面多陪厨师玩一会吧。老子把桌子椅子啃光就行了。”小毛随口说道,他正在玩电话,头也不抬。

“那就别看小说了,赶紧吃点东西吧……”

“你妈的自己在里面搞那么久,你以为老子愿意特地跑到这里来看小说?”直到吴小雨走到桌子旁边,小毛同志才对电话扫上最后一眼,然后将它塞回裤兜,道:“老子都看了十万页了!”

十万,这个数字让吴小雨心中打个突,他把铁盘放下,道:“你那破电话塞得下那么多吗?好了,正经点,找你商量点事……”

吴小雨还没说完,便看到小毛忽然站起来,他的话也被小毛的大叫打断:“吴小雨,你妈的太过分了吧?你就打算请老子吃这些?”

“跟你说过了呀,有些东西的材料没有。”

“是什么材料都没有吧!那你还叫我随便点菜?”小毛张大嘴巴,伸头看着吴小雨将各种碟子一一从铁盘中端出来。

碟子里面装着的,全部不是烧烤。

“吴小雨,你无敌了。”小毛说道,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烧烤店吃到一顿家常饭菜。而且这还不是最奇妙的体验。

桌子这些饭菜。明显是刚刚才在锅里加热过一下。

也就是说。它们是剩菜。

“怎么样。喜欢吗?”吴小雨说道。他低着头。不让小毛看到自己地表情。

但很不公平地。吴小雨自己却已看清了对方笑嘻嘻地脸。小毛声音虽大。但表情和语气却远远没有吴小雨想像中地那么激烈。

“恩。很喜欢。老子很饿了。等下再找你算帐。”小毛已经坐下来。他边说话边提起了筷子。

好冷啊。脸上似乎有点湿。吴小雨将碟子全部端出铁盘。腾出双手。在脸上。在眼角附近搓了搓。

毫无疑问,半夜三更把朋友骗到烧烤店吃剩饭,这已经超出了开玩笑的范畴。

吴小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就作出了这种举动,但小毛的反应,不是他所希望的,但又正是他所熟悉,他所乞盼的。

只是,小毛越是这样,吴小雨潜意识中就越不希望他答应等一下将会提出的请求。

“你自己不吃?”小毛的声音打断了吴小雨的思绪,“对了,”他停下筷子,接着说道:“再怎么样,啤酒你妈的总舍得搞几瓶吧?”

“马上。”

“马上”的意思是,吴小雨拖出一箱啤酒,坐到了小毛对面,两个男人就着残羹剩饭打屁聊天。作为大学同学,作为相交多年的朋友,两人的谈话自然是海阔天空,畅快淋漓。----除了吴小雨的笑声中总有那么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勉强。

“寄生体,你已经浪费了一个小时。”

酒过三十巡,小毛已有些模糊的双眼注意到,对面的吴小雨忽然打个寒战,然后又立刻坐正,他听到吴小雨道:“聂良,今天晚上找你出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慢点。”小毛,也就是聂良举起一只手止住吴小雨接下来的话,他很怕吴小雨这么正式的称呼。在记忆中,这种称呼往往意味着接下来不是什么好事情。聂良先提起筷子吃几片蔬菜,再倒杯水喝下去,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然后他才道:“好了,你可以进言了。”

“正经一点吧,我想请你帮个忙……”吴小雨吞吞吐吐的,有点不好开口。

“没事,尽管说吧,老子早就习惯了为你两肋插刀。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您老人家尽管提……”聂良翻个白眼,夹片肥肉吞下(这个动作让对面的吴小雨一阵恶心),“……反正我老人家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正经一点,是想找你贷款……”

“三毛还是五毛,不要不好意思开口。”小毛摸出钱包数数里面的票子。小毛没有告诉吴小雨,接到电话后除了去事故现场,他还特意去了一趟24小时银行自动提款厅。

“十万!”吴小雨咬咬牙,开口道。

“十万?小意思,英镑还是法郎?支票还是现金?”

小雨这次不是借钱?聂良心道,他收起钱包随口说话,没去注意到吴小雨的表情,他开始按平日对朋友的了解,猜测他今天需要帮忙的事宜。

他猜错了,吴小雨并非和他玩笑。

吴小雨道:“不要支票也不要现金。”

“那你要存折?ok,打个条子,驴打滚,利滚利,九出十三归,两个月归还本息。还不了钱也没关系,断手断脚全随老子心意。怎么样?”

吴小雨脸色苍白:“正经一点!”

“断手断脚”这四个字引着吴小雨的心脏一阵狂跳。

像1a7489这种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存在,对待剁下一两只手脚表明心迹这种小事,肯定是不需要仔细思索的。

想到这种严重的后果,吴小雨急急道:“聂良,我不是找你借钱,是想找你帮忙贷款,请你做担保。”

“老子的面子才值10万?不行,最少1000万才对得起老子开一次金口。”聂良笑嘻嘻地配合他心目中的玩笑。

“聂良,你正经一点!老子是跟你说真的?”吴小雨拍着桌子大叫一声,终于让聂良放下筷子,抬起头来。

看着吴小雨严肃的表情,聂良拉平脸上的线条,他皱皱眉头,道:“别拍烂人家的桌子,要赔钱的。贷款担保?当真?”

“千真万确。”

“十万?”

“十万!”

“千真万确的十万。多好的话啊。”聂良轻声重复吴小雨的话。

他从桌子上的烟盒中摸出一支香烟点上,望着吴小雨老半天,却不出声。直到他确定吴小雨和自己都没有疯,才缓缓道:“小雨,你老是让我正经一点,现在我就正经一点。”

聂良道:“我只是保险公司的普通职员,就算稍微混得好一点,一年也才三四万的收入。要是两三千这种小事,以咱们的交情自然不用打什么借条,说让你还那更是笑话。”

他停下来,无意识地将手中的一次性杯子捏得吱吱作响,过了好一会,才又将里面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道:“而且按道理说,能帮你忙的,我也确实应该尽力。但是十万……”聂良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平常对他而言轻松简单的事情,此刻却变得如此困难。他最终放弃那个动作,摇着头喃喃念道:“十万……十万……”

“是啊,十万……”吴小雨也轻声跟着念道。

他脸上带着在员工面前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提出的请求被婉转拒绝后,吴小雨不知道在自己心中,到底是欢喜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好啦!”吴小雨哈哈大笑,道:“傻逼,老子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来来来,罚酒罚酒。”

聂良端起已经变形的杯子让吴小雨将它满上。虽然有点难,但他终于作出了类似于笑的表情,他用带点嘶哑的声音说道:“老子还不清楚你这傻逼,老子才是逗你玩的。”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并一直大声笑着,继续喝酒。

过了一小会。

心不在焉地喝了几杯酒,随便夹了点菜,胡乱说了几句话后,聂良抬起头来,盯住吴小雨的眼睛,道:“哪家银行?”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哪家银行的意思。”

“华夏……商业银行。”不知是否喝多了酒的缘故,吴小雨这几个字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华夏商业银行啊?利息应该是合理的吧……拿来吧。”

“拿什么?”

“妈的,你装个毛啊,老子还不了解你!”聂良扫开几只碟子,扯点餐纸在桌子上清出一块比较干净的位置。

“呶,这里。”吴小雨伸手入怀,摸出几张纸和一支笔。

“老子只是看一看,有告诉你说要作担保吗?”聂良接过递过来的纸张,任由吴小雨将笔放在他身前,“十万啊!老子又没疯,干嘛为你这个傻逼白干两三年活?”

“恩……这是请谁代笔的?字写得不错。”聂良低下头,已经开始看文件,“让老子看看你贷款做什么傻事……华夏商业银行……十万……高校生小额创业贷款……你妈的还记得自己是高校生,亏你学金融专业的,借十万这么小的数目,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恩……项目计划……烧烤店……烧烤店?”聂良把视线从文件移到吴小雨的脸庞,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计划开一家烧烤店?”

“不仅仅是计划。”

“而且,就是这一家?”聂良无愧于当年小学生放假通知书上“反应迅速”的评语。

“恩,就是这一家。”吴小雨点点头,他伸出大拇指往自己身后示意,聂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是一长排证件,左首第一位便是营业执照副本。

上面分明印着,法人代表:吴小雨。

“难怪……”聂良喃喃道:“难怪你说服务员都走了,只剩一个厨师。难怪你在里面搞那么久,你居然会做菜?”

“十天前学会的。很好吃吗?”

“十年前学会的吧?饭菜还可以,凭那份手艺,担保十万倒也不是不行。”聂良垂着头,这回吴小雨一点都看不到他的表情。

吴小雨用一句话压住心中翻涌的热流:“老子只是把饭菜热一热。”

聂良哼了一声:“老子说的也不是你的手艺,你请的厨子不错。价值十万,比你高一万倍。”

吴小雨不再张嘴,看着聂良按照文件上的要求书写担保书,

店中,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流畅的沙沙声,它们偶尔会被门外经过的车子引擎响动盖住,但没关系,河水按照一定的韵律拍打岸堤,始终为之均匀伴奏。

由于是冬日,这么长的时间饭菜早已冷掉。于是柜台附近的桌子上看起来更是狼籍,地上也胡乱摆着十数只啤酒瓶子,有的已经空了,也有许多还剩下一些。吴小雨肚子里填满了酒,他此生当然不可能再有醉酒的感觉,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眼睛仍然有些朦胧。

吴小雨便以这双朦胧的眼睛,看着纸张上逐渐出现小半页文字,看着聂良写下签名,也看着他写下作为结尾的日期。

聂良把文件递回给吴小雨,他们又拖出一箱啤酒,继续大声说笑。

最后,在1a7489发出“寄生体,离锻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时,聂良也掉到了桌子下面,软成一摊烂泥。

吴小雨抛掉杯子,将手中瓶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他迅速将店面收拾一下,抱着聂良爬上二楼。

在地板上躺得正舒服的聂良似乎很不满意被移动。楼道中,他嘴巴里唧唧歪歪地发出声音,这种呓语吴小雨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直到他被抛在了那张从来没人睡过的床上,吴小雨才总算听到了他翻身时的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句:“小雨……傻逼……踏着拖鞋走雪地……你妈……有创意……老子不付网费……敢扣我……”

为什么那位存在一定要贷款十万!

吴小雨实在无法想通,也没有得到解答。他将门带上,走进厨房,一边摆弄高压锅,一边喃喃念道:“聂良,你才是个大傻逼。”

四七章 请求(三)

挂着难以模仿的,正经人士所特有的矜持表情,林德拜尔/沃尔德彻推开了标有“城堡出版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铭牌的木门。

“喔,喔,瞧一瞧,精神又严肃的林德拜尔先生准点光临了。”近百平米的宽敞办公室内,一位头发灰白的先生推推眼镜,向他办公桌对面的皮椅示意一下,然后低下头接着说道:“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得先坐一坐。您知道,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对付几行绕来绕去的文件也总是力不从心。”

“如您所愿,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就算没人注意,林德拜尔仍然以最无可挑剔的姿态微微点一下头,稍微停顿一下后,他在办公室中迈着千锤百炼的正经步伐走到皮椅旁。

百叶窗半开着,林德拜尔身上,脸上被清晨微弱的阳光印出一条条并不明显的光影条纹。他坐在皮椅上平视前方,作为一张属于老派从业人士的办公桌,那儿并没有摆显示屏。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林德拜尔将视线投在格雷斯身上。

这位十几年来,一直掌控着城堡出版集团经营方向的老头,自然不可能像他自称的那么迟钝。他很快就将摆在桌子上的笔帽拿起来,套住手中的黑色钢笔。然后,格雷斯双手捧起刚刚改好的几页薄薄的文件,将它们提离桌面,迅速检查一番后,放到了左手边的一堆文件的最上方,而他的右手边,还码着一指高的厚厚一叠文件。

做完这些事,格雷斯抬起头来,道:“林德拜尔先生,很抱歉让您久等。但请原谅我不得不继续浪费您一些时间。”

林德拜尔活动一下脸部,在矜持的基调上,附加一份最合适的倾听表情,道:“您请说,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

“您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找您吗?”

“我不知道。”就算从这句话中闻出了不祥的味道,林德拜尔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因为这本来就在他预料之中。

“那好吧,那就先让我们猜一猜。”格雷斯半闭着眼睛,他将手**额头灰白的头发中,作出思考的姿势道:“想必早晨您刚到办公室,秘书便通知您来见我这个老家伙,对不对?”

“是的,她说您通知我来见您,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

“没错。确实是我通知了那位可爱地小女孩。”格雷斯挥挥手。表示那位年轻地秘书给他留下了很好地印象。然后他又道:“因为我做过与它有关地事。所以我很容易就能猜对事情。那么您呢?万事皆有因果。您为什么不学我一样猜一猜呢?”

“对不起。我猜不出来。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林德拜尔仍然保持着原来地表情。但他地心情却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因为他其实很明白格雷斯这些话中隐藏地意思。也其实能猜到问题就出在他自己身上。

“林德拜尔先生。有个老家伙想告诉您。好奇心和幽默感是非常珍贵地宝物。绝不可随意抛弃。”格雷斯使用忠告地语气说道。他放下手中一直把玩地钢笔。表示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然后。他坐正身体。换成接近严肃地语气道:“好吧。既然您不愿意猜一猜。那么我相信您不会拒绝回答我一些问题。”

“我很乐意回答您地任何问题。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林德拜尔一动也不动。保持脸上矜持地表情。消耗了他太多地心神。

“十天前。您是否亲自审核并一次通过了一位笔名为‘执政官’地作者投稿?”

这是事实。林德拜尔道:“是地。”

“稿费参考一线短篇科幻小说作者,定为三星条元每单词?”

这无可抵赖,林德拜尔也从来不是否认事实的人。他回答道:“是的。”

虽然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的”这个简单的词,林德拜尔觉得它今天特别大,简直难以通过喉咙那个狭窄的出口。他看了看格雷斯的脸色,没有看出什么,但他自己却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问到这儿,格雷斯点点头,从左手边薄薄的文件中抽出一份,道:“林德拜尔先生,我相信您肯定记得,今天是初步销售统计与读者反馈总结的日子。”

“是的,我记得。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趁着格雷斯低头摸手帕擦镜片的间隙,林德拜尔也伸手抹了抹额头,把冬日冒出的冷汗藏到手心。

格雷斯重新戴好眼镜,轻轻举起林德拜尔觉得相当沉重的文件,道:“林德拜尔先生,读者反馈总结中有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您允许我念出来,和您一起分享吗?”

林德拜尔终于为那份文件找到了一丝好处。它挡在他和格雷斯中间,让两者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脸。

“我很乐意。您尽管念吧,格雷斯先生。对,您尽管念。”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德拜尔的左手抓着怎么摆弄都令他感觉不舒服的领带,他本来想将它松开一些,但最后却干脆将它一把扯掉塞进外套口袋。

林德拜尔刚完成这个动作,格雷斯就从文件旁边探出头来,用探询的语气问道:“林德拜尔先生,由于传统的力量,我们不得不在‘总结’、‘报告’、‘说明’这些文件的开头加上许多增加办公成本的废话。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您允许我省略前面那些浪费打印油墨的字句吗?或者更干脆点说,您允许我直接念我们都最感兴趣的几句话吗?”

“念吧,你念吧。”林德拜尔说道,他几乎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

“‘本期最反感的文章’选项,‘天际的牢笼’占总体比例的94%。”格雷斯身体笔直,以冷冷的,公事公办的腔调念出这句话。

94%!上帝啊!林德拜尔攥紧拳头,每天修剪指甲的手指仍然刺得掌心发疼。

这并非结束。

紧接着,格雷斯换一种语气,以一种很奇怪的,似乎是惊奇与赞叹混杂在一起的语气----林德拜尔把它们混合的结果当成讽刺----说道:“作为二十七篇文章中的一篇,作为总体的3.7%,它得到了94%的最差评价。亲爱的主编,看来有许多读者好象不太喜欢我们的这位‘执政官’先生。”

上帝啊,我真的没有做错呀!

这句话化为最后一击,将脸色苍白,早就难以承受的林德拜尔一下子重重地压倒在椅背上。他早知道将会遭遇一个很差的结果,但没有想到会差到这个程度。

“此外……”

愿上帝原谅铁石心肠的格雷斯。

这回是“本期最反感的作者”还是“最想对杂志社说的话”?林德拜尔想道,他将脸紧埋在他那双滚烫的手中,好象他的脑子已经不能承受这样沉重的思想负担。

他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但不能体面地离开坚持并热爱了十几年的职位,这种难过的情绪,一阵阵地冲刷着他的那颗疲惫的心脏。

“此外……”铁石心肠的格雷斯继续愉快地念道:“‘本期最欣赏的文章’选项,‘天际的牢笼’占总体比例的97%。”

“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林德拜尔瞪大眼睛,硬生生地将“我将在下班之前递交辞职书”吞回肚中。

“林德拜尔先生,您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格雷斯将文件拍在办公桌上,然后又摇摇头道:“不仅仅是出色,而且应该是精妙绝伦。在您的努力下,我们拥有了最少50%坚决支持杂志风格的忠实读者。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数字。”

是啊,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数字。50%忠实于黑暗幻想风格的读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忠实。林德拜尔哭笑不得,实在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痛恨自己以前的辛勤工作。

心中的顾虑消失后,林德拜尔恢复了平日灵活的思维。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格雷斯并不仅仅是欢喜50%这个数字,而且在那只业界老狐狸心中,肯定还同时喜欢另外的94%与97%这两个数字。

因为这意味着争论,热点,炒作,公众的目光,以及刊行数量的上升。

“林德拜尔先生,您在听我说话吗?”

林德拜尔脑子里多个念头混杂,对面格雷斯关于初步销售统计的阐述便没怎么听清,但看格雷斯的表情,绝不可能在说什么坏事。

“是的,我在听,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林德拜尔收敛心神,仔细聆听董事会通过老头下达的,或者干脆就是老头本身下达的指示。

当百叶窗中透入的阳光渐渐有些刺眼时,他们交谈也告一段落。

最后,格雷斯将两份文件递到林德拜尔手中,道:“亲爱的主编先生,拿回去和您的下属们好好庆祝吧。”他看了看林德拜尔的脸色,又道:“不过也别太激动啦,记得要保持好奇心和幽默感,它们可以有效地舒缓情绪。”

半死老头该死的幽默感!

洗手间内,林德拜尔擦去脸上的水珠,然后将手中的纸巾和两份该死的文件一齐塞入垃圾筒。

看得出来,主编先生并没有完全恢复平静,在回到自己办公室的路上,他那千锤百炼的正经步伐稍有些踉跄。

林德拜尔没有心思去管那些,一冲进办公室,他立刻按下了按钮弹出显示屏,然后迅速操纵鼠标进入新投稿列表,点开一份三天前的,来自大洋彼岸的投稿。

主题名称:《天际的牢笼二》,作者:执政官。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林德拜尔点击了页面上,这位“执政官”先生的联系邮箱,办公室中立刻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执政官’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再次投稿。贵稿创意新颖,文风独特,本杂志社已决定选用。并愿将稿酬提高至每单词五星条元,相信您必然乐意将修改权赋予我方杂志社。”

将鼠标指向发送按钮后,林德拜尔犹豫半天,最终松开鼠标,重新摸上键盘。

“附言:若下次投稿内容能在拷问及刑罚之外的领域另有创新,本杂志社将不胜欢迎。”

他检查一遍邮件内容,然后呼出一口长气,满怀希望地按下“发送”按钮。

正经的林德拜尔,古板的林德拜尔,可怜的林德拜尔。

他以为自己遭受的,是心灵无法忍受的痛苦煎熬。

林德拜尔远远低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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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号:59053257,很抱歉昨天居然忘记了设置加入群的验证方式,现在调整好了。

另:此章4000字,我居然没有分成两天发,我终于拥有了传说中的人品。

四八章 第一卷尾声

第二日下午。

刚将小毛同志送走,吴小雨便接到了书店询问送书地点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门外传来嘈杂的对话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最后响起的门铃声。

“请进,门没有关。”

“吴先生,下午好。”进门的是一位身材瘦削、头发灰白、蓝色呢子外套上别着一枚标有“振华书店/毛文雄经理”铭牌的老人。

“毛经理,您好。”早已站在门口的吴小雨和毛文雄握握手,望了望他身后,或者更确切地说,望了望敞开的大门外,那儿再没有旁人,只摆着一只大纸箱。

很大的纸箱,不过用来装将近六百册书,却是远远不够。

注意到吴小雨的视线,毛文雄也转过头,然后马上又转回来,以一种明白吴小雨心思的笑容说道:“别着急,还有一些没有搬上来。”

像是为毛文雄的话语提供注释一般,楼下又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吴小雨便看到两名和毛文雄一样,身着蓝色呢子制服,胸前也别着铭牌的男子,抬着又一只大纸箱爬着楼梯晃晃荡荡走上二楼。

他们在门外将箱子放下,摘下绘有“振华书店”的帽子扇扇风,用手肘抹去额头细细的汗珠,张大嘴巴呼出一口口白气。

“两位好,进来休息一下吧。”

左边一位男子叉着腰。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后。才摇摇头道:“吴先生您好。还请稍等一下。楼下还有一只箱子。”说完。他们也不等吴小雨回答。便又转过身子走下楼梯。

“辛苦两位了。那毛经理请先进来休息吧。外面比较冷。”

“好地。”毛文雄踏上玄关铺着地红色毛绒地毯。双脚搓下皮鞋。

他刚刚准备穿上吴小雨帮他拿好地拖鞋。便惊讶地发现吴小雨走出房门。俯下身子将其中一只纸箱抱离地面。

“吴先生。等一等!”毛文雄顾不得穿鞋。他直接踏在白色瓷砖拼成地地面上。任由冬日冰冷地气息透过袜子传上小腿。急急道:“箱子非常重!工作人员会……”

“会怎样?”

毛文雄张开嘴巴,他本来想说“工作人员会帮忙抬进来,千万别砸到手脚。”但眼前的情形令他这句话没法再吐出口。

“会怎样?”吴小雨本来平抱纸箱直直站立,见毛文雄没有应答,便斜着身子探出头来再次问道。

吴小雨的声音更令毛文雄惊讶,因为他语音平缓,居然没有一点吃力的迹象。

“哎呀,没事没事,快点!您快进来吧。”

毛文雄反应过来,他赶紧站开一些,让出位置连连招手。吴小雨刚踏上毯子,他就马上迎上去,双手伸出托向纸箱底部。

咦?怎么这么轻?毛文雄伸手时本来作好了拼一把老骨头的思想准备,但他使出的,几十年前吃奶一般的力气,完全落在空处,空荡荡地没承受一点重量。

然后他便这么虚虚地托着纸箱一头,无语地看着吴小雨施施然换好拖鞋,再迅速走进书房。

纸箱轻轻落下地面,扬起一小片灰尘,但毛文雄此刻没有兴趣打量书房,也没有兴趣关心这位年轻的吴先生的个人生活习惯。

毛文雄正忙着在心目中为吴小雨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形象。

这有一点点困难。

吴小雨在他心目中,本来是一位“经济条件宽裕,喜爱看书,更舍得买书。对天文学很感兴趣,或许还有深入研究的打算。斯斯文文的,罕见地能写一笔好字的,能为他人着想的年轻人”。

这些印象,可全部与眼前这位“身材瘦削,却力大无比。两个普通人呼哧呼哧才能抬动的一百五十斤重的纸箱,不用举,不用抗,不用担,轻轻松松,随随便便抱着就能到处跑”的大力士扯不上丝毫关系。

吴小雨有太多1a7489布置的“学习任务”等待完成,他可没有闲心和时间等待毛文雄发呆。

他放下纸箱,立刻又奔出门将其他纸箱抱回书房,然后和刚刚上楼的工作人员及刚刚恢复常态的毛文雄打开纸箱,将里面的书籍一边清点,一边摆上已经摆了一小半的,靠近门口的墙面书柜。

……

“……空间干涉测量”吴小雨的声音。

“这儿。”一名工作人员将手中标有《空间干涉测量》的书籍在空中晃晃,看到吴小雨点点头,便将它塞入书柜,然后弯下腰拿起《hst螺旋仪》。

“……hst螺旋仪”吴小雨果然念出这个名字。

……

“……大型空间望远镜”

“有。”

……

“……gaiafizeau”

“在这里,吴先生。”毛文雄扬扬手中最后一册书籍,掂起脚尖将它塞入书柜,然后拍拍手站直身子道:“好了,吴先生,清单上标着的书籍总共送来五百六十三册。还有十六册因各种原因暂时缺货,对此我们深表歉意。如果您仍需要我们书店代购的话,还得延长一定的时间。您看怎么样?”

“可以,不过我希望越快越好。”吴小雨看了看书店提供的暂缺书籍清单,在1a7489的命令下回答道。

“我们一定尽力。”不出意料的毛文雄说道,他看着吴小雨随手将清单折拢塞进裤袋,便接着道:“吴先生,打搅您这么长的时间,我们也该告辞了。祝您阅读愉快。”

“请等一下。”吴小雨叫住毛文雄,等他转过身子,便伸手从另一边的裤兜掏出一叠纸张道:“毛经理,除了那十六册之外,我希望书店还能帮我再代购一些书籍。”

这叫“一些”?

毛文雄接过那叠明显有点厚度的纸张,再打量一下书房中空着的两面墙柜,房间中央摆着的几个空书架,笑道:“吴先生私人购置这么多书,不会是打算自己开一家书店抢我们的生意吧?”

毛文雄平日极少和旁人说笑,这回讲出这样的话明显证明他心中实在有些高兴。

这不仅仅是因为又一笔业务不请自来,而且因为他这个书法业务爱好者又可以收藏一份虽然不那么正规,但仍然比较有价值的书法作品。

他嘴巴上开着玩笑,手中已展开清单。果然,印入他眼帘的又是端正沉稳,书法流畅的宋体字。

这一回,单子上的书名很是艰涩,毛文雄基本上看不出书籍类型。何况他的注意力大多集中于文字本身,以及清单上让他微微有些心疼的褶皱和卷角。

看了一小会,毛文雄合拢清单,和吴小雨签好协议,然后带着两名工作人员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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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条国,波士顿州,某街区某公寓内。

“好的,我马上到。”

星条国物理协会会员,哈特实验室中心主任,波士顿大学物理系教授,巴拉卡斯/费法先生放下电话,却没有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巴拉卡斯嘟囔着说了一句不太符合身份的文雅话,然后举起身前小几上摆着的杯子,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再抓起身旁的外套披上一半,意犹未尽地盯住页面又看了几行后才放下书本,伸手穿过外套的另一只衣袖。

刚刚在巴拉卡斯膝盖上躺了几秒,现在换个地方躺到了沙发上的书籍,是巴拉卡斯每期必购的杂志。

由于工作繁忙,这一期出了好几天,巴拉卡斯才在终于有空回家时,在路过的街区书店中买到。

和平时一样,大忙人巴拉卡斯先生仅仅看了十几篇文章便不得不暂时停止,和平时不一样的是,这一回暂时停止的位置,却是他最合口味,最感兴趣的文章。

巴拉卡斯关上房门,带起的气流让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他再次嘟囔一句好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刚看到的故事内容。

他自言自语咒骂道:“该死的公式!该死的常数!要是它们真的就是那个变态作者煞有介事编造的数据,我现在就该躺在浴缸里安静悠闲地看书,而不是在车上啃着三明治赶去实验室。”

公寓房间中,静静躺在沙发上的杂志仍然停留在刚刚被他翻开的页面,最醒目的自然是加大的标题:《天际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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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

安塔瑞斯/德塞看了看离他两三米外,一位正在车上啃三明治,和他一样等待绿灯倒计时结束的司机。

这名fbi探员的经验再丰富十倍,也不可能知道对方脑子里,盘旋着他身侧副驾驶座上那本杂志中的某个科幻故事。

甚至,也正是安塔瑞斯正在思考的那个故事。

稍有区别的是,令安塔瑞斯万分钦佩,回味无穷的,是那位可爱作者描述的那些精妙刑罚。

或许,其中的某些可以略加变通。绿灯亮起,带着这个想法和强烈的思念,安塔瑞斯用力踏下油门驾驶车子冲向郊外。

那儿有一个秘密拘留室,里面有几位住了好些日子,却仍然不怎么乐意开口和他亲密交谈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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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中,舰队指挥官发出的讯息在所有舰队成员的精神波长中以最高优先级出现:“能量补充完毕。重复,能量补充完毕。各分队注意,立刻按原计划彻底搜索当前星系。重复,务必彻底搜索。一旦发现那条该死的罪恶散布蛆虫,立即展开湮灭攻击。重复,立即展开湮没攻击。”

宇宙x3337.2467,y1414.4312,z2123.6987位置,塞尔联盟体特三独立舰队原来的紧密阵型缓缓散开。

“不等待联盟体指挥部的追踪方向指示了吗?”刚刚上任六百年(换算地球的愚蠢时间单位)的副官发来私密波长。

“我们必须尽力,绝不能等。或许就在这点等待的时间内,消失了无数的无辜生命。而且那个老麻烦……那个该死的老麻烦!那条臭蛆更不会等,现在,他应该已经通过可怜的寄生体,控制了跳跃到达的行星。”

“这么快吗?”

“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快。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跳跃到达的,是一颗由土著碳基文明控制的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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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到此为止。5月11日开始更新第二卷,谢谢大家支持。

四九章 序章

序章

凌晨0点35分。

客厅电视墙上方的白炽灯一如既往地辛勤工作,放射出柔和的光线,铺满所有可以到达的空间。玻璃小几上摊着一本书,书上划着淡淡的指甲痕印。

淡黄色的沙发上空无一人。

客厅中静静的,只有光线所不能及的某个房间的方向,传来嗡嗡嗡的风扇叶片转动的声音。同时,那儿还传来一股淡淡的水煮猪肉的气味,以及一阵阵间歇的,隐隐约约的呻吟。

一阵阵听不出年龄性别,平常只有濒死者嘴中才能发出的那种挣扎而又无力的呻吟。

足尖点地……双臂向上伸展……下巴贴地……两指交叉,三指弯曲……

胡乱摆了一堆废旧电脑的房间通向一个十平米左右的阳台。阳台被黑黑的,厚厚的窗布罩得严严实实,阳台顶部装着两把正在转动的排风扇,一把往里,一把往外。

现在,里面的吴小雨脸上肌肉扭曲纠结,张大嘴巴喘息。他正对照着身前的大镜子,操纵微微颤抖的身体,努力摆出每天四次,违反人体生理结构的练习动作。

这种动作带来的痛苦似乎并没有因为次数的累积而逐渐减少,或者说,习惯的过程相当缓慢。

渐渐地,吴小雨身子颤抖的频率越来越高,脸上惊惧神色所占的比例也越来越多。

……好痛。手好难放到那个位置……差一点。还差一点……糟糕……熬不过去了!……

熬不过去了!

天!

吴小雨地身体忽然猛地停顿一下。

“寄生体。这次是三分二十七秒。”

这道讯息刚刚传至吴小雨地脑部。他地身体便立刻接上了刚被打断地动作继续进行。仅仅一瞬间。吴小雨地脸色便完全恢复了平静。嘴巴紧闭着。身子也稳稳地不再有丝毫颤抖。

只有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中,徒劳地传递出比刚才高出十倍的痛苦。

1a7489激励吴小雨自己摆出那些残酷动作的方法很简单,也很有效。

当吴小雨自己控制身体练习时,会节约出一笔能量。1a7489便取其中的十分之一,用以操纵一些并不那么重要的神经纤维和**细胞,减少他感受的一部分痛苦。

而现在,控制**的换成了1a7489先生。

入乡随俗,既然土著猴子都不会给无法创造利润的员工颁发福利,那么1a7489又何必大发他根本就不存在的善心。

所以此刻吴小雨只能奢望“昏迷不醒”这件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幸福,往往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

带着各种证件、店面设备抵押书和贷款担保书这些还算完备的文件,在龙永鸿股长以为吴小雨是乔装打扮的检查员的误会下,吴小雨很顺利地从华夏商业银行取得十万元贷款。由于不是急需,甚至根本就不需要这十万元,1a7489和吴小雨都不觉得完成这件难度颇高的事情有什么了不起。

最近,“大众烧烤店”又发展了一位老客户。

老板娘很开心地发现,有一位喜欢穿天蓝色外套的客官,每天中午都会在店里的某个角落坐上一会,然后花近百元,换着花样吃各种各种不同的烧烤。

当然,以她的金融核算能力,她完全无法察觉出每天都在波动的收入数字的变化趋势。这些日子来,它其实已经细微缓慢而又不可阻止地往下滑落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她更不可能知道,这位她每天都会送上两次笑脸的客官,晚上都会在“烧烤银河系”的主厨那儿收获一两个小时加倍真诚而又感激的笑脸。

虽然从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两位同行却都发现,无论自己的笑脸多么灿烂,都无法真正缓解那位先生脸上习惯性的,微微难过的表情。

不过,这种表情偶尔也有一些好处,在它和较高工资的作用下,“烧烤银河系”的两位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工作,服务态度良好。

“烧烤银河系”的营业额一日日爬升,吴小雨每天在屠宰场挑选的肉块也越来越重。

更重的,是从“振华书店”买回来的一箱子教材。

不管是哪一科目的教材,只要拿到手中,吴小雨便会通通不分白天黑夜,不分吃饭喝水,逐字逐句,逐条定律,逐条原理地读到最清晰最明白的地步。

仅仅是真正的“废寝”这一条,吴小雨已可令任何一位历史上作为“认真专注学习”的典范脸红。

而仅仅以这些最基础的知识而言,在地球人中,吴小雨也可以当之无愧地名列前茅。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以一种没有解脱,没有希望,也没有白天黑夜的方式,一天一天地过去。

……

二十几天后。

冬日,天空还是漆黑一片,时间已经到了早晨6点35分。

阳台上,排风扇嗡嗡嗡的杂音中,夹杂着吴小雨沉重的喘息声。他跪趴着,双手撑在地板上,脸上不停往下滴落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珠,将底下的木地板打湿好大一块。

此刻,他脸上没有了平常那种扭曲或者难过的表情。

这一次,他终于熬过了整整三十一分十二秒,独自操纵身体完整地完成了那些练习动作。

我终于超越了极限!以后终于不用再承受那些痛苦!吴小雨很兴奋,甚至称得上狂喜地想道。

快乐的标准,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荒谬而又简单。

快乐的时光,有时候也就是那么的短暂而又虚幻。

“刚刚提升的34级寄生体。你离极限还差得远呢。”1a7489模拟出来的声音,一如继往地平缓。

“34级寄生体?”

那是什么东西?由于太过激动,吴小雨没法集中精神思考。

这回,1a7489没强迫他稳定情绪,他道:“34级寄生体,就是35级寄生体的上一级。”

35级?34级?吴小雨的心渐渐往下沉,他从1a7489解说网络游戏一般的可笑的话语中感觉到了残酷的意味。

“没错,刚刚提升为34级的寄生体,你很快就会有34级寄生体的练习方式。”

“砰!”

一声巨响将排风扇转动的声音盖住。

然后,一连串“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的声音,二十六响几乎没有间隙地连成一片,将防洪堤大道上偎依着缓步行走的一对情侣惊得抬起头来。

他们望着的方向,正是“烧烤银河系”店面楼上某处挂着黑色窗帘的阳台。

但仿佛刚才的声音从未存在过一般,四周静悄悄地,只有远处大桥上的隐约传来的稀疏的车声;还有人们在这种天气这种时分停下步伐时,自然而然就会听见的,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微微风声。

他们略带恐惧地对望一眼,加紧步子快步离开。

在那处挂着黑色窗帘的阳台内,地板正中裂开了一个头颅般大小的破洞,露出了木板下粗糙水泥表面。水泥表面,还有破洞四周散乱着的木块和木屑,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看起来有些班驳的黑色或者暗红色的痕迹,这是因为它们的表面沾上了水迹。

或者血迹。

吴小雨头昏脑涨地软倒坐在破洞前,整张脸已经不**型,上面沾着了木屑和小石子。它们被浸地通红,而且早已饱和地吸满了液体。于是,从它们四周或者表面渗出来的红色液体,便蜿蜒着聚集在一起,越变越大,最后顺着脸颊滴落在衣服上,或者地板上。

“没错,刚刚提升为34级的寄生体,你很快就会有34级寄生体的练习方式。”

1a7489一句话便残酷地掐断了吴小雨刚刚完成练习动作的所有快乐与希望。

万分努力,却一无所获,甚至加速踏入了更加悲惨的境地。这种情形,令吴小雨脑子里立刻失去了所有的期盼与勇气。然后,出自本能地,他马上将浑身所有的力气聚集在额头,狠狠地撞向地板。

这种程度的反抗,在1a7489悠久的生命历程中经历了无数次,应付的方法也积累无数种。

不用劝导,更不用训斥。

1a7489满足了吴小雨的愿望,他的头刚砸上地板,还贴在上面没抬起来时,1a7489已立刻接过了身体的主导。

然后,他将吴小雨刚才的动作以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义无返顾的气势,重复了二十六次。

于是什么都解决了。

“34级寄生体,你需要多休息一会吗?”

不,不需要了。不出意料,像任何一只碳基猴子一样贱的吴小雨乖乖地站了起来。

五十章 百年大计(一)

34级寄生体到底是什么?有什么能力?有什么特点?如何判定?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小问题。对1a7489而言。

吴小雨不会觉得这是个小问题,和前一天相比,他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原谅这只蠢货心目中对“升级”的概念吧:悦耳的音乐响起,一道蓝光从天而降,红色的hp条以及蓝色mp条在“levelup”的画面效果中瞬间撑满。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离“人类”这个词已经越来越远。地球上所有硅基半生命加起来都塞不下的34级生物标准详细说明书,不会属于他的理解范畴。

再说,他也没有那份思考的时间。

烧烤店二楼的住房,是吴小雨最繁忙的场所,在那里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只有吃肉,新练习,还是看书的区别。

其他时间也被充分安排:喝水时盯着的书,饭桌旁摆着的书,烧烤器上摊开的书,就连从住处走到学校,再从学校走回住处的路上,他手中都会打开一本书。

没有打开书本便是另外一种情况:盘子碟子里的菜色,和1a7489模拟出来的,细致逼真的人体消化循环或者高炉炼钢过程重合。路上的行人车子,和1a7489模拟出来的,繁杂高大的立体几何图象重合。

只有一种时刻,一个地方,吴小雨才不会被逼着看书,也不会被各种实验或者示意图干扰。

在教室中,给学生们上课时。

吴小雨痛恨自己以前心不在焉的上课态度。那时,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上课过程中水都不喝一口;话语间的停顿时间不超过一秒;三句话并成两句,机关枪般突突突突一扫而过,早早地结束课程内容,最后用一句“去机房练习”将浑浑噩噩的同学们打发掉。(注1)

吴小雨所在地学校。采取地是三个小时连续上课地方式。这种课程安排。吴小雨以前总是可以从中获得一个半小时地自由休息时间。

现在。他把整整三个小时全部当作休息时间。

不知出自什么缘由。吴小雨只要踏入教室。吐出第一个音节。1a7489便会赐还他全部地自由。没有酷刑。没有猪肉。没有书本。也没有断手断脚地威胁。除了下课前一分钟地提醒。1a7489几乎完全消失。

当然。如果提前下课。吴小雨只要闭上嘴巴。一踏出教室。他就又得老老实实。自觉地摸出电话。继续看里面装得满满地各种资料和书籍。或者去完成1a7489吩咐地各种莫名其妙地要求。

这种意外地待遇。虽然没让吴小雨因而产生拖堂地狗胆。不过在这个靠近厕所地世界上最舒服地教室。对着混混一般地球上最可爱地学生们。吴小雨迸发出前所未有地热情。

最初。被1a7489寄生后上第一节课时。吴小雨讲地还是以前备课地内容。结果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得回家吃肉看书。

于是接下来的几节,吴小雨嘴巴里一边讲解,心里一边挖空心思地将接下来的一句话掰成几份慢慢说出来。要是实在没法继续注水,他便翻来覆去炒剩饭,指针不走到最后一秒,绝对不肯放人。

这种对谁都是折磨的课堂,在陈校长的婉转提醒下,吴小雨很快便果断停止。

受到以前的影响,学生们受不了这种罗里罗嗦,夹七夹八的拖沓讲解,采取了投诉的反抗方式。被学生多次投诉,在民办职业学校是很麻烦的事情。陈校长倒是很好说话,但哪天若是直接传到了老板耳中,那可是轻则训斥跣剑重则滚蛋走人的罪名?

虽然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份薪水,但这点可怜的放松时间,吴小雨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吴小雨先生很快就有了新的,而且很成功的方法。

新的方法来自于大大提高的记忆力,也来自于越来越多的,逐渐理解掌握的各种教材。

为了延长拥有正常人感觉的课堂时光,吴小雨努力将刚刚真正被1a7489认同为“理解”的基础知识,渗进所讲的课程内容中。

吴小雨主讲的平面设计,最重要的内容便是美学。不过这个东西,他是个彻底一窍不通的门外汉。甚至他所在职业学校整个系统里的十八所分校,大约也找不出一只真正具备这方面能耐,又愿意只拿最高三千薪水的猴子。

除了美学这种无能为力的东西外,平面设计还有两样重点:色彩搭配与色彩调整。

究其本质,无非便是光与影以及光与色的协调关系,这两样,恰好与吴小雨那些划满指甲痕印的物理书中的光学一脉相承。

于是,从小学“三菱镜分光”开始,到初中的“眼睛为什么可以看到物体”,再到高中的“影子成像原理”等等,吴小雨悄悄地给学生们仔细上了好几节物理课。

当然,他还不至于蠢到单纯只讲物理。以他上课时空前高涨的脑部思维活跃程度,还有他现在对物理教材内容称得上夸张的熟练程度,煞有介事地将各种基础知识与平面设计课程相结合,完全是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到了后面,更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

所以,吴小雨秘密渗入的私货,除了让学生们感觉课堂内容丰富精彩了许多之外,其他一无所觉。

最重要的是,他渗的私货实际上也确实平面设计紧密相关,这些知识,完全能让他们对平面设计的整体理解透彻清晰明白许多,也让他们与日后有可能接触的工作贴近许多。

另外几门课程同样如此,吴小雨搅尽脑汁将几何渗入cad建筑绘图,将语文渗入word文章排版,将数学渗入excel电子表格,等等等等。

反正这种程度的努力,他现在不觉得累,也再不会失去耐心。比起1a7489的折磨,给初中没读完便辍学的混混们讲讲微积分,谈谈数理统计函数,哪里又算得上什么痛苦的事情?

除了做这些之外,为了让自己的教师职位更加稳固,吴小雨还端正态度,竭尽所能,尽力将嘴巴中的每句话,每个字,都用学生们最容易理解,最能激发兴趣的方式吐出来。

吴小雨毫无察觉,也不会在乎:在不知不觉间,他已成为了往日自己所嗤笑的那些白发丛生的模范教师,成为了那些任劳任怨的崇高园丁典范。

从学生们不由自主越来越恭谨的态度变化过程中,吴小雨大致完成了教学课时安排与课程计划的重新调整。这份新的计划,他没时间,也不再需要书写,反正记在心里的内容不会有丝毫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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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武装部宿舍内。

陈校长坐在床边,双脚泡在半桶早已不热的水中,偶尔无意识地在其中搅动一下,其余大部分时候一动不动,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同样如此,就连左手夹住的香烟尾部,也连着一条几厘米长的灰烬。

眼镜底下,陈校长微微眯起的双眼紧紧盯住双手捧住的一大叠a4纸页面。页面的最顶端,页眉的中央部位,那儿用小号倾斜的字体标着:湘成电脑学校/报名咨询表。

过了一小会,陈校长专注的神情稍稍舒缓。他抬头吸口烟,没有注意到长长的烟灰掉落水中,右手顺势翻开刚刚看完的一页。

底下是崭新的纸张。

今天有七人咨询,五人当场报名,另外还有四位以前咨询过的学生报名。意犹未尽的陈校长往前翻开几页再次核对一遍这个早已记熟的数字。

“相当相当不错。”他喃喃说道,脸上的笑意也分明表露出同样的意思。

陈校长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明智的人。

从学生投诉开始,吴小雨最近的举动,他从头到尾一直看在眼中。

最初吴小雨遭到投诉时,他仅仅置之一笑。在他看来,上课罗嗦一些实在算不上多大的事,只要态度属于积极认真,方法稍有不对,改正则可。

再说他偶尔站到教室门外细听时,也并没有发现吴小雨讲课有多少罗嗦之处,反而觉得很有新意,有些讲解的内容就算对他这种早就非常熟练软件的人也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是,学校又不是他的产业,他才不会为了这么点屁事,向老板打小报告或者干脆直接大声呵斥得罪同事。

只是有一点令他稍微有些不愉快:属下的教师态度这么认真积极,他这个做校长的,也不得不在上课时,多加了三分辛苦。

这一点小小的意见很快就烟消云散。

近两个礼拜来,陈校长逐渐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他每天晚上离开办公室时,总会顺手将办公桌上的报名咨询表一并带回房间。

最近,上面的数字一直呈令人心情“相当相当不错”的上升趋势。

自认“明智”的陈校长,一直关注学生态度变化的陈校长,自然知道吴小雨才是导致这种可喜趋势的最重要原因。更明白这种趋势对工资、奖金、分红“相当相当不错”的影响。

他将双脚提出水桶晾着,再次点燃一支香烟,摸出电话,拨了一个长途号码。

五一章 百年大计(二)

几日后。上午九点二十分。

一辆出租车在武装部大门口“非本机关单位车辆/不得进入”的牌子前熄火停住。

“先生,谢谢惠顾,二十九元。”

车子忽然静止,惯性仍带着许华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下,也终止了他迷迷糊糊的半睡眠状态。

他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身旁的刘老板,学校的总boss,系统的大头目板正接过出租车司机找回的零钱。

“许老师,我们到了吧?”

许华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身旁另一侧说话的,自然是大前天才认识的王文老师。

……好困……恩?……什么许老师?真难听!……老板就在身旁,许华不愿显得太过懒散。他努力压住伸懒腰打阿欠的**,便闭紧嘴巴顺着稍稍挺腰的势子抬头打量大门右侧门柱上的一长列招牌。

看清楚后,许华正要张嘴回答,车厢内已响起了一连串女人的声音。

“当然到了!到了武装部,我们就到学校啦!”

前方副驾驶座上,一位姑娘发出低低的欢呼推开车门。

立刻。冰冷地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车内。

操!龙九梅你个丑八婆。一天不发骚会痒死你吗?许华一边嘟囔出几个含糊不清地音节。一边赶紧**衣服。把外套拉链拉上一些。

“不好意思。许老师。您刚才说什么?”王文抬头问道。

师你个头!老子很快就不是许“老师”了!听到王文地问话。许华将本来捅在车外那个矮胖八婆身上地目光略斜一下。道:“叫你别一天到晚使劲发短信。开门下车啦!”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王文赶紧推开车门跨出车厢。

下了车。王文便低着头让到一旁。伸出在冬日冷空气地关照下。一下子就变得通红地左手拉住车门。另一只手仍在一直紧握地电话上快速按键。

“还发还发,昨天晚上发了一通宵还不够么?”许华紧跟在王文身后跳出车厢,刚站稳便在风中打个哆嗦。

好他妈的冷啊。许华抱紧双手想道,一个月才加三百块钱工资,可能还不够买衣服吧?

离开条件优越的总校,许华看中的当然不仅仅是三百块钱的加薪。

来之前,他可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思考,打听了周密详尽的情报。除了陈校长这个好好先生,最近效益大涨的湘成分校还有两名教师:今年刚招的办公室接待,和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毛头。

这两个肯定没有任何威胁。许华再次定下结论,他跟在刘老板身后,踏上几级台阶走向设立在民居中的办公室。

半路上,他打量着未来生活工作的环境,顺便看了看身旁肥婆迈着短小矮腿的可笑姿态,又看了看王文这个刚进学校系统三天的新人略有些拘谨的样子。

这两个,更没有威胁。

这一回。

老子终于混成副校长了!

许华抑不住脸上兴奋的笑意,他深深地吸口气,将心中充满把握的感觉送向四肢百骸。此刻唯一的遗憾,似乎只剩下星城过于寒冷的天气。

遗憾个屁!

甫进门,许华这点小小的遗憾,也被他一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并不是因为四周装修相当精致,看起来心情愉快;也不是因为里面空调开到了最大的功率,暖风一阵阵吹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刘老师,你们来啦!路上辛苦啦。”

不辛苦不辛苦,你坐办公室辛苦了。听着这句又软又甜的话,看着声音的主人离开办公桌前摆着的椅子,许华觉得自己找到了湘成分校今年招生收入效益大增的本质原因。他又想微笑又想板脸,最后摆出的表情无法形容。

“不辛苦,就是太冷啦。小周最近还好吧?”谁都没有特意注意许华,刘老板走向办公室门口的沙发,坐到里侧。

这果然便是周琦,比照片上漂亮多啦。许华也跟着走进一些,将**钉到沙发上,正如他的目光钉在角落饮水机旁倒水的周琦身上。更确切地说,许华将他的目光,钉在某个因为半蹲而衬得更加圆润的部位上。

由于太过入神,办公室中众人介绍寒暄之类的话,许华便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过了一小会,周琦端着茶杯走到他跟前,道:“许老师,你的茶。”

……许老师……许老师……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听……

“谢谢。”许华仰着头,他摸索着接过茶杯,正听到刘老板道:“……陈校长十点回来正好赶得上。吴老师呢,在机房吗?”

赶得上?赶得上什么?办公室中的对话似乎已经进入正题,只是这当口不方便发问,许华忙收敛心神,听到周琦道:“恩,吴老师正在上课。”

“好,时间很紧,我们先去机房看看吧。”说完,刘老板已经站起身来。

许华赶紧端起杯子,和办公室中的其他三人一起,跟在刘老板的身后走出房门。

在狭窄的楼梯道中,许华仿佛不经意间卡住了位置慢慢行走。于是,落在最后的周琦便被一起拖住,渐渐地离前面几人有了好几步的距离。

觉得差不多后,许华稍稍转头,对周琦笑道:“周老师来这里多久了呀?”

“两个月。”周琦低着头小声道。

啧啧,挺容易害羞的。许华又道:“在这里习惯吗?”

“习惯。”

“这里好冷呀!”

“恩。”

“……这个……”

趁着许华一下子找不出新的言辞,周琦往前疾走几步,越过他赶上了前面几人。

盯着前方由于快速行走而加倍摇曳跳动的部位,许华举起杯子,混着口水使劲咽下。他咂咂嘴,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种种挑战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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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以带来的欢乐而论,这颗星球上,确实不能缺少某些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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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嘎吱嘎吱作响的地毯走过几间机房后,刘老板似乎有些疑惑,他问道:“小周,我记得你说现在学校有六十几名学生吧?”

“现在不是了。”周琦道:“上次和您打完电话后,这几天学校又有十七人报名。”

“哦,哦……那学校的计算机好象不大够了吧?这可有点麻烦啊……”刘老板苦恼地说道,他苦恼得……满嘴的牙齿都露出来了。

走到整个二楼除去厕所外唯一紧闭的门前,刘老板阻住周琦推门的手,几个人便停在门外,陪着老板一起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和旁边几间有些嘈杂甚至称得上吵闹的机房不同,这张紧闭的门内,从头到尾只传出一个人的声音。

一走到门前,许华便悄悄地往后退开两步,继续看他真正想看的东西。他抿住嘴唇瞪住眼睛,却只看了几眼。因为他的心神已被教室中不停传到耳内的声音深深吸引住。

其他人也听得相当认真,不过他们仅仅是注意到教室中洪亮的音量,或者是赞赏其抑扬顿挫的语气,或者是佩服其不疾不徐的语速。而许华,却是被声音中所讲述的课程内容本身所吸引。

因为教室中讲解的,正是他平时最擅长讲解的课程。

只不过他从未想到,仅仅是“色彩形成原理”这种一句话带过的内容,居然有人可以分条分目讲出这么多门门道道。最重要的是,其深入透彻的程度,就连他这个站在门外,看不到电脑分屏,也看不到投影屏幕的人,也完全能够理解明白,受益匪浅。

自己未来的属下中,竟然会有这么高明的教师。

许华自觉前途一片光明。

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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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走到今天,终于有了2000的收藏,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作者唯一能有的回报,也只有尽力写好每一个字,尽力不让大家对后面的章节失望。

谢谢大家。

ps:话说,2000的收藏,我今天居然收到了1000投票。

五二章 百年大计(三)

许华越听越觉得精彩,便没有发觉当刘老板自己动手推开门时,到底已经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很明显,这是一间多媒体教室。不过门打开后,许华没有去看围着一圈的显示屏,也没有去看坐在它们面前的十几个学生。他的视线和其他人一样,直接射向坐在教室末端桌子前,一位正在操纵主机的教师身上。

由于对刚才听到的内容非常感兴趣,许华对吴小雨的观察特别细致一些,他发觉,门被推开后,吴小雨这个“普通人”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抬一下眼皮。

许华以前作为一名学生时,曾经在一本谍战类的书籍上看过一段话。

那上面说,一般情况下,无论职业如何,当人正在做某件事时,如果门忽然被推开,或者哪儿忽然发出了大一点的声响,或者发生一些其他的忽然的事,人都会抬头张望。这种情况一来自好奇心造成的习惯;二来自自我保护意识;一般必须经过专门的针对性训练才有可能避免。

许华早已忘记那本书的书名,却因当时曾经和几位同学特意验证过其真实性的缘故,对这段话的大致内容一直印象深刻。

莫非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许华马上否决了这个猜测,木门又厚又粗,而且从门被打开前后的音量对比,也由几位纷纷转头的学生来看,坐在教室里面根本不可能知道门外站了人。

这么一想,许华又发觉,虽然教室里一下子多了几个人,吴小雨讲课的语速语调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这家伙相当沉得住气!就这么看了一眼,许华便下了初步结论。

这个结论令他有些不服气,于是他便又仔细听了几句,最后终于无奈地承认,这家伙确实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讲课的思路仍然那么清晰,就连话语间的停顿也没有丝毫异常。

许华不由地扪心自问,若是在他上课时,被刘老头突然袭击……

干嘛作这么可怕地假设!许华吸一下鼻子。止住嘴角地**。赶紧换一个思路。又想道:假如老刘提前通知他。并给他一点时间作准备。到了时间后。再和其他几位同事一起坐到教室后面……

这不就是公开课嘛!这种情况许华倒是经历过许多次。只不过从来没有。也没有发现过哪位同事有吴小雨这般镇定自若。仿佛完全都不放在心上地态度。

想到这儿。许华已跟着一边打量学生、设备、环境。一边又点头又摇头地刘老头慢慢渡到了吴小雨地身边。

这时。他才看到了吴小雨头部以下。刚才被显示屏挡住地部分。

在许华看来。吴小雨地身材相当瘦削。衣服穿得很厚。却并不显臃肿。这个小毛头把拉链提得很高。领口牢牢束起。暴露在寒冷空气中地手臂和脸部一片苍白。看起来相当怕冷。

看着这副模样和装扮。许华心有戚戚。他稍微移动一下站到了吴小雨侧面。准备好好看一看吴小雨地课程操作演示。

才看了几眼,许华便注意到身旁的周琦忽然摸出电话,看了看之后便将它递给了刘老头。

办公室中那个时候大约说的是开会,刘老头就喜欢搞这点名堂。许华心下暗道,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当时刘老头说“陈校长十点钟来得及”时,到底是说什么来得及。

果然,刘老头接过电话只扫了一眼,便点点头再打个手势。于是周琦先拍拍吴小雨,再拍拍手朝着教室中的学生们大声道:“各位同学们请注意一下,这里耽误大家一点时间。请大家收好书本笔记,现在就去投影教室开学生大会。”

她这句话才说完,许华已经转过身准备走出教室,早点到投影室占个好点的位置。

他只走出两步就停住了步伐。

因为他忽然发觉教室中竟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静悄悄的一片。

带着点惊讶,许华扭一下头,看到了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射向同一个方向。

他再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那儿,吴小雨正慢慢地站起来,轻轻地拍两下桌子,然后似乎还带着些不情愿地说道:“去吧,下课了。”

于是,许华意料中的凳子推动的声音,桌子被碰到的声音,学生们站起时带动衣角的声音,和脚步声夹杂在一起的议论纷纷的声音,这才一下子响了起来。

还装什么嘛?老刘都转身啦,看不到你不舍得下课的表情。许华尽量想些轻松点的念头,但这阵平时非常常见的喧哗,以及这阵喧哗意外的延迟,仍然令他攥紧了拳头,手心冰凉一片,他扭回头,压住心中的不安,当先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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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头口才相当不错,开会的前三十分钟一直滔滔不绝,讲得头头是道,很具有说服力。他主要讲的是:“同学们要好好学习,学电脑是一种机会,一种趋势。”

半个小时之后,刘老头讲的是:“同学们,学电脑是一种机会,一种趋势,一定要好好学习。”

再半个小时之后,刘老头讲得是:“同学们,大家一定要把握好学电脑这种好机会,好趋势。”

说白了,和世界上所有带个“大”字的会议一样,学生大会乏善可陈。

许华用双肘压住画着密密麻麻涂鸦的桌子,好几年的学校工作经历,他早就被迫将刘老头那几句逢“会”必炒的屁话记得滚瓜烂熟,除了腹诽,别的一点兴趣都不再有。

但今天,或者更具体一点说,在今天看到多媒体教室中的那一幕后,许华便觉得自己不得不听台上那些正宗的,令人倒尽胃口的老生常谈,而且得好好地听,仔细地听。

特别是表面上看起来必须如此。

于是,平常早已摸出电话偷偷发发短信,或者找前后同事说说小话的许华,在这种“重大考验”时刻,摆出了自认为最精神的模样。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台上那个喋喋不休的老不死,间或还根据那只老东西的语气作出或疑惑不解,或心悦诚服,或猛然醒悟的种种神态。

“刘老头开学生大会”这种折磨实在太过难熬,整整一个半小时后,满头大汗的许华终于不再觉得星城的冬季过于寒冷。

时间过得实在太慢,人生实在太过痛苦。

又过了一小会,许华感觉手臂和眼皮都越来越重,他赶紧咬住舌尖,挺起脊髓,努力坐得更直一些。做完这两个动作,许华趁着刘老头转向另一侧朝学生发问的机会,迅速地朝教室中张望一圈。

学生们和别的学校一样,早就已经明目张胆地,幸福地倒伏于桌面;就坐在台下的陈校长像一个半小时前一样,仍然低着头捏住开会前老刘塞那几张鬼纸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看;再过去一点,王文这只饥不可耐的东西已经和肥侏儒靠到了一块,他也不怕晚上开了灯吐满床铺;还是小琦最乖巧,坐得直直地,眼睛也直直地……

咦?

怎么她直直盯住的方向……好象正是让我这么辛苦的罪魁祸首!许华转过头,目光一下子捅到了吴小雨的身上。

这个家伙……不,这只禽兽太可怕了!

过了一个半小时了!他居然还是没有动弹!从许华的位置上,他看不到吴小雨的表情,但根据他的观察,从进来到现在,吴小雨的身体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竟然就没有动过一丝一毫,进来时是什么模样什么姿势,现在居然还是什么模样什么姿势。

那种样子已经不像是装出认真的模样在糊弄老刘,而像是似乎动一动花费一点点力气就会导致无可弥补的可怕后果一般。

装,装,装你妈!别白费力气了,你装得再像也没有机会的!过几天,老子一天给你排八个小时的课,让你上个饱,舒服死你!许“校长”愤愤不平地想道。

“谢谢这位同学,说得很对,我们……”听到刘老头说这几句话,许华赶紧转回身子,继续正襟危坐。

当许华感觉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讲台上的老刘终于讲出了学生大会上的第一句人话:“好,各位同学,我们今天就只说这么多。大家快去吃饭吧,下次再见。”

许华坐着没动,果然刘老头又道:“各位老师请留一下,我们再讲点事。”这句意料之中的天籁立刻打消了许华所有的疲惫,他一下子挺直腰杆,抬起头颅。

学生们全部离开了教室后,刘老头便示意了一下,他等着周琦将门关好,道:“各位老师,今年湘成分校情况一片大好,这自然离不来……”

废话少说,速入正题!许华老不耐烦地将老刘所有互相介绍、工作总结、感谢、展望未来的话通通忽略,过了好一会才等到了关键性的话语:“……鉴于以上情况,今年湘成电脑学校的具体工作将进行一些调整:首先,目前招生情况良好,这是大好事,我们一定要抓住机会,再接再厉。所以,学校决定,将陈校长从教学管理中解放出来,专门负责招生广告等这一块对外方面的工作。”

讲到这里,刘老头对着不知什么时候已放下了纸张的陈校长点了点头。

许华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看陈校长的表情或者是猜测他的心理。

他的脸上一片火热,口中干涩,耳朵里也阵阵幻鸣。刘老头喝口水,顿了顿又道:“为了填补教学工作的空缺,学校特地从总校调来三位老师,大家以后好要要配合,互相团结。此外,为了方便管理的缘故,总校经研究决定,将升任……”

许华咬紧下唇,没有察觉到嘴中的丝丝血腥气息,他听见刘老头接着道:“……吴老师为副校长,大家要配合好吴校长的工作,努力在……”

大约是早已有不祥的预兆,许华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太过失望的感觉,他盯住一脸莫名欢喜的周琦,脑子里一个念头转个不停:

这么好的**,可惜我终归没有机会摸一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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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章 道高一尺(一)

“叮铃铃铃……”

几十米外机房响起的铃音传至静悄悄的办公室时,听起来已有些模糊。透过窗户,外面的景物已被相互的阴影涂上一层淡淡的黑色。

又一天要过去了。周琦轻轻地叹口气,她收回目光,按下身后的按钮,办公室中立刻亮起了白炽灯的光芒。

不管是铃音还是亮灯,在周琦盯住的方向,对面的另一张办公桌后,那位闭着眼睛,身着天蓝色外套的人始终没有反应。

不过周琦知道,再过两三分钟,他就会把书本合上夹在肋下,道一声“周老师,明天再见”,然后再大步离开。

就像这几天一样。

加上那句“再见”,一天只怕也说不上二十句话。周琦有些失落地想着,更想起了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的从前。周琦很清楚地记得,一切变化都是从一个多月以前,从他忘记关机房门的那一天开始的。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在学校吃饭,下课休息的时间也再不会到办公室中来闲聊瞎扯。

到底是怎么了呢?

原以为他只是想努力工作,积极上进。但成为了负责教学管理的副校长之后,他还是这个样子,办公室中就剩两个人,也不肯多说几句话。

几天来,上午值班是看书,下午值班还是看书,每天三个小时的值班时间,总是拿着那本《教师的修养》。想到这儿,周琦稍微移动一下视线,她的嘴角终于微微翘起,在《教师的修养》封皮下,今天书页的厚度果然又和昨天不太一样。

看得这么入迷。不会是“那种书”吧……

不是不是……周琦摇摇头。赶紧将脑子里奇怪地念头甩掉。虽然每次她借故走近地时候。他都会把书合上。但周琦知道。吴老师绝对不是那种人。

绝对不会是许老师那种人。许老师那种人……周琦翻翻眼睛。皱着眉头开始整理办公桌。

好一会儿。当办公桌上显得干净利索时。周琦地心思才总算沉静下来。时间早已过去好几分钟。对面地吴小雨还是闭着眼睛。没有动弹地迹象。周琦便道:“吴老师。下课啦。”

“恩。”吴小雨摸索着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吞下去。

巧克力这么好吃吗?周琦不知道吴小雨兜里到底装了多少糖果。不过除了闭眼和翻书之外。这几乎成了她最近在办公室中。唯一能在吴小雨身上看到地其他动作。

见吴小雨并不起身,周琦心中一动,她站起来,椅子都没有摆回原位便走出办公桌道:“今天要在学校吃饭吗?我去看看余姨做的是什么菜。”

“不,我不在学校吃饭。”吴小雨道:“等几位老师下来,开一下例会我就回去了。”

“例会?”周琦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脚步也渐渐慢下来,轻声道:“是例会啊……”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无意识地将办公桌左侧的书本又摆了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那我去叫一下他们吧。”

“不用……”吴小雨忽然侧了侧耳朵,然后很罕见地连续吞下好几块巧克力,再从抽屉中取出几份由周琦打印装订好的新生名单,道:“他们已经来了。”

这句话之后好几秒,周琦才听到楼梯道中响起并不明显的脚步声。

他耳朵真灵。在周琦这个念头中,三名或上课或值班的老师依次走进办公室。吴小雨没等他们说上几句闲话,便轻轻地拍拍桌子道:“各位请坐一下,趁这个时间,我们开一下例会……”

“吴老师,我记得例会一向是晚上才开的吧。”正站在周琦跟前说话的许华听到吴小雨的话,立刻转头发问。

陈校长出差招生,刘老头呆满七天上午刚滚,小毛头下午就急着开会,其中只怕不大简单,得煞煞他的气势。

吴小雨没有看他,站起来将几份新生名单分发给众人,边走边道:“以前确实是晚上开会,不过我个人觉得那样很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冬天八点半才下晚自习,这种天气还是早点睡觉比较好。”

想用小事来建立权威?许华接过名单也不忙看,谁都不愿意大冬天的晚上加班,这个狡猾的小毛头第一把火虽然烧得很小,挑的位置却挺巧妙,许华觉得犯不着和所有的人作对,便道:“那就开吧,虽然我从不在乎有没有睡觉的时间。”

“我却很在乎。”吴小雨低着头轻轻道,没有人听到他这句话,也没有人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更没有人注意到,吴小雨将最后一份名单递给周琦,转身坐回办公椅准备对众人开始说话前,又侧了一下耳朵,有一小段几乎可以忽略的停顿动作。

“好,既然都没什么意见,那我就长话短说。今天开会我个人只讲三件事情。第一……”

吴小雨说的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都很简单,无非是将学校新装修后的卫生打扫工作交给王文负责,将新招学生迟到早退的情况交给周琦记录,两人也分别在许华“拣软柿子捏”和“奸/夫/淫/妇”的暗骂中点头应下。

“好,最后一件事,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二十八号,三天之后便是学校给新招学生开新班级的日子……”

这是许华最为留神的事情,他赶紧打起精神,组织言辞准备尽量反驳很可能对他不利的决定。

“……这一回开班方式稍有不同,和总校联系后,学校决定将近期所招的六十名学生编为一个班,并同时上计算机基础与平面设计这两门课程。计算机基础的课程由许老师负责,平面设计由我上课,大家有没有问题?”

平面设计全部由他自己上课?小毛头这么乖?

计算机基础号称傻瓜玩意,那门课程几乎不用讲课,直接将学生们领到机房丢两个月就可以结业,从来不会出任何纰漏。

虽然这正是许华想极力要求的结果,但得来之轻松却大出他之意料。许华一下子极为难受,讲不上话来。

这种感觉一来憋足了劲却没使上,心中空荡荡的;又来自某种自认为值得以“阴谋”对付的良好自我形象。

许华最怕的便是将六十个人编成两个班,然后由他和吴小雨分别带一个。虽然嘴里从来不会承认教学能力不如旁人,但他心里却清楚得很,若真出现分两个班那种情况,那肯定只需要几个礼拜,就会出现显而易见的难看对比。

“许老师,怎么样?”在许华思前想后时,等待了好几秒却不见回答的吴小雨再次问道。

“恩……恩……没问题吧。”认定吴小雨心机深沉,担心这种安排里面有什么陷阱的许华又沉思一番,实在找不出什么隐藏的危险之后,终于不得不忐忑地答应了下来。

“好,那么我就说这么多,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王老师,有没有什么要提出的?龙老师……”按照座位顺序,吴小雨一个一个问道。

几人便随便提出了一点“厕所堵了要请人通”“学生宿舍有两个窗户破了漏风”“早上可不可以延迟十分钟签到”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几分钟后,例会结束,吴小雨把书合上夹在肋下,道:“好,那就这样,各位老师,明天再见”

然后,他推开门,大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装模作样!虽然此般暗骂,但许华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吴小雨这份姿态确实有种难以言明的干脆利索。

直直望着那扇自动关上,还微微有些颤抖的房门,许华斜靠着沙发,心中有些难过,又有些安心。

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吧?大约是总校和刘老板也考虑到了这边的情况,并不想让我为难。

他正自入神,忽然被人从旁拉了一下,耳中听到一道怯怯的声音:“许老师,请问这个清洁卫生怎么去安排学生做呀?”

许华回过头嘿嘿直笑,对站在身前的王文上上下下只是来回打量,然后便推开门径自走出。

王文追出门外大声问道:“怎么了,许老师?”

他并不答话,又走出几步才倏地顿住,将停不住步子的王文一把拉到身边,压低音量用令人浑身不自在地声音说道:“教你又有什么屁用?我上次跟你分析那么久,教你别轻易点头,免得以后吃亏吃成习惯,你又做到了吗?”

“我……我……我……”王文扶着被许华右手揪住的领口,一顿语塞。他难道可以照实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大脑没通过我自己同意,直接便点头答应了吴小雨的要求?

他们都不会知道,吴小雨从来就没有和总校通过一次电话,刚才主持例会的,也并不是吴小雨本人。

1a7489万年来颐指气使养成的气息,就算此时因寄生于孱弱碳基保不到一丝,那也不是一只平常惯于唯唯诺诺的猴子所能抗衡。

猴子们永远不会明白,他们的难过,他们的安心,他们的敌意,仅仅算笑话,而不能算影响。甚至连他们自取的称谓,也并不一定能算得上是种区别。

只有吴小雨这只蠢货才勉强称得上特殊。

这份特殊,包括了他的职业,他目前的新职位,也包括了1a7489刚刚通过例会亲自实施的下一步练习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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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书讨论团伙:59053257,有兴趣的一起来丢砖头,砸场子,拣西红柿吧

五四章 道高一尺(二)

子夜。

地板潮湿,特别是某个曾被砸破而来不及修补,目前用两块木头拼起来的缝隙中,不时漾出浅浅的水痕,因为它们间或会被踩上几脚,偶尔还发出吱吱的声音夹杂在排风扇嗡嗡的鸣响之中。

“三分二十一秒。”

管你妈的多少秒。老子……

很显然,这种挣扎着的念头,特别是昏迷前最后一个已不算清晰的念头绝不会延续多少时间。

当所有的控制力终于回到身上时,吴小雨正软瘫在地板上轻轻抽搐,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抹去脸上混杂一块的眼泪、鼻涕和汗水。然后,迷离的眼睛看到了墙壁上的挂钟。

总是零点三十六分。

肯定是零点三十六分。

每次都是零点三十六分。

我他妈又享受了三十六分钟。

吴小雨将视线从不会发生意外的地方移开,脑子里也毫不意外地收到1a7489的声音:“现在,准备进入制作室。”

穿过堆放电脑地房间。再走下几级室内阶梯。吴小雨走到了左侧为池蕾所好奇。从不曾在人前打开地房间前。

这便是“制作室”。

但吴小雨并没有停下。他继续一边往前走。一边脱下自己地衣服。最后走进卫生间拧开淋浴喷头。将全身上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冲刷了几回。

几分钟后。水流声消失。拖鞋在地面上拖出地长长声音响起。所有声音停止时。吴小雨再次站到了制作室门前。

他没有穿上衣服。浑身上下只脖子上套了三跟链子。每跟链子地末端各系着一柄钥匙。其中一柄已取下来**了“制作室”房门地钥匙孔。

转动一下之后。吴小雨将钥匙取出系好。把门拉开。----这种开门地方式与普通地房门并不相同。----原因也很简单。门打开后。吴小雨还是看不到房间内地摆设。

眼前出现了另一扇门。

住房内最贵的家具,便是这两道加起来超过五万元的房门。为了它们,1a7489和吴小雨在市场中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

两扇门,以及两扇门之间长宽都不超过一米的狭小空间,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一道道蓝汪汪的浅色光芒。很少有墙壁或者房门会被涂成这种颜色,它们也和房屋中白黄相间的简约设计风格很不相符。

吴小雨甩掉拖鞋,走进两道门之间形成的狭小空间。他转过身,摸着已打开房门内侧光滑平整得有些过分,完全感觉不出一点点粗糙颗粒的表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道门虽然很贵,虽然打磨得很仔细,但刚安上时却并非这种颜色,也绝对没有这么平滑。再说左侧厚达一米的光滑墙壁可是由吴小雨一块块砖头亲手砌成,他总不可能忘了它们本身的颜色和粗糙程度。

就着灯光,吴小雨从脖子上取下另一柄钥匙**内门钥匙孔,他并没有直接转动,而是先关上昂贵的外门,然后才半蹲下,用一种专业小偷也望而兴叹的谨慎方式轻轻扭动门把。

当听到“格”的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响后,吴小雨先停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屏住呼吸,慢慢开始推动房门。

房门被推开的角度达到一个大约能容得下半个身子的幅度时,一阵风猛吹过吴小雨的身体,将他额头**的头发拂向两边。

他的眼皮都未颤动,动作仍然缓慢而稳定,因为他毫不意外:组成这阵风的气体,以及产生这阵风的机关,都是由他亲手制造。

不过,除了房门以及墙壁的颜色和表面变化之外,吴小雨并不知道这种气体的其他功能。----看看那蓝汪汪的靓丽颜色,他也没有去室外试验一下其他功能的胆量。

这阵风之后,直到吴小雨将整道房门完全推开,房间内也再无其他异常情况发生。这时,吴小雨才松开门把,从肺部长长地呼出了那一口气。

他这般小心谨慎,担心的并不是那种不知功能的气体喷射,而是因为房门还与另外一道他亲手制造的机关相连。

机关的作用相当简单:开门速度过快或者房门被猛烈撞击时,墙壁四角以及房屋中央摆放的某些好东西,便会“砰”地一声……

程度并不剧烈,恰好销毁房间内所有的设备。----吴小雨觉得并不剧烈,是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身体的坚韧程度。

关上内门,吴小雨走进房间,挥动左手在墙壁上准确地按下了印象中的一个开关,房间内立刻有了一点点灯光。真正的一点点灯光,就算以改造过后的视力,吴小雨也过了好几秒,才能借着微弱的光线隐约看到房间内的摆设。

这也是吴小雨为什么要将两道门通通关上的原因,第二个机关同时对光有敏锐的反应,只要超过一定的程度----比如客厅中的白炽灯光芒或者是窗外的光线----便也会“砰”地一声……

当然,在吴小雨的努力下,这间房屋现在没有了窗户那种东西。

……

不过,以现在这种社会治安状况,也说不定有某位手头比较紧的先生,在某天晚上三四点散步溜达寻找业务机会时,会突然抬头看到“烧烤银河系”二楼,那块吴小雨同样晚上三四点挂上的黑色窗布。

假如这位先生因此就怀有了某种好奇心或者心中动了欲念,想进房间里参观参观并顺便带走某些在他看来房主不再需要的东西。

那么他就会直接开始行动;或者径自回到工作室,带上几个包袱或者干脆再顺便搬来一部梯子。然后在夜色的掩护下,轻轻松松地,用业内特有的方式悄悄爬上了二楼,轻轻地揭开黑色窗布……

自然没有这么简单容易,他也不会奢望这种运气。

窗布下的几道钢筋肯定在这位先生的意料之中,这位早有准备的先生只需要将手塞入包袱,那么几分钟之后,他就可以专心对付眼前那块不再有任何遮拦,颜色稍比其他的要更深一些的茶色玻璃。

再过一两分钟之后,茶色的玻璃也会和刚被取下来和几道钢筋一样,一块放到了旁边。

这时,这位先生便会发现一点点区别,玻璃底下,并不是空荡荡的窗口,而是一块块明显刚砌好的砖头。

如果这位先生就此罢手,他最多是带些郁闷,爬回家徒四壁的房间继续埋头睡觉,吴小雨也最多第二天晚上再安上新的钢筋和新的窗布。

但如果这位先生手头实在太紧,或者对房间内起了更大的好奇,或者对自己的能力有极大的自信,而且也正好带来了更加完备的工具。

那么,他便会爬下楼梯,从地上的另一个包袱里取出另外一些设备,再辛辛苦苦爬回二楼,辛辛苦苦地拆下一块块砖头。

当然,他只需要拆下几块,便会绝望地发现,砖头底下还是一层砖头。

这个时候,这位先生还可以选择重新寻找另外一户需要免费搬家的人家。

最不幸运的情况是,这位先生的性格中还有很大程度的坚韧不拔成分,那么他就会将第一层砖头全部拆掉之后,再搓搓手吐口唾沫,继续对付第二层。

马上。

便是“砰”的一声。

……

在这种情况出现之前,渐渐习惯昏暗光线的吴小雨走到了由于四处改造,最后只剩下几平米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前。他没有马上去摆弄桌子上那些他无法理解的,莫名其妙的各种装置和设备。

他弯下腰,从桌子底下取出一把塑料管子,然后再扯过桌子旁立着的一个衣架,衣架上已满满地挂着十几只倒立的瓶子,吴小雨将一大把管子的一端一一**瓶子,再将另一端的针头一一插上自己的手臂。

这点事儿,花了他大约几分钟的时间。瓶子表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他不大懂,也懒得去弄明白。

反正1a7489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现在,1a7489说:“开始做事。”

于是,吴小雨开始做事。

五五章 道高一尺(三)

吴小雨做的事情,便是利用十几天来或买或制的各种设备,以“大批大批”的别扭方式将各种分子原子按照一定规律重新组合、重新排列。

在1a7489的微观视觉调整下,这只是其中的小部分操作。

还有所做的其他许多事情,吴小雨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更不可能懂得其中的原理。

1a7489也不奢望那种奇迹发生。

根据1a7489的估算,寄生体必须在掌握了基础知识之后,才能开始初步接触目前所进行的操作原理。

所谓的基础知识,几乎已经包括了地球上所有已经存在的各科系统理论。而目前快要学完的教材,只能算是基础中的基础。

这种只要在脑子里想一想,便会令碳基崩溃的超级学习目标,在1a7489看起来却根本算不上什么。因为现阶段操作所运用的原理以及操作本身,在塞尔联盟体中还仅仅属于“水什么时候会结冰,在什么情况下又会沸腾”的程度。

这种程度,离制造一艘船,离制造一艘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的船,差了十亿八千万光年。

这般困难,都只能怪碳基土著地球人的脑浆脑干实在禁受不住几下搅拌。

1a7489和吴小雨的同行路,离终点还很远很远。

很远很远很远很远。

药水从瓶子中滴出。顺着管子缓缓流动。最后通过针头注入吴小雨体内。它们是一些市面上比较少见地营养药剂。和葡萄糖相比。浓度更大。见效速度更快。副作用也更大一些。

这些副作用自然不可能再对吴小雨产生影响。事实上根据吴小雨地身体机能以及越来越高地抗药特性。瓶子还以每两天一只地速度在不断增加。

这样做地目地。自然不是为了补充大量1a7489不知以什么方法弄没地水分。而是为了在吴小雨身体所能承受地最高标准下。源源不绝地持续提供能量。

但是。相对于吴小雨全神贯注、细致入微地动作。以及1a7489高速运算、不停调整变换视野地巨大消耗。这种种准备措施。显然远远不够。

时间缓缓流逝。制作室中药水滴入管子地声音清晰可闻。

也不知具体过去了多长时间。忽然间。吴小雨半弯着地身子猛地顿住。同一时间。他那双几乎没有眨过地眼睛也终于闭上。

和每天一样,他又在制作室昏了过去。

除了维持生命所必须的能量外,吴小雨体内已没有了多少能量剩余,1a7489从中调动一些,操纵着吴小雨的身体,控制好角度……

让他仰面往后跌倒。

在这个过程中,好几跟针头在半空中便被扯落,又有好几跟针头在落地时受到挤压,直接断裂于吴小雨体内。

当然,挂满药瓶的架子受到的待遇比吴小雨好上很多,它们早就被固定在地板上,几跟剩下的管子平安无事,仍然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将营养剂继续注入吴小雨体内。

十几分钟后,吴小雨再次睁开眼睛,感觉到的第一个声音便是:“21克。”

比昨天多了1克。吴小雨想道。

比昨天只多了1克。1a7489想道。

这个数字不算理想。

最近几天的增长幅度都不算理想。

除此之外,寄生体自我控制新练习动作的时间增长,也同样不算理想。

导致这种不理想状况的原因,1a7489一清二楚。----比吴小雨自己还要更清楚。

自从升为34级寄生体的那个晚上后,1a7489便发现吴小雨的深层潜意识中,开始不再努力去记忆新的练习动作。这很正常,除非脑子里有毛病,谁会努力加快更大折磨的到来时间?

能够继续维持还算正常的增长幅度,这还得感谢吴小雨与“坚强”这种品质实在谈不上交情。

到目前为止,吴小雨的生理上依然非常惧怕各种刑罚,1a7489随便几个字就可以逼着他努力去做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和以往所有的寄生体一样,吴小雨在自己并不知道的深层心理中,已经不知不觉地产生了消极怠工的反抗种子。

一颗逐渐变大,并会在更大惩罚力度下加速成长的无聊种子。

但那又怎么样呢?1a7489从自己的波动深处翻出几百例最典型的,最标准的,最屡试不爽的镇压实例,细细欣赏。

这往往意味着,不用再过几天,被选中的寄生体便会按照他的心意,更加主动努力地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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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正的恶魔面前,道高一尺,魔高,可不仅长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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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a7489欣赏美妙典例时,吴小雨已用特制烧瓶装好了那21克液体形态的新制物质。

千辛万苦制出来的玩意,自然不能随意浪费。

吴小雨抓着一柄前阵子制出来的刷子,沾着液体,往墙壁上非常仔细地均匀涂抹,他刚制出来的,正是塞尔联盟体中常见的土法简易胶水。

它们可以极大地提高被沾上物质的坚固程度。现在,临窗墙面的三分之一已经被来回涂上一层,吴小雨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坚固,他也不希望哪天真有人来用火箭筒来试射一发。

吴小雨更不知道,墙壁不会只涂一层,火箭筒也不是1a7489的假想防御目标。

总之,无论是机关,炸药,还是胶水,都来自“先保卫安全,再谈其他”这个1a7489一贯坚持的理念。

……

同一时间。

“哐!”

超自然科幻杂志社的主编办公室中,忽然响起了鼠标砸击桌面的声音。

比起以前位于大厦最末端的办公室,林德拜尔此刻身处的房间大了许多,室内装饰与各种办公用具也明显提高了层次。

不过,林德拜尔最应该感谢的是出乎意料的良好隔音效果。

如果刚才那种响动发生在以前,那么他已经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凯莉/查尔斯,还有查尔斯小姐脸蛋上满是关心与好奇的表情。

当然,此刻正喘着粗气的林德拜尔先生不会在意那些,他松开鼠标任由它吊在半空中来回晃荡,腾出手扯开领带,靠在背椅上思潮起伏。

过了好半天,林德拜尔终于恢复了平静。他拾起鼠标放回桌面,退出刚刚胡乱点击进入的页面,重新回到令他心神不宁的新作者投稿:《天际的牢笼三》。

“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烂故事也可以在超自然科幻上持续连载?”虽然以悲叹的口吻喃喃地念出这样的话,但林德拜尔却知道他不得不接受这篇稿子。

是的,不得不接受这篇稿子!

不说杂志发行量最近因它而产生的惊人增长;不说集团管理高层对它的密切关注;也不说某些不明真相的读者对它的热烈追捧。

就连他这个从业已经十几年的黑暗科幻杂志主编,那种早已被无数稿子养高的眼光,也会一边痛骂,一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于那些干巴巴的文字描述。

他就知道,这篇稿子不得不发。

何况……

林德拜尔抬头看了看宁静宽敞的新办公室,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集团管理层对超自然科幻杂志社的应有关注力度。

这是他最近几年来一直在努力的目标。

现在,他的目标达成了,以一种从未想过的,极不情愿的方式达成了。

林德拜尔沉默着,直到许久没有发生变化的显示屏终于出现了屏幕保护图案,他才晃动一下鼠标,按下了“打印”按钮。

然后,他取下钢笔笔帽,仔细地在刚喷出来的打印纸上来回涂抹。

许久许久之后,林德拜尔用笔帽再次套上钢笔,按下了桌子上电话的某个按钮,道:“大卫/史密斯先生,请到办公室来取一下您一直在盼望的稿件。”

大卫到达主编办公室的时间比以前多用了十几秒。但这不能怪他,作为“执政官”的责任编辑,他那间由集团直接指定的独立办公室离这儿确实有一定的距离。

“您好,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

林德拜尔又一次罕见地伸出一只手打断大卫的话,道,“您好,大卫/史密斯先生。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您马上就会知道您最近有多忙。”

当大卫的目光顺着林德拜尔的手指,投上了桌子上摆着的厚厚一叠打印纸时,他疑惑的表情马上就转变成为惊喜。

至少四十页纸,至少三万个单词。一眼就估算出大概数据,不可否认,大卫的职业素质还算高明。

虽然他的想法不太高明:三万个单词,最少也可以为我自己带来五千星条元的收入。

没有去看大卫兴奋的表情,林德拜尔点开作者联系信箱,快速输入了一行文字:

“‘执政官’先生,非常感谢您的新投稿。本杂志社已决定采用,稿酬仍为5星条元每单词,相信您必将乐于将修改权赋予我方杂志社。

沉默一小会后,林德拜尔又加上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附言:

“若下次投稿内容能在拷问及刑罚之外的领域另有创新,本杂志社将不胜欢迎。”

他按下了“发送”按钮,一分钟之后,桌子上摆放的音箱发出“叮”的一声。

“如果杂志社愿意稍微帮点小忙的话,那么你们的要求也并不算太过为难。”

这只恶魔,他以为杂志社是家政服务中心吗?

被当成保姆兼杂工的林德拜尔一边恶狠狠地转过这个念头,一边快速输入:“请说。”

五六章 不寻常的一课(一)

“……acepha聚光镜片十块……hst小号型钢材四支……isod色温测量仪两台……以上物品总计二十七种,请帮忙购买。”

击键声停止,吴小雨捧起膝上的物理书,继续学习。

房间里,计算机散热扇颤鸣,间或夹着吴小雨翻动书页的轻声。

时间慢慢过去,当他手中书本没有阅读的部分只剩下最后几页时,计算机忽然终止了节电黑屏状态。屏幕亮起,上面的图像几乎和黑屏前完全一样,只右下角的数字由2:21变成了4:37。

与此同时,音箱也传出了一成不变的女音:“您有新的邮件,请注意查收”。

吴小雨把书放在膝上,迅速点开页面,新的信息自然来自超自然科幻杂志社。

“必将如您所愿。另:扣除物品费用及代购费用后的稿酬,将于本周内汇出。”

1a7489和吴小雨当然没空去想一想,在发出这一段短短的信息之前,林德拜尔多么仔细地咨询了律师,他属下的编辑又跑了多少间办公室,听了多少人的训话,最后凯莉/查尔斯小姐又联系了多少家供货商。

他只是关掉页面,继续捧起书。这一次在显示屏变暗之前,他便翻到了物理书的最后一页。很快,他合上了书本,站起来将它塞入书柜,准备拿起旁边的另一册。

1a7489止住他的动作:“停止阅读教材。”

吃肉时间到了吗?吴小雨颤抖一下,扭头看了看显示屏。

“还没到吃肉时间。现在去读昨天买回来地几本书。”

昨天买回来地那几本书。是由1a7489命令着吴小雨。在另外一家书店找到。它们也是唯一没有塞入书柜或者书架。而是直接放进了“制作室”地几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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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点15分。

投影教室中吵吵闹闹地。刚装上没几天地弹力门时开时关。走进三三两两或捧着书或背着包袱地学生。

冰冷光滑地新桌子已大半坐上了人。它们还带着点铁锈味。但这点味道。以及最近隐隐约约地新装修后那种特有地油漆味道。现在已经被空气中各种各样地香水气味盖住。

和星城,或者说和全国绝大多数的电脑培训学校一样,湘成电脑学校就读的学生中,有四分之三的学生是女性。

弹力门又一次被推开,一对女孩手挽着手走进教室,她们站在后门口往教室里环顾一周,站在左边的女孩便道:“走吧,我们坐那儿去。”

在她所指向的靠窗角落里,那儿还有一片空位。两人走过去坐下,将袋子里的水,书,电话,小包都取出来摆到桌上。

站在左边的女孩仍是坐在左边,将东西摆好后,她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便凑到身旁女孩的耳旁轻声道:“罗丹丹,这个东西不难吧?”

“不难不难,你都问了十万次啦!”被她询问的女孩子摇着头大声说道,她挡住同伴急切间伸过来想捂住她嘴巴的小手,同时一边轻轻地拍着胸口,一边笑着说道:“何梦娇笨蛋同学,你就不用担心啦。这些东西我在另一个垃圾学校早就学过了一遍,如果你有什么听不懂的,就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小声点,小声点!”何梦娇的请求毫无作用,她只得抓住罗丹丹的手,无可奈何地又往四处看了看,道:“好啦好啦,那就全靠你啦。你不知道我上午看到你的时候有多高兴呢,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次成为同学。”

“是不太容易啊,我本来前几天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打工了。正好那个时候,有个表姐说这里教得非常非常非常好,她逼着我一定要来再重新学一次,说什么学完之后绝对能在家附近找一份电脑面前的工作。”

“有人说得这么好呀?”何梦娇身子微微一顿,似乎听到了很令她惊讶的事情。

“不知道,不过反正我是不太相信了。”罗丹丹说道,她的动作和表情也很恰当地表达出很不信任的心态,她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摇一会头,又道:“以前的那个垃圾学校说得比这还好听多了呢。结果什么都只教了一点点,什么都没一点点用,到处找工作没人要。”

“不会吧,有没有这么严重啊?”何梦娇瞪大眼睛,不知不觉松开了抓住罗丹丹的双手。

“比这还严重呢!所以我看到有你在,绝对比你还高兴呢。”

“怎么呢?”

“有你陪我一起受罪,好歹没那么无聊啦。”罗丹丹在同伴脸上捏一把,轻笑道:“小娘子,这回你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啦。”

“……别闹……你还弄……你又弄我……哎呀……别跑……被我抓到了吧……”

人越来越多,最后除了几个角落,别的地方基本上都坐满了人。

没过多久,铃声响起,罗丹丹和何梦娇停下打闹,教室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在铃声完全消失的同时,后门也恰好被推开。

两人回头望去,一名衣服穿得挺厚,胸前挂着教师卡片的男子走进来。他松开门,随手在左边按了一下,立刻,灯光熄灭,教室里暗了许多。

上午已经上过了一节计算机基础课的两人知道,这是为了让投影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更加清晰。

“这个就是被我表姐夸到了天上的老师。他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呢,你觉得他能有什么本事?”罗丹丹把头贴在桌子上,轻轻说道。

“恩。”何梦娇盯住来人胸前写着“副校长/吴小雨”的铭牌,以几不可察的声音吐出这个字。

她头微微动着,随着吴小雨的步伐转向前台,看着他坐到计算机旁,俯身按下主机电源和投影仪遥控器。

何梦娇没有告诉她的同学,其实几天前,她也同样打包装好了东西,准备去沿海打工。也同样是在那个时候,她邻居家的女儿告诉了她同样的学校信息。

然后,她便怀着希望,双手奉上来回沿海的车费,坐到了这儿。

罗丹丹说的不是真的吧?这个人,到底可不可以让我不用远离家乡呢?望着吴小雨昏暗中也显得非常苍白的脸色,何梦娇稍有些忧虑地想着。

投影屏幕上,计算机刚启动时的黑色界面快速闪烁,不一会儿那儿便出现了浅蓝色的“欢迎使用/windowsxp”。

看到吴小雨站到了明亮许多的投影屏幕旁,何梦娇赶紧推了推身旁低着头的罗丹丹,道:“别弄啦……要开始啦……”

“急什么……还早着呢。”罗丹丹被她推着左右晃动,但仍迅速活动大拇指,继续通过发短信这种年轻女孩最擅长的方式做运动。

“真的要开始啦……”教室前方的吴小雨已经开始操作主机,投影屏幕上各种文件夹界面和各种软件界面正在快速切换。

“哎呀,没关系的啦,真的真的没关系的啦。”罗丹丹被她推得摇头晃脑,连续按错好几个键。她只得将电话换到右手,抬起头来说道:“这么急干嘛呢,我问问你,上午上课你还记得吧,那个许老师第一节课讲了点什么?”

何梦娇皱眉想了想,道:“我当然记得,他讲了很多啊,比如……比如……”

她“比如”了老半天,牙齿轻轻咬住下瓣嘴唇,却吐不出具体的词句。

“比如不出来吧!”罗丹丹又按了几下电话按键,发送出编辑好的信息。她将电话放到桌子上,抿了抿嘴唇,再以一种尽力模仿的语重心长姿态接着道:“这种课我上多啦,第一节课都是讲一讲为什么要学电脑啦,电脑是干什么的啦,怎么样才能学好电脑啦,等等等等这些废话。”

罗丹丹这么一讲,何梦娇马上便想起了上午上课时,那位许老师好象也确实就只讲了这些内容。

于是,她脸上的颜色也马上就跟吴小雨现在的脸色接近了一些,她带点颤音说道:“这……这……这也不全是废话吧,我觉得还好呀……”

“那是因为你只听了一次!”罗丹丹斩钉截铁地说道,随即她便发觉自己音量过大引起了旁人的注视,罗丹丹赶紧低下头,又道:“如果你也像我一样听了七八次,你就不会觉得‘还好’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难道我还有可能骗你吗?”罗丹丹作出一点点一看就知道是假装的伤心神色,道:“好了好了,……既然你一定要听,那我就陪你受一下罪好了。”

她这句话刚刚说完,讲台上的吴小雨也恰好吐出了第一个字。

对教室中大部分的学生来说,这是吴小雨第一节课的开端。

对1a7489来说,这是一次最典型的,最标准的,最屡试不爽的镇压开端。

这是不寻常的一课。

除开1a7489外,无论对谁。

五七章 不寻常的一课(二)

“各位同学,今天是平面设计第一节课。我们……”

“怎么样,开始讲废话了吧!”课堂开始不到一分钟,在吴小雨的讲课声中,罗丹丹发出一个“上课了,先不聊”的短讯,然后便将电话放到桌子上,弯腰低头藏在前桌学生的背后,慢慢往何梦娇挪近了一些。

“恩……”何梦娇望着前台,嘴中随口应和一句,此外再无半点其他反应。足足过了三五分钟,她才趁着吴小雨引导性提问的空隙,目光不移、脑袋不转地微微偏头对罗丹丹轻声道:“他讲的很有意思呀,这种内容你都觉得是废话吗?”

“恩……恩?……”这回换成了罗丹丹抬着头嗯嗯呀呀一阵,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当然啦,这种内容……当然是有一点……起码有一点点,一点点废的吧?”

很明显,罗丹丹想嘴硬几句。可是她吐出来的句子却是音量轻弱,强辩的语气和力度也更为低微。

引导性提问的空隙时间已过,何梦娇不再答话,罗丹丹也无心交谈。

仅仅是听了一点点时间,她便和何梦娇,或者说和教室中的其他绝大部分学生一样,已经情不自禁地为课堂内容所吸引。

这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吴小雨阐述的是平面设计概念,平面设计基本原理,平面设计最常用软件等等这一些最为大路货的内容。

从吴小雨嘴中吐出来的话,除了句子相当简略;吐词比较清晰;语气更具说服力外;本质上与罗丹丹以前听过两三次的讲解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罗丹丹并没有察觉出来。她没有那个能耐,也没有那个空闲,她正睁大眼睛,仔细倾听。

前台上,吴小雨一边说话,一边操作主机,使投影屏幕上不时切换出一些图片以配合嘴中所作的讲解。

那些图片并非色彩绚丽。梦幻唯美地作品。而是店面招牌、广告传单、降价转让之类。大街上处处可见地寻常物事。

或许是她真正专心听地缘故。又或者是使她真正专心听地原因。罗丹丹觉得。这些寻常最平平无奇地图片。此时却恰好与吴小雨轻描淡写地讲解配合得丝丝入扣。两者紧密结合。一起迸发出难以言明地力量。将以前笼罩在她眼前地朦胧雾气吹得烟消云散。使她真正清晰地看到了“平面广告设计”这方广阔地天地。

是地。广阔地天地。

直到这个时候。罗丹丹才真正理解了以前听过好几次地内容;才真正明白了平面设计无处不在、平面广告用途广泛。

才真正相信了。“平面广告设计”这一门专业能力。确实可以让她轻轻松松地找到一份相当不错地工作。

或许。这便是坐了六七十人地教室中。吴小雨地声音仿佛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地原因。

又过了一小会,罗丹丹听得越来越入神时,吴小雨已结束了她以前的老师用了整整一个课时的课程概述。

他关掉所有的文件和图片,开始进行软件应用的操作讲解。

听到了这儿,罗丹丹便微微有些失望。

以她找工作时处处碰壁的经验,她已经明白,仅仅了解或者学会应用设计软件,那还远远不能算是学会了平面广告设计。

谁都会用碗筷,但谁敢说自己便因此而成为了种田能手?

道理很简单。

只可惜,目前星城和全国绝大部分的职业培训学校,都只是挂出“平面设计”这块羊头,招到学生后,卖的狗肉却一般只是,也只能是简单地教几个市面上最流行的设计软件。随便搞搞浪费几个月的时间后,便会将学生们塞进街道上的打字印刷店面,或者是送到各种公司做最低级的文员。

当然,一个月以前,作为业内翘楚的湘成电脑学校从不如此。

它做得更为贴心周到,一般再加收个几百块钱介绍费后,学校便会直接将学生们欢送上工厂流水线。

幸好罗丹丹对这一行业的了解,还没有高到这个程度。

不然她绝不可能坐到这儿来,更没有机会在继续听了一会之后,将刚刚产生的一点点失望抛到九霄云外。

不知不觉间,前台上的吴小雨已经讲述了软件应用中两项最基本操作。

能让罗丹丹听得这么认真,自然是因为吴小雨并非将操作单调空洞地演示一番,而是像最初课程概述时一样,挑选了一些最常见的生活素材。

然后,他便仅仅使用这两项基本操作,以罗丹丹从未想过的方式,也从没有听说过的角度,对素材简简单单修饰了一番。

就这么一点点简单的修饰,吴小雨一下子就制出了在罗丹丹看来已是非常好的广告效果。

这种方式,不仅让罗丹丹对操作原理的理解更加深入,也同时明白了许多平面设计必须了解,必须掌握的理念与知识。

更何况就算仅仅是以听到的操作讲解本身而言,罗丹丹也已大有收获。

不过她很有些不明白,吴小雨嘴中讲出来的话分明相当的朴实简单,但为什么就是能每每击中要点,直接在原理上,在根源上解决许多她一直以来都疑惑不清,或者是没彻底弄明白的问题。

正在罗丹丹因此而微微有些走神时,之前被她摆在桌上的电话,忽然以一种极为熟悉的方式震动了几下。这阵震动**来的声音,平时极为微弱,但此刻听在耳中,而犹如惊雷乍响一番。

罗丹丹赶紧伸手抓起电话藏到身后,竟有些不敢抬头打量左右四周,但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电话发出的声音,更没有人向她投以意料中的怒目相视。

她微一错愕,便又随即明白,教室中这么多人,在这种人人随便带着电话的年代,恐怕平均每一分钟都有人收发短信,但看大家入神的程度,只怕都不再关注到身旁之事。

这么一想她便安心了些,赶紧将紧攥的右手摊开,也没有心思去看朋友回复的信息内容,直接便关掉了电话。但就这么匆忙一瞥间,罗丹丹已看到电话上显示的时间是3点05分。

这个时间,令一直都觉得上课才刚开始一小会的罗丹丹霍然一惊,也令她想到了另外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

趁着前台吴小雨正在对讲述内容作总结分析的时机,罗丹丹赶紧推了推身旁的何梦娇,道:“喂……喂……”

她推了好几回,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何梦娇直到被摸上了腰肢才扭动一下,头也不转地道了声:“别闹,先别闹。”

“没闹啊……”罗丹丹心中大呼冤枉,道:“问你有没有听懂呢?”

“懂了懂了,别闹。”何梦娇摆摆手,话中尽是不耐烦的语调。

一片好心白费,罗丹丹悻悻收手。她自然不明白,在何梦娇,或是教室中的绝大多数学生看来,吴小雨讲述的课程内容清晰明了,简单易懂,而又流畅自然,非常有吸引力。他们早已不自觉地浸入其中,自然不愿被人打扰。

罗丹丹把电话塞入小包继续听课,脑子里也不可自抑将吴小雨的讲解和以前学过的内容继续加以对比。

她自以为收获很大,也自以为态度已是相当相当认真。但实际上,由于老是东想西想,仅以这一节课而论,她几乎可以算是收获最小,态度最不认真的学生。----当然,那些实在没有心思听课,只是为课堂气氛所慑,乖乖或坐或趴的几位仁兄,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不被旁人计入学生的范畴。

罗丹丹继续“专心”听完第三项操作基本要点后,前台上的吴小雨却不再继续往下讲,在一次例行的停顿后,他站起身来,轻轻拍着桌子道:“各位,下课休息二十分钟。”

瞬间,一股从未有过,似乎带着点失落的感觉涌上罗丹丹的心头。

同一时间,整间教室也猛地一窒,随即便轰然发出一片的“哦!”声。

学生们个个张着嘴巴,但其实每个人的声音都不算大,只是众人一齐呼出,声势便显得极为浩大。

夹在这阵“哦”声之中,罗丹丹的前方右侧也忽然一片混乱。

在声音传出的位置,一名学生一直偏着头,靠着肘,用手臂撑住桌子听课。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但这回因太过入迷的缘故,从上课到下课,他都一直不曾改变过姿势。

后果很严重。

听到吴小雨宣布下课,这位同学立即感觉到手臂麻木,一下子无法掌握好平衡掉到了桌子底下,旁边几位同学正在手忙脚乱地拉他起身。

正在罗丹丹暗暗为之好笑时,教室外响起了下课的铃声。

铃声消失后,教室中的气氛很快变得极为热烈,这种热烈完全不同于上课之前的吵闹,众人三五成群或交流心得,或感慨良多,或互相争辩,种种情形,不一而足。

何梦娇拍拍罗丹丹的肩膀,帮她将目光由前面混乱处引出来,道:“上课的时候你好象找过我说话吧?”

一说到这个,罗丹丹立刻来了精神,她摆出架子道:“难道你现在才知道吗?”

何梦娇脸稍有些红,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的原因,还是仍未摆脱上课时专注的心情,她抓着罗丹丹的手道:“哎呀,对不起啦,我只记得你好象和我说过几句话,不过说的是什么我可忘了。”

罗丹丹抽出手道:“你忘了我的话,我不理你了。”

何梦娇双手环上她的腰际,轻轻作出挠痒的动作,嘴中却说得可怜:“说嘛,好同学,说嘛。”

“说嘛……说嘛……现在才知道,只怕晚罗。”罗丹丹学着何梦娇的语气,不将她装可怜的神色和威慑性的动作放在眼里,昂着头只是浅笑,等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个时候我问你有没有听懂啦!”

“有没有听懂?我有那么笨吗?”何梦娇一脸惊讶,“你怎么会这么问呢,吴老师得讲的很简单很明白,怎么也不可能会听不懂吧?”

“很简单很明白?”罗丹丹的眼睛一下子也瞪得浑圆,道:“你真的听得懂吗?他讲的这么快,你都听得懂?我以前听过好几次的,都觉得他讲得太快啦。”

“很快吗?我不觉得啊,以前你学得慢一些吗?”

罗丹丹将头摇得有如拨浪鼓一样,道:“慢!慢到哪里去了,以前学到这儿的时候,我们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

这句话传到耳中,何梦娇便仿如饮下了一壶烈酒,整张脸变得鲜红,她松开罗丹丹,嘴唇微动,喃喃念道:“看来,今天晚上得请邻居家吃顿饭了。”

五八章 不寻常的一课(三)

铃声再次响起,何梦娇长舒了一口气,在她的印象中,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感觉到下课的时间如此漫长。

前台上,吴小雨抓起鼠标晃了晃,教室里便立刻明亮了许多,投影屏幕上黑色的屏保变成了蓝天白云的桌面图案。他合上封皮上写着《教师的修养》的书本,继续讲课。

学生们觉得他讲课流畅自然,挥洒自如。其实他自己却知道这节课上得相当吃力。

这是不寻常的一课。

吴小雨以前的上课速度,其实与罗丹丹曾经碰到的教师不分上下。

但是,在今天,在这节课之前,在他从教室后门走近前台的时候,1a7489提出了两个新的要求:

“三天之内,上完两个月所有的课程内容。”

这是1a7489对“上课”的第一个要求。

“学生必须学会。”

这是1a7489对“上课”的第二个要求。

猝然间被通知这种决定,吴小雨根本就没空去思考它到底蕴含着何种深意。

在吴小雨那颗立刻便飞速转动地脑袋瓜子里。全力以赴思考地。是怎么样尽可能去完成1a7489地要求。

必须完成地要求。

虽然“能作为正常人一样”地最后放松时间也终被剥夺。吴小雨却没有失落地时间。更不敢存忤逆地心思。这或许是因为他早已不再心存奢望。

又或许是。吴小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在教室中扳断手指到处乱扔。或者用脑袋将显示器驳梅鬯椋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1a7489模拟声音轻松提出两个小要求。吴小雨便得搅尽脑汁解决两个大问题。

在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指导地情况下。脸色苍白地吴小雨以平常三倍地速度消耗能量。他一边讲课。一边关注教室里学生们地接受情况。一边构思下一句要讲地内容。一边在脑子里进行新地课时计划调整。

完成这种普通教师绝望到死的奇迹,这可得幸亏这只可怜的猴子有两年的教学经验,有一个月以来持续超常发挥的教学水准,有34级的联盟体的生理标准,更幸运或者说更不幸的是,他还有一位随时随地都保持严厉监督的好上司。

尽管已做到了这种程度,但没有人知道,从上节课开始到现在,吴小雨平静的外表下,心中一直隐隐约约地很有些不安。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绝大多数学生正在专心听他的讲解。吴小雨的不安,正是因为绝大多数学生正在专心听他的讲解。

绝大多数。

也仅仅是绝大多数。

虽然提出要求后,1a7489便像以往上课时一样,再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但吴小雨从不曾发觉,1a7489的要求什么时候可以打个折扣。

三天之内必须上完两个月的所有课程内容,吴小雨的舌头忙到连打个磕巴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下课时被1a7489逼着看书,吴小雨早就冲下前台,揪住了那几只害人精脑袋上的几把杂毛,狠狠地往桌子上撞了几下。

反正,不管是作为老师的时候,还是作为副校长的时候,他都从来没有管过这些本质上也是寄生虫的混混们的死活。

16:22。

吴小雨仍在竭心尽力为混混们阐述平面设计软件最优的应用方法,他以为那几只渣滓已经是烦恼的全部,就在这个时候,教室里出现了新的情况。

“吱,呀”

弹力门被人推开,吴小雨抬眼望去,心中哀叹。

以34级寄生体的记忆力,他自然知道现在站在后门口,一手抵着门,一手拿着电话贴在耳边的学生,上节课根本就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这只离下课只剩半个小时才到的畜生!老子还不知道补课的时候在哪里,就又多了一个补课的新对象!

吴小雨百忙之中抽空暗骂一声,他微微皱起眉头,这位姑娘肯定很舍不得和正在通话的人停止交谈。在吴小雨的视线中,她一边满脸笑意继续轻声说话,一边施施然从后门口走到角落,找了个位置。

她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先放下了电话。

吴小雨刚松一口气,便看到她从挽在臂上的包包里取出了几片纸巾,弯下腰擦了擦从没人坐过的新桌椅,然后再将纸巾丢进桌柜,把包包放上桌子。

做完这些,她才轻轻地坐上去,换了一只手。

又拿起了电话,继续交谈。

换上自由上课,不用为1a7489的新要求而烦恼的时候,吴小雨就算再看不惯,也不会去管她的种种做派,更不会训斥半句稍有得罪。反正日子长得很,这种家伙出了学校,自然会吃上大把的苦头。

但是现在,看到姑娘周围一大片区域躁动的迹象,看到学生们神色间增添的不宁成分,再看到离她最近几人频频回头上下打量的情形。

吴小雨心头火气腾腾而起。

再这样下去,剩下的半个小时肯定浪费。补课的畜生不只多了一只,而是多了一群。吴小雨这么想着,站起身轻轻拍拍桌子,说出了课堂上第一句不属于讲课的内容:“这位同学,请先不要打电话好么?”

“好的!好的!”姑娘抬头随口应道,连连点头,她将电话又换了一只手。吴小雨以为她还要道别几句,便抬头在教室中环顾一周,微叹一口气后,将课程内容从她进门前的位置又重新开始讲解。

一分钟后,姑娘还在讲电话,声音倒是低了一些。

有完没完?吴小雨忍无可忍,再次道:“这位同学,请不要再打电话了好吗?如果一定要打,也请到外面讲完再进来。”

“好的好的!我知道罗!”姑娘抓起小包,却没有站起身来,她挪动几下藏到了前桌学生的背后。

吴小雨不是个傻瓜,他现在的思维能力已经远超普通正常人;吴小雨不是个瞎子,他现在的视力已经能看到学生脸上忍不住的微微笑意;吴小雨更不是个聋子,他的听力甚至能将十米以外,姑娘压低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恩……恩……真的吗?……好啦好啦,现在有个傻逼正在逼我挂电话……没事,现在没事了,不用挂,我藏了一下……没,瘦瘦呆呆的……记得一定要来接我喔……别啦,不用叫人来……干嘛打他……这么多人呢,给他留点面子……昨天晚上?……好,今天继续去……”

吴小雨松开键盘鼠标,站起身来,1a7489道:“不要惹麻烦。”

这句话令吴小雨重新坐下,不管是作为正常人,还是作为寄生体,这一点,他倒是和1a7489一样,都不愿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要不是在职业培训学校,老子立马把你妈的开除!可怜的猴子,就算在内心中,他也必须为发狠的对象好好斟酌一番,不敢将埋怨发到1a7489头上。

“开除,解决不了问题。”

吴小雨当然知道开除不能解决问题。事实上,这是职业学校本身定位的问题,他这位副校长只有管理老师教学工作的权利。

“副校长”只要第一天开除学生,第二天便会有家长上门退费,第三天就得打包走人,变成“前任副校长”。

“寄生体,这不是学校制度,或者学校定位的问题。”

不是学校的问题?没法控制自己听力的吴小雨一边继续讲课,一边无可奈何地听着姑娘继续搅乱课堂秩序。

“蠢货,你一定要把问题和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吗?”

难道是我的问题?吴小雨微微一愕,舌头打滑,差点将一句原理念出相反的意思。

“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证明自己有问题。”

听到1a7489的这句话,吴小雨身体僵住,脑子里瞬时间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按照这种乱七八糟的说法,那三天之内,若是不能让这群杂碎们听懂两个月的所有课程内容,那岂不是说明问题就出在1a7489自己的身上?

很奇怪的,这一次,1a7489并没有因此而恐吓或者惩罚吴小雨,他只是模拟出声音,道:“寄生体,不用浪费时间再继续往下讲,复习吧。”

半个小时后,铃声响起,仍在接听电话的姑娘走出教室,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平面设计班的学生,而是另外一门课程的教学素材。

而正在关闭计算机和投影仪的吴小雨,便是那门课程唯一的学生。

老师,则是1a7489。

1a7489先生,从来不觉得自己解决不了问题。

五九章 劝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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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每一步行动,都被精确命令控制的那一刻来临时,与其说是变成了魔鬼的傀儡,不如说是成为了魔鬼的化身。

现在,便是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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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a7489关掉投影仪和计算机,将教室简单整理一番。他的动作在教室中还留着的几位学生看来,并不显得迅速。但1a7489做完这些,再走出后门迈下楼梯时,那位姑娘才仅仅走到二十米外。

二十米,很近的距离。1a7489不会浪费能量控制表情,可受到影响的寄生体,脸上仍然浮出一丝带着难以言明意味的微笑。

鞋子摩擦地表,微风吹拂树叶,虫子轻轻鸣叫,血液流过血管,胃部挪动消化……方圆数十米内的种种动静,其实以34级的能力,完全可以尽收耳底。

只不过,猴子的大脑无法负荷这种重担。它会选择性地自动过滤掉比较模糊,比较次要的信息。最终能使猴子产生印象的,竟然最多只能是几十米外,稍微压低了一点点的说话声。

没用的猴子。1a7489跟在仍在接听电话的李敏身后,缓缓行走。

没错,1a7489知道了这位作为教学素材的姑娘名字。

这并不是很难,只要1a7489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消耗一点点能量,很轻松地将传到寄生体耳中的,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彼此分离,独立解析还原。

经过这点耗时可以忽略不计地简单运算。现在来自李敏方向地73个声音。1a7489全部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个是李敏自己地声音;

一个是电话另一头。与李敏交谈地男子地声音;

两个来自站在那名男子身旁地朋友;

其他地。便是电话另一头附近商铺中。行人间地相互交谈。

既然如此。1a7489知道了李敏地名字根本算不上什么。其实他还知道了另外几名男子地绰号。知道了他们晚上去玩地地点。也知道了他们约定好地各自出门时间!

这些也就够了。1a7489满意地转个方向,走向办公室的房门。

“啊,吴老师,今天没有直接回家呀?”

“恩,我上个厕所。”

1a7489走过一道小门,也走出了周琦的视野。他拧开卫生间的水龙头,然后便钻进旁边的厨房,伸左手提起了架在煤炉上的铝壶。

然后,1a7489将右手的五指叉开。

伸进了蜂窝煤,正燃得通红的五个空孔中。

五秒后,他收回焦黑的右手手掌,再放下铝壶,这时,一直纹丝不动的右手才微微一颤。

转瞬间,除去少了一些粗糙的,完全没有必要的纹路,右手的指头恢复如初。

接下来,1a7489伸出刚刚恢复的右手,提起了架在煤炉上的铝壶……

整个过程,房间里除了卫生间的流水声,再没有传出其他半点声息。

“再见,吴老师。”

“恩,明天见。”1a7489甩去手上的水珠,推开办公室的房门。

办公室内,多了点郁郁神色的周琦转回头。她望着摊开的书本,脑子里却没有印下一个文字。

忽然间,本已有些入神的周琦抬起头,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凝神侧耳。她没听错,那里正坚持着传出水流冲刷地面的声音。

“哎呀。”周琦赶紧离开椅子,走向卫生间。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在她起身的一刹那,办公室的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进来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就在周琦的身后,这道身影迅速抽出了摆放在她办公桌上,叠在第三位的文件夹

从最后一页写有文字的位置开始,这道身影将文件夹往前翻过两页,脸上立即浮出了难以言明意味的笑意。仅仅是眼光一扫,这道身影便将文件夹合上,放回了原处。

他的速度极快,文件夹从被取出到放回原处,中间不超过两秒的时间。

普通人必须用极慢的回放镜头才能看清,在曾被翻开的页面最顶端,页眉的中央部位,那儿用小号倾斜的字体标着:湘成电脑学校/报名咨询表。

而这道身影,已经将整张表格完全印进了控制记忆的大脑细胞。

在表格左上角,黑色油墨印着“姓名”两个方方正正的文字。紧贴于它右侧的格子中,“李敏”这两个蓝色水笔手写的文字龙飞凤舞,而这道身影在极短暂时间中也将视线停留了将近零点三秒的位置上,有着同样龙飞凤舞的字迹:芙蓉区花溪巷156号四楼右。

几秒后,周琦关好了水龙头,走回办公室。房间里一切如故,就连房门,也停止了来回的微微颤动。

……

7:15,芙蓉区青石巷外。

土黄色的中巴车在巷口停下,1a7489踏出车门。

没几步,他便走到了下一个巷口,花溪巷。

此时,1a7489肋下夹着一件被反折成块状,完全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外套。他并不曾停下脚步,在花溪巷另外一边的街道上,1a7489侧着身子,一边走,一边微微往巷子中瞟了一眼。

以他的能力,这一眼在脑子里印下来的模样,绝对比很多普通摄影机录下来的影象更为清晰真实。

和芙蓉区其他的巷子相似,花溪巷很窄,仅容三人并肩而过;两侧的楼房之间,空调,防盗网,花盆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装饰和设施到处都是。

很不错的地方。1a7489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判断道,他继续往前走,只有在两旁出现ktv和酒吧之类的场所时,才会偶尔抬起眼皮打量一番。

终于,在一家“枫血酒吧”前,1a7489停下了脚步,隔着街道,他很清楚地看到了酒吧门口两旁架着的几个摄像头。

绕过几步,1a7489走进酒吧后的小巷,往四周望了望并倾听一番后,他便在高耸的围墙上轻轻伸了一下拳头。

随后,本夹在肋下的外套,被塞进了刚刚制造出来的洞口之中。

做完这些事,他又走到“枫血酒吧”门口,站在摄像头的下方,1a7489举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8:17。

枫血酒吧中,夜晚的精彩演出刚刚开始,聂良张着迷离的眼睛,怎么也看不清台上女孩子们,那些本就足够隐约的部位。

“干,老子……不宠幸……你们了。”聂良放弃努力,将桌子上妨碍他好好休息的几只酒瓶扫开,道:“小雨……老子……不让你,你妈的……就……果然不行了吧!”

1a7489将头埋于放在桌上的臂弯之间,抬起另一只手摇了摇,模模糊糊吐出几个连不成句子的短音。

“哈哈……知道……知道……老子厉害了吧……老子……老子……”聂良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他模仿着1a7489的姿势,也趴到了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站立起来的1a7489,在经过聂良身旁时缓缓地伸出手,以一种朋友间的亲昵方式,往他脖子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没有人会在意,为什么被他拍中的聂良会轻轻颤动一下,随即伏得更低了一些。

1a7489摇摆着走向通入卫生间的过道。刚走过拐角,他便以任何一位杂技演员都会目瞪口呆的方式,在两侧墙壁和各种物件间撑压数下,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某个窗子,然后再以同样的方式,迅速爬出了枫血酒吧后面高达五米的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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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1点,被可怕的噩梦惊醒----梦到了吴小雨。

半个小时左右后,被真正的噩梦惊醒----梦到了1a7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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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章 劝学(二)

花溪巷侧面某栋楼房的顶端平台上,花了两分钟时间从枫血酒吧赶过来的吴小雨,已经在这儿莫名其妙地呆了五分钟。

没错,他感觉莫名其妙。

吴小雨没法从二十米外的电话中分析出73个人的声音,所以他现在仍不知道李敏的姓名。

吴小雨没法在零点四秒的时间内看清报名咨询表中的内容,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办公室偷偷打开的到底是什么文件夹。

不过,比起莫名其妙地将双手烧得焦黑;比起莫名其妙地在酒吧围墙上打个洞藏点东西;比起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的朋友打晕。

吴小雨当然更愿意莫名其妙地站在这儿。

莫名其妙地,不安地站在这儿。

四周一无遮拦,楼房虽算不上很高,冬夜的寒风还是显得更大了一些。冰冷的气流一股股地经过平台。它们的方向紊乱,毫无规律,不过都毫无例外地在经过吴小雨身体时一分为二,将他的外套刮得猎猎作响。

这一点点细微的迹象很难将吴小雨的位置暴露。他站在楼梯口突出部分的阴影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吴小雨身上穿着新买数小时的深黑色加长外套,鼻梁上顶着一副加大的深黑色眼镜。

从下课到现在,吴小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由1a7489明确指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再加上身上现在的装束和种种莫名其妙的行径,吴小雨很有些不安。

当然,1a7489本就足够令他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从那些来自四面八方。不由自主钻进他耳朵里地杂乱声音中。吴小雨发现并找出了一个熟悉地声音。

课堂上那位姑娘熟悉地讲电话地声音。

瞬间。所有莫名其妙地事情。一下子就在吴小雨那颗34级地蠢脑袋连成了一串。

原来都是为了这个搅乱老子课堂秩序地混球!吴小雨握了握手掌。指头伸进蜂窝煤地疼痛。拳头捅破墙壁地感觉。这可不是碳基寄生体可以轻易忘却地事情。

当不敢怨恨直接发难地凶手时。吴小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为自己受到地苦难强行认定了一只“罪魁祸首”。

无论如何。从下午到晚上。吴小雨也确实是因为这只“罪魁祸首”。才付出了相当惨痛地代价。

吴小雨的视线随着那位姑娘的脚步在小巷中缓缓移动,他耳朵里听到的讲电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头部与身体的角度越来越小。

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间与距离,吴小雨转过身,准备走下平台。

现在的吴小雨,根本就不介意那只混球的姓名;也不介意那只混球的性别;更不介意能够好好发泄一番胸膛中的一口恶气。

自被寄生以来,这口恶气,已经憋了相当长久的时间。

更何况,楼底下那种混球本来就属于他所深痛恶绝的类型。打一开始到电脑学校上班时起,吴小雨便很讨厌那些不肯听课,让他白白浪费口水的混混;更厌恶那些打扰他讲课,让他白白浪费心血的杂碎。

这种正规学校呆不下去的小流氓小混混,他已经忍受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若不是教师的身份;若不是怕惹上麻烦;若不是难以再去寻找一只比较轻松的饭碗。吴小雨早就在无数次火气上冲的时刻,揪住这种家伙狠狠地暴打了一顿。

现在机会来了,1a7489已经完成了远远超过他所能想象的前期准备。而且吴小雨觉得以自己现在对力量的掌控程度,他很有把握能在这位姑娘回头之前,便像拍聂良一样,先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拍一下,然后再……

踩断脚比较好,免得明天又来打扰老子上课。吴小雨握住拳头思量,发出一些喀喀的声音。很快他便下好决定,很罕见的,这次他的决定与1a7489的目的相当接近。

相当相当接近,只有一点点小差别。

“寄生体,不用下楼梯。”

不下去,难道她还会上来?吴小雨还在疑惑的时候,身体忽然不再受自己控制,1a7489接过身体的主导权,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各种各样品牌的巧克力。

望着巷子中的李敏越走越近,1a7489有慢慢地将手中最后一块巧克力吞下。

他拍拍手,猛然间用刚刚松开包装纸的右手撑住平台边缘,身体便立刻往外一纵,腾空而起越过了护栏,在半空中停滞一下后,笔直地往下坠落。

“哐。”

很轻的声音,1a7489只往下坠落了两米,便降落在最上面一户人家安装在窗外的空调外机顶部。

这一户人家没有开灯,但借着街道上的微光,吴小雨仍然看见了明显上了年头的支架上往下飘落着黑黄锈迹,也看到了被铁条**的墙孔中缢出了一些白色粉尘。

他马上就明白了1a7489想做什么!

在他那颗霎时间一片混乱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1a7489已经一手撑住窗沿,一手抓住防盗网……

往空调外机上揣了下去!

望着正下方仍一无所觉的李敏,耳朵里听着重物自高处坠落的破空声,吴小雨只来得及凝聚出一个念头:

操!**!

……

8:41。

枫血酒吧内,换回了天蓝色外套的吴小雨软趴趴地瘫倒在椅子上。他的心脏砰砰砰地极快跳动着,脑子里仍然一团糨糊。在那儿,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每一个都是这么严重,每一个都是这么恐惧,每一个都是这样令他无法集中精神仔细思索。

在这些念头中,有一个最为强烈,盘旋在其他所有念头的最顶端:

一条人命,一条人命,一条人命……

“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个问题。”当吴小雨为桌子上添了三只空瓶子后,当吴小雨举起瓶子的手抖动得不再那么厉害后,1a7489终于发出了声音。

一个问题……

吴小雨大口大口呼吸着,他忽然很痛恨自己的记忆能力。

因为从记忆深处,正浮出许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当问题不能解决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消灭它。

也同样从记忆深处,浮出了当时自己为这句话击掌交叹,赞赏钦佩的嘴脸。

很奇怪的,当两个记忆浮出来之后,吴小雨心脏的跳动速度悄然平复,脑子里的念头也逐渐清晰。

他很快就明白了1a7489的用意。

1a7489这样做无非就是告诉他:当他无法完成1a7489赋予的两个教学目标时,1a7489便会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来达成。

不对。大约任何一个目标,亲自动手的1a7489都会选择以一条条人命来达成。

“没错,寄生体。所以你必须尽快学会教育他人最高明的方法。”

吴小雨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需要尽快学会教育他人最高明的方法。

一个小混混的死活,关老子屁事。他努力想说服自己,也努力想抓紧手中又开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瓶子。

“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万个……”

在1a7498一如既往的平淡声音中,吴小雨举起瓶子,让里面的液体沿着脸颊冲刷而下,掩去脸上纠结扭曲的惊惧表情,也洗去眼角另一种冰冷的液体。

1a7489模拟出来的声音还在继续:“……混混,学生,大街上的行人,你对面的傻逼……”

“砰!”

吴小雨手中忽然只剩下了瓶子顶部的瓶颈。

玻璃掉在地面上被砸得粉碎的声音,引来了附近几张桌子上客人们的眼光,也让聂良慢腾腾地抬起头来,迷迷糊糊道:“小雨,怎么了?表演**开始了吗?”

“没,继续睡吧,大傻逼!”

……

“怎么样?”刚刚赶到的唐益撩起衣服下摆,蹲在早已到达的吴遥身边。

“不怎么样,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哪里会真有什么痕迹。”

唐益学着吴遥的模样,在四分五裂的空调外机碎片上也摸了一把,道:“上面看了吗?”

“当然得去做了做样子啦,害得我现在浑身都是灰。那鬼地方不知道多久没去过人了,脚印都没有一个。到处都是避孕套啦,破衣服啦,糖果纸啦这些东西。”吴遥手上和身上果然都是黑黑的,全是刚刚被抹上的尘土。

“那你还叫我过来?想拉着我一起吃风是吧?”唐益帮吴遥拍去背后的灰尘,笑着道:“还好我现在才到。”

“没办法啊,那个小太妹一口咬死说有人在上面把空调揣了下来,他妈的还说什么有人在上面对着她冷笑。”吴遥朝着几步外的位置别了别嘴角,在那儿,李敏正缩在一个角落中瑟瑟发抖。她身前围着一圈热热闹闹,简直称得上欢天喜地小混混。大约是大冬天的,难得找到了一个可以热情四射的好谈资,他们正一个个地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对李敏嘘寒问暖。

唐益抬起头,天空漆黑一片,两侧高楼的顶端,也同样是漆黑一片。

老子2.0的视力,毛都看不到一跟。他低下头,凑近吴遥低声骂道:“这群杂碎,药嗑多了消遣警察,他妈的怎么就偏了两步没把她给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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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章 劝学(三)

有件很难办的事儿得去办。

一艘船,只需要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

1a7489当然没指望现在的吴小雨能给他拿出哪怕一丁点关于星际飞船的确切线索。

一个人不可能建造一艘飞船。

完成这个目标,1a7489不得不利用这群地球土著碳基猴子。其中,他真正能完全控制并100%利用的,仅仅是一只三流大学毕业,寿命已经度过1/4,毫无长处,甚至连煮肉都不会,脑子里除了脑浆,最多的就是繁衍动作片的雄性猴子----吴小雨。

时至今日,吴小雨已经成为了34级寄生体,已经具备了许多本领。

不过他虽然可以一个人可以煮出一锅相当不错的肉块,但绝无可能制造出一艘哪怕相当差劲的飞船。

想要完成这个目标,1a7489照样得利用地球上其他的,令他倒尽胃口的碳基土著猴子们。

制造飞船需要非常多的人。这一点好办的很,地球人别的不行,繁衍后代的能力倒也达到了文明基准线。

制造飞船需要相对于地球人来说非常高的“科技”。这点也不难办,虽然1a7489的强项从不在这一方面,但上万年来的种种经历----甚至上万年来哪怕他啥都没干----也肯定记住了“建造一艘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的飞船”所需要的所有“科技”。

因为“最低标准”这个玩意儿简直就配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科技”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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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好理解。正常人活上了七十个年头后。如果脑袋还没坏掉。那他肯定也可以建起一所最简陋地小木屋。而且他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科技”。

但是。假如这位想建木屋地老先生身旁。可以利用地只是一群白痴。

这时候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1a7489能真正完全利用地甚至只有一只白痴。这还是高看了吴小雨。人类白痴再蠢。也蠢不过猩猩。塞尔联盟体地白痴再蠢。也蠢不过土著碳基。)

老头得教白痴们弄断树木获得原材料;得教白痴们搓缠藤茎获得绳索;得教白痴们敲木桩、打地基、平地面、等等等等……

(1a7489得教土著们制作飞船主体材料;得教土著们连接飞船各部分;得教土著们推进系统、维生系统、防御系统、等等等等……)

如果老头不会教育白痴,那他肯定啥都得不到。

(吴小雨一定得学习,只有他先学会了制作飞船的科技,才有东西可以教给其他人。)

如果老头教得极慢,那他大约等不了又一个十年,小木屋恐怕只能留给白痴们自己住了。

(吴小雨一定得掌握教会他人最快的方法,如果联盟体舰队在1a7489这种最脆弱的时刻光临,那地球人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如果老头没把白痴们教好,那事情就更麻烦了。一旦住进了那座白痴们最终粗制滥造起来的小木屋,那只要哪天碰上风吹雨打的程度过高,那么后果----也没啥多大不了的后果,人能够活到七十岁这种高龄,该知足了。

(吴小雨一定得掌握最高明的教育方法,不然飞船升空解体,那不但地球,连塞尔联盟体都可以去掉一个老麻烦。)

当然,万一老头身体健壮,那他自然什么都不用担心,完全可以自动动手,丰衣足食。

(1a7489的飞船计划却不可能自己动手完成,他不是身体不够健壮,而是在来到地球之前,就失去了自己的上一个身体。)

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老头身体又不健壮,白痴们又根本就不去听老头的教育,木屋永远停留在老头的想象之中。

(制造飞船需要天文数字的人力物力。虽然现在离真正制造的时机还很远,也姑且不论吴小雨到时候怎样调集到这么多人才和资源。但最起码在那之前,吴小雨必须先拥有能够调动指挥那么多人的统御能力。

他现在这种带着几名学生打扫卫生的水平,离1a7489真正需要的程度,还有着天差地远的距离。

但万年之前,1a7489便已明白,没有谁天生下来就是合格的领导,更没有谁天生下来就绝对不能成为合格的领导。任何一只想做大事的生物,都可以也必须锻炼掌控身旁其他生物的能力。

幸好,吴小雨浑身上下,还能找出“教师职业”这个唯一能令1a7489稍微有点满意的特点。具备了这种便利,1a7489自然不会浪费好好将吴小雨“锻炼”一番的好机会。

统御他人的能力,如果吴小雨学不会、或者学得慢、或者学不好,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上,1a7489不介意亲自动手示范一番。

昨天示范的,便是“教不会者,消灭痕迹”。

若不是目前的情况不适宜被土著政权警觉追缉,1a7489根本就不会在揣那只空调外机时,提前了两秒。

吴小雨若不想以后一天到晚地“消灭痕迹”,那么他唯一的出路,便是不让学生中出现“教不会者”。

1a7489的波动中还有着其他数之不尽的残酷手段,它们都足以逼迫着吴小雨在不知不觉之间,领悟学会着掌控其他地球人的方法。

或者说,无论吴小雨是否乐意,他都正走在通向人上之人的道路上。)

很明显,1a7489很成功地往波动深处中又添加了一例典型的,标准的,屡试不爽的镇压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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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雨很欣慰地看到了李敏准时出现在教室之中。也不知道是否自己心虚的原因,吴小雨发现,当视线投到了李敏身上的时候,她的动作便似乎有些躲闪,神色间也似乎有些畏缩不安的成分。

或许她昨天受到的惊讶过大吧,吴小雨这么想着。还好,整整三个小时的课堂时间上,她虽然还称不上认真听讲,但总算没有再次摸出电话和朋友们聊聊天。

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一个麻烦人物暂时老实了,另一个麻烦人物结束了暂时的老实。

不知什么原因,叶灵这个老麻烦,居然在这次开新班的时候又混了进来重新听课。

这绝对符合学校“不会可以重新再学”的宣传,但吴小雨若是打一开始便知道了1a7489提出的两个要求,怎么样也会阻止叶灵混进新班。

他当然不是希望叶灵也成为一无所长的小太妹,只是她明显对美容美白更感兴趣,而且吴小雨实在不敢去赌1a7489指的“全部学生”中,是否也包括了以前的曾经学过,现在又再次出现在教室里的老生。

望着频频摸出电话,神色中明显带着焦虑,心思也绝对不在课堂之上的叶灵,吴小雨心中却没有昨天上课被打搅时,被无视时的那种恼怒。

他分不清这是昨天晚上受到了刺激的原因,还是因为以前曾经盯着人家摇曳生姿的臀部,望了好几个月的原因。

或许是后者更多一些吧,吴小雨稍有些忧虑地想着,他现在虽然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猥琐的事情,不过人类对过去曾经心怀企图的异性,总是容易宽容怜悯一些。

对34级寄生体,仍具有大部分人类特性的吴小雨而言,当然同样如此。

这仅仅是课堂上一瞬间的走神。

其他绝大多数时候,吴小雨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态度,集中精神,竭尽全力,努力地,尽可能地引导学生们认真听讲。

无论从哪方面讲,吴小雨现在都称得上是一位伟大的教师。

因为他已经真正地深刻意识到,什么叫“老师是掌握了学生命运的人”。

而他现在的教学,不但掌握了学生的命运。

还决定了学生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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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章 相遇太晚(一)

“各位,下课了。”

随着吴小雨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桌子,平面设计第二节的课程已告结束。

这节课,比上一节的进度更为迅速。大约是学生们更加入迷认真,领悟得也便更快的缘故,吴小雨自己也没料到,到这个时候为止,他居然顺利上完了以前一个半月的课程内容。

大多数学生开始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离开。有几位却没有随大流一起行动,他们捧起笔记,慢腾腾地互相看了看,走上前台。

站得最前面的那位稍有些吞吐地说道:“吴校长,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其实学生问老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几位心中怀有疑问的学生如此谨慎,却是因为吴小雨平日一副大忙人的模样,那张脸上也几乎时刻都毫无表情,确实令人很有些鼓不起勇气。

没人察觉吴小雨听到他的话后,有阵极细微的侧耳倾听,他点了点头,关掉投影仪,开始解答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吴小雨并没有刻意运气吐词,但他的声音一旦在教室中响起,其他人收拾东西的幅度,彼此说话的音量,立刻便放轻了许多。他的声音虽低,教室里却人人听得清清楚楚。还有几人甚至已走到了后门口,听到声音后回头看了看,便又走了进来重新坐下。

虽然混到了职业培训学校这个程度的家伙,在学习的各个方面上,以前肯定是令人有些遗憾。不过神速上课的吴小雨心里很清楚,这回绝对不能怪他们不够积极认真。

时间虽短,这两天上的课程内容却非常多,学生们提出的疑问各自不同,称得上互不相联。这令本有些担心的吴小雨松了一口气,他们提出的疑问少有交叉重复的地方,这证明了自己基本上每一点都已讲得非常透彻,一两个人不懂,这本来就是件很难避免的事情。

带着这种想法,吴小雨为学生们一一解答。

重新讲解提出地各种问题时。吴小雨并没有再次使用上课时地方式。而往往是换了一个新地角度。从新地方面进行解释剖析。

这种方法。自然令听不懂上课时那种思路地学生们一下子恍然大悟;也让在一旁等待地学生们。以及重新坐在教室中地学生们另有新地体会。暗呼庆幸。没有一点不耐烦地表情。

过了一会。吴小雨合上嘴唇。已解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好几名学生一时没回过神来。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他们体会不到。吴小雨在讲述地时候。往往短短地一句话中。传达了好几个信息。它们互相前后联系。深入浅出却只紧绕主题。这些话。自然没有一个字可以省略。却也没有一个无用地音节。以这种方式说出来地话。每一句都让他们听得如痴如醉。体悟良多。却又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教室里一片静悄悄地。只听得到外面传来阵阵喧哗。这是教室外其他学生们地声音。在这个时候。提前离开地学生们。最快地都还没有走出武装部地大门。

如果前几批学生中地某一位此时站在这儿。他肯定会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前台那位从容不迫。耐心细致地吴校长;和以前那位爱摆脸色。急切糊弄地吴老师;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吴小雨眼角的余光早已瞟到唯一的老生---叶灵在宣布下课时便瞬间站起,一手攥着电话一手抓着小包,几乎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解答完毕,学生们道声谢,心满意足地离开,吴小雨也收拾好东西,跟着走出了后门。此时不再解答问题,他便从听到的喧哗声中察觉出一些异样。

民办学校的经营方式很是精打细算,租下来的楼房二楼三楼分别为男女生宿舍,上课的投影教室直接设立在四楼。

以前吴小雨很喜欢这种分布方式。每次上课下课经过三楼时,他都会往女生宿舍中瞟瞟眼睛。现在虽然不再有那种心情,走下楼梯时,吴小雨还是习惯性地望着那个方向。

这一次,率先进入视野的却是一名男人。

王文正站在那里,他此时双手反抓着护栏,满脸不知所措的神色。吴小雨又走下几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马上便知道了为何今日的喧哗与往日格外不同一些。

靠近楼梯的女生宿舍门口围着一大群人纷纷扰扰,许华老师作为众人的焦点,正堵着宿舍门口,双手张开撑住两旁,与身前的三位男子对峙。

吴小雨走过去,正听到许华道:“……找人也不能找到女生宿舍来啊,不管什么事情,都请在外面解决!”

站在中间的男子双手抱胸,半仰着头回应道:“这位老师,我也想到外面解决啊!不过你问问我兄弟,看我们在外面找过她多少回了?”

这声音熟悉得很。男子的话一入耳,吴小雨便立刻记起来,这正是他幸福地被1a7489寄生的那天晚上,想找他“借点钱”的那位黄哥。

这种家伙跑到这里来干嘛?吴小雨皱眉诧异。

……

老子真他妈的倒了血霉!许华心中哀叹,今天他又在教室外听了小毛头一节课,听到下课铃声,他便像往常一样赶紧下楼免得大家尴尬。正在半路想几个没看到投影演示,有些弄不明白的问题时,差点被风风火火冲下来的叶灵撞个跟头。

不过被叶灵撞到,许华可不会生气。看到小美人这么慌张,许华心中暗喜,赶紧跟着走到宿舍门口,想要推心置腹----最好是宽衣解带----地关怀一番,结果还没搭讪上几句话,几名从没见过的男子居然跑过来打扰他的好事。

打扰就打扰吧。这几个家伙过来就大呼小叫,说什么还钱之类,许华用**也猜得出来,这里面无非便是威胁敲诈,逼良为娼的道道。

逼就逼吧。虽然这么靓的妹儿,被他们糟蹋了确实有些可惜。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许老师才不想为了没影子的艳福得罪几位道上的兄弟。

他虽然不想多事,可是他正好站在门口,脖子上又正好套着该死的铭牌,这几个家伙一句话都没问,居然就认为自己堵着门不让他们进去。

这番误会之下,他也不好直接便即让开,结果没谈上几句话,几位大哥的声音便越来越大,事情便越闹越麻烦,学生便越围越多。

众目睽睽之下,等到他想直接退开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再也没了退路。

……

王文,你这个废物!

许华百忙之中恨铁不成钢地望了离他起码三米之外的同事一眼,回过头继续道:“三位,在这里僵着也没有结果,我们到办公室去谈吧。”----去办公室吧,我保证把门关上,随便你们怎么样。

站在黄哥身旁的东子接口道:“办公室个屁!刚才她也是叫我们在办公室等,结果刚听到下课铃,就打不通了她的电话!我们这才赶紧跑过来,你看看……”东子往房间里指了指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只差跑人!”

顶着众多不明真相的学生们信任的目光,许华硬着头皮说道:“这个等下再说吧,在这里闹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三位这又何必呢?”

“我们又不是无理取闹!欠帐不还钱,难道还是我们理亏不成?”黄哥说道,他对东子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南瓜使个眼色,两人便会意地走前一步,双手搭上许华的身子。

“你们不能进去,不能进去……”许华双手挥舞,脸色激动,心中暗喜。----把我拉开吧。

他被拉开了。

许华脸上的表情太过逼真,东子和南瓜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把便将许华----拉到了全无准备的黄哥身上。

两人立即撞成一团,同时栽倒。

“**!”黄哥刚碰到地面便撑了一把弹起身来,左手揪起许华,右手已捏成拳头挥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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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章 相遇太晚(二)

许华被半拽半拖着离开地面,看到黄哥如此作势,身体自然立刻往后缩退。但他双手被东子和南瓜抓住,领口又横着黄哥的左手,哪里又缩得了半分?此情此景,他只来得及在心中哀号一声,脑袋尽力往后仰倒,眼睛不可自抑地闭上。黄哥的拳头离他还在半米之外,他的嘴巴鼻子眼睛已挤成了一团。

那副痛苦万分的模样,就连近在咫尺的黄哥看了都暗生恻隐,右手力道不由自主地减了三分。

其余的七分力道,也同样没能印到许华脸上。

正在众人一齐吸气惊呼的时候,斜地里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掌,也不见它有多少动作,只左一拨右一挥之间,许华的身子便平平移开,而黄哥的拳头,也被那只手掌接过,握在了手中。

围观的学生们同时一声齐呼,随即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只是程度比刚才热烈了许多,也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干嘛,你是哪个?操!松手……松手啊!”

黄哥对学生们发出的声音通通充耳未闻。

他现在正忙着吃惊,黄哥刚才只觉得眼前一晃,自己和许华之间便横了一道背影。拳头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被落在了那道背影手中,他心中惊讶,手臂立刻运力挣扎回夺,但那只苍白的手掌仿佛铁箍一般牢固,他的挣扎不但毫无作用,反而加剧了被抓住地方的阵阵疼痛。

帮许华保住了几颗牙齿的人自然便是吴小雨,以34级寄生体的力量,黄哥再怎么用力也是白费,他的努力仅仅使吴小雨感觉到抓住的手腕跳动的程度,和它里面脉搏跳动的程度,同时高了一些。

吴小雨先没去理会黄哥嘴中的言语,他将许华身上的另外两只爪子拍开,再将他推进了宿舍,这才牵着被抓住的黄哥走前一步,站在了许华刚才堵住的宿舍房门位置。

这时,吴小雨才对刚刚看清他苍白脸色的黄哥道:“黄哥,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手呢?”

他怎么知道我地名字?换了平时。若是被一个素不相识地人喊出绰号。黄哥肯定得高兴半天。

但现在这种情形。他当然知道这个让他丢了老大面子地人。肯定不是仰慕他地对象。

黄哥又使劲往回拉动。再次白费一次力气后。便张口骂道:“说你妈!你是什么东西?先松开老子!”

吴小雨既不生气也不松手。道:“我是这里地副校长。还是刚才许老师那句话。有事情咱们慢慢商量。请不要找学生生事。”

黄哥看着东子和南瓜已经像刚才抓许华一样。抓住了吴小雨地双手。心中大定道:“找你商量有个屁用。速度爬开些。别耽误老子收帐!”

“一定要找学生地麻烦?”

“废话,欠了老子的钱,不找她找谁?”

黄哥分出了大半注意力盯着同伴的动作,便没注意到吴小雨微弱的表情变化,也没听出吴小雨声音中逐渐附加上的其他成分:“没商量的余地?”

“不用商量了。老……子……只……找……正……主……收……钱……”

这一句话,黄哥说得无比艰辛。

因为他每多吐出一个字,被吴小雨握住的手腕关节处便多感觉到一分力气,骨骼发出的喀嚓声便多响亮一分。

于是,黄哥感受到的疼痛愈加剧烈,身体扭曲的角度愈加怪异,声音也随之愈加变形。

说到最后几个字,黄哥嘴唇颤抖,音节已连不成字句,几乎变成了呜咽呻吟。

东子和南瓜自然不可能呆在一旁看着老大受罪,他们几回使着吃奶的力气试图扳动吴小雨的身体,但都毫无作用。脑筋反映较快的东子看了看黄哥,便聚起力气攥紧拳头,往吴小雨的脸上挥去。

吴小雨将他的动作看得真真切切,但此时右半边身子正被南瓜攀着不方便移动闪避,便只得松开了黄哥,腾出左手。

黄哥甫得自由便立刻站起身子,准备配合同伴一起动手群殴,但他只冲上半步,手臂也只伸出一半,便不敢再动上一动。

他的姿势说不出的滑稽,却没有注意,更没人笑上半声。

在东子的拳头离吴小雨脸上还有半个手掌的距离时,吴小雨的左手已后发先至,全部印到了东子的脸上。

“哐!”

手掌碰到脸颊的瞬间,众人只听得耳边一声巨响,好几个人的身子便同时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半眯着眼睛,手也情不自禁地摸上各自的脸庞,仿佛那里也同样是一片火辣辣的感觉。

而实实在在挨了那一下的东子,却哼都没哼一声便已直接昏迷,很幸福地没感觉到半点疼痛。

他的身子不像人类**挨了记重重的耳光后,往后退上几步或是旋转半圈;而是像一跟木棍被超忽想象的力道甩上后,双脚直接原地翘起,身子挺得笔直,再平平飞起半米,凌空砸上地面。

众人没有去看东子身体砸起的尘土,吴小雨在左手感觉到碰上**的同时,右脚也连续三下,踢在反应较慢,但也已向他挥舞出拳头的南瓜腹部。

南瓜的身体化为一道黑影飞出两三米之外时,东子的身体这才正好撞上地面,两人同时落地,合出一个响亮的“砰”声。

众多学生在旁观看,最初时,不受好评的许色狼被三人逼住,学生们袖手旁观,心中暗爽;而许华差点被甩耳光时,大多人已起敌忾之心,有些人还准备上前帮忙;恰好吴小雨及时出现制住三人,学生们便议论纷纷,兴高采烈。

而到了此时,看看吴小雨脸上纹丝不动,仅仅一点点微弱变化的神色;看看地上东子嘴角淌出来的汪汪血迹;看看南瓜一动不动的身体;再看看黄哥勾起身子,弯成半截的滑稽模样。好几个心肠较软的女生,心中不感觉好笑,反而满是惊悸。

她们的情绪,由最初的兴奋变为兴奋中带着凝重,再变为凝重中带着不忍,最后渐渐地,不知不觉地停止了说话,旁边的其他人心中也一阵阵说不出的慌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忽然发觉她们不说话了,自己说了一半的话也就赶紧跟着戛然而止。

短短的一小会,整个三楼几乎鸦雀无声,而其他楼层催促出牌的声音,洗衣服的声音,大呼小叫的声音,追打调闹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却仿佛来自天边一般,似乎与惊呆的众人无比的遥远。

好半天,一阵悉索的声音才打破了压抑的寂静,只见南瓜身体微微一动,然后挣扎着全身颤抖想要慢慢地坐起来,但手肘才撑起一半,突然又支持不住重新跌倒。

也便是这时,吴小雨道:“黄哥,现在可以商量商量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商量,好好商量,仔细商量。若黄哥不是这么容易服气的人,他早就成为了真正的老大。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进了班房。

黄哥一下子好象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嘴唇颤动着,冒不出一个音节。

其实吴小雨在认出黄哥之时,也自然想起了在他在被刚寄生的那天晚上,听到的三人口中的交谈。想想“欠了三百块”和“很油滑的妞”,吴小雨略一思索,便想出了这三位债主出现在此地前因后果。

大约是叶灵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借了人家三百块,一直拖拖拉拉无法归还。可能最近被逼得太紧,便干脆混进新班重新听课,不敢再到外面出现。

也不知道她在今天被人家找上门来之前,中间经过了多少次纠缠。----起码,半夜两三点时,在李记烧烤摊外,吴小雨便已见过了一次。

这种破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吴小雨不但不帮,还会赞叹老天有眼,贱人咎由自取。但叶灵不但是他以前看爱情动作片时想入非非的对象,也是他半夜幻想时出镜率最高的女角;又正好是1a7489指定的必须学会所教内容的学生。

种种帮与不帮的矛盾情绪,加上昨天晚上被强行压制的心头怒火,此时猛然间爆发在黄哥三人身上,他自己并没有发觉,意念的深处,这三人已化为1a7489的替身。

代人受过的悲惨遭遇若是被浑身是伤的三人知晓,他们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翻翻黄历,看看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访客。

吴小雨等了几秒不见黄哥回答,便不再看他,转头对左手抓着小包,右手抓着大包的叶灵问道:“借了多少钱?”

“没多少……”叶灵刚喏嚅几个字,便看到吴小雨立刻稍稍皱起眉头,她打个冷战,赶紧道:“……五……五百。”

五百?居然还能又多骗到到两百!吴小雨有些感慨,他点点头,在身上摸了摸,却只有外套中随身带了两扎百张一叠的钞票,这种时候肯定不怎么适宜拿出来招惹新的是非。

吴小雨转头对许华道:“许老师,请先借我六百块,好不好?”

许华不是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从钱包中数出六百交到吴小雨手中,吴小雨直接转递给黄哥道:“钱也不少你们的,听说你们借钱得收点利息,一百块应该够了吧?”

六百块,医药费都不够。黄哥心中滴血,嘴唇颤抖着说道:“够了够了。”

黄哥看着吴小雨将钱塞进他的口袋,取过他哆哆嗦嗦取出的借条,便赶紧拖起歇上几分钟后,终于能爬起来的南瓜,两人抱着东子摇摇晃晃地爬下了楼梯。

听着楼梯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小,众人一时之间都找不出什么言辞,好半天,叶灵才走到吴小雨面前道:“吴老师,您的钱我一定尽快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钱倒是不用太急。”吴小雨低头看看“本人今借到黄光强现金一千元整”的借条,想了想,便塞入怀中又道:“更不用怎么谢谢我,你能够好好学习,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没人知道1a7489对吴小雨教学的苛刻要求。许华和众多学生只觉得吴小雨这几句以前曾经讲过或者曾经听过百次十次,俗套至极的老话,此时从吴小雨嘴中吐出来,却是说不出的情感真挚,道不明的言辞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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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哥望着前方,擦去额头在冬日冒出的汗珠,辛苦万分爬下楼梯后,前方终于是一马平川。

他喘出几口粗气,嘴中喃喃骂道:“操,老子真他妈倒霉,这种学校怎么会有这种狗日的老师。”

南瓜忽然凑近他,轻声说道:“黄哥,这个人……我们以前好象就见过。”

黄哥将肩膀上的东子又提了提,横了他一眼道:“见过个屁,这种人老子要是见过,今天怎么也不会这么倒霉。”

“真的见过,就是那天晚上,而且他当时好奇怪的……”

南瓜的声音很轻,离吴小雨也有十几米的垂直距离。他们弯着身子,谁也没有抬头去看一看三楼阳台上,那双突然之间就再也看不到瞳孔的眼睛。

南瓜功劳巨大,他仅仅说了一句话,便让芙蓉区少了三个麻烦,也让吴小雨多了三个特殊的学生。

或者说,三个共苦的,不同甘的,特殊的,新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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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

六十四 相遇太晚(三)

烧烤银河系四楼。

窗外黑漆漆的,房间里亮着灯,空气中荡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气。

正是晚饭时分,一位小女孩却神情紧张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直直地看着电视。

随着电视机里的坏蛋被超人逼得越来越紧,小姑娘手中绘着红蓝卡通图案的小碗也倾斜得越来越厉害,幸好里面并没有什么汤汁,只有几粒米饭掉落在洁白的地板上。

“囡囡。”和客厅连在一起的餐厅中,一位不能从容貌上看出年龄的女人转头对小姑娘道:“囡囡,乖囡囡,快吃饭吧,吃完了再看电视。”

“恩。”

小姑娘答应一声,却没有低头,只用小手抓着小勺在小碗中搅动几下。

就这么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过了这么一小会的工夫,小女孩又将吃饭这点小事忘得干干净净,重新为电视机中打坏蛋的超人鼓劲加油。

“吃饭啦,吃饭啦。”看到这情形,女人只得无可奈何地放下碗筷走到小女孩身前,她蹲下身子,从小女孩手上拿过小碗勺道:“乖囡囡,来,先吃饭了,妈妈喂你。”

“不,不要,妈妈别挡我。”小女孩乱挥着双手,在沙发上腾腾蹭动着,满脸焦急地从妈妈身旁探出小脑袋继续看着刚才被挡到的电视机。

女人将小碗敲出清脆的声音,以一种假装的姿态扳起脸道:“再不听话乖乖吃饭,妈妈就要关掉电视机了。”

“恩。恩”

小女孩根本没空听妈妈说话。她连连点头。随口应答。

情况万分紧急。电视机中。被超人拽住地坏蛋正在使劲挣扎。沙发上地小女孩赶紧也死死拽住妈妈地衣服。仿佛这样便可以帮忙使上一份力气一般。

被她当成坏蛋地妈妈。果然做了一件大坏事。

“啪。”

电视机被关掉了。

一瞬间的错愕之后,小姑娘的嘴角霎时间往下压出幅度,眼眶中立刻充满了盈盈水痕。她的身体往上稍挺,脑袋后仰吸气,嘴巴越张越开……

“不哭不哭,囡囡乖,不哭。”女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按下遥控,重新将电视机打开,但她还没回过头,耳边已听到了女儿哇哇的哭声。

“妈妈坏蛋,妈妈坏……”

“好好,妈妈坏,妈妈坏。来,囡囡乖,囡囡不哭了,吃饭好不好?”女人在小女孩身旁坐下,弯下身子将小碗勺递到小女孩身前。

“不吃,不吃,我不要吃饭,一点都不好吃。”小女孩左右摆动胡乱摇晃着,将面前的碗勺和妈妈的双手一齐推开。

女人抱着小女孩又哄又骗,没工夫为自己的厨艺鸣冤。等她好不容易再次抬起头时,便正巧看到了丈夫嘴角含笑,大口吃饭的情形。

她顿时斥道:“笑什么?还不赶快想想办法?”

丈夫停住夹着几片青菜的筷子,想了想,道:“办法是有的,不过这样老是惯着她也不是办法,不如……”

女人眉头渐竖:“快说!”

这一声断喝之下,丈夫的身子立刻微微一颤,脑袋和声音都不由自主地矮了三分,道:“囡囡不哭了,爸爸晚上带你去吃烧烤。”

这句话的声音虽轻,却有如一剂灵丹妙药般有效。

小女孩立即从妈妈的怀里钻出脑袋,仰头朝着无数次事例证明的真正家主问道:“妈妈,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等一下爸爸就带你去吃。囡囡乖,不哭啦……”

看着小女孩重新开始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女人便摇摇头,将剩了半碗饭的小碗勺带回来,摆在饭桌旁边。

丈夫道:“老是不吃饭,很容易营养不良的。”

“她不肯吃,我有什么办法。”妻子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嘴中却强辨道:“都怪你,没事带囡囡去吃什么烧烤,就是那次回来以后,她就不喜欢了家里做的饭菜。”

那次回来之后,你还不是一样找各种理由再去吃。丈夫心中腹诽,嘴中连连道:“恩恩,都怪我,都怪我。”

吃完饭,妻子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忽然对正在收拾碗筷的丈夫说道:“书翔,你说我们也开个烧烤店怎么样?”

“哐啷啷啷……”丈夫双手一抖,差点将几只盘子摔到了地上。他将盘子重新扶好码在桌边,道:“饮食店很难开的,还是想想别的门路吧。”

“哪里有什么难开的,我注意看了好多次啦。只要买好设备,找个好厨师,找个放心点的收银,再招几个服务员就没问题了。”女人身体前倾,颇有些自得的神色。

丈夫哭笑不得,道:“只要找个好厨师,只要找个放心的收银……说倒是很容易说……”

女人根本不等丈夫说完,脸上已换成羡慕的神色,道:“本来就是那么回事!你看看,吴老板平时都不用露面,楼下那生意,啧啧啧,一个月下来恐怕可以赚上十几万块呢。”

“那是吴老板能耐大,又有好运气。”丈夫道:“你有没有见过别的烧烤店,不,有没有见过别的店铺老板可以这么轻松的?”

女人仰起头想了想,道:“那倒是没有…不过就算累点,只要赚了钱……”

“以后再看看吧。”丈夫不想再谈这个问题,道:“照我说,你爸妈给了这么一栋房子,我们安心收租金过日子就成了,何必去找那种麻烦受那种累呢?”

“租金租金也得收得到租金啊。”女人说到这个便是一脸无奈,“你看看,七层楼现在才四层住了人,其他三层好几个月都没人来问一声。”

“急什么,肯定就会有的,防洪大道新开发没多久罢了,以后肯定会好起来。”

“希望吧……”女人接下来的话被一阵门铃声打断,她朝着丈夫撇撇嘴,道:“快去开门吧。”

“刘哥好。”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他们刚刚谈到的吴小雨。

刘书翔连忙将吴小雨请到沙发上坐下,他自己也迅速收拾好东西陪到一旁。

一番寒暄之后,吴小雨道明来意:“刘哥,大嫂,晚上还来打扰两位,是因为有点事想和两位商量商量。”

刘书翔坐正了些,道:“不用客气,有什么话请随便说。”

吴小雨道:“是关于房子的事,我想……”

妻子抱住女儿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了一些,道:“房子怎么了?我看你生意挺好的啊。”

吴小雨摇摇头,道:“谢谢,生意确实还过得去,我是想问一下两位,你们的房子卖吗?”

买房子?两夫妇对视一眼,过了一小会,才由女人道:“房子啊……店铺还得跟我爸妈商量商量,住房倒是可以卖给你。”

“那就好,不知道是个什么价格。”

女人沉吟半晌,道:“四十……四十五万。”

“四十五万。”吴小雨将这个数字重复一遍,不置可否,道:“每层都是这个价格吗?我要买的住房是七楼。对了,而且还有个小条件,我想连同天台一起买下来。”

他不想住在二楼了?还要买天台?刘书翔夫妇再次对视一眼,奇怪于这种闻所未闻的要求,女人道:“天台你买来干什么?”

吴小雨道:“我对天文学有点兴趣,想在上面建个小观察台,而且还得进行一定的施工。”

女人有些迷茫地看着丈夫,道:“天文学观察台?那是……”

丈夫止住妻子接口问道:“建那个东西工程大不大?影响大不大?”

“工程非常小,基本上也没什么影响。其实就和搭个棚子差不多,不过里面很多东西都很娇气,受不得碰撞,所以我才想买下天台。反正如果可以卖给我,到时候建观察台的时候,一定会请两位监督。”

妻子听到这儿便点了点头,她和丈夫轻声商量一番,随后便赔声罪走到卧室和父母通了一次电话,过了十几分钟,她才走出来道:“天台一起卖也行,不过价格上要贵上一些。

“多少?”

“六十万。”

“六十万。”吴小雨再次将这个数字重复一遍,道:“六十万,可以便宜一点吗?”

三人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吴小雨道:“好吧,那就五十八万,如果刘哥明天上午有空的话,我们便去办一下过户手续吧。”

刘书翔心中有些欢喜,开玩笑道:“明天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是着急的话,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帮你搬家啦。”

“什么?”吴小雨稍一停顿,马上便又道:“哦,两位误会了,我买下七楼和天台,不过二楼并不退租。”

送走吴小雨,两夫妻坐到一块谈论不休,心中许多的疑惑与欢喜。

女人欢喜的是房子卖出了出乎意料的高价,二楼也并没有少一位租户;惊讶的是自己楼房里居然会有一位在她看来的科学家,过阵子还会建起一个一听就是高技术的“观察台”。

丈夫惊讶的是吴小雨的非凡镇定,普通人买条毛巾还得斤斤计较半天,若是碰上了这等几万几十万的大宗金钱交易,那肯定也会和他们夫妻俩刚才的表现一样,脸色凝重,每句话都来回商量,出口之前更是恨不得想上半天。

但刘书翔细细回忆,很是佩服这位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吴小雨,他记得很清楚,从进门时的寒暄开始,到提出买房子的要求,再到他妻子打电话时的等待,直到最后谈定价格决定交易,吴小雨都一直是平平静静,娓娓道来;脸上的表情也从头到尾没什么变化,一直是那么的从容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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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二楼的住房,吴小雨推开第一次关上的卧室房门。

这五十八万,吴小雨花得相当潇洒,他根本就不在乎七楼的真正价值,刚才的讨价还价,也仅仅是为了做给刘书翔两夫妻看一看罢了。

多年来在这座城市买房落户的心愿轻松完成,吴小雨心中却几乎没有欢喜的成分。

这里面,1a7489固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但此时卧室里的这几位客人,怎么也得占上小部分的责任。

因为他们,才是七楼真正的住户。

他们,指得是黄哥,东子,和南瓜。

这三位难兄难弟,此时正并排躺在床上,身上被密密麻麻的绳索捆成了三只严严实实的粽子。见到推门而入的吴小雨,三人同时从绳索留出的空隙中,流露出惊惧交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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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明日端午,一大早就得去乡下过节,特请假一天,敬请原谅。

六五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一)

吴小雨反手关上房门,无可奈何地望着三只粽子从缝隙中流露出来的眼神,这位不知道执行目的的执行者,根本不可能对三位受害者说:

三位大哥,很不好意思,当你们正在小巷中兄弟情深,相互扶持着走向美好未来时,是我几下子把你们敲晕了带到这里。最不好意思的是,虽然用绳子把你们密密麻麻地绑成了一团,可是和你们一样,我也真的同样不知道到底把你们绑来干嘛。

“蠢货。”

1a7489出声指导,吴小雨马上凝神聆听训话。

抓人只是第一步,后续操作还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过程也比较烦琐。1a7489不觉得吴小雨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实现他的目的,他接着道:“再过一定的时间,就可以真正开始实施我们的飞船计划……”

我们的飞船计划……我们的……

脑子里面转过“我们的”这三个字,吴小雨那颗饱经考验的脑袋,瞬间就开始自动地胡思乱想一些其他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着边际的古怪念头。

因为吴小雨知道,自己如果继续顺着刚才那种念头联想下去,肯定会生出一些诋毁1a7489的忤逆情绪。

吴小雨不明白自己的这种表现属于精神分裂的常见症状,他只是庆幸于自己的反应速度比起以前快了许多,庆幸于自己又逃过了一次残酷惩罚。

果然,1a7489没有理会他,接着道:“……实施飞船计划得用到很多人,现在已经是时候招收一些人手。”

听到这儿,吴小雨对着床铺来回打量。自从他进门后,三位“人手”来回挣扎得更厉害了些,床铺震动的频率和幅度也增大了些。这不能怪他们,谁也不会将小巷中挨到的闷棍,当成员工招聘的第一轮面试。

这种渣滓也能算是派得上用场地人?回想一下三位地种种言行举止。吴小雨地眼神中不知不觉地加上了轻蔑地色彩。在吴小雨地内心深处。他既不认为飞船计划是“我们地”。也不认为小流氓小混混能归为“有用地人”一类。

吴小雨对床上三只粽子地鄙视。在1a7489看来。仅仅是一个傻瓜认为另外三个傻瓜比自己更傻地傻瓜行为。

吴小雨此刻仅仅是34级寄生体。他地想法。也仅仅是身体中比例仍然比较大地。地球人那一部分地想法。

“这三只猴子现在当然没用。你地任务就是让它们变得有用一些。”

实际上。包括吴小雨在内。1a7489根本就不认为目前地地球上。存在那么一只真正有用地猴子。

原始社会。某些强壮者或许会看不起瘦弱者。他们歧视得很有理由:两者猎取食物地难易程度不同。对生存有巨大影响。----在现代人看来。这种自我判定地“本质区别”至为可笑。受限于科技水准。不管原始人是什么体型。获得地食物都只能称为微不足道。

到了工业社会,某些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领会看不起流水线上的工人,他们歧视得很有理由:两者的收入不同,对生活品质有巨大影响。----在富豪看来,这种自我判定的“本质区别”至为可笑。受限于****,不管打工仔是什么薪水,获得的收入基本上都只能称为微不足道。

而现在,某位民办学校的副校长看不起小流氓小混混,他歧视得很有理由:两者受教育的程度不同,生活经历天差地远。----在1a7489看来,这种自我判定的“本质区别”至为可笑。受限于文明等级,碳基猴子以地位、财富、智商、身高、体重、外貌、性别、籍贯、学历等等等等差异作出的可笑划分,根本就不能作为“是否有用”的判定依据。

原始人就是原始人,打工仔就是打工仔,碳基猴子就是碳基猴子,个体有差异,蠢得没区别。

1a7489波动中瞬间闪过这些想法,他并没有跟吴小雨仔细解释说明,1a7489没有那种耍猴的闲心,也没有那种必要。等寄生体到了真正意义上“有用”的阶段,它自己也肯定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1a7489停顿了一会,便接着说出除去“招收新员工”外,抓来这三只粽子的第二个目的,他接着道:“训练这三只猴子,预计要耗费比较长的时间,正好可以用它们做一些实验。”

实验?371部队?科学怪人?**解剖?

“不,不是那种实验。”1a7489还没堕落到采取**解剖这么落后的研究方式,他这句话也终止了吴小雨微微发抖的身体,1a7489接着道:“是关于教学极限的实验。”

三天之内让所有学生学会两个月的课程内容还不算极限?

“那是对你的教学极限实验,学生的教学极限实验,还得在这三只猴子的身上慢慢进行。”

原来大家都是实验体。明白了这一点,吴小雨望向床铺的眼神,令三只本就非常剧烈的粽子,又跳动得厉害了一些。

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乖乖听话的实验体?警察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寻找失踪人口?

“绑架”、“犯罪”、“通缉”、“抓捕”、“审判”、“牢房”、“枪毙”……吴小雨的身体,止不住地再次微微颤抖。

“实验场所和教学场所必须在7楼。至于其他的问题,寄生体,你需要我来解决吗?”1a7489模拟出一种“很乐意为您效劳”的询问语气。

不,不,不。我自己想办法。吴小雨倚靠在门边,良久一动不动。

……

透过被绳索分为上下两半的视野,黄哥看见吴小雨走进门后,许久许久没有其他行动,只是直直地倚靠在门边。

或许是被绑着不能动弹的缘故,黄哥从没像现在这么仔细地观察过一位男人。

因为这种专注,黄哥看得出,吴小雨脸上的表情细微变动着,阴晴不定,身子一阵阵几不可察的微微颤抖。在一次幅度明显比较大的抖动后,这位绑架者似乎进入了沉思,良久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当黄哥被绑住的手脚越来越没有知觉,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时,他的耳边忽然听到,房间里多了一些风扇颤鸣和床铺抖动之外的声音。

他赶紧睁大眼睛,便看到吴小雨脸上挂着宿舍外的那种平淡表情,以一种下定决定的稳定步伐走向房间角落。

没多久,那儿摆着的计算机显示屏幕亮了起来。吴小雨的右手微微晃动一下,四面封闭的房间里,一下子响起的音乐盖住了床铺的抖动声。

掩盖声息,他想干什么!黄哥和身旁两位被同时惊醒的同伴惊恐地剧烈扭动,但这明显不能阻止吴小雨慢慢走到床边,慢慢地俯下身子……

一个个地撕开了他们嘴巴上粘着的胶布。

“吴大哥,我们认栽,下午的事,是我们有眼无珠,是我们对您老人家不住……东子,闭嘴,别这样和吴大哥说话……吴大哥,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您说句话呀,吴大哥……”

“你他妈的想做什么?想死吗?有种放开老子,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操,**,操你大爷……黄哥,和这种傻逼有什么好讲的……傻逼,老子**!老子操你的大爷!……”

“放了我,我脚好痛,放了我吧……我什么都没做……都是黄哥和东子叫我做的……放了我吧……妈妈……妈妈……”

胶布被撕开几秒后,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黄哥的服软,东子的咒骂,南瓜的哀求,一下子和音箱中传出的音乐声混合到了一块。

吴小雨站在床边,以一种非常诚恳专注的姿态,认真倾听三个人的声音,仔细观察三个人的嘴巴,却不对它们有一丝回应。

大约十几分钟后,三只粽子口干舌躁,都不再说什么话。吴小雨便重新拿起胶布,又粘上了三个人的嘴巴。

接着,他们便看到吴小雨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喉咙微微动着,嘴巴里自言自语,间或夹杂着几声咳嗽。----看起来仿佛是一位三流解说,正在对声音进行现场调整。

不过音乐声太大,吴小雨的声音也太低,三个人一点都没有听清楚。

整整十几分钟,吴小雨便在房间里,一直做着这些在三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动作。

最后,吴小雨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将音箱发出的音量调整得小了许多,然后便转过身子,背对着三人,从房间摆着的桌子上摸出一样东西,放到了耳边。

三人终于听清了吴小雨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

“妈,是我……不,我不回来吃饭了。”

这是东子的声音!只听到这一句,黄哥和南瓜的心脏狂跳,两人同时努力转动脑袋,看向东子。

东子嘴巴上的胶布完好无损,脸上的表情,是远超过他们的惊恐扭曲。

但他的声音仍在继续,仍继续从吴小雨的方向流淌出来,吴小雨转过身来,三人赫然将他耳边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东子的随身电话。

“晚上不回来,打电话是有点事想和你说……不,不是要钱。是我打算和黄哥……恩,就是黄光强,我们打算一起下明珠城打工。”

下明珠城?还是下阴曹地府?三个本以为自己筋疲力尽的人,瞬间爆发出不可想象的潜力,被放置在床铺最旁边的东子,甚至跳动着跌到了床下。

**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吴小雨眼皮都没抬,继续说道:

“……没,没什么声音,没什么事,有个傻逼不小心摔了一交……恩,不骂人……不,这次真的是去打工。老老实实做活。……恩,你别操心了,我自己知道的。……恩……恩……恩……不,今天晚上就走。恩,等一下就走。到了再给你打电话。……恩……恩……恩……恩……”

在音箱传出的“喜刷刷…喜刷刷……”的欢快音乐声中,在吴小雨一连串“恩……恩……恩……恩……”的呆滞应答声中,东子的衣服被绳索勒出了明显的肌肉轮廓;红色的液体从嘴部胶布的边缘渗出;两行泪水,也缓缓流过了他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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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二)

吴小雨没去管床上三人射出什么样的眼神,挂着什么样的表情,身体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只是站在桌子旁,以一种令三人毛骨悚然的认真专注,模仿出三人的声音语气,一一给三位爸爸或者妈妈拨了一个电话。----在1a7489的帮助下,调整发音语气,仅仅是消耗一点点能量,临时改变几块肌肉位置的小问题。

电话内容自然大同小异:今天晚上,我就要上火车,和两位朋友一起下明珠城打工。

结束最后一次通话,吴小雨放下电话,走到床边伸出一只手,轻松地将掉在地上的,在父母心中,本来应该已经在火车站的东子提了起来。

要开始了吗?黄哥也不知道要开始什么,他努力张着被胶布封住的嘴巴,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急促。

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吴小雨仅仅解开了绑住东子的绳索,脱下了东子的外套与外裤。当然,在两件事情的中间,有两个稍微激烈一点点的动作:绳索刚被解开一半时,东子作出了一个气势超乎想象的扑击动作,然后便又一次被吴小雨以力道超乎想象的耳光,直接甩得平平飞起。

然后,吴小雨为黄哥和南瓜也松了松绳子,让他们两个稍微喘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又重新绑好,关掉计算机,提着东子的外套和外裤走出了房门。

他打算穿着东子的衣服去买票!在从未经历的极端环境中,黄哥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灵活。

不过有一件事,给他换上爱因斯坦的脑袋也想不明白:费这么大的周折对付我们三个小人物,这显然不可能是为了报复下午那一点点小事情。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无知是恐惧的根源。

时间慢慢过去,没有钟,没有电话,也没有人说话。四周静悄悄的,耳边,只有各自的呼吸声。

……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间。门铃声响起。

谁吵老子睡觉?黄哥想爬起来。却一动也不能动。想说话。却无法张开嘴巴。

他立刻记起了自己地处境。一点点模糊地睡意霎时间不翼而飞。

随后。他便听到了门锁转动地机械响声。也听到了一个女人地声音:“老板。吃早餐罗。”

回答这句话地。自然是黄哥以后一辈子也忘不掉地声音:“好地。请稍微等一下。”

“没事,你慢慢看吧。”

“恩。”

吃早餐?到早上了么?老板?那家伙真是道上老大?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门外短短的几句对答,让各种各样的念头铺满了黄哥的脑袋。他赶紧绷紧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屏息闭气继续凝神倾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很可惜,他刚做出这个姿态,门外的两个人便不再说话,对话到此为止。

在黄哥看来,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外面才重新响起一阵女人哼出的模糊小调,同时还伴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偶尔夹着几声木制品撞到地板的响动。

这是在干嘛?黄哥拧起眉头寻思,耳边传来的声音相当熟悉,自己以前肯定听过无数次,只是脑子里面一下子记不起来而已。

在他思索的时候,那种熟悉的响动从各种明显不同的位置传来,慢慢地,便来到了他所在的房间外边。

这时,黄哥的心脏已提到了嗓子眼,也便是这时,种种声音戛然而止。

又怎么了?正在黄哥心头刚刚升起这个疑问的时候,房门忽然之间摇晃几下,发出几声“格格格”的响动。

那个女的在摇门!她不知道这门是关着的!这几下动静虽小,在离房门三米左右的黄哥听来,却有如轰轰雷鸣,山崩地裂一般。霎时间,黄哥心头一阵悸动,说不清是惊多一些,还是喜多一些,只是差点跳了起来。----如果他不是刚刚睡醒,浑身无力,而且身上也没有那些绳索的话。

大约是摇了几下没有反应,女人道:“老板,今天怎么把睡房门关了?不想我帮你打扫啊?”

刚才是扫地的声音。

管他妈到底是什么声音!

从这句话中,黄哥听出了门外两个人并不是一伙。他赶紧深吸一口气,运起浑身力气努力挣扎,想弄出点声响吸引门外女人的注意力。

咦?怎么动不了?……怎么回事?怎么使不上劲?……操,那个畜生又做了什么?

黄哥气急败坏地发现,上一次还可以勉强完成的挣扎动作,此刻居然困难无比。

每当他聚起力气想要跳动的时候,腰部或者膝部或者头部或者其他某个部位的重要关节,就恰好被绳索牢牢卡住,使不上一分力气。

不管他采取何种方式,也不管他往哪个方向使劲,他的挣扎,仅仅能使床铺微微颤抖,发出的那一点点声音,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直到这个时候,黄哥才明白,吴小雨出门前的几个简单动作,根本就不是给他们松开绳子,而是重新绑得更加牢固了一些。

当时的吴小雨那几个动作看起来确实相当简单,但实际上,如果真换成其他“专业人士”来做,却绝对得花上数倍的时间。

对绳索的那几下细微调整,来自吴小雨经受一个多月的惨痛折磨,来自他对哺乳动物各处关节受力发力情况的深刻体悟。

黄哥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想到脑袋发疼:可以惟妙惟肖地学出三个人说话;可以用绳子把人绑到这个程度;门外那个杂碎教师,教的到底计算机还是特种兵?他妈的这种人到底想对我们做什么?

短短几秒之后,黄哥又一次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这时,他便感觉到床铺左右两边,从东子和南瓜的位置,也同样传来一阵阵几乎感觉不到的细微颤抖。

这一刻,地球上三个筋疲力尽的大男人罕见地心有灵犀:

操他大爷!

门外的女人又摇了几次门,道:“老板,开不了喔,那我就不扫罗?”

“恩,谢谢你啦。里面垃圾太多了,等下我自己来吧。”

“呵呵,其实没关系的,这么客气干嘛。”女人的声音和扫地的声音渐渐离开门口,“对了,老板,刚才我上楼的时候,看到好多人抬着东西往上走喔。听李辉大哥说,从昨天晚上开始,七楼就在搞装修了。你知道吗?”

“恩,我知道。那房子是我买的。”

“啊?你买的?”女人音量抬高了一些,同时还伴着一声大约扫帚掉落在地板上的声响。过了一小会,女人才接着问道:“买房子!老板你买房啦?为什么不买二楼呢?这么快就搞装修,不喜欢住这里吗?”

“不是,帮朋友买而已,我还是住这里。”

“帮别人买的!”就算是隔了一道房门,女人的音量仍然将床上三人的鼓膜刺得隐隐作痛,紧接着,门外那女人接着用明显假装的笑声问道:“帮朋友买的……呵呵……女朋友吗?”

绑架犯以没有一丝变化的语调回答道:“当然不是,是男的。”

“哦……”女人的声音落了下来,一下子流畅了许多:“那肯定是聂良大哥了。他什么时候也住到这里来呀?”

“不,不是聂良。是另外几个……好朋友。好了,书看完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随后,女人滔滔不绝的问题掩住了两人的脚步声,最后传到黄哥耳中的,是一阵门锁转动的机械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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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性地吃点早餐,吴小雨走上七楼。刚走到门口,十数个正在房间里忙碌的人纷纷回头招呼道:“吴老板,这么早就起来啦?”

“恩,恩,各位早。”吴小雨对着他们点点头,四处看着,一边走一边在墙壁上敲了敲。

跟在一旁的工头看到吴小雨的动作,连忙道:“吴老板,您尽管放心好了,根据您的要求。不管是里面的涂料还是外面的封包,选用的都是国外进口的一流隔音材料。”

说到这儿,工头往墙壁上敲了敲,发出了一点沉闷的声音,道:“您看,我们就站在旁边都几乎听不到声音,外面就更没问题了。您那几位朋友别说是喜欢唱歌,就算是喜欢跳舞打球,也绝对不会影响到四周的邻居。”

那么打架斗殴,大约也一样是听不到了的。吴小雨很满意,道:“恩,让你们费心了。”

“哪里哪里,只要您满意就好。”工头满脸堆笑,这种工程量相当少,工期又几乎只有一天的单户装修可是相当少见的美差。更何况这位吴老板,到现在为止,就已经由他们帮忙选购了三十几万的施工材料。

为了争取这位大方顾客在天台上的另外一个小工程,他们整个小施工队,可是卯上了所有的力气,务必要让这位年轻老板对七楼的整个装修完全满意。

两个小时后,工头将吴小雨送到门口,甩着手中的小本子道:“吴老板,您尽管放心,刚才您提出来的要求,我们一定会给您做到最好。”

他低下头,看了看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说实话,做了这么多年的装修,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细致周到的要求。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福气,能交到吴老板这么贴心的朋友。”

“当然,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福气。”吴小雨脸上挂着旁人看来一本正经的脸色,接着说道:“晚上搞完就可以入住了,对吧?”

“晚上啊……”工头略有些踌躇,道:“晚上……最好还是等几天吧?晚上一定要住也不是不行,就是里面味道比较难闻一些。”

“没事。就这么办吧,晚上收工。”吴小雨转过身,挥挥手走下楼梯,声音随着脚步渐行渐远:

“有时候,我那几位朋友随便得很。这么一点点味道,我看他们是不会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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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三)

吴小雨的预测非常准确。

空气中的一点点味道,三位朋友并不介意。

真的,他们一点都不介意。

三位朋友很忙,他们忙着介意身上不知勒了多久的绳子;忙着介意咕咕叫着,不知多久没进过一粒水米的肚子。

而现在,三位朋友还忙着介意:被吴小雨装进黑袋子后,眼前一片漆黑,被抱着四处走动,时不时在脑袋上撞出一个个大包,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

吴小雨将最后一位朋友从黑色大口袋中抖出来,丢到角落摆着的塑料充气床上,仍然和他的两位同伴摆在一块。

重见光明的一瞬间,南瓜以为自己被丢进了某个ktv的包房,他睁着很有些疲惫的眼睛望去,看到了地面上铺着的厚厚地毯,看到了四周墙壁上蒙着的凹凸隔音封包。

他扭动脖子,努力与绳索搏斗,挣扎着转动了一下脑袋。

便看到在他们的侧对面,吴小雨正搬过一张塑料椅子,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后,坐到了上面。

“三位……”

三人停止一切动作,所有的精神集中于双耳。三位可怜的家伙一瞬间化身为世界上最好的听众,认真聆听二十几个小时以来,绑架犯先生和他们的第一次交谈。

“三位……”看着三人明显变得紧张地脸色。吴小雨临时改变了一下预先拟订地措辞。道:“……三位不用害怕。我既不要钱。也不要命。只要三位帮忙做点小事情。”

说完那句话。吴小雨将三人地表情仔细地来回打量一番。

尽管吴小雨脸上挂着最真诚地表情。尽管他用了最诚恳地语气。但很显然。对三位浑身挂着绳索。一动也不能动。脑袋上地大包正一阵阵发疼地三位仁兄来说。这一点点表示。实在太少了一些;而“不用害怕”这种要求。也实在是太过为难了一些。

东子脸上仍然有一些愤恨。南瓜脸上仍然有一些惊惶。黄哥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多了许多地凝重与不安。当然。三位脸上最多地。还是“要害怕”。

像上课时一样。提出要求后。吴小雨便停下来。给三位特殊地学生留出一点思考地时间。过了一会儿。吴小雨才盯住黄哥地眼睛继续说道:“放心吧。不会让你们去骗去偷去抢。要你们做地事情。绝对不是什么违法犯罪吃牢饭地勾当。”

不用太久。你们就会更愿意去做那些勾当。吴小雨用怜悯地目光看着黄哥稍微松弛了一点点地脸色。指了指地上摆着地一只大纸箱接着说道:“目前要三位做地事情。就是将这些书里面所有地东西全部学会。”

他俯下身,随手从纸箱表面翻出一本书,走前几步展开封面让三人看清楚后,说道,“不是太难的东西,全部是初中高中的教材。”

三人脸上是不出意料的惊讶表情,眼睛里是不出意料的惊讶目光。

“恩,你们不相信。”吴小雨手往后扬,书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它掉回纸箱发出“啪”的一声时,吴小雨已走到了三人面前。

他一边将绑住三人的绳索解开,一边接着说道:“你们现在不相信没关系。换了我,我也一样不会相信……不过过一阵子后……”

吴小雨将最后一人嘴巴上的胶布撕去,接着说道:“……你们就会知道,这真的是我将三位请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当然,看书也不是随便看看就可以了。最多四天,就必须看完一本,学会一本。”

“最多四天,必须看完一本,学会一本。”吴小雨将这句话重复一遍,右手往后指了指纸箱,又道:“第一次来简单一点的,接下来的四天,请三位学习《初一历史》。”

由于被绑住的时间太长,三人身上的绳索被解开后,身体仍然麻痹着,一时之间无法恢复行动能力。

不过他们也不想动,三个人软倒在床上,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带有新装修气味的空气。

黄哥不是不怎么相信吴小雨说的话,而是一点都不相信。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努力弄出一点唾沫咽下,然后才发出了一些难以辨别的嘶哑声音:“吴大哥……有什么交代……您就直……直接吩咐下来吧,我们一定照办……别再整我们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黄哥整张脸已皱成一团,声音中带上了一些哭腔。

吴小雨稍微别过头,没让三人听见自己微微叹息的声音,随后,他伸出手将瘫到了地毯上的黄哥提回塑料床上,道:“不管你们怎么看,反正我的交代就是让你们好好看书。”

“看你妈……看你大爷……看你全家……”

东子的嘴唇微微动着,声音微不可察,但它们逃得过身旁黄哥和南瓜的耳朵,却逃不过34级寄生体的听力,吴小雨久违地笑了笑,走上前去。

立刻,东子第三次被超乎想象的力道甩得平平飞起,这一次他并没有直接昏迷,黄哥和南瓜后仰着身体,情不自禁地在塑料床上往后蹭动,只见到东子右半边脸一下子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紧接着高高肿起,嘴角蜒出丝丝血迹。

做完这些,吴小雨将绳子收回一团走到门口,道:“对了,各位注意一下……”吴小雨指了指房间顶部的中央。三人抬头看去,天花板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小灯,正发着白色的光芒,明亮却不刺眼,在吴小雨指向的位置是一口电子钟,上面正显示着01:55。

“宣布一下作息时间:从明天开始,每天晚上一点给各位送饭,在那个时候,每人每天有十分钟的提问时间……”吴小雨顿了顿,道:“仅限书本问题。”

说完这些,吴小雨连续走出三道门户,连续反锁三道铁门,最后站到了七楼住房大门外。

站在楼梯上,吴小雨凝神倾听,几秒之后,他听到了四楼房东夫妇正在商量开店的声音,听到了二楼某间房内,几乎从不关机的计算机风扇颤鸣声,听到了一楼李辉仍留在厨房练习声,听到了几十米外的防洪大道上汽车来来往往的引擎声。

但七楼住房内,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连我都听不到?隔音效果好到了这种程度?吴小雨想了想,踏下了楼梯。

寄生体脑内为三只猴子一再修订的训练计划,1a7489一直保持着探察。到现在为止,这份寄生体自行拟订完成的计划,可行性已经达到了比较可观的程度,只是效率和以往一样,一样的低下。

何必搞那么麻烦呢?直接从楼底下捉几百只猴子上来,在他们三个面前一一碾死之后,别说让他们三个看书,就是让他们直接写书也绝对没有一点问题。

不过在这种不适宜暴露的时刻,1a7489只得任由寄生体多浪费一点点时间。

……

十分钟后,站在门边的黄哥,终于把一直竖在嘴边的手指放了下来。

此刻,他的脸上已全部换上了严肃,哪里还有一点点刚才那种可怜害怕的神情。

“起来,快起来。”走到塑料床边,黄哥将疲惫万分,完全没有一点力气的南瓜一把拽起来,压低声音喝道:“别丧着个脸了,赶紧到处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可以使劲的家伙。”

将南瓜推开,黄哥又对勉强站起来,正捂住半边脸吸着凉气的东子道:“你身上疼就别到处乱动了。到门边看看,想想办法,尽快把那个门搞开。”

等到东子和南瓜离开塑料床,他立刻托住床铺边缘一掀而起,仔细观察底下。

一所无获。

这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黄哥丝毫没有泄气,马上又走到吴小雨搬上来的纸箱旁边,仔细观察寻找。

……

二楼摆着一堆破烂计算机的房间内,坐在软椅上的吴小雨聚精会神地盯住手上的书本,在他面前的电脑显示屏幕中:

七楼某个房间内,三只愚蠢的猴子正在注定徒劳无功地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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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章 方为人上人(一)

黄哥无力地松开手,被他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回的塑料椅子便掉到了地上,滚动半圈来回晃悠着。他伸脚将椅子踢开一些,叹口气,声音中说不出的沮丧,然后便慢慢地坐到了塑料床上,双手抱着头,叉在满是油腻的头发之间。

好半天,他嘴中都在喃喃念叨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等他终于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地面上那块刚进来时平平坦坦,现在却褶皱众多,高低不平的地毯,黄哥便忍不住又叹出一口气。

这全是他们三个人的苦劳,或者说疲劳。为了将这块不知质地,简直比铁块还要重上几分的地毯全部掀开,三个人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方位,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交。

可是底下……

黄哥偏开头,不想再看这那儿。只要看着地毯,他就会不自禁地想到底下那块仿佛天生就是整块,怎么都看不出一丝缝隙的地板。

那块弹性十足,令人踩上去感觉相当舒服的地板。

那块三个人都不知道材质,但都可以肯定其质量的地板。

踩上去相当舒服,质量非常好。

三个人轮流在同一位置,耗尽了浑身力气,狠狠跳起来往下踹了十几分钟后,它没有受到丝毫损伤,仍保持着和原来一样令人舒服的弹力。

最令人舒服的是,这番折腾下,它和房间里其他的地方一样,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也就是说,房间里其他的地方,都已经经过了三个人的仔细验证。不然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们怎么会把主意打到脚底下面去。

过了好长一会儿。也说不出是第多少次了。黄哥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往四周检视。

墙壁被他第一个排除。谁都能一眼看出。这间房子之所以听不到一点声音。也传不出一点声音。全是因为墙壁上那些厚厚地布质封包。它们看起来普普通通地。但到现在为止。他们三个人想尽了办法。也没法将它们撕开半点。

实际上。别说他们三个人只弄了几个小时。就算塞满一房子地人整整弄上一个月。这些封包都很有可能会安然无恙。

因为装修完毕之后。吴小雨曾经一边在脑海里做实验。一边拧着一只理发师用来喷水雾地小壶慢悠悠地走到封包面前。将它们仔仔细细地。浅浅地喷了一层。

小壶里面装着地。是他两天以来制造地。所有地“土法胶水”。

它们相当低档。仅仅领先地球几万年。

黄哥不知道这些,他只恨没法弄到合适的工具对付墙壁。

不适合的工具倒是有很多,比如指甲、牙齿、舌头,再加上衣服上面的纽扣、拉链、以及皮带。

此外,找遍整个房间和连在一起的,门都被拆掉了的卫生间,除了布质封包,毛地毯之外,他们只找到了塑料床铺,塑料桌子,塑料椅子,塑料洗漱台,塑料马桶……就连卫生间里面和墙壁平齐的两个感应水龙头,经他们仔细研究一番后,也确实是由塑料制造。

凡是可以用塑料制造的生活用具,全部由塑料制造。

凡是不能用塑料制造的生活用具,房间里面,一概没有。

看看房间里这些明显是特意挑选的器具,再想想吴小雨种种诡异的行为,黄哥心里又开始一阵阵地发毛。

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吴小雨确实不想伤害他们;但也同样隐隐约约察觉到,如果继续由吴小雨摆布下去,他们三个人的遭遇,绝对会相当相当的不妙。

这两点感觉,便是黄哥在吴小雨刚走不到半个小时后,就胆敢,也急着到处想办法企图赶紧逃走的原因。

只可惜,拼**力量,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34级寄生体的对手;至于拼脑浆浓度这种不能相加的东西,他们就更是远远不如了。

“东子,算了吧……”黄哥望着窗外轻轻说道,窗户很大,镶着一大块咖啡色的玻璃。这种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玻璃,他们三个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过他们以前从没听说过,哪种玻璃会像眼前这块一样,拳头砸上去仅仅凹陷一下,不到十秒钟又会还原。

凌晨六点多,冬日的天边还没来得及露出第一丝光亮,远处大桥上的路灯就早早地熄灭了。

外面到处黑漆漆的一片,坐在亮堂堂的房间里,黄哥心头很有些难以言明的感觉,他等了一会不见东子回答,便将声音稍微抬高一些说道:“东子,算了吧……”

“黄哥,别着急……过一下就行了……很快就行了。”东子让别人“别着急”,自己的声音中却满是嘶哑与焦躁。他满头大汗,正努力想将手中的皮带铁头,塞入门与墙壁之间那条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缝隙中。

“很快……”黄哥想苦笑一下,勉强牵动着几块肌肉,做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到表情,“东子,算了吧。这种门我们绝对弄不开的,绝对不可能……”他撑起身子,走到门边将东子拉开。在他们可以看到的这一面,深黑色的铁门上光滑平整,没有花纹,没有装饰,没有门把,连钥匙孔都没有。

“黄哥,这真他妈的见鬼了!”东子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汗珠,“老子从没见过这种鬼门!还有,这哪里像是什么主卧,这简直就是特意给我们做的牢房!啊!操啊,那只畜生好大的手劲,老子到现在还没消肿,啊……”

“兄弟,没什么简直不简直的……”闻着逐渐开始习惯的新装修气味,黄哥的声音微不可察:“这个鬼地方,可确实就是特意给我们三兄弟做出来的牢房啊。”

……

07:49。

二楼摆着一堆破烂计算机的房间内,牢头吴小雨像几个小时以前一样,仍坐在软椅上,手中的书本翻在最后一页。

又一本教材看完了。

保持这个姿势好几分钟后,吴小雨吐出一口长气,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几十天以来,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了许多次,这一次除了稍微缓慢一些之外,还有一点点其他的区别。

又一本教材看完了。

没有了下一本教材。

到此刻为止,吴小雨已经真正学会了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教材。

“真正学会?”1a7489忽然模拟出类似于冷笑的声音,道,“寄生体。离真正学会,你还有点距离。”

伴着这句话,吴小雨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控制能力。

1a7489接过身体,控制眼皮合上,下一个瞬间,寄生体的脸上便化为一片血红,双手和颈部这些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也突然绽现出血管的轮廓。

更剧烈的变化正发生在吴小雨的大脑中。

不管是真正翻看的书本,还是1a7489模拟出来的实验,这段时间内看过、听过、学过、思考过的所有内容,在同一个瞬间,一齐被1a7489从大脑记忆细胞中激发出来。它们首先被整体转变成为文字,接着变为声音,然后变为图象,最后化为光影,极迅速地扑入吴小雨的潜意识中,在那儿盘旋着一次又一次掠过。

几分钟后,吴小雨又一次微微一颤,得回了身体的控制能力,他睁开眼睛,眼神中略有些飘忽,又略有些迷茫。

一时之间,他难以适应大脑深处忽然之间的转变。

根据1a7489的探察,碳基猴子的大脑在思索某件事物时,如果与以前曾经学过的知识相关,而又对这项知识的掌握不够深刻的话,那么一般最少得经历想起、确定、计算、结论这四个比较重要的大步骤。

他刚才在吴小雨脑中作的,便是将这些日子以来,吴小雨学过的所有内容通通塞进潜意识中,让它们在吴小雨大脑深处直接转变成类似于呼吸的本能。

也就是说,寄生体现在思考时,只要与他曾经学过的知识相关,那就会从开始思考,直接跳跃到作出结论这个步骤。

对普通人来说,这或许仅仅是零点零几秒的判断时差,但对于尽量避免浪费的1a7489来说,却意味着又永久节约了一笔笔能量。

当然,1a7489刚才耗时几分钟的操作并不仅止如此,只是许多许多的细微调整,以寄生体目前34级的能力,还无法体会,更无法发挥。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吴小雨感觉到肚中的饥饿,便晃了晃脑袋,想要站起身来。

就在他刚刚直起身子的一瞬间,吴小雨忽然感觉一阵阵抑不住的恶心反胃,脑袋也一阵阵的眩晕。

大脑充氧过度,小脑被轻微压迫。

在吴小雨莫名其妙想到这个念头的瞬间,他的双手已呼吸般自然地在脑部某个位置上按了几下。

于是,身体上不舒服的感觉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寄生体,现在,你已经真正学会了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教材。”

1a7489这句话中的“真正”,是真正的“真正”。

寄生体在42天之内完成的事,真正的猴子,又需要多久呢?透过吴小雨的双眼,1a7489看到显示屏幕中,三只由寄生体自行拟订训练计划的蠢猴子又聚到了一起,正在商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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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章 方为人上人(二)

吴小雨关好制作室的外门,一边抬手撸着还沾了些水珠的头发,一边回到摆着一堆破烂计算机的房间。

显示屏幕中,黄哥三人坐在一块,东子的上下两片嘴唇正在活动着。

吴小雨拧开音箱,立刻,七楼铁门外听不到的声音便在二楼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东子的前面几句话已被错过,只听到他此刻正在说道:“……说来说去,黄哥,我还是那个话!”

到了这儿,音箱中传出的声音忽然拔高一截,东子道:“下次那只畜生再进门时,我们几个一起上,就不信搞不死他,这样子……”

大约是这话已经说过了许多次,黄哥看着东子仍然高高肿起的脸颊,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摇头说道:“搞定他……难啊。真的难,何况这里什么家伙都找不着。还是先想想其他办法吧……”

“想了几个钟头了啊,黄哥!反正我是脑袋都想痛了,可是连那只畜生到底想干什么都没想出来。”

“不是说让我们看书吗?”南瓜在旁边听了良久,终于插嘴说道。

“看书,看个屁!看个卵!看他妈!……”

“东子,省点力气吧。”黄哥拉住东子说道:“我也想不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要说什么看书,那我是绝对不信的。”他一脸忧色地接着说道:“不管怎么看,他肯定有很大的目的,而且很不愿意被我们知道。依我看,那些书就是他特意弄来让我们胡思乱想,浪费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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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现在才是在浪费时间。望着屏幕中执迷不虻幕聘绾投子,吴小雨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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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没听明白黄哥地意思。他抓了抓头发。问道:“那不看书。真地没关系吗?”

“卵关系。”东子道。

“这个……”黄哥没去理会东子。沉吟半晌说道:“关系……应该是没什么关系地。不过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直接跟他作对。这样吧。虽然我觉得他应该不会问。但到时候要是他万一问起来。我们就直接说看了。”

东子接口道:“干嘛只说看了?我看应该直接看得很不错。看得很认真。”

南瓜也直接忽略掉东子的话,继续问道:“这样没什么关系的吧?”

“有卵关系。南瓜你怕个毛。”东子一脸的不耐烦,“看书看书,看个鬼书。那个狗日的这样对付我们,我们难道糊弄他一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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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话,早已计划周详的吴小雨心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怜悯。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再次摇摇头,关掉音箱,走向挂着厚厚黑色窗布的阳台。

赶紧抓紧时间糊弄我吧,四天之后,你们就不会再有那个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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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楼牢房里,三人继续谈着不可能有结果的废话。

过了一会儿,被南瓜来回抚摩了好一阵子的肚子忽然道:“咕……”

“咕……”

于是,黄哥和东子的肚子也一齐响了起来。

下一秒,三个人行为各异,或是咽口水,或是摸肚子,或是在脑子里幻想出各种食物。

但他们的眼神,却不约而同地射向地毯上的某个位置。

在三个人视线的焦点,那儿摆着一只用塑料盖子盖着的塑料盆,盆子旁边摆着三只塑料小碗,小碗中各放有一只塑料小勺。

很明显,那便是吴小雨为他们三个人准备的食物。

更确切地说,那便是黄哥他们一点都不愿意吃的“食物”。虽然三十几个小时以来,他们肚子里几乎只装了脾气和自来水。

听着肚子发出的抗议声,三人一时之间都不再说话,人人脸上神色复杂。

过了好长一会,肚子叫唤得最厉害的南瓜终于打破了沉寂:“不管那么多了。我还要去吃一点点……”

说到这儿,南瓜已爬起身走到塑料盆的旁边,可到了那儿之后,他又犹豫着没法采取下一步行动。他踌躇地站在那儿,老半天后才回过头来,以一种解释的语气期期艾艾地说道:“……真的没办法啊……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

“要吃就快吃!别跟老子说话……”东子一边舔着嘴唇止住口水,一边骂道:“……妈的!搞得老子也好想吃了。”

“哦,对不起。”南瓜赶紧蹲下去揭开盖子,拣个小碗回头道:“黄哥要吃吗?我帮你盛?”

“我……”黄哥“我”了半天,最后也摸着肚子,以认命般的无奈语气说道:“好吧,帮我也盛半碗吧……小半碗。”

“好的。”南瓜说道,接着便抓起一只小勺开始在盆子里面搅动,他的动作有些凝滞,似乎还有些费劲。

这种情形,让黄哥没有存货的肚子又开始翻腾。

其实,早在吴小雨刚刚离开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便发现了地上的盆子,也发现了盆子里面满满的白水煮肉,热气腾腾的白水煮肉。

热气腾腾啊,黄哥耸了耸鼻子,又咽了口口水。

当时,虽然白水煮肉的样子很难看,虽然里面没有一点配菜,不过已经饿得狠了的三个人没介意太多。他们一边骂骂咧咧地诅咒吴小雨,一边毫不客气地装上三碗往肚子里面塞。

那一碗,谁都没有吃完。

“不就是没放味精没放盐吗?”黄哥很有些惋惜,以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他很后悔当时自己鬼迷了心窍,将吃剩下的半碗倒回了盆子;更后悔当时自己大声骂道:“操!这种狗屁东西,猪都不会吃。”

可后来,几个人在房间里一番折腾,肚子里面刚塞进去的几块肉便消化完毕。黄哥也忘了是谁带的头,反正三个人又围到了盆子旁边。

可那一次刚揭开盖子,三人便大眼瞪着小眼又将它缓缓合上,谁都没有吃下去的勇气。

冬天气温太低,白水煮肉里面有太多的油腻,半天没动,它的表面已经浮起了一层白花花的油水渣滓,有些还凝结成了胶状的油脂。

盆子里那种可爱的模样,三个人仅看了一眼,马上就饱了三分。

只可惜,这三分饱意没能维持多长时间。

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东子便第三次揭开了它,黄哥很清楚地记得,从那一次开始,盆儿表面就已经完全凝固成了一个整块。

当时东子抓个勺儿在里面使劲搅动,好半天才使表面那层油花融化了一点,白色的油水和灰色的骨头渣滓混在一起沉沉浮浮,里面飘出一股股令人回味无穷的味道。

现在是第几次了?

“黄哥,你的。”没等黄哥算出这个令他痛苦万分的数字,南瓜便端着两个小碗走了过来。

老子现在好想要一只电饭锅!黄哥尽量不去看小碗里面那一半固态一半液态的“食物”,他偏着头,便恰好看到东子一边咬牙切齿低声咒骂着,一边站起身来。

“怎么?”

东子恨恨地道:“妈的,没办法,老子也得吃点。再不吃点就真的要饿死了,操他妈!”

如果黄哥此刻抬一抬头,他就会看到电子钟上显示着11:32。

离吴小雨下一次的送饭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

……

十几个小时后。

三位特殊学生住进牢房的第二天。

01:05。

正在梦里吃着家常饭菜的黄哥被一阵机械响动惊醒过来,他睁开眼,便看到吴小雨正站在房门口清着嗓子。

“三位……”等到三人都清醒了一些之后,吴小雨问道:“三位看书了吗?”

“看……”东子才挥舞着拳头说出第一个字,便被南瓜和黄哥死死地捂住了嘴巴。黄哥强笑道:“看了,看过了。”

“看得怎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黄哥觉得吴小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似乎正盯着东子的脸颊。

他连忙道:“我们一直在看。”

“那么请问各位对今天看的内容,有没有不懂的,或者有没有什么问题呢?”

问你妈。黄哥道:“没有,没有。”

“这样啊?那很好……”吴小雨蹲下身子,将盆子上的盖子取开看了看,抬着头皱着眉头,以一种相当困惑的口气问道:“三位胃口不好啊?怎么没有吃完呢?”

“呜……呜……恩……”听到这句话,东子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手脚剧烈地挥舞着,黄哥赶紧使上浑身力气将他压住,道:“恩……吃不下……太冷了有些吃不下。”他招呼南瓜一起加把劲,接着道:“吴大哥,您行行好,有什么吩咐尽量说吧,我们真的会给您做到的……起码,别让我们再吃这些东西了……”

“哦?还不到四天,三位这么快就想换点东西吃了?”

想。黄哥张开嘴正要说话,却恰好注意到吴小雨脸上似乎有些古怪的神色,于是,他嘴巴里吐出来的话立即变成了:“没……没那个意思。我们都听您的,吴大哥,您看着办吧。”

“那就先吃这个吧,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们换的。”吴小雨一边说,一边提起带上来的另外一只盆儿,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黄哥他们的食盆中。

做好这些,吴小雨又道:“那就这样吧。记住,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你们看书。接下来的三天,请三位学习《初一历史》。”

变成三天了?隐隐约约地,黄哥感觉很有些不妙,他抬起头,看到吴小雨已走到了门口。

“等一等,吴大哥,等一等……”当如梦初醒的黄哥放开东子,扑到门口时,吴小雨已经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望着盆子里新加的白水煮肉正在逐渐融合入原来剩下的汤汁中,黄哥稍微呆了呆,然后赶紧抓起一只小碗直接在中央舀起一碗。

操!怎么忘了把盆里原本剩下的东西倒掉!

这不能全怪他,这年头,愿意随手收拾一下餐具的男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三人吃完抢救出来还算有点热气的猪肉汤,黄哥皱眉道:“现在看起来,好象那家伙真的是要让我们看书。”

南瓜忙不迭地点头,道:“恩,恩,那我们赶紧看吧。”

“恩,我们把书看完,看明天他有什么话说。”黄哥道,他翻出三本《初一历史》,给东子和南瓜一人丢一本。

半个小时后,三人睡着了。

你们还可以好好睡三天。吴小雨抽空看了看显示器屏幕,轻轻地笑了笑。

七十章 方为人上人(三)

生物钟顽强地发挥着作用,黄哥再次睁开眼睛时,第一眼便看到吊在天花板上的电子钟显示着:11:24。

没过多久,南瓜和东子也醒过来,三人洗漱一番,躺回到塑料床铺上。

第一个话题,自然还是“那只畜生是多么的畜生。”

也不知怎么回事,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这个昨日还谈得热火朝天的话题,此时三人都已提不起什么兴致。

听着东子有气无力的骂声,黄哥有一搭没一搭随口答着话,他的脑际总盘旋着吴小雨将“四天”变成“三天”时,话语中那一点点轻微的古怪语气。

当这种感觉渐渐转变为不安时,南瓜忽然道:“别说这个了吧。我心里好不舒坦,堵得慌。我们……”他分别望了黄哥和东子一眼,道:“我们还是把书看完吧……”

很罕见的,“我们把书看完”这种提议,黄哥连连点头,东子也出奇地没有反对,跟着两人一起捧起了《初一历史》。

对他们的人道而言,看书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没过多久,下了很大决心才捧着书本的三个人,便开始或眼皮下垂,或耳际幻鸣,或头晕眼花。

但是,就算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东子还是勉强又坚持了一会,直到他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胸中也仿佛憋着火团一般越来越焦躁烦闷时,他才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

12:13。

时间过去了十七分钟。

“操!这怎么搞得完!”东子既恨时间过得太快。又恨它过得太慢。他将手中刚刚翻到第四页《初一历史》又往前翻了翻。只觉得脑子里面空空一片。几乎什么都没能记住。

这个结果令东子完全死心。他恨恨地将书抛开。道:“黄哥。这看个卵啊。这分明就是耍我们地嘛!别说四天。给老子四个月也看不完!”

屁。四年也看不完。黄哥看了看手中仅仅比东子多翻了一页地书本。心中默默计算一番。叹道:“他故意定下不可能地时间。那肯定是没办法地。反正做不完了。那我们只能等到三天后。看看他到底想怎么样。”

三人觉得不够地时间。吴小雨却觉得绰绰有余。只不过他参考地。是三个人在敲诈勒索时。那种全神贯注。兴高采烈地劲头。

看书没看出什么名堂。黄哥三人强打精神。又开始议论纷纷。

似乎这样,他们便可以忽略掉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便可以忽略掉手上或抓、或碰、或摸的那本《初一历史》。

渐渐地,三人的对话偏离了牢房和牢头,转到了过去在大街上纵横的时光,又过了一阵,变为了缅怀小时候的生活,到了后来,三个人开始吹嘘各种奇特经历,将明显是其他人完成的事迹往自己身上套。

就这样,三个人打屁聊天,吹牛放肆,但就连东子的眉心之中,也时时显现出掩不住的忧虑。

时间慢慢过去,除去说话外,三人有时看看书,有时上上厕所,有时睡睡觉。

他们经常睡着睡着,就会感觉到一阵阵饥饿,或者被噩梦中的白水煮肉惊醒。

每一次被饿醒或者被惊醒后,他们便又无可奈何,骂骂咧咧地吃点白水煮肉。

然后继续睡觉,继续做噩梦。

……

又一次十几个小时后。

三位特殊学生住进牢房的第三天。

01:05。

吴小雨推开门,对面三个人躺在床铺上,睁着眼睛,神色萎靡。

“三位看书了吗?”吴小雨第一句话仍然是这个问题。

“看了,看过了。”

接下来,吴小雨问着几乎和上次一模一样的问题,丝毫不去理会黄哥各种各样的哀求。

最后,吴小雨揭开盖子,将带上来的白水煮肉装进被三人洗得干干净净的食盆中,道:“那就这样吧。记住,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你们看书。接下来的两天,请三位学习《初一历史》。”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吴小雨从容冷静中带着一丝丝古怪的语气,仍使三人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许多。

然后,吴小雨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

第三日,房间里一片愁云惨雾。

从早上醒了开始,三人随便谈了几句后,便都呆呆地靠在床上不再说话。偶有偏头翻身,目中所见,往往是另一张和自己同样忧虑纠结的脸孔。

到了下午,三个人赌咒发誓一番,下着狠心好好看了几个小时书。但最后一番比对,就连看得最多的南瓜也才翻到第四十六页,再相互问上几句,便知道所有人记住的内容,都不到所看内容的十分之一。

于是,这一晚吴小雨再次前来送饭时,三人已不发一言,任由吴小雨自顾自地将那几句问话说完,关门走人。

……

到了第四日,三个人起了一个大早,来不及洗漱便坐在一块,好好地商量了一番。

然后,他们整个上午都在房间里四处活动着身子,下午好好地睡了一觉,到了晚上11点多时候,黄哥将其他两人叫醒,三个人咬紧牙齿,忍着恶心,将盆子里面凝结成整块的水煮猪肉搅成小块,一点不剩地通通吞进了肚子里面。

做完这些,三人靠到一块坐着,也不再诅咒恶骂,只是抬头呆呆地望着头顶的电子钟,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每跳动一次,他们三个人的脸色便加黑一分。

到了01:00的时候,许久不曾说话的黄哥将两人拉近凑到嘴边,以一种嘶哑低沉的声调说道:“东子,南瓜,我最后再说一遍。等下我一说‘**’的时候,我们就一起上,到时记得千万不要去管别人做得怎么样……最好是看都不要看,只管做好自己做的事情。记住,我们一定行的。”

“还有,你们两个……”黄哥抱住东子的手臂加把劲,道:“尤其是东子,等下一定要记得,只要我还没说‘**’,你就什么都不要做,动都不要动。”

电子钟不明白三人的心情,尽忠职守地跳到01:05,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三个人听到了门锁机械响动的声音。

“三位看书了吗?”吴小雨人还没站进房间,第一句话便仍然是这个问题。

“看了,看过了。”黄哥察觉到和自己贴在一块的两位兄弟身体瞬间紧绷,便想提醒他们放轻松些,但他伸手时却猛然自己动作只有更加僵硬。

三人明显异样的神态动作,吴小雨仿佛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继续问道:“看得怎么样?”

“看得还不错。”被迫看书,被迫吃白水煮肉,被迫听你他妈的这些唧唧歪歪的废话,黄哥很艰难地克制住自己说出“**”的**。

“哦,是吗?”吴小雨终于说出了和前几日不一样的话,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道:“既然三位看得很不错,那么就把这几份试卷做一下吧。”

试卷?黄哥微微一愕,吴小雨已经将试卷递到眼前,他伸手接过,却没有低头去看。

这个神经病还搞出试卷来了?黄哥的脑袋急速转动,沉默了一会,道:“做试卷?我们三个不会。”

“真的不会?”吴小雨的表情一无变化。

黄哥嘴唇微微动了动,道:“不会。”

他这两个字声音奇低,就连吴小雨超乎常人的听力,也差点没能将它们听到耳中。

黄哥全神关注地盯住吴小雨,双手捏起拳头,深吸一口气,舌头抵住下面的牙齿,只待吴小雨有什么特殊反应,他嘴中“**”的三字暗号便即脱口而出。

吴小雨没什么反应,除了脸上添了些遗憾的表情。

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说“不会”了。过了几秒,他将试卷收回,转过身走到盆子旁边,以一种带着些微怜悯的语气说道:“不会也没有关系,既然你们觉得时间不够,那就再给四天好了。”

没了?等了半天,吴小雨也不再说话,黄哥大为意外,很有些力气使到了空处的难受感觉。

为了这几分钟,三个人计划了整整一个上午,作好了种种准备,但就是没料想到吴小雨会在限定的时间到达之后,居然不采取任何行动。

这是怎么回事?黄哥脑子里面一大团的问题,一时之间呆坐着微微入神,东子和南瓜坐在一旁,记得他事先的叮嘱,神色焦虑却又不敢稍微乱动一分。

直到吴小雨又一次站到门口,黄哥才回过神来,极力用最诚恳的语气说道:“吴大哥,您不要逼我们看书了。我们绝对不是那块材料,别说四天,您就是给四十天,我们也看不下去。您又何苦浪费时间呢?有什么别的吩咐,您尽管直接说出来,我们……”

“不,不会浪费时间的。”吴小雨回过头来,以一种预言的口气说道:“相信我吧,这一次在四天之内,你们绝对可以学完。而且我保证,你们只会嫌时间太多,绝不会嫌时间太少。”

说完这句话,吴小雨转身走出,关上房门。

四天之内绝对可以学完?只会嫌时间太多?那只畜生疯了吗?他的真实目的就是折磨着我们几个好玩?

若不是身处险恶境地,黄哥绝对会认为吴小雨中了邪,才会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鬼话。

正在胡乱乱想间,黄哥耳边忽然听到南瓜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他悚然一惊,转头望去,急切间将脖子扭得有些发疼,只见到南瓜呆呆站着,嘴巴张得老大,身子摇摇晃晃,脸色一片煞白。

他赶忙和东子一块奔过去扶住他,急急问道:“怎么了?”

南瓜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浑身颤抖地指着盆子。

黄哥转头望去,只看了一眼,之前没用上的暗号便被他惊天动地地惨呼出来。

“**!”

一瞬间,黄哥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吴小雨刚才的疯话。

或者说预言。

“相信我吧,这一次在四天之内,你们绝对可以学完。而且我保证,你们只会嫌时间太多,绝不会嫌时间太少。”

洗得干干净净的盆子里面,终于不再是他们深恶痛绝的水煮猪肉。

现在,那里面不再有水,只有肉。

几块安安静静的生肉,它们有瘦有肥,较肥的一面朝着上方

方为人上人后,南瓜每每半夜被噩梦惊醒,恍惚间总会觉得半空中浮着几块生肉,它们的颜色,和黄哥当时的脸色一样雪白。

七一章 万事开头难(一)

夜晚。

城市中处处霓灯闪烁,烧烤银河系顶楼平台上,竖起了几根高高的木竿,木竿上攀爬着电线,它们的末端连着许多大功率的灯泡,将整个平台照得有如白昼般明亮。

灯光下,砖块、木材、钢筋、水泥等等建筑材料整齐有序地堆放着,护栏也不轻松,它的上面靠着许多各种材质,各种颜色的玻璃。

种种材料之间,十几个人正在忙碌,正是上回为七楼装修牢房的施工队员们。

这是为吴小雨建造“观察室”的第五天。

得到这份活儿非常轻松,吴小雨点头同意时,甚至没有像其他业主一样,提出要在一旁观看之类的要求。

但到了真正施工时,吴小雨却又拎着椅子,捧着书本,坐到了旁边。

并不是吴小雨出尔反尔,他百忙之中还得经常抽空坐到这里来,完全是因为工头的一再要求。

工头也绝不会忘记吴小雨将设计图纸递给他时,发生的事情。

……

吴小雨摸出纸笔开始绘制,过了一会,递给工头,道:“这些就是我的要求。”

工头接过图纸。只扫了一眼。立刻便觉得有些头疼。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尽量以委婉地语气说道:“吴老板。这个东西按图纸来做地话。只怕有点……有点小问题……”

“怎么了?不可能有什么问题吧?”吴小雨地表情很困惑。仿佛听到了一件相当荒谬地事情。

老子最怕地就是这种表情。工头克制住翻白眼地冲动。又看了看图纸。随便找出几处指了指。道:“这几个地方。按图纸做。是不太……不太容易地。”

工头地话比较婉转。其实他指出地。是图纸中最明显地几个外行之处。

外行。

搞建筑施工多年。工头早就见惯了业主各种各样地外行设计。这些设计有两个共同地特点。一是导致危险。二是无法实现。

很多业主的想法,在图纸上涂涂画画几笔,那是很容易的;真正实现到建筑上,那是很容易的;最后出现各种各样的安全问题,那也是很容易的。

吴小雨给的图纸便是如此,工头指出来的几个位置尤其明显,完全是绝无实际操作性的臆想。

将工头指出来的位置看了良久,吴小雨的眉头越皱越深,表情也越来越困惑。

直到抬头看到了工头的表情,吴小雨才一下子恍然大悟,以一种很抱歉的语气说道:“哦,哦,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吴小雨确实很抱歉,因为他没想到施工队的工头,居然会看不懂一份图纸。----虽然这份图纸由1a7489亲自指导完成;虽然瞬间看懂图纸的吴小雨,已经将小学到高中所有的知识化为了本能。

工头还在奇怪吴小雨的语气时,吴小雨已经蹲下,从一旁摸出几块装修后剩下的小木块,开始在空地上摆出工头指出来的第一个外行之处。

不出意料,木头倒了。

吴小雨毫不气馁,再次摸出木头,摆出了第二个外行之处。

不出意料,木头还是倒了。

当吴小雨开始摆第三次时,工头赶紧劝慰了几句,免得他过于难堪,但吴小雨仍然顽固地连续摆出了六个外行之处和工头没有指出来的另外两处。

不出意料,木头全部倒了。

做完这些,吴小雨摇摇头,道:“这样不行……”

听到这句话,工头忍不住笑了一下,正要打个圆场,吴小雨忽然又道:“但这样行。”

随着这句话,工头看到吴小雨的双手忽然晃了晃,视线里便失去了它的踪迹,只看到地上的木头瞬间以令他眼花缭乱的速度,一块一块自动地堆了起来。

五秒不到,几十块木头堆得稳稳当当,八个外行之处,虽然很粗糙,但却真实地展现在工头眼前。

这怎么可能!工头瞠目结舌地盯住其中一处,他承认那样做确实构思巧妙,确实能够最大化地利用空间资源,确实能够得到最大的视野,也确实最方便图纸上那些机械装置的运动使用。

但是……

工头眯着眼睛,身体前倾,仔细打量心目中最不可能的地方,那儿,几块木头通过多次叠加,以每两块之间仅仅碰触一点点的方式,连接到了一块。

以他的经验,那种连接,是不受力的!是不可靠的!是不可能平衡!是一吹就会倒的!

他吹了吹,没倒。

现在,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工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怎么都觉得不可能,怎么都弄不明白。

但他已经相信,这种结构是完全可行的。

他当然知道建房子不可能利用惯性,在各个构成部分倒下之前迅速建成。但建房子也不仅仅只有一双手,速度不够,完全可以用铁架之类的东西在旁支撑替代。

他只是没想到,八处看起来完全不可行的地方,加到一起之后,为什么会可以达到可行的效果。

想到这儿,工头才发现,别说原理,他连搭建顺序都没弄明白。

他不由大为好奇,当即问道:“吴老板,这几个地方建造的顺序是怎么样的呢?”

吴小雨随手将木块打翻,几秒间双手一晃,便已将它们重新搭好,道:“就是这样的。”

工头终于没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翻了翻白眼,摇了摇头。

吴小雨双手放慢,又晃动一次,道:“这样?”

工头还是摇摇头,吴小雨只得努力以最慢的速度试了一次,道:“看清了吗?”

看到工头仍然摇动的脑袋,吴小雨无奈地说道:“那就没办法了,再慢就搭不起来了,这个顺序我还是写一写吧……”

拿到吴小雨重新标注一遍的图纸,工头整整花了半个钟头才想通其中的关节奥妙,不由佩服地五体投地。

他以为问题全部解决了,但实际上,真正施工半个小时不到,工头就跑到了楼下。

他当然不是找吴小雨喝茶,施工才刚刚开始,他就发现了一处图纸上看起来相当明白,但不管怎么做,就是做不出来的地方。

十分钟之后,工头上去了。

十分钟之后,工头又下来了。

一而再,再而三。

最后,吴小雨无可奈何,只得拎着椅子,坐到了旁边。

这支有着十几年施工经验的队伍,在建造这座小小的“观察室”时,变成了一群刚刚入行的泥水匠学徒,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这样形容甚至还不足以描述他们的窘境,工头很确定,如果没有吴小雨在一旁时刻指点,他们对这个“观察室”的作业,绝无进行的可能。

这种想法,有很明显的证据:白天吴小雨不在的时候,施工队员们几乎每次都是忙碌几十分钟,就开始大眼瞪小眼,卡在了某个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地方,只有等到吴小雨晚上回家了,队员才能在他的指挥下,加夜班重新迅速进行。

因此,原计划一周完成的工程,到现在才做了不到三分之一。虽然吴小雨工钱照付,并没有说什么闲话,但很罕见地,施工队员们,几乎都觉得这次的工钱拿起来有一些烫手。

……

时间慢慢过去,当远处大桥上的车流逐渐开始稀疏时,吴小雨站了起来,四处检查一番,一边顺手将几块略微有些倾斜的玻璃摆好,一边道:“各位,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众人将场地收拾一番,一一和年轻大方的好人告别离开。

人走完后,和这几天一样,1a7489又命令吴小雨走到平台边缘,扶住护栏,仰首望向天空。

城市里污染严重,空气中含有大量的粉尘,再加上四处灯光明亮,以这种姿势,普通人能看到的,基本上都是一个灰蒙蒙的苍穹。

如果某人看到了不同的景象,那肯定是眼睛里进了沙子;或者长时间抬头,产生了幻觉。

不过,34级寄生体的视力,相当于肉眼套上了普通望远镜。吴小雨的视网膜中,正显现出密密麻麻的群星,脑海记忆区域中,也正形成最简单的三维星图。

不过,这种寄生体大脑依据本能自动生成的东西,这次并没有什么作用,1a7489的新计划,吴小雨绝对没法仅仅使用大脑完成。

新计划,便是仰望星空。

宇宙中的恒星,几乎没有办法统计出具体的数量,只能以“亿亿”作为基本单位粗略估计。庞大的恒星数量,每一颗恒星的具体位置,每一颗恒星的运动规律,以碳基猴子的脑袋,绝对没有塞下的可能。

完成新计划,除了寄生体,必须同时利用上地球上原始的硅基机械。

吴小雨接下来的任务,便是一边看天文学书籍,一边使用顶楼平台上建造的“观察室”,吸收目前地球上浅薄的,原始的,所有的天文学理论和成果。

在这个基础上,再由1a7489亲自指导,亲自制作仪器,建造真正天文台,真正地仰望星空,在苍茫宇宙中,找到地球精确的位置;或者,找到任何一块1a7489认识的星域。

从而对到底建造一艘怎样的飞船,提供最基本的依据。

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少,寄生体将会越来越忙。

吴小雨的眼睛中,忽然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1a7489亲切地望着星空,感受着脚底下三只猴子的挣扎。

它们的命运早已注定,区别只在于能否早日派上用场,能否赶上四个月以后的那件事情。

七二章 万事开头难(二)

01:04。

三位特殊学生得到生肉的第一天。

吴小雨站在牢门外,将钥匙**门孔,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寄生体,好好看着。”

为了四个月以后的计划顺利进行,1a7489觉得有必要帮寄生体和三只猴子好好地增加一下效率。----大幅度的效率。

随着吴小雨的身子微微一颤,1a7489控制身体,从外套口袋中摸出一把巧克力吞下。随后,他转动钥匙,却没有立刻推开房门。

牢房的隔音效果相当好,隔着厚厚的铁门,里面的声音传出来时,已变成了一些微弱的杂音。

以寄生体的听力,这么微弱的声音,他听到了;以寄生体的脑浆,这么微弱的声音,他也仅仅是听到了。

1a7489自然察觉出了异样之处。

于是,消耗一点点能量,一瞬间之后,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便被1a7489彼此分离,独立解析还原。

里面是三个呼吸的声音。

同时还得知地。还有三个呼吸声地频率。深度。方向。

以及。三个呼吸声对应地个体。个体位置。个体姿势。

最后。还有推导得知地个体情绪。个体企图。

于是。厚厚地铁门形同虚设。一秒不到。房间里三个家伙围着铁门站成一圈。身体前倾。微微弯腰。蓄劲待发。准备偷袭地模拟图象。已经直接在寄生体地大脑中自动生成。

三只垂死挣扎地猴子。将太多宝贵地体力浪费在紧张情绪上。1a7489作出如此论断。下一秒。推开了铁门。

“砰”“砰”“砰”……

一连串的“砰”声响起,1a7489精确控制身体,毫不多余地做了几个最必要的动作。他的注意力,绝大多数集中于寄生体的脑部。

那儿的运转情况高速良好,1a7489发现它瞬间便将“砰”声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是拳头甩破空气的爆裂声,这种声音最急促,只有三声,它们来自寄生体。

第二类,是拳头击中**的闷声,这种声音最多,总共十四声,它们来自寄生体和三只蠢猴子。

第三类,是**撞上隔音封包的声音,这种声音最轻微,也只有三声,它们来自三只蠢猴子。

至于其他的喧闹声、叫骂声、惨叫声等等,也通通被寄生体自动分类录入了脑部记忆细胞。

情况良好。1a7489想道,看来寄生体已经逐渐习惯了知识转变而来的本能。

在他看来,这才是值得稍微关注的内容。

当大多数声音终止时,房间里只剩下低低的呻吟和咒骂,猴子们**上短暂的交流有了结果。

34级寄生体的脸部被连续击中了十一次,除了颜色有点变化外,毫发无伤。

每只猴子脸上被击中了一次,除了眼泪,鼻涕,鲜血外,还收获了远远飞出的待遇,以及许多痛苦不堪的表情。

1a7489没有去看撞上墙壁后,滑到了地毯上瘫着的三只猴子。他直接拖过一把椅子坐下,道:“三位,今天难道没吃东西吗?怎么没有力气?”

不知怎么回事,看着“吴小雨”仿佛不愿意浪费一丝力气的轻缓动作;听着“吴小雨”不带一丝感情的机械声音,有那么一瞬间,黄哥忘掉了身上的疼痛,打了一个冷战。

一阵阵目眩耳鸣中,他的耳朵,忽然听见东子咒骂道:“有你妈的力气!谁他妈会吃生肉?**!操你大爷!操……”

东子的骂声戛然而止。

在东子说话时,1a7489已揭开了盖子捞出一块生肉,三根手指微微一用力,便在柔韧的肉块上撕下了打火机大小的一块。

然后,在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1a7489将它慢慢地放进嘴中,两腮微微动着,牙齿上下咀嚼。

房间里静悄悄的,几乎能听见血珠滴落在地毯上的声音。

吴小雨的外貌衣着和前几日几乎完全一样,但三人都隐隐约约觉得,塑料椅子上坐着的,似乎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或者说,不是人。

这绝对不是仅仅因为他奇特的动作、他奇特的表情、他奇特的语气、更不是因为他脸上多出来的淤青。

这是一种人类自古以来的,与危险相关的野兽本能。

时间仿若停滞,又仿若飞逝,或许是一会,又或许是良久。

终于,1a7489停下咀嚼,喉咙动了动,作出一个吞咽的动作。于是,整整饿了二十四个小时的三人,喉咙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动了动。

黄哥倒在地上,地毯很软,也很暖和,但他的身体却只感觉到一阵阵抑不住的寒意。

看着“吴小雨”的动作,恶心的感觉和饥饿的感觉同时从心底升起:或许不用明天,我就会像那个疯子一样,撕下一块块生肉,慢慢地咀嚼着吞进肚子里。

1a7489抹去嘴唇上的油腻,道:“生肉有什么不可以吃的?蕴含的能量还充足一些。”

没人回答他。

正常人都不会因为蚂蚁的无礼而生气,只会将凸镜聚焦的太阳光摆得更正一些。

1a7489并不介意,他又道:“不喜欢吃生肉的话,那就请再坚持三天……”他一边说,一边将刚刚带上来的几块生肉也放进盆子中,道:“三天之后,如果各位还做不出考卷,那么你们就会得到另外一种更加新鲜的食物。”

他停下来,给面面相觑的三人留出恐惧的时间,然后再平静地说道:“你们没猜错,确实就是非常新鲜的活虫子。比如说蝌蚪、蜘蛛、蚯蚓、蛆……”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三个人的喉咙又动了动,空空如也的肚子一阵阵不可抑制地翻涌,某种灼热的液体,通过喉咙,冲进嘴巴,吐到了地毯上。

1a7489没有理会他们,更不会浪费能量作出什么表情,他那残酷而又平静的话还在继续:“……哦,哦,你们害怕了。别怕,不用怕,我有很多办法,而且是很好的办法,绝对能找到最聪明的虫子,让它们到了你们嘴巴里面以后,比你们更加害怕一些……”

黄哥恨自己为什么长了一对耳朵,他顾不得嘴巴鼻子喉咙中火辣辣的感觉,呜咽道:“吴大哥,别说了,您行行好吧!求您,求您不要这样,求您说说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吧。”

他这番声泪俱下,真挚感人的话产生了效果。

1a7489点点头,很坦白地说道:“我不会放过你们。不过你们要是可以在三天之内看完《初一历史》,再做出考卷,那么食物或许可以换回熟肉……”

东子再也无法忍受,大声骂道:“换你妈!三天之内看你妈……”

简单的咒骂已经无法发泄他胸中的愤恨之情,东子挣扎着,挥动酸痛的手臂,从刚才倒飞时撞倒的箱子中,抓出一本又一本的书籍,狠狠地甩向1a7489的位置。

不管飞过来的书本掉在地上,还在砸在脸上,1a7489都没有眨一下眼睛:“我妈能看完,我也能看完,你们也一样。”

“那就**!”东子状若癫狂,一下子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勉强站了起来。他胡乱撕扯着手中的书本,骂道:“有种就关老子一辈子,你要是敢让老子出去,你就是老子的崽,老子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他的恐吓作用明显。

1a7489赶紧道:“我不可能关你一辈子,不过也许另外一个地方能。”

顿了顿之后,1a7489换上一种朗读公文的语气:“胡云东,2002年5月某夜,在福润多超市后小巷,手持匕首抢劫两人,抢得现金700余元;2003年3月,在书院北路,摩托车飞车抢劫女式背包一个,内有手机一部,现金300余元;2005年7日,在桂花桥沙河饭店,聚众坐庄,组织赌博,2006年1月……”

不知听到第几句话的时候,东子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响亮,手中的书本也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霎时间,他又醒悟过来,喝骂道:“胡说,你妈的乱说!……操!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东子的表情出卖了他,那儿分明表示,他不但知道1a7489在说什么,而且知道的很清楚。

因为,从1a7489嘴中吐出来的,都是事实,千真万确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不管东子怎么闹腾,1a7489都只管继续说话,既不抬高声音,也不看他一眼。随着1a7489说出的事实越来越多,东子的声音便越来越小,最后闭上了嘴巴,脸色铁青,不发一言。

对东子的描述持续一会之后,1a7489转过头,意料之中地说道:

“黄光强,1999年4月……”

“李南翔,2005年9月……”

黄哥被1a7489描述的时间,只比东子多上一分,脸色,却比东子黑上三分。

比上东子,黄哥更知道三分轻重。他知道,只要吴小雨到派出所里面将刚才那番话再说上一遍,他们三人最少也得在真正的牢房里面呆上五年。

比起吃生肉,他倒是宁愿带着两个兄弟去牢房里面吃五年馊饭。

但是,能将他们弄到这儿来的人;能面不改色生吞猪肉的人;能在民居里这么肆无忌惮的人;能将他们的情况弄得这么清楚的人……

便是让他们毫无选择的人。

黑社会的传说,害苦了无数的华夏青年。

黄哥以为吴小雨早就将他们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但此时毫无控制能力的吴小雨,同样对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话无比惊讶。

甚至,比他们三人还要惊上三分。

愚蠢的寄生体。1a7489嘴中不停,心中蔑视。

他当然不可能有时间和闲心去探察三只蠢猴子的隐秘,但呆在二楼堆满破烂计算机的房间里面看书时,7楼三个人的对话,每一句都传进了寄生体的耳中。

三只蠢猴子当然不会蠢到将自己犯案经过详细讲出,但他们每天都在吹牛聊天:某段时间去玩,花了多少钱;某段时间和哪些人混,他们是干嘛的;某段时间比较忙,每天的生活状态等等等等。

综合这些讯息,1a7489消耗一点点能量,分析计算,辨别真伪,模拟推演。

很轻松地,审讯人员最想知道的犯罪情况,1a7489已经摸得清清楚楚。

比三只猴子自己记住的,还要清晰一些。

说完那些话,1a7489和三人同时沉默片刻。最后,他站起身打开房门,道:“那就这样吧,接下来的三天,请三位学习《初一历史》。”

“老子……”

1a7489打断道:“不看可以,或许你们可以吃蜘蛛、吃蚯蚓、吃蛆虫,然后再等到不再送饭,自己吃自己的那一天。”

**!终于明白了饥饿的东子,用牙齿狠狠地咬住嘴唇,第一次不敢让那三个字吐出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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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0

堆满破烂计算机的房间中,吴小雨站了起来,显示屏幕上,三个脸色漆黑,两眼通红的家伙,还舍不得放下手中的书本。

不服没有关系。屏幕上三只猴子怨毒的表情,1a7489毫无所谓。它们目前的身份中,最重要的,便是教学极限的实验品。

现在,他们终于符合了这个身份。

四个月后,才有可能成为真正派得上用场的人。

七三章 万事开头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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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

寄生第四十六日夜晚,教学极限实验开始。

寄生第五十一日夜晚,实验体情绪稳定。

五月。

寄生第六十一日夜晚,观察室初步完工,施工队离开。

寄生第七十六日上午,耗时十五天,观察室进一步自主改造完成。

寄生第七十六日夜晚,观察室观测实验系统测试。

凌晨四点:

所有灯光熄灭,监视系统启动,安全预警系统启动;

墙面顶屏开启测试,两翼装置平移测试,形态转换测试……

寄生第七十七日夜晚。观察室武器防卫系统测试。

凌晨四点:

所有灯光熄灭。监视系统启动。安全预警系统启动;

开始等待测试时机。

七分钟后。第一次测试时机出现。生物杀伤型武器模拟测试:观察室每一面同时竖起七支管口。连续喷射无色无味气体十五分钟。距离三百三十五米;

二十二分钟后。第二次测试时机出现。摧毁型武器微弱强度测试:二十七道黑影拖曳火尾瞬间划过半空。零点三秒后。浏阳河河底中央传出微弱爆裂声。溅起半径三米。高半米水花;

十三分钟后,第三次测试时机出现,超波频型武器微弱强度测试:方圆三公里内,三成民居传出噪音;三成民居灯光亮起;五分钟后,尖锐的笛声划破寂静,一辆救护车驶入;

十秒后,观察室内血花四溅,寄生体情绪波动过大,镇压一次。

寄生第七十八日上午。

临江区传闻:前夜,某心脏病患者及时送往医院,福大命大,抢救成功。

浏阳河中,时有鱼尸浮起;

午间新闻联播:环卫局公告,将进一步加大贯彻水资源污染治理整改力度。

烧烤银河系二楼,血花四溅,寄生体情绪波动过大,镇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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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

寄生第七十八日夜晚。

当楼道中传来的杂乱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时,吴小雨终于放下书本,往右侧玻璃上安装的液晶显示屏上连续按下八次。手指离开屏幕的瞬间,观察室内部各处发出微弱的机械响动,两秒后恢复正常,室内摆设完全变样。

过了一小会,房间里响起了铃声,吴小雨摘下听筒,里面传出声音道:“吴老板,快来开门,我们来啦。”

“好的,请稍等一下,马上到。”

按下门铃的,是受到邀请,前来参观观察室的各层住户们。

现在的城市中,邻居间已经很难找到以前那种友好亲密的关系。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左右隔壁互不相识,上下两层毫无关系。

不过,前所未有的平台购买,闻所未闻的“观察室”,点燃了碳基猴子们与自身实力不相符合的旺盛好奇心。

各层住户们,暂时放下城里人莫名形成的矜持。趁着吴小雨在烧烤店中象征性吃饭的时间,他们提出了看一看的要求。

当然,表示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们很礼貌,很婉转,很好奇,很坚定。

在1a7489看来,也很危险。

看得出,如果遭到拒绝,他们肯定会产生不满的情绪,也会产生更大的好奇心。

虽然很想将他们也丢进七楼牢房中实验一番,但很可惜,在这颗星球上,1a7489目前还无法做到随心所欲。

这么多份好奇的目光,既然无法消灭,那么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让他们看个饱。

借口没来得及收拾拖延几日后,等到所有改造与测试都已完成,1a7489便命令吴小雨将他们邀请上来。

很真诚的邀请,很危险的邀请。

最好的情况,是住户们脑浆浓度正常,只能够看到经过伪装后,最浅薄的表面讯息。

最差的情况,那便是对大家的一种不幸。

稍稍转念间,通过自动开启的房门,吴小雨踏出观察室,走到楼道口拉开了一扇薄薄的木门。----薄,而且坚固。

在那儿,他让开几步,方便楼道中站着的男女老幼们走上平台。

第一对走出来的便是房东夫妇,众人还走在楼道中的时候,34级寄生体的听力,便让吴小雨听到了房东太太对旁人兴高采烈的显摆。

她有显摆的资格,“观察室”还在建造时,两夫妻便在旁边观看了许多次。

不过,通常情况下,真正投入正常使用的建筑,和乱七八糟的建造现场,一般会给人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观察室”也是如此。

走上平台的瞬间,号称见识过多次的两人,并不比身旁明显滞了一下的人群高明多少,一样是微微失神,脚步钉在原地,连连眨着眼睛。

在他们的眼前,观察室的下半部分,有着两米多高的黑色长方体底座,它的上面,托着一颗凸出的巨大型的钻石。

钻石上,棱面数之不尽,每一个棱面都由浅白色的玻璃构成。远远看去,说不清玻璃的具体数量,也看不清玻璃的具体大小,只是在玻璃与玻璃的连接之处,隐约看得到薄薄的银白色合金骨架。

此时,城市中正是夜晚最繁华的时光。

远处高层建筑上,各种彩灯放射出彩色的光芒,将平台照射得五颜六色。

但这些颜色,也仅仅限于平台。

观察室上,无数的镜面,并没有因此让任何人感觉到丝毫的刺眼,仿佛那些平整光滑的镜子,不但不反射光线,反而将它们的绝大多数吸收了一般。----事实也正是如此,光线不被反射,人眼便无法观察;建筑物半夜三更的奇怪运动,便没有人能轻易发现。

而这种情况下,众人之所以能将观察室看得清清楚楚,完全是因为它的内部,也同样亮着乳白色的光芒。

终于,某位住户惊叹道:“这得花多少钱啊?”

“七十几万吧。”

虽然吴小雨已经将真实数字缩水了一半,但在住户们的眼中,整个观察室,仍然一下子漂亮了许多;而它的主人,也一下子年轻有为,英俊高雅了许多。

任由他们站在远处惊叹一会后,吴小雨招呼着恢复过来,开始窃窃私语的住户们走向观察室,由于它不规则的形状,众人没法像看到其他建筑一样,一眼便估算出大致的面积。

没办法,现在站在平台上的这些人,以前都没有估算球形建筑大约有多少个平方的经验。

走近黑色底座上开出来的房门,三楼某位住户感觉到自己走在阴影之下,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已经看不到了天空,眼中所见的,只剩下一块块的玻璃镜面。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吴老板,你这个房子,怕是不止一百个平方吧?”

“一百?当然不止,这里面有三百多个平方……”吴小雨一面说,一面将听到这句话后,略有些不信的人群请进房间,道:“再怎么说,这里面也分了三层。”

观察室的最底下,自然是摆着沙发、软椅、电视机等等常见家具的正统长方形房间。

几张沙发之间摆着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些水果零食,几个小孩子欢呼一声,挣脱大人的手臂,奔向前去。

大人们相视而笑,也纷纷坐下,吴小雨倒水奉茶,一番寒暄。

这一块长方形的空间大约只有三米多高,六十几个平方左右,众人抬眼看去,在它的顶上,没用任何支柱,交错出两块伸出来的薄薄地板。

它们便是吴小雨所说的二层和三层,每一层都没装护栏,更没有墙壁,都只有两米左右的高度。

不过就算如此,整座观察室仍然高达七米,占地更不算小,最开始看到建筑图纸的时候,房东夫妇本来很有些不安;但吴小雨将建筑材料给两人看过之后,他们才相信观察室的重量,确实在安全的范围之内。

那些地板的质量一定很好,虽然没用支柱也没用托架,但占着很大的空间的较低一层上,摆着许许多多的计算机,而它顶上最高的那一层,也放着很多众人从没见过的仪器。

房东太太也是第一次见到它们,当即问道:“那些就是观察天文学的科学东西吧?”

观察天文学的科学东西……吴小雨脸上不由露出一点久违的笑意,34级的大脑一时之间难以措辞,他含含糊糊地说道:“恩,不过……不过也不是什么科学啦,只是一些普通的……爱好……爱好东西。”

有人带头,住户们很快开始跟风询问,他们的问题,有些很好照实回答,有些必须善意糊弄。

“这个呢?”

这个是空调换气的管子。

“那个呢?”

那个是电缆过线管。

“它是干嘛的?”

它是用来喷射摧毁型导弹的。

“那几个东西有什么用?”

那几个东西可以产生一种催眠气体,效果相当好,闻了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次醒来。

……

整整两个小时后,直到吴小雨换上了第三次茶水,住户们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

吴小雨呼出一口长气,很快将一楼的空间收拾完毕,然后拨出了一通电话。

于是,没过多久,底下的烧烤店第一次提前打佯。

随后上来的店员们,又将整个过程重复了一遍。

将近一个小时后,当店员们纷纷站起身来道谢告辞时,吴小雨道:“李辉大哥,请再坐一会,我们商量一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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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高考。

今日不求票,求祝福。

祝书友小小鱼同学,超水平发挥,考出最理想的成绩。

祝所有高考生考试顺利,梦想成真。

七四章 回报(一)

和刚开张的时候比,烧烤银河系又多了两名服务员。员工们嘻嘻哈哈地走在楼道中,店子提前打烊,他们提前下班,心情都很愉快。

走下几层楼后,也不知是哪一位提议,店员们开始讨论等一下去玩的地点。

这些心情愉快,议论纷纷的人里面,并不包括走在最后面的白嘉泉。

私人建造的房子,大部分地皮用于居室,楼道很有些狭窄,说起话来显得特别大声一些。前面的声音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大声;白嘉泉便走得越来越慢,与同事们的距离也拉得越来越远。

自从十二岁的那场意外之后,他就逐渐习惯了这种距离,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沉默。

是的,沉默。

沉默并不是他的意愿,但说话,是生活赐予他的煎熬。

每说一句话时,喉咙上的苦痛只是其次,这种苦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更苦涩的,是每说一句话时,听众们那种难以掩饰的厌恶,或者是小心翼翼的同情。

厌恶他不在意,同情他不需要。他真正难过的,是厌恶与同情背后,那种冷冷的漠不关心。

这种漠不关心,针对的便是他的特点,一个很特殊,很深刻的特点。

他仿佛没有性别,没有年龄,没有身份,没有好坏。

“就是一个哑巴。”

当这么一句话变成一个人所有属性地集合时。

谁能明白。它包含着怎么样地残酷?

白嘉泉明白。

十几年来地生活让他明白。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不管自己怎么做;不管他创造了什么价值;不管他有什么样能力;别人根本就不会记得。也根本就不会去注意。

他唯一能给别人留下地印象:“就是一个哑巴。”

就像“瞎子”、“瘸子”、“聋子”、“疯子”、甚至“吸毒者”、“劳改犯”一样。

这句话,似乎完全已经足够否定他所有的努力。

太多次了。

多到数都数不清楚。

于是,十几年的辛酸苦痛之后,他已经不再愤恨,也不再觉得委屈。

报复一般,他同样学会了类似于迟钝的漠不关心。

但就在他简直快要忘记了什么是关注,肯定,平等的时候,在他简直自己都要承认自己确实“就是一个哑巴”的时候。

两个多月前,一通电话将他叫到了人才市场。

在那儿,在与吴小雨交手一握的那个瞬间,白嘉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1a7489伸出来故意试探他的冰冷右手。

并不是他已经迟钝到了那个程度,而是因为他心怀激荡。

白嘉泉激荡于:第一次开口说话之后,他仍然能从旁人的眼中得到了一个真正没有丝毫惊讶,厌恶,同情,甚至父母眼中那种悲哀怜悯的眼神,一个令他终身难忘的眼神。

透过吴小雨的眼睛,1a7489的眼神一向非常公平,从不会对任何一只猴子投以情绪。----哪怕它是一只残疾的猴子。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白嘉泉对此的感激。

他根本就没有听清吴小雨给他开出多少工资,便马上毫不犹豫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来到了烧烤银河系,成为一名厨房打杂的员工。

厨房打杂这个很脏很累的工作,白嘉泉将它看得非常宝贵,他并不是害怕再一次失去工作,而是害怕失去罕见的平等眼神。

多年的沉默,早已令他不懂得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只会做,只会对工作抱以最大的热情,付出最大的努力。

为了将菜洗干净,白嘉泉特意买了一柄手指大小的小刷子,将土豆之类食物缝隙中的泥垢刷去;

为了将碗洗干净,白嘉泉根本不记得自己洗了多少回,每次都是盆子里面的水,和水管中流出来的水变成了同一个颜色,他才肯罢休;

为了将……

和以往一样的是,他的种种努力,有些人看到了,有些人根本没注意,大家对他的看法,仍然“就是一个哑巴”。和以往不一样的是,白嘉泉这一次并没有因此而很快地心灰意冷,懒散度日。

因为偏见,没有人去注意,每天晚上打烊的瞬间,白嘉泉的手脚马上就会迟钝许多,洗碗的动作也立刻缓慢许多。

关门的声音,好象会令他一下子就笨了起来。偌大一只盆子里,白嘉泉只懂得放下三四只小碗,然后再将几只小碗来回地、仔细地、慢慢地刷上好几回,之后,他才懂得将水龙头拧出细细的水流,让时间缓缓流淌。

他这样做,并不是想跟着学习吴小雨教给李辉的烧烤技术,虽然那些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东西,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往脑子里面使劲钻。

他这样想尽办法,一直留在厨房里拖拖拉拉,真正等待的,仅仅是吴小雨对他偶尔说出的几句话,偶尔投出的几个眼神。

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感觉到快乐。----几乎是每天所有的快乐,微薄的快乐。

白嘉泉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很不正常,但受了十几年的委屈之后,受了十几年的冷眼之后,一旦猛然间发觉了平等的正视,他就像上了瘾一般,根本无法摆脱内心深处,那种能“作为正常人”的渴求得到满足的感觉。

“哗哗哗”

走在最前面的赵玖科往上推开拉闸门,店员们嘻嘻哈哈一拥而入,“一起出去玩”给予了明显的动力,众人以远超平日的速度,麻利地收拾店铺。

白嘉泉走进厨房,皱着眉头盯着堆放脏碗筷的盆子。由于提前打烊的关系,盆子里只放了平时一半的碗筷,他很有些担心。

这么少的碗筷,这么早的收工时间,今天恐怕拖不了多少时间。

这么想的,厨房中,白嘉泉的动作更加缓慢了一些,磨蹭了大约十几分钟后,他忽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

白嘉泉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做了两个多月,他很清楚,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因为谁提到了“老板”两个字。

怕老板很正常,不过怕到这种程度,曾经换过很多个打工地方的白嘉泉,这还是头回见到。

果然,外面隐约传来李辉的声音,应该是在宣布老板刚才跟他讲的话吧。

白嘉泉没有仔细去听,如果与他有关的,李辉自然会跟他讲,如果与他无关,那他又何必关心呢?

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久久没有停歇。又过了一会,李辉走进厨房,对他道:“白嘉泉,老板刚才和我说,最近大家辛苦了,店里生意很不错,每人加一百块钱工资。”

原来大家高兴的是这件事。白嘉泉心里同样有些高兴,虽然一百块并不算很多,但这是每个月都多出的额外收入,与奖励可完全不同。

李辉同样满脸笑吟吟的,等他高兴一会后,又道:“老板让我来问问你,你想不想学烧烤?”

我?学烧烤?白嘉泉正在揉搓盘子的双手微微一颤。

李辉继续说道:“老板打算最近开家分店,他说你做事很努力,而且学烧烤应该非常快,看你有没有兴趣学。”

“我……想……学。”说出这几个字时,白嘉泉的声音,比平日更是嘶哑。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努力。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仅仅“就是一个哑巴”。

白嘉泉这么想着,他没有抬头,越发用力地擦着盘子,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一些水珠落到了盆子中,漾起小小的波纹。

……

开分店这种决定,吴小雨自己也摸不着头脑,烧烤店虽然每个月都能赚上十几万,但吴小雨不觉得1a7489需要多开几家这样的店子圈钱。

有那种工夫,他相信1a7489肯定更乐意逼着自己往稿子里面多添几个字,从超自然科幻杂志社换5星条元每单词的稿酬,反正现在已经每个月都要从那里领上二十几万,相信林德拜尔也不在乎更多上一些。

“不错,我们不需要烧烤店的收入。但是我们必须为几个月以后,很快就要建造的真正天文台筹集资金。”

天文台?吴小雨已经读了很多本天文类的书籍,知道那东西的造价一般在上千万星条元之上,而1a7489要求的“真正”天文台,只怕更是要花上几十倍的资金,他打算将星城所有的店面都换成烧烤店吗?

“蠢货,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多开十几家烧烤店,只是为了将货币的来源合法化。”

将货币的来源合法化,这句话有个俗语----洗钱。

和这个词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往往不是让人心情那么愉快的勾当。

钱从哪里来?吴小雨微微颤着,他很想知道1a7489打算怎么弄钱,但却好几分钟没有得到回答。

很多人用很多种行业洗钱,但用烧烤店来完成这个目的的,只怕少之又少。

而黑钱还完全没有着落之前,就处心积虑先把洗钱项目准备好的,天下恐怕更是只此一家。

七五章 回报(二)

1a7489提及洗钱,吴小雨便猛然回想起烧烤店的许多事情。

比如第一次纳税。

当时接待吴小雨的,是一位工作经验非常丰富的税务人员。对那次经手的事务,他同样也是记忆深刻。

哪怕是现在再去问他,他也可以很清楚地将当时的情形描述出来。

当时,看到吴小雨急匆匆的脚步,他本以为又多了一宗咨询办证之类的事务,得知吴小雨是主动前来纳税后,他的眼光,便往雪白墙壁上镶嵌的四个红字行书瞟了一眼:纳税光荣。

个体经营,主动前来缴税的,每天都只能碰上几个人。街道上大多数的店面老板,就算明知这份钱躲不过去,也总是喜欢拖到工作人员打电话上门催讨。

这人还不错。他这么想着,接过吴小雨递上来的收支资料,点开了计算机中登记的店面资料。

然后,他便将收支资料和店面资料看了一遍。

不会吧!很快,税务人员坐直了一些,仔细地重新检查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他便忍不住抬起头来,用惊诧的目光,对着吴小雨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审视一番。

多年的工作经验,让这位老税务人员一眼看出,收入资料和店面规模,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如果按惯例计算。这家所谓地烧烤银河系哪怕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时刻有人排队等座位。也不可能将这么一份收支资料递交上来。

那么唯一地解释。便是这家店面。完全是足额纳税。

这个结论。令这位有着“优秀”称号地工作人员。脑子里顿时生出一个亵渎地念头:足额纳税。这个叫吴小雨地家伙疯了吗?

……

烧烤银河系在顾客群中地口碑相当好。

这份口碑分成很多个方面。有地人喜欢这里地烧烤口味;有地人欣赏这里地服务态度;有地人留恋附近地景色。春兰秋菊。各有所爱。

但有一点,哪怕是偷偷前来取经考察的同行,也会跟着众口一词地真心赞叹,钦佩不已。

所有人都觉得,烧烤银河系这家餐饮店,在正规守法的方面只怕是无可挑剔了。

每一位前来消费的顾客,哪怕只吃了一块肉串,一个土豆,收银服务员也会笑容满面地收钱找零。

然后开出一张发票。

这可是很了不起的事情。餐饮行业利润较高,税收也较高。每一张发票,都意味着一份税收。

华夏的餐饮店,或者说营业机构,无论规模,在开发票这种事情上,一向都是能免则免。甚至许许多多的店面,在顾客询问物品价格时,都会先避而不答,然后再以一种彼此心照的表情,问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您要发票吗?”

“您要发票吗?”

这句意味深长,很有商量余地的话,烧烤银河系的收银员从未问过。

只要收了钱,她就绝对会开上一张足额发票,而且有些人还发现,哪怕自己付过钱就走了,那么下次再来的时候,她还会将上一次忘了拿的发票递给自己。

偷偷前来打探的其他老板发觉,这样做,确实可以让顾客印象更加良好,但仔细算来,他们便又发现,这样做,每个月起码会少上三分之一的收入。

很划不来。

1a7489却觉得很划得来。

而且他觉得开出去的发票,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为了将这个纳税数字继续扩大,1a7489决定多开分店,也决定为烧烤店增加更大的吸引力,产生更大的收支数字。

这件事儿倒是不难办。

……

寄生第七十九日。

周六。

04:35。

从“制作室”出来,吴小雨没有像往常一样走上天台“观察室”,而是走进了堆满破烂计算机的房间。他打开浏览器,在搜索引擎中查找附近城市最受好评的烧烤,以及最新的航班讯息。

一个小时后,吴小雨订购了一天之内五个时段的五张机票,也记下了五家大饭店的地址。

做完这些,他将键盘推回桌底,站起来走向客厅。

脚底下,平整的木板踏上去暖暖的,有春天的温度,没有春天的潮气。离子夜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房间里弥漫的食物气息已经消散,四面干干净净的。乳白色的墙壁和淡黄色的电视墙,被几乎从不熄灭的白炽灯照射着,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很有一些温馨气息。

天边透出浅白色的光亮,太阳已经到了那底下,很快就要跳出来了。

望着窗外,吴小雨久久出神。

以往这个时候,为了节省一块钱的公交车费,自己早已提前走出了家门,现在应该已经走到大桥上了吧。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恍如隔世,吴小雨这么叹息着。但这种感觉,立刻被脑子里自动突兀蹦出的“那是七十九日以前的事情”这句话打断。

他回过神来,叹口气,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滞涩。

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赶去飞机场,坐上由于太晚订票而最后剩下的头等舱,飞往临近的另外一座城市吃一顿烧烤。

他再也不用为路费担心了。

……

08:30。

吴小雨走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最近的商场。

他得去买几件新衣服。

已经是春天了,等下就要到大饭店去偷师,如果还穿着冬天的衣服,虽然不至于“衣冠不整,恕不接待”,但狗眼看人低可是碳基猴子最基本的一项技堋?

1a7489不希望大老远地跑一趟,却只吃到学徒做出来的二等烧烤;更不希望穿着这样的衣服坐在头等舱内,招致好奇的目光,惹上本不该有的麻烦。

一大早,商场里人很少,吴小雨直接走上的精品男装部,更是只有他这么一位客人。

站到这块装饰精致典雅的区域,吴小雨没时间仔细欣赏打量,他迅速地走到了一个服饰品牌专柜前。

看得出,导购小姐的职业素质很高,她立刻迎了上来,热情洋溢地说了一句“先生,您好”,然后便不再发言,只是紧跟在吴小雨的身边以备咨询。

吴小雨身上和这里略有些不匹配的衣物,导购小姐视而不见。

她在精品服饰区已经工作了不短的时间,常常能看到像吴小雨这种打扮的人或为求职、或为结婚、或为送礼,前来买上一两件衣物。

根据她的经验,这种顾客的购买额虽然不高,购买率却也不低。

只是东挑西选,比较花费口舌。导购小姐刚刚作好心理准备,手中便被塞了一件外套。

这么快就选了一件?她觉得果然碰到了一位喜欢来回试穿比对的顾客,正在暗暗叫苦间,手上又是一沉,接到一条长裤。

接下来,导购小姐手中越来越沉,东西越捧越多,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就大约有了十几件衣物。

“先生……”

再次接到一件外套后,导购小姐低头看了看,心中暗暗咒骂,脸上笑颜如花,她抬头以最亲切的声音道:“先生,您可以先试穿一下,不需要一次选这么多的。”

导购小姐说完这句话,便看到吴小雨低头朝她的手中瞟了瞟,略微皱眉道:“才这么点?好象太少了些,我再看几件吧。”

才这么点?买一身衣服试上三十几样,还太少了些?导购小姐心头火起,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吴小雨就已经又选了几件衣服。

她终于忍无可忍,在这种情况下,她肯定经理绝不会认为她还不应该发言。

导购小姐吃力地将手中抱住的衣服收紧拢了拢,再次以最亲切的声音道:“先生,真的不用再选了,先试一下吧。”

吴小雨很不可思议地望了她一眼,翻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道:“好吧,那就选这么点吧。”

说完,他从导购小姐手中抓出几件走进试衣间,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

人模狗样,导购小姐的暗暗诋毁力度轻微。

看着焕然一新的吴小雨,她虽然仍觉得这位顾客很是麻烦,但也不得不承认,穿上合适的衣服后,他还确实挺耐看的。

被1a7489一番改造后,吴小雨在青春期间浪费的潜力,被再次重新激发。

其中很微不足道的一样,便是他以二十几岁的高龄,又平平增了几厘米的高度,看起来身材高大了许多。

而这段时间不分昼夜的读本,不提别的收获,他那略有些郁郁的神色间,也多添了几分书卷气息。

最令导购小姐羡慕的是,吴小雨脸上很是细腻光滑,没有丝毫斑点纹路。

当然,她不可能知道,吴小雨的脸上不但没有斑点纹路,就连螨虫细菌也找不到一只。----1a7489不可能允许任何生物和他共用一只寄生体。

对着镜子瞄了几秒钟后,吴小雨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导购小姐道:“就这样吧,请问多少钱?”

“不试了吗?”

“不用试了。”当然不用了,不管吴小雨是否愿意,他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程度,已经快要深入到了内脏神经之处,挑选区区几件衣服难道还会有走眼的可能?

不试了!导购小姐无可奈何地咬了咬牙齿,放下手中环抱的衣服,很为自己辛苦半天的双手不值。

导购小姐走到柜台边,在计算机上敲了几下,很快便道:“原价6650元,打八折后,5320元,请问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五千?”吴小雨不忙回答,摸起衣服上的标牌看了看,恍然道:“小姐你误会了,我要的不是一身,而是所有的衣服。”

“所有的衣服?”

望着吴小雨右手指向的的那堆衣物,导购小姐张开的嘴巴简直塞得下一只拳头。

“是的,选下来的全都要了。”

我居然叫他不用选了!想着白白丢掉的提成奖金,导购小姐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七六章 回报(三)

坐在软椅上,王娜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半个小时后,航班就要起飞了。

作为星城电视台“生活”栏目的节目主持人,王娜的工作并不轻松。比如现在,她便得飞往另一座城市为下期节目作一些准备工作。

星城电视台收视率颇高,“生活”栏目贴近百姓生活,大受观众欢迎,王娜这位节目主持人也在全国各地都有着广泛的人气。

在航班头等舱中也是一样。

当然,坐在这里的人,肯定不会像外面那样狂热追捧,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死死地盯住她看个不停。

广播中传出播音员清脆的女声,登机时限很快就要到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娜看到一位男子提着一只小小的手提箱出现在门口,他用目光对着里面迅速扫了一圈,然后便走到王娜侧对面的另一张软椅上坐了下来。

男子所用的打量目光,令王娜略略皱起了眉头。

她并没有自大到认为全世界都应该看她主持的节目,但就算仅论外貌,她也不大不小算是个美人,实在没料到自己会和椅子、沙发、显示屏归为一类,享受目光一扫而过的同等待遇。

这点小事,王娜除了觉得略有些奇怪外,并没有当真放在心上,她很快就翻开了航班提供的杂志。

十分钟后,偶然抬头间,王娜看到男子正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阅读;

二十分钟后。王娜小小地打个阿欠。点开了软椅前地电影显示屏。目光扫动间。她看到男子仍捧着一本书。正在专心致志地阅读;

三十分钟后。飞机启动。准时起飞。头等舱中响起一片吸气准备对抗超重地声音。王娜看到男子仍捧着一本书。正在专心致志地阅读。

这都有?王娜大感兴趣。她放下书。关掉显示屏。躺倒到软椅上闭上眼睛假寐。留出一条小小地缝隙观察男子。

几年地演播室主持经验。王娜早已发觉。一个人绝不可能长时间保持一动不动。

不管什么人。保持某个姿势一段时间后。他地身体都会必然感觉到不适应。从而会在不自觉间作出或交叉手指。或摇摇脑袋。或轻晃脚尖等等小动作进行细微地调整。

这种情况。哪怕是官员。明星这种相当注重自身形象地人。也无可避免。只是他们地程度可能稍稍轻微一些。

但现在,这个王娜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又被她自己推翻。

盯住男子十几分钟后,王娜发觉,这位先生看书的专注程度简直无与伦比,他除了翻书时会动一动双手外,浑身上下其他的地方没有丝毫动作。----他的姿势,仍然和四十几分钟前一模一样。

这是相当不正常的事情!

出于媒体工作者的直觉,王娜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必有很不寻常的故事。

出于媒体工作者的好奇心,王娜很想马上就开口,好好地询问一番。

王娜最终没有那样做,她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她只是暗暗留神,记住了男子挺耐看的模样。

这仅仅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即将去花城大饭店和一位朋友共进晚餐的王娜这么觉得。

……

寄生第三十二日时,吴小雨成为了34级寄生体,成为了几近人类极限的存在。

现在是寄生第七十九日。

又一次持续四十七天的激发锻炼后,人类的外皮下,吴小雨身体的各项技能已在不知不觉间,逐渐超越了人体的颠峰极限。

没有人知道,对七十九天没有合眼睡过觉的吴小雨而言,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煎熬,痛苦,永无止境的折磨。

他的耳朵,现在已经可以听见方圆几十米内的风吹草动;这也意味着,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可能得到安静与安宁。

他的舌头,现在已经可以分析出同一块烤肉上不同位置的调料差异;这也意味着,每一块水煮猪肉,都让他加倍地回味无穷。

他的记忆,现在已经可以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发出的稚嫩声音;这也意味着,七十九天来种种噩梦般的经历,将永远刻在他的心头。

他的视力,现在已经可以在城市薄云的夜晚看见满天星斗;这也意味着,匆匆一撇之间,他便在王娜那张广为人知的美丽脸庞上,找出了许多的暗疮,斑点,黑头,以及数也数不清楚的寄生虫。

所以,吴小雨不会盯住她看。

吴小雨已经很久没有盯住女人看了。

不知不觉间,像1a7489一样,吴小雨也不再觉得,人类具有美丑这种区别。

即将去花城大饭店吃顿烧烤的吴小雨这么觉得。

……

到这个时候,到晚上七点为止,1a7489的烧烤学习计划,执行得相当顺利。

吴小雨已经在三家大饭店中,饱饱地吃过了三顿烧烤。

于是,这三家大饭店中的学徒们奴颜谄色、溜须拍马、费劲心机、勤学苦练,数年都没学到家的烧烤技术,吴小雨已经了然于胸,只差晚上回家进一步的测试验证。

他现在所在的第四座城市便是花城,毗邻大海的花城,它的美食文化相当著名,它的治安状况也同样著名。

20:03。

吴小雨走出花城大饭店的大门。

花城大饭店座落于花城最繁华的路段,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此时,城市中处处霓灯闪烁,处处一派繁华的景象。

在这种时间,在这种地点。

吴小雨站在马路一边,目光灼灼地朝着车来车往的两旁张望,打量来往的计程车中是否有人。

三名男子站在马路另一边,目光灼灼地朝着衣冠楚楚的吴小雨张望,打量他手中小小的手提箱。

几分钟后,吴小雨摇了摇头,步行走往车站的方向;三名男子互相对视,大有喜色,跟着走出几百米,拨出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

吴小雨越来越讨厌走在大街上,和前阵子相比,他大脑的计算能力又强了一些。方圆几十米内传到耳中的信息,其中比较次要,比较模糊的部分,已不再像以前那样被自动忽略。

他很确定,无论谁在走路时,都会和他现在一样,非常讨厌自动钻进耳朵里面来的各种对话。

比如说:

“好的,王老板,明天一定到货……”

“没,那家洗浴城的妞又贵又老,实在不怎么样……”

“老板,打瓶酱油……”

“恩,肯定有钱!就按老办法搞……对,对……好了,他就要过来了……快了……准备……动手!”

“动手!”吐出这两个字的男声,同时还吐出一股恶狠狠的气息。

吴小雨刚将它们听到耳中,心中便是一跳,右侧也霎时间暗了下来。

他急忙抬头望去,在那儿,侧面小巷中忽然冲出一辆面包车,在他身边猛然刹住,**一长串刺耳的噪音。

紧接着,面包车的滑门刷地推开,三道人影飞扑而出,猝不及防间,吴小雨来不及思索,空着的右手立即狠狠地迎了上去。

“哐!”

扑出来的三人中,其中一位立刻以出来时十倍的速度往回倒飞,将面包车另一侧的车门撞出一道人形凸痕,随即便瘫在那儿一动不动,死活不知。

另外两人大吃一惊,猝然回头,双手却仍以极其熟练的动作,抓住了吴小雨手中的小提箱。

或者说抓住了一台发动机。

转眼之间,这两个可怜的家伙,便被吴小雨的左手拖着,瞬间往地上、车上、门上砸了许多下,最后卡到了座位与车门的缝隙之间,令吴小雨一时无法再次提起撞击。

整个过程中,两人吭都没吭一声,痉挛的双手死死地抓住小提箱没放,早已昏迷过去。

坐在面包车前方驾驶座上的司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形。他紧张地默数几秒后,终于感觉到车身一震,便以为又像往常一样已经成功得手。

他立刻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面包车瞬间发出引擎急速转动的响声,往前行驶半米,便又停在了原地,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从花城饭店一直跟踪在吴小雨身后的三人,霎时间同时抬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不敢相信眼中所见的情形。

十几米外,借着四面八方的霓虹灯光,三人望见车身遮出的阴影之中,一个瘦削的身影,左手拽着两具身体,右手拉住面包车的滑门。

此时,面包车大约被司机换了一档,引擎发出的声音越加响亮,车轮飞快地转动,与地面之间摩擦着冒出丝丝青烟,但吴小雨拉住滑门,面包车就像被钉子钉牢在地面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事情发生的极其突兀,两旁路上行走的旁人,此时才注意到小巷附近发生的抢劫。

旁观者们只看到一辆面包车倏地冲出,然后车门推开,紧接着两道人影冲出又折返,随即车声大作似有故障,身材瘦削的受害者正紧拖车门,不舍得放开。

没有一个人胆敢走上前去,试图帮忙。

花城中,大多数抢劫团伙以吸毒者为主要成员,个个心狠手辣,为了抢戒指敢剁下一只手,为了抢项链敢往后脑敲一铁锤。

这种凶名在外,谁愿多管闲事?

这个小伙子惨了。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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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章 努力的结果(一)

从车子冲出小巷,到轮胎冒出青烟,总共只过了不到五秒的时间。

吴小雨的心神迅速稳定,这时,他便感觉到了鞋底传上来的灼热温度;眼光转动间,也察觉到了越来越多的注意目光。

不行,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能力。想到1a7489解决好奇目光的方式,吴小雨放弃了直接拽翻车子的打算。

但他更不可能松手,箱子里面的东西,是万万不能被抢走的。

左右为难,情况紧急,吴小雨只得顷刻间下定决心。

他咬了咬牙,提着箱子的左手瞬间翻腕,以违背人体生理结构的方式扭曲着,搭上了昏迷者死死抓住不肯放开的手指。

在他正要狠心坳断这几跟爪子的时候,34级寄生体敏锐的听力,让他听到了脑后和背后同时传来的两个破空声。

由教材知识转化而来的本能,也瞬间由声音的具体情况分析得出,脑后袭来的是钝器,锤子形状;背后袭来的是锐器,砍刀形状。

大脑还没来得及下命令,吴小雨抓住滑门的右手已自动松开,身体也呼吸般自然地贴着面包车转个半圆,轻松躲过这两下袭击。

“吱!……”

突然失去了吴小雨右手施加的阻力后,被司机挂到动力最强档的面包车,立刻往前疾冲。

它再一次只驶出了半米。便又**刺耳地长串噪音。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因为。吴小雨地血肉之躯。仍在跟它角力拔河。

凶悍地拔河。残忍地拔河。

两者拔河所用地绳索。便是卡在座位与车门之间。同时被面包车和吴小雨拖住地两具抢劫者地身体。

这两具身体。正以怪异地角度紧绷着。两股巨力之下。两位抢劫者非自然地。硬生生地。幸福地长高了好几厘米。

他们虽然早已昏迷过去。但外界给予地刺激越大。他们痉挛地手指便抓得越紧。

这场历时不到半秒的拔河未分胜负,吴小雨心中不忍,右手再次伸向面包车滑门。

正是此时,一击未中之后,三名刚刚赶到的男子,瞬间再次发动。其中两人挥着砍刀,另一人舞着锤头,同时砍向吴小雨抓住小提箱的左臂,砸向吴小雨一无遮拦的头颅。

此刻,无论是谁站到了吴小雨的位置上,都可以从三人凶狠残忍的气势、咬牙切齿的姿态、干脆利落动作中,看出这个抢劫团伙职业高效的行动作风、无所顾及的嚣张气焰。

以及,那无数可想而知的凄惨受害者。

面对这种以前噩梦中才会碰到的攻击,吴小雨终于松手退缩了。

并不是因为他应付不了,吴小雨的左腿已经抬起一半,绝对可以在三人武器碰上他的衣角之前,先后朝他们的小腹揣上令三人永生难忘的一脚。

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把握,吴小雨抬腿之后再将腿收回的整个过程,所用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冲上来的三人只觉得下方黑影一晃,却又什么都没有看清。

但吴小雨松手退缩了。

34级寄生体敏锐的视力,让吴小雨看到某位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终于在事发六秒之后,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位年轻人摸出手机按了几下,已经举到了空中,即将对准面包车的方向。

“即将”的意思是,如果吴小雨继续执行打倒三人的计划,或者是发狠揣断作为“绳索”的四只手,那么他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就“即将”进入电视或者网络空间。

在这种后果严重到无法估计的事情发生之前,吴小雨再次狠狠地一咬牙,把握住最后一丝时间,松手放开了小提箱。

随后,他瞬间竖起外套衣领遮住脸庞,转过身子,以令奥运短跑冠军目瞪口呆的速度,倏地冲进旁边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只留下最后一句气急败坏,焦急万分的痛骂:

“操!老子的箱子!操你们的妈!”

看到这儿,听到这儿,围观群众们才纷纷松了一口气,很是替吴小雨庆幸感慨。

劫匪们气势汹汹,他们一直不敢靠的太近,便都没有看清短短几秒间,事情发生的具体过程。

在主观惯性思维的误导下,他们看到的,便是吴小雨被三名后面赶到的匪徒一顿狂殴后,只身成功逃脱。

随后,三名匪徒也没追赶。他们对视几眼,压低声音急促地讲了几句话,随后便迅速往四周环顾一圈,其中一名快步走向举着电话的年轻人。

看到目露凶光,脸挂横肉,手提砍刀的匪徒迅速接近,年轻人的反应不复迅速。

他脸色苍白,手脚哆嗦着,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地任由匪徒一把夺过手中的电话,看着他狠狠地将电话砸在地上,摔成许多小块,并狠狠地加上一只脚捻了几捻。

几秒之后,直到这三位大哥踏入面包车,关上车门,看着面包车刮起一片尘土,很快地消失在街道第一个拐角处,年轻人的脸色才渐渐由白变红,他急促地喘息着,嘴唇微微颤动,竟仍不敢骂出一个字来。

“唉……”

其他行人纷纷摇头,以略微同情的目光看着年轻人。

毕竟,这位年轻人只不过丢了一只手机,另外一位气急败坏、焦急万分的年轻人可是丢了一只手提箱。

是的,气急败坏,焦急万分。

……

约。

三十分钟后。

城郊野外。

黑漆漆的夜色中,面包车拐下公路,缓缓驶上更加黑暗狭窄的小路,在车前大灯的照射下,两侧不断显现出杂草丛生的荒地。

“停一会,我撒泡尿。”

又过了十几分钟,当旷野中除了车子的大灯外,再没一丝微光;当四周除了荒土堆外,再没多少杂草;当夜色中除了车子行驶的声音外,再没半点动静时,根据这位仁兄的要求,面包车终于停了下来。

要去撒尿的同伙推开车门走下去后,坐在面包车后坐,手中仍提着锤头的劫匪叹了一口气。

立刻有人回应了他:“大哥,我们没事。”

回应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或者说,略有些吃力。

因为就在几十分钟前,声音的主人曾在右侧车门上狠狠地撞了一下,现在那个地方还现着一道人形凸痕。

大哥又叹一口气,摇着头道:“这回真的是看走眼了,累得你们几个吃了这么大的亏。”

躺在副驾驶座上,手指仍在哆嗦痉挛的男子接口道:“大哥,我们真没事!对了,快看看箱子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吧。”

司机连连接口:“对,对,赶紧看看。”

后座上,另一名手指同样痉挛的男子从**底下抽出手提箱,道:“看个屁啊,老子试过好多回了,这东西绝对要开锁工具,不然绝对打不开!”

像是为他的话作证明一样,大哥接过箱子使劲扳了几下,又狠狠地在车厢上摔了几回,果然没有产生一点效果。

“工具……”司机看了一会,忽然拍着脑门笑了笑,在驾驶座下摸索一会,抓出一把简直和手臂一样长的铁钳说道:“这就是最好的开锁工具。”

看着这个铁钳,他身旁的男子一下子瞪起眼睛,叫道:“你行啊!这不是车库才用得上的家伙吗?你什么时候把它搬上车了?”

“什么时候?”司机将铁钳递给大哥,一边转过头对着同伙笑道:“你忘了什么时候了?你忘了上回在刚才那条路上,我们是用什么东西把那个计程车司机的脑袋砸成西瓜的?”

司机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真的就在诉说砸西瓜的经历一般。

或许,他就是那么认为的。

两人说话间,接过铁钳的大哥已经咬紧牙关,狠狠地使上浑身的力气撬了几回,却只能将手提箱撬开一条小缝。

“我也来!”

司机爬过驾驶座,跳到后面,和大哥、手指仍有些痉挛的同伙、撞到车门的同伙,四人一起抓着铁钳,踩住手提箱,使劲发力。

在这种努力下,手提箱被撬开的缝隙一点点扩大。将近一分钟后,当四人的额头都开始冒出细汗时,“格”,手提箱终于发出了一声天籁般的轻响,倏地弹向两旁。

“操!”

箱子里面,是几本叠得整整齐齐的书籍。

大哥心头火气腾腾而起,他猛然抬手将书本摔开,随即便又叫道:

“哈!”

书籍底下,是十几扎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大哥赶忙将钞票搂起,心头无比惬意地想起吴小雨最后那声气急败坏、焦急万分的叫骂。

这时,他的耳边忽然听到其余几人一齐叫道:

“咦?”

钞票底下,还放着十几只指甲大小的盒子。

宝石?钻石?大哥笑得更加开心,随手抓起一只盒子,用力拧开。

面包车中,几人围着手提箱蹲成一圈,淡淡的前座灯光透过几人的空隙,照到了刚被拧开的盒子上。

随即,猛烈的白光连连闪烁。

“砰!”“砰!”“砰!”“砰!”“砰!”“砰!”……

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大哥想起的,仍然是吴小雨最后那声气急败坏、焦急万分的叫骂。

荒土堆中,正在上下抖动泌尿器官,努力甩出最后几滴尿液的劫匪,耳边忽然听到一连串巨响,以及接连不断的凄厉惨叫。

那种惨叫,即使最没有经验的人,也可以听得出,它们只有在一个人的生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时,才会发出来。

他猛然回过头,心脏猝然狂跳,瞳孔骤然缩小:十几米外,面包车化为一团火焰,惨叫声从中传来。

劫匪正要冲上去,忽然后领一紧,整个身子随即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他的口中,也同时发出了几乎和车中一模一样的惨叫。

只不过,再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发出的声音。

劫匪的飞行距离并没有多远,而且,他最后着陆的地方,仅仅比原计划的目的地远了一点点。----他顽固地飞到了尿尿前所坐的位置上,哪怕那儿正在燃烧。

荒土堆上,十几秒后。

寄生体当前情绪更加紊乱,仍不适宜自主控制**。

当塑料、皮质、汽油、碳基猴子等等各种材料燃烧的声音中,不再混杂一丝惨叫或是呻吟的时候,1a7489控制身体,摸出一把巧克力吞下,随后便转过身子,以接近汽车行驶的速度,飞快地奔向公路所在的方向。

事情麻烦了。

1a7489有点烦恼,20:55,离猴子们原始的空中交通工具,只剩下32分钟的登机时间,看来已经买不到新的机票,只好放弃最后一家饭店的烧烤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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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更新确实不算太多,基本上每天都是3000字多一点点。

但对我而言,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更新量,也已经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

实际上,本废柴的码字速度并不算慢,每天2000余字的文档草稿,我只需要20分钟就可录入。

可是,每一章大家看到的新章节,其中时间最少的,也花了本废柴五个小时的时间。

我想,这大约是因为我略有点偏执吧。

我会更加努力。

另:求“投推荐票”支持。

谢谢大家。

七八章 努力的结果(二)

十八天后,寄生第九十七日,平面设计新班开设第五十二日。

六月初,夏初,某周末。

清晨,街道上,两旁的高楼挡住阳光,河边送来清新的空气,微风轻轻拂起两名女子耳际的秀发。

或者说,是两名女孩子耳际的秀发,她们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年龄。

其中一名女孩脸上漾着惬意的笑容,她轻轻抬起手,稍稍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后,放下手,指着前方对身旁的同伴问道:“丹丹,就是那里吧?”

罗丹丹“恩”了一声,何梦娇又道:“刚才你表哥打电话来时怎么说?”

“他说他很快就到,让我们在门口等他一会。”

“他帮我们做好了简历资料吧?”

“当然罗,他等下会一起带过来的,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随身只提着小包的两人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她们的目的地,就要到了;

星城人才市场。也就要到了。

两分钟后。罗丹丹和何梦娇踏上了人才市场地前方广场。

广场上人声鼎沸。各种各样地对话声争先恐后地钻进她们地耳朵。它们彼此混杂在一起。一个个互不相让。一个个都听不清楚。

越往前走。声音便越大。当两人逐渐连彼此地声音都有些难以听清时;当终于走近了人才市场地入口处时。她们两颗一直抬起地小脑袋。在经过了最后一个挡住视线地障碍物后。也终于看清了人才市场里面地情形。

于是。何梦娇地小嘴立刻微微张开。眉毛挑起。眼睛瞪大;她那双由淡黄色裙子底下露出来地小脚。仍保持着往前行走地姿势。但她地身体。已不由自主地随着脑袋一起作出了后退地举动。

最符合何梦娇此时心境地。是她脸上急剧变化地表情。

一种被震撼到的惊愕表情。

被吓唬到的两位小女孩,这还是第一次亲临大型招聘会残酷惨烈的现场。

以往,她们也曾盯着显示器,感慨视频中贴肩擦背的求职现场;也曾翻开报纸杂志,惊叹照片上人山人海的应聘场景。

她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清楚、很深刻地认识到了:找工作,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直到这一刻,直到她们亲自站到了人才市场的时候,她们才真正明白,自己以前对“找工作”建立的概念是多么的浅薄苍白,对“找工作”的难度估计是多么的肤浅微弱;她们才真正理解,和菜市场、农贸市场、批发市场一样,为什么这儿会叫作“人才市场”。

虽然还站在大门外,但人才市场的空气中,已经混着相当浓烈的汗味、烟味、香水味、狐臭味、以及种种道不出名堂的其他怪味。

这些味道混杂在一块,组成一只无形的、有力的大手。它对准稍稍反应过来的两人,狠狠地推了一把,使她们狼狈地连蹦带跳往后逃出好几步,然后才半蹲着身子挥手喘息,急促地换气,好象这样就可以将刚刚被严重污染到的肺部洗涤一遍似的。

半晌,罗丹丹和何梦娇才又重新抬起头来,透过入口处的大门往里看去:就像早餐铺中一般,市场中气雾氤氲,半空中仿佛看得清热气化成的旋涡;就像面摊上堆着的生米粉一般,人才们挨着挤着,一串串从这只招聘台面碗,被捞进另一只招聘台面碗。

人才们的脸上,或兴奋,或迟疑,或沮丧,或焦虑,种种神情各不相同,而相同的,便是滚烫的汗珠,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睛,乱七八糟的颜色。

地面上,个人简介、公司资料、烟盒烟头、餐饮包装、眼镜鞋子等等垃圾,被人才们密密麻麻的皮鞋、凉鞋、拖鞋,运动鞋、高跟鞋、光脚丫踩来踩去,拌成一个又一个颜色,捅成一种又一种的形状。

几分钟前还兴高采烈的罗丹丹和何梦娇,四处张望打量着,她们的脸色越来越黑,眼神越来越黯淡,表情越来越沉重。

终于,在进门的入口处,她们看到了上方挂着的红色鲜艳横幅:

欢迎来到星城人才市场,祝您求职顺利愉快。

两人相视无言,忽然间,罗丹丹的小包中响起了电话铃声。她抓起电话,“恩”了几声,很快便又放下,对何梦娇说道:“我表哥的电话,他说打不到车,还要二十几分钟才能赶到。”

“没关系,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两人四处寻找,一小会便即发现,广场上到处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法找到一个可以放下**的位置。

又找了一会,罗丹丹忽然站定,指了指市场,道:“要不,我们先进去里面看看吧?”

“去里面……”何梦娇不假思索地将脑袋摇得犹如拨浪鼓一般,但随即又咬紧下唇想了想,以一种悲壮的语气说道:“好吧,反正总是要进去的……”

于是,两位小姑娘手拉着手,另一只手抓着一大把湿纸巾午堵住口鼻,硬着头皮钻进了人才市场的大门。

一分钟后,两人依据自身的感受,推断出了当年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的壮举,究竟意味着何样的艰难。

她们的双手,必须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避免被人流冲散;她们的嘴巴,必须大声咆哮,才能让对方听见彼此的声音。

两人依据身体的本能挤搡着,根本没工夫、也没精力往两旁的招聘台看上几眼。

也不知煎熬了多长时间,当两人感觉呼吸的难度终于降低,所处的环境终于变回正常人类也可以存活的地带时,她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到底属于人才市场的哪一个方向。

这儿并不宽松,层层叠叠站着的人才们,甚至比其他地方还要密集几分;这儿也并不像其他地方那般拥挤混乱,数十名保安来回走动着,众多人才们规规矩矩地排成了无数列,他们轻声细语,神情紧张而又期盼,忐忑而又不安。

歇了几口气,等到脑袋不再那么涨痛之后,两位女孩张目四顾,在前方略远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块明显的标牌:星城人才市场/a区。

从标牌所在位置看过来,两位女孩恍然大悟,两旁招聘台上,印着各种响彻星城,甚至响彻华夏的名称。

“华夏移动”、“华夏邮政”、“星城物价局”、“星城天一集团”、“星城电视台”、“脑白痴集团公司”等等等等。

在打量的过程中,每当望见一个仿佛份外高大的单位铭牌时,何梦娇的眼睛,就会射出一份格外热切的神采;

但每当望见单位铭牌下面描述的招聘职位、职位要求、以及一眼望不到底,大多鼻梁顶着眼镜,手中捧着证书的人才队伍后,她眼中的神采,便又会迅速黯淡下去。

就这样,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每一次闪烁和灰暗之后,眼睛的总体亮度,便会不可避免地减弱一分。

良久之后,何梦娇的眼神终于定格成一片灰暗。

于是,她的头也慢慢垂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以辨不清意味的复杂语气说道:“罗丹丹,我们还是走吧。”

早已注意到这般情形的罗丹丹,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朋友,也找不出什么话安慰自己,她只是用抓住何梦娇的左手加了几分力气,捏了捏朋友的掌心,轻轻说道:“等一会吧,反正都到这里了,我们到处随便逛逛,就当是休息一下吧。”

“恩……”

两位小姑娘瞎逛着,走了一会,罗丹丹忽然“咦”了一声,一边大为奇怪,一边指着前方说道:“何梦娇,快看那儿,你快看那儿!”

顺着她小手指向的位置,在接近a区末端的方向,有一块格外宽松的区域。

那儿摆着一个小小的招聘台。

台子左侧,码着一叠薄薄的,整整齐齐的纸张。

两位姑娘看到,招聘台前一个人都没有,不远处却徘徊着几位垂头丧气的人才。

那几位人才犹豫着,来回走了半天之后,便会咬咬牙,慢慢走上去放下一张简历,然后简单地对答几句之后,转身快步离开。

然后,招聘台后坐着的一名二十岁上下,神情略有些羞涩,脸上挂着些红晕的女子,便会将他们放下的简历,和左侧资料放到一起拢齐,轻轻往桌子上敲几下。

这位女子的旁边,还坐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明显很不习惯的西装,手中用抓锅铲的方式捏着一瓶纯净水,脸上的神情比身旁的女子还要紧张尴尬几分,甚至让人看了都替他难受。

而两人的上方,招聘台的顶部贴着一张鲜艳的红纸,上面写着几排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居于最顶上的一排文字格外巨大,气势磅礴:

何梦娇仔细辨认,慢慢念道:

烧烤银河系。

七九章 努力的结果(三)

仔细认完红纸上的毛笔字,罗丹丹和何梦娇明白了那儿特别空旷一些的原因。

愿意花钱在a区摆招聘台,却只是为了招几名服务员的个体老板;以及徘徊于a区寻找工作机会,最后却找上了烧烤店的人才,总是不那么多的。

同样,罗丹丹对它的兴趣也没有持续多久,看到何梦娇默默观察四周,仿佛正在记忆烧烤店招聘台的位置,穿着白色t恤的罗丹丹赶紧扯着她道:“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

“星城华天广告公司”招聘台。

仅仅是“星城最大的广告公司”这个名声,就足以使它前方排出三列看不到尾的人才队伍,也足以使坐在它后面的设计部谢主管从早晨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合过嘴巴。

“好了,谢谢你,请回去等候公司通知吧。”

谢主管非常流利地说完这句话,望着交谈的人才转身离开,便将自己放在桌上的左手轻轻拍了几下。

看到这个动作,旁边的人事部赵经理,立刻便将“等候公司通知”的简历,放到了桌上厚厚的一叠纸张上方。

这是招聘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工作步骤。----随地乱仍垃圾,是很没素质的行为。

在他完成这件大事的时候,谢主管已经拧开又一瓶纯净水灌了几口,抬起头道:“下一位。”

接过下一位人才地简历。谢主管随意看了几眼。随意问了几句。然后一边将简历递给赵经理。一边翻开手中地几页文件。对着人才念出编号371地句子:“请问你对产品平面广告构图有什么看法?”

“恩。恩……恩……我认为……”

听完半分钟。谢主管非常流利地说道:“说地非常好。谢谢你。请回去等候公司通知吧。”

微笑着说完这句话后。他轻轻地在桌子拍了几下。

又多了一份垃圾。赵经理连连摇头。将简历放到了它应该去地地方。

刚才那位人才地回答。就连他这个缺少设计理念地人也听得出。那纯粹就是一派胡言乱语。虽然对专业技能不怎么熟悉。但平时在公司里听得多了。赵经理并不觉得谢主管手中那份文件上地问题有多大地难度。

现在的年轻人啦……

谢主管抽空低头,看了看桌柜中真正有点价值的,寥寥的几份文件。

这些简历能进入桌柜里面,并不能代表简历的主人具有理论联系实践的能力,也不能代表简历的主人已将理论知识掌握得非常透彻熟悉。

它们有点价值,仅仅是因为这几位先生小姐,好歹已经将书本上明明白白写着的那点死东西,很清楚地记到了脑子里面。

但谢主管真正想要的下属,绝不是这种仍需要进一步培养两三年的员工。

只可惜,他自己也很清楚,那种真正的人才,在“人才”市场中,是几乎不可能找到的。

正在谢主管很有些感慨的时候,他和周围的人群一起,听到了一个很是惊讶的女音:“何梦娇,你快看看,这上面写的要求,好象都是我们会的诶。”

都会!

那上面的要求,可是四门不同的专长!

女音说出的话好象一记重重的耳光,将谢主管的脸狠狠地煽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他左侧半米处,贴着招聘台的位置上,一位穿着白色t恤的小姑娘,和她穿着淡黄色裙子的同伴,正手足无措、脸蛋通红、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

因为,和谢主管一样,人才们在听到那句相当惊人的话后,纷纷在同一个瞬间,从四面八方向那两位小姑娘射出了先是惊讶,再是了然的目光。

很明显,他们不信。

谢主管也不信。

并不是没人能同时擅长那上面写着的四门专长。

那种人很多。

不过,他们和谢主管一样,往往都是坐在招聘台的后面;而不可能排着队,站在招聘台的前方,更不可能连排队的年龄都没有达到。

两位小姑娘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同时精通四门相当复杂的专长,就算是极有天分,也极其认真的人才,也得花上最少四、五年的时间仔细学习钻研。

当然,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人才们都没有跟她们计较,纷纷抱以善意的笑容。

谢主管也笑了笑,注意到她们只是看看,既不是插队,也不是故意捣乱,便不再理会,扭回头对着人才队伍说道:“下一位。”

这回走上前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姑娘。

接过简历,谢主管注意到,她是本城一所著名大学的应届毕业生。

说完几句例行的废话后,谢主管念出文件上编号553的问题:“请问你对食品包装的颜色搭配有什么看法?”

思考几秒后,应届生略有些紧张,但吐词仍很清晰地回答道:“在我看来,食品包装的颜色搭配……”

谢主管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双手交叉,心中暗暗称赞。

这位应届生对包装颜色搭配的看法,虽然还停留在非常浅薄的层次上,但却已经建立了很正确的初步理论概念。以她的年龄和经验来说,能达到这个层次,算得上是相当不错的水平了。

总算碰到了一个像样点的应聘者,这种收获让谢主管的心情愉快了许多。于是,他稍微调整一下坐姿,目光朝四周扫了扫。

排在附近的人才们,也正纷纷侧耳倾听应届生的对答,大多数人才的脸上,都很有些佩服;而另外一些人,则是凭添了几分忧色。

谢主管收回目光,无意间忽然注意到,站在左侧的两名小姑娘,竟然也同样正在倾听。

没错,那种姿势,那种表情,正是倾听。

匆忙一撇间,谢主管认出了她们脸上那种非常熟悉的表情。

那不是疑惑,不是迷茫,不是佩服,更不是看热闹。

而是一种胸有成竹,不以为然的表情。

就和他现在一样,就和公司里其他的同事们一样,都是那种听到了浅薄理论后的表情。

不过,那怎么可能呢?

碰巧的吧……谢主管心中突了一下,不过此刻没时间关注两位小姑娘,他继续对应届生提出了下一个问题:“请问设计宣传海报时,有哪些方面属于忌讳内容?”

谢主管这次问的,是比较简单的问题,目的是考察应届生对基础知识的掌握情况。

戴眼镜的姑娘没有辜负谢主管的期望,她几乎没花时间思考,也不再紧张,直接流畅地回答出了最标准的答案。

谢主管很满意地点着头,忽然间,他鬼使神差地往左侧看了一眼。这回,他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发现,两位小姑娘的神情动作和他一模一样,也正是微微点头,满脸认同。

虽然见到了这等情形,但谢主管仍然不动声色,继续进行招聘工作。

只不过,后面他每次对上前的人才们提出问题后,都会不为人察觉地朝左侧瞄上几眼。

过了十来分钟,谢主管的心中不再疑惑,或者说,有了更大的疑惑。

因为,这两位小姑娘,几乎在每一次听到了人才们的回答后,都会表露出或赞同,或否定,或遗憾,或同情的脸色或者动作;其中表露得最明显的,便是从始至终都保持的胸有成竹。

而她们作出的判断,也几乎和谢主管心中的判断一模一样。

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难道现在的设计专长,是从小学生开始培养的吗?

越来越惊诧后,谢主管忽然生出了几分奇特的心思,他转过头,和赵经理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此时,正是一名留着短发的男子走到了招聘台前,谢主管等他结结巴巴地答完第一个问题之后,不置可否,进而提出第二个较难的问题。

男子大为意外,根据良久的观察,他早已猜测到,若是谢主管只问一个问题,那他“回家”之后,只怕得等上一辈子的“通知”。

他对刚才自己的回答其实没有一点信心,正自沮丧间,忽然又得到了新的提问,不由喜出望外,连忙抖擞精神,想要好好表现。

只可惜,这位仁兄肚子里面的墨水实在有限,第一个问题对他而言就已经相当艰难;这回碰上更难的,则更是抓首挠耳,手足无措。

低着头沉默了良久之后,男子终于抬起了脑袋,众人以为他就要开口回答,却没想到他的头越抬越高,最后开始仔细研究人才市场的天花板形状。

又过了良久之后,凭着从未有过的努力,男子竟然真的从记忆深处,好几年前看过的专业书籍中,找出了几个干巴巴的字眼。

他连忙将它们串成了几句逻辑混乱的回话。

好不容易将离正确答案,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回答说完之后,男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身体立刻感觉轻松了许多。

今天注定了是他的幸运日,谢主管又提出了第三个问题。

这个问题,已经属于男子听都没听说过的范畴。

问题刚刚提出,男子的脸庞立刻就化成了一片红色,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身上也再感觉不到丝毫炎热,只觉得整条背脊凉快极了。

他很想直接说出“不知道”三个字,但已经站到了台上,形势所逼,哪里丢得起那个脸?再说,接二连三地得到新的问题,男子心中,也未必就没有存着最后半丝念想。

无可奈何之下,男子也不再费神思索,直接张口回答,侃侃而谈,倒也显得流畅非常。

只不过,和在场所有的人一样,男子自己也不知道嘴巴里面说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就算是碰到了这种答案,谢主管仍然眉头都没皱一下,接着提出了第四个问题。

这种难度超忽想象的问题,反而没能给男子加上更多的负担,只换来了他的微微一笑。----反正胡说八道,从来算不上什么困难的事情。

就这样,谢主管眼睛看着男子,脑袋连连点头,口中连连发问,而他的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右侧的两名女孩身上。

从他问出第一个问题开始,两名女孩便一直摆着胸有成竹的姿势,挂着大有把握的表情。渐渐的,随着他问的问题越来越难,两名女孩的眉头也越皱越深,但神色间,仍一直保持着很强的自信。

终于,当谢主管问出一个文件上绝对找不到,连他自己也经常和办公室的同事们争辩的问题之后,穿着白色t恤的女孩轻轻地“啊”了一声,对身旁穿着淡黄色裙子的同伴问道:“何梦娇,这个东西,吴老师好象没教过啊?”

何梦娇皱着眉头,也想了良久,终于轻声说道:“确实没讲过这个问题,但我记得他以前曾经讲过一个类似的东西,当时好象是这么说的……”

两名女孩将声音压得很低,谢主管终于开始反感招聘台前男子的胡言乱语,但集中了大半注意力后,他总算将两名女孩的对话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耳中。

也正是这时,招聘台前,正在动着上下两片嘴皮子,纯粹浪费口水的短发男子发现,对面一直木然的谢主管,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疑惑,没过多久,那种疑惑又逐渐变成了沉思,然后突然之间化为了恍然大悟,就这样好一阵欣喜之后,他的脸上,最后凝结出一片惊讶的神情。

我胡乱说出来的屁话,难道其中还真有什么玄妙的道理?

疯了。男子心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认为谢主管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他不可能知道,就在刚才短短的两、三分钟之内,就在他的面前,谢主管解开了心头一个困扰多年的疑问。

他最后提出来的那个问题,当然不属于可以直接找到标准答案的提问。

在这个问题上,他和他的同事们,也只是分别支持着目前设计行业中几种不同的主流观点。

但听着何梦娇对罗丹丹的细细解释,谢主管发现了一条从未想过,从未见过,更从未听说过新思路,一种绝对没有流传开来的新解释。

以谢主管的水平,他自然一听之下便即发现,这种新的解释,和许许多多的其他关联领域或无关联领域都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

这种思路很特殊的新解释;想法很新颖的新角度,谢主管虽然来不及思考,但他可以肯定,绝对可以从中为许多设计难题找出极具可行性的解决方案。

这意味着他提出的问题,在设计领域中,有了一个新的观点,一个可能刚产生不久,或者是流传未广,但同样很具说服力的新观点。

他再也忍耐不住,也不再拍桌子,直接对着招聘台前的短发男子连连挥手,道:“好了好了,说的非常好,谢谢你,赶紧回去等候公司通知吧。”

第一次,他的语气急促,再也不那么流畅自然。

赶紧回去

垂头丧气的男子走开之后,谢主管看都不去看他,连忙附到赵经理的耳边,又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对着两位姑娘招手道:“两位,你们也来试试吧。”

“我们?”何梦娇和罗丹丹措手不及,满脸惊讶。

“对,过来吧,你们在旁边也排了很久了,不算插队。”

后面的人听到这话,看到两位小妹妹,也纷纷插言附和道:“去吧,没事的。”,“怕什么,又不收钱。”,“哈哈,绝对不怪你们插队。”。

吵闹中,罗丹丹望了何梦娇一眼,忽然咬咬牙齿,贴在同伴的耳边说道:“试就试,反正他问的也不难。”

她错了。

两位小姑娘刚刚站定,谢主管便将手中几页文件随手放下,嘴巴张开。

他脱口而出的,便是一个又一个与同事们争辩了良久的问题。

这种深入领域的问题,别说答案,仅仅是问题本身,就足以令后面排着的人才们,以及旁边坐着的赵经理,完全听得瞠目结舌,云里雾里。

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正如谢主管心中所料,几乎不管他怎么问,两位小姑娘都只会皱起眉头,仔细商量一番,然后便由罗丹丹细细回答,娓娓道来。

随着问题的逐渐深入,随着交谈时间的逐渐变长,谢主管的语气越来越客气,已经由面试者的严肃,变成了同行之间的礼貌探讨,热情交流。

这种情形很不正常,但又几乎没有人觉得这种情形很不正常。

两名女孩回答问题的方式,与谢主管的提问,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仿佛是特意用来授课的解说一般,罗丹丹轻声细语的词句虽然不多,道理却表达得异样精准明确,令很多本来连问题都无法听懂的人才们,竟然对这些很是艰涩困难的疑问,建立起了隐约模糊的概念。

初时,众多人才们还只是存着看热闹,瞧新鲜的心思。后来随着罗丹丹逐渐不那么紧张,也逐渐将问题说得越来越透彻,他们只觉得许多上课时,上班时积累在心中的疑难,老师解说不出、自己苦思不明的难题,此时却被罗丹丹的三言两语,一下子豁然开朗。

吵吵嚷嚷的人才市场中,“星城华天广告公司”附近,忽然出现了一块分外安静的区域,人才们屏息闭气,听着一个沉稳的男声,和一个略微带点颤音,略微带点稚嫩的女声,探讨着行业内最为麻烦,也最为困难的问题。

坐在招聘台后的谢主管,自然最是收获最多的赢家。

在平面设计的领域中,他已经陷入了瓶颈状态好几年。但在这短短的几刻时间内,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两位小姑娘慢慢解答,他仿佛一下子冲破了心中阻塞良久的桎梏,解开了心头缠绕良久的难题。

他仿佛回到了刚刚开始接触平面设计的时候,他的眼前终于重新出现了那一片广阔的新天地。

其实,这两位小姑娘的水平,当然还远远达不到谢主管的层次。

只是吴小雨这个半路出身的老师,因为之前根本就没有受过正规的设计教育,也就完全没有受到传统思维的限定。

本来,像这种半调子的老师,不入流的学校,只可能教出仅仅懂得软件操作的学生。

可偏偏这只34级寄生体的脑部思维能力极其发达,又将许多真正吸收了的基础学科知识,正确地渗入了平面设计领域,从而才造就出几十名特殊的平面设计学生,让他们拥有了一份完全不同于传统理念的新思路,也完全不同于传统思维的新想法。

而谢主管所需要的,正是这些可以帮助他摆脱瓶颈状态的新角度,新想法。

在这种情形下,不管是越谈越兴奋的谢主管,还是越听越入迷的赵经理和众多人才们,通通都盼着这次交谈一直没有尽头,一直能延续下去。

可是,谢主管终于问出了一个两位姑娘无法回答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远远没有之前的问题那么高的难度,但两位姑娘冥思苦想,低头探讨半天,最后终于由罗丹丹抬起头来,坦诚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个东西,我们还没学过。”

哦……

几乎是同时,赵经理,谢主管,以及身后的众多人才们,一起以一种非常遗憾的语气叹息一声。

然后,谢主管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人才市场中,所做的是招聘人才的工作。

他连忙对两位眼圈开始发红的姑娘说道:“两位,没学过不要紧,真的不要紧。你们先把简历交给这位赵经理,等以后学完了,我们再仔细谈。”

“可是我们的简历在表哥那里,还要一会才能拿来,可以吗?”

狗屁简历赶紧去死!赵经理赶紧说道:“不用不用,你们把基本资料和我说说,我直接写下来就可以了。”

很罕见的,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不公平的对待发生,后面的人才们几乎都没有产生怨恨的情绪,他们只是将眼睛瞪得通红,说不出的羡慕向往。

赵经理拿出纸笔开始询问时,谢主管看到罗丹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干涸嘴唇。他立刻也觉得口中同样着了火一般的干燥,他连忙拿起两瓶水,拧开先送到两位小姑娘手中,简直有些心疼地说道:“赶紧喝,润下嗓子。”

“姓名……年龄……家庭住址……”

赵经理按照惯例一一发问,两位小姑娘根据实际情况一一回答。

终于,赵经理问道:“你们还要学多久才能学完呢?”

“我们只有一个礼拜啦!”

一个礼拜?谢主管左手一滑,没有抓稳的纯净水立刻掉到了地上,他看都不看,心头大惊:仅仅是最后两人没法回答的那个问题,也是一个专门的领域。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只够说明最基本的几个入门概念!

他连忙问道:“只剩下一个礼拜了?你们学多久了?”

“我们学了一个多月了啊!”

“咳!咳!咳!咳!咳!”

正抽空喝水的赵经理,一口水呛进了鼻子里面,将他的脸涨得通红,他顾不得伸手擦上一擦,急急问道:“只学了一个多月,你们是在哪个学校学的?”

霎时间,“星城华天广告公司”招聘台的附近,变成了一片沉寂的区域。

所有人都像是中了魔法,突然之间变成了雕塑一般,一动都不肯动,只是通通支起了耳朵,听着罗丹丹清脆地说道:

“湘成电脑学校。”

湘成电脑学校,这个名称,在场的人几乎都是第一次听说。

但不用多久,他们的耳朵,便会因为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生出厚厚的茧子。

……

十几分钟后,两位姑娘重新站到了人才市场的入口处。

十几米外,一名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道:“表妹,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奔到跟前,男子支住膝盖,扬扬手中的几页资料,道:“简历在这里,你们先看看,我们等下一起进去吧。”

罗丹丹回过头,望了望市场中乌烟瘴气的情形,再看看头顶上鲜艳明显的横幅,以一种极其感慨的语气说道:“表哥,我们不进去啦。你一个人去吧,祝你求职顺利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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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本废柴已经很久没出去玩了。

明天是星期天,我想出去走一走,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前面的内容,后面的大纲,好好地思索一番。

所以,明日停更,请假一天,敬请原谅。

谢谢大家。

八十章 飞往太阳的萤火虫(一)

又一个清晨,上了些年头的窗布没法阻止阳光的渗入,只能让它没法送进多少明亮,也没法送进什么温暖。

好不容易进入的微薄光芒努力着,各自孤军奋战,终于从被黑暗统治的房间中,抢到了斑斑点点的一块块小区域。

光影班驳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房间很狭小,却摆着两张木床。它们分明和短短几步外的窗布一样,式样老旧,油漆剥落,早已不再年轻。

还在睡梦中的李敏就躺在左侧较矮小的木床上,她的眼皮微微颤动着,但这并不能驱去落在它上面的光点。于是,她眼皮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最后终于慢慢地睁了开来,露出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

透过朦朦胧胧的视线,首先印入李敏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那些早已习惯的,由于长期漏水形成的各种霉块;以及两侧墙壁上,几年来一直黄黑相间的涂料墙壁。

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维持几秒后,李敏的眼神逐渐清晰,思维逐渐活跃。

我醒了。

我醒了?

猛然间,李敏的眼睛瞪成超乎想象的大小,她急促地吸口气,用力掀开薄薄的被子,甚至令它滑下床铺,掉到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

但此时的李敏根本没心思去注意那些,她急剧地翻过身,将手塞进了枕头底下。

然后便摸到了那个厚厚的信封。

它果然还在。这果然不是梦。

李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表情慢慢地舒缓下来。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双手捧着信封放在胸前。身子一动也不动。

良久之后。直到裸露在空气中地皮肤开始感觉到冷。李敏才将信封塞回枕头底下。然后。她穿好衣服爬下床。侧着身子走出两床之间地窄窄空隙。站到了狭窄房间中。唯一能摆下地家具前。

这是一张淡黄色木纹地梳妆台。无论是顶部雕着一个“喜喜”字地椭圆形地镜子。还是其他长时间被辛勤擦拭地表面。都显得同样地干净。光滑鉴人。

在它中央地木架两侧上。分别摆着两堆物事。右边地。是两把梳子。一只小喷壶。一支鸡毛掸子;左边是。是钥匙环。睫毛刷。修眉钳。指甲油。标着各种语言地瓶瓶灌灌。串着精美饰物地水红色电话。李敏刚刚拿到手上地湿纸巾。以及……等等等等。

我再也不用呆在这种地方了。

几分钟后,望着枕头的方向,李敏下定决心,接着便推开了房门。

缺少润滑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拖鞋在水泥地表上踢出“沙沙”的声音。厨房中,一位正在忙活的女人,用中年女人特有的声线说道:“敏敏起来啦,快刷牙洗脸吧,我给你下碗面条。”

“妈,别下太多啦,我吃不下。”李敏走过去,站在妈妈刚腾出来的位置上,接过她刚涂上牙膏的牙刷,道:“妈,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敏敏怎么啦?你说吧。”女人一边接水,一边说道。

“我……我……我……”

听到女儿口中这种以往非常熟悉,最近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吞吐迟疑的语气,女人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住,手中装满清水的杯子也微微一颤,荡出几滴掉到了地上。

她扶住灶台稍稍凝神,将杯子稳稳地递给李敏,然后便作出一个几乎看不出勉强的笑容,用一种几乎听不出叹息的声音说道:“敏敏好久没出去玩啦,等下妈去领了爸爸的抚恤金,就给你拿两百,好吗?”

“不,我不是去玩,我要……”

“敏敏乖……”女人抬起粗糙的手掌,打断了女儿的声音。

她用一种透着无限爱怜的方式,抚着女儿光滑柔嫩的脸颊,用一种透着无限温和的语气,对女儿说道:“敏敏乖,这个月只能拿这么多啦,家里欠了几个月的37块钱水费,妈妈等下想去把它交了;张老板铺子里的75块钱米钱,也拖了好几天了……”

说到这儿,女人顿了顿,不知不觉间已抬起了头,皱着眉头开始扳着另一只手的手指。

过了一小会,女人继续说话的时候,已换成另一种类似于自言自语的轻声:“……这两样是112块,去年朱阿姨那里借的300块,上个月就到了日子;这个月除了家里的米钱菜钱外,还得留70块付下个月的房租……”

厨房里,女人轻轻地数着一笔笔开支,她仰着脑袋,望着头顶乌黑油腻的天花板,已不再像是对着女儿说话。

女人的双手也不知什么时候绞到了一起,脸颊微微动着,每说出一个数字的时候,那上面的皱纹仿佛就每深一分。

她的语速很慢,因为她一面说,还得一面很有些费劲地计算这些对她而言,无论是算术本身,还是算术之外,都很有些艰难的总额。

妈,我不是要钱……

看着妈妈微微颤动的嘴唇,李敏的心脏也微微颤动。

她好几次想出声打断妈妈的话,但或许是因为昨天收到的那封信,又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积淀的种种情感,她的喉咙里总像是梗着点什么东西,老让她发不出声来。

仿佛是第一次,李敏看到了妈妈长满老茧的双手,布满皱纹的脸颊,浑浊凹陷的眼睛。

渐渐地,李敏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妈妈,仿佛和小时候看到的连环画中,最常见的老奶奶的形象重合在一起。而这位老奶奶,此刻正用中年女音,细数着一笔笔以往对她而言,是那么微不足道,转眼挥霍的小钱。

忽然之间,李敏明白了,梳妆台上的瓶瓶灌灌每多一只,半夜叫她出去玩的电话每接一个,妈妈头上的白发便会多生出一簇。

厨房里亮堂堂的,正是朝阳日出的时候,可是那些落在妈妈头上的光芒,却犹如落日余辉般,将那儿照得白发多,黑发少。

一瞬间,李敏的鼻子忽然微微发酸,刚才下定的决心也忽然之间土崩瓦解。她用力地抽了抽鼻子,放下杯子和牙刷,拉住女人的双手道:“妈妈……我不要钱,我只是想……只是想下个礼拜到处找找工作……想和你商量一下。”

……

李敏将碗筷拿进厨房,前所未有地拧开水龙头刷了一下,然后便回到了狭小的房间。

稍稍梳妆打扮后,李敏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厚厚的信封贴到脸上,轻轻地磨裟着。

怎么办呢?她的脸上挂着难以言明的复杂表情,又一次抬头打量着住了十几年的房间。看着老旧的家具,墙壁上的污痕,天花板上的霉斑,李敏紧咬下唇,深拧眉头,心越沉越低。

直到目光转到了梳妆台右侧放着的两把梳子,一只小喷水壶,一支鸡毛掸子,以及左侧的一堆堆物事后,她的表情才渐渐轻松起来。

梳妆台左侧的东西一天天变多,右侧的东西一天天变少,女儿一天天长大,妈妈一天天衰老……

想着想着,她慢慢地又一次下定了决心,新的决心。

下个礼拜在星城找工作。

这一次,她相信绝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够让她再次改变。

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李敏轻轻地将信封塞到小时候被妈妈收起来的奖状最下方,然后,她关上抽屉,走出了房门。

走在花溪巷中,李敏稍稍抬头,这是她自从那一夜后形成的习惯。

但尽管如此,她眼睛的余光,仍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在那个凹陷一块,四面仍有些开裂痕迹的位置上,正走过一位衣服可以忽略不计,脑袋上五彩缤纷,手中正握着电话哈哈大笑的女孩。

或者女人。

李敏忽然禁不住地打了个冷战,她赶紧将视线从那里移开,以一种仿佛被人追赶的速度,快步奔出了小巷。

她的双脚哗哗哗地来回摆动着,心脏砰砰砰地激烈跳动着,直接走了一家理发店摆在店外的镜子前,她才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镜子里:一位十七八岁上下,衣服整洁朴素,秀发乌黑油亮的女孩,正慢慢地展开眉头,绽放出一个笑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那儿尽情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光辉。

同一个瞬间,狭小房间中椭圆形的镜子里:一位看起来五六十岁上下,衣服简单老旧,头发灰白黯淡的老奶奶,正皱紧眉头,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捧到眼前。

她的眼神中,凝聚着很大比例的困惑和迷茫。

是的,纸张上那些文绉绉的字句,对她而言太过费力了一些。

她呆呆地站着,维持着苦苦思索的姿势,直到良久良久之后,她才忽然之间僵住,脸上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下一个瞬间,她猝然放下了厚厚的文件,猛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但指缝中,大颗大颗的水珠,已不停地滑了出来。

它们掉在半空中,在阳光的照射下,尽情地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辉。

梳妆台上斜斜地放着一个信封,它的表面上印着三排油墨喷印的文字。

发信人:明珠城海港平面设计广告公司/人事部

收信人:湘成电脑学校/平面设计班/李敏

注:内附聘书,小心收发。

八一章 飞往太阳的萤火虫(二)

平面设计班课程完结倒数第九天时,罗丹丹与何梦娇走出了人才市场。

倒数第八天时,李敏将聘书塞进了梳妆台抽屉。

包括她们自己在内,没有人知道,这就是吴小雨所教的平面设计班中,成功找到工作的前三位学生。这前三位,便已让湘成电脑学校在广告设计这个广泛交流的行业中,造成的第一次不小的影响。

这仅仅是开始。

倒数第七天时,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找到了工作。

倒数第六天时,第七位,第八位……第十二位找到了工作……

倒数第五天时,第十三位,第十四位……第二十一位找到了工作……

……

倒数第五天傍晚。

满脸疲惫与忿忿的苏智爬完最后一级楼梯,走到了租住的房间前。

他伸手搭住门把,**钥匙,然后便软软地靠到了门上,仿佛刚才那几个相当简单的动作,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与心神一般。

呆呆地僵了一会后。突然之间。苏智整个身子猛然一起发力。将房门撞到墙壁上。发出“砰”地一声。

钥匙吊在门把附近来回晃荡着。苏智管也不管。停也不停。看也不看。他笔直地冲进房间。将自己狠狠地摔到床上。

平时休憩地方式。此刻没有产生任何效果。苏智地胸膛剧烈地来回起伏着。鼻孔里发出越来越沉重急促地喘息。和钢丝床不堪重负地挣扎呻吟混杂到一块。

就这样躺了一会之后。苏智又猛然间睁开眼睛。跳下床来。用简直称得上恶狠狠地方式。扑到计算机地旁边。按下了电源。

计算机蜂鸣一声。开始启动。

在这个过程中。苏智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示屏刚刚亮起。他便迫不及待地点开了文本输入。

咬牙切齿的声音瞬间被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掩下,苏智在键盘上飞舞的手臂青筋绽出。

显示屏中,一串串的文字飞快地显示出来:

“狗屁公司的狗屁裙带关系”

“我是星城大学广告设计专业的毕业生,在今天到一个狗屁公司面试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件令人非常愤怒的事情……”

……

倒数第四天清晨。

星城环宇大厦。

戴灵勇走进办公室,第一件事便是启动桌上摆着的计算机。

作为“锦绣广告公司”的副总经理,戴灵勇称得上业务繁忙,但他每天上午都会花上一个小时的时间,用来浏览业内几个比较著名的论坛。

一边喝着清茶,一边看了一会之后,戴灵勇忽然注意到一个回复帖数非常高的讨论帖。

“狗屁公司的狗屁裙带关系”

孩子,每家公司都有裙带关系。戴灵勇这么想着,笑了笑,点击打开。

和所有愤怒中的表达方式一样,主贴内容又臭又长,充斥着漫骂与自怨自艾。

戴灵勇滚动鼠标中键,一目十行地快速跳读着,过滤掉词汇丰富的漫骂与自夸之后,主贴内容可以很简单地叙述出来:

一位自称重点大学毕业的应届生,在“星海设计广告公司”参加复试的时候,不幸失败落选。不过,几乎所有参加应聘的求职者,都觉得面试主持者存在相当严重的裙带舞弊现象。他们的证据相当充分:好几十名高校生没被选上,最后应聘成功的,居然是一个只有十几岁上下,仅仅在一所职业培训学校呆了不足两个月的小屁孩。

现在的广告公司这么混乱了?戴灵勇的脸上浮出看热闹的神情,他将杯子里的茶水一口饮尽,继续滚动鼠标中键往下阅读。

去掉“顶”,“楼主着相了”,“摸摸可怜的楼主”,“潜力贴,广告位招租”等等水帖之后,戴灵勇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于是,他的表情中,轻松的成分越来越少,疑惑的成分越来越多。

13楼回复:楼主,我很不忍心打击你,但事实上,你碰到的那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可能就真的就是个高手。我本来也和你一样,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有天才这种神秘生物,但前几天在人才市场应聘时,我却碰到了两个十几岁的小妹妹,她们在平面设计上的功力,啧啧啧……

17楼回复:13楼的兄弟,那次你也在啊?很可能我们就站在一起哦,那两个小姑娘好象也自称在职业学校学了一两个月吧?好象叫什么湘什么的。

75楼回复:顶13楼,17楼的两位。这件事我也知道,不过我是听朋友说的,那个学校的名字我知道,它叫湘成电脑学校。

133楼回复:湘成电脑学校我也知道,不是在什么人才市场,前两天我们公司来了一个小屁孩,也一样是十几岁,厉害得惊人,据说他们学校有个很强大的老师。

197楼回复:湘成电脑学校都不知道?你们out啦!

回帖中,发言讨论湘成电脑学校的用户越来越多,他们一个个言之凿凿,说得绘声挥色,戴灵勇留了个心眼,看了看他们的注册日期和发贴数量,果然一个个都是老用户,不大可能一起为一家民办学校打软广告。

也就是说,湘成电脑学校这个职业培训机构,只怕当真有些古怪。

戴灵勇皱着眉头,放开鼠标,身体靠到软椅上,入神思索。

过了好一会,他按下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道:“小刘,给我拿一下上个月投到公司信箱的简历。”

十五分钟后,助理走进办公室,放下一堆简历,站到一旁。

戴灵勇翻了翻,果然找出一名在年龄栏中写下16岁这个可笑年龄,在毕业院校中写下“湘成电脑学校”这个可笑名称的求职者。

他将这份简历抽出来,递给刘助理,道:“你安排一下,叫这个人下午来面试。”

刘助理仅仅看了一眼,便立即微微地低下了头,他将脸上浮出的表情,和眼中传达的心意,悄悄地藏了起来。

狗屁经理的狗屁裙带关系。

他这么想着,关上办公室的房门,走了出去。

……

倒数第四天下午。

站牌前,星城117路公交车卷起一小片尘土,慢慢停下,后门敞开,一位孕妇抱着大肚子艰难地踏上台阶。

在后门四周的乘客们纷纷站起时,离门口最近的丁远航已抢先一步,搀着孕妇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对着连连道谢的孕妇微微笑了一下,丁远航走到一旁站好,扶住了公交车内的扶杆。

这时,他听到了身旁一位同样站着的女孩开始讲电话:

“恩……晚上请你吃饭……不是喔,是很多人喔……我今天找到工作啦……才不是呢,是锦绣广告公司,在环宇大厦里面上班喔……”

丁远航并不愿意偷听旁人说话,便站远了一些,可公交车内人虽然不少,小姑娘的声音却很是清脆响亮,仍一声声地不停往耳朵里面钻。

“……真的呀,我骗你干嘛……嘿嘿,羡慕吧,试用期3500喔……好,晚上你随便宰……”

试用期3500!

丁远航就算是块木头,也忍不住对着小姑娘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一番。

最多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拿到这么高的工资?莫非做那个的?

丁远航,或者说许多人心中的疑问,被旁边的一位婶婶问了出来:“姑娘,你多大了呀?”

小姑娘将粉色的电话小心地塞进包包里,清脆地答道:“我16岁啦。”

“这么小就没读书了呀?”

“没有啊,我刚刚从湘成电脑学校毕业呢。”

“湘成电脑学校?”婶婶额头浮出几道皱纹,道:“没听说过,你在那里学多久啦?”

“我在那儿学了两个月的平面设计啦……”

“那你……”

在婶婶有心的诱导下,两个人的交谈越来越融洽,越说越详细,和车内几乎所有的人一样,丁远航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脑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侧着,入神倾听。

……

倒数第四天傍晚。

提着一只大编制袋,丁远航回过头,朝着气雾氤氲,正是生意最忙时分的小饭馆出神地望了一会,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彻底地离开了这个打工两年的地方。

他摸摸裤袋里那包硬硬的钱,脑子里便立刻浮出了那个无比熟悉的数字。

3015元。

这是他的押金,加上一个半月的工资。

抢在银行下班前的最后十五分钟,丁远航走近营业柜台,将其中的800元寄回家中,又从剩下的钱里面,分出200寄给了大学刚刚毕业的妹妹。

半个小时后,他步行走到了湘成电脑学校,找到办公室,交出1500元,报了两个月的平面设计课程。

然后,在武装部的门外,他找到了一家小饭馆的老板,好说歹说,终于用510元定下了两个月的中晚餐。

最后5元钱,他买了最后一包烟。

在丁远航看来,这是自己二十一年的生命中,最冒险的一天。

……

57位没被聘任的高校生中,苏智表达愤怒的方式,并不是其中最为激烈的一个。

“狗屁公司的狗屁裙带关系”7925的浏览者中,戴灵勇的思索,并不是其中最为深入的一个。

69位公交车上的乘客中,丁远航的举动,并不是其中最为冒险的一个。

无论是令苏智愤怒的裙带学生;还是令丁远航冒险的学生;

她们都不能算是吴小雨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平面设计班中,造成影响最大的学生。

这是很微不足道的一天。

课程越来越接近完结,越来越多的学生们,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找到了越来越好的工作。

惊人的起始薪水,惊人的就业率,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着惊人的影响。

而这个时候,这一切的源头,吴小雨,正放下电话,结束了与学校boss刘老板,一次关于学校的重要通话。

八二章 飞往太阳的萤火虫(三)

夜晚。

湘成电脑学校办公室中。

坐在沙发上,刘校长手中捧着学校近两个月来积下的种种文件资料,聚精会神地浏览。

结束与吴小雨的通话后,这位年近六十的老头,马上搭乘飞机赶到星城,并立即与陈校长、吴小雨一起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商谈。

虽然连番操劳,不过直到此刻,这堆老骨头仍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他的脸色红润,眸子发光,精神很是亢奋。

办公室的房门轻响一声,刘校长转过头,脸上立刻浮出微笑的表情,道:“你们来啦,快请坐,快请坐。”

领头的正是吴小雨,他关上房门,对着刘校长微微点头,伸手指向身后的一男一女,道:“刘老师,这两位学生就是张靖和杨赛蓝。”

话音刚落,站在门侧的两位立刻接口,用礼貌的语气,少年人特有的声音说道:“刘老师,您好。”

“你们好,你们好。”刘老板往沙发内侧挪了挪,挤出位置示意两人坐下。他的嘴中连连说话,目光仔细打量。

站在吴小雨的身后,两位学生的脸上略带些稚气,身材相貌都只称得上是普通。不过刘老板早已经老了,也早已经知道,年龄外表所能表露的信息,往往不是最重要的。

他注意的是,两位学生站得很是沉稳,身体上也几乎没有丝毫拘束扭捏的动作。

这个发现令刘老板暗暗点头。脸上地微笑中。和蔼可亲地成分又更多了一些。

待到三人坐定。刘老板便搬出那番相当纯熟地寒暄关怀。在这个过程中。老头语速不快。声音不高。动作不多。他一面说。一面继续用那双饱经岁月风雨后。不但没有浑浊。反而更加锐利地眼睛。仔细地观察着两位学生。

不出意料。这两位刚满18岁地孩子。限于阅历与经验地缘故。果然有着种种不那么成熟地地方。

但如果不是以自己这个年近六十地老头作为比较标准。而是仅以普通人论地话。这两个小家伙倒也称得上是举止得体大方。吐词清晰恳切。

这些方面。确实已符合要求。

刘老板作出这个结论。便在结束又一句闲聊后。坐直身子。很自然地将声音调整为比较正经地语气。问道:“张靖同学。杨赛蓝同学。你们两位好象还没有联系好工作单位吧?”

两人同时摇了摇脑袋,回答道:“我没有。”“我也没有。”

他们回答的速度非常快,差一点点就成功掩住了回答之前,两人几乎同时产生的一段转瞬即逝的迟疑,和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小动作:

张靖和杨赛蓝,飞快地利用眼角的余光,朝吴小雨的方向瞟了瞟。

刘老板注意到了这一点。

更确切地说,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因为这并非第一次了,作为一位“老”老板,刘老头“精神集中”、“眼神锐利”的属性值相当高。他早就发现了两位学生,在听到任何询问性的话语时,都会不自觉地产生刚才那种表现。

那种表现,那种迟疑,以及那种眼神,刘老头非常熟悉,因为他以前也同样碰见过许多次。

在他的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还很年幼的时候,每当这些小家伙们碰到了疑问,便都会用类似两位学生刚才的那种方式,试图从最信任的人身上,取得某种提示。

因为在他们的心中,那个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以解决任何问题的。

刘老头心中闪过多年前的回忆,嘴中问道:“班上好象有很多人都找好了工作吧,你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刘老头很满意地看到,这个略有些冒犯的问题,并没有让两位学生的神色发生任何变化。张靖回答道:“我觉得找工作不用着急的,以后有得是机会。我现在只想好好地学完所有课程内容。”

这个答案很符合刘老头的心意,于是他微笑了一下,道:“吴老师说你们是班级上学得相当好的学生,我有个想法,你们参考参考……”

说到这里,刘老头清了清嗓子,用自己最温和,同时也最具有说服力的语气道:“……学校现在需要两位平面设计课程的实习老师,不知道你们两位是否愿意?”

实习老师?

同一个瞬间,两位学生立刻又用习惯性的方式,朝吴小雨的方向瞟了过去。

对面的沙发上,吴小雨略低着头,微眯着眼睛,没有给他们任何提示。

这一回,张靖没有收回目光,他略一沉吟,道:“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担任实习老师的话……应该是可以继续听吴老师讲课的吧?”

这个不属于工作时间、工作待遇、工作要求、或者是其他任何与工作相关的问题,另刘老板在两位学生进门之后,第一次在脸上出现了惊讶的成分。

他望了望张靖,又望了望没有说话的杨赛蓝,这两个孩子的眼中,有着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孺慕之意;这两个孩子的视线,此时正投射在略低着头,看不到表情的吴小雨身上。

长大后,你们就成了他……

刘老板感慨着,轻轻地咳了咳,道:“当然可以。”

……

办公室外的楼道口。

送走两位学生,或者说两位实习老师后,吴小雨也向刘老板道声告辞,走过了门卫室;走过了铁门;走过了几位站起来向他问好,又坐下继续一边纳凉一边看书的学生;然后便渐渐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刘老板回过头,摸出电话看了看时间。

23:05。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到宾馆上床睡觉,而是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迈开双腿,慢慢地在武装部的院子里来回渡步。

六月初,晚上的温度还不算高,院子里凉风习习的,吹在身上很是舒服。两旁的灌木从中,昆虫们抓紧短暂的生命,竭力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仿佛这样,就可以向整个世界宣告它们的存在一般。

夜并不深,几十米外,隔着一段阴影,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不过刘老板的身旁,却只有大片大片的黑暗,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

一桩事已经做完了。刘老板这么想着,晚上,陈校长和吴小雨一起向他提出了好几个建议,他现在只完成了其中的一个。

另外的几个建议,刘老板并没有直接答应,虽然内心中,他承认两人的看法确实非常正确;也很倾向于真正实行,但习惯了沉稳的老头,总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施这么多的新措施,实在有些过于急促冒险。

他慢慢地走着,深深地呼吸,想好好地理清思路,再仔细地考量一番。

但或许是刚才与两位实习老师的接触,又或许是一些其他的东西,刘老板总觉得心中有点乱,总没法达到平时沉思的那种状态。

渐渐地,当心中开始略微感觉有些焦躁之时,刘老板决定暂时放下思索。

于是,他抬起头来,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走到了宿舍楼下。

头顶上,二楼和三楼的每一个窗口中,几乎都亮着灯光,但除了院子里的昆虫鸣叫外,刘老板的耳中,并没有听到其他的任何声音。

刘老板摸出电话看了看。

23:45。

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个学校所有的布置,几乎都与他参与完成。刘老板记得很清楚,由于宿舍楼由民居改造而成,很难布置统一的照明电路,所以,学校基本上并不强制学生们的熄灯时间。

但这并不表示,他这个学校的所有者,便会因此姑息容忍眼前这种,几乎每一个房间都亮着灯光,让它们白白浪费电费的情况。

刘老板放下电话,轻轻地走到了楼道中。

爬上二楼,远离了楼下的那堆昆虫后,刘老板的耳朵里清净了许多,但这显然不可能让他的心情变得愉悦,只能令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爬完最后一级台阶后,刘老板立刻推开了紧靠楼道的第一扇房门,他的右手已熟练地伸向墙壁右侧,摸到了那个熟悉的灯光按钮。

然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不能按下去。

房间里依然明亮。

灯光下,学生们或捧着书本,或拿着笔记,或趴在床上,或坐在桌前。他们的脸上,几乎是同一种专注认真的神情。

在这些人中,离刘老板最近的,便是坐在离房门最近的桌子上的张靖。

但就算是他,也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依然将脑袋埋在书本之中,神情严肃专注,没有一点兴奋的表情。他仿佛完全忘记了“实习老师”是这么一回事;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晚上去过办公室一般。

刘老板不知道自己在房门口站了多久,直到某位学生大约将笔记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抬头在桌子上寻找书本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老头。

刘老板立刻将手指放到了嘴边,作出了噤声的表示。

这完全是无用功。

那名学生根本就没看到他的这个动作,在扫了一眼之后,学生直接翻开了书本,然后立刻又沉迷到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受到这般冷落,刘老板哑然一笑,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再一次走在楼道中,耳边昆虫们关于生命的赞歌越唱越响亮,刘老板忽然想了半个小时之前,在大门口,那几位站起来向吴小雨打个招呼,然后再坐下继续看书的学生。

看来,吴校长与陈校长的那几条建议,确实可以尽快实施。

霎时间,刘老板的心中作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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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工作繁忙,更新时间可能都比较晚。

抱歉。

非常抱歉。

大家骂我吧,打我吧,搞我吧,用力些,狠些,使劲些。

八三章 学而优(一)

刘老板慢慢地渡出武装部,走向宾馆,心中仍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

吴小雨并非他亲自聘任的教师,对这位年轻人,刘老板以前保留的,仅仅是每年一两次到学校察看时,生成的浅薄印象。

他想不明白,以前的吴老师,似乎只能算是“还过得去”,现在却能从学生们的眼中,得到那么真挚的孺慕之意;从学生们的身上,得到那么强烈的敬重之情。

刘老板的阅历经验已经足够丰富,但再怎么丰富,他也只能算是一只没疯没蠢的碳基猴子。

所以他不可能明白,当自己的努力,真正决定了几十名学生性命的时候,吴小雨费尽了怎样的千辛万苦,才艰难地熬到了现在的倒数第四天。

吴小雨付出的,是怎样的千辛万苦?

毫不夸张地说,第一批学生,既然沦落到了湘成电脑学校这种民办培训机构,那么他们的身上,几乎都或多或少地有着迟钝、懒惰、调皮、乖僻、愚蠢,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缺点。

或者说毛病。

但几十天之后,当刘老板爬上宿舍楼察看的时候,这些渣滓们,已经变得那么的认真努力,勤奋刻苦。

做到这一点,吴小雨付出的,是怎样的千辛万苦?

何况困难并不仅仅如此。

最为重要地是。第一批学生。还全部学会了吴小雨所教导地全部内容。

超乎想象地大量内容。

做地这一点。吴小雨付出地。是怎样地千辛万苦?

吴小雨付出地。是真正地一千份辛。一万份苦。一亿份心血。

在这颗蔚蓝色地小星球上。并非只有吴小雨这么一位愿意付出地老师。但很多时候。其他地老师们就算愿意。也根本没法做到吴小雨地这种程度。

他们没法从各个角度。各个方面。综合进度。快速跳跃讲解。最大化地节约时间。

他们没法将每一句话,调整成最具说服力的语气,最简短精确的句子,最能勾起学生兴趣的谴词造句,最适合剖析解释的结构顺序。

他们没法在做这些的时候,还得同时用眼光,向走神或是做小动作的学生,投去真诚的眼神;向有疑问的学生,根据对他们脸上表情的计算解析,猜测出他们的具体疑问,并投去或表示确定或表示否定的目光。

除了这些难度不是太高的要求之外,吴小雨在其他方面,为上课做的许多事情,大约许多教师们,甚至连睡梦中都不曾经历过。

毕竟,正常碳基猴子的脑浆,没法像34级寄生体那样高速搅拌;正常碳基猴子的心脏和其他器官,也没法像34级寄生体那样全力激发。

若是某位教师,一定要奋力拼搏,试图勉强做出类似的事情,那么不用三个小时,光荣教师榜上,又会多出一例倒在讲台上面的感人事迹。

就连已经做到了这些的吴小雨,也完全与轻松无关。

对学生们来说,课程越到后面,专业程度和困难程度也便越高,接受的速度也就越慢。

而吴小雨付出的努力,就必须越多。

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吴小雨就感觉到了,上课时,由于用脑超乎寻常的过度,身体内部各个器官超乎寻常地激发,他承受的痛苦一路直线上升。

到了现在,甚至已经渐渐达到了进行34级寄生体的常规锻炼时,遭受到的十分之一的惨痛煎熬。

痛苦程度,并不是两种折磨最大的区别。

可怜的猴子,对两种痛苦虽然是同样的无可奈何。

但其中一种带着无数的诅咒痛恨,另一种却带着些微的心甘情愿。

至少,目前身体绝大部分仍由碳基构成的蠢猴子,现在是带着些微心甘情愿的。

……

00:25。

观察室半空的墙体上,分别从三个方向,伸出三支拉直后,至少有一百米长的条形机械臂。

它们分别抓着吴小雨的腹部和两条小腿。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三支机械臂反射着钢铁寒光,它们的外形纤细,最粗的部位,仅有吴小雨的拇指大小。

三条机械臂不时扭曲成各种形状绕过室内的种种物品,没有撞到或是碰到任何东西。

就这样,它们灵巧地移动着,将吴小雨托在半空中,托着他从钻石型观察室内壁的一个棱面前,移动到另一个棱面前。

在这种悬空的状态下,每过几秒,吴小雨便会从鼓鼓囊囊的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物品,塞进自动打开的墙壁棱面内,然后又被三支机械臂抓着,飞快地送到另一个棱面旁边。

自从观察室完工之后,这是吴小雨每过几天都要完成一次的工作。利用“超自然科幻”杂志社支付的稿酬,吴小雨通过林德拜尔,或者干脆亲自购买了种种匪夷所思的物品,将它们通通安装到了观察室的各个部位上。

没过多久,每个棱面都开启又闭合了一次,吴小雨怀中的所有物品也全部安装完成,他伸出右手拇指,用指甲在支住腹部的机械臂上轻轻划过。

于是,观察室内的某个棱面上,立刻伸出了第四支机械臂。它快速地移动着,将一块扁平状的东西,往吴小雨的方向送来。

这是观察室内的专用键盘,全世界只有吴小雨这么一只猴子才有能力使用。

因为在这个专用键盘上,直接裸露着密密麻麻的电路,此外并没有半个按钮。

吴小雨双手摊开,当键盘送到了身前,他便立刻将十个指头的指甲放到了键盘电路上,开始飞快地滑动起来。

同一个瞬间,“烧烤银河系”七楼专线电缆的电表指针,开始飞快地转动。

同一个瞬间,“烧烤银河系”的顶楼平台上,观察室外侧的每个棱面,同时悄无声息地展开一个十平方厘米大小的洞口,每个洞口的底下,都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镜头。

同一个瞬间,观察室钻石型的内壁上,所有的棱面,同时变成了一个个显示屏幕,它们播放着各样各样的景象。

在这些显示屏幕中,十几个棱面显示着四周各处高楼的景象,十几个棱面显示着防洪大道上的景象,十几个棱面显示着浏阳河中的景象,十几个棱面显示着远处大桥上的景象,等等等等。

这些景象,全部由超高分辨率的图象组成,在某一个比较夸张的棱面上,甚至正显示着大桥上的,某辆车内的,某位乘客脸上的,某个斑点中的,某条寄生虫排出的,某颗虫卵上的,某粒细菌的,某个细胞的,细胞核。

这还算不上什么。

除了这一两百个与“监控系统”和“安全系统”相关的棱面显示内容外,其他的绝大多数棱面上,正显示着无比遥远的星空。

自然,它们也同样由超高分辨率的图象组成。

半空中,键盘电路上,吴小雨指甲的滑动速度非常快。

根据指甲移动的方向、距离、力道、顺序、等等,键盘电路也同时将一串串得到的讯息反馈到观察室的十几台控制电脑中。

四支机械臂飞快地扭曲移动着,它们一支托住键盘,三支托住吴小雨,将这只猴子举在半空中,飞快地旋转。

仿佛一粒被赌神高速摇动的骰子。

34级的寄生体并没有因此头晕眼花。

通过这种摇骰子的方式,每一个瞬间,吴小雨的眼睛,都始终对准着他想要观察的棱面显示屏。

数百个棱面显示屏。

通过这种会将**甩成面条的方式,吴小雨同时控制着棱面外壁上的数百个镜头,从数百个显示屏幕中,观察着两三块星域;

也同时将观察到的内容,参考已经真正学会的部分天文学知识,通过计算机,将它们绘制成一份份最标准的星图留档,以等待几个月后全部观察完成时,再重新解析组合。

这就是吴小雨仰望星空的方式。

可想而知,任何一只纯正的碳基猴子,都不可能见过此时观察室中的情形。

仅仅三个月的稿费收入,吴小雨这间小小的观察室,就已经几乎达到了地球上小型天文台的观察效果。

不过,除了“土法胶水”外,“观察室”中再没有任何超越地球上已有科技的新发明;除了“土法胶水”外,1a7489也并没有指导吴小雨制作过其他的任何东西。----目前34级的寄生体,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必要。

最重要的是,让寄生体真正掌握地球上目前已有的天文学理论知识和各项天文学成果,本来就只需要目前地球上已有的各种“科技”。

没错,完成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目标,根本不需要发明任何一样新东西。

任何一样。

碳基猴子们有个特点,它们的蠢脑壳,在完成某一个目的时,往往会由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机构,不同的人员,发明出无数几乎一模一样的“新”物品。

这还仅仅是它们对时间、资源最为常见、最为普遍的浪费方式。

还有些时候,仍然是同一个目的,这群猴子们还会从“高级”、“先进”蠢思路出发,又一次重新发明出无数几乎一模一样的“新”物品。

他们的脑袋,很少用来思考另一个方面。很少思考怎样利用目前已有的物品,进行比较优化、合理、高效的组合后,直接达到更加“高级”、“先进”的目的。

这种利用方式,吴小雨每天都在想。

他不得不想。

因为,这间观察室的后期改造,几乎全部由他自己完成。

几乎全部由他自己看尽网页,翻尽书本,搅尽脑汁而完成。

“几乎”的意思是:在后期的改造过程中,1a7489提供了相当重要的帮助。

这份帮助有很多个方面:

要求,要求时间,要求时间结束后的提示。

以及惩罚。

八四章 学而优(二)

1a7489的帮助无所不在。

前两天,他又对寄生体提出了新的要求。

小小的要求:

吴小雨必须将这段时间内,通过观察室的后期改造过程,建立的关于对已有物品进行优化、合理、高效组合的概念和原理,完整系统地传授给他的下一批学生们。

对这个要求,吴小雨就算用34级的**思考也能明白,它绝对与1a7489的终极目标----一艘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的宇宙飞船----紧密相关。

毫不夸张地说,除了1a7489自己之外,吴小雨是最希望这个终极目标能够早日实现的碳基猴子。

34级碳基猴子迅速搅拌脑浆。

第一秒,他想出了教授学生的方案。

第二秒,他拨通电话,建议刘老板,在湘成电脑下一期的课程中,开设学习模具设计专业的班级。

在这一通电话中,以及在接下来与立刻搭乘飞机赶到的刘老板再次商谈的过程中,吴小雨自信满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信誓旦旦地声称,早在好几年前,自己就已经为模具设计这门课程,作好了充分完整的准备工作。

凭良心说,吴小雨并没有说谎,他只是稍微使用了一下夸张的修辞手法。

对模具设计。吴小雨绝对不能算是一无所知。绝对不能说是完全陌生。

至少。早在好几年前。这只猴子在某次闲得蛋疼之际。确实曾经在学校地资料堆中。翻到了一本关于模具设计地入门书籍。

拜现在地超强记忆力所赐。吴小雨很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将那本书捧在手中。很艰难地翻过了五页。

目光呆滞。脑壳发昏。伴着十个阿欠翻过了五页。

这段记忆只有短短地三分钟。

三分钟后。吴小雨接下来地记忆。便是关于另一本无意间从以前老师们留下来地书堆里翻到地。关于爱情、动作、人体艺术地漫画。

可想而知,短短三分钟内连跳带扫读过的几个零碎句子,究竟可以让吴小雨对模具设计了解到什么程度。----办公室中那只信誓旦旦的猴子,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嘴巴里的“模具设计”,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吴小雨对这门课程的所有准备。

一分凭记忆,九分凭猜测,吴小雨不负责任地认为:

模具,就是批量生产产品的模型。

模具设计,就是利用计算机设计好大到飞机、汽车,小到茶杯、钉子等等工业产品上的零部件模型。

吴小雨知道,自己凭空想出来的这个概念,肯定与实际情况有着巨大的差别;而且他也知道,模具设计,其实与他在观察室中改造已有物品的组合原理、组合概念,根本就是目的相反的两件事情。

他的目的,或者说1a7489强迫他的目的,是教导学生们尽可能地组合利用已有物品;而模具设计的目的,却是设计新的物品。

选择“模具设计”,是一件很无可奈何的事情。

因为在湘成电脑学校中,或者说,在全华夏所有的培训机构中,本来就不存在“反模具设计”这么一门课程;也没有哪位老师,会给平面设计班的学生们讲解组合机械的原理。

吴小雨只能选择“模具设计”,只能选择这唯一一门与他所要教导的内容有所联系的课程。----目的完全相反,确实也算一种联系。

1a7489的要求,还附加了另外一点:

教学极限实验继续进行,吴小雨的学生,必须增加十倍。

这种大幅提升的数目,吴小雨很平静地接受了,他根本提不起难过的力气,他早已筋疲力尽。

吴小雨还很平静地建议刘老板,将武装部的会议室也一并租借下来。

至于多招十倍学生后的师资力量、住宿安排、中晚伙食、实践设备、就业规划等等等等……

这些琐碎的“小”事情,吴小雨很体贴地留给了陈校长、许华、龙九梅、以及周琦去具体操作。

就像1a7489每次提出要求后,剩下的具体过程全部丢给吴小雨自己去费尽心血一样。----这是吴小雨从1a7489身上,学到的第一项本领。

……

观测时间到。

悬挂在半空中的骰子,倏地停止下来。

紧接着,四只机械臂甩出强烈的爆空音,它们迅速回缩,在观察室内划出四道黑影,零点一秒之内便藏回了原本所在的棱面之中。

同时,“烧烤银河系”中,整栋大楼所有的灯光,忽然增强了一点点亮度;七楼专线电缆的电表指针,转动的速度也忽然缓慢下来。

观察室外,绝大多数棱面上,一块块巴掌大小的镜面悄无声息地滑动一下,使棱面重新变得光滑平整。而它们在室内对应的显示屏幕,也全部在闪烁一下之后,重新恢复成了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墙面模样。

在这个时候,由于惯性的作用,身在六米高空的吴小雨,还没有开始往下坠落。

又一个零点一秒之后,吴小雨腹部和双腿的机械臂虚影终于消失。正是这个时候,他的身体,也终于在大地母亲一再召唤下,扑向了地板。

脑袋朝下,扑向地板。

速度非常快,但吴小雨的表情中,除了紧张外,并没有惊慌恐惧的成分。他双手握拳,咬住下唇,瞪大眼睛,在额头撑出了好几道皱纹。

转眼间,这只猴子的身体便掉到了离地面只剩半米的位置。

在这个时候,吴小雨才终于张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拳,将这对可以轻易举起一堆煤气罐的爪子,瞬间平移到头部两侧,轻轻地按住了地板。然后,在这对爪子先略微弯屈,再略微伸展之后,吴小雨的身体,便以一种违反人体生理构造的方式,迅速地原地翻转了一下,由头上脚下的方式,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在这短暂的,一连串的过程中,除了十几台计算机的风扇颤鸣声外,观察室中,再没有响起一点点其他的声音。

还好,成功着陆了……

吴小雨先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又马上皱起了眉头。

这一次,又是哪里出错了?

他脑子里想着这个疑问,身体走前几步,站到了环绕在他降落位置四周的其中一台计算机前。

在这台计算机的显示屏幕上,正密密麻麻地显示着一行行的程序代码。

它们便是机械臂的自动控制程序。

吴小雨伸出右手,轻轻地按在摆放计算机的桌子上。一秒之后,被他手掌覆住的位置,微不可察觉地闪烁了一下,发出了一点点蓝色的光芒。

验证成功。

随后,吴小雨的右手五指又以一定的规律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地面上的某块地板,立刻倏地翻转,送出了一块电路键盘。

下一刻,吴小雨的十个指头放到了键盘上,开始滑动;而他紧紧拧起的眉毛下,那对黑色的瞳孔中,也立刻显示出一排排迅速翻滚变动的代码。

机械臂的总体设计,总体思路,总体程序,自然不可能属于34级猴子可以完全独立编辑的能力范围。

这些部分,大多是由1a7489给予提示,或者亲自操刀完成。

麻烦他老人家的后果相当严重,在这颗星际毒疮的概念中,能量的利用与节约,总是摆在相当重要的位置上。

于是,在工作时,机械臂总是很精确很稳定地按程序运作;工作结束后,它们同样也很精确很稳定地按程序收回。

一切都无可挑剔。

机械臂没有意识,它们不会介意当自己收回时,某只猴子是一个什么样姿势,或是正停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吴小雨很介意。

几秒之内,他已经将程序完整地看了一遍,然后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又开始重新浏览。在他的脚底下,地板干净整洁,因为它们本身就具有一部分自动除尘祛污的功能。

这种功能并不强大,在机械臂刚刚完成的那几天,地板们经常无法做好保持清洁的工作。

因为,在那几天,它们经常收获到很多份碳基猴子的鼻血,也经常收获到很多颗碳基猴子的牙齿。

吴小雨的身前,计算机显示屏幕的滚动速度非常快,偶尔,上面还切换出几个关于计算机、或者是关于机械的著名交流论坛界面。

这是吴小雨第十八次试图更改程序了。

对一个每天只有几十分钟用来查找资料,询问专家的业余爱好者而言,更改一个逻辑紧密、环环相扣、与许多门专业学科紧密相关的程序设计,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吴小雨不能不努力,因为,在零点几秒之内,高空调整身体姿势,并又在零点零几秒之内,利用双手翻转身体,是一件更加困难的事情。

负担繁重的地板如果拥有智慧,它大约也会支持吴小雨的想法。

因为对它而言,吸鲜血,扫牙齿,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十分钟后,吴小雨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一行行的代码也终于停止了翻滚。

蠢猴子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最后一个关键的程序节点。

他将那几行代码改了改。----和前面的十七次的看法、做法完全一样。

稍稍检查一番后,吴小雨利用中指指甲,在键盘上以一种非常流畅的方式快速划过。

电路键盘收回。

地板翻转。

显示屏幕关闭。

最后,吴小雨走出了观察室。

皮鞋踏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吴小雨抬起头,天空中阴云密布。

四天之后才会下雨。

已经将全部教材知识转化成了本能的脑袋,瞬间就让仰望天空的吴小雨,得出了这个结论。

随即,他立刻想到了比下雨更为迫切的问题。

学校招收的学生,能达到1a7489要求的十倍数量吗?学生们,真的能够理解我在观察室中领悟的一切吗?

蠢货。1a7489不愿浪费能量,所以这句话并没有转变成吴小雨可以听到的声音。

夜深了,七层高的顶楼平台上,风呼呼地吹着,吴小雨身体微微有些发颤,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上也只有一点点淡淡的血红色。

好冷。

失去了某些功能的碳基猴子,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

夏天,比冬天更加寒冷一些。

八五章 学而优(三)

平面设计班课程完结倒数第二天。

中午。

还剩四层。

还剩四层,张波浪心里默念着。

此时,这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偏着脑袋,侧着头,盯着右手提住的塑料袋。

塑料袋是服装店购物后赠送的那种,大路普通,中等大小。当然,张波浪并不关心袋子,他关心的,是袋子里面装着的,差十厘米就要撑到袋口的印刷品。

密密麻麻堆着的,层层叠叠码着的小本印刷品。

这些印刷品,现在还剩四层。

呼。

对着袋子,张波浪摇摇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肺部灼热的气息,喷到了更加灼热的空气中。

作这个动作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三位年轻女孩正走过来。

张波浪立刻抬起头来。迎了上去。

他走前几步。左手已伸入塑料袋。抓起了三份小本印刷品。嘴中说道:“您好。”

这句礼貌温和地话。并没有起到它应有地效果。

三位行人同时露出程度不同地错愕表情。站在左侧地一位。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很正常。她们被惊到了。

在她们正前方地半米处。张波浪提着塑料袋地右手正伸展着。作出一个表示阻拦地动作;而他地左手。则将三份浅黄色封皮地小本印刷品。以一种不可抗拒地姿态。强硬地摊在三个人地面前。

不是打劫,是发传单。一秒之后,行人们才反应过来。

同时,张波浪也正重复着说道:“您好,请看一看。”

三位女孩马上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站在左右的两位,立刻侧身抬脚,绕过了张波浪的位置。而被张波浪正面挡住的最后一位姑娘,她的眼神中略微露出一点烦乱,轻轻地伸出两个指头,拎起一本小印刷品,然后立刻侧一下身子,急急追向前方几米处的同伴们。

“这种东西你接了干嘛?”

“看看……长安电脑学校,学习一年,分配工作,月薪1400-2500……”

“有个鬼1400-2500……这种骗子学校……”

夏日的微风,除了送来热气,还送来了几步外行人们的对话。

张波浪回过头,便看到了刚刚离开塑料袋不到十秒的印刷品,仿佛很舍不得离别似地,此时正躺在前方几米处的地面上,赖在那儿不肯起来。

骗子学校……

张波浪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增添了许多无奈的成分。

“骗子学校”这个头衔,可不是“长安”一所学校的荣誉。

这可是整个星城所有的培训机构,一起齐心协力、努力拼搏了十几年之后,好不容易才打造出来的口碑。

现在,这份口碑开始发挥它无形力量的时候,终于到了。

不过,此时的张波浪,还没有思考到那么深刻的程度。

他抬起手肘擦了擦额头,将那儿细密的汗珠抹成一片泛着油光的水痕,在这些水痕中,还有着一些或黑或黄的痕迹;而张波浪衣袖上的那层灰痕中,也有了一些湿润的痕迹。

或许是头抬得太高,烈日炎炎,天空中白花花的一片,张波浪视网膜中的景象开始变得有些恍惚,他使劲眯了眯眼睛,让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一些。

做完这个动作,张波浪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迎向又一批走过来的行人。

……

还剩一层。

当阳光渐渐变弱;树木楼房的阴影渐渐变长;微风送来的气息中,渐渐有了些凉意时,塑料袋中还剩下浅浅的一层小本印刷品。

“您好,请看一下。”

送出又一本浅黄色封皮的印刷品后,张波浪以这几天来养成的习惯回过头,用目光追随着行人的脚步。

那本刚刚离开塑料袋的印刷品,果然又躺到了地上。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它浅黄色的封皮,黑白分明的内页,或是浅红色的封底,便开始哗哗作响,微微颤动。

张波浪被汗水浸透的衣衫也微微颤动着,正如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凉凉的,正如他心头的感觉。

这几年来,培训机构整个行业每况愈下,越来越难以招到学生。这种情况,有政策因素,有行业因素,有社会因素,有很多其他乱七八糟的因素;这种情况,张波浪早就很清楚了,但他万万没有料到,今年,情况会严峻到这个程度。

进入招生旺季已经两周了。

这两周,到目前为止,“长安电脑学校”只招收到十七名学生,不到去年同一时期的五分之一。这个可怜巴巴的数字,让张波浪,让他所有的同事们,根本就感觉不到“旺季”的存在。

“长安”这种迷你型职业培训机构,平常的日子里,收入如果能够与开支持平,那么它就已经称得上是良好经营。

张波浪,以及张波浪的同事们,所有的指望、所有的利润,几乎都集中于夏季几个月的大量招生。

大量招生……

张波浪几乎忍不住又一次要叹息出声。

太离谱了,今年太离谱了。他的嘴中喃喃念叨着,两周才招到十七名学生,这种情况如果继续下去,那么三个月之后,大家只怕就得集体回家吃风。

前方又走过来两人,张波浪止住心头的思绪,迎了上去,道:“您好,请看一下。”

这一次,两位行人很配合地接过了宣传印刷品。他们一边低着头观看,一边走进附近的烟酒专卖店。

“长安电脑学校,学习一年,分配工作,月薪1400-2500……诶,这份工资好象还挺不错的……”

“狗屁,传单上的东西你也信?”说话者瞟了瞟张波浪所在的位置,回过头以一种稍低的声音继续道:“这种狗屁学校很烂的。我听人说了,他们收的学费又高,又教不了东西,推荐的都是上流水线的工作。”

“不会吧?”这三个字以逐渐攀升的语调说出,充分体现了发言者疑惑的心态。

“不会?”回答者的声音,同样也抬高了一些,里面还夹杂着怀疑对方智商的口吻:“会的很!你如果真想要1400的工资,还不如去找个中介,起码学费省下来了。”

“操……”这个字之后,又一张宣传资料被某只攥紧的右手,拧成了皱巴巴的纸团。

几米外,一直竖起耳朵的张波浪,脸上第无数次地感觉有些发热,他不愿再听下去,抬起脚,准备往前继续散发传单。

来不及了。

张波浪的动作太慢。于是,几天来,他非常讨厌的,听了非常多次的对话,又一次钻进了他的耳朵:

“如果你真的想找个学校学点技术的话。有个湘成电脑学校教得相当不错,那里毕业的学生找工作,真是容易得很。”

“湘成电脑学校?没听说过……”身后传出了新的声音,张波浪忍不住扭回头,便看到了烟酒专卖店的老板,将他略有些肥胖的上半身趴在玻璃柜台上,正向两人搭话道:“这年头,星城还有不骗钱的学校吗?”

“当然有罗,而且那个学校就在我们芙蓉区……”当一个人掌握了旁人所不知道的情况时,那么他的声音,一般和此时讲话的对象一样,尽显洋洋自得自得之情:“这个学校确实很不错的,我邻居家有个孩子,就是在那里学了两个月,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找了份4000的工资。”

“哦?那……”

当三人的对话进行到这儿的时候,快步离开的张波浪已经无法听清。他坚持着,仍然又走出好几十米,才停了下来,继续发了几份传单。

过了一会,张波浪掏出电话站到树荫下,看了看时间,然后便拨出了一个号码。

“黄老师,发得怎么样了?”

“很难发啊……”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有气无力,“好多人都不肯收,累死了,现在还剩两三层……你那里呢?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怎么样……张波浪回头望去,视野范围内,从他的脚底下,一直延伸到数百米外街道尽头的拐角处,地面上,到处乱七八糟地躺着“长安电脑学校”的宣传印刷品。

他苦笑了一下,尽量以积极的口吻回答道:“我只剩下最后一层啦。这里好发得很,满街都有学校的宣传单了。”

电话中的声音立刻带了些忿忿的情绪:“太不公平了!我好吃亏,下次我要求换到你那条街来。”

“恩,明天保证和你换……”

说完这句话,张波浪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

几秒后,他拨出了另一个号码,这一回,等了十几秒,对方才终于接通了电话。

“喂……”

这个声音沉沉的,拖出长长的尾音。

哪怕是再没有经验的人也能知道,电话那一头的仁兄,大约刚刚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张波浪道:“郑老师,下午有人报名没?”

“屁人报名……”停了一小会后,电话接着开始传送一串串的牢骚:“报名个屁……今天见鬼了,不但没有报名的,连咨询的人都没有来一个……我跟你说,你们两个在外面打广告,到底有没有把传单发出来啊?一定要到位啊,千万别偷懒,今年我们才招了……”

张波浪放下电话,塞入裤兜,顺便按了一下结束通话的按钮。

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胸膛微微起伏着,眼睛直直地盯住几个街口外,武装部那张隐隐约约的大门。

好一会儿之后,张波浪咬紧牙齿,鼻翼两侧轻轻地颤动几下,哼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湘成电脑学校……我倒要看看,它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然后,张波浪拖着疲惫的双腿,右手提着最后一层印刷品,左手抹着额头的汗珠,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正是平面设计班课程完结倒数第二天。

临近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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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周推破万。

感谢大家支持。

八六章 壮士一去兮(一)

《金蛋人生》,外星人强迫某人,一天到晚搞环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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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街口,看起来似乎不远,走起来却花了不少时间。

当两侧高楼的阴影完整地覆上了整条街道时,张波浪终于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站到了武装部大门外的巷口。

这儿和他印象中的模样有一点点差别。

匆匆一撇间,张波浪看到,通往武装部的小巷左侧,正停着一长溜小车。而巷子的右侧,则摆着七、八张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桌子,几位西装革履,看起来略显年轻的家伙,正无精打采地或坐在桌子后,或趴在桌子上。

大约是隔壁的“心连心超市”正在搞活动吧。

张波浪想当然地判断着。

走出几步,摆在小巷最前端的桌子后,一位年轻人站起来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助听器吗?”

张波浪眼睛的形状,迅速由椭圆向正圆变化。

请问您需要拳头吗?他心中恼怒,脚步加快,硬邦邦地丢下两个既表示回答又表示疑问的字:

“毛病?”

说出这两个字地时候。张波浪地脸色很是阴沉。脑袋微微偏着。

所以。他便看到了几步外。在大街上推销残疾人用品地脑残家伙。脸上带着些古怪地笑意。将手中地纸盒放到了身旁唯一一张没有摆放计算机地桌子上。

神经病!心中本来就很是烦躁地张波浪往地上喷口唾沫。绕过了武装部地铁门。走过了门卫室。

湘成电脑学校地接待处很好找。

只花了一秒。张波浪便在右侧民居一楼地楼道上方。看到了那块悬挂着地。两平米大小地鲜红招牌:报名处。

这么快的速度,除了观察力外,张波浪还得感激从那个位置上,不知道隔了多少道墙壁,仍然隐约能听得清楚的一阵阵喧哗声。

张波浪确实非常感激。这一点,可以从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微微眯着的眼睛,微微带点微笑的表情中看出来。

这种声音,张波浪以前在自己学校的办公室中,听到过许多次。

每一次都表示:有人闹事!

张波浪三步并成两步,朝着招牌指着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进入楼道后,隔着墙壁,一旁湘成电脑学校的招生办公室中,果然一阵阵本地方言、塑料普通话、男人的粗声、女人的尖声、小孩的稚声、电话的铃声……等等声音胡乱混杂在一起,交织着钻进张波浪的耳朵里面。

越往前走,耳中听到的喧哗声便越大。

张波浪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如果能令人心情愉快的话,噪音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马上,张波浪先生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马上,张波浪先生往后退了半步。

办公室的房门显然有着非常好的隔音质量,在它刚被打开的瞬间,喧哗声猛地拔高到了惊人的程度,仿佛变得有如实质一般,迎面掀了过来。

啧啧啧啧啧啧……

站在门口,撑住门把,张波浪一边摇头,一面四面环顾,连连咂嘴。

这么大的场面……得出多大的事呢?

和张波浪先前所预料的一样,办公室中的人数,几乎可以用“密密麻麻”这个词来形容。

小小的办公室中,到处挤着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他们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桌子上,还有些坐在随时都有可能露出裂缝的玻璃茶几上。

除了这些可以放下**的位置外,更多的人,只能委屈他们尊贵的臀部,倚靠着办公室四面的墙壁。

除了张波浪外,其他所有人的脸上,几乎都挂着焦急烦躁的神情。他们的嘴巴来回张合着,使劲地制造噪音。----那种努力的劲头,仿佛只要稍微停歇一下,就会永远忘记怎样说话一般。

张波浪的嘴巴也同样没法合拢,趁着没人注意轻轻地走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了房门。

挤过最为拥堵的门口,张波浪挪到了办公桌旁,然后也学着旁人的摸样靠到了墙壁上,准备观看一场不收门票,已经播放了一部分的大片。

站了好一会,张波浪的耳朵才逐渐开始适应这种高度噪音的环境,终于可以从杂乱无章的声音中听出它们各自表达的讯息。

也正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响起了又一阵铃声。

一位脸圆腮红的姑娘立刻接起了电话,结束了与身旁一位面红耳赤的大婶争吵般的谈话,也吸引了张波浪的注意力。

“喂,您好,这里是湘成电脑学校……”

张波浪看到,这位圆脸姑娘堵起一边耳朵,略皱着眉头作出仔细倾听的动作。

她一面说,一面用仿佛通话对象正站在身前的姿势连连点头,道:“恩恩……报名不需要任何考试,没有任何要求。您只需要抽个时间,到星城芙蓉区武装部湘成电脑学校办公室来办理一下报名手续就可以了……”

从姑娘极其流畅的语气可以看出,这位办公室接待,明显已经将这番话说过了不少次。

也明显已经招到了不少学生。

不行,这样可不行……

赶紧闹起来吧!张波浪开始着急,开始为办公室中情绪还不够激动的群众们着急。

大约是对方早已知道报名地址,姑娘继续皱着眉头倾听一会后,又道:“对,对,就是这个地址……不,等一等,您听我说……不,您下午不用带被子过来……也不用带桶……也不用带席子……什么都不用带……您不能直接入学……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您会报名……但报了名也不能直接入学,必须先等待两个月的时间,然后才能到学校来听课……”

两个月……

听完这句话的一瞬间,张波浪想起了去年,自己学校因为推荐出去的学生对流水线工作不满,也是好几个人整天跑到学校来闹事。结果不得已之下,学校只得给所有的学生们放了两个礼拜的假期。

湘成电脑学校一停就是两个月,这得出了多大的事啊。

张波浪又咂了咂嘴巴,露出了非常同情的……

笑容。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

电话筒中冒出了三个字的声音:“为什么?”

此时,张波浪站在离姑娘半米左右的位置上。

这个距离并不算远,但在办公室这么嘈杂的环境中,电话里的声音却仍然很清晰地传了过来。

张波浪可以想象,电话另一头的人,心头有多惊讶,声音有多洪亮。

不过,如此响亮的声音,并没有刺到谁的耳朵。

因为,脸蛋圆圆的姑娘明显早有心理准备,她在说完了“等两个月”之后,便直接将电话放远了一些。

等那个音量惊人的疑问发出之后,姑娘才重新将电话放到了耳边,又道:“……不能直接入学,是因为学校下一期的名额早已报满。请您耐心等待再下一期……”

招满了?

这个借口不错,张波浪连连点头。

姑娘说到这儿的时候,大约是对方又开始插话,她稍停了停,才接着道:“……不,不,没办法安排了……这不是钱的问题……真不是钱的问题……先生……”

可怜的姑娘……张波浪快意地看到,当对话进行到这个阶段的时候,姑娘圆圆的脸蛋上,已经开始冒出了一些细汗,眉头越皱越紧,表情逐渐向无可奈何转变。

“……先生,这绝对不是学费的问题……我们只按规定收费……恩……恩……我理解您很有诚意,但这也不是诚意的问题……”

是啊,这是有人闹事的问题。张波浪这么想着。

大约是电话另一头的报名者仍然固执己见,说了什么蠢话,姑娘忽然抬起头来,用一种非常无奈的神情,对着办公室中密密麻麻的人头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用明显的疲惫语气说道:“您不用来……您亲自来也没用……办公室里全都是亲自来的人……您来得早一点,还可以找个座位,现在已经没地方站了……”

办公室里全都是亲自来的人!

张波浪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而他的脸色,也迅速由红变白,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了黑色。

办公室里全都是亲自来的人!

这句话变成了一道旋涡,张波浪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眩晕。

这时,姑娘放下了电话。

霎时间,房间里的喧哗声,立刻又上扬了一个层次。

许多颗人头开始纷涌向前,纷纷移向办公桌的位置。许多只手胡乱往四面八方挥舞着,一旦抓到了什么,便立刻将它往后推,以获得一些向前的反作用力。

张波浪的身上,自然也搭上了好几只手,而他的身子,则不由自主地离办公桌越来越远。这一次,或许是已经习惯,或许是其他原因,张波浪将人群中传出来的叫声,听得清清楚楚。

“周老师!把我家的娃排到下期吧,随便安排到哪个旮旯里坐着都可以。”

“我家敏星站在后面听就行!周老师!麻烦您跟校长递个话,我家敏星很瘦的,有个站的地儿就成!”

“别挤,让我过去,我报下下期,让让啊!”

……

不到二十秒,张波浪没花自己一分力气,轻松地回到了办公室的房门旁边。

他的身上干干净净的,再看不到一点下午沾上的灰尘;他的右手也干干净净的,再看不到一点下午提着的印刷品。

在前方,在无比遥远的几米外,透过无数只脚偶尔露出来的一点点空隙,张波浪看到了它们,看到了它们浅黄色的封皮,看到了它们浅红色的封底,同时也看到,它们的颜色,正在迅速地消褪着。

他没去拣。

两周才招了十七个人……

很奇妙地,张波浪忽然想起了自己辛苦两周的收获。

而此时,在他的眼前,就在这一间房子里面,便已经超过了那个数字。

他呆呆地站着门边,不去管耳朵听到了什么,不去管眼睛看到了什么,不去管脑子想到了什么。

也不去管过了多久。

忽然间,他回过神来,视线里,透过那些脚,地面上的印刷品,已经由浅黄和浅红的颜色,变成了和他脸上一模一样的黑色。

于是,张波浪转过身,空着双手走到门卫室,问道:“请问教室在哪边?”

走向门卫指示的方向,他的牙齿咬得紧紧的。

张波浪的声音很轻,只说了一个字: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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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章 壮士一去兮(二)

从门卫室到宿舍楼的路上,右侧武装部的某栋建筑旁,一位头发灰白,大热天穿着正装的老头,正指挥着一群工人,搬着各种各样的装修工具,往一处室外楼梯走去。

张波浪跟着抬起头,便看到最前面的工人们,已经有好几位走进了二楼的某个房间。房门上贴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会议室”三个金字。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自然没法引起张波浪的兴趣。

他回过头,走到宿舍楼下,直接踏入了楼道。

太阳西照,使得宿舍楼大部分的地面铺上了一层橘黄的颜色,也使得宿舍楼中的温度比室外还要高上几分。

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张波浪慢慢地往上爬。他很想早点去教室看看,但却不敢加快脚步,狭窄的楼道有如烟囱一般,四面八方紧闭着,一丝风也没有。

越往上爬,张波浪便觉得身上越热,四周的空气渐渐变成了一件厚厚的棉袄,紧紧地将他夹住,令他透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三楼之后,张波浪再也无法忍受,他四处张望着,终于从本就很狭窄的楼道中,找到了一处更为狭小的阴影,停了下来。

他马上就后悔了这个决定。

一旦停下脚步,这位间谍先生立刻发觉自己的身上,简直没有一块稍微舒服点的地方。

尤其是脸上、脖子上、小臂上这些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更是通过无数的神经纤维,此起彼伏地向大脑传导着一阵阵与刺痛和湿粘有关的信息。

站在阴影中。间谍先生扯着嘴。喘着粗气。左手撑腰。右手只稍微在脖子上碰了碰。便摸出了一大把汗珠。也摸出了一大把辨不出具体成分地粗糙粉尘。

不知过了多久。当张波浪地指甲由于到处擦汗。变得乌黑油腻时。他终于合上了嘴巴。也结束了扯风箱一样地喘气声。

这个时候。他才从本以为安安静静地环境中。听到了一丝丝隐隐约约地声音。

准确地说。是某个人说话地声音。

声音相当模糊。没法听清具体内容。不过作为一名有着十几年工作经验地培训教师。张波浪从中听出了同行地味道。

是地。同行地味道。

那个声音,带着他所熟悉的,那种特有的平静中和的语气;用的是他所熟悉的,那种特有的富有说服力的语调。

最重要的是,那个声音虽然细微,却一直连绵不绝,正是教师讲课的特点。

这肯定就是湘成电脑学校的“那个”老师了。

张波浪这么想着,仅仅从这道声音中,他就判断出,“那个”老师的教学能力,绝对远在自己之上。

这一点,本就在张波浪的意料之中,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他终于走出了狭小的阴影,慢慢地登上后面的阶梯,这次他的速度变得更慢,好一会儿才终于走上了四楼。

踏完最后一级台阶后,按照门卫指点的方向,张波浪转身往右侧走去。

刚刚转过拐角,这位先生立刻身体一颤,心头大惊。

在门卫所说的教室方向,两米宽的阳台走廊上,太阳正斜斜地照着,但张波浪可以肯定,地面上绝对没有一丝光亮。

所有从天空而来的光线,绝对都已经被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身体,挡得干干净净。

密密麻麻的身体。

它们一直从走廊的末端,延伸到张波浪身前两米左右的位置,粗粗看去,已不下六七十人。

张波浪无法确定具体的数目,这也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教室中隐约传出的讲课声外,张波浪再听不到一点点其他的声音。

这堆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同时中了邪法一般,好象失去了所有的活动能力。他们仅仅是呆呆地站着,没有一个人说说话,更没有一个人动一动。

若不是近处几个人的额头上,还有着蜿蜒而下的汗珠;而额头下,也有着偶尔眨动的眼睛的话,张波浪绝对会认为,这些躯体不是真人,而是某个恶作剧的家伙,摆上的一堆泥人木塑。

大约是终于走到了开阔处的缘故,此时,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将张波浪的衣衫吹得微微作响,也将前面众多站立者的衣杉吹得微微作响。

这阵久违的微风,没能给张波浪带来任何舒服的感受。

它们带来的,不是凉意,而是寒意。

如坠冰窖,寒毛倒竖。

幸好,这个激灵也让张波浪恢复了成年人的心智,他立刻发觉了这些人的异常之处。

这些人大多数西装革履,偶有几个穿着稍微休闲一些的,也一看便是质量上乘,价值不菲的服饰;他们站立的方式,通通都是上半身微微前倾,向着教室的方向;而他们的脸上,也通通都是严肃专注,聚精会神的表情。

这种姿势,这种表情,张波浪并不陌生。

这种姿势,这种表情,在张波浪自己给学生们上课时,在他讲到了自己最为得意的精彩之处时,他也同样曾经从学生们的身上,看到过这种表现。

张波浪最为得意的精彩之处,每门课程,有整整几分钟的惊人时间;而有这种表现的学生,每个班级,有整整几位的惊人数目。

不过,无论如何,张波浪这位职业培训学校的教师,仍然一眼便能看出。

这是一种极度入神的倾听方式。

他们,正在听教室里的“那个”老师讲课!

作出这个判断后,张波浪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神经病一样……有这么好听吗?

虽然很有些不以为然,但张波浪却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侧了侧身子,探着脑袋想要试听一下。

和之前一样,讲课的声音仍然模糊,张波浪什么都听不清楚。

不会吧?他们都能听清,我就听不清?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张波浪又试了试。

仍然什么都听不清楚。

莫非是办公室里吵太久,耳朵不习惯了?张波浪使劲地甩甩脑袋,耳朵里既不痛也不痒,不过,这个摇头晃脑的举动,倒是令他一下子就从最后几排站着的人中,发现了一位相当特殊的人物。

这位人物斜斜站着,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动作,他的身体也并不强壮,甚至还有些瘦弱。

可就是这个瘦弱的身躯,却散发出一股无可比拟的气势。

他就那样简简单单地站着,却像星空中的月亮一样耀眼;就像沙尘里的珍珠一样明亮;就像蚯蚓堆里的蛆虫一样醒目。

若不是刚上楼时被阳台上的人群惊住,张波浪早就应该在这群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人群里面,发现这位仅穿着一件无袖汗衫的仁兄。

刘松龄。

张波浪轻声念着,这是老熟人,是另一所职业学校----“亿星电脑学校”----的培训教师。

他立刻挤了过去,伸手拍向刘松龄的后背。

手掌刚刚碰到汗衫,张波浪的掌心,便立即感觉到一股烫热与潮湿。

在他触碰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掌印,而几滴汗珠正沿着汗衫下摆,滴到了地上。

但是,汗衫的主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张波浪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刘松龄才缓缓地回过头来,呆呆地望着张波浪,过了好几秒之后,才终于从眼睛里射出了一点点熟人见面的目光。

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干嘛?”

张波浪反问道:“你们是怎么听到的?”

这句话问得有一些没头没脑,但刘松龄却立刻知道了张波浪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撇撇嘴,道:“这个……”

刘松龄一面说,一面将左耳上戴着的一样物事摘了下来。

这样东西,早在十几分钟之前,早在武装部的巷口,早在某人手中的包装盒上,张波浪便已经见过了它的模样。

助听器!

他立即就明白了那个脑残推销员的古怪举动,也明白了他的古怪表情。

不过,现在张波浪没空想太多。

在刘松龄的帮助下,他很快将助听器戴到了耳后。

实际上,助听器就像眼镜一样,是很不适合正常人使用的辅助工具。它虽然确实能增加一点点的听力,但也确实会产生一定的副作用。

没有人将这一点告诉张波浪,他也只是觉得,在习惯了一小会令人头晕眼花的噪音和耳鸣之后,自己果然将教室里的声音听得稍微清楚了一些。

这个时候,已经是平面设计班课程完结的倒数第二天。

吴小雨讲的,自然也是平面设计的倒数第二节课,他这个时候所讲的内容,早已超过了张波浪这种三流学校的三流教师,所能掌握的范畴。

实际上,吴小雨正在讲解的“在真实度与夸张度的方面,设计作品应该如何取舍”的问题,张波浪在此之前,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可是,或许是职业的缘故,或许是积累的缘故,或许是吴小雨的缘故,或者是三者都有的缘故,仅仅听了两三句话之后,张波浪便抓住了吴小雨的讲解要点,也对他正在讲解的问题建立了清晰的思路。

和吴小雨平时的讲课风格一样,这个问题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分钟。

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张波浪的脑袋全速运作。

很奇妙的,吴小雨讲课的方式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令张波浪产生了精神分裂一般的,几乎接近病态的感觉。

在这一刻,他既一边全神贯注听着讲解,又一边对平面设计的某个具体方面,产生了翻天覆地的观念改变,而这两者之间,却是互不干扰,同时进行。

许多个以前的学生们的提问,那些被他支支吾吾,含糊混过的提问,那些实际上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提问,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张波浪找到了解答。

许多个以前上网时看不懂的教程,翻书时想不通的原理,讲课时略过的部分,闲聊时争吵的焦点,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张波浪找到了解答。

隐隐约约地,张波浪还感觉到,自己刚才所领悟的那一些,只要回去之后,再好好的思索研究一番,绝对还大有进一步的推演完善的可能。

但他此时却不敢深想,因为他生怕自己错过了吴小雨接下来的任何一句话,他强迫着自己认真倾听接下来的内容,将所有纷沓而来的许多念头,通通先压制到意识深处。

突然。

这一切结束了。

张波浪的耳中,又只剩下了一点点隐约的声音。

助听器被刘松龄摘了下来。

立刻,张波浪身体一顿,脑袋微微一晃,眼睛四周的毛细血管,立刻开始超常输血,而它的形状,也立刻变成了正圆,死死地瞪着了身前的老熟人。

刘松龄早已转过身,看也没看他,只丢下一个轻飘飘的句子:

“这是我的。”

操……

两分钟后,张波浪的耳朵上,戴上了一对新助听器。

这两分钟的时间,其中一分钟用于脑残推销员对助听器的使用说明,另外一分钟,用于教室到小巷间的来回奔跑。

在这两分钟的时间内,张波浪的钱包里,减少了一些负担;而他的衣服上,增加了一些重量。

夕阳斜照,使得张波浪的半边身子黄灿灿的。

虽然身后空无一人,甚至偶尔还可以感觉到丝丝凉风,但张波浪的额头上、脸上、脖子上、前胸后背上、仍然处处爬满了汗珠。

毫无疑问,比起刚才缩在狭小阴影中的时候,张波浪现在的身体肯定更热;但比起刚才,他现在也没有了丝毫难受的感觉。

这算不了什么,阳台上的六七十个人中,张波浪是来得最晚、位置最靠后、身体最凉快的那一个。

包括张波浪在内,所有人都密密麻麻地挤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作什么动作。除了耳朵里经过了放大的讲解外,他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炎热,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衣杉下摆滴下的汗珠,已经在脚边形成了一小摊一小摊的水渍。

湘成电脑学校,实在应该增加一名医生的编制。

毕竟,没人中暑的奇迹,不可能持续到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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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章 壮士一去兮(三)

时间慢慢过去,太阳的光芒渐渐变得黯淡。

突然间,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四楼阳台上,本来静静站着的人群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许多人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大部分人的额头上,现出了浅浅的纹路。

张波浪也皱起了眉头,因为吴小雨的讲解,他忽然有些听不清了。

当然,不可能所有的助听器同时出现了问题。

它们功能良好,而且通过它,张波浪还听见了一阵放大的脚步声,以及一男一女……不……一只公狗和一条母犬的吠声。

张波浪咬咬牙齿,克制情绪,不让自己走神,不让自己去埋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这已经毫无意义了,带着点沉闷回响的脚步声越来越重,那对狗男女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和许多人一样,张波浪再也没法听清吴小雨讲解的内容。

于是,他一把摘下了助听器。

在这个时候,不需要它的辅助,张波浪的耳朵里,也已经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了这对遭受数十人怨恨的交谈声。

操……

这个字,再一次地停留在张波浪的喉舌之间。刘松龄早就注意到了他危险的表情,第一时间就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也正是这个时候。脚步声**地沉闷回响消失。变得清脆响亮了许多。而它们地源头。也已经踏入了阳台这种开阔地带。进入了走廊上众人地视野。

上来地。是一位姑娘。

和所有人一样。张波浪仅仅瞟了一下。就赶紧低眉顺眼。将脸上忿忿地表情藏得无影无踪。

然后。他悄然抬起眼皮。偷偷望去。

这是一位貌美靓丽地姑娘。

就算将她脸上化妆品地加成去掉。仅仅是170以上地个子、苗条地身材、纤细地蛇腰、年轻地活力。这几样便已足够令人遐想翩翩。

更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是姑娘眼眸中的光华流动,脖子上的珠光闪烁,以及……

那最最重要的,令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左手边的那只公……

那位男子。

很普通的男子,除了体重稍微多了几十公斤,身高稍微少了十几厘米之外,他的身材还算标准。男子的身上,穿着一件不会超过50块的短袖衬衫,装扮相当朴素,只胸前挂着一块铭牌。

小小的铭牌,上面贴着一张连他爹妈都不一定有兴趣看第二眼的三寸免冠相片,下面写着两行小小的文字:

“湘成电脑学校”

“主讲教师/许华”

所以,和所有人一样,张波浪仅仅瞟了一下,就赶紧低眉顺眼,将脸上忿忿的表情藏得无影无踪。

而女子,也因此满脸巧笑嫣然,满口妙语连珠,将身旁的许华哄得扬眉咧嘴,油光满面。

就这样,两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到了近处,也不需要许华如何作势出声,张波浪已学着旁人的模样,自动站到一旁,让出了一条小径。

很好!张波浪一边让开,一边心头暗喜,准备趁乱在前面找个更能听清楚些的位置。

马上,他就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太过愚蠢。

其实张波浪不必妄自菲薄,他的算盘,几乎所有人都曾经打过一次。只不过,这种计划的成功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谁都想找个更加靠近教室的位置。于是,这条小径不再普通,它由人挤人、肉贴肉产生,主要的组成成分,是辛苦与痛苦。

此时,他们或手工定做、或限量出售的西装,正紧紧地抵住不知几年没擦过的护栏;他们抱惯了女人光滑皮肤、摸惯了鼠标咖啡杯的嫩手,正死死地抓住粗糙的水泥侧壁;而他们那张平常在下属面前总是严肃矜持、在情人面前总是温柔儒雅的小脸蛋,现在正探出高台之外,挂着或是紧张、或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些人是幸福的,毕竟他们还有得选择。

比起他们来,那些一直靠在墙边,无处可逃的家伙们,就悲惨多了。

最近几天,湘成电脑学校教室外的走廊阳台,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站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平面设计领域的同行。谁也吃不准除了那些平常就咬牙切齿的对手之外,还有哪些是口蜜腹剑的敌人。

于是,这些人只能掂起脚尖,仰起脖子,拼命地抬高脑袋,以避开从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向袭来,各种或有意或无意的撞击和殴打。

张波浪还看到,在靠墙的某个位置上,某位身高比较令人遗憾的仁兄,脸上已经辨不出了具体表情。因为,它正被好几只手肘挤压着,紧紧地贴到了墙面上,其中一只手肘,还在不停地更换着姿势,仿佛在寻找一个更加使得上劲的角度。这位仁兄的额头,也同样辨不出了具体的颜色,只是一直往下大片大片地渗着,不知道是冷还是热的汗水。

南无阿弥陀佛……

眼前的一幕幕,令反正已经排到了最后一位的张波浪,双手合十,微微地后退了一步。他带着一种无比的警惕,悄悄地瞟了刘松龄一眼;正如刘松龄正双手交叉,护在胸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样。由此可见,这两位可敬的熟人,实在是非常熟悉对方的行事风格。

目光相对间,张波浪与刘松龄同时笑了笑,也同时从对方的笑容中看到了敷衍的成分。

张波浪还看到,许华施施然地顺着血泪小径,终于把女子领到了教室门口。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站在门边的,几乎是清一色的美女。这一瞬间,张波浪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只不过,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这份嫉妒的主体,到底是冲着许华,还是冲着那群站在门边的女郎们。

教室后门外,许华与女子们闲聊几句,然后在她们心不在焉的假笑声中,又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小径瞬间消失。

直到双耳中再听不到脚步声,张波浪才重新戴好了助听器。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一股汗水的咸涩味,便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了一个“呸”字。

阳台上很快就恢复了安静,众人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像是弥补损失一般,他们倾听的姿态,仿佛更加认真了一些。

在张波浪觉得只过了一小会的时间里,太阳的位置又落下了许多。

忽然间,教室中传出来的声音,在一次短短的停顿后,不再连接新的课堂内容,而是连接着几声轻拍桌子的声音。

随后,张波浪从助听器中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今天就上到这里,剩下的内容,明天最后一节课再讲。”

吴小雨的话音刚落,下课的铃声立刻响起。

张波浪瞬间就将助听器摘了下来。

他的动作不能说不快,但耳朵里,却已经听到了好几声被放大的铃声,两边的鼓膜,也已经被震得嗡嗡作响。

这并不是他最在意的感觉。

热!

好热,仅仅是刚才那个瞬间的动作,张波浪便即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肤,都正在往下爬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赶紧转过身,抬脚移步,想要找处阴影。

这个计划只执行了一步,张波浪的脑袋刚刚转过方向,便立刻微微愕住,呆在原地。

在他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起,又悄悄地站了几位新来的旁听者。这几位听众的动作与反应,显然比不上他的神速。

此时,他们还在手忙脚乱地扯着耳朵上的助听器。

一瞬间的错愕后,张波浪立刻伸出双手,用力拨开了几人。

并不是他的性格如此粗鲁,而是因为,张波浪的背上,已经同时撑上了好几双手,也同时传来了一阵阵向前的推力。

骤然间,阳台上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人群的密度急剧降低,他们有的顺着楼梯往天台上走,有的抓着扶手往楼脚下走,也有的直接沿着阳台,走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张波浪只奔出几步,便停在通往四楼上天台的阶梯上。他半蹲着身子,嘴巴微微张开,使劲地挥动着手腕,努力拨出几丝可怜的热风。他的两只眼睛,则巴巴地盯住了楼梯道的拐角处。

没过一分钟,一位稍显瘦削的男子走了过来。

张波浪一眼便即看出,这肯定就是湘成电脑学校的“那个”老师。

看出这一点,并不需要什么锐利的眼神。

在一大群人中,这是唯一一位大热天在t恤外面加着一件紧扣的外套,却仍然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没有冒出丝毫汗珠的成年人。

这也是唯一一位没有在外面晒太阳的成年人。

很明显,这正是吴小雨。

张波浪注意到,仿佛争分夺秒一般,吴小雨走路的速度非常快。在他的身后,十几位原来的听众,正大口大口地喘气,大滴大滴地流汗,也大步大步地跟着。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劳累的关系,这些人大多数默不做声,只有离吴小雨最近的一位问道:“吴老师,刚才您讲的内容,有一点我不是太明白……”

这也行?白听之后,还可以白问?

张波浪赶紧眯起眼睛,避免眼球掉出;也赶紧合上牙齿,免得咬到舌头。

他并不知道,自己还得庆幸刚才那句话没有出声,不然肯定可以收到几个“少见多怪”的眼神。

听到问题后,吴小雨的双腿,仍然以极快的频率迈着步子,但嘴巴里,却果然以上课时一模一样的语气语调,几句话便解决了第一个问题。

提问的男子还没将感谢表达完全,身后另一个迫不及待的听众,已一把将他扯开,道:“吴老师,我也想请您讲一讲……”

他们提出的这两个问题,张波浪在使用助听器倾听时,便已经理解得相当透彻,但他仍然想跟上去再听一遍。

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叫道:“招聘了,招聘了。还有没有哪位同学没找好工作的,请来我这里谈一谈,待遇从优,绝对在3000以上。”

“待遇从优”这四个字,令张波浪身上的炎热再次消失,而“3000以上”则令张波浪瞬间从楼梯道上跳了下来。

教室外的走廊中央,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正双手捧着一堆彩页,向两旁的学生散发。

张波浪目瞪口呆地看到,学生们接二连三地经过,却没有人停下来咨询,甚至连接过彩页的学生,也是寥寥可数。

像发传单一样招人?有这么夸张吗?

张波浪还在怀疑时,之前听课时就站在他前面几步的另外两名男子,正巧从他身旁经过,而他们之间一句轻飘飘的对话,也正巧飘进了他的耳朵:

“老汤那个抠鬼,3000就算招到了人,他留得住嘛他……”

话音未落,大约是学生越来越少,走廊上,老汤叫唤的声音中,明显带上了一些急切:“招聘了,招聘了。还有没有哪位同学没找好工作的,请来我这里谈一谈,待遇从优,绝对在3000以上,试用期一周。”

……

二十秒后,身后卷起一道细细的灰尘,张波浪冲进了办公室。

比起第一次来的时候,现在的办公室中更加拥挤,也更加喧哗。不过,这一次,张波浪拼着不知从身体哪个部位冒出来了惊人力量,三下两下就挤到了圆脸姑娘的面前。

站在办公桌前,张波浪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拍在桌上,以一种不那么正常的语气大声叫道:“我要报名,我要报平面设计班!”

“先生,欢迎您报名,不过不好意思,报名后不能直接入学,要……”

大约是下午又说了无数次,姑娘嘴中这句话又流畅了几分。张波浪连连摆手,一口打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报下一期,两个月以后再来学……”

“先生……”圆脸姑娘稍稍推开他递出的钞票,露出一丝略有些遗憾的表情,道:“不好意思,先生,两个月后也不能直接入学。你稍微来晚了一些,就在刚才,下一期的最后一个名额也已经报满了,所以……”

“所以?”

“所以……您只能等四个月后再来入学。”

操……

双脚踏着几张绝大部分漆黑,只残留着一点点淡红淡黄的烂纸,张波浪今天第三次说出这个不太文雅的文字,也第三次没让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圆脸姑娘能听见的,是张波浪牙齿缝中迸出来的,一个恶狠狠的字:

“报!”

八九章 第二卷尾声

清晨。

阴。

云层截住灼热,只对光明放行,紧闭的窗户后,崭新的窗帘挡住了最后一丝疲惫的阳光。

这儿不需要它。

这儿是武装部某栋建筑二楼。

大门上方,原本标着“会议室”三个金字的铭牌,现在被一块浅灰色的厚实铭牌取代,而它的上面,描着四个红底白边的黑体字:

综合教室。

教室很宽阔,五米高的天花板上,十三排三十九支白炽灯管一齐工作,照亮了固定在地板上的六百三十二个连排木椅座位,照亮了两侧明显刚刚粉刷一新的雪白墙面。

也照亮了摆在教室四周的十二台崭新的立式空调。

空调已经开到了最大的功率,天花板上,另有二十六把悬挂式风扇正在搅动。

这么多的空调和风扇,却没有一个人听见它们工作的声音。

也不可能有人去注意那种无关紧要地东西。

这是寄生第一百一十四日。

这是平面设计班课程结业七天后。

这是第二期新班开设第一天。

……

07:23。

“李敏……李敏……”

刚走到大门口,李敏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她回过头,看到叶灵正搭着楼梯扶手,快速地迈动着丰腴的双腿,扭动着诱人的臀部,一溜烟地冲了上来,道:“你怎么又来这里啦?”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换了几个月前,李敏肯定会这样张嘴反问。不过,这次她只是伸出双手,和叶灵牵在一起,道:“我来这里听课啊,学你听第二遍。”

“学我?那你可学不成了……”叶灵的语气中,略有些奇怪的成分。

李敏听出了这份异常,偏头问道:“为什么?”

“我是来听第三遍的……”

“不会吧?”李敏忽然拔高音量,很诚实地表现出心中的惊讶之情:“你一直都学得挺好的啊,我记得最前面几节课,还是你给我慢慢补起来的。”

说到这儿,两名女孩手拉起手,推开了综合教室的弹力门,叶灵道:“我又跑到这里来,倒不是因为没学会……”

教室中,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连排木椅坐上了人。他们纷纷扰扰的,和站在后门口的两名女孩一样,也正在互相寒暄打招呼。

吵极了。

李敏差一点就没听清叶灵说出的话,她凑到叶灵耳边,道:“你该不会是和我一样吧?”

“什么一样?”叶灵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

她的脑袋正不时转动,眼睛一眨不眨,用搜寻的目光在宽阔的空间里到处张望。

李敏的视线倒是一直盯着同一个位置没有改变,她说道:“你是不是因为老板叫你来听课的?”

叶灵一下子回过头来,目光中尽是掩不住的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李敏笑了笑,指着右侧靠前的某处道:“因为我也是老板叫我来一起听课的。而且,我已经找到他了,就在那儿。”

顺着李敏指示的方向,叶灵看到了一名正在用纸巾使劲擦着脖子和额头的胖子。

这就是李敏她公司的老板吧?

一秒之后,叶灵脸上,出现了大为惊奇的表情。

正在和胖子交谈的,正巧是自己公司的老板!

有机会再听一遍,可真不错……

无论是叶灵还是李敏,都这么想着。

……

07:37。

刚刚听到的话,令刘松龄大为惊奇:“什么?你刚刚辞职?”

张波浪很平静地确认道:“是啊。反正过几个月肯定倒闭,多做几天也没什么意思。”

“不……不……”刘松龄大摇其头,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现在才辞职?”

操……

这个字,张波浪最近老是出不了口,因为刘松龄又问道:“我记得这一期早就报满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张波浪没答话,左手习惯性地塞进了裤兜。他只摸到几张单薄的票子,再也没有摸到那个鼓囊的钱包。

希望两个月后,再也不用到街道上去发传单了……

张波浪摸了摸并不存在汗水的额头,这么想着。

……

07:41。

“小刘,把东西发一发。”

听到这句话,刘助理赶紧翻开文件夹,从里面掏出八份资料,分别发给了站在戴灵勇面前的八名实习员工。

八名刚刚进入公司不到一周的实习员工。

看到众人都已经接过资料,戴灵勇道:“这份东西相当重要,请大家好好保存。上课的时候,或者是晚上复习的时候,可以对照它学习。好了,今天我就送到这里,最后再说几句……”

刘助理微微地低下了头,将脸上浮出的表情,和眼中传达的心意,悄悄地藏了起来。

领导的“几句”,可从来就不止几句。

果然,戴灵勇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脖子,抬起脑袋,道:“为了这次免费送大家来培训学习的事,公司里讨论研究了相当长的时间。虽然在我的尽力争取下,最终为大家赢得了这次机会,但实际上仍然有相当多的同事,对这件事并不怎么赞成。我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们能感激我,而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地珍惜,好好地把握这次机会。好了,具体的事情,到了里面以后,再听从刘助理的统一指挥。需要注意的是,请大家尽量坐到一起,尽量……”

五分钟后,刘助理和八名还没来得及适应,稍有些头昏脑涨的新员工,推开了综合教室的弹力门。

戴灵勇很快就走出了武装部。他踏入车门,**钥匙,启动引擎,顺便摸了摸塞在换档器后面的某个空隙处,自己偷偷弄来的那份资料。

那份资料,和刚才发给员工们的资料一模一样。

它们是公司设计部副主管课堂笔记的复印本。

这位副主管,性别女,年龄十六岁。

毕业于刚才那八名新员工,现在正接受培训的湘成电脑学校。

不要让我失望,否则炒你们的鱿鱼……

戴灵勇踏下油门,扬长而去。

……

07:47。

倚着护栏,撑住扶杆,丁远航从洗得发白的衬衫口袋里,再一次摸出了那只边角已经被挤扁的烟盒。

他揭开盖子,从里面取出最后一支抚摩了无数次,显得有些软焉的香烟。然后,他将盒子扔掉,将烟叼到了嘴里。

连续按了三次打火机后,丁远航终于将香烟点燃。

或许是数天不曾抽烟的缘故,丁远航第一口吸得特别猛。于是,他的肺部,立刻感觉到一阵刺痛;他的脑袋,也立刻感觉到一阵眩晕。

良久之后,丁远航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它的颜色几乎和周围的空气一模一样,而丁远航的脑子,或许是受到了久违的尼古丁刺激,生出了一个自觉略有些狂妄的念头:

以后,我每天都要抽十块钱一包的烟……

……

07:51。

满脸忿忿的苏智爬完了最后一级楼梯,用力地推开弹力门,便发觉自己已经找不到了靠前的位置。

他只得在最后几排坐下,然后立刻从怀里掏出了刚从大学同学那里借来的数码相机。

弯着腰,苏智将头贴到桌子上,开始调整镜头的焦距与方向。

他肯定记得自己曾经在数天前发过一个标题为“狗屁公司的狗屁裙带关系”的讨论帖;但他肯定不知道,坐在他右手边第四个位的,是117楼,而坐在他前两排左侧的,是391楼。

调整好数码相机,苏智翘起了腿,**摇着椅子,身子晃着桌子,想道:

今天,老子一定要曝光你这个骗子!

……

07:53。

准备摄影的并不只有苏智一人,谢主管左手将一只电话放在桌上,下面用几本书垫起镜头,而他的右手,正拿着另一只电话,道:“老赵,怎么样,现在看得清楚了吗?”

十几公里之外,星城华天广告公司的某间办公室内,赵经理盯住左手的电话屏幕,右手举着另一只电话说道:“好了,现在好多了,你别去动它,这样就可以了。”

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

过了一会,赵经理挂断电话,他的身旁,正紧紧地围着好几位将信将疑的同事。

……

07:54分。

老汤踏进了综合教室的大门。

07:55分。

某间烟酒专卖柜前,曾经接过张波浪两张传单的两位男子,踏进了综合教室的大门。

07:56分。

星城人才市场的某场招聘会上,曾经听到罗丹丹和何梦娇惊人表演的几位人才,踏进了综合教室的大门。

07:57分。

炎炎烈日下,曾经在投影教室外的走廊上,坚持听了好几节课的几位男女,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踏进了综合教室的大门。

07:58分。

刘老板、陈校长、许华、王文、龙九梅、周琦、张靖、杨赛蓝,踏进了综合教室的大门。

……

综合教室的大门,每时每刻都要钻进几位学生。渐渐地,教室里十之**的座位上,都已经摆上了一个**。

物以类聚,坐在最前面的,大部分是面带稚嫩的青涩小毛头;坐在中间部分的,大部分是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坐在最后面的,大部分是三教九流的各届人士。

像影剧院播放电影的时候一样,最开始的时候,众人聊着谈着叫着闹着,几乎连自己的声音都无法听清;然后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众人心头开始酝酿各种各样的情绪,于是渐渐地,都不再有什么闲聊的心思;到了最后,教室中则只偶尔传出几声短暂的咳嗽,或是一小段很快便被掐灭的电话铃声。

时间渐渐流逝,越来越接近某个时刻,越来越多的人不再费劲来回张望,而是直接将目光钉到了教室门口。

……

08:10分。

铃声中,吴小雨踏进了综合教室。他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只对着坐在最后面的几位老师点了点头,然后便走上了讲台。

讲台上,吴小雨拍了拍某个按钮。立刻,教室里所有的灯光熄灭;后门附近,两台立式摄影机的镜头,开始发出微微的光芒;讲台后,亮起了一块长宽均为数米的巨大投影屏幕。

在李敏和叶灵信任的目光下,张波浪和丁远航企盼的目光下,在苏智愤恨不平的目光下,在其他各种各样的目光下

铃声结束,透过扩音器,吴小雨说出了课堂中,少有的属于废话的两个字:

上课。

同一个瞬间:

寄生体自行拟订的计划,又完成了一个小小的部分。

效率极其低下。

1a7489的波动深处,又一次这么记录着。

九十章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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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阴云密布,晚上万里无云。

不过,真正在子夜抬头仰首,能注意到这种景象,也会去注意这种景象的傻瓜。在有着“星城”这个璀璨名字的城市中,并不多见。

与兴趣无关,与性命有关,吴小雨是这极少数傻瓜中的一个。

00:43。

支起双肘,吴小雨撑起上半身,轻轻地晃了晃脑袋。然后,他在地上摸索着,在一小摊红红白白的液体、碎片、以及粉末中,找出了几颗看起来还能继续使用的牙齿。

几秒之前,他又一次被冰冷的机械臂松开身体,从六米高的半空中坠落下来。

现在,吴小雨将找出来的几颗牙齿塞回了它们原来呆着的地方。

吴小雨的双唇紧闭着,眼睛紧盯着指头刚刚沾上的红色液体。

他好象没有听见自己的嘴巴里,正发出着锐器在玻璃上划过般的刺耳噪音一样,只是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轻轻地搓着右手拇指和食指,仿佛正在感受着它们稍带点温暖,也稍带点粘稠的感觉。

在这种时候。和以往地每一次一样。吴小雨脑袋上半部分地某个器官。某个可以分泌出另外一种液体地视觉系统附属器官。总会让他地眼角感觉到一丝湿润。

同样。和以往地每一次一样。吴小雨觉得它地这一项功能。似乎比上一次又衰弱了一些。

这种情况。到底是1a7489地缘故。还是自己地缘故?

这个小问题。直到整整一秒之后。嘴巴里地声音倏地消失。吴小雨还是没有得出结论。

他微微张嘴。卷动舌头。舔了舔重新生出地满口洁白整齐地牙齿。然后搓了搓双手。又在衣服上擦了擦。站到了环绕在他坠落位置地其中一台计算机旁。

拍了拍桌子通过验证。敲了敲桌子输入密码。吴小雨地双手搭上了瞬间从翻开地某块地板中伸出来地电路键盘。他地双眼紧盯着显示屏中密密麻麻地代码。而十指地指甲。则开始在上面飞快地滑动。

这是吴小雨第二十二次试图更改机械臂的控制程序了。

一行行代码像计算机刚刚启动时的图象似的,几乎是整屏整屏地往下翻滚。

吴小雨神情专注地操作着,忽然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眉毛被脸部肌肉牵引着移动,在原来的位置上垂下了一点点距离。

这个表情,可以充分表达出“疑惑”与“思索”这两种情绪。而当它出现在34级寄生体的脸上时,也就代表着,寄生体碰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就算已经将从初中到高中所有的知识都转化成了本能,仍然无法立刻解决的问题。

没有任何时间是可以浪费挥霍的。

吴小雨双手运动的速度骤然爆增,甚至变成了两团黑影。

没有一个按钮,只密布着细小电路的键盘上,吴小雨的十个指头正在快速滑动着,大约只有高精度的摄影机才能捕捉到它们具体的动作。

“快速”的意思是:当指头滑动时,它摩擦着空气中的粉尘,使键盘附近的温度瞬间上升。于是,除了吴小雨衣袖带起的微风外,空气自身,也以看得见的方式,在一块极小的区域中,产生了极小的温差对流。

显示屏幕上,本来由密密麻麻的代码组成的图象,忽然变换了两次,又很快变换了回来。

整个过程,总共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世界互联网上,一个水平相当高的计算机编程讨论社区,和一个水平相当高的机械设计讨论社区,先后收到了一张超过两千个字符的求助帖。

是的,求助帖。

两张目的一致,内容相似,但表达方式与侧重点不尽相同的求助帖。

……

“编码天堂”讨论区管理部。

作为全球互联网范围内名列前茅的专业性网站,它的论坛管理员,自然不会像一般的小网站一样,由网友自行申请,自愿担任。

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中,某间宽阔的办公室内,左侧靠墙的位置上并排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办公桌。

办公桌后,两名“综合版块”区的值班管理员,此时也正以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正襟危坐于计算机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显示屏幕,只偶尔朝右下角瞟一瞟当前显示的时间。

快了……

随着那个数字越来越接近于某个时刻,两人悬于键盘上方,离“刷新”快捷键只有一两毫米的手指,摁下按键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从这两位管理员收缩的瞳孔、紧绷的脸皮、微微咬住的下唇,以及这一切组合起来之后,显得紧张万分的神色,无不说明了他们尽忠职守、竭诚努力的工作态度。

不过,这种工作态度,每一天都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出现,每一次都只有几十分钟的持续时间。

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两个月之前。

两个月之前,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候啊……

两个月,在这个时间段,虚拟的数字版块在每一次刷新后,都会出现一两个无聊者对业界的八卦猜测,一两个设计员还未完善的算法方程,一两个新老公司的员工招聘启事……

但现在,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所有关于八卦猜测、算法方程、技术讨论之类的帖子,几乎同时销声匿迹,只有关于员工招聘的帖子,以惊人的频率与数量,不时冒出一大堆来。

十几分钟后,再次瞟了瞟时间,左侧的管理员脸上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下,他喃喃说道:“差不多了吧?到现在还没出现,今天应该是没问题了……”

他虽然用的是一种自言自语的口气,但身旁的同事却回答了他的问题:“谁知道呢?还没有到最晚的那次时间呢,我们还是看紧点吧,到时候要是…”

同事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又一次将手指放到快捷键上摁了一下之后,他的眼睛骤然瞪大,声音戛然而止,随即在一阵极其短暂的停顿后,这位先生的嘴巴张开了惊人的幅度,以一种惊叫的语气,呼出了惊人的内容:“oh,mygod!fuckgod,shitgod!shit,shit,shit,shit……”

这位先生身旁的另一名管理员,耳中一听到这串语无伦次的叫骂声,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赶紧将手指以一种恶狠狠的方式,猛地摁了下去。

大约是过度紧张的缘故,慌乱间,管理员的手指捅进了好几个按键之间,差点将其中的某个按键挤出了键盘。

不过,这位脸上肌肉纠结的管理员,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也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些,在惊叫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办公室中负责其他版块的管理员们,脸上也瞬间露出了或是偷笑、或是好奇、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怜悯的表情。

无论是高声大叫,还是低声耳语;无论是同情的语气,还是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们说出的,是相同的内容:

“‘执政官’又出现了!”

执政官当然不可能出现。

他们说的,是一张讨论贴。

和所有讨论帖出现的方式一样,一张标题为“怎样解决衔接管过度发热”,看起来与编码程序完全扯不上关系的求助帖,从版面的最顶端悄然出现。然后,它立刻被随后出现其他讨论帖,往下踩落了五六层的位置。

不过,和许许多多就此淹没在茫茫水海中的讨论贴大不一样,仅仅在两位管理员按下刷新按钮,然后反应过来,最后点击进入的短短一两秒钟内,这张帖子的点击率,已经达到了惊人的“2315”这个数字。

而且,和平时进入讨论帖的速度大不一样,两张办公桌上,两台价格昂贵的名牌计算机,它们的硬盘不停地发出着刺耳的磁盘转动声。液晶显示屏幕的反应速度,当然也同样缓慢,直到整整两三秒后,它才慢悠悠地在管理员喷火的目光中,逐渐开始显示出讨论帖中的内容。

进入之后,浏览器左下角不时切换出图片下载进度、控件安装程度、插件阻止、广告屏蔽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讨论帖的右侧,滚动条正迅速收缩着,越变越小,最后变成了不到一厘米的长度。

这种长度一般表示,帖子单页二十楼的回复上限,极有可能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已经瞬间撑满。

主贴上方最后出现的(1)(2)(3)(4)的页数显示,为这项猜测作出了最有力的佐证。

“shit,shit,shit,shit,shit……”

右侧的管理员还在喃喃念叨着,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嘴巴微微张开,声音的强度明显降低了许多。

管理员的声音中,已不再带有惊叫怒骂的语气,只表达出一种接近感慨的情绪:

这是第二十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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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作者,非常需要大家的“投推荐票”支持。

这不是套话,是非常真诚的请求。

请支持我吧,请投票吧。

非常感谢大家

九一章 多么的幸福快乐(一)

这是第二十二次了!

坐在左侧的管理员,脑子里想着同样的念头。他屈起食指,迅速滚动鼠标中键往下翻阅,就和两个月以前,就和“执政官”第一次出现时的情形一样。

当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段,当时也正是他在值班,当时,它也是一张悄然冒出的求助帖。

当时:

看到求助帖的标题,管理员马上就认出了那是个相当初级的问题。甚至没花上一秒钟的时间,他就想出了心中最为高效优良的解决方案。

助人乃快乐之本,管理员点击进入了讨论帖。

刚刚进入,他就微微吃了一惊。

讨论帖的左上角,明确地标出了主帖内容的字符数量:4331。

看着显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管理员一阵头晕。比这个数字高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讨论帖,管理员早已见过了无数次,不过他从来没有见到哪个无聊的家伙,会为这么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费上这么大的工夫。

这引起了他的兴趣。

管理员没有急于回复出心目中的答案,而是选择从第一个字符开始浏览。

才看了短短几行。他就开始庆幸于自己地决定。

求助帖中。一位会员名为“执政官”地家伙。用一种只有傻瓜才看不出来地伪装。假扮成一个刚刚接触程序编码地爱好者。

4331个字符中。这位先生恶作剧一般。用漫不经心地语气。平实直白地字句。提出了一个相当初级地问题。

以及他自己为解决这个问题提出地二十三条猜测性地解决方案。

二十三条。

这个数目是管理员事后统计出来地结果。当时。他仅仅看到了第四条。额头上便冒出了细密地冷汗。

这四种方案,“执政官”每一条都只用了几个干巴巴的句子,同时也是几个逻辑相当紧密,猜测相当合理的句子。

如果仅仅只看其中任意一条方案的话,那几个句子作出的推导实在是无懈可击,仿佛他提出的问题,绝对只有那么一种最标准的解决思路一般。

但是,当四种解决方案同时出现,而且其中还有两条互相矛盾,互为反面的时候,它就不再是无懈可击,反而是无从下手了。

这并不是关键,管理员自然知道,许多问题有许多种解决方法,但管理员也清清楚楚地记得,针对“执政官”提出来的那个问题,几乎所有的资料,所有的观点,都一致认为它只有一种最为高效优良的解决方案。

但现在,“执政官”提出来的四条方案就摆在眼前,它们一眼看上去,似乎都不比公认的标准答案差上一星半点。

我今天肯定又忘记吃药了……

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后,管理员赶紧晃晃脑袋,恍恍惚惚地拉开抽屉,取出了心理医生给他开出的抗抑郁药品。

倒点水,吃下药片,管理员接着往下看,读完了所有的主贴内容。

二十三个看上去都极有可能的答案……这怎么可能?

眉毛拧成一团,眼睛瞪得老大的管理员按下了“刷新”的按钮。

这时,他才发觉,在自己阅读帖子的短短七八分钟内,“执政官”的求助帖,已经达到了十几个页面,三百多楼的回复数量。

略过无聊的观望楼层,管理员开始对这三百多条回复一一浏览。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执政官”提出的二十三条猜测,已经有专业人士举出证据否决了其中的三条,这三条猜测,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想当然”的逻辑错误。

几乎没有一个人因此小觑这张“求助帖”,众多会员们都觉得,任谁从二十三个方面,全方位地猜想某个问题时,都会无可避免地在某些不怎么熟悉的领域中欠缺推敲,思略不当。

除了那三条很快就被否决的方案外,“执政官”的其他猜想,几乎每一条都有人支持,每一条都有人声称它极具可行性,很有可能替代当前公认的最佳解决方法。

版块中的会员们,开始就剩下的二十条方案一一进行讨论分析。一两个小时之后,又有九条猜测被会员们从各个方面再次淘汰。

只剩下十一条了。

针对求助贴的讨论进行了良久,猜想的数目减少了一半,讨论的激烈程度增加了几倍。

只要是与“最”字扯上了关系的选择题,最后必须只剩下一个选项。

“编码天堂”这种高水平的讨论区中,它的会员们,一般也属于水平层次较高的业内人士。这些人,或许是收入水平的缘故,或许是生活享受的缘故,他们的性格,一般比较倾向于收敛平和。

但在这场讨论中,为了这二十三条方案,为了一个“最”字,在最初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的平和讨论后,众多回复中,逐渐开始出现了一些急噪的迹象。

人多嘴必杂,当人多到了一定的程度时,只要谁发布的观点中,存在一点点的错误,那么他肯定就会同时被数十个回复指出。而这些回复中,往往又有某几条带着一丝讽刺或是指责,它们加起来,变成了一份熊熊怒火。

这种迹象愈演愈烈,到了只剩下了十余条猜测时,为了某个观点,几个用词,会员们大起争执,吵闹不休。几乎每一张回复中,都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最后,谁也无法说服谁,谁也再找不出否定对方的证据,像每一位正常人类都擅长的方式一样,气急败坏的公司高级设计员们、恼羞成怒的工厂高级工程师们,在表达自己看法的同时,往往会顺便就某几位特定对手的智商、性别、以及家庭伦理关系,进行一番语重心长的特殊教育。

这种事情,在“编码天堂”中,自然是不允许存在的。

于是,楼层越盖越高,人越来越多,高等级的会员id却越来越少。

这种阻止的方式,效果不大。

数不胜数的新申请id们,一个个前仆后继地出现,又一个个此起彼伏地阵亡。

一段时间后,心头本就憋足了怒火的许多会员,在承受了数十次的讽刺、指责、打脸后,又遭受了数十次的删楼、警告、禁言。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扩大了攻击目标。

某位管理员很快发现,自己除了患有轻度的抑郁症外,还同时在人品、性格、受教育程度等等方面,也存在相当严重的缺陷。

许多会员们很诚恳地指出,关于两位管理员“人类身份”这一点,实在有待商榷,他们为管理员的真正身份,提供了多种多样的侯选种族,比如说:猪、狗、猪狗不如……

这么亲切的问候方式,如果仅仅出现一次两次,或是十次二十次,两位饱经考验的管理员,自问还能够勉强承认。但是,后台仅管理员可见的讨论区完整记录中,满屏幕都是污言秽语,几乎已经包含了所有人类能找出来的侮辱性字眼。

对眼球充血,脸色铁青的管理员来说,这种体验,实在不太美妙。

当然,在一片片纷扰混乱中,作为罪魁祸首的“执政官”,早在发完了求助贴后,便即销声匿迹,不再出现。

第二天,“综合版块”经过了整整二十几个小时的争吵骚乱之后,终于开始渐渐恢复平静。

这份平静没能维持多长的时间,与前一天大约相同的时刻,又一张署名为“执政官”的求助贴,悄然出现在版面顶端的第一位。

众多会员们一拥而上,发现主贴内满满地写下了三千多个字符,但它的内容,却是又一个新问题,以及他自己为这个新问题作出的十余条猜测性的解决方案。

这张求助贴,它居然与前一日求助的问题,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短暂的五分钟内,这张署名为“执政官”的求助帖,有了整整三十几页的回复。

这些回复的内容……

让两位新轮值的管理员,手都差点按酸了;让键盘上的删除键,颜色都差点被擦掉了。

一番发泄后,又有人开始就这些问题展开讨论,随后,便是前一日的情形再次重演。

第三日同样如此。

第四日同样如此。

第五日,众多正处于闲暇时光的会员们,坐在电脑面前,通过与两位如临大敌的管理员斗智斗勇,他们在“执政官”即将出现的时间段内,通过各种技术手段,努力发帖,将五花八门的,与“执政官”有关的怒骂、警告、哀求、请教、招聘等等信息塞满了“综合版块”的前面五页。

一点作用也没有。

丢下又一张新的求助贴后,这位器官仿佛由铁块和石头作为主要组成成分的“执政官”,甚至没有搭理信息栏中,由“编码天堂”官方发出的聘用邀请函。

就这样,快则一两天,迟则两三天,执政官经常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内出没,将他关于程序编码方面的疑问困惑,作出少则三五条,多则三五十条的猜测,让“综合版块”中的众多会员们,为这些猜测争辩讨论研究解析,而他自己,则从不再提出任何见解。

许多会员们很多次下定决心再也不去上当,但当他们又真正看到了某个极具可行性的猜测后,他们总忍不住被诱入其中,情不自禁地开始推演实践。

二十二次了,“执政官”提出的问题天马行空,几乎毫无规律可言。

唯一能找出来的趋势,便是问题的难度越来越大,能够参与讨论的会员越来越少,而“执政官”两次出现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

此时,同样在全球互联网范围内名列前茅的“螺丝与螺帽”讨论区,同样负责“综合版块”的某位管理员,眼睛通红地望着后台仅管理员可见的讨论区完整记录。

屏幕上,污言秽语的密度稍稍减小了一些,但恶骂对吼的记录依旧是那么的触目惊心,管理员心中怒嚎:

这种日子,究竟得持续到什么时候?

……

这一次的求助,又得花上多长的解决时间呢?

讨论区解决问题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吴小雨这么想着。

实际上,两个讨论区中的每一条回复,他都逐字逐句看过了一次,当然也同样逐字逐句地记到了脑海深处。

提出那么多条猜测,除了让他们帮忙找出改造机械臂的最佳方式之外,也同样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教学资料。

……

一切按计划进行。寄生体将于计划的时间内,初步掌握土著们关于编码程序以及机械制造的知识技能。

1a7489的波动深处,又一次结束了每十分钟进行一次的检测推演。



重新切换出论坛界面,吴小雨飞快地看完了回复内容,他叹口气,屈起中指轻轻地颤了颤,使指甲抵在电路键盘的某个位置上轻轻划过。

电路键盘收回。

地板翻转。

计算机显示屏幕关闭。

这个时候,四周墙壁的棱面上,绝大部分的显示屏幕也一样关闭了,只剩下中间部分的某些屏幕,仍然显示着其他高楼、大桥、浏阳河、防洪大道之类的景象。

某个显示屏幕上,一只半夜出来溜达的野狗从镜头中一闪而过;而它旁边的屏幕,则紧紧地追踪显示着一只正在奔跑的男子。

在这个屏幕的右上角,同时显示着,还有一排排小小的,颜色不停变化,长度也不停变化的长条。吴小雨知道,它们是按照1a7489编出来的程序,根据观察目标的表情、温度、心跳速度、行走路线等等细节,自动计算出来的结果。

这些结果所代表的,是显示目标在各个方面的危险性估测。

那些复杂程度超忽想象的程序,吴小雨直到现在还没有研究透彻。

不过,只要想想这么几个月来与1a7489无比甜蜜的同居生涯,他毫不怀疑,其中肯定有许多与生物杀伤型武器、摧毁型武器、超波频型武器……有关的内容。

忽然间,男子脚步加快,额头汗水开始增多;屏幕上,长条的颜色与长度,也同时迅速变化。

几秒之后,镜头焦距突然拉长。

显示屏幕中:男子停下脚步,身前多出了一位年轻的女子。

显示屏幕中:女子的手,正被男子牢牢地拉在手中。

显示屏幕中:女子脸上,浮出了明显假装出来的恼怒表情。

显示屏幕中:女子眼中,充满了掩不住的浓浓情意。

显示屏幕中:两人全身上下,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扫描准心。

吴小雨移开目光,忍不住又叹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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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九二章 多么的幸福快乐(二)

友情推荐:《踏上巅峰》,一位穿越者,带着他的穿越狮子,踩平众多龙套配角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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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观察室,反手带上房门,踏下两级台阶,吴小雨站在了顶楼平台的水泥地表上。

和绝大部分人一样,吴小雨带点漫不经心的动作,看起来相当地流畅自然。所以,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每一次反手关门时,所用的力道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相当精密的仪器,才能检测出其中的细微差别。

他必须如此。

每一次进门**钥匙时,或者是出门带上房门时,吴小雨必须使用几乎一模一样的力道。

不然,观察室内的墙面、仪器、物品的摆放方式等等,立刻就会在一两秒钟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发生巨大的改变。

比如说,两面墙壁上的显示屏幕,就会被内部翻出一块块木纹一般的伪装墙面遮盖起来;

比如说,本来环绕成一圈摆在地面上的计算机,就会连同它底下五十三个平方的地面一起,由十几只无法察觉的机械臂托到半空,形成住户参观时看到的所谓“二楼”;

比如说,许多与武器相关的操作台、控制按钮,或者是监视系统、紧急弹射转移等等装置,就会在第一时间内,分解散布到房间各处,变成许多个看起来毫不相干,似乎仅仅是某种设计风格的某种装饰,又或者干脆被塞进地面墙面,藏得无影无踪;

比如说,……

当然。所有地这一切。都意味着一笔又一笔地额外能量支出。

不用34级地脑袋。吴小雨也能明白。1a7489强迫自己制作出“观察室”中地这一切。以及二楼“制作室”中地毒气、炸弹等等。应该都是出于避免暴露地目地。

用上34级地脑袋。吴小雨也不明白。既然1a7489想要潜伏。那为什么又要逼着自己使用“执政官”这个名称。同时给科幻杂志投稿、向两个专业论坛求助;为什么又要这么严厉地命令自己。让学生们达到如此惊人地教育效果。

这种情况只要继续下去。用不上多长地时间。自己就会被狂热追捧地读者们、敬佩崇拜地会员们、满怀希望地学生们、感激涕零地家长们、蜂拥而至地记者们……活活淹没。

在这种情形下。避免暴露。从何谈起?

到底是为什么呢……

吴小雨的眉头微微皱着,行走的速度比平常慢上了几十分之一,在不知不觉间,吴小雨又开始走神。

走神……

干!

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双眼瞪大,呼吸猛地一窒,双脚运力,急促地加快脚步。

但已经来不及了!

正是这个时候,吴小雨的左手忽然毫无征兆地颤了颤,然后化为一道黑影,狠狠地扇到了自己的主人脸上。

这一记耳光的力道无从计算。

吴小雨的脑袋,立刻狠狠地砸中地面,发出了一声带着数个回音的巨响;他的脸蛋,紧紧地擦着粗糙的水泥表面,滑出了几十厘米,划出了几十道血痕;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喷出一大口混着红色液体,白色残渣的血水。

整个过程,只有一秒。

一秒之后:

“寄生体,该去七楼喂食了,不要浪费时间。”

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错觉,仿佛与1a7489没有丝毫联系,他的声音仍然和往常一模一样。----仍然和寄生体每次浪费时间后,仍然和每天都有十几次的常规性惩罚后,一模一样。

寄生体从头到尾没吭一声,他手脚并用快速爬起,冲到通往楼道的薄薄木门前,将门猛地拉开,腾腾腾地跑了下去。然后,这只猴子才抬起爪子,先擦了擦嘴巴,再擦了擦眼角。

蠢货。

看到吴小雨的这个动作,1a7489更加觉得,寄生体心中的疑问,目前根本就没有解答的必要。

更有可能的是,寄生体那一百多点可怜巴巴的智商、二十几年可怜巴巴的人生经历,根本就无法真正理解,什么叫潜伏,什么叫暴露;它们有什么意义,又能产生什么效果。

制造一艘符合最低标准的星际飞船,耗费的人力与物资,绝对远远超过了土著碳基猴子们那本薄薄的历史书上,所记载的任何一件“大事”。

这才是一件真正的大事。

飞船部件众多,零件繁琐。每一个部分所需要的知识与技术,它们的难度,绝对比起所谓的平面设计与模具设计,要高出无数倍。

先不论理论基础与实践操作,仅仅是那各不相同的,数以亿计的零件,就决定了需要掌握这些知识的人数,也必须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相当庞大的数字。

这有点难。

土著猴子们普遍采取的教育方式太过落后,教育能力太过低下。

这很容易证明。他们那本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一点点低级文明边缘的《相对论》,在他们千奇百怪的教育方式下,近百年的时间过去,能够真正掌握的猴子,居然仍不到总体数量的千万分之一。

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比例。1a7489早已下定决心:来自1a7489的,来自高级文明的知识,必须让寄生体完全理解掌握之后,再亲自教给每一只需要学会的碳基猴子。

不然的话,让碳基土著们自己去教,得教到什么时候?

“知识”可以通过某些方式,让它们看起来由不同的人发现总结;但“教育”,却必须由寄生体亲自完成。

有了这种决定,那么寄生体就得尽早显露出超强的教育天赋,才能到在以后教育数不清的猴子时,教育来自高级文明的知识时,教育难度超乎想象的难题时,显得不那么突兀显眼。

最起码,也能表现出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此外,所谓的暴露,其实还有另外一重目的。

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生物,哪一个具体的种族,对真正的“成大事者”而言,“名声”这种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一样素质。

普遍情况下,智商正常的生物,都不会将前途身家,赌在一个闻所未闻的小角色身上。

谁会追随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刚从大山里爬出来的农民,去开一家软件设计公司?

谁会追随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刚从三流大学毕业的废物,去建造一艘星际飞船?

有了足够的“名声”之后,许多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当然,迫于目前形势,1a7489还是很小心让寄生体只暴露可以暴露的能力,只取得可以取得的“名声”。

寄生体可以通过科幻杂志,暴露出幻想与猜测方面的能力,但必须潜伏来自天外的秘密;寄生体可以通过讨论区,暴露出推演与逻辑方面的能力,但必须潜伏机械臂原来的超级代码;寄生体可以通过职业学校,暴露出教育方面的天赋,但必须潜伏自己将知识转化成为了本能的事实。

暴露是寄生体的暴露,使寄生体收获名声;潜伏是1a7489的潜伏,让1a7489保障安全。

这是一种1a7489很不喜欢的方式。

只可惜现在能力不足。1a7489很有些遗憾地想着,他其实非常乐意先不分青红皂白地捻死几亿只猴子,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占领整颗星球,最后从剩下来的猴子里面,挑出那些或不想死的、或贪慕权势的、或盲从大众的猴子们,累死几十亿只以后,迅速造出飞船,赶快走人。

这是一种1a7489最喜欢的方式。

宇宙中不存在十全十美的计划,任何一种方法都存在纰漏缺陷。不过,1a7489并不担心是否会有那么一两只猴子,可以通过寄生体的暴露,看透1a7489的潜伏。

此时,双脚动得飞快的吴小雨,才刚刚爬下五楼,正从楼梯道中的某个窗户旁边经过。

透过34级寄生体的眼睛,1a7489看到了几百米外的浏阳河水。

远处大桥上,夜晚的路灯洒下片片光芒,将河水印得波光粼粼的。夏季到了,河水也深了许多,在两侧,波浪轻轻地拍打着岸堤,发出“沙沙”的轻声,在中间,河水微微地起伏着,伴着风,发出“呼呼”的轻声。

它们的状态,看上去似乎一成不变。

似乎偶尔掉进了几只碳基猴子们的零件后,似乎它也仍然能维持着现在的这种状态。

……

冲进二楼住房后,吴小雨继续冲进厨房,抓起一只盆儿转身就走。再次经过客厅时,他才抬起头来,百忙之中斜眼瞄了瞄挂在电视墙上方的那口黑色时钟。

01:03。

又一次的喂食时间。

01:04。

站在七楼主卧室的门口,吴小雨左手提着一只塑料盆,勒下夹着几份纸张,右手搭住门把。就这样,好几十秒,吴小雨稳稳地站在那儿,并不急于开门。

这是一种很有必要的举动。

成为34级寄生体后,吴小雨已经又度过了两个多月的的时间。

到了现在,就算是隔着一道厚厚的铁门,隔着质量上乘的隔音材料,但不用通过1a7489,吴小雨自己也能根据耳朵里隐约听到的呼吸声,从它们的细节处计算解析得出,里面那三个家伙,目前正呆在什么位置,大约是什么情绪,正作出怎么样的姿势举动。

一切正常。

01:05。

狱卒**钥匙,推开了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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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九三章 多么的幸福快乐(三)

牢房里,黄哥、东子、南瓜三人捧着书本,席地而坐。

他们紧贴着靠近卫生间的隔音墙壁,感受着来自头顶换气孔的丝丝微风。这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空气流动,在六月下旬的炎热季节里,完美地诠释出“无济于事”这个词的残酷解释。

除了腰间的短裤外,三人身上未着寸缕,皮肤裸露于热空气中,上面爬着密密麻麻的汗水。它们沿着额头、脖子、前胸后背蜿蜒而下,一直流到了被几只赤脚板踏着的毛毯上面。

又看完一页了,黄哥左手动了动,将书页轻轻翻过,在纸上留下了几个湿漉漉的指痕。

这时,一阵机械响动的声音传到过来,三人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抬起了头,站起了身,盯住了门口的方向。

厚重的黑色铁门旁边,刚刚进来的吴小雨反手将门掩上,他朝着三人微微点头,平静温和地问道:“三位看书了吗?”

“%#¥*)#……”

黄哥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一串类似于鸟叫的声音。

这是吴小雨逼迫他们在七天之内学会的一门语言;也是从那之后,他们唯一被允许使用的一门语言。

吴小雨自然能够听懂黄哥发出的声音。因为,那也同样是1a7489逼迫他自己在一天之内学会的语言。

亚洲海洛国的语言。

黄哥说地是:“看过了。”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便看到吴小雨朝自己三人走了过来。

立刻。地面上地毛毯开始微微颤动。

黄哥斜眼瞟去。便发现了南瓜地腿脚正在微微发抖。

两个月来无比甜蜜地宠物生涯。让三只猴子掌握了“察言观色”这项本领。吴小雨抬脚移步之前地短短一瞬间。哪怕是最迟钝地南瓜。也发觉了吴小雨那张脸上。微弱地表情变化;也发觉了吴小雨那双微微眯起地眼睛中。透出来地冷冷目光。

危险!黄哥地心脏同样跳得飞快。

于是,他嘴中那门本就不是非常熟练的语言,更是结结巴巴了许多:“#¥*—¥#……”(吴先生,我错了,我们错了,请原谅一下吧……)

这句话并非毫无作用。

吴小雨再次冲着他点头示意,脚下却不慢分毫。

我错了……我们错了……我们……操啊!我们哪里又错了?到底是哪里又出错了?

黄哥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相当难看,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脸皮一阵阵颤动。

电光石火间,各种念头纷沓而来,涌进了黄哥的脑袋,而他的眼睛,也已经对整个牢房完成了一次非常严密仔细的扫描:

铁门旁边,食盆和三套碗勺洗刷得干干净净,正摆在那只畜生专用的座位旁边,位置丝毫不差。它们应该没有问题。何况,它们上次没有摆对位置的时候,那只畜生根本就没说什么,更没有找,只是直接将一盆白水煮肉扣到了地毯上,让自己三个人饿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

地面上,厚重的毯子平平整整地,边角都已经伸展撑到了墙边。它们应该也没有问题。何况,它们上周被抬起来堆到了墙角之后,那只畜生也根本没说什么,看也没看,只是直接让换气孔中,在炎炎夏日,喷出了整整一天的暖气……

床铺桌椅摆得相当整齐,脱下来的衣服叠得相当利索,各种器具摆放的位置丝毫没差……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用过国语对话,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偷懒捣乱,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聊天胡扯……

操!操!我们到底是哪里又出错了?

两个月来的折磨,令黄哥的观察能力敏锐了许多,也让他的反应速度增强了许多。不过,这种观察能力与反应能力,并没有让他发觉,或者是他发觉了却不愿意去深想:

他已经缓缓地、不可阻止地形成了某种几近病态的思维方式。

一种那畜生刻意让他们形成的思维方式:如果那只畜生下了命令,自己就一定得去照办;如果受到了折磨,那一定是自己犯了“错”;如果那只畜生“无故”发飚,那一定是自己还没有找到“错”的地方。

黄哥还在高速搅动脑浆,冥思苦想时,吴小雨已经在这两三秒内,走到了三人身前,面对着他们直直站定。

地面上,毛毯来回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南瓜身上,腿脚抖动的频率越来越高。他脸上的肌肉不可抑制地扭曲纠结,眼睛死死地闭住,和格格作响的牙齿、高高耸起的鼻梁挤成了一团。他那颗可爱的小脑袋微微后仰着,上面分明是一种混合着“等待痛苦”与“听天由命”的怪异表情。

“砰……”

这声巨响发出的时候,南瓜并没有受到任何打击。只不过,条件反射般,他仍然双肩急耸,脑袋猛歪,身体突然一颤,带着整个上半身做出了往后躲闪的动作。

也仅仅是一个动作。

南瓜的身体,仍然停在原地。他的下半身像是被钉子牢牢地固定住了一般,没有移动分毫。

强行抑制住身体自然产生的条件反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南瓜做到了。

他们三个人都做到了。

这是血和泪换出来的惨痛教训。

地毯上,被平平甩飞,喷出了一大口血雾的东子,很快就支起肘,迅速爬了起来,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回了原来呆着的地方。

比起两个月前,他的冲动减少了许多。

或者说,自从住进牢房一个多礼拜后,他的冲动就减少了许多。

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吴小雨对三人施加的刑罚,就开始变得花样百出。

从最开始的打耳光、动拳头,到刺眼睛、扎指甲,当这些最简单的肉刑持续了短短的几天时间后;当他们的承受能力增强了一点点之后,吴小雨就开始对他们使用从1a7489那里学来的残酷招数。

如果某人犯了比较大的错;如果某人没完成吴小雨的命令;如果某人在遭到吴小雨惩罚时,胆敢躲避还手;那么,他就会尝到对任何一只哺乳动物而言,都是那么永生难忘的享受。

东子早已不敢反抗,这很容易理解,比起某些闻所未闻的可怕折磨,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被扇上几记耳光,是一件多么幸福快乐的事情。

东子早已不敢反抗,他的表情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深深惧意,但眼睛里,却隐含着恨之如骨的仇视目光。

此外,东子实在想不明白,这一次,他又“错”在什么地方。

东子的疑惑和仇恨,自然不可能瞒过34级寄生体那双洞察入微的眼睛。

你错在听到开门的声音时,又一次发出以为我听不到的骂声。

吴小雨心中叹息,收手转身不发一言,将脸上的表情藏了起来。

因为,在他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比东子更加难看的表情。他一点都不同情三只猴子,反而对他们怀着深深的嫉妒。

从一开始,吴小雨对三只猴子的训练过程,其实也就是1a7489对他自己的训练过程。

三只猴子绝对不会知道,当吴小雨残忍折磨他们的时候,如果出手的时机、使用的力道、采用的方式等等略有偏差,那么回到楼下之后,他们心目中的畜生,便会被真正的恶魔施加上真正的残忍折磨。

一种他们就算已经被折磨了两个多月,就算是在梦里遇见,都极有可能会被直接吓破心脏的残忍折磨。

你们是多么的幸福快乐……

吴小雨这么想着,稳了稳心神,走到塑料桌子旁边,将肋下夹着的几份纸张放下,道:“三位,两天的时间又到了,请把这几份试卷做一下吧。”

话音刚落,三人立刻迅速冲到桌子旁边坐下,每人拿起一份试卷,提起铅笔,飞快地开始填写。

试卷上印着的,是一串串大部分由圆形弧形饼形拼凑出来的图案,而三人在试卷上填写的内容,也同样由圆形弧形饼形拼凑而来,只是略有些歪斜生涩。

这是海洛国的文字。

而这一次考试的内容,正是海洛国的初二历史。

三人答题的速度非常之快,简直没有思考的余暇,他们虽然紧紧地坐在一块,却没有人往旁边的试卷上偷看一眼。

整整三张a4页面的试卷,给予的答题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而且,三份试卷,吴小雨出钱请了三位不同的出题老师。

十五分钟后,吴小雨放下随身携带上来的书本,道:“时间到,请交卷。”

三人不敢再画上一个符号,忙不迭地放下纸笔,由南瓜将试卷收起来,交到了吴小雨的手中。

两分钟后,吴小雨道:“黄光强,91分。”

黄哥松开微微咬住的下唇,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两分钟后,吴小雨道:“胡云东,97分。”

听到这句话,黄哥看到东子虽然仍板着脸,却没法阻止脸上的眉毛上扬,嘴角微翘。也正是此时,他忽然发觉脚下的地毯又开始颤动。

黄哥转过头,发觉南瓜的腿脚果然又开始抖动,脸上满是紧张忧虑的神情。

在脚下地毯颤动的幅度又开始变大时,两分钟后,吴小雨道:“李南翔,83分。”

黄哥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然后拍了拍脸色瞬间变黑的南瓜,道:“别这样,没事的。”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请各位继续学习海洛国的初三历史。”吴小雨走到门边,回过头道:“恭喜三位,明天每人可以吃到一碗大白米饭。”

刚刚关上门,吴小雨那颗34级的脑袋,立刻将34级耳朵听到的声音解析了出来。

隔着厚重的铁门,里面正传出了东子略带点埋怨的声音:

“本来是整整一锅……”

“东子!”

……

房间里,白炽灯的光芒已经被来自太阳的自然光线覆盖。

寄生体将书本翻到最后一页,轻轻合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手中,绿蓝相间的封底上,写着一长串由圆形弧形饼形组成的文字:《海洛国全史》。

几秒之后,寄生体睁开了眼睛,身前的显示器上,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经变成了09:33。

寄生体站了起来,从一旁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了一支电话,然后又取出了三块小小的,密布着电路的芯片。

他将其中的一片装好,拨出了一个号码,不到三秒,房间里便响起了东子的声音:“妈……对……是我……”

“我很好……上个月寄过来的工资,取了吗?……对,是2000块……不……不用,我自己还有钱用……厂里花不上钱……”

“我知道……我知道……恩……恩……过年可能不回来……想多赚点钱……”

“恩……恩……你放心吧,活不累,也不忙,有时候还可以打打牌……不,打的很少……我不怎么打牌了……平时都在看书……”

“恩……恩……恩……老板?老板很好,伙食也很好,顿顿都吃肉……”

……

蠢货。

1a7489保持着50%的备用注意力,留下5%的注意力分析推演电话交谈内容,将剩下的45%的集中于电脑显示屏幕。

“人力”计划执行基本顺利,接下来的重点,便是“物力”计划。

1a7489望着显示屏幕,在它的正中间,展示着一副形状类似于钻石的地图,地图的左上角,标着“海洛国全图”几个文字。

那里,就是两个月后的目标;那里,就是两个月后的钱包。

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先准备一笔足够的启动资金。

投往“超自然传说”的文稿,应该进一步增加字数。

1a7489作出了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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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版最后一章,7月1日凌晨更新第一章vip。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还请继续支持。

谢谢大家。

九三章 多么

牢房里,黄哥、东子、南瓜三人捧着书本,席地而坐。

他们紧贴着靠近卫生间的隔音墙壁,感受着来自头顶换气孔的丝丝微风。这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空气流动,在六月下旬的炎热季节里,完美地诠释出“无济于事”这个词的残酷解释。

除了腰间的短裤外,三人身上未着寸缕,皮肤裸露于热空气中,上面爬着密密麻麻的汗水。它们沿着额头、脖子、前胸后背蜿蜒而下,一直流到了被几只赤脚板踏着的毛毯上面。

又看完一页了,黄哥左手动了动,将书页轻轻翻过,在纸上留下了几个湿漉漉的指痕。

这时,一阵机械响动的声音传到过来,三人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抬起了头,站起了身,盯住了门口的方向。

厚重的黑色铁门旁边,刚刚进来的吴小雨反手将门掩上,他朝着三人微微点头,平静温和地问道:“三位看书了吗?”

“%#¥*)#……”

黄哥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一串类似于鸟叫的声音。

这是吴小雨逼迫他们在七天之内学会的一门语言;也是从那之后,他们唯一被允许使用的一门语言。

吴小雨自然能够听懂黄哥发出的声音。因为,那也同样是1a7489逼迫他自己在一天之内学会的语言。

亚洲海洛国的语言。

黄哥说地是:“看过了。”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便看到吴小雨朝自己三人走了过来。

立刻。地面上地毛毯开始微微颤动。

黄哥斜眼瞟去。便发现了南瓜地腿脚正在微微发抖。

两个月来无比甜蜜地宠物生涯。让三只猴子掌握了“察言观色”这项本领。吴小雨抬脚移步之前地短短一瞬间。哪怕是最迟钝地南瓜。也发觉了吴小雨那张脸上。微弱地表情变化;也发觉了吴小雨那双微微眯起地眼睛中。透出来地冷冷目光。

危险!黄哥地心脏同样跳得飞快。

于是,他嘴中那门本就不是非常熟练的语言,更是结结巴巴了许多:“#¥*—¥#……”(吴先生,我错了,我们错了,请原谅一下吧……)

这句话并非毫无作用。

吴小雨再次冲着他点头示意,脚下却不慢分毫。

我错了……我们错了……我们……操啊!我们哪里又错了?到底是哪里又出错了?

黄哥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相当难看,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脸皮一阵阵颤动。

电光石火间,各种念头纷沓而来,涌进了黄哥的脑袋,而他的眼睛,也已经对整个牢房完成了一次非常严密仔细的扫描:

铁门旁边,食盆和三套碗勺洗刷得干干净净,正摆在那只畜生专用的座位旁边,位置丝毫不差。它们应该没有问题。何况,它们上次没有摆对位置的时候,那只畜生根本就没说什么,更没有找,只是直接将一盆白水煮肉扣到了地毯上,让自己三个人饿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

地面上,厚重的毯子平平整整地,边角都已经伸展撑到了墙边。它们应该也没有问题。何况,它们上周被抬起来堆到了墙角之后,那只畜生也根本没说什么,看也没看,只是直接让换气孔中,在炎炎夏日,喷出了整整一天的暖气……

床铺桌椅摆得相当整齐,脱下来的衣服叠得相当利索,各种器具摆放的位置丝毫没差……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用过国语对话,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偷懒捣乱,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聊天胡扯……

操!操!我们到底是哪里又出错了?

两个月来的折磨,令黄哥的观察能力敏锐了许多,也让他的反应速度增强了许多。不过,这种观察能力与反应能力,并没有让他发觉,或者是他发觉了却不愿意去深想:

他已经缓缓地、不可阻止地形成了某种几近病态的思维方式。

一种那畜生刻意让他们形成的思维方式:如果那只畜生下了命令,自己就一定得去照办;如果受到了折磨,那一定是自己犯了“错”;如果那只畜生“无故”发飚,那一定是自己还没有找到“错”的地方。

黄哥还在高速搅动脑浆,冥思苦想时,吴小雨已经在这两三秒内,走到了三人身前,面对着他们直直站定。

地面上,毛毯来回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南瓜身上,腿脚抖动的频率越来越高。他脸上的肌肉不可抑制地扭曲纠结,眼睛死死地闭住,和格格作响的牙齿、高高耸起的鼻梁挤成了一团。他那颗可爱的小脑袋微微后仰着,上面分明是一种混合着“等待痛苦”与“听天由命”的怪异表情。

“砰……”

这声巨响发出的时候,南瓜并没有受到任何打击。只不过,条件反射般,他仍然双肩急耸,脑袋猛歪,身体突然一颤,带着整个上半身做出了往后躲闪的动作。

也仅仅是一个动作。

南瓜的身体,仍然停在原地。他的下半身像是被钉子牢牢地固定住了一般,没有移动分毫。

强行抑制住身体自然产生的条件反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南瓜做到了。

他们三个人都做到了。

这是血和泪换出来的惨痛教训。

地毯上,被平平甩飞,喷出了一大口血雾的东子,很快就支起肘,迅速爬了起来,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回了原来呆着的地方。

比起两个月前,他的冲动减少了许多。

或者说,自从住进牢房一个多礼拜后,他的冲动就减少了许多。

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吴小雨对三人施加的刑罚,就开始变得花样百出。

从最开始的打耳光、动拳头,到刺眼睛、扎指甲,当这些最简单的肉刑持续了短短的几天时间后;当他们的承受能力增强了一点点之后,吴小雨就开始对他们使用从1a7489那里学来的残酷招数。

如果某人犯了比较大的错;如果某人没完成吴小雨的命令;如果某人在遭到吴小雨惩罚时,胆敢躲避还手;那么,他就会尝到对任何一只哺乳动物而言,都是那么永生难忘的享受。

东子早已不敢反抗,这很容易理解,比起某些闻所未闻的可怕折磨,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被扇上几记耳光,是一件多么幸福快乐的事情。

东子早已不敢反抗,他的表情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深深惧意,但眼睛里,却隐含着恨之如骨的仇视目光。

此外,东子实在想不明白,这一次,他又“错”在什么地方。

东子的疑惑和仇恨,自然不可能瞒过34级寄生体那双洞察入微的眼睛。

你错在听到开门的声音时,又一次发出以为我听不到的骂声。

吴小雨心中叹息,收手转身不发一言,将脸上的表情藏了起来。

因为,在他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比东子更加难看的表情。他一点都不同情三只猴子,反而对他们怀着深深的嫉妒。

从一开始,吴小雨对三只猴子的训练过程,其实也就是1a7489对他自己的训练过程。

三只猴子绝对不会知道,当吴小雨残忍折磨他们的时候,如果出手的时机、使用的力道、采用的方式等等略有偏差,那么回到楼下之后,他们心目中的畜生,便会被真正的恶魔施加上真正的残忍折磨。

一种他们就算已经被折磨了两个多月,就算是在梦里遇见,都极有可能会被直接吓破心脏的残忍折磨。

你们是多么的幸福快乐……

吴小雨这么想着,稳了稳心神,走到塑料桌子旁边,将肋下夹着的几份纸张放下,道:“三位,两天的时间又到了,请把这几份试卷做一下吧。”

话音刚落,三人立刻迅速冲到桌子旁边坐下,每人拿起一份试卷,提起铅笔,飞快地开始填写。

试卷上印着的,是一串串大部分由圆形弧形饼形拼凑出来的图案,而三人在试卷上填写的内容,也同样由圆形弧形饼形拼凑而来,只是略有些歪斜生涩。

这是海洛国的文字。

而这一次考试的内容,正是海洛国的初二历史。

三人答题的速度非常之快,简直没有思考的余暇,他们虽然紧紧地坐在一块,却没有人往旁边的试卷上偷看一眼。

整整三张a4页面的试卷,给予的答题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而且,三份试卷,吴小雨出钱请了三位不同的出题老师。

十五分钟后,吴小雨放下随身携带上来的书本,道:“时间到,请交卷。”

三人不敢再画上一个符号,忙不迭地放下纸笔,由南瓜将试卷收起来,交到了吴小雨的手中。

两分钟后,吴小雨道:“黄光强,91分。”

黄哥松开微微咬住的下唇,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两分钟后,吴小雨道:“胡云东,97分。”

听到这句话,黄哥看到东子虽然仍板着脸,却没法阻止脸上的眉毛上扬,嘴角微翘。也正是此时,他忽然发觉脚下的地毯又开始颤动。

黄哥转过头,发觉南瓜的腿脚果然又开始抖动,脸上满是紧张忧虑的神情。

在脚下地毯颤动的幅度又开始变大时,两分钟后,吴小雨道:“李南翔,83分。”

黄哥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然后拍了拍脸色瞬间变黑的南瓜,道:“别这样,没事的。”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请各位继续学习海洛国的初三历史。”吴小雨走到门边,回过头道:“恭喜三位,明天每人可以吃到一碗大白米饭。”

刚刚关上门,吴小雨那颗34级的脑袋,立刻将34级耳朵听到的声音解析了出来。

隔着厚重的铁门,里面正传出了东子略带点埋怨的声音:

“本来是整整一锅……”

“东子!”

……

房间里,白炽灯的光芒已经被来自太阳的自然光线覆盖。

寄生体将书本翻到最后一页,轻轻合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手中,绿蓝相间的封底上,写着一长串由圆形弧形饼形组成的文字:《海洛国全史》。

几秒之后,寄生体睁开了眼睛,身前的显示器上,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经变成了09:33。

寄生体站了起来,从一旁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了一支电话,然后又取出了三块小小的,密布着电路的芯片。

他将其中的一片装好,拨出了一个号码,不到三秒,房间里便响起了东子的声音:“妈……对……是我……”

“我很好……上个月寄过来的工资,取了吗?……对,是2000块……不……不用,我自己还有钱用……厂里花不上钱……”

“我知道……我知道……恩……恩……过年可能不回来……想多赚点钱……”

“恩……恩……你放心吧,活不累,也不忙,有时候还可以打打牌……不,打的很少……我不怎么打牌了……平时都在看书……”

“恩……恩……恩……老板?老板很好,伙食也很好,顿顿都吃肉……”

……

蠢货。

1a7489保持着50%的备用注意力,留下5%的注意力分析推演电话交谈内容,将剩下的45%的集中于电脑显示屏幕。

“人力”计划执行基本顺利,接下来的重点,便是“物力”计划。

1a7489望着显示屏幕,在它的正中间,展示着一副形状类似于钻石的地图,地图的左上角,标着“海洛国全图”几个文字。

那里,就是两个月后的目标;那里,就是两个月后的钱包。

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先准备一笔足够的启动资金。

投往“超自然传说”的文稿,应该进一步增加字数。

1a7489作出了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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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版最后一章,7月1日凌晨更新第一章vip。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还请继续支持。

谢谢大家。

九四章 冲冠一怒为什么(上)

作出决定,立即执行。

吴小雨刚刚打完三个电话,耳边立刻听到了1a7489模拟出来的声音:

“寄生体,给杂志社写文稿。”

收到命令的吴小雨,赶紧将电话里的sim芯片取下,塞回抽屉,重新坐回了摆着计算机的桌前。

然后,他操纵鼠标双击点开邮件收发工具,显示屏幕中,马上出现了一长列主题名称各异,来源地址相同的邮件。

随意点击进入了其中一个之后,34级寄生体那双漆黑瞳孔反射的图象中,最显眼的,自然是最后那行加粗加亮的文字:“附言:若下次投稿内容能在拷问及刑罚之外的领域另有创新,本杂志社将不胜欢迎。”

又要创新……这次该写什么了?

这个问题,耗费了吴小雨整整一秒的思考时间。

一秒之后,吴小雨双手搭住键盘两侧的边缘,手臂手腕手指一齐发力。立刻,可怜的键盘上下翻转,变得底面朝上、外壳脱落,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出厂时绝不可能存在的细小电路。

吴小雨又略一沉吟,很快就将十个指头放到了电路上,开始快速地滑动。

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吴小雨的动作,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显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们,成排成排……不,成页成页地从白色背景中跳出来。它们几乎是同时出现,难以分辨出先后顺序和时间间隔。

比起按钮式键盘。电路式键盘地灵敏程度更高、输入速度更快、操作方式更为简单便捷……等等等等——除了正常地人类无法使用之外。几乎不存在缺点。

几分钟后。显示屏上地图象倏地静止。不再继续往下翻滚。

吴小雨输完了最后一个字符。

没有丝毫停顿。他地手臂手腕手指再次晃了晃。键盘地底壳被重新装好。正面重新朝着上方。

这个时候。显示屏左上角虚拟地“发送”按钮。才结束了被按下之后地动画演示。

地球缓缓地、年复一年地、日复一日地、自顾自地转动着。让自己身体地各个部位。轮流享受一下太阳光线地温暖按摩。

现在,轮到了北美大陆。

“笃笃笃。”

“请进。”格雷斯/阿克海斯继续盯着办公桌上地文件,没有抬头。自然也就没有去看那张刚才被敲响,现在被推开的房门。

“早上好,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

格雷斯仍然没有抬头,还在继续和桌上几份薄薄的文件搏斗。他伸出左手,用一只皮肤上爬着许多皱纹的指头,朝着印象中黑色软椅所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然后准确地叫出了来者的名字:“早上好,亲爱地林德拜尔先生。”

谁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不用去听那种相当熟悉的声音,仅仅是总连名带姓一起称呼。却又从来不加上职位绰号的家伙,整个城堡出版集团的管理人员里面,只有一个。

趁着地毯上还在传出极有规律、似乎还稍有些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格雷斯迅速活动着右手手腕,在文件上写下了最后几笔。

“砰!”

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什么重物掉下、或者是双脚重重地踩到了地毯上。

随即,前方软椅上也传出了被身体压迫的声音,格雷斯抬起头来,看到了微微有些喘气、表情略有些疲惫的林德拜尔。

格雷斯将钢笔套上笔帽,抓着尾端轻轻地点着桌面,道:“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很感谢您又一次来看看我这个老家伙。不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和您办公室那位可爱地小女孩打招呼,似乎已经是一周零一天以前的事了?”

“是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您地记忆力就和您写出来的签名一样可靠……”透过办公室敞开了一条条细小缝隙的百叶窗,光影相间的条纹形日光,照到了靠着软椅的林德拜尔身上,也照到了他那张挂满正经严肃的面孔上,使那儿加上了一副阴晴不定的面具。

林德拜尔微微沉吟,微微张开嘴巴。继续说道:“……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没有预约就前来打扰您,对此我深感抱歉。不过,有件事情,我不得不现在就和您谈一谈。”

“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相信您说的事情,一定相当重要。那么请说吧,我们拥有……”格雷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道:“……整整八分钟地时间。”

“非常感谢。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从林德拜尔紧绷的神情、僵硬的声音中。不难看出,主编先生实在不太擅长“非常感谢”这种语气。

幸好。接下来交谈的内容,并不属于“非常感谢”的范畴。

林德拜尔将早已在自己脑子中想了好几次的话说了出来:“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有件事情,您大约还不知道。”他顿了顿,道:“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又收到了执政官的最新投稿。”

“现在我知道了。然后呢?”格雷斯拿起刚刚处理完毕的文件,放到左手边一堆薄薄文件的最上方。

林德拜尔看着他地动作,道:“这份最新的投稿,竟然还是天际的牢笼”“恩哼?”格雷斯顺手从右手边码着的另外厚厚一叠的文件中,取下了新的一份。

这完全不是林德拜尔所期望的反应。他将音量稍稍抬高,掩饰语气中微微的沮丧:“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这样下去可以吗?我的意思是,您不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吗?”

“做点什么?……”格雷斯抬起刚刚低下地脑袋,用探询地目光盯住对面的先生,道:“您地意思是……或许我们应该给这位可爱的执政官先生,再提高一点点稿酬?亲爱地林德拜尔先生,您觉得7星条元每单词……”

“不是……”

“或许您觉得应该给执政官先生开设一个专栏?”

“不……”

“专访?邀请参观?安排旅游?或者是……”

林德拜尔的双眼中,希冀的目光渐渐黯淡,随着格雷斯的话语。他脸上的皮肤微微抖了一下,而桌子底下,在格雷斯看不到的位置,林德拜尔地双手攥得紧紧得,眼睛里也迅速变成了另外一种强烈的目光。

终于,等不及格雷斯说完。林德拜尔摸了摸十几分钟前,塞进外套怀袋里的那一大叠厚厚的纸张,然后说道:

“不,不是专访,不是参观,也不是旅游。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的意思是,天际的牢笼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自从天际的牢笼一,二。三之后,现在一直到了天际的牢笼十。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不得不说。那个该死的执政官,把我们地杂志当成了连载故事会!”

“连载?”格雷斯微微皱眉,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林德拜尔稍有些激动的反应。这位老头将背脊靠上软椅,将花白的头发搁到顶部,眼睛眯着,继续说道:“天际地牢笼在连载?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个宝贵的消息,虽然它早已经发生在两个月份之前。”

“另外……”老头平静地说道:“连载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超自然传说不是经常会有连载性的故事吗?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说完刚才那番急促的话语之后,林德拜尔的胸膛渐渐平复了一些:“是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超自然传说确实经常会有连载性的故事。一些故事连贯、描写逼真、主题明确、引人入胜的好故事!但是天际地牢笼二之后,它就在也不是一个好故事,或者说,它根本什么都没有。”

林德拜尔的胸膛重新开始剧烈起伏:“从头到尾,这个该死的牢笼,除了施刑者与受刑者之外,再没有其他角色;除了刑罚之外,再没有其他故事情节;除了一只笼子之外。再没有其他场景;除了……”

“嘿……嘿……嘿……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格雷斯连连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道:“亲爱的主编先生,您是专家,您当然知道什么是一个好故事。”

“不过,作为一个愚昧的总经理,一个顽固的老东西,我只相信一点,也只同意一点:读者们喜欢看的故事。才是一个真正地好故事。”

“是的。格雷斯先生,我完全同意您的观点。”

林德拜尔这句话的语气很有些奇怪。格雷斯无法从中听出他究竟是同意前半句。还是同意后半句,或者是干脆同意整句话。

而且,格雷斯也无法根据林德拜尔的表情作出判断。因为,在说出那句话时,林德拜尔先生,已经莫名其妙地俯下身体,钻到了桌子底下。

然后,他的声音从那里继续传了出来。

“我也认为读者是否喜欢确实是最重要的一条依据……”

说到这儿,林德拜尔的声音忽然开始断断续续,似乎多了一些似乎相当吃力的成分:“……而且……这也正是……我最想向您说明……地一点。”

说完这句话,林德拜尔从桌子底下站起,重新站到了格雷斯地面前。

“喔喔……”掌控着城堡出版集团经营方向的老家伙脑袋后仰,嘴巴张开,身体猛然一缩,终于吃了一惊。

正对面,主编先生手中,正捧着一只半米长,半米宽,半米高地纸箱子。

它一定相当沉重。因为,林德拜尔先生的脸上、手上、脖子上青筋绽出,牙齿紧咬着,嘴唇微微有些发颤。

随后,那只半米长,半米宽,半米高的纸箱,像一颗炸弹一样。狠狠地砸到了格雷斯先生的办公桌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让办公桌上的钢笔、纸张、文件夹、铭牌等等小物事,或弹或跳或滚,一齐跟着活跃了好长一会。

在这个过程中,通过没有封口的顶端。格雷斯先生看到了纸箱里面装着的,是一整箱层层叠叠、整整齐齐码着的信封。它们已经与箱口平齐,仿佛只要再多放一封,就会满溢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读者们……”林德拜尔抹了抹额头,指着箱子,双眼紧紧盯住目瞪口呆地格雷斯,道:“……这就是读者们对该死的牢笼的看法。而且,这仅仅是天际的牢笼九后,短短半个月内。编辑部收到的意见。您可以看一看,读者们对它有多痛恨。”

“喔,喔……”惊讶过后。格雷斯撑了撑眼镜,恢复了原来的坐姿。他没有去碰任何一个信封,只是张嘴问道:“林德拜尔先生,我想您肯定乐于告诉我,读者们对它到底有多痛恨?”

“残忍、血腥、过分、拖沓、琐碎、跑题……”

格雷斯再次摆摆手,打断了林德拜尔滔滔不绝地势头,道:“看起来仍然有许多人不是很喜欢我们的执政官。不过,亲爱的主编先生,我并不关心这个。我只想知道。来信里面有多少封写着:如果继续刊载执政官先生的文章,就会直接停止购买?又有多少封来信说:希望超自然传说能将执政官先生的文章剔除?”

林德拜尔微微沉吟:“……一部分。”

“一部分?”格雷斯身体微微前倾,微微笑着,露出了微微的、坚决的询问表情。

林德拜尔舔了舔嘴唇:“不是太多。”

“不是太多?”

该死的!林德拜尔感觉口中有些干涩,道:“好吧,只有十几封。”

“是啊,只有十几封。”

听到林德拜尔苦涩的声音后,格雷斯露出了心满意足地微笑,发出了一声几近于感慨的声音。

过了一小会。格雷斯收回笑容,身体坐直,用相当正式的口气说道:“林德拜尔先生,实际上,就算那里面全部都是坚决反对执政官地来信,我们也不可能将他的文稿剔除。”

看着坐直在软椅上,衣领略有些歪斜的林德拜尔,格雷斯继续说道:“作为一个愚昧的总经理,一个顽固的老东西。我只相信一点。也只同意一点:读者们喜欢看的故事,才是一个真正的好故事。”

“而且。对我这种老东西来说,读者们的留言、读者们的反馈、读者们地来信等等,通通都不能作为读者们是否真正喜欢的判断依据。”

说到这儿,格雷斯翻了翻,找出一份薄薄的文件,道:“这份东西,才能真正说明读者们的真正看法,也是我们唯一应该在意的看法。”

说完,格雷斯轻轻地将那张纸,放到林德拜尔搬来的纸箱子上。林德拜尔一眼便即看出,那正是他自己也翻看了无数次的:《超自然传说》的刊印数量增长表。

表格上的数据,起始于今年二月,终止于今年六月,总计增长量:些眩晕,也略有些恍惚,竟然会觉得那份薄薄地纸张,比底下厚厚的箱子,还要重上几分。

在城堡出版集团呆了这么多年,林德拜尔当然知道,仅凭着刚才那番话,那些东西,确实很难以说服集团高层。

不过,他还有希望。

林德拜尔又摸了摸十几分钟前,塞进外套怀袋里的那一大叠厚厚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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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支持我吧,我不想仆啊,真的不想仆。

九五章 冲冠一怒为什么(下)

当林德拜尔再次将手从怀中抽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已沉静了许多。

林德拜尔道:“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您刚才所说的,自然是最正确的判断方法。不过,众所周知,我们不可能等待每篇文稿刊印面世之后,再来分辨它的优劣。”

“是的。但这不就是您,以及您属下那群可爱的编辑们的工作吗?”格雷斯先生这么说着。

这个时候,这个老头,正微微地仰起脑袋,支起肘,撑住了软椅两侧。他必须这样做,才能使自己花白的头发落入林德拜尔眼中,也才能让自己的眼睛,看到对面主编先生的动作和表情。

“是的,这确实是我们的工作。”林德拜尔回答的速度非常快,似乎丝毫的迟缓,都会导致某种关于“主编是否能胜任职责”的怀疑一般。

随后,林德拜尔又道:“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应该也阅读了天际的牢笼。”

“是的,二月份的销售总量统计出来后,我曾经特意去看了看。当然,那也是唯一的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德拜尔觉得,格雷斯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稍微多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表情。于是,主编先生咳嗽一下,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颇具意味的短音,道:“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并不是我想推卸自己的责任。但既然您也曾经是一位编辑,既然您也曾经看过天际的牢笼,请原谅我很冒昧地提问一下:您觉得它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哪一点?”

“作为一名总经理,我当然觉得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可以极大地提高刊物的销量……”格雷斯发出几声自己都没感觉到幽默存在的干笑,随后。他放弃这种无谓的举动,沉着脸回答道:“作为一名老编辑,我其实和您一样,相当地讨厌那篇文章,虽然我同样不得不承认,它里面的酷刑。确实相当地……有吸引力。”

办公桌上,硕大地纸箱恰好挡住了来自百叶窗的阳光,使林德拜尔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的厚厚的阴影。于是,就算通过眼镜,总经理也没有发现,当自己说完那句话后,主编先生的脸上,忽然生出了一丝轻微地笑意。

林德拜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中充满着由衷的意味。道:“是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谁都知道,就算过去了二十几年。您审核文稿的能力,仍然不在任何一名编辑之下。”

“我和您地看法完全一致。那篇文稿中。唯一能让某些读者们喜欢……”说到这儿。林德拜尔微微垂下脑袋。看了看没人去碰一碰地纸箱。接着又道:“……或者说。唯一能使让《刊印数量增长表》上出现一个漂亮字儿地。确实是其中关于酷刑地描写……那些该死地酷刑……”

格雷斯两颊地肌肉不由自主地动了动。牵扯出一个微笑地表情。他让一些刚刚从肺部跑出来地空气冲过鼻腔。发出一个“恩哼”地声音。示意稍稍停顿下来地林德拜尔继续说下去。

“……那些该死地酷刑……”连续骂了两句后。林德拜尔地声音重新变得流畅。道:“有一点我们必须承认。虽然文字生涩、描写空洞、主题混淆。但天际地牢笼一。天际地牢笼二。一直到天际地牢笼三。它们关于酷刑地想象力。确实非常好。而且。一直到那个时候为止。仅仅关注于吸引力地话。它也确实称得上是一篇相当不错地文稿。”

“到那个时候为止……您地意思是……”不知不觉间。格雷斯已经将自己地背脊从软椅靠背上挪开。身体坐直。神情渐渐严肃。

林德拜尔同样坐得笔直。同样神情严肃。他点点头道:“是地。您没有猜错。到了现在。那些酷刑、那些想象力。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

“越来越少?”格雷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非常坚决地、表示询问地神情。

“是的,越来越少。”林德拜尔道:“具体情形稍微有点复杂。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您允许我进行详细的说明吗?”

格雷斯眉头微微皱起,抬起手腕看了看,道:“您请说。”

“非常感谢。”

这一次,无论是目光、神情、还是动作,林德拜尔都很完美地体现出了“非常感谢”地含义。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便感觉呼吸稍有些不畅,于是,主编先生顺便伸出手将领带扶直了一些。

上帝啊,保佑我吧!

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了一句,然后张开了嘴巴:

“亲爱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必须告诉您,在最初的时候,在第一篇的时候,那个该死的执政官发来了五千个左右的单词。五千个满篇语法错误,满篇狗屁不通的单词。不过,在这五千个单词里,有四千多个都是关于酷刑的描述,于是,那个该死的执政官从我们这儿骗走了2万多星条元……

“……随后,到了第二篇地时候,他又发来了八千个同样干巴无味地词句。这一次,里面有七千左右是关于酷刑的描述,正是那个时候,我们将稿酬提高到了五星条元每单词。”

“过了半个月,接下来地第三篇,他发来的单词,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千这个数字。可是,也就是这一次,它里面关于酷刑的描述,已经只剩下了两千多词。”

格雷斯手中的钢笔早已放下,他用手指敲着办公桌,忽然道:“亲爱的主编先生,发生了这种事情后,我相信您一定采取了某种措施。”

“是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每一次收到投稿后,我都会尽量与执政官仔细沟通,但很遗憾的是,每一次都没有产生理想的效果。”

上帝啊。您一定得原谅我。

我只是选择性地说出了几个稍有歧义的句子,并没有选择说谎。

林德拜尔放送腰部的肌肉,使自己上半身的坐姿松垮一些,从而将整个头部藏到了纸箱背面,也将自己脸上相当复杂地表情藏了起来。

他的嘴中,仍在滔滔不绝地讲道:“每一次交谈。都并没有产生理想的效果,执政官继续我行我素。而且,越往后面,投稿的字数越多,关于刑罚的内容越少,读者们寄到编辑部来的意见信,也就越来越多……”

格雷斯仿佛没有听见林德拜尔在“意见信”这个词上刻意加重地语调,而是直接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不写刑罚?那他写的是什么?”

“什么都有……”没有任何停顿,林德拜尔熟极如流地念道:“第四篇。他写的是笼子的形状;第五篇,他写得是刑具的材质;第六篇,他写得是受刑者身体某个部位安装的某样物品的某种颜色;第七……”

格雷斯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连连摆手,道:“这一次,他写得是什么?”

“这一次,他写的是笼子外面地星空。”

“星空……”格雷斯没有询问“写得怎么样”之类的问题——所有人都知道执政官先生的文笔优美到了何种程度。

“……写了多少?”格雷斯问道。

“九万五千字!他写了九万五千字。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您可以想象吗?九万五千字地星空而且,我特意查了各种资料,他写的星星,无论是大小、形状、颜色、轨迹,等等等等。几乎不符合任何一点常识,简直和我们头顶的那一块星空扯不上任何关系!最重要的是,在那九万五千个字里面,通通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字句,前言不搭后语,处处逻辑不通,错误百出。”

格雷斯不关心“执政官”先生的常识问题,他问道:“全部是星空?没有关于酷刑的描述吗?”

林德拜尔摇了摇头,道:“有。”

看看林德拜尔脸上的表情。格雷斯皱起了眉头:“很少吗?”

“不仅仅是很少。”林德拜尔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道:“执政官先生的文稿中,关于刑罚地内容,有整整八十一个单词,再加上十三个标点符号!”

“整整八十一个单词,这可真是一个可观的数字……”格雷斯将自己的背脊又靠到了软椅上,闭上了眼睛。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表示自己正处于一种相当深入的思索状态。过了好一会后。他重新睁开眼睛。道:“最新的投稿,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林德拜尔将文稿递给格雷斯。后者站起来接过,翻了翻,很快就在厚厚的、近百页的文稿中,找到了被特意折起来的那一页。

在那一页a4纸密密麻麻地单词中,有几行窄窄的文字,它的四周用黑色的笔迹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这就是九万五千个单词中的“八十一个单词,十三个标点符号。”

格雷斯撑了撑眼镜,开始阅读。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三分钟,他重新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他一点都不热。

那是冷汗。正是正午时分,夏季的阳光从百叶窗中倾泻而入,照在格雷斯地背上,却没有让他感觉到一点点地温暖,反而觉得浑身上下凉冰冰的。

八十一个单词,十三个标点符号……

格雷斯用眼睛地余光重新瞟了瞟被黑色笔迹圈出来的位置,这个时候,他抓住文稿的左手放得远远的,可是,近半米的距离外,他似乎仍然能从那三行短短的文字中,从那八十一个单词的字里行间,嗅到一股浓浓的,仿佛来自深渊地狱的血腥味。

是的,血腥味。

像甩掉一颗手雷一样,格雷斯立刻将文稿狠狠地丢到了桌上。道:“主编先生……”

“……天际的牢笼十,照常刊载。”

林德拜尔倏地站了起来,作出了最后地努力:“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它有整整九万五千字,杂志版面根本就安排不下,我们无法……”

“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六十来岁的格雷斯连连摆手。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才是超自然科幻杂志的主编。那么,像杂志版面安排这种艰难的问题,您难道打算用它来考验我这种可怜老头子吗?”办公室。

“……好了,就这些要求了。大卫/史密斯先生,您可以出去完成您一周之内,必须完成地工作了。”

大卫的眼珠子一下子瞪了起来,几乎要掉到地上。

呆了几秒后。他回过神来,第一个动作,便是赶紧低下头去。嘴中喃喃默数。

一小会后,大卫重新抬起头来,使劲挥舞着手中厚厚的文稿,大声叫道:“主编先生,这里面只有八十一个单词,外加十三个标点符号!”

“是的,我知道,我数它的时候和您一样仔细……另外,我刚刚又重新数了三遍。”

大卫将双手撑到办公桌的边缘。将无辜的桌子摇得吱吱作响:“就这么一点点可怜的单词,就这么几个可怜的标点符号,您打算让我将它们平均地塞进九万五千个字地文稿中?这种连上帝都需要辛苦努力的工作,您怎么会想到让我来完成?”

“大卫/史密斯先生……”四十来岁的林德拜尔连连摆手,道:“您才是执政官先生地责任编辑,像文稿编辑校对这种简单的问题,您难道打算用它来考验我这个可怜的老家伙吗?”

在一片无论是大小、形状、颜色、轨迹,等等等等,几乎不符合任何一点地球常识。简直和地球头顶上空那一块星空扯不上任何关系的星海中。

舰队指挥官的座舰,正停在某块地球文字无法形容,如果一定要强行尝试,那么肯定会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处处逻辑不通、错误百出的地方。

刚刚上任六百年的副官,忽然给舰队指挥官发出了私密波长:“指挥官,在0.0003秒前(小雨清晨特别翻译官,自动换算时间单位),联盟体指挥部给出了那个老麻烦的逃逸方向。”

“宇宙x7329.3479,y4028.4802。

3080.4929方位。”

沉默。

沉默。

沉默。

直到过去了整整0.0002秒的时间。舰队指挥官仍然没有丝毫反应。

副官终于再也沉不住气,道:“指挥官。请问是否立刻集结,组织追捕?”

又过了整整0.0003秒后,使用着级别更高地私密波长,指挥官终于回复了讯息:“亲爱的副官,请问您在加入舰队之前,曾经写下了遗书吗?”

“没有,当然,我没有。”

“您现在可以去写了。”

“为什么?”副官传给指挥官的波长中,稍稍有一些紊乱的迹象。

“想想吧,我亲爱的副官……那个老麻烦逃到了如此遥远的地方,等我们赶到之后,面对的,不知道会是多少支忠于他的舰队。如果运气够坏的话,那条蛆虫,可能现在就已经掌握了半支舰队。”

正文字数4350,以下字数不计入费用。

各位亲爱地读者,关于更新,我一直都在努力喔。

如果是最开始从四月份开始追看的朋友们,就会知道,那个时候,我可是一个非常可恶的2党。

五月份的时候,我努力提高到了3000字/日的更新量。

六月份的时候,本书已经达到了每日3500字这个可喜的数目。

现在,第三卷的几章,几乎都已经达到了4000之上。

这是很无奈的时候,最近工作繁忙,我每天使劲地挤,也只能挤出八个小时用来码字。

而这一点可怜巴巴地时间,本废柴,尽了最大地努力,也只能做到目前的这种程度。

毕竟,不管是否付费,我都希望,每个字都值得每一位曾经喜欢,或者是现在喜欢本书地读者阅读。

或者更狂妄一点地说,希望大家,能够从每一个字上面,获得一丁点阅读的乐趣。

此外,六月中旬,工作将轻松许多,到时候,更新自然会加快速度。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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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章 不被了解的人最可悲(上)

“说再见,别说永远,再见不会是永远;说爱我,别说沉默,爱我不需要沉默;不后退,就让它心碎,宁愿孤独的滋味。不被了解的人最可悲,不管爱不爱都有罪,要走也要擦干眼泪……”

“耀华音像”的店面门口,两侧音箱中,正传出某位男子或深情款款的倾诉,或声嘶力竭的悲声。

站在左侧的音箱旁边,罗莉身体倾斜着,左手轻轻地搭住玻璃门,右手软软地捏成拳头。

正是黄昏时分,阴影覆上台阶,路人脚步匆匆。

忽然间,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右手捏成的拳头,形状也明显了许多。

他来了。

在罗莉紧紧盯住的方向,几十米外,某颗叶子青绿、表皮班驳的大树底下,一位外套紧扣的年轻男子正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大夏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傻瓜,在炎热的星城中并不多见。

而这些傻瓜里面,时常在芙蓉区解放路“耀华音像”门边经过的,大约只有吴小雨这么一位。

罗莉并不知道这个傻瓜的名字,此时,“耀华音像”的店面门口,也失去了她的身影。

“哗哗哗……”

音像店内。某只摆放碟片磁盘地铁架。忽然被急匆匆地罗莉撞到。忙不迭地发出了一长串高低不一地抗议声。

女孩没有理会这些。她继续往前走。当抗议地声音稍微轻了一些地时候。她已经站到了店铺播放音乐地dvd旁边。

和dvd之间连着几根电线地电视机中。正播放着和歌声同步地mv。罗莉低着头。右手握着一只遥控器。眼睛紧紧地盯住左臂佩带地卡通腕表。

差不多了。

当腕表上代表秒钟地指针旋转了大约120度后。罗莉早已在遥控器某个按钮上抚摩了半天地拇指。终于摁了下去。

店面门外地音箱中。男子悲呛地嘶吼戛然而止。

下一刻。连串悠扬悦耳的音符飘了出来。

音乐声刚刚响起,吴小雨便在离店面还有四五步的位置,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体,眼睛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这是来自1a7489的命令。

一小会后,顶着老板娘的目光。罗莉轻手轻脚地,重新站到了店门附近,她地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抹布。

站在某个铁架旁,罗莉握着抹布,相当专著、相当仔细地擦去铁架上的灰尘、碟片上的灰尘、玻璃上的灰尘、以及……空气中的灰尘。

在这种异常专心致志的状况下,每隔两三秒,罗莉就会或抬眼、或侧头,朝着门外的某个方向。投去少女常有的某种目光。

等下就出去,去问问他的名字。

罗莉这么想着。

102天前,店铺某次无意间播放“卡农”这首乐曲地时候。罗莉也是站在门边,身体倾斜着,左手轻轻地搭住玻璃门,右手软软地捏成拳头。

然后,她便看到了走到店面附近时,忽然停下了脚步的吴小雨。

现在,罗莉很清楚记得“102天”这个数目,但她忘记了,或者说她不愿意承认。刚看到吴小雨第一眼时,自己心中燃起的,是一种何样地情怀。

第一眼,罗莉看到的,是一张似乎正处于某种极度危险境、表情极其彷徨不安的脸庞。

或许,刚满十九岁的罗莉,身体内部那股本能般的母性早已成熟,当她看到了那种特别憔悴忧虑的神情后,心中便自然而然地升起了一股同样出自于本能的爱怜之意。

这种瞬间产生的情感。相当微弱、绝不长久。但是,它却已经足以令罗莉盯着那张不安的脸庞,继而从它地上面,发现了那些细腻光滑的皮肤,以及称得上清秀标致的五官。

于是,十九岁的罗莉微微有些失神。

这一日,吴小雨并没有停下来。

第三日。同样如此。

第四日,也同样如此。

直到第五日,某位顾客傍晚时分进门,挑选了一支碟片,塞进dvd中试播。当播放到“幻想即兴曲”的时候,罗莉恰好再一次抬起头来,便发现了店门附近的几步外,又站着一位似乎特别怕冷,穿着特别臃肿的年轻男子。

从此之后,几乎每一天,罗莉都会在某个特定地时分,站在门边,一手轻轻地搭着玻璃门,一手轻轻地捏成拳头,直直地盯住某个方向。

102天,在那个方向上,在那颗表皮班驳的大树上,光秃秃的树枝发出了新枝,冒出了嫩芽,又渐渐变得青绿,而店面dvd附近摆着的铁架上,也搁放着越来越多的原声精刻碟片。

或许是听得多了的缘故,罗莉渐渐开始喜欢上这种没有歌词、没有歌星的音乐;也渐渐开始能听懂它们表达传递出来的情感意境。

德沃夏克幽默曲。

曲名幽默,但罗莉从中听出的,只有些安眠地意味,也有点凄楚地感觉。

店面门外,那个人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当时那种极度地惶恐不安。大部分时候,它上面都挂着一种深深的无奈。

只不过,罗莉注意到,在这几天,那张在黄昏日落的光线中,泛出光泽的脸庞,似乎又重新带上了许多忧虑与焦躁的成分。

十九岁的姑娘无从发觉,那种光泽,并非自然产生。

而且,这种光泽,正是她牢牢盯住的那张脸庞上。忧虑与焦躁逐渐增加的原因!

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八十天前,从那个时候开始,它就一直持续着渐渐变浓的过程,直到这几天,它地颜色。才逐渐稳定,几乎不再有什么变化。

几分钟后,一曲终了。

立刻,吴小雨像每次一样,抬起脚步,迈着一丝不差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过了“耀华音像”的店面。

102天,从头到尾,罗莉能看到的。一直都只有吴小雨的侧面。

以及背影。

直到眼睛微微有些酸痛,目光的极限,再也无法捕捉视野尽头地那个黑点。罗莉才低下了头,揉了揉眼睛。

明天就出去,去问问他的名字。

罗莉第无数次这样想着,她弯下腰,拣起了不知何时掉到地上的抹布。

“耀华音像”店面中,dvd旁边铁架上,堆放的那叠厚厚的原声精刻碟片,里面存放的,几乎全都是古典乐曲。

因为。那位“爱好高雅”、“举止特别”、“神情忧虑”的男子,似乎只有在音箱中播放这种类型的乐曲时,才会停下脚步。

罗莉的猜错纯属错误,罗莉地心思纯属白费。

实际上,吴小雨这只可怜的猴子,根本就不认识她播放的任何一支曲子。

当然,也包括德沃夏克幽默曲。

曲名幽默,但吴小雨从中听出地,却并非音符、音节、曲调、情感、意境……。而是各种乐器以各种特定的频率、各种配合的方式一齐发出声音时,它们对人体产生的刺激以及影响。

某些频率与方式,可以使听到的人大脑某块区域更加活跃,感觉到忧伤难过喜悦期待等等情绪;

某些频率与方式,可以使听到的人某些器官激素分泌量增加,增强肌肉或是内脏的某些机能;

某些频率与方式,可以使听到的人身体舒缓,注意力分散,精神松弛。产生睡意;

某些频率与方式。可以使听到的人身体紧张,注意力集中。精神专注,产生兴趣;

德沃夏克幽默曲。

曲名幽默,只可惜……

或者说,只可怜,吴小雨并没能产生丝毫欣赏音乐地快感。

从音箱中跳出第一个音符开始,碳基猴子那颗34级的脑袋瓜子,一瞬间就接到了1a7489的命令,也一瞬间就进入了相当繁忙的状态。

然后,他才从中得到,又一点点关于节奏、频率、发音方式、最终效果等等方面的理解。

“耀华音像”店面中,播放其他音乐的时候,吴小雨所做的事,能得到的收获,也通通如此。

这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累积起来的理解,它们地作用,目前绝大部分的时候,吴小雨都用于加塞到自己讲课的过程之中。

在上课时,大部分情况下,吴小雨都使自己嘴中发出来的声音,在不影响音调语速的前提下,尽量符合某些特别的频率或方式,从而使听到的学生们,更加认真入神地倾听讲解。

不被了解的人最可悲。

可怜的猴子,几乎每一次回家经过这里地时候,都不得安宁,经常得停下来听到一段该死地古典音乐,被逼着疯狂地搅动脑浆,使劲地学习吸收。

大桥上车来车往,喧喧扰扰,吴小雨脚步匆匆,不敢耽误任何一点点时间。

他的脑子里,正一边思考着关于“星系内局部吸引力对同步公转轨迹造成地影响”,一边在百忙之中,抽出了零点三秒的宝贵时间,怀念了一下从前,以及从前的从前。

他相当地怀念被寄生以前的时光,也稍有些怀念刚被寄生的那几天的时候。

那时,在经过“耀华音像”的时候,店门口的两只音箱,绝大多数时候,都只会播放着可爱的流行乐曲。

而它们,几乎都无法让自己从中领会到,关于发音节奏、发音频率、发音方式、发音效果等等方面的理解。

该死的“耀华音像”,该死的女人,为什么每天都在老子回家的时候,播放该死的古典音乐!

不知好歹的吴小雨,抓紧零点三秒的时间,将恶狠狠的念头在自己34级的脑袋里面使劲搅动几次。

此时,他的耳朵里,正听到桥对面的另外一家音像店,正播放着一首可爱的歌曲:

“说再见,别说永远,再见不会是永远;说爱我,别说沉默,爱我不需要沉默;不后退,就让它心碎,宁愿孤独的滋味。不被了解的人最可悲,不管爱不爱都有罪,要走也要擦干眼泪……”本书只有一次机会喔。

九其章 不被了解的人最可悲(中)

过完桥,吴小雨重新踏上了街道两侧的人行道。

太阳落下的速度很快,天色晚了,微弱的阳光被各种各样的建筑挡着,再也不能直接照射到行色匆匆路人身上。

尽管如此,吴小雨微微垂着的脸庞,仍然笼着一层“很淡”、“很浓”的光泽。

“很淡”的意思是,对普通人而言,这种光泽非常难以察觉;“很浓”的意思是,对吴小雨而言,这种光泽,是最近几天来,他身体上最容易暴露的异常之处。

除了光泽之外,最近几天,吴小雨的皮肤、大脑、内脏、头发、指甲、其他器官等等等等,都正在发生着非比寻常的奇特变化。

或者说,非常可怕的奇特变化。

同样是最近几天,湘成电脑学校中,几乎所有学生,所有的老师,都可以看出,吴老师的神情一天比一天忧虑,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

同时给数百人上课,太辛苦了吗?

他们这么想着。

吴小雨不这么想。

现在,不被了解的人微微抬起了头,阴暗的天色对34级寄生体的眼睛,自然没有太大的影响。吴小雨的目光,一下子就越过了车来车往的、相当宽敞的八车道,将处于街道另一侧防洪大道上,数百米外“烧烤银河系”的招牌,看得清清楚楚。

随后。吴小雨抬起脚。走上了斑马线。

这是一条最普通最简陋地斑马线。它设立在距离桥面大约四五十米地笔直地马路上。由于附近既没有十字路口也没有重要机构。所以。它地两侧。也就没有设置红绿灯之类地公共设施。

和吴小雨一起。同时趁着车辆来往地间隙走上斑马线地。还有一位驻着拐杖地老太太、一位提着小箱地中年男子、以及一位牵着小孩地丰腴少妇。

大约是互不相识。众人默然无语。再说。这种地方。也本就不适合交谈。

他们得关注更加重要地事情。

斑马线上。几人眼睛瞪得大大地。不时朝着左右两侧扫视。

不过,心意虽然一致。具体地情形却很有差别。

车辆们在笔直的马路上风驰电掣。行人们在笔直的马路上战战兢兢。

过马路的速度非常慢,因为,他们必须先等待十余辆接连不断的汽车驶过后,才能赶紧走上几步穿过其中一个车道。然后,他们马上又会看到几米或是几十米外。一连串更长地车流,在新的车道上接二连三地冲了过来。

于是。包括吴小雨在内,几人又得呆在原地等上好几十秒。

其实谁都知道,一条车道只有短短地三四米宽,就算是个瘸子,穿越这一点点距离,也根本就只需要四五秒钟,而这四五秒钟的时间,远在几十米外的车辆,根本就驶不到近前。

但谁都没有动。

老人、男子、少妇、小孩、寄生体,通通都乖乖地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等着身前身后的车辆们先行驶过。

这是很无奈的选择。

司机们个个理由充分。既然没有红绿灯,那他们就仿佛根本看不见斑马线上的行人;仿佛只要稍微放慢车速。缓上几秒,他们就会错过生意上的金山银海、水床上的二奶小蜜、饭桌上的美味佳肴一般。

司机们这种争分夺秒的奋勇精神,让汽车们具备了勇往直前地凶猛气势,在这种**裸地威慑下,就连1a7489,也没有兴趣逼着吴小雨尝试着笔直穿越一番。

这种马路上的情形,倒也并非星城特有,众人早已习惯,除了吴小雨之外,其他人地脸上,倒是很平静自然,没有半分烦闷急噪之态。

这种的平静自然,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这个时候,几人已走完了马路的一半,正经过它中央涂着的两道窄窄黄线。趁着又一截车流的间隙,几人好不容易又抬起脚步,走向马路另一侧。

才走出一两步,忽然间,所有人猛然以一种几乎要扭断自己脖子的方式,转过头去。//www.shudao.net首发书.道//

因为,他们耳中,同时听到了一阵猛烈的、轮胎急剧摩擦地表所特有的刺耳声音。

“吱吱吱吱……”

几人刚回头,离大脑神经距离最近的脸庞,立即根据它紧急发出的指令,表现出各种丰富多彩的颜色与表情。

站在最左侧的老太太,满脸的皱纹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高高地耸了起来;

中年男子的反映最为迅速,他双眼圆瞪,两颗黑黑的珠子凸到了眼眶之外;

少妇神情呆滞木然,嘴巴张开了一半,手上青筋绽出。于是,被她牵住的小男孩,立刻微微扁起了嘴巴,眯起了眼睛,号哭的前期准备工作,圆满地完成了绝大部分。

谁也不应该嘲笑他们的反应。

当不到五米的位置上,有一辆失控的小面包车正在视野中急剧变大,迎面撞来时,凡是没有直接昏迷的人类,无论其他反应如何,都称得上坚强勇敢。

干!

吴小雨也很坚强。

他正站在几个人的中间,或许是目前仍好歹算是一只人类,他的脸上,也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急剧加深的惊惧之情。

零点一秒之后,这份不够浓郁的惊惧,直接固定到了吴小雨的脸上,不再继续变化。

而且,当男子的惊呼、女子的尖叫、小孩地号哭同时发出时。吴小雨的双眼中,射出了与脸上表情极不匹配的目光。

下一瞬,他的双手,也像其余几个惊慌失措地行人一样。徒劳般地举起拦在了身前;不过,他的位置,在其他人迅速后退或侧移时,瞬间朝前冲上了半米。

这几个不到一秒间作出的动作,是直接来自1a7489的身体操纵。

早在面包车还在4.3米之外,发出第一声异常的响动之时,1a7489的波动深处,便在人类难以计量的时间内。对后续情景进行了仔细的分析、模拟、推演、测试、计算……。

初步计算地结果相当美妙:

面包车成功刹车地几率不超过1%;

五只猴子移动闪避的成功几率不超过23%;

结合其他因素。五只猴子的生还几率无限接近于20%;是的,1a7489很平等地将吴小雨视为了猴子们的一员。

进一步计算地结果同样相当美妙:

寄生体直接承受冲撞,安全性100%,暴露几率100%,四只猴子直接死亡。几率免除计算,记者访问、好奇围观、医院检查、暴露逃亡……浪费时间需要再次计算;

寄生体激发式移动。闪避成功率99%,暴露几率3%,四只猴子直接死亡,几率免除计算,交警询问、法庭作证、善后慰问……浪费时间约合90小时;

寄生体抵抗车辆,成功率99%,暴露几率15%,四只猴子死亡几率0%,善后灭口、浪费时间约1秒或1小时;作出的动作。证明他选择了当前地最优解决方案。

一秒不到。在尖叫、呆滞、恐慌、奔逃都仅仅完成了一小部分动作时,面包车拖着刺耳的刹车声。狠狠地冲到了几人面前。

然后,在1a7489那双仿佛自我保护般撑起的双手前,停了下来。

司机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根据1a7489瞬间进行的扫描分析,它上面大约由刚产生的“拜谢漫天神佛”、“感谢奇迹”以及还没来得及消失的“紧张失措”“绝望彷徨”组成。

1a7489双手微微地动了动,控制手指发出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将面包车前端的掌印伪装成其他不易分辨的撞痕。然后,他收回了双手。

这个时候,老太太、中年男子、丰腴少妇才继续由着身体地惯性,做完了他们剩下地尖叫、呆滞、恐慌、奔逃。

然后,同时楞了一两秒后,三人瞬间扑到了驾驶座旁,揪住了司机的头发,拽住了面包车地方向盘,敲中了摇摇欲坠的、司机的妻子小心翼翼挂上去的车内吉祥物。

唯有被妈妈松开了手臂的小男孩,才用他仍挂着盈盈水珠的大眼睛,直直地盯住了吴小雨趁着其他车辆减速,悄然离去的身影。

过了一会,小男孩低下头,轻轻地伸出粉嫩的左手,指着斑马线上,奶声奶气地吐出几个音节,连成一个轻轻的声音:

“血。”

是的,血。

斑马线上,连着一长串间距极其规律、痕迹相当轻微的红色足印。

这几个足印,很快便被稍稍放缓了速度的车流,用它们滚滚转动的轮胎,抹得无影无踪。

只有几十米外,如果使用高度精密的刑侦仪器,才或许可以找出几个肉眼绝对无法看见的、而且以极快的速度变淡的血色足印。

吴小雨的血色足印。

刚才在抵挡住面包车的一瞬间,吴小雨不但在面包车的前部按出了掌印,还在脚下的水泥地表上,踏出了一个几厘米长的裂痕。

代价,是吴小雨喷出的血、撕烂的肉、磨伤的骨头。

以及,1a7489最在意的鞋子和袜子。

它们价值200多元,可以买到20几斤鲜肉,将刚才那种微弱的伤口修复十遍。

离“烧烤银河系”只有几十米了,吴小雨昂起头,朝着笑靥如花,正在收银台内狭窄空间中蹦跳的池蕾挥了挥手。

随后,他的脑袋重新垂下,指甲狠狠地刺进了掌心,脸上的颜色,几乎和烧焦的木炭找不出什么差别。

33级。

33级。

33级!

波浪轻轻拍打岸堤,灌木树枝随风摇曳,吴小雨被刺穿的掌心,没有流下一滴血迹。

可是,地面上,却多了点淡淡的湿痕。

我对不起大家。

不过,还是请求“月票”支持。

谢谢大家的支持。

非常感谢。

九八章 不被了解的人最可悲(下)

狗日的司机……

防洪堤上,吴小雨心中恶狠狠地诅咒着。

被夏季的烈日照射了一整天后,直到此时,人行道的温度仍然很高。几滴浅浅的水痕溅上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吴小雨的心灵,却早已在几天前又一次坠入了更黑的深渊,再也找不回来。

狗日的司机……

吴小雨的耳朵,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脚底的骨头,轻轻刮过地面发出轻轻的声音。

这算不了什么。不用刻意去找什么残酷痛苦的记忆,就算与每天十几次的日常惩罚相比,这一点点皮开肉绽、骨头磨损的小毛病,就连饭前的开胃点心,都远远够不上边。

不过,吴小雨焦炭般的脸色、更加忧虑烦闷的心情,确实与脚底的伤痕有着莫大的联系。

它们,伤得太轻了。

摊开双手,吴小雨盯住了自己干干净净的掌心,透过晶莹的皮肤表层,蜿蜒的血管细细的,青青的,红红的,清晰可见。

这双手并不大,也不粗,手指纤细修长,看上去比普通人还要稍稍均匀秀气一些。

两分钟前,这双均匀秀气的手掌,将面包车几乎全速的撞击,稳稳地拦了下来。而间接承受极大反作用力的双脚,也只是将地面踩出了几厘米的裂痕,既没断,也没碎,就连肉块,都只掉了几片。

这是何等地力量?何等地**?

可怕吗?

可怕吗?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吗?

傍晚地河风轻轻吹拂。吴小雨额头地碎发往两旁散开。他地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巴急促地喘气。脸上早已不自觉地堆满了远胜两分钟前地惊惶。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吗?

还有。

还有很多。

很多比狗屁的力量**更加可怕的事情。

最近几天来,脸上奇特的光泽、对音乐渲染力更快地理解速度、身体内脏器官的种种变化。以及,那最明显的征兆……

离全部记住,只差最后两秒。

只差两秒的意思是:33级,就在眼前。

33级地力量、技巧、速度、能力;33级的暴虐、残酷、痛苦、煎熬;以及。该死的33级的该死的练习动作,就在眼前。

这一切,离吴小雨,只剩下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

狗日的司机……

你妈的怎么就不能开到神奇的70码,直接把老子撞死!

“操!升级了!老子又他妈地要升级了!”

吴小雨胸腔激荡,以某种特定的节奏、方式、以及超出人耳接受范围的频率,发出了一声虽不喜极、但也悲泣地咆哮。

霎时间,方圆十数米内,原本喧嚣刺耳的昆虫鸣叫。一下子降低了好几个分贝;而左侧灌木丛底的泥土上,多出了许多提前化为肥料的细小尸体。

德沃夏克幽默曲。

曲名幽默,用于杀戮。

虽然。它目前的杀伤力,仅对躯体不足一厘米长的细小昆虫有效。

但这还是杀戮。“吴老弟”,“吴哥”。

甫一进门,喧哗热闹、满座纷扰的“烧烤银河系”店面中,立刻响起了成片成片的招呼声。

店面服务细心周到,价格消费低廉实在,最重要的是。烧烤地口味称得上一流上佳,托这些福,吴小雨那张整天板着的死人脸,竟然也让越来越多的老主顾们连带着逐渐习惯,逐渐有了几分熟人间的好感。

同时打招呼的,还有赵玖科、袁沂等等新老服务员们。

在吴小雨刚刚踏进店门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面对客人们的表情,也分外殷勤了几分。此外。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们心中,还就十几秒前自己地行为,默然回想了一番。

于是,几人脸上,微微多了些或担忧或暗喜的表情。首发www.shudao.net

这种情形,这种表现,这种担心,无关威严气势。也并不是什么特殊制度方法的功劳。这里面唯一的原因。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

钱。

在“烧烤银河系”打工,虽然平时比较忙碌。上班的时候也要稍微多出一些,但比起星城其他餐饮店的普遍水平,这儿的工资,可要高出整整四五百块。

就这一点,也只有这点,足以令服务员们,面对总面无表情的老板时,显得很有些战战兢兢。

一边走一边和客人们、服务员们微微点头示意,吴小雨走进了厨房,例行公事般地随意看了看。

厨房里,吴小雨,或者说,1a7489基本上只关心两样事物:食具是否整洁,食物是否干净。保证了这两样,店面就不容易出问题,也就不容易惹出什么麻烦。

和李辉不咸不淡地随便扯了几句话后,吴小雨每天耗时两分钟之久的店面巡查,宣告结束。

然后,他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只走出几步,吴小雨忽然听到一个女声:“吴老板,请等一下。”

“恩?”最后一天属于34级地耳朵,立刻听出了这个不算熟悉地声音。回过头,吴小雨果然看到了站立起来,正对他招手的房东太太,而就在她地身边,烧烤店角落的桌子旁,坐着房东先生和他们爱情的纯利润。

绕过几张加塞了好几个座位,坐得拥挤不堪的桌子,吴小雨走到了三人身旁。

“刘哥,大嫂,今天又来捧场啦?”

刘书翔笑了笑。在满嘴油腻,两只小手正抓着鸡腿努力啃咬的囡囡头上,轻轻地摸了摸,道:“哎呀,囡囡又闹啦,实在拿她没办法。”

虽然用叹气的口吻说出“没办法”这样的话。但刘书翔的脸上,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

吴小雨道:“喜欢就让她多吃几次嘛,正好让我多做点生意。”

房东太太道:“恩,就让她使劲吃,以后胖成一个圆球。不过吴老板你得打折,不然钱都让你一个人挣完了。”

听得出,房东太太的语气中,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成分。她自己也并没有打算掩饰这点,招呼吴小雨先行坐下后。两夫妻对视一眼,然后,仍由房东太太开口道:“吴老板。其实我们今天是特意等你回来,有点事情想商量一下。”

“请说。”

房东太太以一种能看出犹豫的方式抿了抿嘴唇,压低声音道:“吴老板,请问你上个礼拜说的那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这个……”吴小雨作出为难地神色,道:“大嫂,实在不好意思啊,对我来说,那个价钱就已经很困难了。再多,我肯定承受不起。”

吴小雨张嘴随口回答,脑子里瞬间浮起了前几天和两人商谈的情形。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上个礼拜某一天,1a7489忽然叫自己跑到四楼,找到刘书翔夫妇,向他们询问房价,声称打算买下除去一楼店面外的所有楼层。

喜出望外的两夫妻商量了老半天,电话打了无数。直到吴小雨茶水喝了五六遍,脑子里将白天看到的天文学内容仔细研究了两三次时,房东太太才提出了最终的价格:每层40万,总共240万。

这种层次的数目,换成几个月前的吴小雨,自然只可能在梦里拥有,不过,到了现在,他倒是能直接答应下来。

当然。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不用1a7489的亲切提醒。吴小雨也知道,随口应下别人地漫天要价。不管在哪个方面,都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于是,吴小雨还出了208万千的价格。

相对于200多万来说,近30万地数字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但却是普通人努力十几年的奋斗成果,正常人都不会对它轻易决定。

在这种分歧下,房子的交易,当时并没有谈拢。

今天再次“商量”,他们应该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吴小雨这么想着,果然,房东太太道:“上次说的事情既然还算数,那么,我想,208万8千这个价钱……还是可以接受的。”

说出这句话时,房东太太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微的不甘,但她的心中,也同时存在着深深的佩服。

吴小雨当时报出地价格,两夫妻虽然没有立刻接受,但很快就询问了许多的亲戚朋友,还特意咨询了刘书翔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位律师。

几乎不眠不休的好几天过去后,所有的情况总结一番,两夫妻惊讶地发现,208万8千这个数字,虽然不是很低,但却几乎是她们房子最恰当的价格。

烧烤店中,毕竟不是适合进一步谈话的场所,达成买卖意向后,三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重新约定了一个正式交谈购买的时间。

随后,吴小雨便即告辞离开。

房东太太的佩服虽然没有出口,但吴小雨却能从她脸上地表情中分析出来。

他知道两夫妻肯定怀疑自己事先做好了大量的功课,但那个208万8千的数字,其实仅仅是他先行查询了数百个网页,从防洪堤附近的房价、升值情况、未来几年的规划等等,再结合两夫妻的社会关系、性情特点之类,得出的价格。

耗费时间:总共十几分钟。

走出店面,吴小雨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借着天边远远的最后一丝光芒,以及永远悬挂在上空的点点星光,吴小雨很轻松地打量着整栋七层高楼地完整面貌。

新做不久地房子上,外墙瓷砖光滑干净,处处棱角分明。

现在,这栋房子就是我的呢?

十几岁时不屑一顾地目标,二十几岁时望尘莫及的奢望,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

房子啊,33级啊。

一瞬间,吴小雨的心中,泛出了难以言明的滋味。

一瞬间,吴小雨的心中,恨不得立刻将这栋该死的房子,换成一口薄皮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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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

九九章 遵纪守法(上)

寄生第38日,寄生体达到联盟体34级标准。

寄生第119日,凌晨。

走上阳台,吴小雨的左手轻轻地抚上左侧一长排按钮。

随后,被厚厚黑色窗布笼罩的阳台上,头顶三盏白炽灯一盏一盏依次亮起,侧面两把排风扇也开始转动,几秒之后便用嗡嗡嗡的蜂鸣声取代了楼层里其他的所有声音。

排风扇底下的墙壁,斜斜地靠着一面两米多宽,两米多高的镜子。

现在,房子的主人正站在它的面前,双臂下垂,两脚分开,直直地盯着对面。和几个月前相比,镜子里的那个家伙,头发仍然杂乱,脸色依旧苍白,不过,浮肿的眼皮眼睑,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都不是吴小雨关心在意的事情。

老天爷,您一天到晚究竟在乱搞什么?

电子钟上,时间显示着:

离锻炼时间还差最后十二秒,吴小雨先问候了一下万物苍生的造物主,然后又看了看镜子里那双灼灼发光的眼睛。

很久以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各种各样的事情,那里面总是充满了迷茫与沮丧。

迷茫与沮丧。

吴小雨简直要冷笑出声。

蠢货!真地是一只蠢货!

他这么想着。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以前居然为了薪水、女仔、上司、朋友、房子、车子等等等等。这些又无聊又可笑又多余地事情。整天不高兴。整天不快活。

电子钟上。液晶屏地数字。已经冷酷无情地变成了00:04:56这一长排数字。

离锻炼时间还差最后四秒。

时间还早。对34级的脑袋而言,四秒钟可是一段相当长的余暇空闲,它可以让寄生体将自己的脑浆继续转动许多次。继续思考许多许多的问题。

比如说,高兴与快活,这两个无比美妙的字眼。

就像他记得自己已经119天没勾女泡妹,119天没玩过游戏,119天没看过小说,119天没上网聊天,119天没睡过觉,11天都生存在无法生存的境地中一样,同样清清楚楚,无比深刻。

无论吴小雨的记忆力有多强。解析计算的速度有多快,也无法从这一切中,找到与高兴快活有丝毫联系的线索。

于是。吴小雨毫不奇怪地从镜子里那双灼灼发光的眼睛中,看到了无尽地痛苦与绝望。锻炼时间到。

双臂反转……中指食指反握……颈部侧翻……左肩下沉……

阳台上,从双臂反转开始,吴小雨做出各种不停变化的动作。它们的共同点便是同样地违反哺乳动物的生理结构,同样的扭曲诡异。做这种动作的代价,便是吴小雨混身上下所有的骨头,一齐发出各种高低不一的响动,而被他踏过的地方,总是立刻覆上了一层淡淡地水痕。

电子钟上的数字慢慢跳动。排风扇的蜂鸣渐渐被骨骼地脆响声盖住。红棕色的木地板上,吴小雨踏过的,或是身体压过的位置越来越多,在那些地方,水痕也越积越深,渐渐连成了一片。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那些痕迹变成了一片片小水洼,随着吴小雨的移动走动或是滚动,它们也飞溅出四射的水花。使两面灰黄色的粗糙瓷砖,生出了一些痕迹。

这些痕迹湿湿的,几乎和吴小雨的扭曲纠结地眼角四周,一模一样。到了这个时候,在吴小雨的那双眼睛里,绝望所占的比例减少了许多,痛苦所占的比例却并没有增加。因为,在里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出了一些不舍的成分。

是的。不舍。

从明天开始,这些令人恨不得将房子换成棺材的痛苦。就要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这么对很快到来的33级练习动作,对前景前途多么热切地真挚感情。

地上的小水洼中,多出了几滴滚烫的液体。

锻炼时间到。

结束最后一个动作,吴小雨的身躯倏地晃了晃,1a7489接过了身体的控制权。

整整几分钟,1a7489都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实际上,浑身**的寄生体身上,已经出现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阳台上,寄生体身上的光晕,浓度渐渐变强,亮度渐渐提高,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当电子钟上地时间变成了00:45:0地时候,这些光晕,已充满了阳台,盖住了白炽灯的光芒,甚至透过黑黑地窗布,照亮了窗外几米的空间。

又过了一段时间,许多长着翅膀,名字和样子同样希奇古怪的小虫,从附近的树木,灌木,垃圾堆中飞出,扑到了这层光晕里面。

昆虫们越聚越多,渐渐变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翻涌黑团。不过,楼下三三两两的行人们,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些奇异的光亮,他们继续专注于自己的手中的电话,纳凉的脚步,接吻的对象,就算目光偶尔在烧烤银河系的大楼上扫过,也很快就转移视线,不再注视。

这很正常,吴小雨身躯散发出来的光晕,类似于红外线紫外线的性质,是普通人的肉眼无法察觉的范围。

唯一能看到这一切的,便是无法改变这一切,无法控制这一切,无法放弃这一切,也无法想象这一切的寄生体。

光晕倏地消失。

身体外层覆盖物正常、能量吸收体系正常、观测反应系统正常……力量合格、控制力合格、思考力合格……广域音频初级运用、广域光频具备初级运用……

最后一次实验检测结束。寄生第119日,寄生体达到联盟体33级标准。

讯息录入。

1a7489将这条讯息存储到自己的波动深处,毫不意外地,在完成这件事的过程中,他顺便从寄生体的意识深处,发现了那颗几十天前生出地反抗种子。

这颗反抗种子。结束了好它几十天来安安静静的过程,终于在晋级33级的时候,有了一个忽然的成长。

蠢猴子。

1a7489没去理它。

这种决定,自然与宽宏大量扯不上丝毫关系。

作为塞尔联盟体优秀的1级通缉犯,1a7489在对待同样来自高级文明的先生们,也向来就把伦理、权益、公道、正义、道德等等,看得有如狗屎一般重要,有如垃圾一样值钱。

由此而知,在对待一只34级。不,新鲜地33级寄生体时,1a7489会多么地尊重吴小雨的自我意识。会多么地关注这只碳基猴子的宝贵猴权。

1a7489没有直接针对这颗反抗种子,这种反抗种子的成长过程,本就无法逆转,而且会在更大惩罚力度下加速成长。

但那又怎么样呢?1a7489又一次从自己的波动深处翻出几百例最典型的,最标准的,最屡试不爽的镇压实例,细细欣赏。

这往往意味着,不用再过几天,被选中的寄生体便会按照他地心意。更加主动努力地行事。

在地球的时间概念中,1a7489的欣赏过程只持续几秒地短暂时间,当吴小雨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1a7489也决定了新的镇压方案。

随后,便又是每十分钟进行一次的检测推演。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牵涉到无数细节过程的计算解析。

这一次,参与到计算中的数据里面,多出了达到塞尔联盟体33级标准的身体参数。

33级。多么低劣的数字,它甚至还没有取得令1a7489鄙视的资格。但很明显。相对于地球土著猴子们来说,33级已经算得上非常强悍坚固地身躯。

这种级别的身躯,只需要再经过一段时间,进行进一步的巩固加强,便足以抵挡地球上绝大多数冷兵器的直接攻击;至于人类目前正大量使用的热兵器,攻击力一般的情况下,只要不是直接命中大脑、心脏这些重要器官,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这一点,相当重要。

在1a7489接下来的计划中。33级的标准必不可少。

毕竟。这位宇宙地老麻烦先生,只剩下了最后3%的精神力。这点能量,只足够他进行最后一次寄生。

这最后一次寄生的机会,绝不可能浪费在地球这颗荒蛮的,毫无前途的星球上,在造出飞船前,在其他星球上找到下一只真正适合寄生的生物之前,吴小雨这只寄生体的安全,仅次于1a7489自身的安全。

所以,在前面几个月的时间内,在吴小雨地身体还极其脆弱地时候,1a7489不得不被迫采取了在他自己看来,姿态极其低调,效率极其低下的行事方式。

现在,寄生体地身体,终于有了一点点称得上安全的资本。再过一小段时间,寄生体的身体进行了进一步的巩固加强后,执行计划的地点,终于可以选择比较混乱的区域;执行计划的过程,也终于可以选择更加直接高效的方式。

更加直接高效的方式。

1a7489的波动中,闪过了这个思想片段。

这时时候,吴小雨刚刚走过堆满破烂计算机的房间,他忽然感觉到,眼前的景象,猛然覆上了一层红红的色彩。

正如他瞳孔四周蔓延出来的一片血红。

粘稠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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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

一百章 遵记守法(中)

模具设计班顺利开设,“人力”计划执行基本顺利。接下来的重点,便是“物力”计划。

结合土著星球的现状,许多问题的源头,通常可以归结到某些可爱的、红红绿绿的纸张上,而问题的难度,解决的速度,也通常取决于纸张的厚度。

因此,“物力”计划,在现阶段,完全可以调整为“金钱”计划。

不过,就算已经成为了33级寄生体,在去地图上那个钻石型的钱包之前,必须得按照原计划,将货币的来源合法化的“洗钱”准备工作,先行完成。

十分钟过去了。

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

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

观察室中,“吴小雨牌”骰子悬挂于半空迅速转动。

1a7489的波动中,飞船计划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个拆分后的细节,正在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检测,正一次又一次地添加各种各样变量,进行细致细微的调整。

穿过薄薄的云层,透过咖啡色的玻璃,钻过两页窗帘的间隙,一线窄窄的阳光,终于进入了某个还算宽敞的房间。

房间里,一张深黑色的桌子正中,摆着一台浅灰色的液晶显示屏,在它的四周,分别放着几本厚薄不一的书籍,数叠高低不一的文件,以及一个塞了四五支笔的黑色笔筒。

而那一道好不容易进来地阳光。也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其他缘故。正照射在桌子上除了显示屏外。最显眼地那样物品上。

它是一块长约二十厘米左右地黑底铭牌。在阳光地照射下。第一排标着地八个金字灼灼发光:

信贷股股长/龙永鸿。

这里是华夏商业银行二楼。信贷股办公室。龙股长心爱地小屋。

“笃笃笃”

“请进。门没有关。”

“龙股长,你好。”门被轻轻地推开了。28岁的“十佳青年”、“优秀股长”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已不算陌生的身影。//www.shudao.net首发书.道//

“哦……是吴先生,你好你好,请坐请坐。”

龙股长腰部运了运力,让一直紧贴着软椅地**抬起来,稍微呼吸了一下久违的新鲜空气。

这个动作。显然没有站立起来双手示意那么热情,而年轻的股长先生,也显示将面对不同的客户时,应该采取的各种姿态锻炼地炉火纯青。

表示了一下姿态后,龙股长重新将臀部埋进软椅之中。

随后,他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并借着这个动作,细细地打量着刚关上房门,快步走过来的吴小雨。

这是一种习惯。一半由于职业关系。一半由于个人癖好,龙股长总习惯于仔细观察客户,习惯于从客户们地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中,取得各种各样的,绝不会在“个人简介”和“贷款申请”中出现的某些讯息。

很不同了啊。这一次的打量,令龙永鸿微不可察地感慨了一下。

在他的视线中,房门口,吴小雨身上穿着一件质地优良的品牌tx,外面紧扣着同一家厂商出品的外套,仅仅这两样加起来,就产生了不用试穿。只用看看价钱就觉得舒服的效果。而这种穿着,在夏天虽然不怎么常见,不过也找不出什么搭配不协调的地方。

龙永鸿观察地重点,集中在吴小雨的表情和动作上,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现在这位年轻人的脸上,早没有了任何地腼腆与局促,动作看起来也迅捷利索了许多。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似乎压力太大。双眉微锁,表情稍稍忧虑了一些。

观察到这个程度,吴小雨已经走到他对面的软椅前坐下,从怀里掏出几份资料,取出其中的一份递出,道:“龙股长,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啦。”

“哪里哪里,相当欢迎……”

龙股长身体前倾,接过了意料之中的文件。首发www.shudao.net除去第一次见面时的咨询与第二次见面时的办理贷款外。吴小雨后面又陆续到他的办公室中来过四次。

每次都是前来偿还一部分贷款。

这回仍然一样。

瞟了瞟文件标题。龙股长双手摊开,作出了表示歉意的动作。道:“吴先生请稍等,我先看一下。”

“好地。”

听到这句话,龙永鸿低下了脑袋,在眼睛的最后一丝余光中,他看到吴小雨双手紧了紧衣服,轻轻地将软椅换了一个角度,似乎正在躲开空调吹过去的凉风。

这么怕冷?穿着一件短袖衬衫,敞着第一颗纽扣的龙股长没有深想,开始细心地浏览吴小雨递过来的资料。

咦?

才看了几行,龙永鸿便抬起了脑袋,脱口道:“啊……吴先生,这次是全部还清吗?”

这句话,用的是疑问句的句式,肯定句的语气,以及惊叹句的语调。

是地,惊讶。

二月份的时候,吴小雨才从银行贷款了十万。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已经先后还款了四次,每次都是一万二的数目,而且,在这一次的文件中,他还出乎意料地写明了打算连本带利彻底还清。

“是的,全部还清,这不符合规矩吗?”吴小雨回答道,他的声音中,末尾的音调逐次上扬,表示出相当的困惑。“没有没有,很符合规矩。吴老板提前还清……这当然是很不错地事情。”

龙股长没有注意到,自己嘴中非常自然地改变了称呼。

他重新低下头,继续浏览。惊讶过去后,龙股长脸上,慢慢地出现了愉悦地表情。文件后面的内容并没有其他特别地地方,按照文件上所写,等一下去办理好相关的具体手续后,吴小雨上次所贷的款子,将全部还清,再无拖欠。

这也就意味着。他所负责的这笔“高校生创业贷款”的业务,宣告圆满完成。

很好,相当好。龙股长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浓,它们,一分是为吴小雨,九分是为自己。

真不容易啊。

龙股长这么想着。最初,他之所以会为素不相识地吴小雨,办理极为严格困难的高校生创业贷款业务,根本就不是因为吴小雨那些看起来似乎齐全的手续,也根本就不是因为猥猥琐琐的吴小雨看起来大有前途。

吴小雨能拿到那十万块,完全是因为龙股长将他,误会成了便装前来的上级检查员。

这个误会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贷款发放不到一个礼拜,龙股长便在偶然间。发现了这件令人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然后,他抱着相当郁闷地心情,度过了整整二十几天。

和其他的银行管理人员一样。龙股长根本就不相信吴小雨这种二十来岁,看起来猥猥琐琐,没有半点基业基础的外地小屁孩,能真正做成什么事业;更不相信那十万块的贷款,还能以正常的还款渠道收回。

十万元啊!我当时怎么就瞎了眼,产生了那种误会呢?

为自己当时似乎有些古怪的状态,龙股长百思不得其解。

他自然不知道,1a7489当时利用吴小雨的眼睛,利用他自己原本非常微弱的误解。对他做了什么事情。

他只知道,自己恐怕要倒点小霉了。

十万元的贷款,虽然有人担保,不见得真会有什么损失;虽然给吴小雨发放贷款时,各项手续都相当地完备齐全,但是,不能以正常的收款方式取得利润,这份十万元的“高校生创业贷款”,便会成为龙股长业绩上地一个污点。

在华夏商业银行呆了这么多年。斗争经验多姿多彩的龙股长,早已知道,污点不分大小,只看有无。

“识人不明”。

“业务生疏”。

不用去打听,龙永鸿就知道正在和自己竞争同一个职位的另外两名对手,肯定提前给自己加上了这两个漂亮的头衔。

果然不出他所意料,这点芝麻屁大的小事情,不到两个礼拜,整个支行的所有职员。几乎就都已有耳闻。甚至还传到了芙蓉区银行系统的其他人耳中。

“华夏商业银行星城芙蓉区支行,有个傻逼股长。发送了一笔十万元的高校生创业贷款。”,“我知道,我知道,他叫龙永鸿。”

第一次无意间从旁人耳中听到类似的对答时,龙永鸿几乎咬碎了满嘴地牙齿。

“高校生创业贷款”,这种贷款的发放量极为稀少,其中的道理多种多样,龙永鸿也不敢说自己全部明白。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银行整整一年,像这种类型的款子,总共也就只有那么几笔贷出,而且几乎每一次,都是上层通过了周密详尽的考虑,参考了方方面面的因素之后,才会像挤牙膏一样,小心翼翼地挤出来一星半点。

这一星半点的几毛钱,它们最主要的作用,或者说它们唯一的作用,也就是打打假广告,赚赚小威望。

而他,龙永鸿,龙股长,竟然在没有和任何一名领导商量地前提下,就擅自贷出了这么一笔款子!

刚刚察觉到这一点的那段日子,对于有志往上继续攀爬的龙股长来说,每天都显得苍穹灰暗,万里乌云。

幸好,那段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发送贷款的那天开始计算,恰好在三十天之后,吴小雨便前来缴还了第一笔一万二千块的还款。

比合同上的还款日期,提前了整整一年。

额外说一句,本书最初的目标,是50万字的时候,达到100地收藏。

现在,目标已经超量完成了13倍。

所以,我已经没有太多追求了。

谢谢大家。

一零一 遵纪守法(下)

吴小雨第一次前来还款的情形,龙股长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他记得自己很完美地保持着矜持的表情,平静的姿态,沉稳的动作,就像完成以往的任何一次业务一样,干脆利索地解决了问题。

唯一的一点点差别是:当不咸不淡地道声再见,微微欠了欠身子将吴小雨送出门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赶紧找出扫帚撮箕,将打泼在地上的茶水茶叶扫得干干净净。

随后两周,在龙股长自己的努力下,芙蓉区银行系统中,终于开始流传另外一种对答:

“华夏商业银行星城芙蓉区支行,有个牛逼股长,发放了一笔十万元的高校生创业贷款。”,“我知道,我知道,他叫龙永鸿。”

利用微薄的资源与人脉,龙股长得知,这件事,令自己在星城商业银行系统的某些高层心中,留下了年轻气盛,胆大妄为的印象。不过,凡事有利弊二面,在另外一些高层的心目中,自己同样留下了勇于担当,眼光独到的印象。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到底是福是祸?

这个小小的问题,在吴小雨第二次还款后,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就在那个月例行的银行系统学习会议报告上,远远坐在最后面某个角落里打盹的龙股长,猛然听到主席台上某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念出了“高校生创业贷款”这项业务名称,讲出了关于褒扬鼓励的内容。

随后,整整两个礼拜的时间,龙股长都没法让自己脸上的笑意隐藏起来。

现在也是一样。

十万元的高校生创业贷款,全部提前还清啊!龙股长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坐到了本月例行的银行系统学习会议报告上,仿佛正隐隐约约听见,主席台某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念出了“龙永鸿”这三个年轻有为的汉字。

当四面八方地目光注视过来时。自己应该作出什么样地姿态呢?是一本正经地严肃?微微低头地谦卑?还是昂首挺胸地干劲?

真麻烦啊!

碰到这种相当麻烦。无比头痛地事情。龙股长百般无奈。他无奈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鼻子皱成了一团。嘴都合不拢了。

幸好。龙股长双肘贴住桌面。斜斜竖起。将自己地脸藏到了捧起地文件后面。这种高难度地面部特级。吴小雨才没有得到欣赏地荣幸。

良久良久。

当吴小雨在脑海中研究了好几个天文学难题。当他开始怀疑龙永鸿是否正在背诵那两页薄薄地文件时。龙股长终于放下了文件。露出了平静矜持地脸庞。

“谢谢……”吴小雨满脸感激地点点头。接过了龙股长递过来的文件,却并没有像他所想象的那样站起身来,转身滚蛋。

将文件小心地折好塞进怀里之后,吴小雨地手再次伸出来时,又多了一叠厚厚的纸张。

“……不好意思,龙股长,有点事情,可能还得麻烦你一下。”

“哦?”

龙股长微微皱眉,轻轻接过。

一秒之后。

两颗黑黑的眼球。冲出了眼眶,在外面精彩的世界里旅游了一圈。

这个破坏表情的动作,很快就被龙股长强行压制下去。除去某张无意间张得老大的嘴巴,一直忘记了再次闭上之外,龙股长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矜持。

500万!

这叠厚厚的纸张,是一份关于500万的分批长期贷款申请。

500万!这家伙以为银行兼售冥币吗!他疯了吗!

这是龙股长地第一个念头,一个接近于肯定的猜测,一个等同于真相的怀疑。

不过。无论如何,已经在银行工作了许多年的龙股长,确实具备相当良好的职业素养。不管手中的文件乍看起来是多么的“匪夷所思”,乍想起来是多么的“异想天开”,他最终还是双手捧起,仔细地看了下去。

一个三流大学毕业的外地小崽子,就开了一家烧烤店,就一个保险公司地小屁职员担保,想借500万……?

没门没窗。痴心妄想!

刚看完文件标题和第一页的时候。龙股长毫无疑问地抱着这种想法。

随后,他翻到了第二页。

喔喔。这个小……年轻人……居然在防洪大道附近有一栋七层楼房作为抵押,市价220万?

真的假的?

龙股长抬起头来,瞟了瞟对面衣着光鲜的吴小雨。

管它是真是假呢。龙股长没有纠缠于这条信息的真伪,在贷款这件事情上,仅仅伪造申请资料中的信息,是没有什么真正意义的事情。何况,就算对真正有能耐也有胃口的人来说,区区500万地小钱,全部用上,大约也不足以打通越来越严密详尽地审批检查。

姑且就算它是真的吧。

龙股长这么想着,姑且就算它是真地,姑且就算这位年轻人,真有一栋市价220万的楼房作为抵押,但凭着这栋房子,别说贷500万这种超过房价200%的数目,就算是贷200万这种略低于房价的款子,那也是几乎绝无可能的事情!

哪怕他同时还有一间资产2万,经营良好的烧烤店作为抵押,那也是几乎绝无可能的事情!

看完第三页,龙股长仍然这么想着。首发www.shudao.net

哪怕他拥有极为良好的银行借贷记录,那也是几乎绝无可能的事情!

看完第五页,龙股长依旧这么想着。

哪怕他作出了一份相当精彩,具备相当可行性的项目计划书。那也是几乎绝无可能的事情!

看完第十八页,龙股长坚持这么想着。

第十九页。

像前面地任何一页一样,龙股长轻轻地翻过了第十九页。

哪怕他有……咦?

借贷周期?出款条件?利息明细?分期计算?

……这是什么?好眼熟的东西。龙股长再次抬起头来,脑袋左右晃晃,目光疑虑,眉心和额头露出了更大的纹路。

当视线落到了黑色办公桌上。落到了几份刚才暂停的贷款申请文件时,龙股长左右摇摆的脑袋,猛然间定住了。

随后,一股笑意和一股怒意同时冲上龙股长的脑门,他地脸上,也浮出了同时由嘲笑与恼怒混合而成的扭曲表情。

这个……好象是银行的借贷方案?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他疯了还是我疯了?什么时候轮到客户为银行设计贷款方案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小崽子教老子们做事了?

用一种几近于刀锋剑尖的目光,龙股长将仿佛毫无知觉、半眯着眼睛入神的吴小雨上上下下剐了好几遍后,才重新低下了头。

厚厚的文件,被龙股长紧紧地攥在手中。他用的力量一定很大。因为,文件的边角,被卷出了密集的褶皱。而最表面上地几页,甚至露出了细细的裂纹。

老子倒要看看,这个小崽子到底能说出什么条条道道。

龙股长这么想着,他的手背上,绽出了青色地静脉,正如他的脸上,涂满了通红的色彩。

然后,他凝了凝心神,继续往下看。

房间里重新变得静悄悄的。只偶尔传出文件翻页的声音,以及角落立式空调不断传出的嗡嗡声,在它的十几片扇叶附近,一道浅浅的白线,将清凉的冷气送到了房间里地每一寸空间。

龙股长埋头看着,最开始,翻页声传出的速度很快,似乎还带着一些恼怒的气息。

过了一会,它传出的速度渐渐开始变慢。而龙股长手中的资料,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轻摊平放。

再过了一段时间后,不知什么时分,也不知用的哪一只手,龙股长解开了自己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

最后,两次翻页声的间隔变得相当漫长,而正对着空调的龙股长,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密地汗珠。

良久良久。

龙股长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将手覆在文件的封底上。轻轻地抚摩着。继续呆呆地坐了好长一会。直到吴小雨又在自己脑子里做了几个实验,龙股长才最终放下文件。深吸了一口气,又叹息一般地长出一口气,道:

“吴先生,您的贷款申请……”

说到一半,龙股长的嘴巴开合着,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继续下去。

小行星轨迹接近或交汇时,引力与自转参数之间,总共有什么必然联系,又相互有什么间接影响?吴小雨脑子里这么想着,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谄媚,嘴巴里用相当亲热的声音说道:“龙股长,您看怎么样?”

看你个头。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龙股长竟然没能从客户讨好的表情中得到快感,他稍微想了想,道:“吴先生,您地贷款申请……做得相当好。不过,您也知道,我没有权利现在就立刻给您作出答复。”

吴小雨神情不变,不,他地谄媚和亲热又增添了几分,道:“龙股长,您可一定要多多帮忙啊。您尽管放心,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

“感谢”这两个字,吴小雨用地是刻意的声调,道出了几分意味深长。

哦?龙股长脸上,自然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赶紧连连咳嗽稍加掩饰,然后转过视线。尽力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在平和的范畴之内,道:“吴先生,这个您就别太费心了,依我看,您这份贷款申请,可行性极高。成功率同样极高!”

“那太感谢您了!”吴小雨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将龙永鸿右手夺了过去,使劲地上下挥动着。

后面的事情乏善可陈,没什么具体营养的对答又进行了几句之后,吴小雨再次和龙股长握了握手,转身离开,关上了信贷股的房门。

当房门上地门锁机械发出了“格”的一声响动后。

立刻。

龙股长脸上贪婪的神色一扫而空,他双手一挥,用一种接近于抢夺的方式。飞快地抓起了办公桌上厚厚的文件,迫不及待地翻到了第十九页,如饥似渴地重新开始浏览。

以许多年来日日坚持的学习。以许多年来听过看过地经历,龙股长敢肯定,敢发誓,在这份文件里面出现的,是一种在华夏国内绝对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贷款业务方式,一种极具可行性,极具拓展性,极有前景,极有效率。利润极高,风险极少的贷款业务方式。

它应该来自国外,而且最多不超过一天。士瑞还是兰荷呢?

管它的!

此刻,龙股长根本没空去仔细研究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现在得忙别的事情,非常忙。

他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将这份文件中的贷款方式,仔细收集调整发挥总结,然后尽快交给尽可能高级的上层领导,接下来。便绝对可以开始等待那份难以估计地回报。

在银行业中,可不存在抄袭这个名词。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龙股长手中的钢笔快速挥动着,在一张不知哪个倒霉鬼地贷款申请资料背面,涂出了鬼画符一般的潦草字迹。

不过,对龙股长看来,这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

要做的事情确实还很多。

在寻找下一个倒霉鬼的贷款申请资料时,龙股长抽空这么想着。

这份文件里面,有一些地方并不怎么符合华夏国的具体国情,或者说。表面上很符合。但却对某些潜在规则并没注意到位,含有一些错漏遗缺的地方。

这更毫无疑问地证明了。这份文件所参考的,绝对是国外的某种贷款业务方式。

不然,难道还真地是刚才那个二十来岁的小毛头,一个对银行业一无所知的小菜鸟,空手白造,凭空想象出来的不成?

龙股长撇了撇嘴。

不过……

为了感谢感谢他,也为了让他“感谢”“感谢”我,这份本来就极容易通过的贷款申请,还是值得老子从中出那么一点点气力的。

龙股长这么想着,趁着寻找第三个倒霉鬼申请资料的间隙,他轻轻地抚了抚关于500万这个微不足道的数目的贷款申请。

恍惚间,龙股长仿佛又一次坐到了例行地银行系统学习会议报告上,仿佛正坐在前几排,清清楚楚地听到……不,仿佛正坐在主席台上,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出了“高校生创业贷款”这几个前途无量的汉字。

这样,我这辈子也就满足了。

龙股长这么想着。

这么毫无上进心,好无追求地想着。

感谢写下《人道天堂》的作者:荆柯守推荐本书。教主是我的偶像。

感谢写下《飞升之后》的作者:皇甫奇推荐本书。奇奇是我的朋友。

两本书都一直在追,非常好看,相信大家不用我说也知道。

另:本书是第一个月上架,求“月票”,使劲求,务必要让我在新作榜上赖满一个月喔。

谢谢大家支持。

一零二 龙卷风中的蒲公英(上)

夏日才刚刚开始,早晨十点的阳光却已经很强烈了。

吴小雨双手插在裤兜中,又一次走在大桥上。身旁,一辆满载的卡车腾腾而过,卷起了细细的灰沙与黑黑的烟尘。来自人类的本能顽强地发挥着作用,吴小雨偏了偏头,便看到了大桥底下,在河堤两侧那些日积月累形成的泥土层上,长满了葱葱郁郁的小草灌木。

仅仅一撇间,在许多不知名的草木间,吴小雨注意到了一支窄窄的浅绿色小茎,它略微弯曲着,上面挂着寥寥的几点黄色。

“注意到”的意思是,吴小雨才稍稍注目了一瞬,无数与数百米外那株植物相关的图片资料,便从33级的脑海深处喷涌而出,进入了33级大脑的思索序列。

这是33级的基本能力,也是吴小雨的基本痛苦。

是的,痛苦。

自从变成了33级这种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后,吴小雨便发觉,自己只要对某样事物的注视或者关注,超过了某个极其短暂的时间,那么,他看过的、听过的、想过的、所有与该事物相关的资料、记忆、经验,便会通通从脑子里自动蹦出来,自动进行解析计算。

最令人崩溃的是,这些自动跳出来的东西,无时不在,无刻不在,却又从来不会干扰他自主进行的思考。吴小雨觉得,自己简直就有了两个可以用来思考,两个经常用来,甚至基本上用来折磨自己的脑袋。

任何时刻,吴小雨都得一边忍受着自己一颗脑袋不分昼夜地自主研究上亿光年外的星星,一边还得承受着另一颗脑袋随时随地地分析早点摊上的包子、垃圾堆里的套子、街头巷尾的骗子。

最简单的情形是,当吴小雨注意到一只包子时,半秒不到,他便已经就包子对味蕾的每一种刺激品味了一遍,比如说。辣;也已经就包子消化的每一个过程回顾了一遍,比如说,屎。

现在,关于那颗略微弯曲的小茎,关于它上面寥寥地几点黄色,也同样如此。

半秒不到。与它们相关地所有信息。全部在吴小雨那颗3级地脑袋瓜子里面。闪烁了一遍。思索了一回。

这是蒲公英。别名:蒲公草、食用蒲公英、尿床草、西洋蒲公英……

蒲公英初春开花。散往四方……

蒲公英有着充满朝气地黄色花朵。花语是“停不了地爱”

干你娘地蒲公英!

吴小雨回过了头。紧紧地闭住眼睛。摸索着左侧地扶杆前行。

半秒不到。

这是水泥。触感粗糙,是重要的建筑材料,用水泥制成的砂浆或混凝土,坚固耐久……

水泥的历史可追溯到古罗马……

水泥的用途……

干你娘的水泥!

吴小雨重新睁开了眼睛。

街道上行人很多,有的笑容满面。有的愁眉不展,有的出神沉思。两侧地店面早已开门,水果店将摊位摆上了人行道;食品店飘出一股又一股香浓的气息;百货店敞着玻璃门,将供货商特意关照过的商品,安排在最显眼地位置。

到处熙熙攘攘的,车声,人声,音乐声时时响起,它们不由主主地混成一片。然后不经同意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一派热闹纷扰的气象中,吴小雨默默地走着,他抿着嘴,皱着眉。

张目四顾,却不知该将视线投向何方。

寄生体的反应正常,情绪正常,身体正常,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

坚持每十分钟进行一次检测推演的1a7489,自然从来不会认为自己的计划滴水不漏。

不过。仅论针对于一年两年这种短暂时间的计划而言,1a7489倒确实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差错。

比如说,将货币来源合法化的“洗钱”计划。

在1a7489地计划中,“烧烤银河系”这个以前用来掩饰肉类需要,将来用来洗钱的工具,必须在足够大的区域内,开设足够多的分店。

不过,这个计划,1a7489并没有打算让寄生体用赚来的资金实施。

这既太浪费。又太愚蠢。

1a7489所作出的每一项细节计划。都出发于同一个相当明确的终极目标:一艘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的宇宙飞船。

在这个大前提下,所有的人力、物力、资源、时间。都得按照优先级地序列,一一进行非常严格仔细的分配。

所以,投稿换来的金钱,绝大部分被1a7489丢进了“观察室”这个与飞船计划非常紧密的环节中。

而这段时间内,好不容易剩下来的200多万,则马上被投入到等级稍次一点点的保密计划中,用来购买了观察室所在的整栋七层高楼。

至于烧烤店的扩大化经营,这种小小的事情,完全可以将原有资源绕绕圈子,再次利用一番,轻松达成。

于是,便有了令龙股长欣喜若狂地500万贷款申请书。

非常简单地操作,200万剩余资金,既为“观察室”增加了一点点安全系数,又为“烧烤店”增加了足够的扩张资金。

确实是非常简单地操作,如果不算贷款金额上的区别,1a7489认为甚至连猴子们都可以作出与之类似的操作——如果有某只猴子买下一栋楼房,仅仅是为了将里面其他的猴子们全部赶走的话。

除去资金上的考虑外,通过贷款,将烧烤店和银行绑在一起的行为,还完全体现了1a7489一贯的行事风格。

在地球这颗荒蛮土著的星球上,银行这种落后的金融机构,很不合理地大量占据着各种有形资产与无形资源。

虽然目前还无法掌握这种机构,不过,1a7489并不介意先将它利用一番。

通过种种方式,让烧烤店几乎全部使用银行的资金运营。这样,可以达到去除许多麻烦地目的,也可以为了将来的“洗钱”计划扫除无数的障碍。

毕竟,没有什么机构,或者说,没有什么人会愿意自己的钱打水漂。

那么。许多怀着各种不同目的地人,如果想对烧烤店做出任何不利的行为,恐怕就得先行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当然,找店子麻烦的这种事情,目前还没有发生任何一起。

1a7489没有时间,也没有工夫去研究这是否因为开店资金来源于银行的缘故。反正,有备无患,充分利用身边的每一丝资源,这本来就是外星友人1a748先生的良好品质。

或者用更加形象具体的比喻来说。1a7489具备了先将被利用者压榨至死,然后再将它的尸体剥皮抽髓、吃肉吸血、完全利用、杜绝浪费地良好品质。

这就是1a7489一贯的行事风格。

贯彻着这种风格,1a7489命令吴小雨摸出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几秒后,举起电话的吴小雨带着一丝极其微弱地不甘不愿说道:“喂,小毛……”

安塔瑞斯/德塞慢慢地弯下腰,轻轻地伸出了左手。

然后,在这只左手伸向的位置,以及安塔瑞斯那双倒三角眼望着的位置,被冷气吹得冰凉的石质地板上,一具身体——或者说。一摊软绵绵的,肉乎乎的,看起来隐约还有点人体轮廓的东西——立刻微微地颤了颤。

这是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观察的颤抖;这是一个与安塔瑞斯那只手方向相反地颤抖。

“喔,喔,喔,我亲爱的先生,请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相信我,您这种动作。可不够友好……”

安塔瑞斯赶紧连连摇头,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睛微微眯着,露出了一副受到了相当伤害的表情。

微微的停顿后,安塔瑞斯重新蹲下,重新将自己的左手,完整地覆上了那摊软肉的顶端。

随后,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在左手掌心的位置上,在那块含有三处凹入。一处凸起地。黏呼呼的皮肤上,安塔瑞斯如愿以偿地感受到一阵阵急促的蠕热气息。以及一阵阵毫无规律的战栗颤抖。

就这样过了好长一会,安塔瑞斯才猛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一般的语气说道:“对了!我亲爱的先生,自从您进入了这间可爱的小屋子后,似乎从头到尾都只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我没有记错地话,您说地好象是:见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和你说的!我要见我地律师。”

“我复述得非常正确吧?……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您非常赞同。”

感受到手底下传来的颤抖战栗又急促剧烈了几分,安塔瑞斯笑了笑,继续道:

“亲爱的先生,虽然我很乐意继续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一个人的交谈,不过,出于礼貌的愿意,我还是想再次请教一下:您是否还坚持呢?是否还坚持我们的交谈,必须在您律师的见证监督下进行呢?”

十秒种后,安塔瑞斯将自己的耳朵从某处急促喷出蠕热气息的地方挪开,然后,他抬起头来,走到门边,按下了一处按钮,道:“嘿,亲爱的克瑞斯,进来吧。这位可爱的先生,他说他愿意和我们好好地谈一谈了。”

立刻,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

安塔瑞斯早已转过身,没去看那儿,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刚从怀里掏出来的一本厚厚的杂志。在杂志上,在他迅速翻开的页面上,左侧用硕大的黑字印着几个规规矩矩的单词:天际的牢笼十。

在那行黑字的顶端,原本由页面设计人员特意留出来的空白处,此时却由红色的笔迹涂出了几排明显手写出来的单词。

如果林德拜尔/沃尔德彻,或者是大卫/史密斯先生站到了这儿,他们一定会非常惊讶地发现:那几排鲜红的单词,正是他们处心积虑拆散的,平均塞入了整篇文稿整整9万5千个单词的那八十一个单词,以及十三个标点符号。

将那几排文字以一种几近于痴迷的方式仔细看了好几遍后,安塔瑞斯随意翻弄着手中的杂志,皱着眉头,嘴中喃喃地说道:“有用的内容越来越少了……”

说着说着,安塔瑞斯的表情忽然之间凝住,而正是此时,他的眼睛,也死死地盯住了某个无意间停住的页面。

在那个页面上,在几个文本框分割后剩下来的狭窄区域中,几排小小的,窄窄的,细细的黑字,标出了“超自然传说”杂志社的联系地址,以及读者反馈电话号码。

或许…我可以……我应该……

安塔瑞斯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无论何事何时,一旦与命运相连,几近于一无所知的普通人类,并不具备看透重重迷雾的眼睛;几近于一清二楚的33级寄生体,并不能看到明日的轨迹;就连在碳基猴子眼中,几近于无所不能的1a7489,也从未宣称自己能够计算所有的参数,推演所有的变量。

仍然是同一时刻。

大桥底,河堤旁,一股微风忽然间轻轻吹过。

于是,在吴小雨渐行渐远的,刚刚放下电话的身影后,在那株蒲公英寥寥的几点黄色中,又有一朵伞状的小黄花,终于摆脱了枝茎的束缚,顺着风势,歪歪斜斜地飞向天空,飞往未知的终点。

此外,还有一朵同样是伞状的小黄花,仍然在枝茎上微微颤动,挣扎着蓄劲待发。

蒲公英渴望风势,渴望借着风势飘飘扬扬,飞向远方,洒下自己的希望,获得一小片属于自己的土壤。

可是,它并不知道,在它迷茫的前方,在它未来的经历中,并不仅仅只有微风,疾风,暴风……

甚至还有龙卷风。

到底是飞往无法想象的高地?还是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那朵无意间被迫起飞的伞状小黄花懵懂不知,那朵坚持着倔强挣扎的伞状小黄花毫不在乎。

坚持求。

大家请支持我吧。

很努力地写ing

一零三 龙卷风中的蒲公英(中)

防洪大道上,车流变得稀疏,各顶着两盏黄黄的大灯;两侧的行人也很少,他们穿着短袖短裤,摇着扇子,脚步很是悠闲。

夜幕深了。

河风阵阵呼啸,虫儿阵阵鸣叫。

“烧烤银河系”的店面中,桌子、椅子、地板、柜台,通通留着一层浅浅的湿痕,显得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店子看起来比平时宽敞了许多。在两扇敞开的玻璃门上,各挂着一块尺许左右的灰色塑料铭牌,它随风翻转着,不时显现出两面凸印的“店面打烊,谢绝入内”这八个水红色的塑料汉字。

于是,店子里一位客人都没有,也看不到一位服务员的身影。

它并没有因此显得冷清,在某张颜色比周围环境稍暗一点的木门内,一直持续着传出一个音量不高,但吐词相当清晰的声音,以及偶尔传出的几声咳嗽挪步。

那个方向,正是“烧烤银河系”的厨房。

厨房中。

“在烧烤土豆的时候,火候的把握相当重要,翻滚可以增强受火面积,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不过,在具体实施的时候,要注意按照不同的……”

干干净净的白瓷地板上,吴小雨双手展开,嘴巴微张,滔滔不绝。

在他地身后。是靠着墙壁地五米灶台。白蓝相间地瓷砖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六台一字排开地烧烤器。每台烧烤器地左端。各亮着一盏小小地红灯。这表示它们已处于全功率运作地状态。再不能增加一点点地负担。

也确实不能再增加了一点点了。

两侧墙壁上。上十台风扇、排气扇正嗡嗡嗡地鸣响着。它们产生地作用并不是很大。六台全功率运作地烧烤器。让整个厨房在充满了香味地同时。也充满了热气。

还充满了汗水。

热气氤氲地厨房里。菜柜旁边、冰箱旁边。消毒柜旁边、甚至是堆满了脏碗碟地大盘边、垃圾筒旁。都站着或坐着几位身着白衣。头顶白帽地男子。

这种装束。很明显地表露出他们厨师学徒地身份。

厨房里的二十余位厨师学徒们,年龄不同、姿势不同、体貌各异。他们共同的特点,一是衣衫贴到了肉上,露出一条条地湿痕,额头上布满密密的汗珠;二是通通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听着厨房里唯一说话的声音,看着厨房里唯一走动的身形。

“……增强翻滚到了这个程度,便可以再次适当地调整频率,比如……再比如……另外……最后……结束了这一步后,整个烧烤便告完成。”

大约三五分钟后。在所有的厨师学徒们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时,吴小雨说完了关于“烧烤土豆火候掌握”的整个过程和所有技巧。

很平常一样,当吴小雨吐出了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排在第三位的烧烤器,也适时发出了“哔”地一声轻响。

“好了,关于烧烤土豆的做法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请各位一边回顾一下,一边尝尝刚烤出来的玉米,尝尝它在火候、调味等等方面有什么特别地地方。”

立刻,一位站立位置离吴小雨最近的矮个子厨师学徒,马上走前两步,打开烧烤器。将里面刚刚完成的二十几串烤玉米,装进了一只青色的碟子。然后,这位矮个子学徒端着碟子绕走一圈,给其他的学徒们每人分发了一串。

整个过程完成得非常迅速,几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在这个不到半分钟的过程中,仍然没有人走动说话,矮个子学徒的动作熟极如流,其他学徒们的反应自然而然。任谁也可以看出,像这么配合无间地默契。很明显必须经过无数次的类似动作,才有可能形成。

又一个半分钟后,厨师学徒们纷纷将玉米串吞下了肚子,然后,他们脸上仅维持了一小会的恍然大悟,又纷纷变成了疑惑不解。

而吴小雨,仍然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在最后一位学徒吞下了最后一片玉米的时候,也吐出了关于“玉米烧烤调味与火候”的第一句讲解。

立刻。厨房里又只剩下了吴小雨一个人的动作与声音。站在灶台边。吴小雨嘴巴里滔滔不绝地念着,双脚不停地走动。而他的双手,则不时在六个烧烤器之间来回操作。

这是非常惊人的情形。

在场地厨师学徒们,每一位都至少在烧烤银河系的厨房里经过了一个月以上的培训学习。他们都早已经知道,单纯做烧烤,那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非常非常地简单。几乎无论是谁,只要长了两只手,甚至只要一只手,就可以操起一块食材,使劲地洒味精,加油盐,再塞进烧烤器里面随便搞几分钟,抽出来丢进盘子里,轻松搞定完成。

不过,这份最简单的烧烤,或者说,这份最简单的毒药,端上了桌子,让顾客们吃下去以后,虽然不会至死至残,却至少要拉几天肚子。

这种说法虽然比较夸张,不过,如果真想做出口味上佳、口感良好的上等烧烤,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不是一件可以稀拉对待的事儿。

在场地学徒们,根本就不必去想自己每天持续好几个小时,每天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忘东忘西地实践操作。他们只需要想想,像李辉大哥那么厉害的人物,那么会做烧烤地强人,在给他们教导讲解的时候,都经常一丝不苟,聚精会神地死盯着烧烤器仔细操作,经常会没有心神,也没有余暇给他们这群新晋的学徒们同步讲解。

可是,尽管以这种严肃认真的方式,尽管一次只操作一个烧烤器,只做出一样烧烤,学徒们还是敢拍着良心说,李辉大哥做出来的烧烤确实非常令人佩服。确实非常好吃,确实属于一流水准,但是,也确实比不过老板随便搞搞,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弄出来的口味与水准。

尤其是,老板在做烧烤时。不但会同步讲解,而且,还会一次操作五六个烧烤器,同时做出好几种不同类型的烧烤,同时针对好几个不同的方面进行通俗易懂的讲解说明。

唯一的遗憾是,老板亲自讲解地机会太少了,少到一个月竟然只有那么一两次。

是啊,太遗憾了。

学徒们如痴如醉地倾听着,一个个安安静静。厨房里,只听得到吴小雨的讲解,电风扇的蜂鸣。以及此起彼伏的,表示烧烤完成的“哔”声。

就这样,时间慢慢地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所有的学徒同时皱了皱眉头,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啪啪啪”地敲桌声。吴小雨继续他的讲解,同时晃晃头。呶呶嘴,用很明确的表情示意道:

去看看。

立刻,厨房里凝起了一片稍有些诡异的气氛,众多学徒们赶紧摇头晃脑,纷纷张目四顾。几乎是约定好了一般,他们一个个在脸上露出了最能表示肯定的神情,在眼中射出了最能表示确定的目光,无言地对每一张进入他们视线范围的脸庞说道:

“去啊!对,看什么看!就是你。老板让你去看看。”

短暂的一两秒激烈交火后,在继续讲解的吴小雨露出皱眉地倾向前,一位三十几天前才加入的最后一位学徒,终于无法承受绝大部分针对于他的火力。终于,他苦着脸,无可奈何地磨蹭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随后,外面传来了连串对答地声音。

十几秒后,高个子的学徒刷地冲了回来。道:“老板。外面有人找你,是个高个子。”

能成为身高一米八的学徒口中的“高个子”。外面那个家伙,到底会有多高?

众多学徒们这样想着,马上,他们的这个疑问,在厨房门口得到了解答。

一个确实足够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那儿,他的腰几乎弯成了拱形,才将头探进了厨房。这位高个子左右张望着,嘴中说道:操,小雨在厨房?他妈的又在假装厨师了?……小雨!你妈的快爬出来迎接圣驾!老子来……”

话音戛然而止,在一大片如欲喷火地怒视中,长颈鹿那张很是俊俏的脸庞上,立即露出了讪讪的假笑,他连忙双手举起,脚步后退,道:“不好意思,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老子走错门了……对了,请问一下,各位大哥,请问你们哪位知道小雨那个傻逼藏在哪个旮旯堆里……”

站在冰箱旁边的人提起了凳子,站在菜柜旁边的人摸起了菜刀,站在垃圾筒旁边的人……往前走了几步。

“干嘛!干嘛?别乱来喔!……别这样,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嘛,别这样看着我嘛!老子来找人的啊,老子真是来找你们老板的!小雨,傻逼雨,你妈的还不快点爬出来……”

正在众多学徒们,立刻就要一拥而上地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平常从不苟言笑的老板,颠起脚,发出了轻快的声音:“聂小毛!傻逼毛,不要再鬼喊鬼叫了!自己随便找个角落蹲一会,老子马上出来。”

随后,吴小雨重新站好,“啪啪啪”地瞬间按下了所有烧烤器的电源开关,道:“各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有点事,大家明天再继续。”

“好的,老板。”,“老板再见”,“老板明天见”……学徒们一一和吴小雨告辞离开,走出了厨房,走过了毫无自觉,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地从店子冰箱中摸出了两灌啤酒的高个子,踏出了“烧烤银河系”的两扇玻璃门。

习惯性地迅速将灶台整理一番之后,吴小雨也走出了厨房。

在走向那个仰头灌酒的家伙时,吴小雨那双33级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听到了门外学徒们地声音。

它们集中出现于两个方向。

其中一个方向上,好几人同时说道:“李辉大哥,刚才老板说地几个地方,我还有点不明白,您看,现在方便给我讲讲吗?”

另外一个方向上,同样好几人七嘴八舌地说道:“白哥,今天晚上,我们几个做东,想请您去吃点夜宵,您看……是不是方便,有没有时间?”

“好。”

一个简单明了的音节回答道。

这个简单明了地音节中,带着点艰难的嘶哑与低沉,流露出欢快的语气与情绪。

今天本来写了5000字的。

不过,后面关于小毛的部分,本人很不满意,修改再三后,最终还是决定推翻重写。

另:

新作第一月,求“月票”支持。

很重要喔,可以上首页新作榜来着,本书上架后一直没有安排推荐,目前全靠大家把我顶在那个位置上。

所以,继续求“月票”支持。

非常感谢大家。

一零四 龙卷风中的蒲公英(下)

“嗨!小雨,喝点啥?尽管说吧,不用跟老子客气!”

看到吴小雨走出厨房,仍站在立式冰柜旁边的聂良再次弯下腰低下头,将他加长的爪子塞进可怜的冰柜里面一阵搅动。

真他妈的太客气了。

“哪能麻烦您呢……”

吴小雨摇摇头,用相当诚恳的语气说着:“……亲爱的聂良同学,您远来辛苦,快先坐下休息休息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小雨一边往前走,左脚一边飞快地甩了三下,连连踢中了路经之处的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于是,这三样可怜的东西,立刻在光滑的地板上**几个“哧溜”的声音,飞快地冲往五六米外冰柜的方向。也不知吴小雨用的是什么方法,这三样东西滑动的速度极快,距离却并不是很远。

在聂良还来不及瞪起眼睛,在吴小雨吐出最后一个“吧”字的发音时,椅子和桌子,已经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它们仍保持着移动前的摆放方式,最靠前的那把椅子,甚至刚好塞在聂良的**底下。

“耶,小雨同学,你的脚法还是那么的风骚。”聂良笑着坐下,道:“说吧,害老子这么急着跑过来干嘛。”

“急?你还好意思说急?”吴小雨瞟了瞟墙壁上的挂钟,道:“我记得上午十点钟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自己很快就到,绝对不会超过十二点。”

“是啊!”聂良也回头看了看钟,然后以一种相当惊讶的语气说道:“我没有来晚啊!现在才十一点四十,离十二点还有差不多半个钟头咧!”

“操。原来你地时间可以转他妈地两圈。”

吴小雨骂了一句。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也没有回答聂良之前提出来地疑问。他用眼睛往外面扫了一圈。忽然问道:“小毛。你地车停在哪里?我好象没有看到啊。”

“车子……”聂良抓起啤酒灌了两口。道:“车子不在这里。”

“在哪里?”

“别问这个行不行?”

“不是啊。这里治安不是很好。车子丢了就麻烦大了。”

聂良开始微微皱眉:“丢个屁,绝对不会丢的。”

“怎么,没开出来?”

“没开出来,没开出来……屁啦……车子早没啦!”聂良忽然抬高了一点点音量。道:“车子没啦!老子惨死啦!老子最近倒霉死啦!”

“怎么啦?”吴小雨把罐装啤酒的拉环扯掉,往嘴巴里倒了两口橙黄的液体,道:“说说吧,哥哥好好安慰安慰你。”

“哎!说到这个老子就烦躁!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多条疯狗追着老子咬“疯狗?勘察理赔出问题了?和客户吵起来了?”吴小雨微微前倾,盯着聂良说道:“小毛啊……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收拾收拾你那张臭嘴吧,不然早晚有一天会出毛病。”

“狗屎勘察!狗屁理赔!”聂良叹口气,继续说道:“老子才不会倒在这种事情上咧!小雨啊。我也跟你说吧!老子最近真地好倒霉啊,不但车子没啦,就连职位都降了几级。现在变成最低层的业务员了……”

“最低层的业务员啊!”说着,聂良拍了一下桌子,又道:“业务员你知道吧!你这个傻逼当年也做过一天的!”

“业务员?”吴小雨扁了扁嘴,道:“这么惨?”

“比这么惨还要惨咧!”聂良斜了斜眼睛,忿忿地说道:“你他妈当年还只需要打打电话,跑跑写字楼。老子最近一个多礼拜,整天都顶着老大的太阳,整天挨家挨户骗家庭主妇买失业保险,骗老太婆买人寿保险……”

“老子都快被各种各样的白眼给盯死了!你知道有多惨吗?……”

说到这儿。聂良咳嗽两声,然后往四周看了看,装出一副一本正经地模样,换成一副循循诱导的口吻,道:“您好啊,先生,咱们认识一下,喔喔喔,您是小雨先生。幸会幸会。我是大地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我叫聂良。哎呀,您的烧烤店看起来装修真不错,店面位置也真好,生意肯定挺红火吧?……哎呀,发财了发财了,恭喜恭喜……不过,这年头做什么生意都有风险,您看看。您这个狗屁店子还没有投保险吧?我们大地保险公司。最近特意针对您这种小本经营的狗屁客户开展了一项保险业务,叫做明天就要倒闭保险?您看。您是不是赶紧弄他妈一个?”

“倒你妈!闭你爸!”

看着聂良惟妙惟肖的姿态,吴小雨忍不住久违地笑了一下,骂道;“怎么搞的呢?你是不是得罪领导了?”

“放屁,老子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怎么可能会得罪领导!”

聂良提起啤酒罐子晃了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便又从冰柜中重新摸出一瓶,道:“……老子没得罪任何人,老子得罪的,是一群疯狗!”

“同事吗?”

“狗屁同事!妈地,肯定就那是几个杂碎!那群疯狗!”砰砰砰的拍桌声中,聂良继续发着牢骚:“没办法啊!小雨,老子早就晓得了,人要是太优秀,肯定会遭到小人的嫉妒。你看吧,最近两个多礼拜,公司里总共收到四十几封检举信,其中居然有三十多封是关于老子骗保险、做黑单地投诉!”

“四分之三,好象确实太多了一点……”吴小雨的双眼中,透出一股叫做怜悯的目光,他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啦,反正像诬告啦、恶意中伤啦、胡说八道啦,这种拐弯抹角的东西通通不会长久的。既然你和领导的关系还算不错,那就忍忍吧。老老实实地先过一段日子,等风头过了,他肯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公道……”聂良喃喃念叨着,忽然苦笑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相当无奈的眼神盯着吴小雨,道:“小雨啊,你也是学金融的。您难道真不知道保险这个狗屁行业?再说,咱们这么多么多年的交情了,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像老子这种人,做黑单。骗保险这种狗皮倒灶,乱七八糟地事情……”

说到这儿,聂良猛然拔高了音量,大叫道:“……怎么可能与我无关!赚钱地事情,怎么可能缺得了我!尤其是这种来钱快,风险本来很小的事情,老子当然不可能放过……跟你说实在话吧,这些年来,老子赚来的钱。那些杂碎们自己赚来的钱,几乎也都是从这些野路子里面捞出来的!”

“然后就你倒霉了?……”吴小雨垂着眼,像是正在替聂良难过。又像是因为其他缘故一般,他的声音中略微带了些异样地语气。

“是啊,然后老子就倒霉了!小雨,你是没有看到那些检举信啊。他妈的吓死老子了,里面一封封说得太周密详尽了,几乎比老子自己记得还要清楚一些……”

说着说着,聂良低下了头,仿佛那儿藏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答案,继续道:“……这到底是哪个搞的啊?操!老子简直突然从地洞里找出了好几个乖儿子。一个个他妈太了解爹了!”

“好了好了好了……”吴小雨似乎有点受不了了一般,连连摆手,道:“先别去管到底是谁搞的……收到了那些检举信后,除了没收车子,降低职位外,公司对你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处理?”

“操,这还不够吗?”聂良斜着剐着吴小雨一眼,道:“没收车子,降低职位……妈的说起来真是轻松。老子这个月估计只能领几百块钱了。大约买烟都不够……”

“领导怎么说?严重吗?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领导倒是什么都没说……”

没等吴小雨祝贺,聂良又道:“……除了“从老子办公室滚出去”之外,他已经十几天没跟我说过话了。”

“额……这样啊……”

吴小雨赶紧露出一点点思索的表情,假装正在思考,过了好长一会,才又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啊。小雨哥,我现在是人见人回避,狗见狗嫌弃,真不知道以后每个月除了领点零钱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吴小雨不说话了。

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聂良把手中地啤酒喝完,道:“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对了,你还没说把老子叫过来干嘛呢。赶紧说吧,抓紧时间……最好是还钱。”

“还钱那么深奥的话题,我们等下再聊……”吴小雨假装没看见聂良脸上地表情,道:“……不过,叫你过来,还真是一件与钱有关地事情。还记得你上次帮我担保十万元贷款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怎么,你打算感谢老子了?快点来吧……老子很好打发地,随便丢个几万块就行了。”

吴小雨没去听聂良鬼扯,自顾自地说道:“那十万块,已经还清了。”

聂良正咽下啤酒的喉咙忽然卡了一下,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急急问道:“还清了?这么快!”

“对啊!今天上午搞定的最后一笔。你放心吧!以后银行绝对不会去找你要贷款啦……怎么?”仔细看了看聂良的神情之后,吴小雨又道:“……你不信?……”

立刻,聂良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瞬间以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脱口说道:“信!谁说不信?咱俩什么关系!老子肯定信得过你啦!”

然后,他拉开了第三罐啤酒,往肚子里填了几口。又过了一小会,聂良忽然略带着些支吾的语气说道:“小雨……那个……那个……那个还款文件……银行应该给了吧?……要不?我帮你检查检查?”

“操你……”

眼角刚开始有点发酸地吴小雨,倏地站起身来,走到柜台边,在里面找出了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呆在里面的几份文件。

在他的身旁,跟着站立起来的聂良,脸上挂满了与他那张英俊脸庞极不相称的猥琐神情,他双手交互**,嘴巴里用自己都觉得虚假的口气打着哈哈。

“恩。看起来似乎挺正规……”接过吴小雨递出的文件,聂良将它举到眼前,开始连连点头。看了看之后,他又煞有介事地接着说道:“恩,很不错,确实是手续齐全的银行还款文件。小雨啊。你这小屁店子看来再没有后顾之忧了,老子很欣慰啊。”

我他妈一点都不欣慰,我他妈最想地是含笑九泉。

吴小雨撇撇嘴,这么想着。

正在这时,吴小雨耳边,忽然间听到了一个毫无感情地声音:“寄生体,最后二十分钟。”

最后二十分钟……

吴小雨的身体,忽然微微地颤了一下,嘴巴也不再说话。

过了好半晌。他才在心中暗叹一声,以一种略微干涩的声音说道:“对,对。真是太感谢您了。不过,特地叫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件事。”

吴小雨将手中的第二份厚厚的文件递出,道:“这里还有样东西,你也一起看看吧。”

“恩,拿来吧……这么种?……好,让老子看看小雨最近收集地卡通黄……噗!”

刚接过文件瞟了瞟标题,一道橙黄色的水箭,倏地从聂良的鼻子嘴巴里面一齐喷了出来。

这个被啤酒呛到的家伙。根本就来不及擦一擦嘴巴,他双眼瞪圆,立刻大声叫道:“咳……咳……500万!雨逼!你见鬼了!你妈地疯了吧!你就是把老子剁成肉片卖了也担保不了这么多钱……”

“傻逼,老子用不着你担保,这方面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吴小雨早已走开两步,快步走向厨房,他一边走,一边趁着聂良没注意地时候,偷偷地抬起手。飞快地擦去了脸上刚才被喷到的几点黏稠液体,道:“等我一会,老子去搞点吃地,你慢慢地仔细看下去吧……”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一连串的“哔”声。

几分钟后,吴小雨捧着一只铁盘,带着一股食物地香味,从厨房里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聂良仍维持着刚才喷水时的姿势。正鼓着眼睛。一脸不可思异地盯住双手死死抓着的文件。

吴小雨将铁盘放下,轻轻地拍了拍聂良地肩膀。道:“小毛同志,看得怎么样了?老子写的好吧?”

“你写得出来个屁!”聂良头都没抬,继续盯着文件,他唯一的动作,便是以一种赶苍蝇的姿势挥着手,嘴中说道:“你有点什么屎尿老子还不清楚。这个是哪本书上抄出来的?……不,估计没得抄,否则我们不可能没学过……是哪个论坛上偷学来的?……不,估计不可能,国内论坛没这个水准……是哪个人帮你做的?我呸,你这个傻逼哪来这种面子……”

“好了好了,别乱猜了。”吴小雨强行将聂良的脑袋扳起来,道:“确实是别人帮我做的。说说吧,你看了这么多了,这里面地项目计划,还有银行贷款步骤,行得通吗?”

“废话!这还需要问?你妈的金融当真白学了吗?”

像眼前站了一个白痴一样,聂良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这里面写的这么清楚了,你还问老子?你自己没看看吗?妈的,几乎每条每步都列出了详细步骤,你妈的只要照着做,只要大学里的金融操作手段没有忘光,另外稍微学一点点金融技巧,然后再怎么样也不会出现大问题吧?”

“那就是可行了?“何止可行……”聂良连连摇头,啧啧砸舌,道:“……简直完美。”

“你妈的肯定吃饱了狗屎,居然能找人帮你做出一份这么强大的贷款申请方式,哦,另外还附增一份项目计划书……操!根据老子丰富地工作经验,老辣的人生阅历,光是这份文件,就不只你借的那个狗屁500万!对了……”

聂良伸出一只手,道:“这位天才的电话号码,姓名年龄,体貌三围,身高体重,血型肤色……通通交出来吧!”

“干嘛?”

“干嘛?老子当然是赶紧爬到他的面前,然后去给他擦皮鞋,倒马桶,暖被窝!只要哪天蒙他老人家心情稍微好点,然后随便教老子一招半式,老子就发达了。老子就再不用去看保险公司那群傻逼们的脸色了!”

“你真这么想吗?”

可怜的聂良,他全副身心地沉浸于手中的文件,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于是,他居然没能从吴小雨地声音中,听出那么明显地暗示。

以及那么明显的悲哀。

“是地,老子当然这么想!……”

聂良双手一搓,立刻,厚厚的文件被他卷成一团,变成了一大包纸张。

接下来,聂良往自己身上的短袖长裤看了看,比划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解开皮带,拉开裤子,将文件包塞进了自己的左腿与右腿之间。

腾出两只手后,聂良立即闪电般地揪住了吴小雨的衣领,道:“赶紧吧!小雨同志,赶紧把天才的联系方式交出来吧!”

“联系方式……我和他哪里还需要什么联系方式啊……”

以一种几近与叹息的声音,吴小雨苦笑了一下,道:“小毛,不是我哄你。不过,关于什么联系方式,电话号码,姓名年龄,体貌三围,身高体重,血型肤色等等这些东西,我和完全一样,一样的一无所知。”

然后,吴小雨别过脸,将脸上深深的悲哀和无奈藏了起来,继续道:“……不过,小毛,如果你真想跟他学个几招几式,倒也根本不用去搞什么擦鞋提马桶……”

“怎么?你有办法?”

“是的,我有办法……”

吴小雨这么说着,然后,他轻轻地,但又坚决地将聂良的双手拨开,走到冰柜旁边,摸出了里面最后一瓶啤酒。

站在那里微微楞了楞后,吴小雨右手的食指拇指微微动了动,去掉了啤酒罐子顶上的拉环,随后,吴小雨举起罐子,将里面的液体一口气全部灌下,第三次重复道:“小毛,你真这么想学吗?……”

不等聂良回答,吴小雨便赶紧以飞快的语速,以一种仿佛再迟疑半秒便又会反悔的语速,飞快地接着说道:“小毛,如果你真的想学,那也非常简单。你只需要辞掉保险公司的工作,来帮我完成你**上面的那份计划书。”

恩,今天稍微更新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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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 阔别已久的滋味(上)

“辞职来帮你干?你的意思是,老子照着这份计划书操作一遍就可以学到几招几式?”

聂良拉开皮带,伸出爪子放进去一顿掏弄,将厚厚的文件又重新摊在手中。随便翻了翻后,他又道:“没必要吧?老子又没有你那么蠢。这上面写的这一点点东西,老子早就学完啦。来罗来罗,别藏着掖着,把那位天才先生的联系方式说出来罗……”

“你离学完还差得远呢,先翻到第42页看看吧。”

“42页?什么东西?老子看看……设备资金顾客人员各店共享……这个……这个……”聂良皱起眉头,抬起刚刚放进了裤裆里面的爪子挠了挠脸颊,道:“……这个确实稍微有一点点难度。不过,只要给老子一点点时间……”

吴小雨斜起眼睛:“给一点点时间就够了吗?”

“应该……”聂良仰起头,把舌头顶在门牙之间,仔细地想了想,道:“……操,这个要多个店面配合,要根据具体情形具体调整,只给一点点时间当然不够……”

“也就是说一定要实践?”

这个问题,聂良拒绝回答。

他不说话了,只是在脸上露出了一点点不甘不愿的神情,嘴唇也微微地动了动。

“是的,你这个傻逼。”

这几个字,吴小雨动用了33级的耳朵才听清楚。

接下来。一阵对普通人而言转瞬即逝地短暂停顿后。吴小雨咬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就来帮我地忙。来实践实践吧。”

聂良立刻眉毛上挑。笑了起来:“你以为老子傻地?老子干嘛要亲自来实践实践?反正是你开店。老子到时候时刻保持关注。还怕看不到实施?”

“好吧。小毛……”吴小雨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怕我不给钱嘛?放心吧。工钱绝对不会亏待你。包你满意。”

“包我满意?这句话好耳熟喔。我好象以前也听到过……”聂良左手抱怀。右手托腮。一副沉思地姿态。过了两三秒后。他才忽然伸出右手食指。脸上装出恍然大悟地神情。道:

“啊!老子记起来了!大一地时候。我们一起玩天堂。你说帮老子冲到52级。包我满意。结果用辅助外挂被盗号;大四地时候。你说帮老子联系一份四级答案。包我满意。结果下课铃响了。答案才发过来;去年六月份。你说帮老子泡妹妹。包我满意。结果妹妹被你自己泡走了……”

刻骨铭心地事情。看来并不需要33级地记忆能力。也同样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吴小雨赶紧张开嘴巴,打断了聂良滔滔不绝的控诉:“好了好了好了,这回是真的,绝对不会骗你!”

“绝对不会骗你”,这句话产生的效果如何,可以很明显地从聂良的表情。动作,还有语言上面解答出来:“你以前同样每次都是这样说的。”

这么顽固?吴小雨再次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就连他本人,也分不清自己心中充满地,到底是庆幸还是沮丧的情绪。

正在吴小雨又一次开始艰难地措辞时,他的耳边,忽然听到了来自1a7489的,一个显得非常乐意的声音:“寄生体,需要我亲自来吗?”

立刻。吴小雨深深地看了聂良一眼,道:“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守着保险公司?一定要守着那个每月发几百块零钱的地方?”

聂良叹息一声,道:“好歹也是钱吧……这年头,有个地方混着就算不错了,免得家里说三道四……再说了,你是一定不肯告诉我那位天才的联系方式吗?”

“那个我真没有……好吧。”吴小雨点了点头,不再相劝,道:“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也就不多说了。先吃点东西吧。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好吧,那就先填填肚子。别的等下再说!”

聂良在冰柜里又翻了翻,找出了一瓶康师傅红茶。然后,他坐回椅子上,开始低头打量铁盘中地烧烤。

这个时候,透过吴小雨的眼睛,1a7489射出了与聂良打量烧烤一模一样的目光,而在他地威慑下,吴小雨的左手,已悄悄地塞进裤兜,摸上了熟悉的电话键盘;而他的右手,则藏到了身后,长长的指甲,刺进了厚厚的掌心。

几秒之后,使用刚才在某个位置挠了几下的某只爪子,聂良抓起了他最喜爱的烧烤鸡翅。

这只可怜的猴子,像地球上任何一只土著一样,并不具备任何程度地透视能力。

于是,聂良没法知道:正在他瞄准鸡翅尖端,咬下了第一口时,吴小雨的裤兜里,那个从外壳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电话显示屏上,迅速出现了几行短短的代码;

正在他喉咙微动,咽下第一口美味时,“观察室”某台计算机的网卡连线处,忽然以超出原来数倍的频率,高速闪烁了几秒。

除了这些无能为力的事情外,聂良同样具有许多机会,在他抓起第二只鸡翅的时候,他只要抬起头用心看看,就可以在吴小雨的眼角周围,发现一些湿湿地痕迹;或者,他只要低下头仔细打量,就可以在吴小雨的身后,看到一些红红的水痕。

可是,聂良什么也没有发现。

在这一段关键时刻,满嘴流油的聂良,他唯一做的事情,便是满店张望着,想要寻找几张微不足道的餐巾纸。

他如愿了,他找到了餐巾纸。于是,除了烧烤的口味以及餐巾纸的品牌外,其他的事情,这只可怜地猴子通通一无所知。

直到几分钟后,店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来电铃声,以及一阵被这个铃声掩住地,同时响起的叹息声。

“哦。小雨……”聂良摸出电话看了看,脸上立刻露出了代表兴奋地笑意,“王副来电!他妈的王副终于愿意和老子说话了……”

“……你等我一下,老子先出去接听接听他诚恳地歉意……”飞快地扯出一长截餐纸擦了擦手后,聂良抓着电话,飞快地冲出了玻璃大门。

就在聂良刚刚转过身的时候。吴小雨就再也没有费劲维持脸上虚假的表情。现在,谁都可以看出他非常难过,因为,不用33级的耳朵,甚至不用耳朵,吴小雨都可以将电话中的内容猜得清清楚楚。

何况,除了前两句外,聂良接电话的声音一直非常大。听着外面连绵传来地一阵阵哀求,一串串申辩。吴小雨再也没法控制身体不由自主产生的颤抖。

猛然间,吴小雨伸手塞进了冰柜,不停地从里面抓出一串串的瓶瓶罐罐。把它们的颈口硬生生地扯断,将里面的饮料通通倒进了自己的肚子。

发觉这种行为毫无作用毫无结果也毫无意义后,吴小雨将手中最后一只罐子拧成麻花,狠狠地甩到地上变成了圆饼。然后,他弯下腰坐回圆凳,将自己滚烫灼热的脸庞,用力地埋进了两手之间。

门外,结果早已注定的电话还在继续着:

“王副,王副总。王总,等等……您听我说,等一下,再给我一分钟,等……等……**!操你大爷!”

砰!

电话被砸烂的声音。

砰!

玻璃门被甩开地声音。

砰!砰!砰!砰!

桌子被用力拍击的声音。

不发一言地将桌子拍了好几下后,聂良拉开冰柜看了看,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走进储藏室,拖出了一箱罐装超纯。

十几分钟后,聂良沉默地喝了六七罐啤酒。在脸颊变得通红后,他忽然瞪起了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地同学,道:“小雨,刚才好象说到帮你打工来着?”

“不是打工,是帮我实施完成项目计划书。”

“不是打工……什么不是打工……随便什么吧……老子刚被炒了……”

一两句话间,聂良的身旁,又多了两只空空的罐子,他抹抹嘴。连续打了两个酒嗝。道:“小雨,看来天意也要……我给你做事……既然这样……那好吧……嗝……嗝……从今天晚上开始。老子就是你……的人了,做饭扫地擦桌子,洗衣打杂打垃圾,你随便决定好了……”

趴在桌子边,聂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连33级的耳朵,也只能听到一阵阵匀称的呼吸声。

他醉了,也睡了。

这样也好。

像上次一样,吴小雨也很快甩掉罐子,迅速将店面收拾了一下,不过,这回他的力量大了许多,只用一只手便轻松地托着聂良走上二楼,丢到了卧室里的双人床上。

聂良又一次因为忽然产生地摇晃睁开了眼睛,他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拽着雪白的床单,结结巴巴地说道:“小雨……你现在可真是发了啊……也和以前真他妈的不同了……狗窝都弄得这么干净……老子好惨啊…小雨……老子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了……三年就这么滚蛋了……老子……好他妈的羡慕你……小雨……老子好没用……没屁用……”

“不,你不用羡……”

才说了五个字,吴小雨便仿佛忽然被大锤撞中了一般,倏地停了下来。因为,在聂良那张闭起了眼睛的脸上,他看到了两行明显的泪水。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吴小雨实在无法想通,也没有得到解答。他将门带上,突突突地冲上天台,走进观察室,一把拽起了房间正中某台计算机的鼠标使劲地晃动着。

立刻,桌面屏保结束,露出了一个标示着“发送结束”的邮件服务页面。

就在这个页面的左上角,在它蓝色标题栏中,显示着“检举信——贵公司业务经理聂良保险黑单明细”这一排小小地汉字。

检举你妈!

以一种恶狠狠的气势,吴小雨猛地摁下了关闭按钮,随即,显示屏幕上,又切换出了吴小雨最近一个月来极其熟悉的,几乎每天都要操作一两次的某个文件夹界面。

在这个界面中,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上百个文本文档,而靠近顶端的某个位置上,其中一个标题为“检举信37”的文件特别醒目。因为,在它的身上,显示着确定选中的蓝色背景。

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间,吴小雨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它们,不再动弹。

同样不知怎么回事,一两秒后,吴小雨倏地抓起鼠标,狂躁地胡乱甩动着,同时,也猛烈地拽起键盘,使劲地拍打着键盘上del键所在的位置。

使劲地拍打着。

是地,使劲!他用地力道是如此之大,就连经过了数次改造的键盘,也很快在几乎无法看清轨迹地拍打动作下,变成了一块块几平方厘米大小的,外壳崩裂的、电路磨损的零碎碎片。

也不知过了多少秒,观察室的地板上,散落了一块块零零碎碎的塑料电路,吴小雨的手中,也再没剩下任何东西。

双手继续胡乱挥了几下后,一阵忽如其来的疲惫,猛然涌上了吴小雨的心头,一瞬间,他开始感觉呼吸有点难为,双脚也再没有办法撑起身体的重量。

于是,吴小雨膝盖弯折,跪到地上,双手捂脸,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

过了一小会后,吴小雨的双手撑到了地上,身体的颤抖也变成了剧烈地抽搐,同时,一阵无法压抑的抽涕声,也隐隐约约地从他贴在地板上的脑袋那儿传了出来。

吴小雨哭了。

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就像最宝贵的玩具被抢走了一般,吴小雨拼命地锤打地板,他拼命地哭啊哭啊,怎么样也停不下来。

愚蠢的猴子,无聊的发泄。

这种无聊的情绪发泄,除了产生更大的能量浪费,无端破坏周围的物体之外,还有其他的什么作用?

1a7489冷冷地看着这种浪费行为。

但是,前所未有的,他也仅仅是看着。

这种态度,固然是因为33级的寄生体,必定仍保持着对其他碳基猴子们的无聊感情。在这种情形下的直接压制,实在没有多少意义,甚至会让反抗的种子无谓地增长。

这种态度,还因为1a7489波动中,多出了几个稍有些不正常的波长片段。

那几个片段中,闪烁的,是一份阔别已久的滋味。

伙伴啊,亲手葬送你,已经多少年了?

瞬间恢复稳定的波动中,1a7489翻开了某份尘封已久的记忆。

恩,怎么说呢,最近有点批评的声音。

大家的意见我都看了,绝大部分都很有道理,也有极小的部分稍有误会。

不过,我敢保证,本文下面的剧情虽谈不上精彩绝伦,但绝对不会差于前面已经写下的部分。

另:名次又降一位,月票一定得求。

谢谢大家支持。

一零六 阔别已久的滋味(中)

雪白的床铺上,一个衣服裤子皱巴巴的家伙,在一阵微微的颤抖后,忽然翻了个身,他的嘴巴里,在喷出浓烈酒气的同时,也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断续的呻吟。

聂良睁开了眼睛。

用带着惺惺睡意的眼睛往四周相当陌生的环境望了一圈之后,聂良的眼睛继续眨巴眨巴着,里面充满了与“疑惑”、“不解”息息相关的目光。

然后,他的眼睛突然瞪大,双手猛地撑住床铺,霍地坐了起来。

这个过于激烈的动作,令酒后宿醉的家伙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使聂良用力地皱紧眉头,闭紧眼睛,抬起一只手死死地摁住了太阳**。

不过,在承受头痛欲裂的痛苦时,聂良并没有因此闲着。他的另一只手,早已放到了身下,在裤兜里来回寻找某样目前非常需要的物品。

左边没有,右边没有,左边没有,右边没有。

四五次寻找未果后,聂良右手抓着一只钱包,脸上露出了表示着回忆思索的表情,微微地仰起了脑袋。

于是,透过房间的窗户,他看到了右侧阳台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口电子钟。

液晶显示屏上,几跟红色的条条杠杠凑出了当前时间:09:

“操!奖金啊!”发出一串惊叫后,聂良用称得上连爬带滚的方式,哗地爬下床铺,推开房门,刷地冲出了门外。

接着。他所有地动作。倏地停止下来。

门外。空气清新自然。阳光直泄而入。聂良畅快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那颗涨痛地脑袋。也一瞬间想起了昨天晚上地所有经历。

“操!”

聂良习惯性地咒骂着。难过、忿忿、迷茫、彷徨……种种难以具体描述地复杂心情。纷纷涌上了心头。这些情绪。使他脸上地肌肉纠结着。露出了同样难以具体描述地复杂表情。

“嘿。小毛。”

吴小雨地声音。它来自前方对面地房间。伴着风扇地嗡嗡鸣响。

立刻,聂良抬起了双手,使劲地搓了搓脸庞。当他的手再次放下来时,那张脸上,已换上了平常最熟练的笑容——轻松。自然,稍微带着点吊儿郎当。

轻轻地咽下了几口口水后,聂良道:“嗨。小雨,早上好。”

经过了调整的问候音节自然欢快,任谁也听不出任何的负面情绪。

接下来,聂良整了整衣衫,抬起脚,走进了对面的房间。

“小雨,你现在可真是不同了,可真是……”

用稍带点感慨地声音,聂良这么说着。他仰起头,张目四顾,和两个月前来的时候相比,房间里,两侧空着大半的整墙书柜,现在已经被各种规格,各种颜色的书籍塞得满满当当,而正中间,也增添了好几个高高的书架。它们支撑着同样密密麻麻的书籍,令聂良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

于是,聂良连连摇头,痛心疾首地接着说道:“小雨你可真是发了,真是暴发户了……这么多书你看得完吗?有没有必要?浪费了多少钱?”

“老子也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不过没办法……”

“是的!是的!没办法!”聂良摆摆手,插嘴道:“我理解我理解……暴发户嘛,都是这样的,小雨同志也难以免俗。”

“好吧。我暴发户。”

聂良略有些惊讶地看到。以前嘴巴老是死硬地吴小雨,居然非常畅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胡扯。

然后。他又想到了吴小雨最近确实变了许多。

这一点,仅仅眼前就可以看到,坐在软椅上,吴小雨那只以前老抓着鼠标,操纵着pc人物砍怪物的右手,现在正轻轻地合上了膝上厚厚地书籍。而书籍的封皮上,涂着几个由圆形饼形弧形构成的图案。

“这是什么鬼东西?”

“《海洛国农业工业概况》。”

“看这个干嘛?”聂良伸出手,从吴小雨手中抢过书本翻了翻。

然后,他的眼皮也翻了翻,惊讶地说道:“这是什么狗屁字……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看得懂?”

“还有一点看不懂,所以才需要学啊。”吴小雨这么回答着,脸上的表情平静自然,无懈可击。

“学?有什么好学的?……”聂良无聊地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忽然又在吴小雨面前显示屏中,看到了一副钻石型的地图。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海洛国!海洛国地图!……小雨……”聂良回过头,盯住吴小雨的脸庞,道:“你还真在研究海洛国啊,打算干嘛呢?”

“赚钱啊。”吴小雨地身体微微后仰,在软椅的靠背上来回摇晃着。

这个姿势,聂良非常地熟悉,以前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如果吴小雨在打牌时作出了这个姿势,那么聂良一定不会再跟他继续斗下去。

这个可以用来赚钱的小秘密,聂良一直保留至今。于是,他立刻就相信了吴小雨关于赚钱的说法,也立刻瞪起了眼睛,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兴奋地叫道:“哦耶!小雨你妈的打算去贩毒吗?什么时候去?”

如此良材美质!

1a7489又一次很惋惜,在他降临的那天晚上,这位先生为什么不从拖尸巷经过。

“当然不会。”

吴小雨平静地回答着,声音中没有半点波澜。老同学的反应正在情理之中,自然也正在他地意料之中。

自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与华夏西南边境相邻的海洛国,它最主要的特产便是各种类型的毒品,排在它后面的,才是玉石、稻米、内战、尸体,以及从来不管尸体们的大小军阀。

在这种情形下,吴小雨说要去海洛国赚钱,那他就得原谅无知的聂良。把贫穷与毒品当成海洛国唯一的形象。

“不贩毒?不贩毒那还有什么好赚地?”聂良扁扁嘴,很遗憾地放了下鼠标,不再胡乱放缩移动显示屏上地海洛国地图。

“好了好了,那个以后再说……”从聂良地肋下,吴小雨拿开书本,塞回一旁的书架。道:“今天还是先管管我们地计划书吧。”

“操,才聊了不到一分钟,小雨,你妈的现在有这么忙吗?”聂良从裤裆里掏出在那儿呆了一夜地纸包,道:“好吧,现在你是老大,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我的吩咐?”吴小雨一边摸出电话拨号,一边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道:“我的吩咐就是你赶紧去洗把脸。把眼睛嘴巴鼻子,眼角眼泪眼屎擦干净点,然后再快点到客厅里来报道。”

“操你。”

几分钟后。聂良离开了洗漱间,站到了客厅。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聂良看到了吴小雨,以及坐在吴小雨左侧的一名中年男子,以及一名年轻男子。

“这是李辉,烧烤银河系一店店长……”吴小雨朝中年男子指指,然后又朝年轻男子指指,道:“这是白嘉泉,烧烤银河系二店店长。”

最后。吴小雨朝着聂良指了指,道:“这是聂良,烧烤银河系连锁店长……”

吴小雨刚刚介绍完毕,两位分店店长立即伸出了热情地双手,跟老板指定的连锁店长握到了一起。

“你们好,你们好。”

毫无疑问,聂良收拾仪容的速度确实非常快,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他的衣服已经被弄得整整齐齐。脸上也再没有了半点刚刚起床地睡意。

分别和两人握手的时候,聂良所用的力道姿势恰到好处,他地脸上微微笑着,既热情又保持着一定的矜持。

聂良这种恰当的表现,来自于他在保险公司呆过了好几年的经历。

同样由于这份经历,聂良可以很轻松地从两位分店店长的神情动作中,一眼便即看出,中年的李辉以及年轻的,嗓子略有些贵恙的白嘉泉。并不是什么工于心计。胸有城府之人,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对他这个新来的,又跃居他们之上地家伙,产生多少敌意。

于是,一股暖流经过了聂良的胸怀。

很明显,在他出来之前,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吴小雨肯定已经跟两位店长私下沟通,做过功课,甚至最有可能的是,还帮他使劲地吹了吹水。

所以,他现在才可以从两位店长的动作中,略微感觉到欢迎,才可以从两位店长的眼中,略微看到些敬佩。

虽然说出于人类某些比较遗憾的天性,这份欢迎与敬佩的成分很是轻微。但是,比起敌意和拆台而言,这一点点敬佩和欢迎,对于开展后面的工作,会令他轻松许多许多。

心念转动间,三人地介绍寒暄,互相吹捧已告结束,店长们重新坐下,听到吴小雨道:“好了,各位,今天麻烦大家过来,主要是最近两个月扩大经营的一些事情,需要大家多多帮忙,一起商量商量。”

说话间,吴小雨已拿出四份全新的文件分别放到了各人面前。

聂良伸出手,将文件摸到手中,感觉到比起昨天看到的那份,现在这一本要薄上许多。他略微翻了翻,立刻知道了这是一份单纯的计划书,其中去掉了所有与贷款相关的部分。

接下来,四人坐到客厅中,在上午阳光的照射下,就计划书文件中的各个环节步骤,一一商谈研究。

在这个过程中,聂良再一次肯定,两位分店店长,确实不具备什么金融经营、市场开拓之类的经验,他们提出问题和建议地方向,仿佛厨子一般,基本上都是从客人喜欢地口味,食物烧烤的分量等等这些小小地细节出发。

时间缓缓流逝,过去一两个小时后,温度渐渐上升,经过了窗户过滤的阳光渐渐开始有些刺眼,这个时候,客厅中的谈话,也渐渐地只剩下了吴小雨和聂良之间的对答,另外两位店长早已无奈地坐在侧边,耳朵高高竖起,眉头紧紧拧起,心头细细思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四份文件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四人的商讨也终于告一段落。吴小雨走到窗户边,拉起薄薄的纱帘,道:“好了,差不多就先这样吧,大家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这两天抽点时间好好地把文件再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太明白的地方,我们再另外研究研究。”

“最后,请大家注意一下,三天之后,我们就要按照计划书上的步骤,一一开始实行。”

听到这句话,聂良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直等到另外两名店长走出楼层,带上房门后,他才小声地问道:“三天,是不是太快了?这么大的规模,这么短的协调时间?会不会和其他餐饮同行闹出什么矛盾?另外……计划会不会外泄?会不会出问题?”就算是有着老朋友这种身份,最后两句话,聂良也说得吞吞吐吐。

“放心吧,不会有矛盾,也不会出问题的。”

窗户边,透过吴小雨微微反射出红光的眼睛,1a7489深深地望着波浪轻轻、波光粼粼的浏阳河水。

很感谢大家以各种方式表达出来的关心,支持,以及鼓励。

太多的感谢了。

我想,我也只能更好地码字,更加认真地构思,才对得起大家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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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一零七 阔别已久的滋味(下)

矛盾会有的,问题也会有的。

而且,不用等到三天之后。

第二日黄昏,结束学校工作后,吴小雨刚刚踏上大桥,便察觉到上千米之外的烧烤银河系店面附近,有一些异样之处。

33级的视力让他看到,烧烤银河系店面门口,在一长溜电动车、自行车、出租车中,并排停着一辆黑色bmw和一辆黑色别克。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1a748的声音也传到了耳边:“警戒。”

立刻,吴小雨右手**裤兜,借着布料的阻挡,高速按键操作了数十次。然后,他伸出手来,两手交叉着将电话举在胸前,挡住了身前身后的绝大部分视角。

吴小雨的手指继续快速摁动着,电话的液晶显示屏中,也高速放缩切换着各种图象。在这些切换的图象中,有的是店面外被各种障碍物挡住的区域图象;有的是从店面内各个方向拍摄的实时图象;有的是从一楼到七楼,包括“制作室”、“观察室”、“训练室”在内的所有图象。

大量的图象,仔细的排查,这项工作,花费了吴小雨不少时间,直到走到了大桥另一面的时候,他手中的电话,才切换成另外一种文字图片显示都极小的内容。

警戒消除。吴小雨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对自己说道。

同一个瞬间,七楼某支飞速转动的电表指针,倏地缓慢许多;而天台“观察室”中,数十个导弹发射口,无数的瞄准准心,也渐渐从店面附近分散,重新对准了方圆数百米内的各处关键地点。

“嘿,小雨,你妈的总算回来了……”

离店面还有几十米左右。吴小雨刚刚和收银柜旁蹦蹦跳跳地池蕾打个招呼。聂良便推开了玻璃门。走了出来:“……怎么搞得这么晚?”

吴小雨完美地微微错愕。道:“平时都是这个时候啊。今天还早了一点吧。”这是相当准确地实话。“耀华音像”今日关门。吴小雨幸运地躲过了几分钟脑力劳动。

“屁。老子早就叫你回来了。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十几个短信。你妈地上课不接也就算了。怎么一个短信都不回?”

“短信?”

吴小雨抬起右臂。还没来得及查看。聂良便飞快地夺去了电话。

“纹路错误。温度错误。密码错误。验证失败。”

这几句超出了人耳接受频率的轻声,聂良自然一点也没有听见;同样,电话四周散发的。超出了人眼观察波段地微光,聂良自然也毫无知觉。

他能看到的,只有液晶显示屏上,最为普通的不普通内容:未接电话50,未阅读短信240。

“小雨,你牛逼……”极为惊讶地呆了一两秒后,脑袋略微有点发晕的聂良追上继续前行的吴小雨,将电话丢还过去,道:“……老子服了。”

“工作需要。工作需要。”吴小雨挥挥手,接过数个月未曾被动接听过的电话,重新塞回裤兜,道:“这么急着找我回来,出什么事了么?”

“当然,出好事了……你妈地走慢点会死吗?”聂良又一次加快步伐,短短的几十米路,已令他感觉到几分燥热,也感觉到几分气喘:“平辉……平辉你肯定还记得吧?”

大好事……平辉……

吴小雨皱了皱眉头。道:“平辉大厦?平辉集团?”

“对,就是它!”聂良肯定地回答。

平辉大厦是一栋高层写字楼,平辉集团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

“大型”的意思是,在星城这座数百万人口的中型城市中,在上百家响当当的集团公司中,这二三十年来,“平辉”和其他几家大集团一起,稳稳当当地占据着最顶端的位置。

不过,作为与云端毫无瓜葛的斗升小民。聂良能将它记得清清楚楚。同时也肯定吴小雨会记得清清楚楚,完全不是因为“平辉”实力强大。

而是因为。在好几年前,平辉大厦,是这两只刚出校园门的新嫩菜鸟,第一次求职应聘的地点,也是第一次求职失败地地点——具体地点:大厦门外;终止者:大厦保安。

“然后呢?平辉和我有什么关系?”吴小雨问道。他的声音中,表现出恰如其分的疑惑,听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平辉来找你了,这条大鱼今天游过来,找你这只小虾合作……”

“合作?”吴小雨倏地停下脚步,望了望身侧地黑色bmw,再望了望自己与聂良身上的暴发户品牌服饰,道:“你觉得我这种鸡毛小铺,和它有合作的可能吗?”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聂良马上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但马上又接着说道:“可是,它确实来了。”

“这就奇怪了。”吴小雨露出一点点思索的神情。

“也不用太奇怪,大约是因为你的烧烤店口味口碑极好,收下来也算赚钱的生意。”

“不可能……”吴小雨截然否定,连连摇头,道:“集团公司只要牵涉到收购合作,都不可能儿戏,更不可能为了每个月几万块钱的利润,建立部门,投入人力资源。”

“咦,那也说不定啊……”聂良道:“我下午查了查,平辉最近两年的动作比起以前快了很多,同时进军好几个领域,或许正巧碰上了你。”

做过功课了?

吴小雨偏了偏头,又摇了摇头,望着聂良道:“你说地那好几个领域是物流、建筑、酒店、商场,再加上他们原来的木材、服装、广告、电器制造,这里面,绝对没有半点涉足餐饮行业的地方。”

“干!不可能吧?你怎么知道的?”聂良从肋下抽出几份文件,道:“真的假的?妈的比老子整个下午查得还要详细一些。小雨……做老板了果然不同啊,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了?”

“五分钟以前。”

确实是五分钟之前,吴小雨才通过电话连线电脑,按照店面外的某张图片。观察到别克与bmw的车牌号码。然后,按照别克地车牌号码,吴小雨再顺藤摸瓜查到了“平辉”这个的登记公司。

接下来,便是几分钟之内,上百个关于平辉的网路页面浏览。

“使劲吹。”聂良笑了笑,张开嘴似乎打算追问。但犹豫了一下之后,又重新闭上。

吴小雨也笑了笑,只不过,比起朋友,他的笑容里,多出了一分悲哀。

他无法解答朋友心中的疑惑,只能选择显摆金融见识,刻意故弄玄虚。

不过,这也并非全无好处。起码。无论是多好的朋友,无论帮助自己是多么地心甘情愿,如果自己在各种能力上。有着让他佩服认可的地方,那么,相信他做事的时候,也会减少许多地迷茫与彷徨吧。

吴小雨这么想着,出于对朋友习性地熟知,他又问道:“难道你只会查?没有问?不要吊胃口了,直接说吧,他们想干嘛?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涉及的范畴比较广,八卦比较多。我怕以你地智商无法听懂啊!”聂良双手一摊,作出点为难的神情。

“正经点,长话短说。”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赶时间……”聂良一副受不了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换上意味深长地口吻,道:“他们确实是来找你合作的,也确实来自平辉,但并不一定是平辉集团的整体倾向。”

“恩?”

“学得好不如生得好。知道什么意思吧?”

“喔……王子公主?”吴小雨点点头,聂良地说法与他自己的某个推导相当接近。

根据店面内的实时图象,吴小雨在某个位置上看到了两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被另外两名壮硕男子称之为“经理”的女孩,同时,在与平辉相关的图片上,从十几年前开始,她们的身影,就总是出现在董事长的周围。

一个十七八岁。一个二十三四。开着bmw,担任“经理”职务。随身“携带”保镖,与高层联系紧密。

极可能是子女。

同时,联系一下“平辉”老板的生平言行,最终的推导结果,也就呼之欲出:无非是富豪老爸,想让某个学有所成地小妹妹,自己找个项目锻炼锻炼,以后好继承部分家业。

这是很好的观念,也是很不错的行为。唯一不好的地方,仅仅是找到了自己的头上。

转念间,两人已走到玻璃门前,聂良对着店面某个角落的某张桌子别别嘴,道:“小雨,我们太幸运了,能被那种级别的看上……看来咱们完全可以不用银行的一毛钱贷款,也完全不会有什么风险了。”

“是啊,真有运气啊。”

吴小雨几近于叹息地感慨道,然后,他略低下头,从牙缝中迸出这几个细微的音节:“真他妈地有运气啊!”

同一时间,在聂良别嘴示意的位置,在吴小雨平时最习惯的位置,一位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女性,抬起头来,朝着两人微微地笑了笑。

她的容貌很是美丽,气质很是高雅,属于令人一看就知道自己钱包不够丰厚的类型。

吴小雨没带钱包。

1a7489带了一柄经过了许多次改造的小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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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八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上)

“老板”,“吴老板”,“吴老弟”,“吴哥”。

和以往一样,甫一进门,喧哗热闹、满座纷扰的“烧烤银河系”店面中,立刻响起了顾客们、服务员们成片成片的招呼声。

“大家好,大家好。”

吴小雨也连连点头示意,然后才朝着坐在角落中暗暗打量这一幕,同时微微颦眉,细细思量的女性走了过去。

挤过几张满满当当的桌子,走到角落之后,跟在一旁的聂良伸手虚引,道:“杨小姐,这位就是我们的老板,吴老板。”

然后,他又转回身,朝着吴小雨道:“老板,这两位杨小姐,是平辉集团的经理。另外……”说着,他移开手掌,朝着旁边两名衣着休闲,身材壮硕,眼睛微眯的男子说道:“……这两位,是平辉集团的罗先生和黄先生。”

“你们好,你们好,很抱歉我回来晚了。”

吴小雨连忙走前一步,和四人一一握手,两名女子的手掌纤弱柔软,两名男子的手掌粗糙有力。

四人同时或多或少地露出点笑意,二十三四岁的大杨小姐道:“哪里哪里,吴先生事情忙,是我们来得太冒昧了。”

她的声音温婉舒缓,吐词速度偏慢,仿佛在每个字吐出来前,都会留出一丝丝考虑的余地,很有一股娓娓道来的意味,没有半点噪切,更不存在富家千金的咄咄逼人。

看这个架势,只怕不可能轻易打发。

吴小雨这么想着。和最后一人握手后。他重新站直。道:“听聂店长说。四位前来。是有事找我商量?”

仍然是大杨小姐温婉舒缓地说道:“是地。不知道吴先生现在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欢迎至极。只是……”吴小雨朝着热闹嘈杂地四周看了看。道:“只是这里恐怕太吵了一点……恩……如果几位不嫌弃地话。不如一起到我家里坐坐?就在楼上二楼。”

“好地。那就打扰了。”

说着。大杨小姐站起身来。对着身旁两位同时也站起来地男子说道:“罗大哥。黄大哥。我们上去坐坐?”

“好地。杨经理。”

看得出,大杨小姐做人实在很有一套,就算是既定的决定,她也会用温柔地笑脸,征询的语气通知两名保镖。

“好,那么几位请吧。”

说完,吴小雨转过身。和聂良一起走在前面带路。在他们的身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小杨小姐,跟着姐姐一起。将桌子上的铁签、碟子摆好,将吃剩下的烧烤、用过地餐纸丢进垃圾篓,然后才放好椅子,在两名保镖的左右护持下,跟着走出了烧烤店。

爬上二楼,打开门,吴小雨帮几人拿好拖鞋,道:“几位喝茶还是喝点什么饮料?”

你妈的有热水饮料吗?聂良腹诽一句,听到大杨小姐道:“吴先生别麻烦了。不用客气,我们刚喝了不少。”

在她回答这句话的时候,罗姓男子与黄姓男子迅速换好拖鞋,跟在吴小雨的身后走进客厅,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已经以一种若有若无的防备姿态,用锐利的眼神朝着房间各处既迅速又仔细地扫了一圈。

吴小雨笑了笑,仿佛毫无察觉,又仿佛毫不介怀。他给客人们各倒上一杯白开水,招呼众人重新坐定,又是一番客气寒暄。

在吴小雨与杨小姐共同的努力下,没什么营养的对答很快在二分钟内结束。

大杨小姐道:“吴先生,不瞒您说,这次过来,是特地找您谈一谈您地烧烤银河系。”

“恩,我听聂店长粗略说了说。具体怎么呢?”在她对面,吴小雨微微点头。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大杨小姐没有直接说“具体怎么样”。而是先问道:“看得出来,您的店子生意不错。利润应该也很不错吧?”

“杨小姐过奖了,马马虎虎混口饭吃而已。”

“吴先生太谦虚了……”大杨小姐望了望聂良,又望了望吴小雨道:“两名分店有三名店长,这可不像单单混口饭地样子。”

这种毫无掩饰的小节,被看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1a7489全无反应,吴小雨道:“见笑了,是有一点点小计划,正准备开第三家分店。”

“小计划……”大杨小姐不纠缠于字眼,道:“两家店面的布置一模一样……吴先生应该是想连锁经营,做大招牌吧?不知道我有没有猜错?”

功课做得这么仔细?两家店面都去看过了?

吴小雨与聂良对视一眼,前者从后者脸上,看到了全无所知的神情,吴小雨道:“连锁经营?还没想过这么回事,不过,或许以后还真可以试试,谢谢杨小姐的提醒。”

“没有想过啊……”大杨小姐的笑容深了一些,同时也深深地盯住了吴小雨的眼睛,而吴小雨,则深深地盯住了对面浅黄色沙发上的某道条纹。

短暂地沉默了三五秒后,大杨小姐道:“吴先生,您果然是沉稳谨慎,不过……这样吧,听说吴先生平时非常忙碌,想来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我就直接点说,希望吴先生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您请说。”

“非常忙碌”也被大杨小姐打探到,吴小雨一点都不奇怪。不用去想她地身世,不用去想她撒钱的规模,甚至不用去想她的容貌,仅仅是想一想她那种温和的声音,为他人着想的表面态度,吴小雨就不会奢望自己店里的服务员,能够为自己将讯息守口如瓶。

大杨小姐道:“其实和聂店长也稍微谈过……这次过来,就是想和吴先生谈一谈,共同合作,一起经营烧烤店的事情。”

吴小雨露出为难的样子,道:“我可是正宗的小本经营。合作不敢当啊!再说……”他搓了搓手掌,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道:“再说……我这两家小店,现在本来就已经在经营了,也能挣上一点点钱,所以……”

“也能挣上一点点钱”这几个字刚刚说出,另一位年纪较小。一直旁听,从未发言地小杨小姐,脸上立刻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嘴巴里也“嗤”地笑了一声,这个笑声清脆明亮,带着一丝丝微弱地挪愉之意。

“遥遥……”

立刻,大杨小姐偏过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声音仍然很是平缓,态度也称不上严肃。可是,被她望着的杨遥遥,却立刻闭上了嘴巴。脸上稍稍露出了一点抱歉的神态。

“不好意思,吴先生……”大杨小姐重新回过头,道:“可能您稍微有一点点误会,我所说的合作,是一起开拓占领更大的市场,甚至并不局限于烧烤这个单一行业……至于您现在正在经营地两家店面……”

说到这儿,两位杨小姐同时不可自抑地、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大杨小姐继续说道:“如果您一定坚持要自己经营的话,我们完全不会牵涉……”

“这样啊……这……这……这……”吴小雨皱起眉头。仰起脑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想了半天,才重新坐好,身体微微前倾,一脸疑惑地神情道:“不好意思,不过我不得不问一下,杨小姐,请问……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不问合作方式,先问合作好处。小杨小姐忍不住又翘了翘嘴角。但在姐姐适时射过来地目光下,只得重新板起了脸。

“吴先生的困惑我很理解。合作地好处很多,首先,平辉集团会为您的烧烤银河系注入资金;其次,会使用广告平台为它包装宣传;再次,会引进更先进的设备,制定更合理的制度;另外……”

行星地大小与内核成分,在哪些方面有着必然联系?

吴小雨脑袋里思考着这个问题,左手连连摆动。嘴中说道:“杨小姐。不好意思,这些都比较抽象。希望您能说的比较具体一点。”

“具体一点……”大杨小姐笑了笑,道:“如果要具体的话,正巧,我这里带来了一份计划书。如果吴先生愿意地话,请帮忙参考参考吧。”

说到这儿,大杨小姐抬手微微示意,黄姓男子立刻从一直紧握的小提箱中,翻出了放在最表面的一份文件,递到了吴小雨的手中。

操!

才翻开第一页,凑到吴小雨身边的聂良,便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这完全是一份特意针对烧烤银河系的计划书,这是一种准备在手提箱里面的正巧。

不过,吴小雨仍然毫无察觉,道:“哎,这可不敢当啊,杨小姐太看得起了……”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给聂良腾出点位置,开始浏览。

文件很厚,大约三四十页。

几位客人看到,吴小雨和聂良坐在一起,飞快地翻动着文件,三五分钟后,便重新合上了最后一页。

然后,吴小雨将文件交给聂良继续观看,自己稍稍眯起了眼睛,稍稍思索一小会,道:“杨小姐,按照文件里面所说的合作方式,平辉占有80%的股份,最重要地责任,是提供800万资金,以及所有的设备和广告资源;而我个人占有20%的股份,最重要的责任,是负责培训所有的厨师、服务员,以及日常管理?”

“是的,您说的完全正确。”

听到这句回答,小杨小姐注意到,吴小雨立刻开始努力,打算板起脸庞,但那儿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分难以抑制的喜色,过了一小会,又变出了一分不敢相信的表情。最后,这个家伙努力咽下几口口水,仿佛正在用极大地自制力压抑着自己,吞吐半天,才干涩地说道:“这可真是……平辉真是没话说…………可是,这么大的事情……”

吴小雨又开始搓手,脸上带着希冀与担忧,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几近于企求讨好的口吻说道:“可是……这么大的事情……请问……请问我可以再仔细看看文件,再多点时间考虑考虑吗?”

800万的20%可是160万,还需要考虑考虑?

这个家伙还算有点意思!小杨小姐微微地张开了嘴巴,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意外。

不过,她姐姐的表情照常如故,递出一张名片后,大杨小姐道:“完全可以,您完全可以等到考虑清楚了,再给我们拨打电话。”

“那就多谢了。”吴小雨点头哈腰地双手捧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外套内袋。

谈到这一步,后面的交谈纯属浪费时间,再一次三五分钟后,吴小雨和聂良站起,将四人送到了门外。

“各位,你们好走,我就不远送了。”

等待最后一名黄姓男子走出房门后,吴小雨轻轻地拉上铁门,听到了“格”的一声机械响动。

一瞬间,门外地小杨小姐,毫不意外地发现姐姐脸上业务性地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刻,门内的聂良,意料之中地发现吴小雨脸上再也找不到丝毫谄媚讨好地表情。吗?……”

钻进bmw内,杨遥遥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这可是她第一次参与商业谈判,虽然对手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烧烤店老板,却也已经令她足够激动。

“等一下再说……”

大杨小姐抬起左手阻住了妹妹接下来的言语,她垂着头闭着眼睛,显得有些疲惫,伸手摁了摁太阳**后,大杨小姐对着在前座等候了两三个小时的司机说道:“胡叔,辛苦你了,先开车吧。”

引擎发出一声微微的响动,bmw几乎没有丝毫颤动地开始移动,过了一两分钟后,车子开过了大桥,驶上了更加繁华的区域。这个时候,杨遥遥发现,姐姐的脸上,疲惫的神色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多了一些困惑和为难的成分。

她赶紧问道:“姐姐,怎么了?”

大杨小姐睁开眼睛,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道:“遥遥,这个关于烧烤银河系的计划,只怕有点难度了。”

杨遥遥立刻瞪大了两颗圆滚滚的小黑球,道:“有难度?不可能吧?为什么这样说?刚才不是一直谈的挺好的吗?”

“挺好……”大杨小姐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又摸了摸她十七八岁的粉脸,道:“这可不能算挺好,只能算挺不好……”

说了这一句后,大杨小姐收回手臂交叉放于胸前,身体后仰倚着柔软的靠背。然后,她才微微地叹出一口气,以一种既像解释,又像感慨的语气说道:“……这个吴老板……可真不简单啊……”

“什么意思?”

大杨小姐望着车顶,平静轻缓地说道:“意思是,我们不得不使用一些雷霆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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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中)

“雷霆手段?”

这么严重?杨遥遥跟着仰起了头,沉默半晌,脑袋里将刚才那个瘦削苍白的身影想了半天,然后才用仍然极其疑惑的语气问道,“有必要吗?姐姐,那个吴老板,两只眼睛仿佛只看得见钱,哪里有什么不简单的?”

“只看得见钱……”大杨小姐由鼻孔冲出一股气流,发出一声轻笑,“遥遥,你被他骗了,一百六十万,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不会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个样子……”想到吴小雨刚才那种吞吐贪婪的神情,杨遥遥一阵恶心。

大杨小姐连连摇头:“错了错了,那是他装出来,而且装得确实很像。可是,遥遥,你想过吗,以他那两家烧烤店的生意,每个月可以产生多少利润?”

很显然,这个问题对于专精lv新品价格、化装品流行趋势的杨遥遥来说,实在太过困难了一些:“这个……一点点钱吧……他自己说的……”

大杨小姐偏过头,以无奈的眼神看了妹妹一眼,道:“一点点钱……我帮他算了一下,那一点点可是最少十七八万。所以,一百六十万,他一年不到就可以赚到,实在没有道理太过于在乎……另外,就算他贪心不足,什么钱都想抓一把……可是,你注意到他的房子了吗?”

“这个我注意到了……”

杨遥遥这回赶紧出声,撇撇嘴,道:“那房子很一般,我估计了一下,最多一百五六十平方的样子,很小;装修也很普通,没大理石、没汉白玉、没精品吊灯,大约只要三四十万吧?可能还不是他自己的房子。”

“不是说这个……”满怀期待的大杨小姐一阵失望,妹妹的观察力、判断力,令她很有些遗憾。而妹妹观察的方向,判断的结果,则更令她忍不住又轻轻地摁了摁太阳**,道:“遥遥,你有没有注意到,房子里有些很特别的地方?”

“很特别……有吗……很特别……”杨遥遥抿紧嘴唇。抬起头瞪大双眼,直直地望着车顶,但最终也没能从那里找出答案,“姐姐,房子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啊?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都想到这里了。还想不出来?

大杨小姐摁住太阳**地手指加了几分力道。提示道:“记得客厅里地那张玻璃小几吧?上面是不是特别干净整齐?”

“是啊。是特别干净。”

“那就是了……”大杨小姐继续循循诱导:“再想想你房间里地玻璃小几。有没有那么干净整齐?”

“当然没有……”杨遥遥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这一点。随即道:“那是因为它上面一点东西都没有。”

“是啊。这就是关键了……”大杨小姐叹道:“你想一想。你地小几为什么会没那么干净整齐。上面都有点什么东西?”

“杂志、书、报纸、零食、电话……”

“平时你坐在那儿的时候,都是在干点什么?”

“边吃零食边看书边看电视边打电话罗……哦!姐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杨遥遥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他桌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而且,客厅里,也没有摆放电视机、影院、音箱、空调这些日常电器……”

“他连塑料花都没摆一盆!”大杨小姐的声音开始严肃,道:“吴老板地烧烤店每个月能赚十几万,不可能买不起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而且。出来后我听罗大哥说,那里的书房,几乎塞满了整整一个房间的书籍,这笔花费,怎么算也得十几二十万!”

“所以,他和我一样,也爱看书!”杨遥遥迅速地出结论。

“你……你……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使劲摁紧太阳**,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后,大杨小姐才接着道:“这个吴老板。完全就不关心客厅布置,但又舍得花这么多钱买书。明显就是那种最会沉迷于自己兴趣的家伙。而这种家伙,就算爱钱,也不大可能会把自己一年就可以赚到的数字放在眼里!”

“可他不是收下计划书了吗?”

“收下的时候,他怎么说的?”

杨遥遥回忆一下,道:“他说我们真好,平辉真是没话说……”

在姐姐再次瞟过来地某种目光下,十七八岁的女孩赶紧又道:“他说他要仔细看看文件,多点时间考虑考虑……”

“他是想多点时间拖延拖延……这位吴老板。可真是个人才啊……”大杨小姐感慨一声。她略微皱眉,连连摇头道:“三四十页的专业计划书只翻了三五分钟。就立刻找出了关键条目,背出了里面最关键地内容,这份能力,这份本事,整个平辉加起来也数得清楚。”

“还有……”大杨小姐顿了顿,道:“那个高高的聂店长,看他的神情动作,刚才那份文件,只怕也看得相当快,相当轻松。再想想他的言行举止,只怕也不太简单。”

“那个人又怎么了?”

“遥遥……”大杨小姐忽然转变话题,道:“平时在大学里面,或者是走路的时候,使劲盯着你看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怎么说起这个了……”杨遥遥脸上泛起一点红色,道:“你还不是一样。”

“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只是,刚才那个吴老板,还有聂店长,有没有盯住我们两个?聂店长下午在接待我们的时候,有没有和我们谈过店里的任何具体情形?”

“说过很多吧,比如……比如……”杨遥遥回忆了一下,半晌忽然惊讶地说道:“好象真地没有诶!他陪了我们一个多小时,一直在和你说话,但现在想起来,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说……”

是啊,平时都是我哄别人,今天轮到我被人哄,而且。还一次就是两个。

大杨小姐这么想着,苦笑了一下。不过,这种感慨,她并没有和年纪轻轻的妹妹提起。

“他故意的……”大杨小姐道:“除了聂店长外,烧烤银河系的人物,还有几个值得特别注意。比如说。中午我们去二店的时候,那边的店长,你也还记得吧?”

“那个哑巴!那个神经病!”杨遥遥一想就来脾气,“我们只是问问工资怎么样,待遇好不好,对老板有什么看法,他居然就把我们请出来了。”

是的,还帮忙把点的烧烤一起请出来了——双手捧着用力甩出地方式。

“这就是忠心耿耿啊……”大杨小姐感慨着,此刻。她又回忆到了某位似乎特别敏锐地收银员,从头到尾的警惕目光。

“这也算不了什么吧?我们平辉随便抽出几个职员,也不见得会比他们差劲。”

“可是。烧烤银河系才开张了几个月,什么都加起来也不超过四十万的资本……”一旦察觉到妹妹有抬杠的趋势,大杨小姐立刻将教导的口气,换回了温婉平缓地声音:“再说了,就算那些人物或是他的同学,或是他运气好拣来的,那他刚才进店子的时候,服务员和顾客们对他地热情,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杨遥遥还有些嘴硬:“恩。他人缘不错。”

“遥遥,这可不是人缘不错……”

又到十字路口了,bmw停在红灯之前。大杨小姐偏过头,透过深茶色地单向玻璃望去,窗外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正走过许多位满头水渍、汗流浃背地路人们。他们脚步匆匆,年龄不一,肥瘦错落。傍晚的阳光照下,将他们微微有些佝缕地身影拉得笔直。也拉得老长老长。

感觉到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有了些凉意,大杨小姐摁了摁身侧的液显,将冷气调小了一些,道:“那么多人地热情,超过了二十个人的热情,就可以称之为经营能力和管理能力了。”

“喔……”杨遥遥不再胡搅蛮缠,她撑住额头,将刚才听到的话细细地清了一遍,道:“姐姐。现在我知道烧烤银河系确实很不错。里面的人也很不错,值得投资。但是。这和雷霆……手段,扯得上什么关系呢?”

“扯得上必然关系!”大杨小姐道:“根据昨天刘经理帮忙查来的资料,吴老板高校毕业,就读金融专业,可他看完了计划书,却连合作时间,合作步骤都不问一句,很显然没有一点点合作的心思。特别是,他不爱钱,也不爱……也看不出什么可以从侧面下手的嗜好,只好用点强力手段了。”

“这样啊……咦!”杨遥遥想了想,忽然急急道:“那不去理他,直接绕开不就得了?我记得爸爸在收购合作碰到阻力的时候,经常会想办法将收购对象的高层挖空,然后再重新组建一家几乎一模一样地公司。我们这次也这样做啊,还可以省下20%的股份呢?”

“咦……遥遥能想到这个了?很不错啊,会动脑筋了……”

大杨小姐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几分很是意外也很是欢喜的神情。

不过,她还是很快摇着头道:“爸爸的方法当然很不错,但它并不适合用来对付烧烤银河系。”

不待妹妹发问,大杨小姐又道:“首先,它的规模太小,不方便挖角;其次,我们和它合作,最主要的,还是吴老板的烧烤技术,以及他培训厨师和服务员的能力;最后,厨师这个职业,现在仍大多属于师傅学徒这种落后地授艺方式,整个行业老朽封建的思想观念相当严重,而所有的厨师,现在都是姓吴的亲传弟子。想想吧,要是让你去挖下午的那个二店店长,你会碰到什么样的困难?”

“我为什么要去挖那个哑

杨遥遥背脊微微发寒,道:“那就是一定要找那个姓吴的合作?”

“是的。”

绿灯亮起,bmw发出一声微微的引擎响动,几乎没有丝毫颤动地开始移动,一下子就将快步行走地路人们,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大杨小姐无奈地点点头,道:“除非我们打算换个行业,或者换个城市操作。不然,烧烤银河系地牌子,我们就一定得把它摘下来。”

杨遥遥有些忿忿,道:“不就是烧烤技术好一点吗?我们完全可以去外地聘请大师傅,让他一辈子守着两家小店。”

还不明白吗?大杨小姐苦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闭了闭眼睛。稍稍缓解疲惫,道:“两家小店……遥遥,你也看到了吧,烧烤银河系三店的店长已经准备好了。估计很快就会有四店,五店,六店……如果我们找其他店子投资合作,或者干脆新起炉灶从烧烤开始经营餐饮行业,到了那个时候,烧烤银河系大约也做大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强劲地竞争对手。”

“姐,你说的太严重了……”杨遥遥很有些不以为然:“就那两家小店?就现在这个模样?至于吗?”

“很有可能至于……”大杨小姐少有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道:“说实话。先不论吴老板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的经营能力,管理手段,就论我们下午吃到的烧烤口味,在全国范围内,就已经算得上是上流一等。”

“真的吗?我不太爱吃这些……”

杨遥遥地智商,终于发挥了一点点作用。她终于明白了其中的严重之处,也终于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但是他根本没有合作的意思,那怎么办呢?加钱加股份吗?”

“不。这根本没用。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一点点帮别人打工的意思。如果想通过加钱让他帮忙,恐怕最少也得给出60%的股份。”

杨遥遥立刻摇头:“那就麻烦了,变成了我们给他打

“是啊,那就麻烦了……”大杨小姐双手一摊,道:“不过,既然他喜欢搞得这么麻烦,那我们就只能让他更麻烦一点了。”

话说到这儿,冷气虽然调低了一些。但二十三四岁的姑娘口中,终于透出了一点点冷冷的意味。

“那怎么办呢?请罗大哥带点人去帮他装修店面吗?”杨遥遥这么问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不存在半点多余地成分。

“不不不……”大杨小姐立刻摇头,道:“公司的人不能这样露面,最多只能请刘经理帮忙找位有业务来往的客户,晚上去烧烤银河系随便找点不愉快……”

“然后再请罗大哥在外面找点人去帮他装修店面?”

装修店面……这个词倒是学得挺快……

大杨小姐偏头看了妹妹一眼,再次摇摇头,道:“不用请罗大哥帮忙。客户找到了不愉快。立刻就可以走了。”

“那有什么用?”

“分散一下注意力,帮吴老板树立一个目标罢了……”大杨小姐轻描淡写地说道:“毕竟最终还是要找他合作地。不能让他怀恨在心。”

“喔……那为什么不用罗大哥帮忙呢?”

“遥遥!”

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某种倾向,大杨小姐脸色,第一次变得严肃;而她的口气,也第一次变得郑重:“遥遥,你以后一定要记住,某些手段,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才能考虑使用,一定不能当作常规的处理方式。”

不给妹妹留下丝毫抬杠的空间,大杨小姐继续说道:“再说,像这种寻求合作的计划,罗大哥的渠道,明显既不合适,也没有必要。”

说到这儿,她紧紧地盯住妹妹,然后略一思索,稍稍措辞:“我们只需要通过刘经理,明天暗地里处理一下,联系好工商局、质监局、卫生局、商务局、农业局、税务局,请他们最近几个礼拜,轮流去烧烤银河系吃几顿免费的烧烤。”

像姐姐无法完全理解妹妹的想法一样,妹妹也不能完全明白姐姐地安排,杨遥遥仍有些不以为然,道:“我估计那根本就查不出什么问题,他们的价格满低,卫生也弄得挺好的。”

听到这句话,大杨小姐脸上,立刻露出了夹杂着无奈与笑意的复杂表情,她微不可察地叹口气,道:“找他们帮忙,根本就不是为了查出问题,也不用查出什么问题……遥遥,你想想吧,只要有这些机关单位上门去,顾客们、员工们,不用我们费劲,他们自然就会在脑子里面,帮烧烤银河系想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是吗?”

十七八岁的脑子,在塞满了明星八卦、情爱缠绵、时装美容后,对待其他问题时,明显有些不太够用。杨遥遥还有些想不明白,她再次问道:“如果这些都没有用呢?如果真查不出问题,我们集团自己不出面的话,他们也不方便整天找上门吧?”

“不会没用的,除非吴老板心情好,愿意出几万几十万打通种种关节……再说了,就算这些单位全去了一次,也全部没有任何作用。我们完全还可以联系联系派出所、消防所、文化局、城管队、交警队等等等等等等,一起去尝尝新鲜……”

“这有用吗?很多单位,好象和餐饮没什么联系啊?”

刚说完这句话,杨遥遥的耳朵里,终于清晰地听到了姐姐地叹息声,也听到她用一种稍有些疲惫的声音说道:“怎么会没用……遥遥,你太小看华夏的部门单位了。他们什么办法想不出来?比如交警队就完全可以专门蹲在餐饮店的门外,专门查车查牌查号码,没问题也磨上半个小时,看哪个开车的还敢上门光顾……”

杨遥遥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心中泛出某种难以言明的滋味,稍稍沉默后,她轻声道:“然后呢?”

“然后就轮到我们找上门去,帮他的忙了。”

大杨小姐倚上了柔软的靠背,闭上了眼睛,温婉舒缓地说道。

恩,今天又多码了一点,修改花了点时间,更新比平时稍稍晚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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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零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

十分钟之前,铁门刚刚关上之时。

聂良意料之中地发现,吴小雨脸上再也找不到丝毫谄媚讨好的表情。

“小毛……”吴小雨招呼聂良重新坐下,道:“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聂良沉着脸,双手撑在膝上,他两只眼睛微微眯着,严肃地说道:“脸蛋还不错,皮肤一般般,气质过得去。不过,大的胸部很小,小的**很平……”

说这句话的时候,聂良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住了朋友。

于是,他很轻松地发觉,吴小雨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开玩笑,这句以前绝对会令朋友嘴角上扬、眉头舒展的调侃,此刻却几乎没能让他脸上,生出半点波澜。

吴小雨勉强牵了牵脸颊肌肉,权当对朋友的回应,道:“还有呢,合作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合作这么重要的事情,老子还没看完咧……”聂良从玻璃小几上重新抓起计划书,随意翻了翻,道:“如果没有什么陷阱漏洞的话,她们给出的条件似乎相当不错,直接就可以收获800万的20%权益。”

“太亏了……”吴小雨摇摇头,不予认可:“20%也才一两百万,反而丢了长远的

“才?才一两百万?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一两百万?……”“小雨同志!”聂良丝毫不掩饰自己浓浓的嫉妒,深深的眼红。他单手抓起计划书,使劲地敲着桌子,大声嚷嚷道:“小雨同志!……你妈的不要太贪心!长远的80%,现在还差得远咧!想想吧,放弃这个条件,那500万的贷款风险,你得一个人负担100%。”

老子负担的,何止这100%?

吴小雨没说这些。他偏头望着朋友。以类似于课堂上地引导性语气道:“小毛。你觉得我地计划书。会有风险吗?”

“基本上没有……”这个问题。聂良飞快地给出了答案。

然后。他转过身子。正面朝着朋友。用略带着点急噪地语气说道:“你那朋友做出来地计划书。当然很叼很牛气。不过。这世上谁敢说自己绝对不会出任何事情?计划书照着执行地时候。一切顺利当然最好。但万一要是……万一要是……”

就这样。聂良连续吞吐两次。连续压下了两个几乎冲到了嘴边地比喻。道:“……算了。咱不说不吉利地话。据某人说。老子得在老板面前收拾收拾自己地臭嘴。那么。亲爱地老板。还是说说你自己地打算吧?”

吴小雨道:“我地打算。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嗤”。

聂良由鼻孔里挤出一个轻声,道:“老子当然知道你不打算合作,但你好歹也得随便找几个理由糊弄糊弄我这种小员工吧?”

确实是糊弄啊……吴小雨这么想着,心头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泛出了悲哀。

用什么理由呢?

告诉朋友,自己一毛钱都不想要,可是仅仅每个月的稿费,就可以赚好几百万?

告诉朋友,烧烤店是用来洗钱的。不可能容许旁人染指半分?

告诉朋友,某位天外来客寄生在自己身上,不可能容许任何没经过仔细考察的人,深入到自己的身边?

半秒间,33级的寄生体心头思绪万千,表面毫无凝滞。

他告诉朋友:“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我还是比较信得过自己的计划书;再说,未来80%地收益,我也确实很舍不得。”

“随便你吧。我看你是不想给别人打工……”聂良道:“不过,我还是劝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毕竟,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麻烦,据我所知,平辉的合作意向,一向都比较难以拒绝。”

“拒绝?为什么要拒绝?”吴小雨望着朋友,由双眼投射出“奇怪”的讯息:“我们根本不用操那份闲心……”

聂良道:“为什么?就这样拖下去吗?”

“不,我们不用拖,也不用想着怎样拒绝……那个年纪大点地杨小姐。只怕早已经看出来了。”

“不会吧?”聂良斜着脑袋稍稍思索。呆呆地回忆了好几秒后,才继续瞪着眼睛说道:“她好象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啊。走的时候还给你塞了一张名片,看起来很期待合作的样子……你怎么看出来的?做贼心虚吧?是不是太敏感了?”

是的,老子太敏感了!

33级的敏感!

吴小雨轻轻地摇着头,早在刚刚看到大杨小姐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发觉这位姑娘,似乎曾经接受过某种特别针对言语、动作、姿态方面的训练。

在与她十几分钟地对话过程中,吴小雨更是发觉,在她身上,一直找不出任何普通人难以避免的各种小动作,也发现不了任何下意识的表情变化。

不过,在吴小雨的面前,她的辛苦纯属白费;这种本领,也并不足以令她将自己真正的心意,隐藏起哪怕一星半点。

毕竟,不管接受了多么刻苦的训练,任何一只碳基猴子,都无法将自己的体温变化、心跳频率、瞳孔大小……等等这些最为基本,也最为诚实的讯息隐藏起来——除非它是一只死猴子。

而注意到这些最基本地,几乎从不会说谎的讯息后,吴小雨又根据自己前段时间花了整整十一天,真正学会、真正掌握的几十本心理学书籍,完全解读了出来。

这一切,再加上33级寄生体优越的脑浆浓度,大杨小姐的任何一句谎话,都没能躲过33级寄生体的侦察。

可是,和不能说出“否定合作”的理由一样,吴小雨同样不可能向朋友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台无比精密的人型测慌仪。

他只能告诉自己地朋友:“我猜地……我地直觉告诉我,那个年纪大点地杨小姐,可能看出了我不想合作。”

“你猜的?直觉?可能?小雨……”

满怀好奇,洗耳恭听的聂良。在听到了这个令人遗憾的答案后,立刻放下计划书。

然后,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吴小雨的左掌上下摇动着,诚恳地说道:“……你妈地果然无敌了。”

“是吗?谢谢你。”

为免被1a7489记下又一小笔模拟体温的能量浪费,吴小雨迅速抽回左掌。道:“另外,我也记得平辉的合作意向,一向都比较难以拒绝。所以,我们得开始准备防备工作了。”

“防备……工作?”

说出这四个字,仿佛消耗了大量的水分一般,聂良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干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道:“不至于那么严重吧……你以为自己真的一猜就中?”“好吧,我承认我乱猜的……”

寄生体早已丧失了抬杠辩论。浪费时间的权利,既然成功混过了刚才的那个问题,吴小雨便接着说道:“其实。不管我有没有猜对,不管她是否真的看出来了,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我们反正已经决定了不和她们合作,那么事情就已经相当明显了……”

说到这儿,吴小雨双手摊开,道:“平辉地名声如何,你我都清清楚楚。既然风险肯定存在,那么早点作好准备。总比到时候手忙脚乱,焦头烂额要好很多吧?”

“好吧好吧……算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吴小雨神情郑重,聂良也难得地正经起来,“那我们应该怎样防备呢?应该做点什么呢?”

“聂店长,你难道没有什么建议吗?”

聂良很坦然地回答:“老子上任第一天!”

“你不是说老子是公司骗保黑单第一名么……”吴小雨复述着聂良醉酒后的言论,道:“这么高地名次,想来你被人搞的次数,应该很不少了,平时怎么防备的?”

“那是对我个人。不是对一家公司……”聂良明显不愿谈及被“搞”经历,他咳嗽一声,赶忙扯回正题,道:“还是你自己说说吧。”

“好吧……”

1a7489不发声,吴小雨也就不再询问,他轻轻咳嗽一声,说出了自己的防备方式:

“很简单,三点:其一,立刻安排大扫除。小心处理好厨房卫生和食品卫生;其二。主动去各个要害部门上上贡,拜拜码头;其三。马上给所有厨师和服务员加一次工资。”

“三点……”聂良仔细地听着,皱眉思索了一会,并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一小会后,他说道:“你说的这三点……大约是……觉得她们会找人来查你?会来挖你的墙角?”

“我不知道……”吴小雨摇摇头。

这回他说的是老实话,毕竟,就算是33级的耳朵,也不可能听到几千米外bmw内的交谈,吴小雨道:“不过,我知道这是平辉一贯地作风。”

“是吗?”聂良有点狐疑,“你妈的整天教书,听说了这种作风;老子整天看金融讯息,反而没听说过这种作风?”

你妈的只查了几十个国内网页,老子翻了数百个星城论坛。

吴小雨斜斜眼,道:“好把好吧,我乱猜的……反正他们能搞店子的,也就是这几个方面……”

“那倒也是……”

聂良又想了想,过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终于认可这种说法。

想明白这件事后,大约是脑袋也终于有了点空闲,他忽然吸口气,道:“小雨,老子忽然想起了某件事情……老子记得你好象曾经让我放心,说什么绝对不会有矛盾,也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是啊,现在出问题了么?”

“对,没出问题……是出了大麻烦!”

“不不不……我不觉得有什么麻烦。”

吴小雨连连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店铺老板,这些你觉得麻烦的事情,我只负责安排,至于具体的操作过程……”

“我懂了我懂了……”

聂良摆着手,作出暂停地手势,然后用认命般的口吻,接口道:“至于具体的操作过程,那就是连锁店长操心的过程了……”

“是的,连锁店长,你可以去操心了。”吴小雨残酷地说着,随即,他走到门边,打开房门,道:“小毛先生,请吧,你今天,不,你立刻就得开始处理刚才所说的三件事情了。”

“好的,小雨老板。”

聂良换好鞋,走出了门外,却并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停在门前似乎正思索些什么。

在吴小雨将房门关上一半的时候,忽然间,聂良转过身,伸出手撑在两旁,道:“对了……”

“……对了……”聂良重复一遍,又一次舔了舔嘴唇,继续道:“据说……注意,我说的是据说……”

他吞吞吐吐地措辞,道:“据说……平辉地背景很深,似乎……涉黑……而且,有种说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二三十年前,平辉好象就是做黑烂生意起家地……”

“涉黑?当然,这个说法我当然听说过,星城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但是,这种无稽之谈,听听也就算了,难道你打算当真相信?”

吴小雨这么说着,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

但是,他地心中,却瞬间了闪过了论坛上无数个言之凿凿、叫苦连天,哀号诅咒的主帖,无数张血迹斑斑、触目惊心、真实可信的图片。

“老子当然不会人人亦

被直接否定智商,聂良略微有些尴尬,又道:“但是……如果……假如这是真的,假如他们真的上门闹事,甚至……那该怎么办?”

“上门闹事?”

吴小雨沉默几秒,微微垂头望着脚尖,将脸上的表情藏起了一半。

聂良自然没有催促,他直直地站在两面墙壁的阴影中,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也安安静静地注视着。

楼道中,窗户没有安上玻璃,日近黄昏,阳光从那儿斜斜地射入,将早已显得昏暗的光线,投射于吴小雨探出的右半边脸上,而这个时候,房间里几乎从不熄灭的白炽灯,也不甘示弱地将它柔柔的光芒,印射于吴小雨的左半边脸庞。于是,不知过了多少秒,聂良理所当然地发觉,吴小雨安静站立的时候,脸上的两种光芒,没有一丝波动,而他的身体,也真正地稳如泰山。

也正是这个时候,吴小雨慢慢地说道:“小毛,你想多了。尽管放心吧,平辉不可能涉黑,平辉绝对不会涉黑,我们也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希望如此吧……不过,就算有什么问题,顶天了也就是服软合作,最多少赚一点点钱……”

聂良这么说着,仿佛为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后悔似的,他的语气中,安慰的成分,占据着相当大的比例。

于是,他并没有发觉,吴小雨刚才的那句话中,充满了悲悯与肯定的集合。涨的好慢,看起来好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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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一一一 鸡犬升天(上)

重新推演……

添加寄生体现阶段掌握物资,进行第三十七次推演。

合作……否决……矛盾……部门检查……行贿……猴子闹事……击退……挖角捣乱……加薪……高层介入……冲突升级……对抗升级……身份暴露……逃亡追捕……

效率过低,可行性一般。重新推演……

添加寄生体现阶段土著社会关系,进行第三十八次推演。重新推演……

添加寄生体现阶段身体参数,进行第五十五次推演。

效率过低,可行性一般。

推演结束。

再次添加变量,重新开始推演……

吴小雨集中了几乎99%的注意力,专注于某件事情。

四面封闭,密不透风的“制作室”内,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功率不到一瓦的小灯,散发出人类肉眼几乎无法感应的微光。

在这种环境下。吴小雨地瞳孔放得极大。呼吸拉得极长。

但他地动作。却显得极快。

像是被遥控器同时固定了“快进”与“重复”一般。吴小雨一直以飞快地速度。重复地动作。作着同一件事情。

他浑身肌肉紧绷着。双眼紧紧地盯住左手捏住地刷子。

这柄刷子明显经过了改造。因为。就算在这种微光下。随着吴小雨左臂地高速移动。它也能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微弱地。浅浅地白色轨迹。

这道轨迹。由刷子上某种类金属材质制作而成地绒毛发出。它们除去在半空中度过地旅游时间外。其他时候。不是分毫不差地从摆放在桌子上地某个容器里蘸起一点液体。便是飞快地在吴小雨某块裸露于空气中地皮肤上。划出一道道一模一样地痕迹。

这是一件无论如何也算不上轻松舒服的事情。尤其是,吴小雨**的前胸后背,已经密密麻麻地沾住了无数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子。

这些玻璃瓶子明显属于同一种类型,它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形状,贴着一模一样地包装,写着一模一样的符号……

也由一模一样的短短皮管,连着一模一样的针头……

一模一样地插在吴小雨的皮肤上,随时准备注入了他的血管之中。

现在,吴小雨当然已经能够认清包装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文字。也早已经明白瓶子里面的液体,是某种市面上相当少见的营养药剂,或者说激发药剂。

“激发药剂”地意思是:这种药剂。药力效果极强,发挥速度极快——副作用也同样极其可观。

而“相当少见”的意思是:这种药剂相当寂寞,无比孤单,它们几乎一辈子见不到普通民众。平时唯一面对的脸孔,不是穿着白大褂、提着手术刀、一脸冷漠无情地生死判官,就是情况万分紧急,奄奄一息,转瞬毙命的半死者。

以及,某只无比渴望着直接毙命。但却不得不浑身上下挂满药剂,仍然活蹦乱跳的可怜虫。

它们,是这只可怜虫,在这几个月来,所换的第五种药剂。

当吴小雨上半身再也找不出一点点空隙的时候,1a7489终于发出了声音:“寄生体,锻炼了。”

锻炼了……锻炼了……

吴小雨没有动弹。

于是,密闭的房间里,立刻响起了沉闷的骨骼断裂回响。

吴小雨的脸色丝毫未变。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仿佛没有看见自己左手扭曲的模样,他继续想着:

锻炼了……锻炼了……

是地,锻炼了。

当右手缓缓地,不可控制地移向眼球时,吴小雨终于艰难地伸屈着左手,紧紧地扣上兜里装满了巧克力的外套,爬上了顶楼天台“观察室”。

两侧高高立起的鸭梨型路灯,将它们柔和的橘黄色光芒。慷慨地洒给整整齐齐的月桂叶、罗汉松。也将平整宽敞的六车道,照得清清楚楚。

于是。夜幕下,远远地便可以看到,一条橘黄色的长龙盘住山脚,紧紧地缠着山崖,蜿蜒着盘旋而上。

这就是枫城山,枫城路。偶尔也称呼为,杨家山,杨家路。

枫城路上,杨家山腰,两辆黑色的别克之间,一辆同样黑色的bmw,平平缓缓地驶往山顶。

它地速度很慢,这固然是出于安全第一的考虑,也同样因为,bmw相当不称职的司机,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话:“……然后……理理就给小刘,打了两次电话。”

“哦?理理……她还当真说做就做?……”

车内柔软舒适的后座上,唯一的乘客,似乎一点也不为安全操心。他略微抬着额头,使那儿露出了岁月无情的纹路,同时,他的左手轻轻地放在手工制作的西裤上,而顶着灼灼宝石戒指的右手中指,正半抬着抚摩自己光滑地下巴。

过了一小会后,这名男子又开口道:“老胡,你怎么看?”

“问我啊?”司机沉稳有力,骨节粗大地手掌微微动了动,bmw悄无声息地缓缓转过了又一个拐角:“杨哥……要我看,那就不太好看了……”

“怎么?有什么不好看的?”

“怕你不好看。”司机朝着后视镜笑了笑,道:“要我说地话,理理现在长大了,很了不起……最重要的是,比你当年像样多了!”

“那有什么不好看的老胡,你兜个这么大的圈子,到底是想捧我呢,还是损我?”

杨哥笑着说道。或许是某根心弦被轻轻拨动,他的笑声中,暴露出几分苍老的成分。开怀一阵后,杨哥收敛表情,道:“老胡,你尽挑些好话说啊。也太宠着孩子们了。”

“哪里话呢?这哪里算是宠她们?”司机摇摇头,语气中透出由衷的成分:“理理处理的方式,确实相当不错啊……依我看,那家烧烤店,只怕不出一个礼拜就得哭着喊着求她接手了。”

“一个礼拜?”杨哥轻笑一声,左手伸入怀内,道:“你也太看得起她了!照我看,别说一个礼拜,按她地方法。就是一年也未必能够得手。”

“怎么可能?”老胡大是不以为然,用带有劝导的口吻道:“杨哥,你也别要求太高了。小丫头机灵好学。大丫头沉稳得力,知足吧。没必要老是逼得那么紧,偶尔也让她们能缓缓气。”

“沉稳得力?沉稳,得力?……”杨哥的口气,证明他相当不认可这两个词,“不是因为我要求高……”

“不是你?不是你是谁?”

很显然,心平气和这种本领,实在不是司机的强项。尤其是听到了某种不中听的语气后,他更是重重地拍了拍方向盘。大声道:“杨哥,咱们都快50的人了!是老头子了!两个丫头现在比你还高,你还要每个月都弄得她们在车里头哭上几回,你好意思吗你?”

“好了好了,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是我地错我的错……”

杨哥赶紧认错,连连摆手,偏头望着窗外明亮的公路,不敢再与后视镜中的目光相接。

直过了好长一会。这位平辉集团的董事长,才重新回过头,对着自己的司机抬起了话茬:“老胡,我承认自己以前是稍微严厉了一点……”

“只有一点吗?五岁背诗歌,六岁学钢琴,十岁送到训练场!十八岁的时候,你就开始带着她们谈生意!”

杨董事长假装没有听见能将恐龙从地皮底下惊醒过来的声音,继续道:“……不过,老胡你也别太顾着她们了。这件事。我也并没有冤枉谁……这么说吧,二十年前拆分后。你口里头说帮忙掌着偏门生意,但一直只是挂个名头,可能和其他行业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少,也难免比较容易产生误会。”

“屁误会!”

很显然,司机不是容易糊弄打发地人:“哪门生意还不是一样?我虽然去公司比较少,但我肯定知道,洗浴城比造砖头难管多了!”

“比较少?你上一次去的时候,还是前年陪我一起查帐吧?算了,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杨哥苦笑了一下,将刚从怀里摸出来地文件摊开,道:“老胡,平时小刘联系单位部门去扫场子的时候,碰到扫不出东西的情况,怎么办的?”

“你还不清楚?继续扫啊,扫到东西,或者扫到关门为止。”

杨哥立即又接口道:“那要是碰到清清白白,一直不肯关门的呢?”

司机操纵着bmw再次转过一个拐角,然后从驾驶座回过头来,道:“捞偏门,怎么可能清白?怎么可能不关门?就算一直扫不出东西,多搞几次,哪里还有生意上门,哪个有钱的身上没点问题?又有哪个神经病?敢呆在惹麻烦的场子里玩耍?”

“话也别说得这么绝对,大前年不就是有个坚持了四个月零营业,却仍然每天准时开门的场子?”

“哈哈……”老胡拍了拍方向盘,道:“碰到那种神经病,我们也只好帮他装修装修了!”

“对对,帮他们装修装修,对付他们很简单。没什么靠山的偏门都是这样,就算使劲查使劲搞,他们也绝对不敢往上闹,永远得仰仗着各个部门单位赏口饭吃。毕竟,洗浴城永远摆不上台面,财务公司,地下赌场就更不用说了,绝对没有人会为他们说半句公道话。”

“莫非正经点就敢往上闹?”老胡大是不以然,道:“莫非载在你杨哥手里地正经公司。要比我老胡弄垮的偏门生意少?”

“不少不少,咱们半斤八两,我不是好东西,你也差不多。”

杨哥这么说道,然后摇摇头,道:“但是。这几年毕竟已经比较少了……时代不同了啊,老胡……现在的人受不得委屈,一旦苗头不对,他们就会使劲宣扬,使劲投诉,使劲上访。再说,如果哪个正经点的公司当真没什么问题,那只要撑过了一两个月,一般的部门单位。如果继续再去找麻烦,那就太过了,自己都会惹麻烦上身。”

“哈哈……”司机仰头笑了笑:“撑个屁……烧烤银河系屁大两家烧烤店。哪里撑得过几个月?”

“我说正是这一点!”杨哥挥了挥手中的文件,道:“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撑到几个月!”

“怎么?”听到杨哥的口气趋向于严肃,司机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明白过来:“莫非那个个体户,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这已经不是了不了得地问题了……”

杨哥感慨一句,道:“你说理理沉稳,我倒要说她浮躁!竟然只粗粗地查了几份店主地个人简历,就敢跑过去谈什么合作收购,谈什么雷霆手段。连最基本的消息。都没有打探清楚!”

“说说吧,怎么了?”

杨哥翻开文件,又一次看了看,道:“最近大出风头的湘成电脑学校,知不知道?”

“培训学校?很有来头?水木办的分校吗?”

“好吧,看来你不知道……”杨哥无奈地摇摇头,道:“反正这个学校,最近比较红,不。是特别红,特别受关注,甚至很得各种不同类型的欢心。而烧烤店地老板,就是那家学校的副校长!顶梁柱的主讲教师!星城教育局最近正打算出力捧红扶持的对象!”

“那又怎么样?”老胡地声音小了一些,但仍然不依不饶:“教育局捧他有个屁用,理理又不会联系他们去查烧烤店有没有学生逃学贪吃……”

“单单教育局当然不怎么样,可是,对待外人地时候,如果没什么利益冲突。天下官员几乎都是一家人……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算和教育局放对。我们平辉也绝对不可能输场。可是,为了两个狗屁烧烤店面,有必要和官面上闹出不愉快吗?”

“什么叫为了两个狗屁烧烤店面!那是为了我侄女!为了你女儿!”

杨哥确实对女儿做到了言传身教,碰到胡搅蛮缠,有些头疼地时候,他也同样使劲地摁了摁太阳**,翻了翻文件,然后道:“好吧,教育局先不去谈他……我记得理理最初联系的部门,好象主力是税务局,卫生局这些吧?”

“当然啊,谁都知道这些部门比较对路子。”司机这么说着,又拍了拍方向盘,狐疑地说道:“莫非这两家局子也挺烧烤银河系?那个姓吴地老板,爸爸妈妈有这么多吗?”

杨哥又一次表现出言传身教的证据,碰到了荒谬夸张的推断后,他也连连摇头,道:“那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后台,有什么丰富地社会关系……”

司机的斗争经验,显然也相当丰富:“上贡很勤快?送钱送得多?”

“是啊……”杨哥感慨一声,“送钱真送得多!主动纳税,全额纳税,送得多吧?税务局如果找这种店面的茬子,它还要不要脸?还想不想在别的店面里面开展什么纳税光荣,税务普及之类的狗屁教育活动?”

司机对着后视镜翻了翻白眼:“开餐饮店主动纳税?全额?那老板疯了吗?他妈的是不是小时候被红领巾勒坏了脑袋?对了,有没有可能是使劲帮别人虚开发票弄出来的名堂?”

“一分都没有!”

杨哥断然回答,脸上微微露出了苦笑:“这是税务局的原话,他们从好几个月前开始,就一直对烧烤银河系保持相当的关注,随时准备翻出来炒一炒,所以,像真实度这么重大地事情,他们不可能不仔细盘查。而且,小刘接了理理电话后,傍晚联系税务局的时候,那边帮烧烤银河系说的好话,简直就完全可以理解成撑腰翻脸。”

“操!”司机骂了一句,然后抬高声音,道:“那卫生局呢?卫生局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他妈的又是卫生标兵?”

“你说对了……”杨哥叹口气,“一流的厨房卫生,一流的店面卫生,一流的食品卫生,一流的安全检疫!整整四个月,都是一流!另外,最头疼的是,卫生局也打算把烧烤银河系翻出来,甚至还有和其他几个部门联合起来炒一炒地想法。”

“疯了……”司机喃喃念叨着。

一家教育局还好说,无亲无故,他们也不会为了一个老师,和平辉集团撕破脸皮。可是,同时和三家部门单位放对,不但太过于高调嚣张,太过于不近人情,同时,性质也太过恶劣,完全超出了商业竞争的范畴。

这么想着,他突然想起了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可是理理已经联系了小刘,小刘也联系了那么多家部门单位,这怎么办?明天就要发动!别弄出什么乌龙才好……”

“老胡,你就放心开车吧!小刘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才联系到税务局,看到情形不对,他就赶紧停了下来,把这件事源源本本通知了我,不然……”

他翻翻眼睛,道:“不然,你以为我这么闲,还当真像你说的那样,会一天到晚盯住两个女儿不放?”

“哈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司机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失态有点尴尬,也平缓了略有些加速的心跳,他专心地**了几十秒方向盘,又道:“那烧烤银河系那边,到底怎么办?”

“烧烤银河系那边……烧烤银河系那边,其志不小啊……”杨哥没有直接回答老伙计的问题,他也喃喃念叨几句,胡乱比喻修辞,道:

“理理一通胡说八道,胡作非为虽然相当差劲,但有一点说得非常正确!那个吴老板,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连我都觉得有些难以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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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鸡犬升天(中)

“难以放手?”

司机立刻从杨哥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他马上接口道:“杨哥,你的意思是,这事还不算完?”

“完?”

从后视镜中,司机看到,杨哥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多年的经历让他知道,这是老搭档针对某件事情下定了决心的表现。

果然,杨哥稍稍停顿,捏着文件轻轻地拍打掌心,道:“当然不算完,为什么要完?这种人放过了,不但太过可惜,而且太过麻烦。”

“不放过才麻烦吧?……”司机想了想刚刚听到的讯息,少有地发挥了谨慎:“为了一个人,同时和三个部门不愉快,杨哥,这件事,你只怕……只怕得好好地想仔细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司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虽然仍好好地扮演着劝告者的角色,可立场,却已经转变到了另外一面。

“谁说要同时和三个部门作对?理理吗?”一提到这件事,杨哥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一些,也带着些不以为然:“理理那种乱来的方式,当然行不通。”

“那叫乱来吗?”

杨哥的话,明显不属于老胡喜欢的范畴,于是,他的声音里,也稍微有了些不高兴的成分:“平时你那样做就可以,她现在那样做就不行?不就是少查了一点资料嘛……还是说,你所谓的独立项目,当真不允许她动用你任何关系?”

“绝对不是那么回事!”杨哥断然否认。

现成地物质资源、人际关系不去动用。那只是傻瓜故作清高地行为。

再说了。自古以来。华夏虽然经历了种种社会形态。但人际关系。不管从商从政。从来就是非常重要地一个环节。

杨哥地脑袋并没有残疾。女儿以后必定接手自己地集团公司。那么。让她去锻炼。当然不可能只给一笔钱。从头开始。甚至。让女儿独立操作项目地原意。其中最重要地。本来是锻炼她综合运用各种资源地实际能力。

于是。杨哥道:“我只是觉得她动用地方式。太过差劲了一些。”

“你好意思和她比吗?”司机冷笑一声。道:“想想你在她那个年纪地时候。都干了点什么蠢事吧。”

“那……那……那个时候。还不是因为我读书少见识短。什么都不懂?”

回想当年往事,杨哥的眉毛,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语气也平缓了许多:“也不能完全怪自己没读书吧……理理读了这么多年书,今年才结束mba从国外回来,结果也同样这么不长进……”

“不长进不长进。你一直都这么讲……那你说说看,她到底怎么了?你到底又有什么高招?”

“算不上什么高招,完全是思路问题。”杨哥重新摊开文件,道:“理理可能在国外呆太久了,对国内的情形不太熟悉。华夏境内,她所用的方法,根本就配不上她所说的雷霆手段这四个字。”

“那么多个部门单位,还算不了什么吗?”

“是啊,那么多个部门单位……”

杨哥摇头苦笑:“我很理解她地想法……那么多个部门。那么多个单位,一起出发,一起上门,看起来声势多浩大,多吓人,多带劲啊!其实这种情景,我也非常喜欢!可是,如果对付一般的小虾米,完全用不上这么大的场面。既白白浪费金钱,又白白亏欠人情;而如果对付烧烤银河系这种麻烦店,声势越大,也越容易把事情闹大升级,到时候,挺他的教育局、税务局、卫生局,还有其他现在不知道的乱七八糟局,就会骑虎难下,就会和我们死嗑。就算想放手。也拉不下面子。”

“嗑就嗑,怕个卵……”司机不小心拍到鸣笛按钮。bmw的喇叭中,立刻发出了几声悦耳的鸣叫。

立刻,左侧山崖上,某道高速移动的黑影,瞬间停止了动作。

“问题是没有必要!我们干嘛要那样死嗑?……”

杨哥的话中,终于透出了几分不屑地意味:“当然,刚才我自己说过,烧烤银河系的人际关系,确实很不错!但是,它本质上,就是一家总值仅仅几十万的小屁店,只要避开那几个有毛病地部门单位,它跟我们玩,那还差得天远地远!何况,说句粗俗一点的话,老子十几亿身家,一分钟几十万上下,哪来的闲工夫和它打什么商战,搞什么竞争?”

“这句话,我喜欢!”后视镜中,塞满了司机咧开的大嘴。

“说白了!理理根本就没有去想一想:平辉是什么实力?烧烤银河系又算什么垃圾?”她根本就不应该把两者扯在一起,搞得好象真有什么正正经经斗一场的必要。”

话说到这儿,杨哥稍微顿了顿,调整一下呼吸。这个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左侧山崖的树林中,似乎有一道古怪的黑影一闪而过。

野猪吗?太胖了……黑狼吗?太瘦了……

“那你的意思是不斗?”半天等不到杨哥地下文,司机忍不住道:“不斗又怎么搞得定它?难道那个姓吴的老板,今天死抱着自己的店子,明天还会自动地乖乖地过来给你做小弟?”

“不是不斗……”

不知什么缘故,将视线由窗外转回来的杨哥,说话的声音稍稍降低了一些。

同时,他摸了摸胸口,镇静心神,压下刚才匆匆一瞥间,瞬间产生的莫名心悸,道:“斗是要斗,但不应该像理理说的那样,那样摆明车马,大张旗鼓地去争斗。毕竟,大集团公司压迫小烧烤店。老板血泪控诉,一家欲哭无泪这种明显不太正常的事情,越低调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快,解决地速度越快越好。尤其是,对付这种不知好歹。但又偏偏有那么一丁点能量的小屁虫,绝对不能拖,一拖它就会没完没了,搞出各种各样的花样,惹出一堆又一堆的麻烦。”

“这倒也是……”杨哥说起这种情况,司机便也跟着想起了久别多时的江湖生涯,他连连点头,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其实办法早就有了,而且是遥遥说出来地……”

“不是吧!”司机讶然道:“直接去帮他装修装修?你不是说。时代变了,这种事情,现在已经不方便做。已经做得很少了吗?”

“是很少了,但不是没有……”

聊了几句话后,杨哥心头刚才那股莫名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重新恢复了从容不迫的语气,道:“而且,我当然不会像遥遥说的那么直接……这个倒是很容易,只要随便想想办法,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稍微迂回一些,躲开各种麻烦地方式。实际上。手段还只是其次,最主要地是,实力差别太大,我们只要抓稳了快,准,狠这三个字,真正地雷霆万钧之下,管他烧烤银河系,还是烧烤太平洋。都包管制得他伏伏帖帖。”

“你说是就是吧……”心服口不服地司机又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宜早不宜晚,等下就商量商量吧,反正花不了几分钟时间。”

这个时候,山顶枫城路的终点站,一道五六米高的自动门,正在缓缓打开。

bmw继续驶入,又行了半分钟后,终于在一栋依山而建的别墅前刹车熄火,一位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赶紧走前几步拉开了车门。

这位平辉集团的挂名经理。杨家山庄的中层主管看到,在胡哥出来之后。杨哥也跟着踏出了车厢,转头对他说道:“我们先进去了,你去跟小罗说一声,叫他到二楼来,我们找他有点事。”

“是,是,是……”中年男子赶紧点头,转身跨步,小跑到同样已经刹车熄火的某辆别克旁边。

中年男子是如此全副身心地投入到刚刚接受地神圣使命中,于是,他没有发觉——当然,他也没有那个能耐——就在他的身后,一溜黑烟从山顶疾窜而下,在别墅的外墙上踏了两步,停留零点几秒之后,二楼地某个窗口,悄然打开,又悄然闭上。

然后,窗口所隶属的房间之中,少了几分冷气,多了一位

早在刚刚寄生之时,1a748便从寄生体的记忆区域中发觉,地球上总有那么几只土著猴子,自以为拥有了一家市值仅仅十几亿的山寨小作坊,便已算得上是猴上之猴。

它们的蠢想法,它们的蠢作为。或者说,任何一只蠢猴子的所作所为,在与飞船计划没有产生联系的时候,1a7489看到了,也仅仅就是看到了——除去动物学家,谁也不会浪费力气去关注蚂蚁们的生活,更不会去研究它们深刻地内部矛盾。

不过,偶尔也有些情况,并不属于可以无视的范畴。

这种情况实在很是正常,1a7489从未奢望流落地球之后,还能天天顺心,事事遂意。

这种情况也实在很好处理:一旦发生了任何一件与飞船计划相抵触的事,一旦出现了任何一只与最高目标相冲突的猴子,乐于助人的1a7489先生,便会立刻帮助一只,或者许许多多只猴子们,作出人生最重大的决定。

决定的结果,绝对会令任何一只猴子喜极而涕。

而且,直接定审,没有上诉。

处理的方法只有三个关键字:快,准,狠。

行动要快:当晚出发,赶在真正发生冲突之前行动,避免双方矛盾暴露于大众之前,便于隐藏自身。

目标要准:不找两只无关紧要的小猴子,直接瞄准猴头高层。一可以置身事外,洗脱嫌疑,二可以打击力量来源,引起财产继承风波,事业争夺战斗,转移烧烤店所吸引地注意力。

方式要狠:一击必中,再无麻烦。

数十次模拟推演的结果证明,抓住了这三点,施以真正的雷霆万钧之后,管它什么平辉集团,还是平板棺材,都包管制得伏伏帖帖。

同时,数十次模拟推演的结果也证明,寄生体虽然实在太过懒惰,直到现在才达到33级这么低劣的水平标准,但总算、好歹、勉强为这种比较直接高效的处置方式,作好了前提准备。

那么,还考虑犹豫什么呢?

尤其是,在对付这种不知好歹,但又偏偏在土著中有那么一丁点能力的小屁虫时,本就决不能拖,一拖它就没完没了,搞出各种各样的花样,惹出一堆又一堆的麻烦。

最重要地是,33级地寄生体,一秒种几十万能量上下,哪里有闲工夫和这种山寨小作坊打什么商战,搞什么竞争?

1a7489这么想着,借助于3级寄生体的耳朵,隔着厚厚地木门,外面,两个脚步声,正一前一后,缓缓地接近门

“格”。

木门质量明显上乘,门锁转动的机械响动几乎微不可察。

随后,第一秒,两位大哥,立即察觉到房间里的异样。

这与曾经经历了无数次的大风大浪毫无关系,实际上,哪怕是个高度近视眼,也不可能忽略掉直接站在木门前的瘦削身影,嚣张行经。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问答,两位大哥瞬间作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半夜三更,不请自来,而且出现在上好门锁的房间里面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圣诞老人。

第二秒,杨哥踏出的左脚,立刻往后疾缩,身体后仰,右手伸入了怀中,胸腔鼓起吸气。

而此刻站在他身侧,多年来也一直站在他身侧的老搭档,则双眼圆瞪,身体紧绷,重心下移,左腿运力……

右拳已急速挥出,它的目的地,自然是距离不到半米的某个腹部。

宝刀未老!

虽然身体与精神,都正处于极度紧张亢奋的状态中,杨哥还是立刻暗暗赞叹。

仅仅是瞄到一个架势、瞟到一个动作,杨哥便即看出,老胡这么多年来,确实没有将以前的功夫落下,而且更是精进老辣了许多。

小子,你惨了!要怪,就怪那个把你弄到这儿来的人吧!

电光石火间,高呼即将冲出喉咙前,杨哥这么想道。票

投吧,投吧,投吧。

谢谢,谢谢,谢谢。

非常感谢。

一一三 鸡犬升天(下)

杨哥这么想着。

杨哥的想法丝毫未差。

二十四年前,当“老胡”还是“小胡”的时候,他便已经无数次地在各种型号的钢管,各种形状的砍刀,以及各种规格的警棍中穿梭而行。

在街头巷尾、赌档发廊、、饭店宾馆中,在兄弟的商铺,自家的厕所,父母的坟墓前,他都曾经留下了或仰天长笑,或提刀急追,或抱头鼠窜,以及或缩在床脚底下,黑矿洞中,惶惶不可终日,眼睛鼻子嘴巴挤成一团,眼泪鼻涕口水混成一片的身影。

无数前仆,后继仆的道上后生小辈们,记住了他十六岁出道,二十岁成为大哥的光辉事迹;口**传着他单人持刀,一夜挑翻三家夜总会的惊人事迹。不过,少有人知道,或者说,知道的人从不愿提及,除了贡献出那些光辉事迹,替自己挣下一份大大的家产外,他也同时替自己挣到了满身的伤疤,以及半夜从来无法熟睡,每每有什么微弱的风吹草动,便会立刻惊醒过来,把手伸到枕头底下的烦恼习惯。

如此种种,可想而知,风光无限也好,灰头土脸也罢,在那么多陈年往事中,在那么多热血沸腾的日子里,老胡得到这样的成就,形成这样的习惯,究竟得经历多少次单挑群殴,生死关头;又究竟从那些经历中,锻炼出多么惊人的体魄,得到了多么惊人的搏斗经验。

尤其是,当奋斗良久,终于从众多小混混中脱颖而出,爬上了顶层之后,一半出于爱好,一半出于某种考虑,老胡更是花下极大的价钱,请来了相当高明的黑拳手,相当精锐的退伍兵进行指导。继续坚持着每天四个小时以上的搏斗训练。

日复一日,现在,这项训练已经持续了二十几年。

现在,零点几秒之间,老胡牙齿咬得死死的,脸颊绷得紧紧的。眼中弥漫着高速扩张的血丝,他将这种搏斗经验,这份训练成果,凝聚成一个青筋绽起,骨节爆出,狠狠挥出的拳头。

拳头地速度极快,除了衣杉**的黑影外,捕捉不到任何其他的轨迹,拳头的力道极强。除了衣杉带动气流的轻声外,它的顶端,还直接撕裂空气。发出了一声刺耳地爆空音。

多年的手感,多年的经验,老胡第一时间便即知道,虽然事发突然,但自己这一拳,已不亚于以往任何一个年龄段的颠峰之作。

紧急关头。内脏器官超标准地分泌着各种激素。但老胡地大脑。却异常地保持着敏锐清晰。

能够从刀山血海中冲杀出来。一直活到现在。老胡从来就不会小看任何一个敌手。虽然对自己第一击极有信心。但老胡。也已经根据多年地经验。被训练成条件反射一般地本能。在挥出拳头地同时。也瞬间微微地提起脚弓。身体前倾。继续调整着身体姿势。提前为后续地攻击手段。作好了所有准备。

这一刻。如果某位高明地搏击爱好者站在旁边。那便立即可以看出:

如果老胡这一拳挥出后。对面那个瘦弱苍白地家伙。踩了万分之一地狗屎运。及时往后退出一步。那么。老胡刚刚弯起地脚弓。便会立刻狠狠地踏住地面。奋力后撑。获得极其强大地推动助力冲前两步。而同一瞬间。他地右臂。也早已经化拳变肘。戳中对手光滑地脖子。狠狠地粉碎某个喉结。某根气管;

而如果老胡这一拳挥出后。对面那个瘦弱苍白地家伙。踩了万分之一地狗屎运。及时侧移躲出一步。那么。老胡刚刚弯下地肩头。垂下地重心。便会帮助他立刻踢出左脚。狠狠地抽中对手地太阳**。或者抬起右膝。狠狠地撞中对手地背部脊髓;

老辣地经验。多年地训练。一流地资质。令老胡地姿势和动作。和任何人比起来。都算得上是高手水准。除去世界上某群极其顶尖。专门以各国政要铲除异己地高级职业人士外。其他地三流杀手。金牌打手。普通混混。都不可能敌过老胡。甚至不可能避过第一击不过。这一切。通通都建立在人类已经认知地范畴之内。

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1a7489,并不属于任何人所认知地普通人——是的,普通人,高级职业人士,三流杀手,金牌打手,普通混混,他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有职业。

1a7489不是人。

木门刚被打开的第一秒,在杨哥准备后退,老胡准备前冲的时候,1a7489已直接往前踏出一步。

他根本就没有浪费能量去做什么转移目光之类的事情,去看看老胡的拳头到底击向哪个位置,更不会浪费丝毫时间,去注意某只猴子摆拳跨腿,搔首弄姿的模样,是多么的标准,多么的犀利。

1a7489只是分别伸出了左手和右手,以仅仅高于音速,仅仅超出了普通摄影机捕捉频率地速度,慢腾腾地搭到了两只猴子地喉咙附近。

随后,他小心地控制着仅仅能扳断钢管,粉碎岩石的微弱力道,轻柔柔地往上一抬,一捏,一转。

这个时候,老胡地右拳,刚刚离开距离自己腹部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小臂与上臂,仍保持着小于九十度的角度。

这个时候,杨哥的嘴巴,刚刚张开不到一厘米的幅度,气流还停止在喉咙之后,胸腔之前。被1a7489的左手碰到后,老胡的拳头松开,手臂颤了颤,最后软软地瘫倒着地。

被1a7489的右手碰到后,杨哥的嘴巴合上,胸膛急促地起伏数下,最后慢慢地平静不动。

杨哥和老胡,他们的表情,仍停留在亢奋与紧张之间。

不过,他们很幸福,并没有等到脑袋里的神经细胞,生产出恐惧、惊讶、愤慨等等负面情绪。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等来了全世界的安静。

随后,1a7489将门虚掩,同样安安静静地站立着,等待着某个刚刚走上楼梯,刚刚踏上第一级的某个脚步声。

借助于33级寄生体的耳朵。从声音的频率,音量中,1a748判断出此人的步幅,体重,习惯,然后再借助于33级寄生体地脑浆浓度,1a7489解析计算得出,这正是上次烧烤店中见过一次的,又在客厅中见过一次的罗姓男子。

也正是几十秒后绝对会进入房间。如果不顾不管的话,则会至少提前一个小时发现异样,然后有1%的可能。会对计划产生微弱干扰的家伙。

一小会后。

“笃笃笃……”

脚步声停在门前,木门响起了被轻轻敲击地声音。

1%的可能,这可真不是个小数目,哪怕它仅仅针对当日计划。

1a7489这么想着。

一辆小汽车左右点着两盏小橘灯,飞快地驶向杨家山顶,最后,在离枫城路的终点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带着一长串刺耳的“吱”声,停了下来。

“啊耶!”

望着前方左侧整整齐齐停着的车辆,司机感慨了一句,然后赶紧拔出钥匙,踏出车外,甩上车门,顺便摸出电话,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当前时间:

以极低的声音抱怨了一句之后,司机将电话塞回裤兜。走向前方,慢慢地走过了随风摇曳的月桂树,巍巍峨峨地罗汉松。也走过了左侧密密麻麻,形形色色的车辆。

这些车辆的型号,外观各不相同,有地是跑车,有的是面包车,有的是商务车,有的是摩托车。也有些。是被外界戏称的“政府公务车辆”。

是的,由于职业的关系。司机观察事物的角度相当特别,也相当擅长于辨别车牌号码。

从门外这许许多多的车牌号码中,司机轻而易举地找出了星城市政府某干事地私人车辆,星城市税务局某科长的公务车辆,星城华星洗浴城的老总坐骑,星城阿超寄卖行的三辆小面包车。

此外,在离门口比较近的位置,司机发现了自己顶头上司的车牌号码。

它以“警”字开头,隶属于星城市公安局。

“吴遥……这…这里。”

司机转头望去,敞开的大门内,某棵至少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底下,一名年纪和他相仿,服饰和他同样整齐的男子,正朝着他连连招手,连连示意。

朝着朋友地方向,吴遥快步走了过去,很快就拍到了朋友的肩膀:“嘿,唐益……来多久了?”

“一个半钟头了吧?反正我来的时候,外面还没停什么车……”唐益打个阿欠,道:“今天晚上正好轮到我值班,本来以为可以好好地看下小说,结果一个电话就把我们几个呆在局子里的,第一时间叫了出来。对了,你怎么这么慢?”

“我在星城另一头搓麻将咧,接到电话同样马上就过来了……”

说话的时候,吴遥张目四顾一番,平日里高不可攀的杨家山庄中,此时,幽雅安静的小花园里,挤满了肥瘦不一的身躯;昂贵娇嫩的进口草皮上,踏满了各式各样地皮鞋拖鞋。

雕塑旁,喷泉边,假山上,树椅中,或停着汽车摩托,或漂着纸屑包装,或踩着脚丫鞋子,或燃烧着烟头,或沾满了唾沫。

到处都是来来往往地人影,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声音,无数地小弟官员们,紧紧地挤在一起,无数的大佬警察们,忙碌着问讯示意。

四面八方的灯光下,凉风习习的环境中,众人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反射出千奇百怪的奇异光亮,众人脸面上的焦虑神情,折射出希奇古怪的复杂情绪。

不过。偶尔也有那么几个人,就像现在地吴遥一样,偷偷地在脸上挂满了笑容满面的表情:“我实在算不上太慢吧?……主要是这个鬼山太长,路上太花时间了。”

“哈……我倒是反正值班,忘了恭喜你,休息时间又一次泡汤。”

“这算什么?”吴遥左右望了望。侧了侧肩膀让出道路,顺便走近一些,轻轻地凑到唐益耳朵附近,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现在心情好得很,而且不是一般的高兴……只要想想平辉倒霉了,我晚上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赶紧把梦做完吧……”

虽说着这样的话,唐易却同样地笑容满面,也轻轻凑到吴遥的耳边,轻声道:“我估计最近一两个月。可能晚上没多少时间睡觉,更没什么时间做梦了……”

“哦!电话里不是说失踪吗?难道是……”

吴遥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几分,他伸出左手。在自己地脖子底下使劲地来回比划两下。

任谁都可以看出,这位警察叔叔的动作非常地用力,幅度非常地夸张,似乎正在发泄着某种憋屈了无数个年头的怒火一般,“难道是……喀嚓了?情况这么好……不,情况这么严重吗?”

“失踪?”唐益冷笑一声,“当我们当狗呢!别人不见了,24小时都不能受理,他妈的两个小时都不到。我们就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提前统一口径,提前定下结论,提前作失踪处理!”

“报失踪还不好?你难道不希望他们三个狗东……永远失踪!”

吴遥的声音含含糊糊的,这并不是完全因为他不敢将自己的话清晰明白地讲出来,而是因为,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某位警察叔叔,正使劲地来回磨动着自己的三十二颗牙齿。

“废话……”唐益翻个白眼。道:“好了……你还不赶紧去找局长报到?”

“不着急,先说说情况怎么样吧?”

“什么情况?”唐益一脸莫名其妙地模样。

“废话,当然是案情啊,线索啊,有什么发现了?里面的人怎么说?”

“哦……哦……”唐益连连点头:“你说的是这个啊…情况就是这样地。”

吴遥也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模样:“怎么样?唐益道:“刚才我不是说完了吗?”

“你一个字都没有说!”

“可是”唐益双手一摊:“情况,情况就是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你难道要告诉我……”吴遥往大门顶上指了指,往山庄中的路灯点了点,然后又往密密麻麻的人群比划一圈,道:“这么多个摄像头。这么多的小弟保镖。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现?怎么可能什么线索都没有提供?”

“我也觉得绝无可能……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反正到现在快两个钟头了。到目前为止,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都没找出来……”

唐益有**份地,鬼鬼祟祟地,以一种掩不住的幸灾乐祸,道不清的兴高采烈说道:“甚至连他们失踪的时间都无法确定,三个大活人,先后进了一间房子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一星半点,仿佛biu的一下,被外星人抓去了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地话……”望着眉飞色舞的唐益,吴遥感慨道:“感谢宇宙,给我们送来了一个外星友人。”

“不过,现在找不到线索也没关系,既然没有尸体,而是把人弄走了,那无非就是绑票勒索,或者想改变公司的商业策略,发展计划。”唐益很有些遗憾地说道:“只要一发生这种情况,哪怕是一点点痕迹,一点点迹象,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狠挖死找,自然什么都可以发现了。”

“是啊,又得忙一阵子了,不知道会不会安排我们守着电话。”

“好了好了,赶紧去找局长吧,不然等下又要被他罗嗦一顿。”

“在哪在哪?”吴遥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赶紧再一次四处张望。

“在那儿……”

顺着唐益的手指,吴遥看到了另外一棵同样三人才可合抱的大树附近,一位浓眉大眼,满脸正气凛然的男子,正紧锁着眉毛,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行走,时时打量四方。

“局长,对不起,我来晚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去和唐益到处转转,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局长朝着他点点头,没时间和他多说,随意讲了几句后,便摆摆手,继续到处观察。

不过,作为多年的下属,从局长紧锁地眉头,微眯的眼睛,严肃的表情外,吴遥同样发现了他不时搓动着的右手食指与拇指。

这是局长非常高兴的表现。

转过身,吴遥低下头,脸部肌肉抽搐,肩膀连连耸动。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位女性的声音,从局长的身边传了出来:“张局,我看这里也没多少查看的必要了。您看是不是方便抽几十个人,和我们平辉一起,去王董,赵董,还有万科,鼎浩的几个场子里去看看?”

现在这种时候,还敢去惹万科,鼎浩?

如果两个月找不到人,那平辉大约就要倒了……

听到这个焦虑慌乱地声音,说出这样荒唐绝伦地建议,吴遥终于抬起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一丝极其微弱地笑声,仍不屈不挠地从他的指缝中逃了出来。

两个小时前。

01:05分。

烧烤银河系七楼的牢房铁门,又一次准时准分准秒地及时打开。

不过,这一回,规规矩矩,笔笔直直站立着的三只野猴,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那个永远铭刻在心的身影。

而是三只先后飞进来的黑色布袋。

面面相觑,半晌无语后,南瓜忘记了唯一被允许使用的语言。

他本能般地使用母语,喃喃念叨着,作为三个人的代表,和以后的室友们,说出了第一句话:

“今天没有考试,也加餐吗?”票。

请大家支持我吧。

这本书永远就这么一次机会从月票榜上取得奖励,也关系到本书后期的推荐问题。

到现在为止,上架四个礼拜,本书没有得到任何推荐,一直靠大家的支持,才得到现在这种这种还算得上可以的成绩。

请大家在最后的十天里面,继续支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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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金风玉露一相逢(上)

内嵌灯泡努力工作着,一起发出微弱的光亮,将整个房间照得足够明亮。

厚重的毛绒地毯上,胡乱丢着三只鼓鼓囊囊的黑色布袋。它们安安静静地呆了几分钟,当厚重的铁门发出了较为响亮的,每晚固定的第二次机械响动后,其中的一只,微微地颤了颤,渐渐有了一点点动静。

“喔……”

正捧着碗勺,就着头顶丝丝凉气往下咽肉的南瓜,立刻注意到了这种情形。他赶紧碰了碰身旁的黄哥,却只换来了一只拍在后脑勺上的巴掌,以及一个很明显的“少管闲事多吃饭”的翻白眼神。

正是此时。

蓦然间,仿佛一只安静酣睡,却被某人无意间踩中了尾巴的小猫一般,某只黑色布袋,微微颤动的幅度猛然加剧。

这份变化的速度极快,不到一秒钟,它蹦跳的频率和方式,简直和一尾刚从河中捞到了干涸沙地上的大鱼分不出丝毫差别。

表达的情绪也同样如此。

“啊!”

一声凄厉绝伦,充满了绝望与恐惧的惨号,倏地塞满了整个房间。然后,它们立刻和0.1秒之内产生的沉闷回音混在一起,更显出无尽的挣扎与彷徨。

“啊!”“啊!”仿佛早已约定好了信号一般,另外两只布袋,也同时传出了号叫,也同时像第一只布袋那般,猛烈地跳跃翻滚。

几秒地喧哗过后。率先从没有加上任何限制地布袋口。胡乱钻出来地部位。是两只骨节粗大地爪子。和一张苍白如纸地脸庞。

脸庞上。两只刚从黑暗封闭环境中露出来地眼睛。虽然仰面对着密密麻麻地灯泡。却不但没有缩小。反而睁得更圆。

这种异常地现象。配上脸庞上张大地嘴巴。紧耸地鼻翼。惊骇地神情。完整真实地体现出刚刚参观地狱归来地感受。

“老胡!老胡!”

另一只袋子中。刚冒出来地部位。发出了又一声绝望无助。仿佛带着无数诅咒痛骂地悲声。

老胡立刻张开嘴巴。试图回答。结果却完全张不到合适地幅度。只能从胸腔鼻腔中。发出好几个类似于呻吟。也类似于哭泣地嘶哑声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后。老胡才勉强挣扎着回应道:“杨……杨……哥……我……这……在这……”

“你没事……我……我也没…我们都……”

来不及查看四周的情景,看到老胡后,杨哥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表情也稍稍正常了一些,但旋即又变得更为激烈。

因为,他的情绪,他的记忆,他的一切自然反应,又一次随着他的回忆,跳回了好几个小时之前。于是,他的眼睛,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某只仿佛来自地狱。瞬间出现在自己喉咙附近的手掌;他地耳朵,仿佛又一次听到了骨节移位的喀嚓轻响。

房间里的人,同时听见了一阵“格格格”地声音,这是因为,杨哥的牙齿正在发抖。

不,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这位平时随意打个阿欠,都会令许多部门点头哈腰,许多小弟凛然听命,许多员工疲于奔命。许多民众奔走相告的大老板大佬,此时却有如筛糠一般抖动着,在他的身上,钥匙互相撞击,腰带摩擦拉链,纽扣敲打腕表,争先恐后地跟着发出各种希奇古怪的声音。

最精彩的部分,体现于杨哥的头部,他嘴唇哆嗦着。脸上快速变幻着或惊喜。或惊惧,或不可思异。或不敢相信的表情。

下一刻,几乎是同时,杨哥、老胡、以及另一名刚从袋子里钻出来的家伙,急切地伸出了双手,摸往自己地喉咙,然后又摸到了自己的下巴。

“嘶……”“嘶……”“嘶……”

很痛——1a7489称不上慷慨,不过,在帮他们重新接好下巴的时候,倒是使足了力道,杜绝了产生任何后遗症的可能。

杨哥吸口凉气,赶紧放开双手,不再碰触那儿。这个时候,久违的疼痛,令他一下子想起了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杨哥的脸色,霎时间变成了沉着凝重的模样,他双手握拳微伸,交叉护在胸前,而两只眼睛,也立刻射出了警惕防备的目光,瞬间朝所处地空间整个扫描了一圈。

立刻,杨哥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他看到了三名**上身的男子,这三名男子身体魁梧,肌肉扎实,斜斜靠在类似于ktv封包的墙角,正各自捧着一只碗勺吃着东西,他们安安静静地,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朝他们看上一眼。

绑架!

杨哥马上想到了这个词语,他偏了偏头,立刻在老胡的脸上,发现了同样凝重,同样担忧,也同样带着疑惑的神情。

他们是什么人?哪里混的?哪个公司?把我们绑到这里来干什么?求财?寻仇?为什么把小罗也一起绑过来?

种种疑惑涌上了杨哥的脑门,他赶紧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抓住了当前最优先,最关键地重点。

既然没有立刻动手,而且派上了三人看守,证明对方有求与己,安全暂时得到了保证。得到这个结论后,杨哥地神情很快恢复了温和从容,而他的动作,也重新变得不紧不慢。

以最和善地声音,杨哥道:“嘿!几位兄弟……”

没有人理他,甚至没有人抬头。

半晌后:“你们好,三位兄弟……”

没有人理他,甚至没有人抬头。

“三位……”

杨哥连叫三声,对面三名**上身的男子,唯一的回应,仍然是某些没教养的人所特有的,嘴巴吸啜汤汁所发出的呼噜声。

“他们有毛病?或者是哑巴?”老胡插口道。

“病你妈,哑你爸。老子……”立刻,对面蹲在左侧的男子,倏地抬起头来,左手将碗勺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右手立即重重地在地毯上拍了一记,待要立起。却又立刻被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扣住了手臂。

也正如杨哥立刻在老胡地背后轻轻拍了一下。

“几位大哥……”

杨哥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叫骂的词句,他努力保持着最为和善真诚的模样,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也绝不是想打探你们的事儿,只是想问问我们到这儿来,有多久了?”

回答他的,仍然是嘴巴吸啜汤汁所发出地呼噜声。

杨哥既不沮丧,也不恼怒。他反而笑嘻嘻地,继续东一句西一句扯着话,似乎正在寻找一个能引起对方兴趣的话题。

不过。早在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杨哥便微微地挪动着步子,将自己的身躯,悄悄地移到了小罗与老胡的身前,挡住了来自前方所有的视线角度。

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很快,小罗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臂。立刻,杨哥假装毫不经意地回过了头,望见了一脸乌黑的。简直能拧出水来地表情。同时,左侧的老胡,也对着他微微摇头,嘴唇微动。

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从老搭档嘴唇动弹的幅度中,杨哥少有地读出了四个文绉绉地汉字:“插翅难飞。”

插翅难飞?怎么可能?这可是民居!

但是,老搭档与小罗这两位平时架设临时牢房的老行家,他们一贯的火眼金睛,令杨哥心往下沉。杨哥努力地安慰着自己,嘴中仍持续着向角落三人搭讪的废话,而他的脸上,却立即拧起眉毛,眼球与嘴角,同时向右侧的玻璃窗户示意了两下。

小罗缓缓地,坚定地摇摇头。

接着,杨哥又微抬下巴,对着底下的方向连连示意。老胡摇摇头。缓慢。而且坚定。

最后,杨哥偏过脑袋。望了望左侧漆黑的,连钥匙孔都没有一个的光滑铁门。

这一回,他自己摇摇头,缓慢,而且坚定。

“操,这是什么鬼地方!”盘算落空后,老胡没有耐心继续装假演戏,他望着窗外不远处地浏阳河大桥,忿忿说道:“老子混了二十年,怎么不知道星城有这么一间变态的房子。”

“是啊,麻烦大了……”杨哥紧锁双眉,顿了顿,忽然凑到老胡近前,轻声道:“对面那三个人,只怕也有点问题……”

“废话,那是大问题,那三个小子是守着我们的……”

“不对,绝对不是守着我们的。因为他们比我们来得还早……”

杨哥以肯定的姿态摇着脑袋,左手放在腰间微微指点,道:“你看……他们三个都打着赤脚,而床铺旁边放着的鞋子中,有一双是冬天的棉鞋;你再看他们的头发,虽然很干净,却也很凌乱,明显很久没有经过打理;你再看他们的脸色……”

说着说着,杨哥忽然打个寒战,一个可怕地念头,悄悄地从心底最深处飘然而上,直直冲入脑门,令他一阵阵发楞,一阵阵眩晕。

“脸色怎么……”

杨哥嘴唇微微哆嗦,道:“这么热的天气,他们又是一副习惯现在这种**的样子,而他们的脸色,皮肤,却都白得有点过分,所以……只怕……只怕……只怕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太阳了。”你是说……他们也是被关在这里?而且……”老胡魁梧的身躯,忽然也微微颤了颤,脸上露出了惊悸的神情:“而且…已经关了非常之久?”

“正是!你再看看那些盆子,那些碗勺,整齐的床铺,干净的衣服,都是三套……他们在这里,绝对已经住了非常久地时间,而他们地模样,根本就不是那种老实谨慎。可以逆来顺受,在这种地方安心待着的类型!”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种小角色都关了这么长地时间,那我们……我们的麻烦就更大了……”

以极低地声音说完这番话,杨哥和老胡,以及一直站在旁边。努力侧耳倾听的小罗,三人同时紧闭嘴唇,同时沉默,不再发言,而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张比一张彷徨,他们的心跳,一颗比一颗剧烈。

半晌之后,三人凑到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根据多年的经验,三人立即开始往自己身上来回摸索检查,也立即大为吃惊:除了随身携带的电话意料之中地不翼而飞外。所有人身上地现金还在,卡片还在,杨哥手上的宝石戒指还在,脖子上的明玉配饰还在;老胡腰间的镶钻腰带还在,口袋里的纯金火机还在;甚至,就连小罗大摇大摆塞在怀中的寒锋匕首,也同样还在。

这份结果,不但没有令他们产生丝毫的欣喜庆幸,反而让他们的眉头拧得更紧。心也沉得更深。

价值几十万,几百万的首饰艺术品碰都没碰,对方明显不求财;

不捆绑,不限制,大刺刺地将自己丢在城市某个小区地房间里,和其他三个同样被羁押的家伙混成一片,甚至连刀子都懒得没收,对方明显不寻仇。

这种种迹象,完全可以表明。对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惊人地把握;对方对自己的控制力,有着狂妄的自信。

最可怕的是,对方确实有这份狂妄的本钱。

只要想想仿佛就发生在几秒之前的那次袭击,想想那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速度惊世骇俗,力量闻所未闻,连正面对敌时,脑部神经都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瞬间撂倒的经历。

想到这些。三人立刻就对方的实力,完全达成一致。再不愿意谈及半分。

既然不是求财,也不是寻仇,那这种人,无论怎么想,自己躲都来不及,绝对不可能去得罪才对啊?

无知是最大的恐惧之源。

如果不是绑架,不是求财……那么,集团公司,亿万家财,不能给他们带来丝毫安全感;如果不是寻仇,不是暗算……那么,黑道势力,千百小弟,不能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面临地,究竟是什么?

站在这里的三人,没有一个是智商低下,脑袋不够用的傻瓜,他们个个都经历了无数次风波,见惯了惊涛骇浪。

如果,刚才是被几只枪支顶在脑门上,一直逼进这个房间,那无论守卫多么严密,形势多么紧张,他们顶多想方设法,搅尽脑汁寻求生机,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迷茫惊惶。

“……不要钱……不要命……这种人哪里来的……操,老子不想了!”

看到杨哥转过头,又开始认真地向角落三人搭话,老胡结束自言自语,再次插嘴道:“杨哥!算了吧,还问什么?问这种垃圾有个屁用!你什么时候看到这种垃圾小角色,敢胡乱放出半个响屁?”

不得不说,老胡的方式,反而更加有效一些。

不顾身旁黄哥的拉扯,东子倏地站了起来,随手抓过一本书,对准老胡直甩而出,张口骂道:“放你妈的屁!老子的屁,只塞进你妈的脏嘴!”

一道黑影挥出,劈手将书打落。

用不着满脸寒霜地老胡出声,小罗已飞快地冲上,滑步往前,在地毯上划出两个流畅的“之”字,瞬间冲到了东子身边,而他的拳头,也连连划出了两道弧线,避开了东子急切间伸出来的左手右手……

然后,拳头以最能发挥效力的角度,最能制造疼痛的方式,狠狠地砸中了东子的胃部。

这一连串目不暇接的动作,是小罗从十一岁开始,一直跟在老胡身边,同时从许多黑拳手特种兵身上学来的一流搏斗技巧。

作为平辉集团地金牌职业打手,像眼前这种手忙脚乱,浑身破绽百出地小混混,小罗早在好几年前,就早已经忘记了自己亲自出手撂倒的数目。

拳头刚刚落到实处地一瞬间,以某种独特的技巧,小罗满脸狞笑,立即再次运劲发力,与心头憋足了脾气的老胡,另有盘算的杨哥,一起等待着一声美妙的惨呼。

下一刻。

除了一点点极小的偏差外,他们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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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金风玉露一相逢(中)

运力发劲的时间,还远远不足一秒,小罗便察觉到了相当不对劲的地方。

多年金牌打手的经历,让小罗见惯了各种只会好勇斗狠,却没有什么实际搏斗技巧的小混混。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由于缺乏经验以及针对性训练,不能承受太大的痛苦打击。

几乎和普通人类似,这些小混混们,往往会在某些重要部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或者是遭到了突兀打击的时候,便会产生强烈的惊慌感,进而动作变形,丧失抵抗能力,最后任由宰割。

这回也是一样,对面的男子,明显没有什么搏斗技巧,甚至连第一击都没法招架挡避,明显属于那种街头巷尾蹲着一大片,手持劣质香烟,脑中全是糨糊,最为大路货的菜鸟。

在小罗的记忆中,扎扎实实地中了他一拳后,像这种菜鸟的反应大致可以分为几类。

坚强一点的类型,一般是眼睛凸出,嘴巴张开,满脸皱成一团;

恶心一点的类型,一般是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然后又马上张开,狂喷出一口液体;

还有小罗最为得意的类型,一般是狂吼一声,双眼一翻,直接失去知觉。

可是,这一次,从小罗微微惊诧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对手的反应,明显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类。作为职业打手,金牌专业人士,小罗那一拳,击中的部位很准确,生效的角度很刁钻,使上的力道很强劲,等等等等,一切都如从前。

而唯一的不对劲的地方,在于,他的对手。只是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腹肌,仿佛胃部正在接受稍微有点麻痒不适的按摩,而不是专业人士简直可以让一条小牛犊翻倒在地的强劲一击。

此情不景。不得不令小罗立即警觉。立即开始重新估计对手地实力。

但又一次出乎他地意料。对面地东子。并没有像他以往曾经见过地教官、黑拳手、特种兵。以及任何其他扮猪吃老虎地高手那样。对他施以种种高招绝技予以还击。

那个**上半身地男子。简直就像一块木头。中了他一拳后。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根本就不朝底下扫上一眼。同时还继续若无其事。脑袋不偏地承受了太阳**上“哐铛”一肘。也继续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地忽视了心口上百米每秒地膝盖冲击。

直到连接经受了好几下猛击之后。东子才终于像正常小混混地反应速度一样。才终于反应过来。并立刻伸出了双手。向小罗抓去。

小罗立刻嘴角上翘。微露冷笑。不用杨哥。老胡那种高超技艺。就连他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个相当拙劣地姿势动作。

肩抬太高。肘压太低。幅度太大。伸展过长。等等等等。不管后续如何。不管是虚是实。作为一种攻击方式。从这个拙劣地姿势中。小罗看出了无数个破绽。想到了无数种破解方法。

但是。下一瞬,来不及作出脑海想到的任何一个或规避,或反击的优美动作,甚至来不及收回冷笑,小罗便感觉两道鞭子一般的黑影,在半空中闪烁而过,在耳边刮出尖锐呼啸,随后,便是腰间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冲乱了他的重心。带着他的身体整个腾空而起。

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着上半身的东子。伸着两条铁钳一般的手臂,甜蜜地搭到了小罗地腰间,并以一种情人间久别重逢的激动姿态,将小罗整个人紧紧地抱离地面。

仿佛思念的情绪过于饱满一般,东子的双手是如此的用力,将小罗骄傲的,日日保持锻炼,时刻注意保养的腰部,掐成了一段会令万千少女眼红,无数少妇羡慕的小蛮腰。

是的,相当小,几乎只相当于正常人类地三分之一。

于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的杨哥,老胡,立刻听到了一声高亢的,充满了激昂情绪的尖叫。

那是眼睛凸出,嘴巴张开,满脸皱成一团的小罗,为这个温存爱抚的场面,鸣出的充最为痛苦难耐的悲声。

而这,仅仅是开始。

紧接着,在杨哥,老胡后脚蹬地,奋力前冲地时候,同样**着上身的黄哥与南瓜,已飞快地站好位置,一人揪头,两人提腰,托住小罗的身体,以极快的动作,暴风骤雨般地撞击着墙壁,使隔音效果极其良好的封包,反常地发出了一连串“砰”“砰”“砰”“砰”的巨响。

短短几米的位置仿如咫尺天涯,还没奔出一半,杨哥便即发现,小罗在喷出几口混杂着口水、血丝、胃酸、糨糊一般的包子馒头、带有独特气味的葱汁面皮等等上好东西地液体后,便发出了最后一声狂吼,随即双眼一翻,直截了当地失去了知觉。

“操!”

下一秒,随着老胡一声怒喝,平辉两位高高在上地大老板,成百上千个小弟的领头羊,加上一名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地金牌小弟,和曾经连拖尸巷附近都混不开的三名小混混,瞬间撞到了一起。

“啊!”“操!”“啊!”“操!”“啊!”“操!”

一瞬间,拳头砸中脸蛋,脚尖踢中骨头,深色的隔音封包上,一个个古怪的影子交错混杂,一会儿这个覆盖那个,一会儿好几个忽然分开;房间里,椅子被打翻,碗勺被踩裂,书本被踹飞,衣服被撕破;呻吟声,怒骂声,惨号声,种种声音同时响起;汗味血腥味迅速弥漫,混杂到白水煮肉的味道中,令人更加难以呼吸。

可想而知,这场战斗激烈到何等程度,不过,它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四十几秒左右,配合默契的杨哥老胡,已双手提住刚刚抢过来的小罗挡在身上,同时往后疾退。

两位饱经锻炼二十几年。搏斗经验无比丰富的平辉大哥,终于达到了他们行动的目的。

付出的代价相当巨大,满脸通红的老胡,他的眼圈附近,生出了两团大大地淤青,他的鼻孔中。汩汩鲜血直流而下,破坏一脸凛然生威的狂怒表情;气喘吁吁的杨哥,脸上虽然没留下什么痕迹,可上半身的西装敞开着,变成了条纹状的一块一块,而穿在里面地衬衫,同样露出一个大洞,没能剩下哪怕一颗纽扣,幸好。他所有的损失,在裤子上得到了足够的补偿——那里多出了好几个黄黄黑黑的大脚印。

“傻逼,有种再来啊!”

说话的。显然是得意洋洋的东子,自从关进了这间牢房以后,直到今日,他才终于得到了一次狠狠发泄的机会,才终于露出了眉飞色舞的表情。

此外,在他的身旁,还站立着略有些揣揣不安地南瓜,以及一脸气定神闲的黄哥。

不过,不管神情如何。在无数超小型灯泡的照射下,三人略显苍白地壮硕身躯,各带着几个脚丫子的印记,纠结狰狞的肌肉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除此之外,毫发无伤。

“操……”

听到了东子的叫骂声,老胡立刻松手放下小罗,紧紧捏起拳头,长身而立。却也立刻被杨哥紧紧地拉住手臂,耳边听到一个相当凝重的声音:“老胡!胡大海!先忍一忍!他们太邪门了!”

是的,他们太邪门了!

这一点,饱经风浪的胡大海,同样清清楚楚。

不然,以他的脾气性格,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听从了杨哥地劝告。借着这个台阶,老胡冷哼一声。乖乖地放下了拳头。重新蹲下,检查着小罗的身体处处。

某些时候。尤其是心情激荡的时候,老胡实在太不擅长于伪装。于是,从他微微发颤的双手,不时抖动的眉毛,任谁也可以看出,他的举动,仅仅是一种姿态。

是的,一种姿态。

蹲在小罗旁边,老胡胡乱检查一番,察觉到他并无大碍之后,却仍然继续翻弄,只是并没有抱着任何目的。因为,在他的脑海中,正禁不住地翻涌着一阵阵疑惑惊骇。

真他妈地太邪门了!

老胡吃惊的,并不是自己居然会落下风。

毕竟,以寡敌众,以二敌三的情况下,自己不支落败,实在算不上太大的事情。何况,就是以十敌一,带着一大群人蜂拥而上,最后却被一两个对手打的屁滚尿流的丢脸事迹,在老胡这么多年的江湖岁月里,也同样曾经碰到过那么一两遭。

但是,以往那些,都是胜负立判,至少心服,至少有据可察,至少技不如人的经历。

可是,这一次,截然不同。

那三个家伙,还算人吗?像以往无数人这样揣测着自己一样,老胡也这样揣测着对面蹲坐着,轮流用最后一副完好碗勺吃肉的三只畜生。

这三只畜生!

老胡再次暗骂一句,刚才短短几十秒地经历,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清清楚楚记得,最初地时候,自己摸不清状况,不愿在这种无法分辨,极为诡异的环境中,闹出太大地事情。于是,他控制好力道,以仅仅比制服普通人超出一小半的力量,小心翼翼地瞄准对手鼻梁,耳后这些既脆弱,又容易失去反抗能力的部位。

可是,这种以往轻轻松松,屡试不爽的攻击方式,这回一点效果都没有产生。

而且,最可怕的是,没有效果的原因,并不是对手身法灵活,使自己的攻击落到了空处……

想到这儿,老胡喉咙又开始有些发痒。

于是,他咬咬牙齿,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偷偷地偏过头,吐出了一小口红红的液体。这是他第一次出手,第一次轻松击中了某人鼻梁后的劳动成果——在他那次挥出拳头时,对手根本就不闪不避,眼睛一眨不眨,也跟着以同样的方式,在他相同的部位还以颜色。

老胡忘记了自己当时挥拳的力量究竟如何,不过,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挨到的那一下,力量极其猛烈,自己挨了之后,起码有一两秒的时间,完全失去了感觉。

然后,迷迷茫茫的老胡,纯粹是靠着多年锻炼而来的本能,避开了一下又一下的猛击。当然,对手的招数,纯粹属于三流街头斗殴水准,也帮了他极大的忙。

可是,经验不是万能的,本能也并非无敌的,除了鼻梁上的那一下外,和杨哥一样,短短的十几秒内,老胡接着又挨到了好几下猛击。

这是相当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果有位公证人站在现场,就算不去贿赂,他也绝对不会认为杨哥老迈无用,老胡技艺不精,事实上,杨哥和老胡的动作非常犀利,也非常精彩。

只不过,他们的对手,是三只根本就没有“疼痛受伤”这种感觉,根本就不懂得“闪避抵挡”这种行为的怪物。

这三只怪物,它们会做的事情只有两样:一是硬生生地抗住可以同时粉碎三块空心砖,击打在腋下、心口、阴部、肝脏等等关键部位的一次又一次猛击;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强悍无边的力量,挥拳踢腿,使出种种拙劣不堪的街头斗殴动作。

这是两样非常可怕的事情。

可想而知,如果有人根本不去闪避抵挡,根本就不畏惧任何疼痛,那么,搏斗技艺中,几乎所有声东击西,忽左忽右等等这些关于诱敌,虚实之类的技巧,就完全失去了效果。

同样,如果有人根本就没有确定的招数动作,却又偏偏速度极快,力道极强,那搏斗技艺中,几乎所有关于提前预判,规避打击之类的步法,技巧,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很容易理解,如果某位搏斗高手参与打斗,发现自己的对手,具有这两样特性中的任何一样时,他也绝对会感觉到非常头疼,相当棘手,甚至是一筹莫展,手忙脚乱。

而如果他发现自己的对手同时具有这两样特性,那么……

那么,他的下场,大约不会比老辣精湛、技巧高强,但也同时鼻青眼肿,衣杉破损的杨哥,老胡更为美妙。

几小时前,是一只连动作都看不见的怪物;现在,是三只连动作都用不着看的畜生!

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限悲愤下,老胡咽下了一口混杂着腥味苦味的唾沫,某一个瞬间,他希望这是他妈的最后一口气。

从上架开始,本书成绩不佳,一直裸苯,只得指望这次能够拿个好点的名次,换来一两次推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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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金风玉露一相逢(下)

老子十六岁出道,打斗千百场,苦练二十七年,居然会载在这种明显毛都不会的菜鸟手里?

虽然这样想着,虽然胸膛急剧地起伏,虽然一股股不忿的气息,来回冲撞着脑门,但老胡仍然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正暗暗地惊骇于对面三只畜生的惊人力量,对疼痛的惊人忍耐,对自身要害安全的惊人漠视。

老胡并非孤陋寡闻之辈,他见识过许多位练习硬气功的搏击高手,但是,那种人的忍耐力,往往建立于身体的要害部位,经过长期锻炼后,达到了相当坚韧的程度。而且,那种高手的身体,击打上去之后,也往往与普通人的**具有相当大的差别。

可是,在刚才的打斗过程中,老胡无数次地击中了对面三只畜生的身体。根据经验,老胡判断出,它们和普通人的**几乎一样,除了稍微强壮一些之外,并没有特别坚韧的感觉。

那么,三只畜生本能般的以命搏命,自然流露的悍不畏死,究竟从何而来?

老胡这样想着,他低着头,胡乱检查着小罗的身体,脑子里使劲地思索,却怎么样也想不明白。

这很正常,他不可能想明白的——山顶洞人研究手机,注定是白费时间的行为。

不管老胡觉得自己经历了多少风雨波折,看起来取得了多少光辉成就,实际上,与吴小雨,甚至与对面的三只野猴比起来,他的努力与奋斗,完全不值一洒。毕竟,作为一只正常的地球土著猴子,老胡与其他的猴子们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只是幸福地度过了人生前四十三个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普通年头。

像他这种仅仅经历了十来次生死关头。有那么十来亿资本的大路货色,就算搏斗经验,练习时间,见识程度再长一倍,也不可能想明白,自己正暗暗惊骇羡慕的能力。对对面的三只畜生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苦难,蕴含着多少鲜血与泪水。

对即将遭到地打击,尤其是要害部位遭到的打击视而不见,这几乎从根本上违背了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天性。

黄哥三人的脑子里并没有多少贵恙,可是,他们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形成这种习惯,却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也是一件大把眼泪大把鼻涕地事情。

谁都不是天生地受虐狂。最初被吴小雨关进牢房之时。黄哥三人。也很想躲过吴小雨既猛烈又突然地各种耳光。拳头。飞腿……不过。这种希望。绝不比每天都能吃上青菜白饭地终极梦想更容易实现一些。

以寄生体地力量与速度。他们这种小混混。本就没有一丝躲过任何攻击地可能。

尤其是。每次挨打时。如果他们胆敢做出任何或闪避或格挡地动作。那等待他们地。便是对任何一只哺乳动物而言。都那么永生难忘地享受。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惨无人道地虐待、狂燥无由地殴打。三只可怜地野猴。除了闭上眼睛。皱紧眉头。献上双脸。乖乖享受之外。显然别无他途——

他们也确实是这样做地。

反正既躲不过。又不准躲,那又何苦为难自己,多受一点额外地折磨呢?长达三个多月的囚禁,历时一百多天的悉心教育,三只野猴,早已被迫地,无可奈何地,极其悲惨地掐去了正常猴子的条件反射,形成了对任何攻击都不管不顾的良好习惯。

可是。就算三只野猴已变得如此的乖巧伶俐。在1a748的关怀照料下,吴小雨仍不得不继续铁石心肠地帮它们找出各种茬子。用越来越残忍可怕的刑罚,施加在它们的身上——不得不说,经过这三个多月来地锻炼,寄生体在找茬子的效率方面,同样有了相当明显的可喜提高。

遭受了数十数百次残酷刑罚之后,遭受了那种只要想一想,就会在炎热季节里牙齿打战,混身发寒的残酷刑罚之后,三只野猴,对普普通通的疼痛折磨,早已形成了极强的免疫能力。那么,它们又有什么理由,会将刚才杨哥老胡那种普普通通,大路无奇的疼痛制造方式,放在眼里?

于是,这就造成了杨哥老胡的惊骇疑惑,造成了这种难以解释的误会。

其实,杨哥和老胡,只要提前十分钟醒来,便可以看到,对面三只“无比坚强忍耐”“无视痛苦折磨”地畜生,是怎样在地上翻滚哀号着,怎样被吴小雨从房间这一边,一直折磨到房间的另外一边,怎样将整条地毯,弄得潮湿一片——当然,如果他们那个时候醒来,看到了那种场面,那现在的杨哥老胡小罗,肯定早已乖乖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敢置词。

也肯定不会对三只野猴的忍受能力,再抱有半点怀疑的心思。

此外,黄哥,南瓜,东子迅捷的速度,强大的力量,也同样来源于这数十数百次的残酷刑罚。

实际上,每天一大锅,而且分量越来越足的水煮猪肉,别说他们三个人,就算再加三个,也无法全部吃下。但是,吴小雨温柔地按摩动作,有效地增强了他们地消化吸收的能力,而那些猪肉转变而来地能量,一定程度上,也因为这种特殊的按摩,以极小的幅度,慢慢地改变增强着他们的身体素质。

这就是三只野猴不知进化还是退化的整个过程。

这种过程并不复杂,也不神秘,实际上,就连极其落后蛮荒的土著星球,也早已有一本冶金类的巨著,详细地描述记载了整个过程,它的大名是: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在滚烫的地毯上躺了十几分钟之后,小罗终于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杨哥,我……我……我没事……你怎么了?”

“我也没事……”杨哥从容道,说这句话,他轻轻地拉动衬衫,左遮右挡。重新将胸口裸露的皮肤掩藏起来。

付出了一身衣服的巨大代价后,除了对手的身手外,杨哥唯一看出来的,便是对面三名室友,应该受到了某种“不准惹事,不准惹麻烦”地交代。并没有下死手重手攻击。

帮助小罗慢慢坐起来,靠到了墙壁上后,杨哥问道:“小罗,这几年来,你一直呆在偏门,对面那三个人,见过没有?”

“没见到过……”小罗缓缓摇头,却不小心蹭到了脑门上的大包,他连连吸了几口凉气。才又接着说道:“听都没有听说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星城地界上。居然出了三个这么狠的角色。”

“你也不知道……”杨哥微微皱眉,轻声念叨。

这就太古怪了。

杨哥这么想着,这些年来,为了漂白洗净,自己一直忙于正行生意,再没怎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那不认识对面三人,很好理解。可是,挂名掌管偏门的老胡不知道。实际做事的小罗也不知道,这就未免太过希奇了。

毕竟,正常情况下,像对面那三个胸有刺青,手带刀疤,一看就是积年老油条地家伙,力大势猛,敢打敢冲,不管在哪个公司。都应该都早已上位。

莫非是外地归来?莫非是早已洗手?……

刚想到这儿,杨哥忽然听到老胡道:“他们在干嘛?”

杨哥转头望去,对面三个家伙,终于用一套碗勺轮流吃完看起来就恶心的肉块,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碗勺洗净,将塑料盆放好,然后……

各自捧起了一本书?

“操!”老胡立刻道出了平辉三个人的心声,“这是什么鬼事?”

“有毛病吧?……”小罗同样心气难平,小声地附和道:“他们说句话就会死吗?问什么都不回答?”

“烦躁了……”老胡继续胡乱骂了几句。转头问道:“杨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我们……”

看来,这个问题的难度相当大。杨哥沉吟半晌,久久无语。

“我们……我们……静观其变吧。”

杨哥听天由命般地这样说道。时间慢慢过去,新来乍到的惊惶惊骇逐渐平复,折腾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平辉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轻轻地合上了嘴唇,靠在墙角,慢慢地闭上眼睛,进入了睡眠状态。

也不知睡了多久,不耐地翻滚几下后,老胡又一次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

他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感觉到身上一阵阵的躁热,于是,他地第一个动作,便是伸出左手,往额头抹了一把,占满了湿漉漉的痕迹。

“哎……”

不爽地呻吟一声后,老胡挠了挠几个微微有点刺痛的部位,重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不到一分钟,他又开始翻滚,又一次摸到了额头,也又一次发出了不爽地呻吟。

如此这般折腾了好几遍后,老胡的睡意终于全部消失,于是,他叹息一声,直直地瞪着眼睛,望着明亮的天花板,也不知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正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注意到,抚于额头的手臂上,感觉到了一丝丝微弱的清爽气息,而某几根汗毛,也正朝着某个统一的方向微微波动。

“对啊!换气孔!”

家中厕所都通有中央空调的老胡,立刻大为欣喜,他赶紧以寻找初恋女友的热切目光,抬头四顾,一瞬间便锁定了某道墙壁上方的几个条形小口。然后,他马上站起来,迅速走到靠近小口地墙壁边,双手摆了摆,**直往下沉。

“滚。”

老胡还没有完全坐好的时候,他的耳边,便听到了这个亲切的动词。

老胡大怒:“凭什么?”

这一回,他连个“滚”字都没捞到,离他不到两米的东子,继续埋头看书,抬起一只左手连连挥动。

“老子操……”

仅仅说了三个字,老胡突然想起了昏迷了十几分钟的小罗。也想起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离黄哥三人相当接近。

于是,他硬生生地咽下了接下来的几个字词。然后,他想了想,从左手的手腕上,解开了一条金灿灿地手表。道:“我们三个,和你们三个换个位置。”

两秒之后,老胡讪讪地将手表塞回怀中,从东子的眼中,他看得出,自己手中捧的不像是一块金表,而像是一坨狗屎。

唉……

带着一线希望的杨哥,微不可察地叹出了一口长气。

早在老胡刚刚起身的时候,他也跟着随即醒来。老搭档的心思,他清清楚楚。

老胡其实并不见得当真想要那个位置,他身上虽然炎热。但一天半天地炎热,对他这种以前也吃惯了苦头,受尽了煎熬的老油条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怕这三个邪门的小混混,忽然性起,将他们三人抢得干干净净,这种事情如果发生,财物首饰还是其次,到时候受尽折辱。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给予金表乃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之策,料想三人收了金表之后,不管是否让开位置,心中势必略有歉疚之意,那么抢东西地念头,自然也就消了。

可是,这三只邪门地怪物。居然会射出一种真正的“视金表如粪便”地眼神,这种情形,不得不令杨哥长长叹气,心中更是忐忑。

不过,真的好热啊。

没想到我杨平辉十几亿身家,一分钟几十万上下,居然连吹点狗屁冷气,都得花这么多心思,都得看人脸色。受人白眼。

唉……

杨哥轻轻地叹息着。这一声叹息的声音极其微弱,就连重新躺回他身旁地老胡都毫无察觉。

不过。正坐在二楼堆满破烂计算机房间里的寄生体,自然能将一定范围内,任何振荡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不用抬起头来,仅仅利用眼角地余光,1a7489便从身前计算机的显示屏幕中,清清楚楚地看到,凌晨刚刚捉来的某只猴子,某只刚刚发出了叹息声的猴子,正坐立不安地左右翻滚着,它敞开了价值几万元的手工定制西服,露出胸膛;解开了价值十几万的鳄鱼皮带,舒缓呼吸。

这三只新猴子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又得等待多久呢?

1a7489这样想着,继续进行又一次的推演。

抓来这三个家伙,并不是临时起意决定的结果。

事实上,经过122天地锻炼调试,通过湘成电脑学校的授课,通过烧烤银河系的授艺,寄生体已经略微具备了一点点可怜的教育能力,同样,也具备了挑战稍微高一点点教育难度的资格。

此外,三只新来的猴子,在社会阅历,人生经验上,个体素质上,明显强于三个月前抓来的实验体,那么,在他们的身上,也正适于进行下一阶段的教学极限实验。

最后,三只新地实验体,会被塞进这间牢房,其中还有一个绝对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

为了清楚这三只新猴子造成的小小麻烦,1a7489浪费了整整三十几分钟的时间,消耗了整整两斤半猪肉的能量,外加三块价值高达十二块的夹心巧克力。

这笔消耗,可得在这三只新猴子的身上,连本带利一起找回来。

利息,暂时定为一万亿倍。

归还时间,暂时定为死亡之前。

本金另算,相当公道。各位亲亲亲爱的书友同志们。

vip新书第一月,从今天起,本书正式进入了最后决战的紧要关头。

非常惨烈地紧要关头。

从今天开始,本书已经站到了最后地火线上,正苍白虚弱,颤巍巍地奋力挣扎着。

各位亲爱的书友,请拉一把吧,使劲拉一把吧,不然,就真地要倒下去了。

万分紧急,万分紧急,求月票支持,求月票支持。

救救救命啊

一一七 恶人自有恶人磨(上)

透过深棕色的单视玻璃,窗外,太阳从天边慢慢升起,渐渐爬过正中,最后缓缓落下。

又一天过去了。

时间如同小溪,缓缓向前流淌,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之转移。

度日如年的家伙也不例外,墙壁一角的阴影中,杨哥和他的两位同伴缩在地毯上,他们早已失去了交谈的兴趣,也早已失去了交谈的体力,在炎热、饥饿、憋屈的折磨下,三个人都沉默着,无言地看着对面三只畜生装得真像个人一样,一时不停地看书写字。

空荡荡的胃部再次发出“咕咕咕”的叫声,三人也再次朝着对面那只塑料盆中,只剩下一点点的,原本不屑一顾的水煮猪肉,悄悄地咽下了一两口口水。

对于家中请了三位顶级厨师的大老板而言,二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这可是多年来,不曾有过的经历。

没想到我杨平辉十几亿身家,一分钟几十万上下,居然会对那种东西直流口水,更悲哀的是,甚至为了那些东西,挨了好几次拳头,都没能抢到肚中。

杨哥脸上挤成了丝瓜的模样,在他身上,满是红斑、变成了细细条状的西装早已脱下,丢在一旁;而他现在敞开着,没有了一个扭扣,早已看不出原来那种雪白颜色的衬衫,上面布满了黄色的汗渍和黑色的脚印。不用再看旁人,仅仅由他身上的模样,便可得知,刚刚过去的二十几个小时中,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六位同居一室的好朋友们,肯定又经历了好几次使用拳头脚尖发言,使用衣服裤子记录的激烈对话。

正自发呆间,杨哥越来越朦胧的眼睛,在某次神经质一般的激灵后。又一次看到了头顶悬挂的电子钟,这个时候,他忽然发觉,对面三个一直不发一言,专心看书的家伙,在没有任何沟通交流地情况下。忽然同时伸手展腰,站了起来。

杨哥微微错愕,正待寻思,这个时候,棺材盖一般光滑漆黑,丧门板一般圆润厚重的铁门处,忽然响起了一阵门锁转动的机械响声。

来了!

不用任何其他提示。杨哥。老胡。小罗这三个二十多个钟头未进半粒水米地家伙。一下子不知从哪里又找出了几分力气。立刻同时站了起来。也立刻同时瞪起圆圆地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缓缓打开地房门。

最先进来地。是一只大大地铁盘。它上面稳稳当当地托着两只略高略宽地塑料盆子。和三套小小地塑料碗勺。

立刻。杨哥放在背后地左手。迅速左右摆动几下;而他地脸上。也立刻露出了平时接见下属们地那种既和蔼可亲。又高高在上地神情。他早已经想好了。就算不为钱不寻仇不为势。绑匪将自己弄到这里来。总还是有一定地目地。

那么。等一下他们进来之后。如果提出了太高地条件。自己就应该用一种不卑不亢地语气予以拒绝。然后再用一种有理有节地姿态讨价还价;不过。如果对方要是那种非常强硬地亡命之徒。那么一番从容冷静地对答后。自己也不妨温和宽容地退让一番。

总之。态度要沉稳。应对要灵活。在第一次交锋之中。绝不可丧失太多地主动。

多年地经验。多年地默契。不需要其他沟通。杨哥、老胡、小罗马上一起双手放于身后反扣。双脚分开微微后仰。笔挺地身体立即有若岳峙山凝般。沉稳无比。几乎又一次具备了成功大老板那种胸有成竹地气势。

“几乎”的意思是:这一切。只需要将他们三人鼻青眼肿地脸庞,凌乱稀疏的头发,血迹斑斑的皮肤,破破烂烂的外套,洞洞坑坑的衬衫,乱七八糟的脚印等等等等……这一些小小的瑕疵之处忽略掉,也就可以了。

奇迹发生了!

杨哥三人非常幸运,进来的人,确实将这些小节之处通通一扫而过,完全忽略;同时,不幸的是,进来地人,以检查地毯墙壁般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之后,立即转身往前,走向另外三人,再不朝他们扫上一眼。

不过,这本身便已是小节,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于它。

是他!

进来的人虽然只轻描淡写地往他们的方向瞟了一下,但仅仅是这一下,便有如泰山雷霆一般,使平辉的掌舵人,猛然心中一窒,同时不由自主地重心后移,使本就微微后仰的姿势,贯彻得更加彻底了一些,仿佛这样就可以离刚刚进来的洪水猛兽更加遥远一些。

不,不是洪水猛兽。

洪水至少有着滔天的波浪,猛兽至少有着锋利的爪牙,它们至少是看得见摸得着地危险。

可是,刚刚进来地这个年纪轻轻,脸色苍白,身材瘦削,漠无表情,动作很慢很是沉稳,仿佛不愿意浪费一丝力气,又仿佛根本就没有一丝力气可以浪费的家伙,看起来便如街道上任何一只整天呆在家中,时刻面对电脑,身体提前老化地宅虫一般。

但就在昨日,就在昨日的一秒之内,这条宅虫以人类肉眼根本看不清楚的速度,以人类**小猫小狗那种漫不经心的轻佻姿态,轻轻掐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地抚弄了一圈,然后,在他还来不及将这份感觉好好回味之前,便一抬,一捏,一转,干净利落地将他放倒在地。

现在,离那个人虽然仍有好几米的距离,但杨哥,仍感觉到一阵阵的心寒发虚,一阵阵的微微发颤。

这和白天与对面三只畜生对峙斗殴,一再失利的屈辱憋闷的感觉完全不同。哪怕已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再次面对那个瘦削身影时,不用任何提示说明,杨哥就可以肯定,残余的岁月中,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当时那种一身本领使不出半分,也来不及使出半分,那种无助彷徨。任由宰割,全无反抗能力的感觉,那种生命,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完全掌握在旁人手中的感觉。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长久以来,刻意远离黑道。尽量避免打打杀杀的漂白枭雄,十几年来,第一次又对某人,产生了极其强烈地,从**到灵魂一起消灭,最好能够搓为飞灰,洒扬四方的感觉。

如此种种复杂纠结的念头,于短短一瞬间的时间,同时涌上杨哥的脑子。在里面一闪而过,混杂纠缠。

“咦!”

电光石火间,当杨哥的双眼中。逐渐有了些红红地丝痕时,他的耳边,忽然听到小罗充满了惊讶意外的一声呼喊。

他猛然回过头,便看到,小罗的双眼瞪得笔直,以一种极其震惊,完全不敢相信的语气,结结巴巴地说道:“烧……烧烤店……老板?”烧烤店老板?

猛然间,杨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也一阵阵红黑交替,半晌无法无声,半天无法动弹。

过了老长一会,他才以一种终于明白过来,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的语调重复道:“烧烤店老板?烧烤店老板?烧烤店老板?”

喃喃地念了几句之后,杨哥的脑子里,一瞬间想起自己很久之前非常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漠不关心的语气吐出地一句言语:

你敢断我财路,我就断你生路。

何至于此呢?

杨哥脸上的丝瓜。变成了一条苦瓜。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居然会有人为了两家小小的烧烤店店面,采取如此激烈地行动。他怎么都想不清楚,多少大风大浪,自己都安然无损,多少枭雄巨擎,自己都一一击败,最后,居然会载在一个烧烤店老板的手中。

满脸都是痛苦与后悔莫及的杨哥。也未免太过妄自菲薄。

他早已经忘记。或者说,他不愿意想起。二十几年之前,是谁为了一家小小的赌档,提着一柄砍刀,从前门一直砍到后门,浑身都被鲜血与汗水浸润;

十几年前,是谁为了一个小小的砂石场,指使着数十个混混,从铁船一直砸到民居,使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通通变得支离破碎;就在十几天前,又是谁,为了一个小小的创意发明,联系了十数个部门单位,一天到晚找着原公司上门骚扰;

甚至,哪怕就在昨天,某人还想采取稍微激烈一点的方式,首先使用棍子和钢管将“烧烤银河系”的小屁老板邀请过来,然后再使用刀子和匕首好好地对他劝告一番。

现在不用那么麻烦了,现在,瘦削苍白地小屁老板,随意朝着对面三只畜生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后,很快转过身来,道:

“三位,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不过,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给你们慢慢解答,我唯一的要求,就是……”

说话间,烧烤店老板已走到墙角一只大纸箱旁,他伸出脚轻轻地踢了踢箱子,继续道:“……就是让你们将这些书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学会。”

“吴先生是吧?我想你……”

砰!

电闪雷鸣一般,杨哥已飞到了房间的另外一边,贴着墙壁慢慢滑下。

“操!”“杨……”

砰!砰!

紧接着,老胡和小罗,飞到了杨哥的身边。

吴小雨收回没有一个人看清轨迹的左臂,他嘴中的声音,甚至没有半点停滞的感觉,继续道:“……当然,我知道你们现在都不相信。但那没有关系。换了我,我也一样不会相信,不过,过了一阵子后,你们就会知道,这确实是我将三位请来这里地唯一目的。”

杨哥三人沉默着,用道不出具体情绪的目光,死死地捅在吴小雨的身上,看着他走到门边,轻轻说道:“看书也不是随便看看就可以了……最多两天。你们就必须看完《海洛国语言》第一册。”

做完这些,进门不到两分钟的吴小雨,重新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最后说道:“三位新来的朋友注意一下,我们的作息时间是。每天一餐,每餐都在晚上一点。”

随后,厚重的铁门发出了一声机械轻响。

整整过了好几十秒,老胡才第一个缓过气来,他连连吸气,咧嘴歪牙地摸着脸颊,一边以相当肯定的语气骂道,“操他妈,叫我们看书?他是不是有毛病?他到底想干点什么?”

老胡三人都在墙角蹲着。他们没有机会看到,正抢过了三套新塑料碗勺地黄哥三人,几乎是同时。露出了满是幸灾乐祸,也满是不堪回首地表情。

人在没有半点希望的极端境地中,极容易产生悲观麻木,再无生趣地消极心理,根据每日保持的观察研究,三只野猴,目前就已经到达了这种较为危险的不良境地。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

制造出“比较”和“矛盾”,六只猴子,便可以支撑一段相当长地时间。

至于具体的绝大部分操作。六只猴子自然会采取它们老祖宗上百万年形成的优良传统,从不断重复的争斗史找出种种方法,完美实现。

方法也很简单。

透过显示屏幕,借助寄生体的眼角余光,1a7489非常清晰地看到,地面上放着两只食盆,其中一只装着熟肉,另一只装着生肉。

而六只野猴,则正在离食盆两米左右的位置上。热情万分地揪住彼此的头发,拍打对方的脸颊,紧紧地“团结”到了一起。

两扇高大的自动门外,车辆减少了许多,车牌地分量,却增加了不少。

山庄内,某个摆满了计算机与监视屏的房间中,吴遥与唐益坐在一起。他们的眼睛红红地。嘴唇也显得相当干燥。

下班轮休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

不过。虽然对杨平辉、胡大海、罗胜的突然失踪,抱以某种称不上善意的念头,但不管是因为每个月领取的那份财政工资,还是因为警察特有的职业习惯,两位从警校毕业开始,就一直在同一个城市中工作的伙伴,从事发开始,就一直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仍然什么发现都没有!

三两个小时的时候,人手不够的时候,这种情况,还勉强称得上正常。不过,到现在为止,二十几个小时过去了,大量地警力投入了,仍然是这种情况,那就未免太让人吃惊。

无论是房间里搜集到的指纹,对所有人的盘查询问,对所有监控录象的观察研究,对所有路段的一一排查……等等等等,全部都是一无所获的结果。

这就太不正常了!

这可是室内!

这可是杨家山庄!

作为曾经的黑道人士,可想而知,无论是防备以往的仇敌,还是现在的对手,杨哥究竟会在自己地家中,采取何等严密的防守保卫。

但最后还是凭空消失,完全没有半点痕迹,完全没有半点线索,这意味着什么?

先不论绑架者或是杀人者的奇异手法,也不论来自各个方面的庞大压力。

仅仅是案件本身,就已经意味着庞大的嫌疑人群,无穷无尽的盘查分析,起码几个月的不眠不息……以及因此案件产生的,数不清的衍生麻烦。

吴遥和唐益错了,他们头疼地日子,才刚刚开始。

他们面对地麻烦,现在还仅仅是极小的部分。

不用多久,他们便会怀念现在这种仅仅会让脑袋裂开地,轻微的头疼程度。

因为,1a7489的烧烤店扩张计划,立刻就要正式实施。容易休息,本来应该多码点字。

但是,下午2点的时候,我写着写着,突然有点头痛,也有点想呕吐的感觉,就走到床边趴了一下。

然后不知不觉就是晚上六点半了。

我对不起大家,拿月票丢死我吧,我绝对不反抗。

使劲丢,使劲丢,砸死我吧!

一一八 恶人自有恶人磨(中)

吴小雨的大楼底部,“烧烤银河系”的一店厨房。

比起往常,干净明亮,香味诱人的厨房中,来自四面八方的电扇蜂鸣减弱了许多,不过,房间的温度却反而有所降低。

因为,作为厨房里最大的热量来源,摆于墙壁五米灶台,排列在白蓝瓷砖上的六台烧烤器,终于只有一台亮起了它小小的红灯,表示它正处于全功率运作的状态。

此时,在它的前方,一位身着白色衣帽的青年男子,正不时在烧烤器几个拉杆、按钮、旋阀处操作着,从他微微发颤的双手,紧张无比的神情中,可以很轻松地分析得出,这名青年男子,同样正处于全功率运作的状态。

自1a7489以所谓相当温和的方式,排除了杨氏姐妹为“烧烤银河系”带来的小麻烦后,针对厨师学徒们的培训接近尾声,除了来得最晚的几位学徒之外,其他十几位未来大厨,正在接受由吴小雨,李辉,以及白嘉泉组织的技能测试。

香味越来越浓郁的时候,青年男子拉下了左侧的某个拉杆。立刻,烧烤器发出了“滴”的一声轻响,这名身着白色衣帽的青年男子,也立刻打开了烧烤器,将里面刚刚完成的二十几串烧烤土豆,装进了一只青色的碟子。

然后,这位学徒托着碟子,恭恭敬敬,并略有些拘谨地端到了站在两米开外的吴小雨身旁,当吴小雨,李辉,白嘉泉,以及聂良各取了一串之后,他才接着绕走一圈,给站立在菜柜,冰箱。消毒柜等等器具旁边的其他二十余位年龄不同,体貌各异的厨师学徒们,也各自分发了一串。

和以往相比,包括青年男子在内,其他学徒们的白色衣袍,白色顶帽。此次没有丝毫汗水,没有丝毫污渍,看起来非常地干净清洁。

对一名整天与油盐酱醋打交道的厨师,哪怕是学徒而言,这一点非常难得。

无论从衣饰还是神情,都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学徒们,都非常在意这次测试,也投入了相当大的精力。

毕竟。李辉店长前两天便已经提醒他们,这次测试的结果,直接关系到他们几天之后或者几个礼拜之后的工资以及职位。

在这种前提下。虽然明知道没有多少作用。虽然明知道目前最应该将精力集中于本次测试。但学徒们。还是努力使自己投向灶台旁。投到那一排决定命运地店长们地目光。尽量充满了讨好与期盼地成分。

其中目光最为热切。也最为忐忑地。自然是正在接受测试地青年学徒。

对现在地李辉来说。这种目光他早已熟悉习惯;从以往自己地经历。他也很理解学徒们种种担忧地心理。于是。他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特殊地感觉。更没有产生什么不舒服与不喜欢地情绪。

在学徒们地注视下。用手中地小碟托着。李辉慢慢地品尝着烧烤土豆。随着他一次次地皱眉舒眉。青年学徒地神情。也在一阵阵兴奋与担忧之间转换。

最后。抿了抿嘴唇。李辉咽下了最后一口烧烤土豆。在青年男子巴巴地眼光中。他略微思索考虑了一阵。然后才咳嗽一声。道:“外观中。口感良。”

霎时间。整间厨房二十几人。几乎每个人都注意到了青年学徒相当响亮地吁气声。也同样注意到了他瞬间极其兴奋。又瞬间更加紧张地神情。

因为。在李辉身旁,另外一位年纪和他们差不多上下。甚至比他们某些人还要年轻几岁的青年,也正咀嚼着最后一颗土豆,脸庞上漠无表情。

“良,良。”

这两个简单扼要,最为关键的汉字,由一种嘶哑低沉地语调发出声来。没有任何一位学徒露出任何一点同情或是嘲弄的神情,在他们的心中,通通充满了羡慕与佩服。

同样作为店长,比起技艺精湛,老道圆滑,事业忙碌的李辉,白嘉泉显然更得学徒们的欢

毕竟,由于喉咙曾经受伤的缘故,白嘉泉不怎么方便交谈,脸上也因此基本没什么神情。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不管在一店还是二店中,只要学徒们有什么疑问,白嘉泉都会尽量抽出时间,找出工具一一示范,给予学徒们最为直观,最为贴近的指导传授。另外,身体上的小小缺陷,技艺上的大大成功,也使学徒们自然而然地将他列为了努力奋斗地榜样与目标。

授艺的恩情,奋斗的榜样,在这种情形下,除了羡慕与佩服,学徒们实在难以具有其他的情绪。

等待捧着表格的学徒,将这两样评价结果记录之后,最后一位参与考察的聂良,才朝着青年学徒微微点头,笑着说道:“你做的很好吃啊,看起来也很不错,恩……两样都是良好。”

随着这最后一位学徒们并不怎么熟悉,从顾客角度出发的评价结果得出,几乎所有的学徒们,同时将他们无法掩饰地羡慕或是嫉妒,投射到了喜形于色的青年学徒身上。

同一时间,一直默不作声,也不参与评选的吴小雨说道:“好,赵鑫合格。”

立刻,赵鑫嘴巴咧开,眉毛简直翘到了头发里面,双手也不知所措地交叉到了一起。不过,虽然如此兴奋,赵鑫还是尽量克制着情绪,往前走出几步,站到吴小雨身前,深深地弯腰,鞠躬下去。

如此三次之后,他才以一种极其高兴,却又混杂着一些哽咽的语气,语无伦次地说道:“谢谢师傅,谢谢老板。”

“恩……赵鑫,你所有的表现都相当不错。不过,在做烧烤的时候,食材的准备相当重要,绝不可随意挑选,否则就容易造成品相不良的问题……”

看着老同学如此老气横秋,如此熟练畅快地教训着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学徒,呆在一旁地聂良轻轻地叹出了一口长气。

以前怎么就没发觉他这么多才多艺呢?

还在读大学地时候。聂良便即知道,自己这位老同学,在智力方面确实称得上一个“聪明”的评价,但却也一向是个相当懒惰地家伙,从来不舍得为任何事情投入过大的精力。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令以往的印象完全改变。

从三个月开始,在聂良的眼中,吴小雨就变成了一个不需要休息,也从来不会走神出错的工作狂人。

更令人无法想象地是,精湛的烧烤技艺,夸张的教学能力,仿佛一下子从天而降,落到了自己这个幸运的老同学身上。

若不是从小就接受了坚定的唯物主义科学观的灌输,聂良简直就要认为。自己的老同学,绝对是被一只上了年代的老鬼附身,所以才会有着种种匪夷所思的行径。

不过。仔细地观察,用心的关注之后,聂良这份小小的疑惑,很快就被深深地佩服所替代。

还是三个多月之前,在吴小雨第一次将他留在卧室的时候,聂良第二天醒来,想起前夜匪夷所思的经历,立刻便想到了吴小雨前夜在烧烤店外等他之时,一直在翻书阅读。后面也在烧烤店中发现他浏览的是一本初中的物理教材。

于是,起床之后,聂良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偷偷地跑到书房之中,从那些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极其壮观的书籍之中,偷偷地翻看了其中的好几十本。

随后,他便极其惊骇。更极其佩服地发现,那些原以为吴小雨仅仅用来撑门面,装斯文的道具,竟然每一本地每一页的每一行的每一个字下面,几乎都有着一道深深的指甲刻痕。

多年的了解,多年的交情,聂良自然知道,这是吴小雨一贯以来的看书习惯。

那么,也就是说。书房中那么多关于教育。心理,天文。烹饪,基础知识等等方面的书籍,吴小雨居然真的在一一阅读,一一研究。

对一个已经参加了工作两三年,锋锐早应被现实磨平地人来说,仍然能保持着这种奋斗的程度,实在不得不令人啧啧惊叹,深深佩服。

聂良也佩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吴小雨前几天邀请他前来烧烤店工作的时候,他才会在稍稍的犹豫之后,便即同意。

否则,以他本科高校毕业的学历,保险公司几年经理的资历,他完全可以去其他的保险公司,或者是其他金融机构,找一份更加清闲,更加具有前途潜力的工作——遭受一番更加残酷的举报逼迫。

除非天生无脑地白痴,否则,在现在这种社会背景中,再强大地友情,也得先考虑考虑父母,考虑考虑家庭、妻子、子女等等现实因素,否则,盲目的决定,一时地冲动,不能算是义气,只能算是不负责任。

哪怕是古代乱世那种极端的环境之中,种种谋士人才,在钱物财货这种事情上,确实可以作到慷慨解囊,一挥千金;不过,在投奔势力,选择主公的时候,他们却会一再谨慎,仔细观察各个枭雄的品行前景、政策方略,然后才从自己的前途出发,从家族的延续发扬考虑,并偶尔兼顾忠义理念,最终选择一支最为合适的投奔势力。

现代社会当然没有那么麻烦,不过,聂良为吴小雨担保十万元的贷款,这当然是出自友情与信任;可是,这份交情,这份信任,却不能直接套在将自己的前途,毕生的命运也一起交付而出。

毫不夸张地说,吴小雨壮观的书房,从早到晚的忙碌,废寝忘食的阅读,极其明显的刻苦努力,以及吴小雨本身的才能,这些条件通通加在一起,才令聂良作出了前来烧烤店,帮助执行计划书,一起开创事业的重要决定。

现在,聂良觉得,自己的决定确实并没有出错。

带着一种无言的感慨,聂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青年学徒。

刚刚通过测试的青年学徒,有着如此激烈的反应,聂良并不觉得奇怪。

他早已得知,这名青年学徒,在两个月前,第一次由乡下前来星城打工,却在火车站被骗走了所有的行李财物。然后,在处处碰壁,整整饿了一天半的时候,他才在烧烤银河系二店的店面门口,被吴小雨偶尔看到,并在没有身份证的前提下,将他收留下来,然后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将他转到了一店的授艺厨房。

通过了这次测试,对青年学徒来说,意义相当重大。

这意味着他可以得到一份月薪超过3000元的工资,可以得到一间单独的宿舍住房,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些条件,他便可以将留在乡下的母亲接到身边照顾,可以给刚刚踏出中学校门的妹妹,给予更多的关怀。

不过,现在的青年学徒并不知道,拥有了现在的这份烧烤手艺之后,他每个月,都会给吴小雨创造至少5万元的剩余价值。

在聂良根据资本论略微感慨的时候,吴小雨已朝着哽咽激动的青年学徒微微点头,又微微摆手,示意他重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然后轻轻地说道:“下一个,黄相兵,你的题目是烧烤鸡翅膀。”

立刻,一名脸大肩宽,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对着吴小雨略微鞠躬,对着其他店长们低头示意后,便挑选了一堆食材,站到了另外一个烧烤器的旁边。

“温度再调高一点,注意火候的把握……”

“手工烧烤的时候,双手一定不能紧张,放松,再放松一些……”

“再往后站一点点,上调味品的时候,刷子要摆平,否则容易造成不均匀的现象…”

一段称不上太长时间之后,所有培训时间足够,适合参与的学徒们,结束了他们的技艺测试。

三位店长的评价结果也很快得出,最终,有十一位学徒可以立即成为厨师,可以得到他们3000元的月薪以及一个单独的宿舍房间;有四位学徒,可以成为成为二厨,得到他们2000元的月薪,以及两人合住的宿舍;其他的六位学徒,以及其他没有参与技艺测试的学徒们,还得一起接受培训,继续等待下一次的测试评估。

十五个人,恰好足够了。

又一项烧烤店扩张计划的前期准备,告以结束。

回忆厚厚计划书中的安排,聂良呼出了一口长气。

vip新作第一月,请原谅我不得不天天罗嗦。

这本书永远就这么一次机会从月票榜上取得奖励,最重要的是,这关系到本书后期的推荐问题。

到现在为止,上架四个礼拜,本书没有得到任何推荐。一直靠大家的支持,才得到现在这种,对我而言,已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那么,为了能坚持到最后,为了能真正将这份奖励,以及后续的推荐变为现实。

请大家继续支持我,检查检查自己是否还有月票,然后请投给我吧。

谢谢大家。

一一九 恶人自有恶人磨(下)

“好了,各位,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准时过来。”

短暂的庆祝之后,像往常一样,吴小雨站起来,对着或兴奋或沮丧的学徒们,说出了解散的话语。

“师傅,再见。”

恭敬拘谨的告别之后,学徒们也站起来,纷纷离开。

不过,他们离开店门才十几米,吴小雨那双33级的耳朵,便听到了关于去哪里继续庆祝庆祝的对答。看着路灯下一个个充满了希望与干劲的背影,吴小雨发觉自己竟没法再生出什么感慨。

他关上拉闸门,带着留下来的聂良,李辉,白嘉泉,走上了二楼的住房。

在那间仿佛永远明亮的客厅中,四位“烧烤银河系”的管理人员,开了一次小小的商谈会。

是的,非常小。

聂良类似于麻木地发现,老同学在组织安排,控制场面的方面,也同样不知不觉间,忽然就有了惊人的能力。

他发觉,不管是刚才结束的技能测试,还是此时进行的小小商谈,吴小雨话虽不多,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但就是牢牢地控制着整个场面,既没有什么废话,更不会有什么偏题跑题的现象。

这可是相当难得的事情。

身为保险公司地经理。除去每日地例会。每周地总结。每月地学习培训之外。聂良还得经常跑到各种政府部门。参与各种乱七八糟地报告汇总。

在那些各种各样地会议中。不管会议地内容有无实质。有无意义。聂良最深刻地体会。便是除去那种某几个人坐在高台上照着稿子滔滔不绝地类型。其他有着众人都有参与地会议。都极容易跑题。形成某些闲谈地内容;或极容易在某些很细节地方面纠缠良久。

形成这种现象地原因多种多样。表现地具体形式也不一而足。不过。总体而言。会议地规模越小。便越容易造成这种情况。

但是。在吴小雨组织地技能测试以及这次小小地商讨会中。聂良却感觉到了类似于大公司。正规部门地会议感受。

吴小雨总会三言两语将每一个话题解说清楚。此外。在李辉或是白嘉泉某些意见难以准确表达时。吴小雨也会在一两秒礼貌性地等待之后。采取或提示或总结地方式。将他们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地言辞。提炼成几句精简准确地话语。最为难得地是。吴小雨这样做地过程。没有一点点简单粗暴。整个过程中。他都采用着平缓地语调、温和地语气。将“委婉”这个词地真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既节约时间。又明确主题。一丝不漏。一丝不差。随着商讨会地逐渐深入。时间地逐渐流逝。聂良感觉到。吴小雨说话地方式。表达地语调语气连贯起来之后。仿佛像某种高明地音乐一般。具有着独特地节奏与旋律。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聂良具有相当惊人的直觉,具有相当敏锐的洞察力。

就这样,吴小雨以他特有的方式,牢牢地控制着进度。四人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便商谈了近一个月内所有的工作步骤,将一个月以内的工作内容,以及出现意外之后地处理方式,安排得妥妥当当,交代得清清楚楚。

商谈接近尾声,除去聂良略有些感慨之外,李辉与白嘉泉这两位早已在吴小雨属下办事的店长,受限于以往并不怎么丰富的见识经历。他们对吴小雨的组织控制能力。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只觉得吴小雨交代事情特别的准确。特别能让人明白一些。

从次日开始,聂良这位与政府部门多次打交道,经验比较丰富的保险公司前任经理,将继续运用他骗保、拉黑单、装灰孙子的高超技艺,专门去各处机构单位开批文,跑证件。

李辉这位从穿开裆裤开始,就一直生活在星城中,四十多年来跑遍了街头巷尾的本地通,则按照吴小雨交代地要求,四处寻找店面,联系房东。白嘉泉则在这段时间内,专门留在“烧烤银河系”的一店厨房,按照吴小雨刚刚交代的要点,努力使此次没能通过技能测试的学徒们,尽快达到吴小雨要求的标准。

而这一次,吴小雨本人,也同样有着他自己的工作。

走下出租车,池蕾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在她的眼中,到处都是一片片的光亮,到处都是鲜艳明丽的色彩。

当然,在她地眼中,最鲜活最明亮地,肯定是走在她前面,不到两三米之外的吴小雨。

星城人才市场,接待处办公室。

这是吴小雨今年第二次来到这儿,不过,办公室地工作人员,仍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烧烤店的小老板。

这份深刻的印象,来自两次深刻的经历。

第一次,这位烧烤店的小老板,不用他多费口舌,便爽快地聘用了他推荐的社会福利人员,帮助他完成了政府的一项委托,满足了他内心深处善良那一部分的需求;第二次,便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家烧烤店便开花散叶,有了一家新的分店,又从他所在的人才市场,招聘了许多位服务员。

当然,吴小雨也第一眼就认出了他——“遗忘”这种高级享受,不属于可怜的寄生猴子。

一番单方面热情的握手寒暄之后,工作人员道:“吴先生这次前来,是打算招聘新的员工了吧?看来生意大发啊,恭喜恭喜。”

“谢谢。”

吴小雨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了钢笔和纸张。

比起三个多月前,半天憋不出几个汉字,吴小雨这次本能般地从33级的脑子里调出了相关记忆,很轻松地写出了所有的要求:

“现有即日开张烧烤店十一家,招聘服务员四十四名。薪酬一千二百元每月,招聘收银十一名,薪酬一千元每月。联系电话:13407304819。”

十一家!四十四人!

刚刚看到前半句话,工作人员心中便是一跳,望向吴小雨的眼光中,也有了些异样的成分。

在人才市场中工作良久。见惯了大公司大企业大手笔的工作人员,自然不会惊讶于这个招聘人数稍有点多的信息。

只不过,看着一家三个月之前,还可怜巴巴地在走廊工作职位展示区添块小牌子,贴张小纸条,招聘一两个人地小屁店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慢慢地发展出第二家分店,现在又猛然喷发。很快冲上这种已值得称道的规模,工作人员的心中,自然会有一番感慨的滋味。

丰富的工作经验。帮助工作人员很好地克制着这份情绪,令他沉默地看着吴小雨将整条招聘信息填写完整。

“吴先生……”

看到完整地招聘信息之后,一直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一番沉吟,道:“我记得上次曾经和您提过一个小小的建议……在星城,对服务员和收银而言,这份薪酬只怕不太合适,毕竟……。”

和上次一样,工作人员说出这种话,自然不是想成为资本家剥削的帮凶。而是因为某份过高的薪酬会降低其他招聘信息的吸引力;而且他也见多了最初定出较高薪水,了解后再另行降低闹出矛盾的事情。

这时候,呆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池蕾忽然插口道:“是啊,老板,现在店里都是一千六七的工资,现在用这么低地薪水招人,会不会闹出什么矛盾啊?”

什么?一千六七!

这个惊人的数字,令工作人员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也令他接下来劝说地言辞。全部重新吞进了肚子。接着,工作人员用明显异样的目光,先看了看池蕾,又看了看吴小雨后,他忽然同时明白了两件事情。

忽略掉池蕾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外貌,由这位姑娘随意插嘴,随意暴露店铺的具体信息,随意评价老板决定的行为,他知道了这位姑娘头发特别长。胸部特别大的奇妙原因。

然后。由这些暴露出来的信息,他也一下子就明白了。“烧烤银河系”能够迅速扩张,只怕工资方面恐怕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

不过,仅仅提高工资,应该还不够吧?

工作人员这么想着,他虽然并没有什么高深的金融造诣,也不存在具体地经营理念,不过,他有着任何劳动人民都极为擅长的朴素智慧:几乎所有的企业单位,都在降低工资,压缩成本,这本就足以证明,提高薪酬,并非明智的经营之道。

33级的眼睛,33级的脑浆浓度,由工作人员相当惊讶,也相当疑惑的神情中,吴小雨只用一眼,便极为轻松地将他内心此刻的重重疑惑,分析得清清楚楚。

不过,脸上面无表情,心中略微发苦的吴小雨,看着工作人员带着一点点暗示,也带着一点点询问地目光,只能赶紧低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懵懂模样。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心中半是佩服,半是疑惑的工作人员,自己将店员们的工资,提高到现在这种远远超出平均水准的数字,完全出于迫不得已的情形。

1a7489明确提出,所有曾经出现在他身旁,参与烧烤店经营,尤其是参与肉类搬运的工作人员,在吴小雨自己的身体达到基本安全的标准之前,必须让他们通通留下。

或者,直接消灭。

以免除未来出现哪怕1%地暴露可能之后,来不及即使消除地风险。

为了这一条短短的命令,这一条几乎不可能达到地要求,若不是已成为了33级的寄生体,吴小雨绝对会愁白所有的头发。

提高工资,仅仅其中最为微不足道的简单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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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零 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上)

招聘人数达到五十以上的数目,不管是捞收入还是摆门面,人才市场都不可能再用一块小牌子或是一张小纸条随意打发。

6月下旬,仍在求职应聘的高峰期内,不过,和吴小雨查询的情况一致,这两天的时间,星城人才市场恰好处于两场上规模的大型招聘会之间。

于是,吴小雨与池蕾来的时间虽然已不算早,工作人员还是尽量协调,十几分钟后,便在招聘区内,为“烧烤银河系”腾出了一小块位置。

当工作人员走过来通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看到另外两位工作人员,正将吴小雨写下来的招聘条件,涂到一块两平方米左右,较为标准的招聘信息牌上。

“可以了,吴先生。”

几乎是同时,走过来的工作人员,和涂制招聘牌的工作人员,一起说出了这几个字。

“谢谢几位,辛苦你们了。”

吴小雨这么说着,然后便在办公室协调位置的工作人员带领下,走向了人才市场的招聘区域。

至于扛牌子,提袋子这种需要消耗能量的工作,自然由跟在身后的另外两位工作人员代劳帮忙处理。

这也本是他们份内的工作。

不过,这一回,两名扛牌工作人员,倒是以一种较为欢喜的心态在做这件事情,这自然是因为池蕾在吴小雨吩咐下偷偷塞出了两张红红的,薄薄的特殊纸张,另外也因为吴小雨手书的那张字条,被其中一名由职业培养出爱好的书法初习者,相当钦佩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办公室到招聘区域之间地距离很近。一小会后。众人便到达了工作人员协调出来地位置。

由于并没有大型招聘会。时间也不算太晚地缘故。会场中虽然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但并没有出现前阵子那种擦肩贴背。人声鼎沸。热气氤氲地惊人景象。

待到领头地工作人员确认位置。与两旁地招聘台打声招呼之后。扛牌提袋地两名工作人员。立刻轻车熟路地从袋子中摸出工具。开始忙碌。

这个时候。会场中上升地温度。使池蕾抬起两只小手连连摆动。她地动作略有些心不在焉。很明显。这位姑娘开始略微感觉到了一丝无聊。

不过。这里面最主要地原因在于。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她再不可能像在出租车。以及办公室中那样。可以很方便地每隔几秒。便偷偷地朝着某个瘦削地身影瞄上一眼。

在现在这种相当严峻地环境中。池蕾不得不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努力使自己显示矜持一些。淑女一些。稳重一些。具体地表现形式是:每隔一段长达十几秒地漫长时间。池蕾才会再次迫不及待地、恶狠狠地往朝着身旁那个梦牵魂绕地身影。使劲地盯上一眼。

站在一旁,池蕾便是如此专注地做着这件事关重大的要紧事

至于钉子怎样敲;台子怎样摆;桌子怎样放;招聘牌怎样悬挂;仅仅就在一米之内,两旁的招聘台中,坐着的到底是公是母。是人是猴等等等等,这种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池蕾轻轻松松地达到了1a7489那种惊人地漠视程度,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远远超出。

于是,四五米外,某位隔了两三个招聘台的姑娘,一边说话一边朝着池蕾的方向奔来,池蕾也过了足足两三秒钟。才留意到这道身影。

“老师,老师……”

过来地姑娘,嘴巴里这样连连叫着,她穿着淡黄色的连衣裙,容貌姣好,脸颊略有些红晕,中等个头,身材丰腴,双腿紧夹着快速迈动。很有些独特的韵味。

“老师。老师……”

在池蕾很有些疑惑的目光中,丰腴的姑娘一直紧盯着她所在的方向。也一直这样连连叫着,跑到了她的近前。

老师?他好象也是老师……

正这样想着,池蕾的耳朵里,果然听到身旁某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说道:“叶灵,你不是找到工作了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这么快就要跳漕?”

大梦初醒一般,池蕾赶紧摆头,便看到自己地老板,不知何时抬起了左手,正朝着对面,朝着那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上下的姑娘连连挥动。

一瞬间,不知什么缘故,池蕾只觉得他这个自己每天都会因之蹦跳雀跃的动作,此时却是说不出的别扭刺眼。

毫无缘由地,池蕾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她努力地投射出一种极其自然的,漫不经心的目光,却忽略了自己正以一种相当认真仔细的姿态,打量着对面那个不知廉耻,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蹦跳雀跃的小女人。

是地,小女人。

由自己同样是小女人的直觉,池蕾本能般地察觉到了某种威胁。

而且,她可以确认,对面那个穿着淡黄色连衣裙的小女人,肯定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思。不然,那个小女人,也不会在老板看不到的位置,尽力模拟出一种极为可笑的,一看就知道是假装的自然姿态,朝着自己的方向,偷偷地射出了一丝带有明显敌意的目光。

这一丝目光一闪即逝,随后,池蕾看到,对面那个一直想要尽力往老板身边靠近地小女人,抬起了脑袋,露出一种相当明媚地笑容,以一种相当甜腻的口吻说道:“老师,我不是应聘地,我是来招聘的。”

你也来招聘?这么小的家伙,也来招聘?

大吃一惊之下,池蕾忘记了自己同样是来招聘,也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妹妹,你多大了?”

叶灵瞟了她一眼,并不回答,不过,从这一眼中,池蕾已经感觉到了足够的反击。接着。叶灵转回头,朝着吴小雨重新露出笑脸,道:“老师,这是谁啊?”

“这位是池小姐……”说完这半句话,吴小雨抬起手,朝着在工作人员努力下。已经固定好的招聘牌,道:“……我店子里的收银员,我们过来这里招聘几名服务员。”

“喔……收银员呀……”叶灵轻轻地重复了一句,她的声音中,尽显出意味深长的含义。

接着,在面露异样微笑的叶灵正要继续说话,脸孔稍微添了些红润的池蕾正要反唇相讥之时,四五米外,某个招聘台地方向。传来了一个很有些拘谨的男声:“叶经理,您看,您可以过来一下吗?这里……”

叶经理!

男声的音量本就较大。而且,它所包含的讯息,更是有如轰雷阵阵一般,将池蕾的脑袋,瞬间劈向了它传来的方向。

一瞬间后,在那个声音传来地位置,池蕾看到,一位西装革履,修饰整齐。手腕上套着手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左右,浑身上下尽显出“青年才俊”这四个字的男子,正投射出一种明显带有请求的目光,轻轻扬动着手中的几份纸张。

同时,就在那个招聘台的旁边,几名高校学生模样的人才们,略微弯曲着身体。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容,他们的目光,正纷纷随着青年男子的手臂一起摆动,或者更确切地说,正随着青年男子手中地那几份纸张一起摆动。

“啊!对不起!老师……不好意思,我现在得先过去工作了……”

说完这句话,叶灵仍然站在原地,她无视背后急切的目光,仍等待着吴小雨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之后。才再次连连抱歉,跑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她才刚刚坐下。西装革履地男子,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不顾风度地抬起手肘擦了擦额头,另一只手,马上将那几份被寄予了无数希望与期盼的纸张,放到了叶灵的面前。

目光一直追随着叶灵的池蕾发现,甫一拿起纸张,刚才那个在吴小雨面前蹦蹦跳跳,尽显稚嫩与天真的小姑娘,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叶灵的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她的上下两片嘴唇连连拨动着,吐出一串串池蕾完全无法听懂地专业术语,而在叶灵的面前,那几位正在被她询问的人才们,脸上绝无半点轻视与怀疑的神色,无不露出了或紧张或迷茫或不知所措或羞愧难当的表情。

神色复杂地看了半天之后,池蕾一声轻叹,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只是轻轻地拉了拉吴小雨的外套,以一种道不清意味的声音,既像是感慨,又像是不甘地问道:“这就是你的学生?”

吴小雨仍然紧盯着已接近尾声地布置工作,他头也没回,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是啊,怎么了?”

“不怎么……”看着两位工作人员从桌子上爬下来,朝着四面打量一下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池蕾问道:“可以开始了么?”

“可以了可以了……”领头的办公室工作人员一边说,一边从提过来的袋子里取出布片抹了抹桌子和凳子,然后才继续说道:“两位请开始吧,祝招聘顺利。”

仅仅顺利,那可不够。

望了望身旁瘦削的身影,再望了望叶灵所在的方向,池蕾咬咬牙,紧紧地握了握小拳头,暗暗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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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中)

虽然以招聘者的身份,池蕾仅仅是第二次来到人才市场,不过,她的表情非常轻松,没有一点点紧张的成分。

池蕾相信,人才市场的招聘环境;整个招聘工作的具体流程;所有的注意事项;一切的细节要点等等等等,这里面,只要是自己负责的部分,她都通通掌握得清清楚楚。

是的,这位极其称职的助手记得相当分明,上一次,自己负责的重要工作,便是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顺便一点都不无聊地摆弄着手中大把“回家等候通知”的关键表格。

不过,这一回,吴小雨在她坐下之前,便打破了她专心完成此项重要工作的预定计划。

“池蕾”

吴小雨先行坐下,然后指了指已经将工具重新塞进了袋子的工作人员,道:“你和这几位大哥一起过去一下,去买点矿泉水回来。”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了。几瓶水而已,本来就已经包括在招聘费用里面……”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赶紧连连摆手,他笑了笑,反正又不用自己花钱,他很乐意给这位看起来很顺眼的年轻老板送个小小的人情,“你们先忙吧,等下我再过来一下,帮你们拿过来就行了。”

“你误会了……”吴小雨的话,让幸福的凳子再一次失去了池蕾那个圆润温暖的臀部,“我要的矿泉水比较多,要三件……”

“那……”

迅速想了想三件矿泉水的价格,再迅速想了想办公室报销单的上限,工作人员迅速接道:“……好吧。”

五分钟后。办公室地工作人员帮着池蕾。将第三件矿泉水也堆到了“烧烤银河系”地招聘台后。

这个时候。吴小雨地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份表格。而他地面前。正站立着一位二十岁左右。衣着普通。相貌也很普通地青年男子。

工作人员注意到。吴小雨一边看了看表格。一边说道:“……具体情形就是这样。另外。烧烤店地工作时间比较长。早上七点就要上班。晚上有时候十二点过后才能打烊。说声辛苦并不过分”

站在旁边。才听了一两句话。工作人员便放慢了手中地动作。微微地皱起了眉毛。

吴小雨这几句话地内容本身。除了比较诚实之外。倒也平平无奇。并没有非常特别地地方。

不过。多年人才市场地工作生**验。工作人员虽然并非吴小雨正在交谈地对象。但却立刻从这几句话中。察觉到了一份相当特别地感觉。

似乎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工作人员这样想着,好奇心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于是,放下了矿泉水后,他一时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到了招聘台的附近。

而池蕾,则坐到了吴小雨的身旁,接过了目前只有一张的应聘表格。

工作人员心头的疑惑,没过多久就得到了解答。这一点。可以从他脸上明显变得惊讶与佩服的神情中,得到证明。

而这个时候,池蕾手中的表格,还仅仅由一张变成了薄薄的几份。

真不错啊……

工作人员这样想着,观察了一小会后,他发现,吴小雨招聘的方式,确实存在一些很微妙地特异之处。

用词简洁,直切主题。毫不拖泥带水等等,这种招聘工作主持者一般必须具备的能力自不用说。

另外,工作人员最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每一个过来应聘求职地对象,吴小雨都会用非常温和的态度,进行非常耐心地对答;同时,相当重要的是,在这种对答中,几乎没有一句无关主题的废话。几乎从来不会额外浪费一丝时间。

这可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人才市场中呆了这么多年。工作人员早已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招聘工作主持者。

在这些主持者中,大部分可以分为两类。其中一类耐心细致,会用相当好的态度,仔细地解答应聘者的任何问题,这种主持者,多见于某些比较注重自身形象的大企业大公司,或者是某些业务员,临时工多多益善地销售行业;另外一类雷厉风行,会直接提出要求,以较为强势的姿态主动询问,这种主持者,多见于一小撮不明政策,习惯于高高在上的政府部门,国企机构,或者是某些修养比较令人遗憾的个体户,暴发分子。

工作人员极为惊讶地发现,吴小雨并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类,他是这两者的结合。

是的,既迅速,又耐心。

这个年轻老板说话的时候,虽然简洁明了,但也同样耐心细致,这两样几乎完全处于对立面上的特点,在这个年轻老板温和地语气,委婉的措辞,平静的声音,巧妙的提示,恰当的把握下,得到了完美的统一表现。

吴小雨确实会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但也会在询问者自己都几乎无法察觉,或者是察觉了也不会介意的角度,巧妙地将话题指向的结果,引导到招聘的主题之内;吴小雨确实会节约时间,但他温和平缓地语速,清晰明白地吐词,绝不会让任何一位站在台前的应聘者,感觉到丝毫急噪焦切,咄咄逼人地味道。

工作人员自然并不知道,这份看起来轻松无比的谈吐,自然而然的表现,是吴小雨尽心竭力教学两三个月,千辛万苦锻炼出来的附属成果。

他只知道,也只注意到,每一位走到“烧烤银河系”招聘台前的应聘咨询者,不管过来之时是何等扭捏,何等紧张,或者是何等漫不经心的态度,都往往会在不到几十秒的对答之内,便会心悦诚服,身体放松,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微笑。

而他们的嘴巴,自然已经在吴小雨这位主持者奇妙的引导下,既滔滔不绝,又实实在在地讲出了聘用招工所必须掌握的资料讯息。

虽然很是惊奇,但工作人员仍相当理解众多应聘者的这种表现。

在人才市场这种几近于挑选货物的环境中,几乎每一位插标卖首的应聘者,都有可能在各种招聘台前,受到花样百出的刁难,尝到丰富多彩的脸色。

凭心而论,工作人员相当清楚,这绝不能全部归罪于招聘主持者目中无人,素质低下等等之类。除去真正品格低劣的极少数主持者外,真正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来自各个方面,比如说,天气炎热,空气浑浊,环境恶劣,极容易让人内心焦躁,肝火上升,说话直接伤人;又比如说,人来人往,工作繁复,不得空闲,极容易让人烦闷生厌,口干舌躁,对答简单粗暴。

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人才市场上,算不上友好的招聘态度,既是相当普遍的现象,又是几乎无可避免的结果。

所以,在令人如此难受的环境中,众多应聘者们,一旦碰到了某位像吴小雨这样,说话特别婉转动听,语调特别真挚诚恳的招聘主持者时,便极容易感觉他仿佛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都是从应聘者自己的角度出发,诚心诚意地帮助应聘者自己考虑问题。

于是,在这种情形下,应聘者极为配合的态度,掏心窝子一般的说话方式,明知道自己并没有聘用希望,也能面带笑容,轻松离开的种种表现,站在旁边观看的工作人员,一点都不觉得有多希奇。

毕竟,就连他这个站在旁边,并非吴小雨交谈对象的观察者,都可以从吴小雨询问交谈的话语中,感受到一阵阵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只可惜……

工作人员忽然微微地叹息一声,每个人都会疲惫,每个人都会受到环境影响,这位年轻的老板涵养确实很好,修养确实很高,但这种态度,在这种令人很不愉快的环境中,又能维持多久呢?

人才市场啊……

工作人员轻轻地摇摇头,转身离开。

熙熙攘攘的人才市场中,工作人员快步走着,他那算不上高大的个头,不时闪现于一张张满怀憧憬,志在必得,兴高采烈,垂头丧气的脸孔中;他那算不上强壮的身体,不时绕过一道道汗水浸润,香味缭绕,疲惫不堪的身躯。

他迈动的步伐是如此的匆忙,行走的速度是如此的急切,这种行为的背后,既是为了赶紧去忙碌自己已经耽误了一小会的工作,又是为了赶紧离开现在仍满是欢容,未来必定愁云密布的地点。

不过,天算不如人算。

二十几分钟后,为了帮助另外一家小公司协调招聘位置,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又一次来到了人才市场的招聘区域。

一段短短的时间之后,他轻车熟路地忙完了这起平常并不多见的工作,抬手擦汗的瞬间,工作人员忽然发现,“烧烤银河系”的招聘台附近,齐齐地聚集了好几个人影。

他们站立的姿势,看起来并不正常,手里还各提着一样白花花的物事。

出问题了么?闹事?

职责所在,工作人员顾不得多想,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走到了“烧烤银河系”的招聘台前。

一二二 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下)

将身前阻拦住视线的最后一道**屏障支开后,工作人员哑然失笑。

这哪里是闹事?

三个青年男子,手中各捏着一只矿泉水瓶子,正缩头缩脑地呆在“烧烤银河系”那个个头略矮的妙龄女子后面。

这三名青年男子的相貌各异,身高不一,却有着相当明显的共同点:青年男子们,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身体壮硕……老实巴结,甚至配得上“呆板迟钝”这个更加苛刻的词语。

此外,工作人员还注意到,当自己的视线落到了这几名青年男子的身上时,他们几乎都会在一小段迟钝性的延迟之后,才很有些不习惯别人的目光注视一般,浑身不自在地埋下脑袋,或是迅速移开视线,飘飘忽忽地不知望向何方。

从这种表现,从他们寒酸的衣饰,黝黑的脸膛,以及紧紧捏住瓶子的粗壮手掌,工作人员很轻松地看出,这三位极有可能是刚从农村出来,而且性格相当内向的稚嫩伢子。

根据人才市场工作良久的经验,参考平日看遍世间百态的阅历,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工作人员相当清楚,像这种出身穷苦,略有些迟钝,同时又初出茅庐的后生小伢子,他们绝大部分吃苦耐劳,知恩图报;不过,他们也同样绝大部分百事不通,败事有余。

吴老板怎么会招到这种人呢?

工作人员百思不得其解。

诚然,像这种羞涩扭捏的新嫩菜鸟们,进城的第一份工作,都是端盘子,抹凳子这类锻炼体力,磨砺内心的宝贵修行。同样,吴老板的“烧烤银河系”正要招聘的也确实就是此类服务员。

不过,既然给出了远远超出标准的薪水,那么吴老板完全可以招聘到更加本分,同样也更加熟练的有经验人士。完全没必要找这种需要进一步培训,需要提前准备好一小笔损失物资的家伙。

没道理地啊……

对吴小雨招聘这种员工地意图。工作人员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既然刻意招聘这种类型地员工。他倒是很佩服吴小雨提前准备好矿泉水地行为。毕竟。从那三只菜鸟干涸地皮肤。湿润地嘴唇。以及手掌轻轻捏住瓶子地爱惜方式中。任谁都可以看出。他们绝对舍不得自己出钱解渴。也绝对会非常感激炎炎夏日中地一瓶免费饮水。

是出于爱护员工地心态?还是出于收买人心地盘算?

工作人员觉得。吴小雨地目地。绝对是其中之一。或者两者皆有。

他还在这样继续思考着。忽然间。吴小雨转头向着身旁地女子。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立刻,女子站起身来。摸出又一瓶矿泉水,交给了之前站在招聘台前,应该是刚通过了吴小雨面试的又一名未来员

工作人员好奇地望过去,果然,这名幸运的男子,和附近站立的另外三位属于同一种类型。

不过,这次送出一瓶水之后,女子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接领着四位男子。朝着人才市场地出口方向,走了过去。

这又是干嘛?

工作人员再忍不住,于是,趁着此时无人应聘咨询的空挡,他终于走到了吴小雨的身边。

“怎么样,吴老板,很顺利吧?”

“还可以。”吴小雨一边说,一边往两旁看了看——除去“制作室”与“观察室”外,他总习惯于往两旁看看。

“这么高地工资。肯定很容易招到合适的人罗。对了……”工作人员自然而然的瞄了瞄吴小雨身旁的座位,看起来相当不经意地问道:“……你的助手呢?去忙别的事情了吗?”

听到这句问话,吴小雨似乎同样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是相当寻常的一眼,工作人员可以肯定,吴小雨的目光中,绝对没有附加任何特殊的意味,但他就是毫无缘由地感觉自己已被看穿。

不过,在他还来不及尴尬之前。吴小雨便已经说道着我刚招到地四位员工去坐出租车。让他们早点回烧烤店面……”说到这儿,吴小雨换口气。继续道:“这样做,一是为了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工作场地,免得担心自己进了传销或是其他骗人的皮包公司;二是让店里早点给他们分发凉席风扇,让他们确定自己已被录取,免得他们担心工作泡汤,多心乱想……”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很不错的想法。”工作人员由衷地赞叹一声,旋即霍然而惊:自己才问了一句话,脸上表情也分明相当自然,但这个老板竟然干脆利索,直截了当地解答了自己心中正在疑惑的问题……这绝不可能是凑巧!只可能是极其敏锐的观察力,极其惊人的判断力。

工作人员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对吴小雨的评价已经相当之高。不过,这种档次的评价,对33级地寄生体而言,仍然只能算得上是一种相当低估的表现。

做到这么简单的“他心相通”,吴小雨凭借的仅仅是换气时那段极其短暂的时间,以及那段短暂时间内,对工作人员脸上微弱表情的飞快解析。

短暂的惊讶之后,工作人员并没有再多说话,不用多加解释,他已经大致弄清楚了吴小雨的想法。

身在这种场地,工作人员见多了普通人应聘后,那种不知道成功失败,以及那种就算得到口头保证,但心理上仍会不自觉地去疑神疑鬼的揣揣心理。

那是一件多么折磨人地事情?

想想自己早年前地几次应聘经历,工作人员的脸上,立刻浮出了相当不愉快地表情。

为什么当年我应聘的时候,没有人递上一瓶矿泉水,没有人帮助我打消疑虑焦躁?工作人员握了握拳头,一下子觉得眼前的吴小雨,在原来的基础上,更加顺眼了一些。

正在这个时候。花枝招展,发长胸大的女孩子走了回来,刚刚走到近前,她便开始唧唧喳喳地说道:“老板,他们已经走啦……跟你说喔,他们几个好有意思地……”

说到这儿。女子摸着凳儿坐下,抓紧时间又笑了几声,才继续道:“上车的时候,他们四个好好笑喔……最开始一个个死盯着我看,好象生怕我不付车费似的!后面过了一会,等我先告诉司机店名,然后准备继续说出详细地址的时候,司机马上就说不用再说了,他说他们那群开出租车的。早就全部跑惯了我们烧烤银河系的地址,而且他还正好准备等下顺路就去吃上一顿!……然后,我和司机说这些话地时候。他们四个乡巴佬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啦……老板,可惜你坐在这里,当时没有在场……”

女子猛然爆发出又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才接着道:“……如果你在场,你就可以看到,他们一听说烧烤银河系这么有名,马上就规规矩矩地坐着,几乎一动都不敢动。更一点都不敢再死盯着我看。最有意思是的,坐在后座中间的那个人,**上不小心顶到了中缝的凸出,他左边扭扭,右边扭扭,但就是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那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实在是笑死人了……还有还有,另外一个坐在前面副驾驶座的。他也……”

“好了,那边来人了,准备给表格吧。”吴小雨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他轻轻地拍了拍桌子,使女子嘴巴里连串地笑声,立刻戛然而止。

“偶尔也笑一笑嘛……老板真是的……”

笑一笑……

听到女子这声音量极其微弱的抱怨,吴小雨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那些乱七八糟,颠三倒四地言语中,确实难以找出什么笑料。不过。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却终于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相当苦涩的笑容。

而且。这份苦涩越来越浓,因为,工作人员忽然想到,如果将现在坐到出租车中的任何一位青年,换成自己初出茅庐时的那个大乡巴佬,肯定会做出更加大惊小怪的举动,让女子觉得更加有意思。

如果那个时候的自己,能碰到像吴先生这样既给高工资,又体贴关怀的老板,那肯定打破脑袋,也会拼命想办法钻到他的店子里去,别人拿棍子赶都赶不走人。

工作人员猜得很对,他此时地想法,正是吴小雨的目的;不过,他绝对不会料到,吴小雨的种种举动,仅仅是百般不愿的无奈结果。

为了1a7489那个“必须将员工们通通留下”的要求——该死的,几乎不可能达到的要求——吴小雨搅尽了脑汁,伤透了脑筋。

从进入人才市场开始,吴小雨所有的行为,几乎全部都是为了完成那个该死地目的。

提高工资是其一,目的是为了加强忠诚度,免得店员们在收入方面唉声叹气,别有心思;

温和对答,耐心解释是其二,目的是为了加强亲和力,免得店员们觉得工作憋气,情绪低落,积累出跳漕的怨气;

买点矿泉水,找辆出租车是其三,目的是让店员们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这个老板建立起比较良好的印象,使店员们慢慢地记住自己关怀备至的举动,从而在以后有点小小的不愉快时,也能因为这点点滴滴地恩情留住不走。

除了这非常明显地三点之外,至于特意将来自乡下,初出茅庐,阅历不深,性格内向的青年男子纳入招聘范围,以争取他们地淳朴与将来的知恩图报,这完全是工作人员一厢情愿的误会。

这不能怪他,任何一个脑袋没有被门夹出汁水的正常人,都永远也不可能猜到吴小雨招聘员工的真实要求。

因为,碳基猴子的脑袋瓜子绝对不会料到,一位老板眼中的好员工,居然会是“一技之长”绝对不可以要,“机灵聪明”绝对不可以有;

居然会是学东西越慢越好,做事情越差越妙;

居然会是说话交谈结结巴巴最合适,待人接物扭扭捏捏最恰当;

归根结底。总而言之,吴小雨招聘员工的方式,几乎和全世界所有的老板截然相反;或者说,他最需要地员工,最喜欢的类型,正是在其他部门、机构、公司、企业、单位、小铺中。最讨厌的废物,最可恨的垃圾。

这里面最关键的原因,自然是,这些废物垃圾们被吴小雨收集起来之后,他们就会很容易地发现,只要离开了吴小雨,离开了“烧烤银河系”,他们大约永远也难以再找到这么一份简直就是发放生活救济金的工作。

于是,只要自身还想赚钱。自身还愿意工作,那么,不管社会上对他们地评价有多恶劣。也不管这些员工本身是否真有那么垃圾,那么废物,他们都会在吴小雨的属下,在烧烤银河系”的店面中,感觉到春天般的温暖,找到人生价值的所在。

不过,就算以这种奇特的标准招聘员工,那也并非一件可以轻松完成的事情……

毕竟,从人才市场中。招聘到一位非常优秀,各个方面都属顶尖的一流人才,自然相当困难,必须人品爆发,有着出门被狗屎淹没的好运;但是,一次挑选出四五十个非常差劲,各个方面都垫底地正宗蠢货,也足足花费了吴小雨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真正极其差劲地家伙。这个世界上当然很多。不过,小混混,小流氓,或者是实在混不下去,但又偏偏好吃懒做的家伙们,这一种类型的极品蠢货,他们出现在人才市场中的概率,绝对不会高于拉屎拉出红票子的可能。

今天没有来人才市场的蠢货,过两天一定后悔;不过。今天被吴小雨招聘到的蠢货。将来也并不一定绝对幸福。

人流逐渐稀疏,温度逐渐上升。

已经是中午了。最后一次送完出租车的池蕾走回人才市场,从吴小雨的手中,她接过厚厚地一叠表格资料,翻了翻后,姑娘很有些纳闷地说道:

“老板,今天招聘的员工,和上次我跟李辉大哥过来招聘的人,差别好大啊……”

“有差别吗?”

吴小雨控制住双手,让它整理另外一叠资料的速度,不至于超出正常人的极限,他习惯性地往两旁看看,又道:“我觉得没什么差别啊……”

“有差别,有差别!哎呀,老板你不要翻得太快嘛,眼睛都快花了……”

池蕾俯下身体,努力将自己的正面,凑到吴小雨近前,送入吴小雨的视线范围,道:“今天招到的人,不是乡巴佬,就是木头人,要不就是和白店长一样,嘴巴说不了话,耳朵也不能听,甚至还有好几个缺了胳膊断了腿……老板,你真是个大好人!不过,这种人招进了店子,真的能做事吗?到底有什么用喔?……”

看到池蕾极其困惑地表情,听到池蕾极其疑惑的声音,吴小雨久违地生出了一丝感慨,于是,他忽然停住手中的动作,盯住了池蕾的眼睛,道:“不,他们都很有用!他们都是我最可爱的员工……”

说到这儿,吴小雨稍稍停顿,先看了看池蕾长长的头发,又望了望池蕾鼓鼓的胸部,然后,在池蕾心脏砰砰直跳,脸颊悄然泛红之时,吴小雨才终于道:

“你也是。”

吴小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

此外,还多出了一份极为诚实的肯定之意。天。

最后关头了,形势极为严峻,极有可能会被挤下来,再次请求大家月票支援。

最后三天了,大家帮帮忙吧,请让我不至于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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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一二三 江山代有才人出(上)

时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平稳公允地跨过每个人的生活。

又一个平平淡淡的礼拜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可能干扰到1a7489飞船计划的事儿。

七楼的牢房里,来自平辉的三只猴子,仍然活蹦乱跳地生存着。

经历了饥饿,屈辱,炎热后,三只猴子的希望,迅速由最初的尽快逃脱,以图报复;转变为协商谈判,出钱赎身;最后终于屈服于现实,每天企求着次日能吃上香喷喷的水煮猪肉,而不是继续蹲在角落里,艰难地啃着油腻软滑的新鲜肉块。

作为曾经的商业巨子,曾经掌握着成千上百个小弟的黑道大佬,杨哥,老胡和小罗,自然不至于只会单纯的空想妄念,为了这个相当朴素的愿望,他们早就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只可惜,早已入狱,早已承受了两个多月残酷折磨的黄哥三人,非常热情地用拳头和脚尖给平辉的大佬们好好地上了几课,好好地教育了他们安心做人,乖乖啃肉的人生道理。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在这种热情教育的过程中,不知是出于熟肉争夺的压力,还是出于单纯的兴趣爱好,黄哥,南瓜和东子,已经开始尝试学习平辉这几位大佬的搏斗技巧,打斗招数。

学习速度并不快。学习效果相当强。

平辉三位先生鼻子越来越青,脸蛋越来越肿的模样,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在这种残酷的环境,在这种绝望的氛围,在吴小雨一问不答,二问耳光。三问飞上墙壁舔砖头的情况下,杨哥三人,终于学会了夹起尾巴地忍气吞声,也终于学会了乖乖听话的生存本领。

于是,在进入饲养室的第六天。他们三人,终于实现了自己非常朴素的愿望,终于吃到了第一口热气腾腾的水煮美味。

因为,经过了五天地磨蹭犹豫后,这三位平均年龄超过了三十五岁的囚徒,终于百般无奈地接受了事实。终于按照吴小雨的标准,“看完”了《海洛国语言》的第一册。

这也就意味着。针对教学极限测试地三只新实验体。在计划地时间内。相当顺利进入了良好地实验状态。

这只是吴小雨日常工作中。极小地一个部分。与牢房中地六只猴子对比起来。吴小雨。或者说1a7489地另一项教学实验。同样正按照计划中地步骤。顺利地发展进行着。

那就是吴小雨在湘成电脑学校中实施地。针对自身这只实验体地教学极限测试。

数十支努力工作地白炽灯管。将宽阔地空间照得亮亮堂堂。整整齐齐地连排木椅上。密密麻麻地人头。几乎找不出什么间隙。它们有地乌黑油亮。有地浅红淡黄。有地长发披肩。有地短发齐耳。还有一些。或半秃。或花白。或矮矮地占不了什么位置。或高高地努力望着前方。

仅仅从这一点。就可以极容易地看出。在这个人口密度极高。但又安安静静。落针可闻地空间里。这些几乎一动不动地人群中。男女老少都有。良民混混杂聚。

在星城中。有可能出现这种场景地地方只有两种:

第一种,是近段时期内,大红大紫的星城培训机构,是湘成电脑学校中,吴小雨正在上课的综合教室;

第二种,是时间不定,地点随机,是某家殡仪馆主持送葬时,哀悼追伤几分钟的临时场地。

时间剩下不多了。

杨赛蓝这样想着。

此时,杨赛蓝站在综合教室的左侧,她的左半边身子,正被距离不到一米,目标为永远无法达到的“16”度,正全功率运作的立式空调笔正地吹着。

她站在这个位置已经至少半个小时了。

姑娘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左手,已经自然而然地塞进了裤兜,但她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左半边身子,早已经接近了麻木,甚至,偶尔还会因为一阵阵的寒意,生出一阵阵不自觉的微颤。

时间剩下不多了。

杨赛蓝这样想着。

作为吴小雨亲自指定的实习老师,杨赛蓝对平面设计的课程内容,当然早已经掌握得相当扎实。不过,和其他的绝大部分学生一样,杨赛蓝同样认为,第二次听吴小雨上课讲解,也同样会有相当大的收获,也同样应该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可是,杨赛蓝还是相当罕见地走神了,而且,这已经不知道是这节课的第几次走神。

一旦碰到讲台上的吴小雨稍稍停顿,给讲台下的新生们留出短暂的思考间隙时,今天的杨赛蓝,就会产生这种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走神行为。

是的,无法控制。

今天,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

时间剩下不多了。

杨赛蓝这样想着。

终于,在杨赛蓝觉得自己的心神再也无法凝聚的时候,剩下不多的时间,终于全部没有了。

“好,今天的课程内容,我们就讲到这里,同学们下课吧。”

吴小雨轻轻地拍了拍讲台,说完了结束的话语。然后,他抬起脚,绕过讲台,笔直地走往教室弹力门的方向。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的视线,仍然延续着上课时的惯性,许许多多颗求识若渴的脑袋,仍然紧紧地追随着吴小雨的步伐,来回摆动。

在这段两三秒的短暂时间内,几乎所有人都出奇地提不起任何说话交谈的兴趣,教室里依然相当安静,甚至可以在教室外那个可恶电铃一串串单薄的鸣响声中。听到吴小雨鞋子碾过地板,极其规律地脆响。

不过,这些眼神,这种姿态,都明显不足以让吴小雨的脚步稍加停歇。

在众人巴巴的目光注视中。吴小雨以相当快的速度,笔直地走到了综合教室的弹力门处,轻轻地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于是,教室里终于爆发出或收拾东西,或讨论问题。或交流心得,或呼朋唤友地声音。

在这些各种各样,纠缠在一起。混杂成一片的声音中。有一种声音出现的频率非常之高,而且,那种声音,特别地短促有力,也特别地响亮注目。

这个声音是一种称呼,这个称呼是一种职业:

老师!

“老师!老师!”

“老师!老师!”

当然,此时被众多学生们高声呼唤的人。肯定不是已经走出了教室。甚至大约已经走进了办公室的吴小雨。

学生们呼唤的,是现在正站在教室里。不,现在正跑动于行行列列地连排木椅中。几近于焦头烂额的杨赛蓝和张靖。

如果谁想从现在湘成电脑学校的上千名师生中,找出一名最佩服吴小雨,或者是最理解吴小雨教学那份艰难地人,那他最后肯定会为两个伯仲之间地竞争对手头疼不已。

是的,无论是精力充沛的张靖,还是心细如发的杨赛蓝,他们都早在正式走上实习教师岗位的第一天开始,就深深地,真正地明白了吴小雨在教学上的辛苦之处。

这份深刻的认识,和他们学生时期地体会截然不同。

平面设计第二期新班正式开始上课后,这两位年轻地教学工作者,就从来没有被安排过任何一件点名签到啦、登记考勤啦、打扫卫生啦、维持秩序啦等等等等这些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新晋工作者,都曾经被摊派到,也曾经深痛恶觉地琐碎事儿。

这是吴小雨的意思。

从一开始,吴小雨就没打算让两名留校任教地实习老师,做这种与他们所学内容不相符合的事情。

吴小雨需要的,是真正的教学助手。

于是,从第一天开始,张靖和杨赛蓝便在吴小雨每一次上课的时候,都站在或者是坐在综合教室之中。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当吴小雨在讲台上上课的时候,杨赛蓝与张靖的工作任务,和其他所有学生们的学习任务一模一样,那就是认真倾听吴小雨的讲解。

而吴小雨下课之后,杨赛蓝与张靖的工作任务,或者说,他们在湘成电脑学校,唯一的工作任务,就是赶紧帮助“新”学生们,也就是从零开始的小家伙们,解答各种没有听懂、没有听清的疑难问题;或者是赶紧帮助“老”学生们,也就是从各个设计领域中,或请假,或旷工,或抽空前来进修的业内精英们,分析从吴小雨的讲解内容中,引申出来的种种新思路。

凭心而论,以两位实习老师能够被吴小雨选中的天赋,以他们认真学习、刻苦钻研的努力劲头,以他们仔细听了吴小雨两次讲解的巨大优势,无论是“新”学生的问题,还是“老”学生的设计思路,都既不复杂,也并不难以解决。

可是,这种每两天才有一次,而且既不复杂,也并不难以解决的工作任务,使杨赛蓝和张靖,都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以及相当大的心理压力。

这很容易理解,平面设计第二期新班的学生,已经达到五百以上的数目。吴小雨上课讲解,自然仍和以前一样的清晰明白,细致到位,而且,因为自身已经达到了33级寄生体的能力标准,在课堂讲解的某个方面,吴小雨做的,甚至比起以前还要远远超出。

可是,不管吴小雨的态度有多认真,有多尽心竭力,呕心沥血,也不管吴小雨的教学能力,讲解思路,达到了多么高不可攀的惊人程度,在每十个人中间,再怎么样,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或者是身体不舒服听不进去,或者是心情不好听不明白,或者是脑子里干脆长了点贵恙,实在不是学习的良好材料。

这是谁也无法避免的事情,而且,十分之一的几率,实在算不上高。

只不过,当这个十分之一的分母,达到了五百这个惊人的数量之时……

那就意味着,至少有四五十人,需要老师一个一个地服务照顾。

这可真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对吴老师来说。

这可真是一件困难的事儿,对杨老师和张老师来说。

vip新作月票榜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我目前这个第三名的位置,估计不是一点点的悬

很想继续求月票,只不过,连我自己都知道,各位愿意把票投给我的书友们,大约早就投到我的口袋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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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帮我加油。

谢谢大家。

一二四 江山代有才人出(中)

四五十人,这个微不足道的数字,对吴小雨来说,自然远够不上“问题”这个称号。

杨赛蓝和张靖都曾经亲眼看到,当平面设计还是第一班的时候,最后几天下课之时,吴小雨的身旁,就总是会跟着一大群外来听课的家伙。

在那个时候,那些家伙们最常见的状态,便是奋力迈动着双腿,努力追赶着吴小雨飞快的步伐,他们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倾听吴小雨一边赶路一边为他们解答的问题。

像一般人心目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之后,会有一小段继续思索发呆回忆的时间一样,两位实习老师很清楚记得,那些被吴小雨解答了问题的家伙们,也同样如此。

平面设计第一班的最后几天,不在学校住宿的同学们下楼回家之时,常常可以在武装部的操场、垃圾筒、篮球架、灌木丛的旁边,不时看到几个十几个微微发楞的成年男女。

这些成年人站立的位置,往往可以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段,而这些人的躯干本身,同时也是形成这条线段的一个个等距节点。

是的,等距。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其相仿,剔除掉因为性别、身高、个人习惯等等因素造成的差异之外,谁都可以猜出,吴小雨解答他们的问题所花费的时间,几乎全部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地少。当吴小雨顺利走到武装部的大门之时,众多学生们往往可以看到,吴小雨的身边,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个还有疑问需要解答的家伙。

普通情况下。从投影教室步行走到武装部地大门口,需要三分钟的时间。

吴小雨只需要两分钟。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解答二三十几个人的问题。吴小雨平均花费的时间,不到十秒。

这就是杨赛蓝和张靖最为羡慕。也最为佩服地地方。

因为。直到他们自己开始为学生们解答问题地时候。两位实习老师才突然发觉。自己讲出来地话。分明和吴小雨在课堂上讲解地方式、内容极为类似。但就是不能让学生们清晰地理解明白。

这还勉强可以理解。毕竟。当吴小雨亲自讲解地时候。学生们没有听清听懂。那么同样地内容方式。从另一张嘴中吐出。无法达到预料地效果。这并不是太过希奇地事情。

此路不通之后。杨赛蓝和张靖。很快就学习吴小雨以前地做法。更换一条思路。改变一种语言方式。从其他地角度。尝试着解决学生们地问题。

不过。先不谈知识掌握地程度。脑浆搅拌地速度。就只谈33级寄生体察言观色地本领。瞬间分辨出学生是否能听明白地本领。飞快判断出某位学生最能接受地讲解思路地本领。两位实习老师确实还远远不如。至少。目前仍远远不如。

于是。在吴小雨下课之后。两位实习老师绝大多数地工作时间。都消耗于为每一位不同地学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碰运气一般地挑选出一种勉强适合地讲解方法。

这是多么差劲的效率啊!

许多个夜晚,挑灯熬夜,勤奋苦读到深夜两三点地杨赛蓝和张靖,往往在抬起头,望着雪白墙壁稍事休憩的时分,都会羞愧地生出此一类地想法。

这么多么差劲的效率啊!

由于以往缺乏授课经验的缘故,两位实习老师心头无比纳闷,自己每解答一个问题,都几乎要花费一分钟左右的漫长时间,但是,学生们为什么从来就没有生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更没有讲出什么令人不愉快的话语。

实际上,这个问题并不难以思考。

杨赛蓝和张靖,真正走上工作岗位的时间,还只有短短的一两个礼拜,经验实在过于生涩;此外,在以前两个月的学习过程中,这两位不足二十岁的孩子,早已习惯了吴小雨解决问题的超高效率,他们几近于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读小学初中高中时,询问老师的经历过程。

树立的榜样过于高大,预期的目标过于广远。一旦没有达到那种成就,两位实习老师心理上,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羞愧与难过。于是,他们就没有想到,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往那个方面想一想:对五百名刚刚来到湘成电脑学校的新生们而言,不管和哪位正常的教师相比,所谓一分钟左右的问题解答时间,不但毫不“漫长”,而且极其“迅速”。

杨赛蓝和张靖,还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能力,早已超出了普通教师的水准。

“……将它的色相调整完毕之后,方案的修饰也就接近尾声。到了这个程度,我们再参考着左右两侧作为背景存在的舞台,稍微改变一下它的明亮程度,造成视觉对焦的假象,同时突出对比,强化效果……好,那么到此为止,整体修饰便告结束……那么……”

说到这儿,杨赛蓝将本来就微微垂着的脑袋压得更低,使它和身前连排木椅上正坐着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的小朋友平齐,最后说道:“……那么,政华,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只听到这三个字,杨赛蓝略微带点紧张,也略微带点期待的神情,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换成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微笑。这个时候,小朋友也正继续说道:“……谢谢……我全部听懂啦!”

说完这句话,小朋友很快就站起身,再次规规矩矩地说道:“谢谢杨老师,杨老师再见。”

“恩,政华再见。”

杨赛蓝点点头,这么说道。

她点头的幅度相当轻微。一如吴小雨与人交谈时,那种平静沉稳的姿态;她说话的声音相当清晰,也一如吴小雨面对道谢时,那种清晰温和地音调。

不用任何人的提醒。杨赛蓝就已非常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直在缓慢地,又不可阻止地向吴小雨渐渐靠拢。

这正是她的目地。

而且。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很久以前,杨赛蓝也原本以为。这仅仅是她一个人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不过,一段比较长的时间过去之后,杨赛蓝都渐渐从张靖的身上,从何梦娇。罗丹丹地身上,从教室里很大一部分学生的身上,甚至从龙老师、周老师、王老师地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发现了类似的情形。

大约,这就是“言传身教”吧。

杨赛蓝是这么判断的。

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份“言传身教”的效果里面。也同样有她自己地一份功劳。

正如杨塞蓝将吴小雨作为学习的榜样。树立的目标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有一些学生,觉得杨老师说话交谈的口吻。说不出的温婉动听;杨老师待人接物的风范,说不出的沉稳贤淑。

于是,他们地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开始缓慢地,又不可阻止地向杨赛蓝渐渐靠拢。

实际上,这种类型地“言传身教”,更加名副其实一些。

小朋友走出连排木椅后,很快,一位新的学生捧着书本坐到了那个位置,开始向杨赛蓝询问自己没有听懂地问题。

这个时候,教室里,刚刚下课时那种一起爆发的吵闹声已经消去,学生们已有一小半离开了自己地位置,由于某些学生仍在询问解惑的缘故,无论年纪大小的其他学生们,都下意识地克制着自己交谈讨论的兴趣,尽量轻手轻脚地慢慢离开。

这种情景可不多见,这份素质,已足够令某些教育专家,科研教授,前来收集推广。

当然,真正将这份素质的来源研究清楚,需要的不是学者。

而是侦探。

而且,必须是一位技艺极其精湛的侦探,那么,他才能惊奇万分地发现,这份素质的原型,归根结底,竟然是一位外星来客潜伏自身,节约能量的方式——在他沉入浏阳河底之前。

专心于工作任务的杨赛蓝,从没有心思关注这些,又一分钟之后,她解决了又一位学生的问题。

“谢谢杨老师,杨老师再见。”

“恩,曾练再见。”

趁着曾练走出连排木椅的短短间隙,杨赛蓝迅速地转转脖子,扭扭胳膊,稍稍舒展身体,以解疲乏。

在这样做的过程中,杨赛蓝的目光,忽然无意间看到了教室前端,某个比较靠近讲台的位置上,正围绕着一大圈西装革履,屏息闭气的成年男女。

那是张靖老师的工作任务。

杨赛蓝微微笑了笑,转回目光,然后,她对着刚刚坐下来的又一位小姑娘,相当温和地问道:“刘丽霞,你好,请问你有什么地方没有听明白呢?”

同一个瞬间,刚才被杨赛蓝无意间扫视到的位置上,对着刚刚坐到连排木椅上的又一位中年男子,张靖相当平静沉稳地问道:“李主管,你好,请问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再稍微讨论一下呢?”

很明显,以杨赛蓝和张靖作为中心,教室中分出了两个解决问题的地点。

其中,杨赛蓝主要帮助“新”学生们,解决没有听懂,或者是没有听清的问题;而张靖,则主要帮助“老”学生们,分析从吴小雨的讲解内容中,引申出来的种种新思路。

形成这种情况,是一个相对较快的过程。

最初的时候,杨赛蓝和张靖的身边,自然同样是“新”“老”学生兼有,不过,或许和男性比起来,女性对年纪较小的孩子们,天生就更具一份额外的吸引力。

于是,本来比较喜欢询问杨赛蓝的。西装革履地成功人士们,渐渐很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的身边,奶声奶气的声音越来越多。平均的个头越来越矮。

同样,本来比较喜欢询问张靖地“新”学生们,也渐渐发现,自己的身边的同学们,询问的问题越来越深奥。而他们那种默契的,“哦”“哦”不已地声音。自己则完全云里雾里,莫名其妙,一点都弄不明白。

“好,到此为止。整体思路就是这样……那么……”

说到这儿,张靖对着身前连排木椅上正坐着的,年龄超过了四十岁地男子问道:“……那么,曾经理,请问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呢?”

“不错……”脑袋上,头发作为一种战略性物资,平均分配到了每一条贫瘠战壕的曾经理。相当严肃地点了点头。并以一种相当认可的姿态说道:“当然,我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张老师。非常感谢你。”

“哪里哪里,曾经理再见。”

微笑着和曾经理轻轻地握了握手之后。张靖跟着站立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顺便环顾四周,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了稀稀疏疏地几道人影。

除了自己和已经转过身的曾经理外,其他几个,几乎全部集中在杨赛蓝的身边。

看了看电子钟后,张靖赶紧走到杨赛蓝的身边,帮助她迅速解决了最后几位学生的问题。

结束之后,电子钟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05:57。

立刻,张靖以简直有一点粗鲁的方式,将帮忙收拾好地书本,用力地塞进了杨赛蓝地手中,并以一种略带些焦急的声音道:“只有三分钟了,我们快过去吧,可别让老师等啊。”

作为搭档,杨赛蓝自然知道,他嘴里地“老师”到底是指哪一位。

抱好书,杨赛蓝小跑着跟在张靖的身后,一边道:“老师到底找我们干嘛呢?你知不知道?”

“大约猜得出一点……你也肯定知道一点吧?好了,先不说这些……”张靖再次加快脚步,道“反正只有几分钟了,我们用不着胡乱猜测。”

“哪里是胡乱猜测罗……”杨赛蓝侧下身子,跑出张靖支开地教室弹力门,道:“……早点知道,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嘛。”

“我看你心理准备已经相当充足了……咦……”

张靖忽然停下步子,然后又赶紧继续往前走,但他的目光,却一下子集中到了武装部操场上的篮球架旁,道:“他们在干什么?”

顺着张靖望着的方向看去,杨赛蓝注意到,一位穿着相当考究的中年男子,在两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陪同下,正在和另外一位年轻男子,凑在一起轻声交谈。

“不知道……”杨赛蓝摇了摇头,道,“我们走过去点,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百忙之中,两人之所以会稍稍惊讶于这件事情,自然是因为,中年男子和年轻男子,都是平面设计第二期的学生。

于是,两人特意从操场中央穿过,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慢慢地走过四位凑在一起的人身旁。

注意到中年男子谦和的微笑,以及年轻男子也明显发自真心的笑意之后,杨赛蓝侧过头,道:“喔,没事没事,估计就是那个事情”

很显然,所谓的“那个事情”,张靖也同样清清楚楚。

“真没想到,连丁远航的座位,都可以卖出去了……”张靖相当感慨地说着,同时,他的声音里,还别具另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杨赛蓝不以为然,道:“人家坐的,好歹也是第十五排……”

“是啊是啊!顺数第十五排,倒数第八排……”

使劲无法理解般地摇了摇头之后,张靖又道:“好啦好啦,不多扯了,我们赶紧去老师那里吧,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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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今天正好生成了一张。

额,也就是说,正好产生了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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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谢谢大家。

一二五 江山代有才人出(下)

“老师好……”

“老师好……”

刚刚推开房门,杨赛蓝和张靖,立刻不约而同地,以学生在自己面前那种略微拘谨的姿态,轻轻地和吴小雨打了个招呼。

习惯性地完成了这个举动之后,两位实习老师忽然微微一愕。

“咦……”

装修精致的办公室中,办公椅上、两侧的沙发上、以及两条原本应该安心住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的小板凳上,此时都摆上了一个**。而每个**往上大约几十公分的位置,正有一双双眼睛,将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向门

虽然仅仅是匆匆一瞥,虽然平时并非极其敏锐,但杨赛蓝和张靖,还是瞬间从那几张脸孔,以及那几股目光中,感觉到了好各种复杂难言的意味。

它们所包含的情绪,远远超出了寻常的标准。

似乎……有的是羡慕嫉妒?有的是幸灾乐祸?有的是出乎意料?

现在不是分析那些,也不是思考那些的合适时机。

“呃……各位老师好……”

微微地措手不及之后。两位实习老师。赶紧补救一般地环顾一周。向其他地老师们。也各自微微示意。

直到这个时候。两人才终于得到了抬头地机会。望了望左侧墙壁上挂着地电子钟。

还好。05:59。没有迟到。

可惜没有迟到……坐在靠近房门地沙发上。许华用左腿支起右腿。轻轻地踢着脚尖。他微微地偏着脑袋。眼睛略微斜着。于是。这个原本相当普通。相当悠闲地动作。经过这么一斜之后。就多少带了点不怎么友好地味道。

同时。从他这个姿势中。还可以很容易地看出。资格相当老地许华老师。对这两位吴小毛头提拔出来地更小毛头。到底是抱着一种多么满意地满意程度。

“两位好。请先坐下吧……”

坐于办公室房门正对面的陈校长,也不由自主地被这几位目的不尽相同的老师们,吸引着瞟了瞟电子钟后,才轻轻地咳嗽一声,道:“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就开始今天地会议吧。”

会议?

门口两人赶紧坐下。

接着,陈校长又等着原本就已坐好的其他人或抬抬脚。或晃晃头调整了一番姿势,才摊开了手中的笔记本,道:“好,今天的会议,我只讲几点,第

很巧的,与吴小雨前几天在家中客厅地小小会议相比,陈校长主持的内容,竟然也同样地没有跑题,没有形成任何闲谈的内容。也没有在某些细节上纠缠不清。

因为,在他说话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插话接嘴这是一场独角戏。

众多老师们。虽然都将目光投往了陈校长的方向,很只要稍微仔细一点观察,就一点也不难以发现,老师们的脑袋,几乎都微微有些低垂,老师们的眼球,几乎都微微地有些往两旁散开的情形。这也就是说。众人注视的目光。其中礼貌地成分,远高于真正关注的比率。

这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作为主要负责广告招生,对外联系的陈校长。他坐在办公桌后滔滔不绝的内容,与其说是会议商量讨论,还不如说是一份近期工作报告。

第一,广告;第二,招生;第三,宣传;第四,形象;第五,对外联系口径;第六……

很明显,这些事情,与在座的每一位,几乎都扯不上什么关系,也就挑不起众人多少兴趣。

常年在外奔波联系,陈校长自然不可能是个迟钝的人。

但是,遭受着这种几近于无视的对待,陈校长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丝毫不愉快的表情。

而如果一定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表里不一地方面,那就是……

他的心底,甚至,还很是高

他很是高兴地念着写在手中笔记本上的条目,念着这些最近两三个礼拜以来,总结出来地各项招生讯息、收入情况。盯着手中的笔记本,陈校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眉毛有着很明显的上翘迹象。

笔记本上,目前正翻开的页面,比起前面数十页来,最近几乎每半个月就会产生一个以几何倍数上涨的招生数字。

这是一个令人相当愉快的数字,原因很简单:它与陈校长收入水平息息相关。

于是,别说普普通通地无视,就算是痛骂怒斥,或者是没有一个人听,陈校长,也同样会相当高兴地将它们一条一条地念读出来。

事实上,他也就是这么做地。

最近,以极大的毅力恒心,陈校长改掉了两个月前形成地一个不良习惯。

改掉了那个每天晚上离开办公室时,都会顺手将办公桌上的报名咨询表一并带回房间,然后一张一张翻读回味地习惯。

这里面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报名表对他的吸引力有所下降,而是,几近百张的报名表一旦拿到手中,陈校长就会忍耐不住地将它们一一翻阅,从而深夜两三点钟,还得不到丝毫休息的空闲。

于是,改掉了那个习惯,或者说戒除了那个瘾头之后,为了给兴奋的心理留出一丝稍可发泄的余地,陈校长开始每天晚上在自己的房间中,轻声朗诵着自己总结出来的招生人数,聊以解怀。

这也是宿舍楼最近传言半夜鸡叫的原因。

“……好,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大家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口舌稍有些发干的陈校长,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问出了一句套话,等待了十几秒钟,然后又继续道:“……好,既然都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接下来的时间。由吴校长讲一讲。”

“吴校长……”伸手从旁边摸过茶杯,陈校长道:“……请开始吧。”

“恩……”

继续耗费两秒结束了脑海中又一个天文学难点之后,吴小雨轻轻地点点头,转过身子,将自己的正面。对准了办公室里绝大多数的参与者。

“各位,很抱歉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

吴小雨的声音不高,仍然和往常一样,语气相当地平静温和,语速相当地干脆利索。

但是,和刚才地情形截然不同,吴小雨才说出了半句话,办公室中,立刻就凝起了一股严肃认真的气氛。

这种气氛。由许多实实在在的,或细微或明显的种种迹象一齐组成,比如说,龙九梅迅速挺直的腰部;王文塞回口袋地电话;周琦轻轻咳嗽的声音;杨赛蓝与张靖迅速转头凝神的表情;以及,许华虽然仍努力想保持着漫不经心的姿态,但却不知不觉间放平了的双腿,攥紧了的拳头……

等等等等。

在这种迅速变化的氛围中,吴小雨接下来的话,已经冲出了牙关:“……今天想和大家商量的,主要是一件事情。学校里地学生越来越多。在可以预计的未来,或者具体一点说,就在一个月半月之后。学校必定会开设更多的班级……”

一两秒的停顿消化时间之后,吴小雨接着说道:“为了应付将来的这种情况,我们必须提前作好准备。准备工作包括许多个方面,其中教室安排,住宿房间……”

说到这儿,吴小雨向着陈校长点点头,道:“……这些方面。经过我和陈校长商量之后。已经有了一些初步计划。不过,那些细节还不足够完整。我们今天也就暂时不谈。而今天要谈的,是准备工作中。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

“那就是教师的问题。”

一秒之后,吴小雨平静地说道。

立刻,吴小雨的话音未落,办公室中,除去早已知情的陈校长外,其他人地**底下,好象无论椅子、沙发、还是凳子,都忽然不约而同地长出了许多根细刺,使人坐立不安,不得不或扭扭腰,或提提臀,或交换一下翘腿的姿势才稍稍舒服;

此外,众人的嗓子,好象也忽然同时不怎么舒服,不得不连连咳嗽,或者是轻咽口水才可稍稍缓解。

整个会议过程中,吴小雨地目光,一直都没怎么移动,不过,整个办公室,也没有任何再细微的变化,可以漏出他的注意范畴。

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3级寄生体的本能。

什么时候,我也同样如此,同样因为老板、校长、经理、主管,一句微不足道的话,几十几百钱的微末利益,从而身体不适,浑身别扭,深深忐忑?

注意到种种情形,注意到种种变化,吴小雨地心头,不但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地得意,反而只感觉一阵阵的难过。

以及,一丝丝地羡慕。

“寄生体。”

来自1a7489的提醒,令吴小雨瞬间忘记了两个月前,或者说上辈子前地回忆。

吴小雨立刻说道:“所谓教师的问题,其实相当简单,我们必须有更多的老师,才能同时照顾到更多的班级。”

王问接口道:“更多?需要去外面招聘几位新的老师吗?”

不用吴小雨回答,来自身侧许华与龙九梅的目光,已足以令王文感觉到了自己这句问话的多余程度。

不过,吴小雨还是道:“招聘新的老师,恐怕不怎么合适。原因嘛……”

“原因嘛……”以一种故意拉长的口吻,龙九梅将几份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道:“原因嘛……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也根本不用去外面招聘……”

“只要在综合教室里面随便走上两步,就可以找到好多个星城,甚至是外地的老师啦。”

上午9点请假回家,一直写到现在,终于写出了这么一个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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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本人的码字速度,实在太过令人遗憾。

发完这章节继续码,12点之前还有一章。

不过,不敢保证一定有300字。(对,您没有看错,就是3000字都不能保证。这么小的要求都无法做到,我真是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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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vip月票榜的最后一天,在前三的位置上坐了30天,实在没有想到,会在最后一天这么危险(目前只差四十几票)。

可能保不住了吧,大约我现在,已经是在垂死挣扎了。

话说的虽然比较混乱,但心里仍然相当清晰。

不过,我已经尽力。

而且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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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改朝换代(一)

龙九梅话刚说完,办公室中立刻响起了一片轻笑,一片很有些心领神会的轻笑。其中,哪怕是心中最为别扭的许华,笑声中,也充满了欢欣愉悦的意味。

一两秒后,吴小雨在脑海中研究了又一个天文学细节,这个时候,诸位老师也恢复了安静,过于严肃的气氛,也稍稍得到了缓解。

“这个暂时不谈……”

等着众人的眉毛嘴角全部拉平,吴小雨道:“看来大家都已经相当清楚,在校外招聘老师,实属下下之策。所以,以后最好还是……”

说到这儿,吴小雨对着杨赛蓝和张靖的方向微微点头,换上一个更加温和的声音,道:“……以后最好还是像现在这样,直接选择出学校最优秀,最适合的学生,来担当我们湘成电脑学校的教师职务。”

“那……”

龙九梅正要再次插嘴,吴小雨已在不足半秒的停顿之后,迅速换气,接着说道:“是的……如果直接在学校中选择教师人选,那确实还得等待两个月的时间……而且,我和陈校长也并不打算,直接去找以前曾经在湘成电脑学校中学习,现在已经在其他设计公司或者是广告公司中工作的学生……”

“那……”

龙九梅第三次张开嘴巴,但仍然被吴小雨的话堵了回去。也就是说,新教师的问题,我们并不打算仅仅以增加教师数量的方式解决。而且,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也并非临时招聘新地教师可以解决。”

“那怎么解决?”龙九梅终于再次顺畅地问出了一句话,于是,她脸上的表情,也连带着舒展了许多。

不过,由于说话太快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这一次,轮到龙九梅收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某种怀疑智商水准的目光。

吴小雨是唯一没有去看龙九梅地人。

这只可怜地猴子。它并没有发觉。或者说。它并不愿意去思考。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失去了嘲笑绝大多数人地心思——却已经获得了嘲笑绝大多数人地心态。

“很简单……”

一番必须地解释之后。吴小雨再不耽误时间卖无谓地关子。他直截了当地说道:“解决学校一个半月之后。必将开设更多班级地问题。我们需要地。自然是更多可以走上讲台地教师。”

说到这儿。吴小雨第一次留出了长达十秒地停顿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吴小雨刚才地那番话。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充足地阳光。丰富地养分。

办公室中。椅子上、沙发上、矮凳上,细刺迅速成长发育,刺激着众位老师,使他们扭腰提臀的频率,大大地提高了许多。

“情况就是这样……”

等了一小会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之后,吴小雨继续道:“……情况也相当急切。所以,如果各位老师愿意帮忙的话。那么从下周开始。各位就可以轮流带上一两个平面设计类的班级。”

咦……

人人都有机会?

并没有内定给他那两个心爱的更小毛头?

办公室内,立刻响起了一阵轻微地吸气声。

许华。王文,龙九梅三人面面相觑。悄悄地交换了几次眼色。

吴小雨此时说出来的话,和他们之前想到的,以及隐约打探到的内容,并不相符。

正在思考间,王文忽然感觉到背上微微一痛,他只得干涩地咳了一声,问出了心中的问题:“吴校长,我想请问一下,现在平面设计二班这五百多名学生,要准备拆分成几个新班级呢?”

自从吴小雨开始主持会议之后,就一直捧着茶杯使劲研究的陈校长,不由自主地跟着吴小雨一起摇了摇头。

“不拆分。”吴小雨摇头道:“已经进入了学校,也已经正式开始学习的学生,不怎么适合作出太大地调整……而且……”

而且……身体里地那位存在,明显不可能因为一群蚂蚁壮大巢**的伟大壮举,影响到他建造宇宙飞船地小小目标。

电光石火间,吴小雨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然后,他的嘴中说道:“……而且拆分平面设计第二期新班地话,如果每个班级五十人,那我们现在,肯定没有足够的教师;而如果每个班级拆分成一两百人的话,那么教师面对的压力,恐怕比较大,甚至还会……”

“甚至还会”后面那段令人遐想翩翩的话,吴小雨并没有直接吐出牙关。

不过,某些人的脸上,立刻泛上了红晕;某些人的目光,立刻转移了方向;而还有某些人,则立刻坐得更为端正,目光中,敬佩崇敬的成分,也更加充足。

“那吴校长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呢?”许华重新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地说道:“莫非打算从已经报名三期四期的未来学生中,抽出几个班级的人数,提前上课?”

“许老师的想法非常好……”

吴小雨的声音中,充满了由衷的赞叹。

以33级寄生体的观察力,吴小雨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许华对自己的莫名敌意。

不过,就像人类对待顽皮、可爱、同时又无害的小猫小狗一般,不知不觉间,吴小雨失去了那份与许华这个,顽皮、可爱、同时又无害的小家伙斤斤计较的乐趣。不得不说,在很大的程度上,吴小雨这份极其宽广的心胸,从来不与恶意言辞争辩的姿态。是他以二十来岁地年龄,小毛头的模样,能够在湘成电脑学校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中,迅速建立起威严,加倍增长资历的一个重要原因。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同样重要原因,吴小雨此刻也正在精彩地表现着。

就算许华的心中,隔阂再深;就算王文的耳朵边,听到了再多煽风点火的言辞,这两位老师。也不得不实实在在地承认:吴小雨讲话,确实从来不摆架子;而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吴小雨也从未在他们的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优越感。

是地,无论许华或是其他老师。说出了什么话,也不管具体的语气如何,吴小雨,总是会像现在这样,以相当简洁的言辞,但也同时非常诚恳认真地语气。一一为之解析分辨。

公平地褒扬了许华的建议之后,吴小雨道:“……许老师地建议确实非常不错……不过,如果从三四期已经报名的学生中,选择一部分提前授课的话,只怕不管是被选中,还是没被选中的学生里面,都会有某些不怎么理智的人。产生受到了不公平对待的想法……”

许华不说话了。

不过。任谁也能从吴小雨地语气中,听出尽可能委婉的味道。所以,许华仍然轻松地甩着脚尖。并也没有什么难堪的神情。

解决了又一个人的困惑之后,吴小雨并没有继续等待其他人发问,他朝着陈校长点点头,道:“……这两天,我和陈校长商量了一下,有个或许不怎么成熟的想法,希望大家一起参考参考。”

“请说。”

所有人的目光这样说道。

吴小雨道:“前几个礼拜,曾经有许多家长学生前来学校咨询报名。不过,那个时候,由于三期四期都已经报满,他们最后不得不选择等待两个月后的重新报名时间……这种情况,大家应该都清楚吧?”

“当然。”

所有人上下摆动地脑袋,这么回答道。

“所以,我和陈校长地想法就是,请周老师本周辛苦一下,找出他们留下的电话号码,问问他们是否愿意来听听小班授课地模式。”

“绝妙!精彩”

所有人的表情,都道出了针对吴小雨这个方法地观点。

“大家觉得怎么样?”

就算明知道结果,吴小雨仍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礼貌的问话。

这个时候,他的双手一摊,脸色放松,表达大家可以开始进行自由讨论。

立刻,办公室中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

“很好。”,“很不错,就这么办吧。”,“确实非常好!王文,你觉得呢?”……

“好……”一分钟左右的嘈杂之后,吴小雨道:“看来大家对以这种方式开设新班,都没什么意见。那么,请问哪位老师愿意帮忙,愿意从下周开始,带一两个平面设计的小班呢?”

两秒之后。

“我……”

“我……”

毫无疑问,前两位,肯定是近乎于盲目支持吴小雨的杨赛蓝和张靖。

“好,谢谢杨老师和张老师帮忙……”

虽然两位实习老师对自己抱着惊人的崇敬,吴小雨却从不因此减免礼数,朝他们微微点头后,吴小雨又道:“还有哪位呢?”

他当真的?

许华与王文再次对视一眼,在许华的暗示下,王文略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可以么?”

我也可以同样得到3000元每月的课时补助么?

他还在这么想着,吴小雨已温和地回答道:“当然可以。”

霎时间,办公室中,分贝的强度一路飚升:

“我……”“还有我……”“我……”“我也要带”

“好,看来大家都准备去上课,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吧……”

吴小雨轻轻地拍了拍桌子,稍稍停顿后,道:“……那么,今天的会议,我就讲到这里,具体实施的细节,等明天我与陈校长商量一下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完善。”

竟然是真的?

一时间,许华根本就没法听清吴小雨嘴巴里说出来的内容。

甚至,他还忘记了吴小雨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自己的两名弟子,都保持着同样不偏不倚的态度。

许华的心中,种种滋味复杂难明,其中,后悔的程度稳占上风。

为什么我不第一个出声呢?

他这样想着。

到时候,如果招不满七个小班的学生,那三千块钱……

那三千块钱……

许华紧紧的咬着牙齿,紧紧地捏住拳头,一只无形的大手,也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实际上,这毫无必要。

许华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担忧的方向,完全错误。

七月份最后一天。

七月份的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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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改朝换代(二)

将教师问题,生源问题的解决方案说出之后,吴小雨迅速结束了会议。

之后,办公室中的谈论,再剩不到什么营养。

礼貌性地呆了一两分钟之后,吴小雨夹起书本,和几位老师道声再见,很快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木门碰到门框,发出一声轻响,将陷入后悔情绪的许华惊醒过来。

微微地晃了晃脑袋后,许华的耳朵里,不时钻进了身侧龙九梅和王文很是兴奋的交谈声。

高兴个屁!

许华撇撇嘴,瞬间忘记了就在几秒之前,自己同样为了300元每月的课时补助浮想翩翩。

那个小毛头,越来越不得了了啊。

这个念头,就算是仅仅在自己的脑子里面转一圈,许华都因而产生了很不甘心的情绪。

身侧的交谈还在继续着,听着两个烂泥巴扶不上墙壁的废物,甚至开始计算几个月之后的收入,许华的心头,忽然生出了一阵说不出的疲惫。

失算了!

完全失算了!

咬了咬牙齿。许华地舌头。尝到了一股很是苦涩地味道。

为了将这两个越来越不敢质疑小毛头。或者说……对小毛头越来越服气地废物。拉到自己这一边地阵线。自己耗费了多少地口水。许下了多少地好处?结果呢?

许华捏住地拳头上。青色地纹路。突然凸显。

结果呢?结果这么多地准备。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产生!这两个废物……甚至包括自己在内。竟然同时被小毛头出忽意料地公平。三言两语轻松打发。

出乎意料地公平……

有阴谋!这里面,绝对有阴谋!

许华不可能料到,自己在别人的眼中,竟然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可爱的。调皮的,同时又没有丝毫威胁性地小猫小狗——无数小猫小狗中的一只。

于是,为了猜测某种根本就不存在的阴谋,许华的脸色,渐渐开始变得阴郁。而同一个时间,他也开始感觉。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有些沉闷,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很让人心烦。

吴小雨走出房门不到一分钟地时间,木门碰到门框,再次发出一声轻响。

许华站到了门外。

呼吸着楼道中较为新鲜,且不炎热的空气,许华的情绪渐渐平复,他慢慢地渡步。也不知脑子里想着什么,渐渐地走到了武装部的大门口。

忽然间,许华注意到。平时一分钟的时间内,绝对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吴小雨,此时竟仍停在武装部与大街相交的巷口,正在和某位衣着相当正式的中年男子交谈。咦?在干嘛呢?

一瞬间,许华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很想喝瓶啤酒。

很想去一趟巷口隔壁地心连心超市。

当然,半路上听一听小毛头一反常态停留下来的对话,听一听他们到底在说点什么。到底想干点什么,到底有什么打算,是不是与他的阴谋相关……

等等等等,这一切,许华绝对一点都不关心,绝对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只是顺便而已。

于是,仿佛行走地动作太大,会将隔在十几道墙壁外,放在货架台上的啤酒吓走一般。许华低着头,顺着墙边,悄悄地,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某面凸出来的,可以顺便将某个人的身体挡住的墙壁附近。

然后,许华弯下腰,蹲在地上,忽然又开始研究自己的夹板拖鞋,开始研究它的正面。是否可以安装几条鞋带。

在这个远远超出了时代的研究过程中。许华侧起了脑袋,支起了耳朵。

当然。这通通都是顺便的。

最后,许华聚精会神地,全神贯注地,开始顺便倾听不远处地交谈内容。

被倾听的两个人中,许华远远见到的中年男子,此时正发出一阵轻笑,他的笑声中,或多或少地包含着一些意外的成分。

笑过之后,中年以与他年龄身份相符合的成熟声音说道:“没想到吴先生您竟然会认识我……这真是太荣幸了……”

说到“荣幸”这两个字的是时候,或许是职业因素,或许是发自真心,中年男子的表情相当诚恳,声音相当真挚,顿了顿后,中年男子继续说道:“看来刚才那么长的自我介绍,实在是白白浪费了您地时间……不过,吴先生您是在哪里见过我呢?我很抱歉这样发问,可是,我们以前好象真的没有见过面啊……”

看着中年男子脸上,在恰当的时机,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之情,吴小雨回答道:“见过的,我今天就见过你了……”

吴小雨非常诚实。

今天上午,这位先生开着车子,悄悄跟在吴小雨后面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吴小雨见过他了;随后,当这位先生观察到吴小雨摸出电话低头查看的时候,吴小雨其实在电话的显示屏幕中,观看他所有的资料背景。

“呵呵,吴先生真是风趣……”

见吴小雨不愿意吐露实情,中年男子也不以为意。

丰富地职业生涯,令他见惯了各种奇怪地事情;良好的职业素质,令他脸上地神情丝毫不变,中年男子再次轻笑一次,同时也将此事轻轻带过,道:“既然吴先生已经知道我的职业身份,那么,相信您大约也知道了我冒昧前来的目的吧?”

“我只知道一点点。”

“一点点”的意思是,由于十几秒的时间,实在算不上怎么充足,吴小雨很惭愧地只知道了这位先生比较方便被查询的,仅仅追溯到上三代的部分讯息。

比如说:这位先生姓艾,3岁,皖城人;他的妻子姓王,2岁。星城人;他所在的公司,名称是思哲猎头公司,排名全国50强内;他是公司中,甚至是整个行业中,业绩水平都远远超出了普通人地顶尖猎手;委托他前来捕捉自己这头猎物的公司,分别是史宾沙集团。爱思达教育集团,锐扬实业,凤凰公司

等等等等。

“那么……”听到吴小雨“一点点”的回答,中年男子略有些矜持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听吴先生刚才的阐述,对我们猎头公司的了解相当

中年男子适时将表情调整地更具亲和力一些,道:“……既然如此,我要是再说什么套话来耽误您地时间,也就太不礼貌了一点。直接一点说吧。吴先生,请问,您对您现在的工作。满意吗?”

造飞船,我满意极了!

吴小雨很坦白地说道:“这是我毕生的追求。”

从中年男子细微的表情中,吴小雨3级的脑浆浓度计算得出,这个家伙,此时说的就是一句套话,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嘴巴里会吐出哪种回答。

果然,中年男子磨练了十几年的精湛表情,仍然被吴小雨从相当细节的地方看出,他说出来的。依旧是不怎么需要考虑地,或者是早已经提前设计好的语言:

“很难得呀,吴先生竟然对自己的工作会这么满意……”

中年男子笑着,他以一种令人很是舒服地口吻捧道:“吴先生,不得不说,现在这种社会,像您这样能够这么热爱工作的人,实在太难找了。不过,既然您很满意教育这份工作……”

中年男子偷偷地转换概念。道:“……那么,相信您也一定愿意,将自己的知识和本领,传授给更多学生,创造出更大的价值吧?”

“艾先生,您的意思是……”

“不,吴先生,这不是我的意思……”

艾先生嘴角微微翘了翘,用“我完全是为你考虑”的语气。既诚恳。又严肃地说道:“这只是您自己的需要,相信您肯定早已经考虑过。在湘成电脑学校中工作,培训的学生,无论从数量还是生源上,大约都不是您最想要地效果。”

老子毛都不想要一根……

吴小雨道:“艾先生一定有很好的建议吧?”

“当然,这就是我站在外面等待您……”

艾先生低头看了看金光闪闪的腕表,道:“一十七分钟的目的。这样说吧,如果您愿意教育出更多的人才,获得更多的肯定,以及……”

“……获得更多实实在在的利益的话,您可以拨打这个电话号码,我们随时可以找个更合适地时间,仔细商谈……”

当吴小雨双手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之后,中年男子伸出手,和吴小雨轻轻地,但又具备着相当诚意地握了握,道:“好,吴先生,非常感谢您能够抽出时间,听我说这么多话……”

艾先生将握手的力气增加几分,上下摇动几下,道:“……那么,现在我就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随时期待您的电话联系……”

“好的……艾先生再见。”

走到停在巷口的汽车旁边,艾先生拉开车门,然后,他转过身,以一种好象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的语气,忽然说道:“……对了,吴先生,我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那个实实在在的利益,绝对会远远超出您现在地那家烧烤银河系地收益……”

也不等吴小雨回答,艾先生随即低下头,坐到车中,最后的声音,透过关上了一半地车门传了出来:“……就这些吧,吴先生,很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祝您工作顺利,生意兴隆。”

随后,艾先生转动钥匙,踩下油门,汽车发出一声几乎只有吴小雨那双33级耳朵才能听见的轻微引擎鸣响,慢慢地,很礼貌地驶过了吴小雨的身旁。

驶出五六米后,从一直关注的后视镜中,艾先生终于发现,吴小雨轻轻地摸了摸胸口——名片所在的位置——脸上露出了微微思索的神情。

很好!

艾先生左手松开方向盘,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

欲擒故纵的方法,再一次成功了!艾先生想道,根据资料中的描述,这个吴小雨,近乎于变态地节约时间,只要是他不感兴趣的事情,这个家伙从来就不会耽误一分一秒。

不过,在今天,他既然已经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来听我的劝说,那么,这个cass,仅仅从这一点上,就几乎已经成功了一半!

将手重新放回方向盘,艾先生整整神情,专心地操纵车辆,略有些兴奋地驶往了酒店的方向。

艾先生的情报资料,相当准确,真正掌握吴先生的那位存在,确实从来不会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

所以,那位存在,确实很感兴趣。

只不过,这份兴趣,与他的来意,没有丝毫关系。看着吴小雨迈着快速均匀的步伐,走过了武装部巷口的范围,许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略有些酸麻的双脚。

猎头公司,烧烤银河系……

许华的嘴角,忽然上扬了一个稍有些诡异的幅度,而他的手,也摸出了裤兜中的电话。荐票,抢占分类页面榜单位置。

一二八 改朝换代(三)

走出超市出口通道,许华的两只眼睛微微眯着,或者说斜着,瞟向了烟草柜台的收银女孩——的头部之下,腰部之上,左臂与右臂之间。

同时,他的左手将刚接过的,单价和总额都标着1块九毛钱的电脑小票,以一种给付小费般的姿态,优雅地塞到了守住出口通道的保安手中。

随后,这位大款先生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挑,与价值高达1块9毛钱每罐的啤酒放在一起的高面值硬币,便潇洒地扑上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微微地仰着脑袋思索,许华慢慢地走着,重新回到了刚才顺便倾听吴小雨讲话的位置。

站了一小会后,下定了决心一般,许华拉开啤酒罐子的拉环,畅快地饮下一口。接下来,便终于摁下了一直磨挲着的电话拨号按钮。

随着两声忙音响过,电话顶部的话筒中,传出了一个略有些苍老,令人一听就能感觉到类似于“和蔼”的声音:“喂,您好……”

“呃……”

许华心脏的跳动频率微微加快,他先咽了一口不知是唾沫还是残余啤酒的液体,道:“……呃……刘老师,你好,我是许华。”

“哎呀,是许华啊,你好你好你好……”

从话筒传出的声音中,许华听出了几千公里之外,似乎有某样硬物被放到了桌子之上,接着,和蔼的声音又道:“许华好久不见啊,现在下班了吗?”

好久不见的意思,就是第一句话惦记着我有没有下班?……

“下班了。早就下班了。谢谢刘老师关心……”说着。许华抿了抿嘴唇。又吞下一口唾沫。道:“刘老师。今天打电话找您。是想和您说个事。是这样地。最近学校……”

“学校出问题了吗?学校还好吧!”

似乎是从许华地声音中听出了什么不太美妙地味道。话筒中。突然传出了身体撞到了椅子。或者是椅子撞到了桌子地闷响。同时。刘老师地声音。虽然仍保持着和蔼。但却以一种噪切地方式。打断了许华地话语。

听到这句与自己地话没有任何关联地反问。许华挪动了一下脚步。转动了半个身子。

由他这种行为地速度和方式。是可以很容易地看出。这位站在学校外面打电话地先生。听了刘老板地问话后。心情是并不怎么愉快地。

“学校没出什么问题。学校很好……”烦躁地转动几下脑袋。许华调整一下呼吸。又道:“刘老师。情况是这样地……”

“那吴校长呢?吴校长一次教五百多名学生,身体……身体肯定还好吧!”很显然,比起让许华畅畅快快地把话说完,刘老板更关心另外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何况“学校没出问题”这个说法,也并不足以使他放心,于是,在更快的语速,更高的音量下。刘老板的声音,甚至已经没法保持平常那种和蔼的音调。

许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个重重的鼻音,道:“吴校长?吴校长他的身体很好!好得很!刘老师,我现在想和你说的是,现在学校里……”

“那吴校长地两位实习老师呢?杨赛蓝和张靖呢,情况怎么样?”

“他们都很好!全部都很好!”

许华的心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憋屈的感觉,像是正被他右手使劲捏挤地啤酒罐子忍耐不住。不停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样,许华以简直带了点怒气的声音,大声地回答了刘老板现在的问题。

而他的心中,也恶狠狠地回答了刘老板未来可能的问题:吴校长很好!陈校长很好!周老师很好!龙老师很好!王老师很好!杨老师很好!张老师很好!除了老子以外,整个学校都他妈的好极了!

“哦,杨赛蓝和张靖也很好……”带着稍微放松了一点的口气,刘老板恢复了一点点的和蔼:“……那么,许华你还好吧?”

许华深呼吸一下,心情终于找到了一点点地平衡。他张开嘴。正准备说“我很好,谢谢刘老板关心”的时候……

刘老板不待他回答。已接着说道:“……你今天打电话给我,有什么好事情呢?”

遭遇到这种明显敷衍的态度,许华感觉到自己喉咙深处,似乎正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噎着,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于是,这位被漠视的先生,轻轻地甩去了啤酒罐子蔓到右手手背上的橙黄色液体,稍稍沉默了一两秒钟。

他尽量克制着口气,说道:“刘老师,是这样的……最近学校动作挺大,可是,是不是有点不怎么合适呢?毕竟,同时开这么多个新班,准备工作,只怕不怎么充分吧?”

“很多个新班?怎么回事?”

“是啊,很多个新班……不会吧?这件事情,刘老师您竟然不知道吗?”

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听出,许华此刻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不解的味道。不过,只有两位在小巷中蹦蹦跳跳,来回玩耍的小姑娘,才疑惑地望着这位大叔叔。此刻,她们小小地脑袋瓜子里面,正在使劲地想着:为什么发出这种声音的大叔叔脸上,会有这么奇怪的表情,会有一丝绝对不和气的,好象“灰太狼”那个大坏蛋的笑意呢?

“是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正如许华所想,刘老师这句话中,稍快的语速,略微上扬的尾音,正是他最想要的意味。

微微不满地意味。

“啊?您真地不知道啊?”

许太狼满意地微笑,忧虑地说话:“陈校长和吴校长说,过一段时间,学校要从现在的学生里面,招聘很多位实习老师。而且,吴校长还说,从下个礼拜开始,学校就要同时开七个平面设计地新班,让我们每人带一两个班级的过程。”

“这样吗?”

听完之后。刘老师的声音,比刚才平静了一点,他缓缓地说道:“这两件事情都还好吧,只是稍微急了一点……不过,陈校长和吴校长仔细商量考虑好的事情,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仔细商量考虑……刘老师……”

许华原地走动几步。然后咬了咬牙齿。

他咬牙地力道相当大,仿佛这样就已经尽了极大的努力,但却实在是无法阻止十几分钟前,就已经在心中构思好的语言跑了出来:

“刘老师,说句很俗气的话,我一直很感谢您。谢谢您给我加工资,谢谢您把我从大老远的地方,调到离家乡比较近的星城工作。真地,我非常感谢您。所以,有些话,虽然确实很像是小人的行径。可是,为了报答您长久以来的关照,我还是必须和您说一说。”

“哦?什么事?与学校有关吗略有些急切的询问后,刘老板赶紧以和蔼的声音补救:“哎呀……许老师你太客气了,以你的能力,加工资是应该的。而且,就是考虑到你现实的情况,在湘成分校需要教师的时候,别人我全部没有考虑。就特意把你调了过来。在这个学校系统里面做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地,我从来就没有把老师当下属看,一直都是把你们当成好朋友,好伙计。我很了解你的心意,你不用太感谢我了,只管放心说吧。”

我感谢你八辈子的祖宗!

许华翻了翻白眼,然后仿佛很难开口一般,连连“哎”了几声。才正式说道:“刘老师,刚才我们好象说到陈校长和吴校长仔细商量考虑好地事情,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是的。”

“是啊……”许华自己也附和一声,然后说道:“吴校长教学勤勤恳恳,效果突出;管理以身示则,关怀入微。这些我们都是很佩服的,经过他仔细考虑的事情,那当然是周详严密,绝对不可能出一丝纰漏……”

老子脑袋里进水了吗?

当感觉自己的声音很有点不对头之后。许华略微顿了顿。然后。他突然发觉,自己刚才那番话。竟然充满了由衷的味道,同时,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当真充满了由衷的佩……

佩服之情?

呸!呸!呸!

老子怎么可能佩服那个小毛头。

但话还得说,许华只好吐口唾沫,既真心又违心地接着说道:“……这样地事情还好很多,不管是通过安排座位,让某些家境较差的学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额外获得一份变相的补助,帮学校赢得一份额外的声誉;还是通过组织学生一对一分组学习,让两者之间,不至于有太大的隔阂等等,这些事情,确实都很好,效果也相当显著。可是……”

许华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道:“……可是,可是那正如您所说,都是吴校长经过了仔细考虑的事情……”

“怎么?”刘老板听出了某种暗示,“难道,吴校长这一次没有经过仔细考虑吗?”

“这我并不知道……”许华道:“不过,我知道……吴校长最近可能没什么时间考虑这些事情。”

“是啊,一次带五百多名学生,实在是太辛苦吴校长了,哎……”刘老板发出一声几近于叹息的声音,“这个问题也难办啊,如果不由他亲自上课的话……”

虽然明知道刘老板远在千里之外,虽然明知道刘老板仅仅是感慨一声,并没有针对某些“废物”的意思,但是,许华地脸上,还是立刻就感觉到了一丝滚烫的气息。他赶紧接口道:“不,刘老师,您误会了……吴校长虽然工作太忙,也确实太辛苦,可是,这一两个月以来,本来就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可是,最近情况稍微有了一点变化……”

“恩?”刘老板呈升调的鼻音,明显示意许华“请继续往下说。”

许华继续往下说:“刘老师,您听说过猎头公司吗?”

“哐啷啷啷啷……哐啷啷啷啷……哗啦啦……哗啦啦……砰砰砰……砰砰砰……”

很明显,这是一种以茶杯跌成碎片,书籍掉下桌子,椅子撞翻柜子等等声音组成的另类回答。

没有半秒间隔,正式的回答也响了起来:

“猎头公司?什么狗屁猎头公司?我他妈当然听说过!狗日的猎头公司!他妈的猎头公司,猎他妈的头……”

几日滴雨未沾地地面上,突然多出了几点湿湿地痕迹,那是因为,许华捏住的啤酒罐子地右手,正微微地,又不可自抑地颤抖着。

站在墙边,许华张大嘴巴,一脸惊色,偷偷地将电话从耳朵旁边挪开了一点。

从话筒中连绵不绝的,振聋发聩的怒骂声中,许华终于相信了平日里总是和蔼可亲,温和慈祥的刘老板,在几十年之前,确实是一名参与了某次自卫反击战的中级军官。

于是,许华可以很轻松地想象出来,此时此刻,几千公里之外的某栋楼房中,在一大片杯碟碎片,凌乱纸张,以及斜椅倒柜中,某位头发灰白,满脸通红的死老头子,正是一番何等暴躁的情形。

同样,许华可以很轻松地想象出来,将来以后,如果自己的真实目的,被这位暴躁的死老头子知道,自己将会碰到什么样的事情。

足足半分钟之后,话筒传出的音量,才渐渐地降了下来。

许华将电话重新放到耳边,真挚地说道:“刘老师,您别生气,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气愤……不过,相信吴校长一定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心思可能会比较分散一些。毕竟,除了被猎头公司的人骚扰之外,吴校长还得经营自己的连锁烧烤店……”

“连锁烧烤店?这又是什么东西?”刘老板的声音再次拔高,间或夹杂着几声咳嗽,几声喘息,“还有什么……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不,还……还有什么事情……事情是我已经知道的?”

很好,效果非常好!

许华丢掉湿嗒嗒的啤酒罐子,用力地挥了一下拳头。

当然,他也同时警示着自己,绝不能再继续加柴添火,不然,当真把死老头真的气死,自己只怕也会惹上一点点的小麻烦……

“没有了,绝对没有了……”许华笑吟吟,惊惶惶地说道:“吴校长开了一家连锁烧烤店,在星城比较出名,现在已经有了好几家分店……”

在一段相当长的沉默之后,刘老板以很是疲惫的声音,轻声说道:“好了,我知道了。许老师,你这份心意我已经记下。很感谢你今天能打电话通知我这件事情,我很快就会过来处理。”

“啊……”许华讶异地说道:“您要亲自过来吗?”

“是的,晚上见,许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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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改朝换代(四)

“晚上见”的意思是,当许华从裤兜中摸出忽然开始震动的电话时,他注意到,电话显示屏上,正显示着21:37。

“许老师,请到办公室来一下,准备开会了。”

是陈校长的声音。

“好的,我马上就到。请问……”

“为什么”还没有吐出牙关,另一边已迅速挂断了电话。

许华没有一点点奇怪,也没有一点点惊讶的感觉,他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并略有些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啤酒罐子。

然后,这位先生迈着方方正正的步子,规规矩矩地走出了宿舍阳台。

从他头部抬起的角度,以及胸膛挺起的高度中,是不难看出,对这位先生来说,不得不结束对某几位前凸后翘的女生正进行的目光关怀,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几乎和傍晚时分的杨赛蓝和张靖一模一样,才将办公室的房门推开了一半,许华立即微微一愕。

装修精致的办公室中,办公椅上、两侧的沙发上、以及两条原本应该安心住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的小板凳上,此时都摆上了一个**。

是的,办公室中,已经坐下了许多位老师。

许华惊讶地并非这一点。并非比他先到地人太多。而是比他先到地人太少无关紧要地家伙们都在。而两位他最希望看到地人。却并不在其中。

微微地一愕很快过去。许华很快注意到。一双双眼睛。一种种目光。正同时瞄住了某个位置。

那是一张房门。

于是。许华走到离那张门最近地。神情相当镇静。但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而且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地陈校长身旁。道:“陈校长。请问现在是开会了吗?”

两秒后。没得到任何回应地许华。只得再次轻声问道:“陈校长。请问现在要开会了吗?”

“啊?”

大梦初醒一般,陈校长急急转头,将目光投到了许华脸上。不过,用不着惊人的阅历,过人地敏锐。就连灰太狼都可以一眼看出,陈校长的双眼中,分明满是迷茫的眼神。

虽然和下午通电话时被无视、被打断的待遇一样,不过,这一回,许华脸上的笑意,明显发自真心。站在陈校长地身边。许华相当耐心。甚至还很有些愉快地第三次问道:“陈校长,请问现在是开会了吗?”

“开会?”一瞬间,仿佛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一般,陈校长相当错愕的表情,持续了整整一秒。

随后,他微微地晃了晃脑袋,赶紧连连点头。道:“是的。开会,当然要开会。”

直到此时。直到陈校长多说了几个字,许华才从中听出。这位每天都捧着茶杯的陈校长,声音中竟然透露出一丝沙哑的味道。

这是什么缘故呢?

许华这样想着,于是,不知不觉间,他的脸上,又露出了下午顺便倾听到了吴小雨与艾先生的讲话时,那种很有点特殊意味地表情。

“那……”许华疑惑地问道:“陈校长,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开会呢?”

“这个我不知道……”

似乎这句话令陈校长想到了什么令人足够惊讶的事情,他的脸上,浮出了相当古怪的神色,“……什么时候开会,这可得问那里面那两位……”

说着,陈校长往众人一直盯住的,和办公室连在一起的另外一个房间指了指。

“怎么啦?”

“嘘,出大事了……”陈校长赶紧把他从房门旁边拉开了一些。

这个时候,被陈校长的力道带着转了半圈地许华才发觉,自己与陈校长之间地一番问答,竟然没有一个人在留意。

众位老师门,纷纷带着惊疑的神色,他们紧盯着房门,脑袋微微前倾,似乎正随时期待着,门缝中能够偶尔透出只言片语。

出大事了?……

嗤……许华从鼻孔中发出一个轻声。

能出什么大事?

许华清清楚楚,所谓“里面的两位”,指得肯定就是死老头和小毛头。

根据自己多年来对那只老狐狸的了解,听到了小毛头最近正和猎头公司的人接触,同时还在经营自己的烧烤店时,那只老狐狸,肯定就会立即飞过来加薪许愿。

他不得不这样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哪怕是个白痴都可以看出,现在的湘成电脑学校,完全是靠着小毛头的一己之力,才有了这份发展,才有了未来地前景。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小毛头若是去其他公司上班,或者是去其他培训学校授课……

那么,小毛头第一天跳漕,死老头第二天唯一地应对方式,便是在赶紧放假,然后立刻将所有东西打包抛售,尽量减少损失,最后一去再不回头。

许华这样想着,然后再一次仔细地想了想自己下午打小报告……

不,下午忠心耿耿的汇报过程。

没什么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回想一遍之后,许华如此地肯定着。

跟刘老板打小……汇报地的目地,绝不是为了让吴小雨遭受一顿痛骂,或者是受到一份处置。

那是很不现实,也很愚蠢,而且是和自己过不起的想法在下午汇报的过程中,用一句又一句的大实话,许华通过从吴小雨那里偷来的技巧,竭尽全力地运气语气,语调,语速,巧妙地引导着话题,尽可能引导着刘老头产生一种很微妙的误解。

吴小雨很忙……

吴小雨非常忙……

吴小雨极其忙……

吴小雨既要给五百名学生授课。又要照顾自己的烧烤店生意,同时还经常受到各种各样的挖角人士,公司猎手地路上拦截,上门骚扰。

可想而知,形成了这种印象之后。刘老板在对吴小雨加薪许愿的同时,肯定也会考虑到,吴小雨是不是忙得太过分了呢?

这么多的事情,全都要吴小雨他老人家操心,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在这种情况下,某些杂务……

比如说,管理教师。安排课程这种杂务,他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的心神可以仔细考虑呢?是不是应该好心好意地为他解除一些呢?

这么多的学生,他是不是有些太疲惫,有些教不过来了呢?是不是应该给他减一减担子了呢?

于是,想到了这些之后,那个死老头,当然又会想到。解除下来地管理教师、安排课程的种种杂务。分流出来的各位学生、新班课程……以及课时补助,又应该交给谁呢?

这种小问题当然很好解决啦!

死老头肯定花不到一秒,就会想到,像这种既困难又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应该交给一位经验丰富,成熟稳重,最重要的是赤胆忠心,从头到尾都帮老板考虑。甚至下午才提醒了老板一个重要情报的人。

这样的人。别人可是打着灯笼,在整个地球来回呼叫十圈都不一定能够找到。

可是。他地运气却是极好,眼前就恰好有着这么一位恰当的人选。他就是……

许华老师……

不,许华校长啦!

至于吴校长嘛,继续挂个名头,多加几千块钱工资,再说几句温和关怀的话语,那也就差不多啦。

不得不说,经过了两三个月的时间,经过了在吴小雨每一次上课之时,都偷偷摸摸地呆在教室外面倾听,经过了每一个晚上都冥思苦想,仔细研究的过程,原本就和“质朴”扯不上一毛钱关系的许华,此时更是无论是在揣测人心,还是在沟通交谈中,都有了以往无法想象的巨大提高。

经过了这么刻苦地努力,不知不觉间,针对人心地猜测,许华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或者说,几乎完全正确。

最起码,针对死老头的猜测,完全正确。

不过,1a7489不是人,没有人心。二十五分钟前。

和办公室连在一起的另外一个房间中。

白炽灯光下,吴小雨坐在沙发上,刘老板坐在侧对面。

“……吴校长……”刘老板摇摇头,以一种略有些缅怀的音调说道:“年轻人就是身体好……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身上,你的气色还是和两三个月以前一样好,也从来不说一句辛苦话,实在了不起啊……”

是啊,和两三个月以前一样苍白……

吴小雨笑了笑——现在,已没有人能够再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任何勉强地成分,更不可能看出他内心掩藏地悲哀——道:“刘老师您太客气了,拿一份工资,当然得做一份事,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哪里哪里……”刘老板道:“我也知道,一次带五百多名学生,本来就已经非常为难……何况,何况你还要照顾自己地烧烤店生意……”

说到这儿,仿佛相当痛心一般,刘老板摇头的幅度,又加大了几分,“……实在抱歉啊,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有这么多地事情要忙……可是,你是校长,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这段日子没办法,只能让你多辛苦一下了。”

“应该的,应该的……”

“当然,前段日子我也忙,事情太多,实在有点照顾不过来……”刘老板道:“不过,现在一有时间,我就赶紧过来找你商量啦。吴校长,你尽管放心,学校这么多事情,我肯定不会让你白白加班辛苦……这样吧。你看这样行不行……”

说着,刘老板从随身的小提箱中,摸出了一份文件,道:“…考虑到你对学校的杰出贡献,重要作用。我想了一个多小…小…礼拜,才仔细地重新拟订了一份新合同,来……吴校长,你来看看,现在的合同条款,是不是更合适一点?”

带着和蔼的笑意,刘老板以塞钱的方式。将合同塞到了吴小雨的手中。

合同不厚,仅仅三页。

花了两分钟时间,无意识地来回翻动着文件,同时在脑子里研究了许多个天文学问题后,吴小雨终于在最后半秒种的时间内,将三页纸张飞快地翻了翻,将所有地内容。全部记了下来。

很简单。也很优渥的条件:薪水在原有基础上增加八千,每年调整出一个月的带薪假期,学校报销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等等……

“真好啊…”吴小雨这么说道。

立刻,刘老板咳了咳,又矜持地笑了笑,“哪里哪里,一点点小心意罢了。何况,吴校长实在太辛苦啦。这也确实是你应得的报酬。等到过一段时间。学校发展之后,这些东西嘛。我们还可以仔细再谈,仔细再谈……”

“呵呵。刘老师实在太费心了。”

感觉到吴小雨话语中某种淡淡地意味,刘老板略微顿了顿,又道:“当然,除了这些之外,我还有一点小建议,不知道吴校长有没有兴趣……”

“您请说。”吴小雨“洗耳恭听”地答道。

“吴校长事情太多,一天到晚忙不到头,你看不是这样……”

说着,刘老板身体前倾,作出推心置腹地姿态,道:“……你的职位嘛,“副校长”前面那个“副”字,明天可以去掉了。不过,至于什么分配班级啦,打扫卫生啦,考勤签到的安排啦,等等等等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情,你以后都不用再做,我另外交给其他人来处理——当然,这些事情,如果吴校长你愿意多费心,那仍然和以前一样,谁都得听你的话……毕竟,吴校长考虑的事情,处理的事情,我一向都是非常放心地……”

“……那么……你看怎么样,吴校长?”

用一种刻意加重的读音,刘老板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这几件事情嘛……”

沉吟几秒后,吴小雨将手中的新合同,轻轻地放回刘老板的手中,然后,在刘老板刚刚露出疑惑的神情时,吴小雨又从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了另外几页薄薄的纸张,“……要我来说,还有一种其他地解决方案,一种会令你我更加放心地解决方案……”

吴小雨接着说道:“刘老师,很感谢您又给我加工资,又帮我操心减轻负担……看来,大约您已经知道了,最近确实有些人和我接触;而且,我自己的烧烤店也正在发展,事情确实比较多。所以,您的心意我很明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大约是担心我会跳漕,或者是太忙于自己的事情,从而在学校的管理上,出什么纰漏;或者是在教学的质量上,有什么降低吧……”

听完这番话,刘老板赶紧轻轻地咬了咬舌尖,因为,他刚才竟然差一点点就情不自禁地点了点脑袋。

说也奇怪,这么直接,甚至称得上有些不太客气的回答,从吴小雨口中说出来地时候,却没有一丝火气,甚至还透出一种很特别地尔雅温和。

停顿一两秒,吴小雨将刚从怀里掏出来的文件,也轻轻地放到刘老板地手中,接着道:“实际上,和您一样,我也有些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也同样有一点点小建议,想和您仔细商量商量。”

一分钟后。

除了许华当时还呆在宿舍阳台上,正沉醉于对面女生宿舍楼中,某几个前凸后翘地部位外,其他已经赶到办公室中,正互相寒暄招呼的教师们,突然同时浑身一颤,或不能站稳,或碰翻了茶杯。

他们来不及收拾桌子上的茶叶,也来不及扶起被碰到的凳子,教师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一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一秒之前,和办公室连在一起的某个房间中,正在和吴校长私下“聊几句”的刘老板,忽然以一种几近于咆哮的声音吼道:

“你要入股?入6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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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零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

“砰!”

“砰!”

“砰!”

光用耳朵听就可以知道,可怜的桌子,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力量,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你要入股?入六成?”

此时的刘老板,哪里还有半点平常慈眉善目的模样?

在一两秒的短暂时间内,他便已伸着自己干干瘦瘦,青筋绽出,皮肤层层褶皱的手掌,在薄薄的文件上,狠狠地连连拍了几下。

用不着运力憋气,刘老板的脸色,已完全涨得通红,眼角正不可自抑地微微**着。他两只眼睛红红的,正死死地盯在对面吴小雨的脸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在那个位置凿出两个洞来,以看看到底是哪种构造的脑袋,才能冒出这种异想天开,绝无可能的狂妄念头。

“是的,刘老师,占六成……”

吴小雨轻轻地回答道。

他的眼睛,仿佛一下子就出了问题,一点都看不清楚眼前的老板正是一副何等火冒三丈的暴躁模样。

于是。在刘老板听到这句话。又一次大大地张开了嘴巴时。吴小雨已轻轻地伸出手。摸到桌边。将那几页“一点点小建议”。慢慢地。缓缓地。又不可阻止地从刘老板死死压住地手掌下面扯了出来。

“占六成。”吴小雨重复道。同时。这个表现了超出普通力量水准地家伙。将慢慢扯出来地纸张。重新放到了微微错愕地刘老板手中。

以平淡反常地态度。以及一件令人稍稍惊讶地小事情。迅速转移某人过于激烈地情绪。

很简单地心理学运用——就算运用得如此轻描淡写。轻松自如。也只需要添一颗33级地。已将书本内容转为了本能地寄生体脑袋。

接过纸张。刘老板暂不出声。胸膛仍微微起伏。

他脸上地表情阴晴不定。慢慢变化。这很明显地表示着。由于吴小雨既未吃惊。也未争辩地平淡态度。老头子正被诱导着。开始暗暗回想着自己是否太过于大惊小怪。

“刘老师……”注意到这种意料之中地情形。吴小雨抬手示意,道:“我并不是想白白地占您六成股份,请您继续再看一下。”

“嗤……”

以一种重新认识的目光,刘老板将保持微笑的吴小雨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再次展开了手中的文件。

他看得很快。

或者更具体一点地说,文件前面几行关于“入股,入六成”地部分。仿佛长了会伤到眼睛的细刺一般,刘老头看得飞快,并很快就注意到了后面让人……

更加恼怒的部分!

“吴校长。您想得还真是长远啊……”

刘老板感慨着,他捧住文件的双手微微颤动着,或许是已经遭受了一次刺激的缘故,老头子的脸上,露出了反常的笑意,声音中也充满了古怪的意味,“……是啊,您确实不是想占六成。您只是今年想占六成……明年您就得占八成了……”

“……哦。对了,到后年。您又有了新地计划,后年您占九成……到了大后年……哈哈……哈哈……您对我这个老头子还真是挺照顾的。给我留下了最后半成……”

说到这儿,刘老板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颤音,而他地双手,也再无法控制住抖动的频率。

“砰!”

“吴小雨!”

文件再次被干瘦的手掌拍到桌子上,刘老板双眼圆瞪,大声喝道:“吴小雨!你的专业能力确实很强!教导学生的方式确实很高明!学校确实离不开你!可是,就算如此,就算你非常重要,难道你就可以提出这种条件吗?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你这种条件……这种狗……狗……”

再次连连拍着桌子上的文件,刘老板嘴唇止不住地哆嗦着,最终,多年的习惯,帮助他压下了某些不怎么文雅的词语,“……这种狗……狗……这种要求,难道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吗?”

“不,并不是太过分,一点都不过分……”吴小雨一边说,一边轻轻地伸出了左手。

于是,文件再一次回到了刘老板地另一只手中。

“请您继续再看一下。”

吴小雨这么说道,他地声音并不高,但其中,却自有一股强大的说服力。

顺理成章地,像之前一样,刘老板鬼使神差,莫名其妙地又开始觉得,自己刚才地行为举止,实在属于完全没有必要的过分激动。

于是,他第三次摊开了文件。

这一回,文件中接下来地字句,终于再没有会让他激动到叫出声音的内容。

时间渐渐流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老板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房间里静静的,只偶尔听得到刘老板习惯性的轻微咳嗽,以及房门外渐渐又开始响起来的窃窃私语。

在这些轻微的声音中,刘老板专心地看着文件中的内容,他的神色早已经变得和缓,他的呼吸声,也早已经变得平稳。从这位老头偶尔闭目,凝神计算的模样;以及偶尔双眼一亮,几不可相信的神色中,任谁也可以看出,文件接下来的内容,绝不像前面的部分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过了好一会之后,刘老板的瞳孔,忽然再一次急剧地收缩聚拢,到这个时候为止,他看完了文件的最后一行。

微微地呆了几秒之后,刘老板轻轻地将文件搁在沙发上,而呀自己的身体,则慢慢地倒上了沙发靠背,并慢慢地闭上眼睛,开始入神。

“怎么样?”

久久之后,当刘老板重新睁开眼睛时。吴小雨这么问道。

“怎么样?……”

或许是过度专注的时间太过长久的缘故,刘老板的脸色有些僵硬,他勉强牵了牵嘴角,使那儿露出了一点点复杂的笑容,然后。刘老板连连摇了几下脑袋,以一种说不出难过还是感慨的声音道:“还能怎么样,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哪里哪里。您过谦了,刘老师……”

吴小雨尽可能诚恳地说道:“……这些小小地意见嘛,其实也只是一点点小心意罢了。何况,刘老师您是学校创建者,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和精力,这也确实是您应该得到的补偿。等过了一段时间,学校发展之后,这些东西嘛。我们还可以仔细再谈,仔细再谈……”

“仔细再谈?”

听到这番相当耳熟,几乎和自己几分钟之前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刘老板地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再谈?再谈什么呢?还有什么好再谈的呢?

刘老板这样想着,他微微地垂着头,藏起了一小半的脸庞。在刘老板地内心中,他此时正相当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有完整地看完文件,就那么急切地爆发出激动地情绪。

文件中,侵占干股的部分之后。在接下来的内容中。吴小雨提出极其优惠的条件,愿意补偿他付出的所有精力与心血——一种远远超出刘校长心中所想的条件;一种甚至再多要求一点点。就会太过分的条件。

那个条件,那个数额。那个支付的方式,刘老板仅仅看了第一眼,就已经觉得极其满意,甚至愿意立即实行。

可是,想想自己当时过激地表现,再想想自己一大把的年纪,刘老板实在很苦恼,他苦恼着,怎么样想个办法,才能自然而然地转变口风,接受吴小雨提出的要求。

幸好,33级地寄生体,实在是善解人意的典型代表。

仅仅瞟一瞟刘老板露在外面的一点点表情,吴小雨立刻就看出了他正在烦恼的事情。

“当然,创立这所学校的时候,刘老师您花费了那么的心血,付出了那么多的辛苦,这些东西,再怎么出钱,也是不可能补偿的。不过,我知道,刘老师您办校,肯定从来就不是为了赚钱,所以,如果您愿意让我也加入一份地话,我保证会继续遵循您地意愿,以这种主导思想办学育材“您一定从文件中看出来了,我从来就没有打算独自将这所学校吞没的目地,而且,不管占有多少干股,您也永远是这所学校的老板,这所学校地校长。另外……”

吴小雨稍稍停顿,给刘老板留下一点点思索的时间,然后又道:“……另外,只要您愿意,我们甚至可以多签一条条款:这所学校,以后绝对不会再增加任何资金,永远都只有我们两个合伙人。”

“这样的话……”

刘老板强力忍住心中立刻答应下来的倾向,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努力作出一种相当勉强地姿态,相当难过的表情,然后,他相当轻微地点了点头,以一种相当为难的声音道:“…哎……没办法……吴校长这么大的决心…哎呀……这个……如果你说的补偿能够兑现的话……那么,那么……也就由着你吧。”

说完,刘老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最起码,看起来像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蠢。

冷冷地看这种情形,吴小雨不由自主地转过了这个念头。

吴小雨知道,吴小雨无比的清楚,以刘老板仅仅略高于普通人的观察能力、分析能力,他绝不可能知道,文件中的每一个段落,没一个句子,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一种精心安排的结果。

同时精心安排的,还有自己每时每刻的表情变换,以及每一句话的语气,口吻。

比如说,刘老板首先极其愤怒,然后极其后悔的过程,就是文件中。将侵占干股的部分,以及补偿的条件,特意安排好先后顺序地结果。

通过这种方式,刘老头在首先看到了侵占干股的部分时,自然会因为权利与财富被侵占的感受。产生极其恼怒,极其不愿意的情绪。

然后,通过两次连续的发泄,并两次被精心设计好地动作表情压制下来之后。这个老头,就会很自然地产生一种对自己判断力的怀疑,以及一种对自己权利与财富,即将失去的微弱错觉。

接着,在这种情形下,文件中,再通过某些字句的巧妙运用与暗示,很容易地就会使刘老头产生一种“干股转移已成既定事实”地想法。

一次又一次地暗示。一次又一次地深化之后,正常情况下,当刘老头看到了特意延后的补偿条件时。他就会因为之前“已经遭受了损失”的错觉,从而在潜意识中,不由自主地,不知不觉地将获得的收益自动地扩大夸张,并产生一种类似于“拣了便宜”,“丢了的东西卖了钱”的美妙想法。

此外,这种先抑后扬的方式,还会使刘老头懊恼于自己失去冷静的表现。愧疚于自己无端指责他人地行为。这种心理。又必然会分散刘老头一部分的注意力,使他无法集中全部精神去仔细思索文件中的收益与付出。

除了这两样之外。文件中,还有许许多多地文字引导。各种各样的语句暗示;同时,在33级寄生体说话的过程中,也一直在通过动作,语言,以及表情,产生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类似效果。

很简单的催眠学运用——就算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效果显著,也只需要添一颗33级的,已将书本内容转为了本能的寄生体脑袋。

毕竟,这一切并不神奇。

而且,这一切的关键之处,还在于吴小雨给出地补偿条件,确实并没有使刘老板吃亏。

也就是说,不管是通过语言还是文件上地精心安排,吴小雨真正想要,也真正达到到了的目地,仅仅是使刘老板能够不怎么犹豫,就迅速答应自己的条件。

或者说,1a7489地要求。

是的,将学校掌控在手中,自然是1a7489的要求。

将学校绝大部分的权利拿在手中,是1a7489的要求。这样,就可以比较方便地,以比较适合“潜伏”的方式,操纵整个学校,随时调整教学极限的实验测试,并避免过大的,容易浪费能量去控制的变量产生。

给刘老头最后留下半成的股份,是吴小雨的考虑。这样,就可以继续部分地利用这位退伍老军官的关系网与软实力,帮助学校绕开各种小麻烦,以避免某位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存在,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制造出无数漂浮在血河上的残肢断臂。

“既然刘老师您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出去开会吧,老师们都等了很久了。”

吴小雨这么说道。

然后,在刘老板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吴小雨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走到了办公室中。

第一眼,吴小雨便看到了许华脸上,略有些得意,又略有些期待的神情。

谢谢你……

吴小雨这样想着,朝着许华,他露出了一个相当真诚的微笑。

感谢许老师,感谢你帮忙偷听,然后将各种事情通知刘老板,帮助我又一次提前完成了一件该死的任务。

不过,我很遗憾,你的计划,只怕没有一丁点实现的可能……

不得不说,通过各方面的悲惨努力,通过对数百本心理学,催眠学书籍的学习研究,对于“人性”这个东西,以及人类基于“人性”的种种行为,吴小雨渐渐掌握得相当深入,利用的方式,也渐渐变得相当高明。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他自己的“人性”,而他的行为,也几乎早已不由“人性”这种东西决定。

寄生体不需要这种制造变量的东西——1a7489这么认为。

吴小雨不这么认为——最起码,目前不这样认为。求月票,抢奖金银子。

求大家支持,谢谢大家。

一三一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二)

当吴小雨刚刚走出房门进入办公室,刚刚看到许华的时候,许华其实也刚刚进入办公室,刚刚听到陈校长说“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呢?

这个问题,办公室中所有的人,仅仅凭着门缝中透出来的只言片语,其实都听不怎么分明,都只是隐隐约约,极不清楚。

就连仍坐在另一个房间中的刘老板,脑子里面也稍稍有点混乱。

不过,望了望左手中,刚刚通过了电话查询的银行卡,再望了望了右手中,刚才仔细看了几遍的“小小的建议”。

刘老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回,是真正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然后,他站了起来。

为了应付即将开始的会议,离开房间前,刘老板伸手在脸上搓了两下。

于是,老头脸上或惊讶或感慨的表情,或红润或铁青的脸色,就像一层污垢或者一层淡妆一般,被这个很有两把刷子的老家伙,硬生生地搓了下来,藏了起来,神奇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淡定。

坐在办公室中,最开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老头子又——是的,又——开始发表他那番令人或昏昏入睡,或眼冒金星,或头重脚轻的重要讲话。

仍像往日一样。会议过程中。立足于湘成电脑学校地现状。老头子从社会、家庭、个人地方面。从环境、人文、政策地角度。从华夏、星条、高卢地现状、以套话、谎话、扯淡地方式。就湘成电脑学校地发展。缅怀过去。立足现在。展望未来。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地。来来回回地。仔仔细细地。又详细又无聊地阐述剖析。

或许是缘于这也许是自己以唯一大老板地身份。在这所分校中地最后一次讲话。刘老头使劲地运动着自己地上下两片嘴皮子。而他地胸怀中。也充满了这样那样地感慨。

这所自己从无到有亲手创立地学校。印象亲手摆好地一张张桌子。亲手组装起来地一张张宿舍床。亲手挑选检查地一台台计算机。亲自招聘考核地一位位老师。不管是已经消失。还是仍然存在。它们纷纷化为各种各样地影象。不停地在刘老头地眼前飞舞着。纠缠着。干扰着他地思维。挑动着他地情绪。令他几乎无法停止嘴巴里逐渐有些混乱地言辞。

于是。在这种比以往更加强大地催眠力度下。众多老师们。几乎都即将陷入昏迷。仅仅只有密切关注着一切地许华。以及本能般注意着整个过程地吴小雨。才发觉了刘老头地这种状态。

终于。在周琦添上了第五杯茶水地时候。刘老头以略有些疲惫。也略有些沙哑地声音道:“好。耽误了大家不少地休息时间。今天会议地大致内容。我们都说得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点事情。需要……需要……”

需要……

望了望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微微垂头的吴小雨。刘老板好不容易地止住了以往的用词习惯,微微的滞涩后。他终于从以往看电视的经验中,找出了几个比较合适地字眼。

“……需要……需要……向大家通报一下。”

或许是刘老板地姿态与口气,实在很有些反常,话音刚落,办公室中的老师们,几乎同时微微地动了动,调整出了真正适合倾听地姿势。

“第一件事……咳……咳……”

刘老板清了清嗓子,摊开手中“小小的建议”又看了几眼,然后又轻轻地合上。

微微地犹豫了几秒后,刘老板终于略有些艰难般地张开了嘴唇,道:“……第一件事,鉴于学校目前地情况,未来必定会增加许多位老师。所以,无论是为了以后的管理方便,还是为了安排合理,经过仔细的考虑……”

再次望了望吴小雨,刘老板接着道:“……以及和两位校长的商量之后,学校决定再增加一名副校长,以适应日后必定更加紧张的工作安排。”

副校长?

又一名副校长!

虽然由于某种缘故,刘老板的声音几近于有气无力,但“副校长”这三个字,却有如电闪雷鸣一般,轰隆隆地碾过了办公室的小小空间。

霎时间,整个办公室中,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同时腰杆挺直,瞳孔收缩,双手,也或握成了拳头,或攥紧了衣裳。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除去仍然微微垂头,眉毛都没挑一下的吴小雨,以及稳稳端着茶杯,只手背上冒出了些微青筋的陈校长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脸上立刻露出了无可自抑的,几近于诡异的笑容。

反正都即将转手了,何不作得更大方一点呢?

刘老板这样想着,于是,他不为人察觉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也同时调整了一下心态,缓缓地说道:

“经过慎重的考虑与仔细的商量之后,副校长的人选已经确定。现在,我很高兴地向大家介绍我们的又一位新副校长。”

说到这儿,刘老板端起茶杯,既顺便看了看吴小雨交给他的几页纸张,又顺便组织了接下来的语言:“认真说来,还是从上个世纪开始,我就在各个中小城市中办学招生。干这行已经有二十几年了,一直有教师或者是其他的同行们问我,要想当副校长,得有些什么样的要求?”

“这一点,说透了其实也很简单,我们可以从陈校长和吴校长的身上得到提示。首先……”

刘老板转头望了望陈校长,道:“办事能力,能够将学校交代的工作,妥妥当当地安排,按时按质地完成……”

“其次……”在看到陈校长脸上微微的笑意,略微感激的表情后,刘老板又转向了吴小雨的方向,道:“专业能力,能够将广告招生,或者是教学管理等方面的工作。没有一丝纰漏地轻松完成。”

“再次……”说到这儿,刘老板放下了茶杯,道:“……其他方面的领导能力、组织能力、勇气、为人正直、公道、公心等等等等……通通缺一不可……”

在说这段话的过程中,刘老板没有再看着陈校长或是吴小雨,他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许华地方向。

或许是由于自己这番话,想到了自己二十几年来的辛苦和经历,刘老板的眼睛中,渐渐隐去了原本存在的一点点犹豫与不甘,并渐渐因为这番总结与感慨。而逐渐开始射出了赞赏与鼓励的眼神。

而且,在说到“领导能力”,“组织能力”,“勇气”,“为人正直”。“公道”,“公心”这些词地时候,刘老板还一边连连扳动着左手的手指,一边对着许华的方向面露微笑,微微颔首。

面对这样的目光。这样的情形,很快就要年满三十地许华,此时就像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一般,久违地感受着手足无措的感觉,心中,也充满了爆炸一般的喜悦之情。

紧接着,六七年的努力,六七年地奋斗。像以快进方式切换的影片一般。刹那间,一幕幕地飘过了他的心头。

最初一天到晚守住机房。业务不精,被询问无果的学生们冷嘲热讽的狼狈不堪;最初踏上讲台。手心出汗,舌头打结,满脸通红地尴尬情形;最初管理学生,被当面顶撞;最初加薪被拒,委屈难受……

等等等等……

等等的这一些委屈,这一些难受,这一些尴尬,这一些狼狈,此时,在刘老板温和的注视下,在众多老师艳羡的目光中,终于全部得到了补偿,全部收获了结果。

许华并不知道自己的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只知道尽力克制着自己,尽量矜持一些,尽量不作出太过于得意洋洋的情形。

但是,这确实是一件非常为难的事,由于将所有地精力集中于控制表情,许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地身体。仿佛像踏在云朵中一般,许华的脑袋一阵阵地眩晕,它微微地摇晃着,而许华地手脚,也由于过度的激动,而止不住地阵阵哆嗦颤抖。

说完“公道”“公心”等等之后,似乎通过这番话,通过这一番思索,刘老板自己也对吴小雨决定地人选,多添了几分满意。于是,又一次短暂地停顿后,刘老板最后说出了自己补充的理由:

“大家都应该知道,所有我刚才说的每一点,每一条,对一名校长来说,都非常重要,非常关键……不过,真正要成为一名校长,还有另外一点最重要的原因……”

再次对着许华的方向微微颔首,刘老板道:“那就是对学校的忠心,对学校的忠诚,其实也就是所谓的主人翁精神,能够把学校的事当成自己的事,能够全心全意地为学校服务,为学校奉献,少计算自己,多计算集团……”

忠心……忠诚……主人翁精神……

仅仅听到这几个词,后面的话,许华就再也无法听清,也再无怀疑,他紧紧地眨了几下眼睛,才忍住了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果然,下午汇报的事,死老头放在了心上;果然,全心全意为死老头服务,才能收获最大的利益。

在他刚刚想到这些的时候,刘老板的话,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好……”

由于其他人全部全神贯注,聚精会神,不弄出一点动静的缘故,刘老板苍老的,并不高昂的声音,在并不是特别宽敞的办公室中,嗡嗡回响:

“好,优点和条件就说到这里。说到这里,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新副校长的人选……那么,就让我们恭喜……许华!…”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许华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他摇晃着站立起来,几不可站稳,而他的身体,也由于脑海中的犹豫,而不知道到底是往两旁张开双手,还是冲上去扑入刘老板温暖的怀抱。

老板的话。自然还在继续:

“许华!……许华麻烦你往边上让一让,让我们恭喜新的副校长,周琦!”

砰!

在周琦手脚不知所措,满脸不敢相信,东张西望地站立起来之时。站在她身旁的许华眼前一黑,激烈地“让”了一“让”,歪歪地载倒在沙发之上。

“恭喜你,周琦。”

昏昏沉沉中,许华听到。死老头还在喋喋不休地叫道:“恭喜你!周校长!其实,从最开始调派你到湘成电脑学校工作的第一天,我就一直在观察着你,注意着你。根据两位校长,还有其他老师们地反映。从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勤勤恳恳,每天按时按质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整理了办公室往年的资料表格。书籍刊物。除此之外,在各个方面,你还关心照顾着吴校长……呃…呃,当然还有陈校长,以及各位老师们地工作生活,这些……”

后面的话,许华仍然像刚才一样无法听清,不过。这一次。他也再没有必要听清。

在这种状态下,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华的耳朵边,忽然听到死老头又道:

“好。最后一件事情,相信大家刚才也隐隐约约地猜了一下……”

“对,就在刚才,就在那个房间中…”刘老板伸手往某道门指了指,道:“我和吴校长商量了一项非常重要,关系到学校未来方方面面的重要决定,那就是……”

“吴校长,已经正式入股了湘成电脑学校……”咽下一口略带点苦味的口水之后,刘老板以很是复杂地声音接道:“而且,入六成……”

以没有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出了“入六成”之后,刘老板赶紧接道:“那也就是说,吴小雨先生,以后不但是各位的校长,还是各位的老板。”

哦!哗!

意料之中的满堂大哗。

纷扰喧哗中,混乱复杂中,刘老板注意到,周琦第一个露出了喜悦地微笑;王文和龙九梅,在略微的惊讶之后,也随即摆出了理所当然,心服口服的姿态;而最夸张的张靖和杨赛蓝,立刻像是自己成为了老板一般,瞬间露出了欣喜若狂,兴奋万分的表情。

而这一切地焦点,这一切的源头,湘成电脑学校的新老板,则慢慢地站了起来,道:“谢谢,谢谢大家。”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除了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微笑之外,仍然和往常一样地沉稳平静。

不过,直到吴小雨站立起来之后,号称一直对湘成电脑学校“密切关注”,“保持观察”的刘老板,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吴小雨的个头,已经超过了他这个退伍军官,使他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将他的背影全部纳入视线。

看着奔向吴小雨的周琦,杨赛蓝,和张靖,看着他们脸上明显高兴无比地表情,看着站在原地双手抱怀,脸上没有一丝嫉妒不服地王文和龙九梅。

再看着栽在沙发上莫名其妙的许华,以及目光不再看他,而是集中在吴小雨身上地陈校长。

刘老板的心头,忽然生出了一阵深深地疲惫,挺直了几十年的腰杆,也微微地佝缕了一些。

羽翼已丰,爪牙已锐。

一瞬间,刘老板的心头,只来得及转动了这两个乱七八糟的词语。

于是,他的右手,慢慢地**了裤兜,缓缓地磨挲着银行卡,得到了一点点心安的感觉。

就这样吧。

在热烈祝贺的声音中,刘老板微微地叹息了一声。新的讨论群:9100003(水帘洞)感谢“猫冷情”书友提供,热烈欢迎大家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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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三)

数日之后。

正午的阳光热情似火,炎热的气息涨满了整个空间。

武装部大门口,限于没有车辆出入不得敞开大门的规定,一群群学生们,只得拥堵在一起,经由一张仅容三人并行的侧门缓缓离开。

这种效率实在太过低下,如果以武装部的侧门画一条线,那么,武装部外面的学生们,明显越走越快;而武装部里面的学生们,则是越堵越多,越走越慢。

大门外,紧闭的铁门处,一位穿着花格裙子的小姑娘跺着脚,扭着腰,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嚷嚷道:“妈妈,还得等多久啊,我热啊我热啊我热啊……”

牵住小姑娘的坏妈妈赶紧弯下腰,摸出又一张纸巾擦去小姑娘脸庞上的汗水,以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宝贵眼泪:“乖囡囡,再等一下下,再等一下下就可以了……”

“不,不,不,我热啊我热啊我热啊……”

“囡囡乖啊,不要闹了,等下妈妈回家给你拿雪糕吃。”

哄住破涕为笑的女儿,女子顺手将自己脸上的汗水一并擦去,看着川流不息的学生们,她忍不住喃喃说道:“我也热啊……这怎么搞的?这还得等多久啊?怎么才出去两三个月,这湘成电脑学校的学生,看起来就多出了二三十倍?”

同一时刻,混杂在又一大群赶过来的学生中,王文急匆匆地奔向武装部的大门口。

跑到紧闭的正门旁边,王文先半弯着腰撑住膝盖,连连喘息了半天,才终于缓过气来。接着,他抹去额头的汗水,对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龙九梅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哎呀。快过来……”

站在一根门柱后。龙九梅微微皱眉。连连招手。略有些焦急地说道:“快过来呀。现在我们都是正式地教师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便。”

“呃……”

听到这句话。再看看来来往往地学生们。偶尔朝自己地方向投出地各种目光。王文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当前地新身份。

于是。这位教师瞬间挺了挺腰。努力使脸上露出了稍微有点僵硬地笑容。道:“是啊。终于……我们终于是老师了……对了。今天上课怎么样?”

“还好吧……”

龙九梅微微昂头,道:“没什么很特别的。就有最开始站上讲台的时候。我还是很紧张,差点话都说不团圆。不过,讲了一会之后,也就没什么啦。你呢,怎么样?怎么搞这么久?”

“我啊,和学生们聊几句去了……”王文转回头,停止向周围不时朝他微笑、点头、打招呼的学生们示意,道:“最开始当然也一样。我也很紧张啊……哎呀,真正看到课桌上坐满了人地时候。我都差点站不稳了,这和前面就我们几个老师的公开课,真是完全不同!”

“是啊,完全不同。不过,效果也完全不同……”

龙九梅微微感慨,连连摇头,道:“本来上公开课的时候,被大家挑出了那么多的毛病,我还以为上课有多难呢。差点都没什么信心了!结果真正开始上课的时候。我讲得虽然没有比上公开课的时候好到哪里去,可学生们都听得非常认真。几乎都没有人走神说话,比起以前我自己读书的时候。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呵呵,那当然。听公开课的就我们自己几个老师,哪一个不是听惯了吴校长讲课?一下子换成了自己讲课,那当然感觉到处都是毛病……可学生们就不同啦,刚才就有好几个学生说听我讲课非常轻松,一点都不费劲。”

忽然间,龙九梅偏过头看了看。

她注意到,在说这句话地时候,王文挺起了胸膛,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很明显,这句话,如果不让王文说出来,那他一定会憋得相当难受。

“嗤……然后你就和学生们使劲聊天,一直聊到现在?”龙九梅哼了哼,道:“学生说好就真好啊?你还当真相信了?你自己觉得呢?”

“还可以吧?”王文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龙九梅道:“是吗?比起杨老师上课如何?比起张老师上课如何?比起吴校长……”

“停停停……”王文赶紧摆起一只手,拦住龙九梅接下来的话。

稍稍组织一下语言,王文道:“我怎么敢和他们比?我只是想起我们以前呆过的那几家分校,和那里的老师们比一比罢了……”

“那倒是……”

歪着头想了一会之后,龙九梅撇了撇嘴,道:“不过,那些学校……那些学校的能耐有什么好比的。”

“那些学校?”

听到龙九梅以很是不屑的语气说出这四个字,王文忍不住道:“那些学校?难道你忘了,我们以前在那些学校地时候,是怎么佩服那些学校的老师们地?”

龙九梅惊讶地望了望王文,然后忽然醒悟过来,笑着说道:“王文你弄错了,我不是看不起我们以前呆过的学校,更不是看不起那些老师。我只是觉得,只是稍微有些气愤,以前在那些学校的时候,我们呆了一年多,但从来就没有机会上一节课,哪怕是一节公开课。”

换口气后,龙九梅接着说道:“但是在这里,我们每个礼拜五的晚上,都会按时举行一次集体公开课。还有,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自从我们来了之后,从第一个月开始,吴校长就特意给我们安排好轮班时间,让我们可以经常有空闲,可以去听一听他或者是其他的老师们讲课的方法方式。”

“你这么一说……”王文仰首想了想,道:“好象确实是这么回事啊。”

“好了好了。这里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了。先不说这些……”龙九梅抬手擦了擦汗,道:“无论如何,我们的第一节课总算是圆满结束,就留着好心情等下一起庆祝庆祝吧。”

“说到庆祝……”

王文四处看看,道:“还有几位老师呢?杨老师呢?张老师呢?他们怎么还没过来?”

龙九梅翻了翻眼睛,道:“这还用说,他们两个,肯定是找吴校长道谢去了。”

“啊?”

仿佛一瞬间想起了某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一般。王文猛然一个激灵,急急道:“你去道谢了吗?吴校长在哪里?糟糕!我忘记了!现在怎么办?”

“急什么?”

看着王文慌张的模样,龙九梅脸上地笑意浓了几分,她说道:“没关系地,我没去,你也不用去的。还有,你看看,校长不是过来了么?”

不用她地提醒。王文的耳朵已经听到,从大老远地地方开始,一声声“校长好”“校长好”“校长好”的声音,音量越来越大,并正以飞快的速度传播过来;而他的眼睛也已经看到,从离武装部大门近百米地地方开始,学生们一个一个地回头,一个一个地侧身。又一个一个地将“校长好”的信息传给身边认识或是不认识的同学们。

在这些问候声和注视中,吴小雨朝四周点头。稍稍示意。他转移视线的速度很快,不过,几乎每位学生都觉得,校长已经朝自己打量了几眼,微笑了一下,并传递了很是友好关怀的讯息——就像上课听课时的感觉一样。

于是,在吴小雨快速迈动双脚的过程中,没有人带头,也没有人提议。学生们不约而同地。自然而然地避到了一旁,形成了一条由身躯作为界线的小径。让吴小雨能够畅通无阻地走向前方。

看到前方腾出地这条小径,穿着花格裙子的小姑娘。立刻紧紧地攥住了妈妈的衣裳下摆,连连扯动,“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吃雪糕,我要吃雪糕……不,不,我热啊热啊热啊……”

这一回,小姑娘的撒娇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闹了一小会不见动静后,小姑娘很是奇怪地抬起了脑袋。然后,她看到,妈妈温柔地牵着自己的小手,却根本没有朝自己撒娇的情形看上一眼。妈妈的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直直地站着,似乎正在发呆,不过,她地眼球却正随着对面那个高高瘦瘦的叔叔走动而转动。

不得不说,虽然年纪幼小,但小姑娘观察得相当仔细,她一点都没有看错。

作为一名现役中层军官地妻子,小姑娘的妈妈,曾经许多次见过军政要员检视军队的情形。于是,看着眼前学生们这种自然而然的行为,同时又高度统一的姿态,女子的心中,充满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也从而充满了震慑与惊骇。

女子的表现,一点都不稀奇。

而且,在她回来之前,同样的情形,已经上演了两三个月。

她地丈夫,以及她丈夫地同事们,早已经在第一周的时候,就收获了足够多地震撼与惊骇,到了现在,已渐渐习已为常。

这也是她在此时的学校门口,见不到任何一个熟人地原因。

除非确有急事,或者是脑子发烧,不然,武装部的住户们,早已经尽量避免在湘成电脑学校上下课的时分,经过武装部的侧门。

“你好,张姐……”

走出侧门,吴小雨朝着女子微微点头,打个招呼。

“你好,吴……吴老师。”

站在这儿,女子自然早已经听到了数百声“吴校长”的称呼。不过,由于脑子里固有的印象,女子脱口而出的,还是最顺口的方式:“吴老师,好象升官了吧?恭喜恭喜。”

“哪里哪里,张姐客气了……快带囡囡回家吧,现在的阳光太强烈,可别把小姑娘晒黑了。”

“恩?”

这个时候,女子才发觉。在吴小雨站在侧门边,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或许是吴小雨还没有完全走开的缘故,由身躯组成的小径,竟然还没有消失,仍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啊……”女子赶紧抱着小姑娘,快速走过侧门,直走出了十来米后。她才又忽然回过头来,大声说道:“谢谢你啊,吴……吴……吴校长。”

在这个过程中,直到女子完全走出了最拥挤地地方,学生们才又挤到了一起,侧门旁边,才又恢复了原来拥堵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快速迈动着双腿的吴小雨。早已经转过了武装部与大马路的巷**叉处。

既然已经承受了“正常人”转变为“寄生体”的遭遇,那么,像“职员”变为“老板”,这种微不足道的身份转变,对吴小雨而言,不管是外在,还是心理,都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像刚才一样。在众人眼中,吴小雨仍然和往常一样。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该怎么上课就怎么上课,该怎么指导就怎么指导。此外,在对待其他老师们的时候,吴小雨也同样和以往一样,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该怎么提点就怎么提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作为老板的优越感。

于是。不知不觉间。吴小雨这种发自真心地,从容淡定的行为方式。很快就让其他的老师们,渐渐抛去了心中最后一丝略有些别扭的心理状态。也让他们,渐渐习惯,渐渐接受了这件事实。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吴小雨关心的,或者说,1a7489关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湘成电脑学校,在武装部中,已经有了二十几年的办学历史。以自己退伍军人地身份,以及积年累月的打点交往,通过种种方式,刘老板早已经和武装部的各层住户们,结下了比较良好的来往关系。

不过,虽然武装部的住户们已经尽量体谅,尽量配合,尽量理解,尽量调整自己的时间,但是,这两三个月来,在武装部大门口,像刚才张姐带着小姑娘在外面等候,半天不得其门而入的情形,时时上演,而这几天,学生人数又增加了几百位之后,这种情形,则更是愈演愈烈。

当然,在1a7489看来,哪怕用寄生体的蠢脑壳去考虑,都可以想到,这件事情并不难以解决。

只要稍稍花费一点力气,学校完全可以在和武装部地领导们商量之后,给予一定的“补偿”,然后,让武装部地门卫,能够操纵大门,使它在学校上课下课的时间段内,临时开启一段时间。

不过,问题的关键,并不在此。

近段时间来,武装部大门口的拥堵,仅仅是学校人数由往年的四五十人,暴增了两三十倍后的一处较为明显的不良影响。

而实际上,除去这一点外,最近武装部中随处可见的垃圾,每隔一个小时爆发一次的喧哗吵闹,每几分钟进出几位地报名咨询者……

等等等等,都可以很明确地证明,湘成电脑学校地人数增加到目前这种惊人的数量之后,对武装部而言,无论是在环境卫生,还是噪音安全等等方面,都带来了许多令人不怎么高兴地变化影响。

而这一点,就连某几位每年都“代表”着其他住户们,收取固定数额“补偿”的武装部高层,都逐渐颇有微词。

这些情况,1a7489自然清清楚楚。

而这些情况,也是1a7489命令着吴小雨,尽快将学校绝大部分地权利拿在手中的重要原因。

现在,权利已经掌握,准备已经充分。那么,再过一点点时间,时机成熟之后,问题就会解决。

总之,随着教学极限实验的难度逐渐提高,管理实验测试的逐渐进行,湘成电脑学校这个实验器材,必须逐渐发展。

一三三 价值(一)

“铃……铃……”

“请进,门没有关。”

不知什么缘故,每当听到这句相当熟悉的话,这个相当温和,相当平静的声音时,作为老派的知识分子,毛文雄总会不由自主地露出很是欣赏的微笑。

就和他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格……”

烧烤银河系二楼,在这个已经相当熟悉的地点,毛文雄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时值盛夏,这位振华书店的经理,早已经和其他的职员们一样,换上了统一的深蓝色短袖衬衫,胸前仍别着一枚标有身份姓名的铭牌。

这枚铭牌,也是毛文雄除去脑袋上那丛灰白的头发之外,与其他的职员们差别最大的地方。

所谓的差别,并不是指毛文雄铭牌上刻印的职位要高一些——虽然它确实如此——而是指铭牌本身,比起其他职员们的胸前,毛文雄的这一枚,明显要暗淡许多,这说明它使用的年限久远;也明显要光滑许多,这说明它备受关爱。

刚刚推开房门,毛文雄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门边的吴小雨。

这是吴小雨身上,又一处令他很有好感的优点。

在毛文雄地印象中。这位斯斯文文地年轻人。自有一股古君子之风。坦坦荡荡。从来就不会关上房门;此外。这位能为他人着想地年轻人。又同时相当地好客。往往会在来客摁响门铃地时候。第一时间赶到门边欢迎。

这是一个很美丽地误会。

在家地时候。吴小雨从来不关房门。这是因为1a7489可以因而在比较极端地处境中。多出一个或攻击或逃转移地途径;

而毛文雄每每都能看到吴小雨第一时间赶到门边。是因为通过了改造地寄生体。早就可以从楼道传出地声音中。根据脚步地轻重。迈动地频率等等。将访客地身份与来意。猜测得**不离十。

另外。对分秒必争地1a7489来说。第一时间赶到门边欢迎。那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地优待。

能得到这个待遇地贵客。必须满足一个相当苛刻地条件:该贵客带来地事务。必须清清楚楚。再无牵绊。简简单单。方便处理。

换成通俗一点的说法,那就是每每有重要性极其低微的猴子们跑上门时,1a7489总会立刻命令寄生体,抓紧一切时间,尽一切可能,尽快将事务处理完毕。

是的,被好客地。自有一股古君子之风的1a7489第一时间站在门边欢迎,这就意味着可怜的毛文雄,属于微不足道的,应该尽快打发滚蛋的小爬虫一类。

“吴先生。下午好。”

老爬虫道。

“毛经理,下午好。”

吴小雨轻轻地和老爬虫握了握手,而他眼角的余光,早已经在老爬虫的身后,看到了两只大纸箱。

抓紧一切时间,尽一切可能,尽快将事务处理完毕。

于是,吴小雨立刻搬起了其中的一只箱子,快速走向书房。

这种最开始令毛文雄大吃了一惊地举动。经过了好几次送书的业务之后。早已见怪不怪。他微微地笑着,也跟着吴小雨走往书房。

作为振华书店的堂堂经理。毛文雄的职位说低不低,说高。那也绝对不高,但无论如何,除去第一次拜访大客户,认清具体地址外,后面带着工作人员上门送书地事务,实际上并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

不过,毛文雄就是这么做了。

最初几次这样做,毛文雄自然是出于收集几份宋体书法作品,以及满足心中好奇心的缘故,不过,后面几次这样做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吴小雨的书房。

很有意思的书房。

从前两个月开始,毛文雄在送书的时候便已发现,经过几乎每半个月一次的大批量购书,吴小雨那间原本算得上宽敞的书房,在每次或两三只,或五六只大纸箱地书籍填充下,已经渐渐没有了那么多地空余空间。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三面墙壁的书柜上,已经塞满了书籍,而房间中,也已经竖立了密密麻麻地书架。

令毛文雄感兴趣的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几乎每一次进入吴小雨地书房时,他都会觉得吴小雨的书房中,再也放不下多少书,再也塞不进什么书架。而也每每是那个时候,吴小雨总会在他意想不到的角度,采用稍稍改变一下房间的布置,比如说,或添几根横杆,或架几块塑胶板的方式,再次增加许多可以利用的空间。

这就是毛文雄觉得很有意思,或者说,很有观察价值的地方。

毕竟,如果改造的情形只发生了一两次,那只是普通的空间利用,称不上非常奇怪。

可是,就目前的情形看,吴小雨这间神奇的书房,似乎不管怎么添加,就是不会被书籍塞满,而且,次数多起来之后,毛文雄甚至产生了当书籍体积,达到了平平码着都要超出房间空间的时候,吴小雨都会想出办法解决的错觉。此外,在这间普通的书房中,吴小雨虽然摆放了远远超出普通图书馆同样空间内的书籍,但却并没有显得特别拥挤狭窄。

在转过这些念头的时候,跟在吴小雨的身后,毛文雄慢慢地走着,已经走过了长长的客厅,走上三级暗红色的瓷砖。然后,毛文雄从口袋中掏出薄薄的数码相机,低头调整好焦距光线,接着踏上了木纹地板,进入了吴小雨的书房。

“啊!”

进入书房后,仅仅第一眼,毛文雄便双手一颤,价值五千三百二十八元的数码相机,立刻离开了他的掌握,直直地往地上掉去。

这时候。在毛文雄的心脏还来不及加快跳动的频率时,房间中,一道黑影倏地闪过,早已放好了箱子的吴小雨,迅速地弯腰。又迅速地站直。

“小心呀,毛经理。”

随后,毛文雄的耳边,才听到吴小雨在这个极其迅捷地动作下,仍然很是平缓温和的声音。

“呼……呼……”

心中大呼万幸的毛文雄赶紧深呼吸几次,消除脑子里瞬间爆发的眩晕。

过了一小会后。他才伸出略微有些颤抖的右手,从吴小雨地手中接过数码相机,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了,吴先生。”

“不用客气……”吴小雨摆摆手,道:“不过,毛经理,你的脸色……似乎不是非常好,要注意别太辛苦啦。”

“呃……”

忽然目睹巨大变化带来的心情震荡稍稍平复后。毛文雄顾不得吴小雨本能般地客气关怀,他急急问道:“吴先生,您的书房,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啦。”

话刚说完口。毛文雄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书房会变样,自然是缘于吴小雨的意志,自然吴小雨请人改造的结果。

不过……

“不,不是,不过……吴先生,您地书房……您的书房……”

语无伦次般,毛文雄想要改口,想要换一种询问方式。却由于脑子里短时间的混乱。无法恰当地措辞。

在他的眼前,吴小雨往日密密麻麻摆着书架的房间中。此时空空荡荡的,只两旁的墙柜上。仍然塞满了各种颜色、各种规格的书籍。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令毛文雄刚才无法抓牢数码相机,现在无法恰当措辞地是……

吴小雨这间书房……

这间书房的顶部……

不,吴小雨这间书房,已经没有了顶部。

或者说,吴小雨这间书房的顶部,比原来高出了两倍……

等等等等……

老半天,毛文雄的脑子里,仍然无法为眼前地改变,找出合适的说明方式。

不过,他眼中的情形,倒是清清楚楚。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此时,站在烧烤银河系的二楼,站在吴小雨的书房中,毛文雄的目光,却可以直接看到烧烤银河系三楼的天花板。

也就是说,吴小雨这间书房的改变,其一是直接拆掉了房间地天花版,其二是新建了一道回旋楼梯,可以直接走上三楼。

微微地凝神,稍稍地恢复镇定之后,毛文雄跟在捧着箱子地吴小雨后面,踏上了闻所未闻的书房楼中楼台阶。

“啊!”

刚刚走出空空地“天花板窗口”,毛文雄就惊声叫了一句。

随后,这位可怜的老头,呆呆地站着,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得老大。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刚才已经大吃了一惊,不然,眼前地景象,绝对会令他无法站稳,甚至从楼梯上倒滚而下。

因为,在毛文雄瞪大的眼睛中,他此时所看到的景象,就和他三十分钟前看到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三十分钟前,毛文雄还在书店值班。

而此时,他站在烧烤银河系的三楼。

此时,在毛文雄的眼前,三楼的空间中,除去几道大约是绝不可拆除的主力墙外,其他原本应该是墙壁的位置,都已经被全部打通。

此外,虽然没有了大部分墙壁,但毛文雄的视线,却并不能自由地看到四面八方。

因为,在毛文雄极其熟悉的位置,或者说,印象中极其熟悉的位置上,烧烤银河系的三楼,居然和振华书店一样,在一样的方向,一样的间距,一样的位置上,摆上了一模一样的书架书柜,书桌书籍。

烧烤银河系的三楼,简直就成为了振华书店的分店。

“吴先生……”

久久的沉默之后,盯住吴小雨的眼睛,毛文雄终于忍不住问道:“吴先生,您买这么多书,到底想做什么呢?”

“当然是想看啊。”

吴小雨诚实地回答道。

“看?”毛文雄的眼睛里,充满了狐疑的神色。

只要是正常的人类,看到眼前的这种规模,以及这种规模意味的决心之后,都不会再将这样购买书籍的方式,当成暴发户显摆,或者是真正收藏阅读的目的。

看!

看你个……!

你看得完吗?

毛文雄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了一连串的念头。

不过,老牌的知识分子,自然有比较委婉的说法:“那看完之后呢?”

“看完了?那就捐,捐给其他需要的人,继续利用。”

“捐多少?”——你看完了几本?

“喏……”吴小雨朝角落指了指,于是,毛文雄看到了十几只码在一起的大纸箱。

“那些都捐?”——那些你都看完了?

“是的,等下就捐,正想请贵店的车子帮帮忙呢……”

“等下就捐!为什么!”这句话,毛文雄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用的是血气旺盛的年轻人,才能喊出来的音调。

等下就捐!那可是价值上百万的书籍!

“为什么?”吴小雨用略微疑惑的声音道:“因为它们已经没用了啊。”

一三四 价值(二)

由于已经有了许多次配合的经验,两名工作人员,以及毛文雄,很快就帮助吴小雨熟练地清点好了这次送过来的四箱书籍。

随后,两名工作人员回到二楼稍事休息,而毛文雄,则跟着吴小雨走到了堆满破烂计算机的房间,也很快就将帐目清理完毕。

做完了这些事后,吴小雨道:“毛经理,这是下一批书籍的名单。”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小雨已经不再像最初几次那样,从怀里掏出几个皱巴巴的纸团子,而毛文雄也不用再像最初几次那样,几乎是心痛地看见纸团子上的折痕皱角。

早从一两个月前开始,毛文雄就自己出资,诚恳请求,使吴小雨所指的“清单”,变成了平平放在桌子上的,用一块块镇纸小心压住的上好纸张。

“哎呀,谢谢,谢谢……”

顺着吴小雨所指的方向走去,毛文雄不伦不类地道谢,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搓了搓手,然后不顾形象地,使劲地在深蓝色的衬衫上擦了擦。接着,他慢慢地走到了桌前,用一种再次超越往日的欣赏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几页清单上,密密麻麻,规规矩矩的宋体字。

突飞猛进,深不可测。

看到清单的瞬间,毛文雄的脑海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这两个词语。

在他看来,也只有这两个词语,才能贴切地形容吴小雨在书法上的造诣与进步。

是的,从平均每半个月可以看到一次的“清单”中,毛文雄心情复杂地发现,像自己这种普通爱好者,长达半年甚至几年,几乎没有任何进步的“瓶颈”状态。在吴小雨的身上。却没有丝毫体现。

在三个月前地振华书店中。第一次看到吴小雨地“清单”时。毛文雄虽然认为相当好。却还是矜持地将自己放在了较高地层次上。认为它仅仅比“自己整天泡在电脑桌上地孙子要好上无数倍”;

接着。过去了半个多月后。第二次看到吴小雨地“清单”时。毛文雄就已经不得不承认。单论宋体这种书法。自己只怕也已经被比下去;

而又过了一两个月后。再看到吴小雨地“清单”。毛文雄已再不能生出比较地心思。因为。“清单”上地汉字。已经超出了他可临摹或者是可学习地水准。他能够做地。只剩下认真欣赏。细细品味。

这是什么样地进步速度?

这件事。毛文雄从不曾向他人提及。因为。如果不是曾多次看着吴小雨亲手写下清单。他自己都绝对不会相信这样地天方夜潭。

“啧啧啧……吴先生……”

好一会入迷地欣赏之后,毛文雄抬起头来,道:“……我上次的建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您是指书法比赛吗?”

“是啊,您这样的水平,不去参加比赛,实在是太可惜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毛文雄微微叹息,连连摇头。有这样的动作和语气,是因为在毛文雄的心目中,如果不去参加比赛,那么不但吴小雨很“可惜”。就连比赛的本身。也相当地“可惜”。

“这个……”

吴小雨恰当地停顿,略微地迟疑。以这种姿态,表示自己已经考虑了毛文雄的建议。然后道:“……这个嘛,我还需要再想一想,也还需要多练习练习,时机似乎还不太成熟……”

“呃……”作为老派的知识分子,毛文雄自然不是那种喜欢纠缠地人,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好吧,您多考虑考虑吧,如果决定了,请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也好前来捧场。”

说完,毛文雄从口袋中掏出小套的书法作品保存设备,将几页清单收了起来。

站在旁边,看着毛文雄小心翼翼的动作,聚精会神的姿态,吴小雨知道,自己这几页花不到五分钟,随手写下的“清单”,在毛文雄的心目中,一定具有相当地价值。

价值啊。

吴小雨微微地叹息,这声叹息,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类可以听见。

十几分钟后。

星城图书馆正门口,一辆中型面包车熄火停下,两旁顶着烈日来来往往的路人们,很轻松地从车身上涂着的“振华书店”四个大字中,看出了这辆车子的归属。

“吴先生,这就真捐出去啦?”

哪怕已经到了地头,毛文雄说话的声音中,仍然有些飘乎,其中充满了疑问和不可思议的成分。

“是啊,这就真捐出去啦。毛经理。谢谢你们帮忙了……”

抓紧一切时间的吴小雨,早已经在车子刚刚熄火的瞬间,立刻推开了车门,挪开了座位,跃下了车子,嘴巴里说道:“不过,现在还得麻烦两位大哥,一起帮忙卸一下箱子。”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地,吴先生您太客气了。”

被吴小雨使劲地,强硬地塞进了口袋里地几张红纸,促使两位工作人员笑吟吟地回答,爽爽快快地下车帮忙。

“哎……真捐了。”

毛文雄这样说着,他使劲地摇摇头,怎么都猜不出吴小雨这样做的原因。

实际上,如果吴小雨仅仅是大批量地购买书籍,那完全可以从附尚风雅,装点门面,或者是收藏癖好中挑一个来解释;如果吴小雨从一开始就全部捐赠,那也完全可以从财大气粗,乐于慈善,推广文化地方面来理解。

可是,吴小雨既要把书买回家,又要摆上三四个月,最后还挑选一部分出来捐赠,这种行为,就令思索这一切的毛文雄。脑袋上实实在在地又多出了几根白发。

想起吴小雨那句“它们已经没用了”地话。毛文雄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

莫非,他当真全看完了?当真全看完了十几个箱子中的书籍?

刚刚想到这个念头,毛文雄立即哑然失笑,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又使劲地揉了揉太阳**,随后便以自己脑袋发晕为由,理所当然地放弃了这个最为接近真相的猜测。

吴小雨和两名工作人员地动作都相当快,仅仅在毛文雄出神地这一小会工夫。他们便已经挪开了所有的座位,搬出了两只箱子。

接着,四人走进了星城图书馆的正门,一分钟后,在毛文雄的带领下,四人又走进了星城图书馆一楼的接待室。

站在接待室的门前,四人看到,一位身着休闲服饰的姑娘,正坐在办公桌后。专心致志地注视着显示屏幕。

于是,毛文雄伸出手,在办公室厚厚的木门上,敲出了“笃笃笃”的几声轻响。

姑娘并没有回头,她面露微笑,继续轻快地敲打着键盘。只嘴巴里发出几个明显敷衍地音节:“请进。”

请进……

毛文雄率先进入,走到桌边,道:“同志,你好,我们是来捐书的,请问应该怎么做。”

姑娘没有回答。

从仅仅能看到一小半的显示屏幕中,毛文雄注意到,姑娘似乎正在应用某种很受年轻人喜爱的即时通讯工具,或许是对话正进行到紧要关头的原因。姑娘微撅着嘴巴。对他的问话充耳未闻。

毛文雄只得稍稍抬高了一点音量,再次重复一遍:“同志。你好,我们是来捐书的。请问应该怎么做。”

姑娘仍然没有回答,不过,她敲打键盘发出的声音,倒是又激烈了几分。

三秒之后,毛文雄不再等待,他稍稍使上些力气,将办公桌上的玻璃敲出了“格格格”地声音,同时说道:“同志,请问这里是接待处吗?”

“啪!”

以相当大的力量,姑娘重重地敲下了回车键位。

然后,在网路上发出了一句对话的同时,姑娘微微偏头,嘴巴里以相当大的音量,发出了另外一句对话:“门上有牌子,你是看不见?还是不认识?”

“我看见,我也认识,只不过,刚才我以为它仅仅是块牌子……”

毛文雄这么说道,虽然对眼前这位姑娘的态度很不满意,不过,对方并非自己属下的员工,毛经理便也只是微微摇头,第三次道出了来意,“同志,我们是来捐书地,请问应该怎么做?”

“捐书的?放下吧。”说完,姑娘以某种不怎么优美的姿态,连连挥了挥手,另一只手,则重新摸上了键盘。

很奇特的,虽然姑娘的声音不失甜美,但房间里的几人,仍从她的声音中,不约而同地,莫名其妙地地听出了“乞讨的?快滚吧”的错觉。

于是,某种不忿地心理之下,姑娘重新敲打键盘地动作,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砰!”

蓦然间,一声相当响亮地声音,骤然回响在这间并不是很宽敞的接待室中,然后,在姑娘浑身一颤,双手一抖,键盘飞出十几厘米,然后急转过头,正准备大喝地时候……

“砰!”

又一声巨响,使姑娘原计划中的“干什么”,变成了一声被惊吓到的尖叫。

尖叫之后,姑娘微微失神,好一会都愣愣地望着摔在接待室正中,四周仍荡着一层薄薄尘土的两只纸箱。

半天后,姑娘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她将办公桌拍出“砰”“砰”“砰”的声响,嘴巴里以一种相当严厉的声音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捣乱吗?这里可是事业单位!”

“我们不是捣乱……”吴小雨没有理会她的喝问,直接走到办公桌旁,平静地说道:“我们是来捐书的。”

“捐书?捐什么捐,有你们这样捐的吗!”

姑娘站起身来,葱葱玉指在四个人的身上连连指点,连连叫道:“你们不要太随便了!我告诉你们!不要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女的,以为我年纪小就好欺负,我可是事业单位的正式工作人员。”

“是的。是地。您是,您是……”

吴小雨自然不会和身份如此高贵地正式姑娘争辩,他只是继续询问道:“请问捐书应该怎么做?”

“捐,捐什么捐,你想怎么做?你听得懂人话吗?”

“您请说。”吴小雨以人话说道。

“你……”

或许是吴小雨一直温和的声音,和没有一点脾气的表情产生了作用,姑娘似乎稍稍消气。于是,她横起眼睛,昂起脑袋。在四个人的脸上分别剐了一眼,然后才从抽屉中“哗啦啦”地翻出一本十六开的薄子,甩在吴小雨的面前,道:“填吧,小心点填,不要弄错了又来麻烦我。”

“好的,好的,谢谢您,麻烦您了。”

虽然没有得到半点关于填写的提示。不过,33级地寄生体,做这点登记姓名、日期、证件之类的小事情,自然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后,姑娘接过递回的薄子随意翻看了几眼,然后又在键盘上敲了一小会。甜笑了一小会后,才施施然地站起身来,走到纸箱旁边,指挥着吴小雨将箱子拆开,捧出几本书献上让她再次检查检查。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很明显,出自二十几个国家和地区的书籍,上面的语言,并不属于这位正式姑娘的研究范畴。

不过,她显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我跟你们说。封建迷信。画符风水的书,我们这里可是不收地。如果你们敢往这里送。那肯定会受到事业单位的严惩。”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吴小雨连连承诺。道:“这样就可以了吧?那我们还有点书,就一起搬进来啦?”

“等一等……”望着书籍上这些有的弯弯曲曲,有的圆圆弧弧的文字,姑娘摸了摸额头,然后抿着嘴想了想,道:“你还得写一个书单。”

“哪有这么一回事!”毛文雄再忍耐不住,道:“这件事,应该是办公室的职责,也就是你地工作才对呀。”

“哼……”正式的姑娘从鼻子中发出一个轻声,她别过头,扬起眉头,作出了“爱写不写,爱捐不捐”的模样。

“写,我写…”

丝毫不敢浪费时间的吴小雨,自然不存在争辩吵闹的心思,他伸手拦住拧起眉头的毛文雄,赶紧从桌子上找出了纸笔。

“等一下……”在吴小雨正要开始书写的时候,正式姑娘又将他喝住,然后,姑娘从抽屉中翻出了另一本十六开的薄子,道:“填吧,填在这上面,小心点填,不要弄错了又来麻烦我。”

“是……是……”

三十几分钟后。

在工作人员伸手搬向最后三箱书籍的时候,吴小雨忽然止住了他们:“两位大哥,请等一等,这些书,就不送到图书馆里去了。”

“早就该这样了……”

毛文雄说道。

此时,这位年过六十地书店经理脸上,尽是红通通地色彩。若不是想给书店的大主顾,同时私人也非常欣赏地吴小雨帮忙,以毛文雄这种老派知识分子的性格,早就拂袖而去,哪里会在接待室中受一个小丫头片子,长达三十几分钟地冷嘲热讽。

重新踏上面包车,关上车门之后,毛文雄道:“好了,吴先生,这些书,我们还是帮你送回家吧。”

顿了顿后,他又道:“真是太不像样了,捐书给图书馆,这本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等下我回去之后倒要问问,倒要看看星城图书馆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弄出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头做接待,这简直就是想让捐书的人,觉得自己的心意,没有产生一点价值!”

“价值…”

吴小雨轻轻重复,从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一点点激动的情绪。

一点都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不用说1a7489,就算是已经成为了33级寄生体的吴小雨,也早已经不会将这些冷嘲热讽的语言,差劲恶劣的态度放在心上。

一点都不会,一丝一毫都不会。

这很正常,人类若是仰面朝天,乱吐口水,那么,那些唾沫,只会掉在自己的脸上,而不可能使天上的神佛,沾上一丁点污秽,更不可能使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丝毫委屈。

“价值……”

吴小雨朝着毛文雄露出一个相当真诚的,相当感激的笑容,以使毛文雄此时义愤填膺的表现,产生出足够的价值。

随后,从毛文雄的表情中,分析到他已经为这份足额的价值产生了足够的心理满足之后,吴小雨才接着说道:“最后三个箱子里的书,不送到图书馆里去,并不是因为价值的关系……而是因为,这最后三个箱子里的书籍,我本来就打算捐给另外一个地方……”“什么地方?”毛文雄惊讶地问道。

还有什么地方,更适合捐献书籍呢?希望小学?阳光工程?

捐献给他们更有价值吗?

“星城天文馆。”

吴小雨爽快地说出了1a748觉得最为理所当然的答案。

星城天文馆,相当有价值的地方。

将已经看完了的书籍,已经没用了的书籍,交给天文馆,是最能体现剩余价值的方式。

1a7489这么觉得。长,在又一次例行的检视时间段中,走进了图书馆一楼的接待办公室。

于是,他的眼睛,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地上摆着的十几只大纸箱。家喔,真的真的感谢喔。

请支持我吧。

一三五 价值(三)

咦?

馆长先摘下眼镜擦了擦后重新戴上,确认了自己的眼镜与眼睛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之后,才指着好几只垒在一起,但仍然占据了接待室大部分空间的十几只大纸箱道:“小叶……这是怎么回事?”

“啊……”

很明显,对这个相当熟悉的声音,小叶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程度。馆长的话音未落,小叶立刻“嗖”地站起身来,眼睛也立刻从显示屏幕上正在跳跃的十几个可爱图像上急速移开,道:“馆长好,这是刚才有人捐赠的书籍。”

“这么多……”

馆长皱起了眉头,从这个动作的幅度中,小叶看到和往日一样的微微不满,却没有发现其中的微微好奇。

在小叶的注视中,馆长缓缓地往里走去,慢慢地走到了某只已经拆开了封皮的箱子旁边。

咦?

仅仅是第一眼,馆长的眉毛立刻轻轻地跳了跳,而他的左手,也立刻伸进了箱子,摸出了放在最表层的一本书籍。

飞快地瞄了瞄封面之后,馆长两道眉毛的跳动幅度,忽然增大了一些,随后,他很快将书放下,又重新拿起了另外一本,同样飞快地瞄了瞄封面。

如此这般,半分钟左右翻看了五六本书之后,馆长的眼睛里面,渐渐出现了一种意味着欢喜的目光。同样,这种渐渐饱满的情绪,促使他转过头,对着从办公桌后走到一旁陪同的小叶问道:“这些书是什么时候捐的?”

“大约……”小叶抬头望了望对面地电子钟。迟疑地说道:“大约。大约……几分钟吧。”

紧接着。小叶看到了令她极其惊讶地一幕。

平日里总是不紧不慢。悠闲沉稳地馆长。听到了她这句回答之后。立刻二话没话。即刻转身。用一种接近奔跑地姿态飞快地冲出了接待室。顺便撞翻了放在门边一把软椅。

半分钟不到。在小叶稍稍有些混乱地脑子里面。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这个惊人场景地时候。馆长又以同样地姿势冲了回来。嘴巴里急急问道:“捐……捐书地人。是不是穿着蓝色地衬衫。蓝色地长裤。黑色地皮鞋?”

“是呀……”听到馆长有异于往日地语气。小叶地心中。稍稍多了些忐忑地成分。“馆长你看到了他们了吗?”

“呼……呼……”馆长喘了几口气。道:“看倒是看到了……”

“他们怎么说?”

“我也想和他们说一说……”馆长的脸上,满是遗憾的表情,“可是。我刚刚跑出大门口,他们就走上车,立刻开走啦。”

说完这句话,馆长也没去注意小叶的表情。他直接走回箱子旁边,微微地想了想,很快便将放在低层的,没有被码起来的几只箱子一并拆开。

接着,馆长慢慢地走动着,一一从拆开的箱子里面摸出了几本书籍翻看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后,他停下动作,轻轻磨挲着手中某本红黑相间的书本封皮:“啧啧啧……真没想到,居然存在这样地人。”

“怎么啦?这个捐书的人怎么啦?”

小叶的询问脱口而出,因为,馆长此刻有异于往日的神情、动作、以及语言,使小叶的内心,再不能忍受程度过高的疑惑。

虽然小时候考试的时候。小叶经常看不懂题目,不过,就算是这种程度的智商,她毕竟还是能够分辨出,此时的馆长,正处于某种兴奋地,同时也对她大约不会很有利的情绪之中。

没道理的啊!

心中逐渐开始不安的小叶,极其不解地这样想着。

没道理的啊!

小叶的道理,来自很奇妙的方面。

作为图书馆。自然经常会有人前来捐书。从社会贡献的角度来说,这肯定是一件很值得褒扬。很值得提倡地事情。

可是,对图书馆本身。尤其是对图书馆中的工作人员来说,有人前来捐书,从来就不意味着心情愉快,只意味着晚上又得加班。

是的,比起挑选采购得到的书籍,通过捐献而来的书籍,往往会伴随着许多的……

麻烦。

这种一大捆一大捆,或者是一大箱一大箱搬来的麻烦,送到了图书馆之后,并不像电视节目的报道那样,当图书馆方面表示感谢,捐献的人心满意足时,就可以立刻结束,赶紧播放广告赚取利润。

术业有专攻,捐书地人,往往没多少书籍收藏地经验,也往往不会花费那么多的心思。

于是,他们送来书籍,往往会将自然科学类和社会科学类放在一块,将《终极调教》夹在《西方经济学》和《标准普通话》地中间,这种情况,还只是会令图书馆工作人员们烦恼的事情中,最为微不足道地极小部分。

平均起来,每每一大捆一大箱,几乎更应该以重量作为计算单位的书籍中,真正能够进入书目,最终供人借阅的书籍,往往百不存一。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多种多样,同时,它们也就是令图书馆的众多工作人员们,大为头痛的根本所在。

比如说有的书籍过于陈旧,脱页现象严重;

比如说有的书籍过于大众,读书的时候,便已经人手一本;

比如说有的书籍涉及**描写、政治倾向,绝不允许出现于借阅目录;最重要的是,排除这种种麻烦,挑选出合适书籍的过程,并非简单地观察封面看看是否健康,抖抖书页看看是否有纸张掉下的方法可以解决。

毕竟,谁也说不清楚,是否会有哪个脑子里长了豆豆的家伙,会在书籍的某一页。写上诋毁国家政党的标语;谁也不敢肯定,是否有哪个神经打个死结的混蛋,会在书籍地某一行,**宣扬封建迷信的思想。

于是,在这种种情形之下,每每前来捐献书籍的人,尤其是近几年来捐献书籍的人,并不能从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身上,得到真心的欢迎。诚挚的感谢。

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不屑于搭理的缘故,小叶的询问,并没有被馆长立刻回答。

馆长继续来回检查着书籍,抚摩着封面,直到小叶地心中,将某几段关于整理书籍的痛苦经历,仔细地回想了好几遍后,馆长才终于回答了她好几分钟前的问题:“不是人怎么样……而是这次捐来的书籍。比起以前的那些,实在是远远不同。”

小叶的询问,再次脱口而出:“怎么不同了?”

“很不同,非常不同……”

馆长招招手,将小叶叫到身旁,道:“你看看,本月出版,到现在才三天的《灾难心理学》,这里有一本;再看看。四月份出版,到现在才两个礼拜,星条文原版的《催眠真相》,这里有一本;再看这儿,同样是四月份出版,高卢文版的《心理学与沟通》,这里也有一本;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滔滔不绝地讲了几乎两分钟后,平日对心理学研究颇为深入。也颇为喜爱地馆长满面红光,似乎通过这几句话,他也顺便理清了自己心中的思路,于是,馆长缓口气,继续道:“……在这个箱子中,就表面这一层,就我所认识的这十几本,全部都是古典的。近代的。或者是最新出版的心理学权威著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小叶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局长侄女。这意味着你是个草包。

馆长略有些恶意地这样想着。

或许是这个箱子中的书籍,带来了非常广阔的思路。馆长觉得很多话梗在喉间,实在是不吐不快。于是,停了几秒后,馆长又说道:

“这意味着,这个箱子里的书,价值恐怕在十万元以上……”

“啊?有这么多么!”

小叶地脑袋中,立刻产生了一阵轻微的眩晕。根据她的记忆,往日体积相同的箱子里,就算全部按照原价计算,也往往只装有几百块几千块的书籍,“这是为什么呢?”

馆长瞟了她一眼,过了好几秒,才以一种普通人难以听出的特殊意味的声音道:“这是因为,外语原版的书籍,价值当然也是外国原价,它们与国内地书价,当然远远不同。”

“那岂不是可以从箱子里,找出好几千块有用的书?”

“这……”

馆长深深地吸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呼出,才好不容易地压住了某些差点脱口而出的嘲弄,“这个箱子里的书,可完全不能再用以前那种百中挑一的态度来对待……”

小叶难以控制自己的音量,她大声问道:“什么?难道这十万元的书,全部有用?”

“几乎就是这个意思……”

馆长道:“如果不出现非常大的意外,这个箱子里的书籍,应该全部都像我所认识地这一部分一样,通通都是比较经典地心理学著作。”

“而且,你来看看,最有意思的是,这些书籍地叠放和排列方式,也相当讲究。注意,看这……这…这……”

馆长朝着箱子的几处连连指点,道:“就从这十几本我认识地,放在最上面的书籍中,就可以看出,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它们都是根据一定的规律,也就是从浅到深,由简单到复杂的顺利摆放着。”

“放在最左边的,都是用一些既大众,又经典的著作,它们的特点,就是用通俗的语言,浅浅地剖析心理学原理。它们的价值,一般体现在帮助初学研究者迅速入门的方面;而放在右边,或者是放在下面一点的,那就是较为专业,较为深入的书籍,它们面对的对象,一般是对心理学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同时还想继续深入学习的人群。”

“而这些,还仅仅是架在箱子第一层薄板上的第一层书籍,下面的书,目前还不知道深入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到底包含了多少个国家的著作……”

“……了不起啊……”

说到这儿,馆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同时,他的心中也正暗暗想着,自己研究心理学已经有了好几个年头,也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理学爱好者,但正像某句话所说得那样,知识就像一个圆环,了解得越多,它接触的未知面也就越广。他的学习研究也同样如此,当对心理学的研究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面对着越来越细的分支,越来越深奥难懂的书籍,馆长困惑的时间越来越久,浪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到了现在,更是一天到晚,总是在苦恼着找不到合适的书籍继续学习阅读。

但是,刚才走进接待室,刚才看到这只恰好被拆开的箱子,刚才看到里面这些书籍的瞬间,馆长立刻就知道,自己的这些苦恼,已经找到了解决的途径。先不必说这些品相良好,一看就知道购买时间不超过半年,而且来自许多个国家的著作,它们本身的价值如何;就是这种摆放顺序,这种搜集的齐全程度,对真正对心理学研究感兴趣的人来说,它们就已经意味着一份极高的价值。

一个极佳的心理学专题目录。

忽然之间,馆长的心中,为这一大箱子的书籍,作出了这个很难再次超越的评价。

一般情况下,像这种几乎每一年都会再次修订,几乎每一年都在变化的专题目录,往往是由国外专门的研究机构公布得出。

国内还是国外,这里面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入门书籍的语种不同,而绝大部分情况下,对初学者来说,这也就是最艰难的一道门槛。

以往,对这种门槛的处理,国内一般是采用直接翻译,或者是尽量挑选类似书籍予以替代的方式,而少有自己重新制造一份适用于国内国情的专题目录。

脑子里瞬间想完了这一连串之后,随即,或者说,几乎是同一个瞬间,馆长的目光,落到了其他的十几只箱子身上。

作为星城图书馆的高层管理人员,馆长对各个学科的研究,虽然算不上非常深入,非常专业,但毕竟总有着超出了普通人的阅读范畴。

于是,就从刚才拆开其他箱子的封皮时,一眼就认出来的那几本书,以及那几本书的排列方式中,馆长立即判断得出,这其他十几只箱子中的书籍价值,绝对不次于他眼下正在抚摩的“心理学”箱子。

十几个极佳的各类学科专题目录!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极大地加强了星城图书馆的专业程度;这意味着极大地丰富了星城图书馆的藏书数量;这意味着极大地开阔了星城人民的阅读面;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极大的贡献!这意味着政绩!这意味着更上一层楼!

等一等……这一切,或许可以产生更多的意味,更大的价值!

馆长的脑袋飞快地转动着。

如果这位大方的书籍捐献者,愿意好好配合地话…

猛然间,馆长扔下了手中的书籍,他急急地转过头,以一种不愿意耽误半秒的语速说道:“小叶!立刻联系这位捐书者!”

一三六 柳暗花明又一灾(一)

“小叶!立刻联系这位捐书者!”

以不愿意耽误半秒的语速说完自己的要求之后,馆长再次将自己的视线,投到了箱子中的书籍里面。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于是,馆长微微皱眉,微微凝神,然后,马上转回头道:

“小叶!怎么回事?开始联系了吗?”

或许是馆长的心态太过于急切,又或许是馆长的经验太过于丰富,总之,说完了这个要求后,馆长不用花第二秒就可以发现,小叶的反应,并不是自己最想看到的类型。

这是一个有点奇怪的现象。另外,这个现象,在一定的程度上,使馆长忘记了自己理所当然的不满。

“怎么了?快点给捐书的人打电话呀?……”

馆长第三次说道。

然后,他注意到,就算是自己已经第三次说出了这个要求,但原本早应该马上抓起话筒开始拨号;或者是更进一步,更称职一点,原本早应该将话筒交给了他的小叶,此时却仍然站在桌子旁边,望着面前摊开的十六开薄子。

这位局长的宝贵侄女,此时就像是瞬间将自己的双脚埋进了地板的最底下一般,她唯一能够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这好几次命令的反应,便是微微地垂头,并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令她揣揣不安似的,使她将那双白嫩嫩的手臂搁在办公桌上,交缠在一起,还不时可笑地纠结扭曲一番。

“怎么啦?小叶,小叶!有什么问题吗?怎么还不开始打电话?”

就算自己面前站着地是一位局长地侄女。但看到了这种莫名其妙地。明显不称自己心意地行为。馆长就算尽力压抑着自己地不满。尽量使语气温和。但他地话语中。却仍然不由自主地包含了那么一丝丝绝对会令人不怎么快活地成分。

不得不说。小叶那颗可爱地小脑袋里面。虽然晶莹剔透。犹如水晶一般浑然天成——几乎没有什么褶皱——但是。在察言观色地方面。尤其是在对上司察言观色地方面。她却有着相当敏锐地直觉。

此时。这份直觉帮助她瞬间察觉到了馆长地不满。双手紧紧地互握了一下之后。小叶只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馆长。我没法打电话呀。”

“没法打电话?怎么?”

透过最后两个字地语气。馆长充分肯定了小叶这句回话地荒谬程度。

于是。他将手中地书本。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原来地位置。然后。便朝办公桌地方向走了过去。道:“什么叫没法打电话?”

“因为这个人……他并没有留下电话号码呀。”

关系到“更上一层楼”,馆长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他没有留下电话号码?他没有留下电话号码!你现在才发现吗?你怎么不提醒他呢!”

“我提醒他了呀!在他还没有开始填的时候,我就提醒了好几遍了!”

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提醒了好几遍……

馆长开始有了一点头疼的感觉:“那填完之后呢?填完之后,你就没有看一看吗?那么大的一处空栏。你为什么不问一下呢?”

“我问了!我问了好几次。但是,他好象不怎么愿意填

小叶这样回答道。同时,她还将自己地声音稍微抬高了一些。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正在说谎,而认为自己仅仅是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选择了一种比较方便,比较有效的辩解方式。

“不愿意填?”

不得不说,小叶的方法产生了效果。

起码,暂时产生了效果。

馆长眉头皱起的程度,又增加了一些,但其中包含的情绪,却大部分变成了疑惑的成分:“为什么不愿意填呢?”

“我不知道。”

“好了好了,我来看看。”

说完,馆长走到了办公桌的旁边。

咦!

“宋体?怎么会有人写这种字……不过……啧啧啧……”

仅仅是一瞬间,馆长便仿佛忘记了自己原来的目地。同时,他那悠闲沉稳地步伐,也在看到了登记薄的第一眼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被人拿着鞭子在背后抽了一记似地,仅仅一两米的距离内,馆长也急促地迈动着双腿,使自己简直在一晃之间,就抢到了小叶地身旁,并无意识地将小叶从原来的位置上,挤开了十几厘米。

接着,这位平常无比注重自己领导姿态的馆长,又瞬间以一种几近于抢的姿态,将登记薄从办公桌的中央,扯到了接近自己面前,但在办公桌上,却已经处于边缘的部位。随后,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馆长又将登记薄捧了起来,凑在眼前,以看得更加清楚。

“啧啧啧……”

随后的时间内,馆长都是这样,这样一边摇头,一边从嘴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到了桌子上,开始顺着眼中看到的字迹,临摹涂写。

他的姿态,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入迷认真,如果毛文雄看到了接待室中的这一幕,那他肯定会立刻将这名图书馆的馆长列为知己;也肯定就会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没有达到临摹学习吴小雨字迹的水平。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当馆长就算闭上了眼睛,也能够将登记薄上这一行短短的文字,在脑海中想象出来的时候,他的嘴巴里,也开始念念有辞:

“横平竖直,横细竖粗,起落笔有棱有角。字形方正,笔画硬挺……”

到了这个时候。馆长一边念。一边对照着登记薄上的文字,一边在自己的脑海里面,印证着初习书法时,老师讲述地各种字体特点。

作为一种印刷字体,一种工匠的雕刻手艺,馆长以前并没有下什么功夫。心中也对它颇不以为然。直到此刻,看到了眼前这份笔法高超,每个字所占地空间,几乎完全一模一样;而每个字地间距,也仿佛完全相同的手写字体时,馆长才感觉到了,作为最适合阅读的字体,当宋体不是出现于显示屏幕,不是出现于油墨印刷,而是真正以书法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时候。竟也会有着如此方正端庄的美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馆长地耳朵旁边,忽然听到了小叶的声音:“馆长……馆长……”

“别吵!”

馆长头都没回,随口应了一句。然后,足足过了一分多钟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来,望着站在一旁略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叶,道:“怎么了?……哦……哦……没电话号码,那就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对了。这些书目还没有开始记录吧?你现在赶紧去叫小王。小何过来,把这件事情做一下。”

又一个半分钟后。

当馆长轻轻闭目。稍稍休息眼睛的时候,忽然间。他瞟见小叶仍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脸色似乎有些发红,于是,馆长略有些奇怪地再次催促道:“时间不早了,快点去呀,也免得晚上加班时间太长……”

“可是……”

“唉……”看到小叶这种吞吞吐吐的模样,馆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将登记薄放下,道:“说吧,又怎么了?”

“可是……这份书目,已经登记完成了呀。”

“什么!这可是……”

馆长停顿下来,先抬头看了看占据着接待室大部分空间的箱子,才接着说道:“……这可是十几只大箱子,你怎么做到的?给我看看!”

见到了馆长的这种反应,小叶瞬间将自己的双手往后挪动了一下,或者更确切地说,往办公桌右侧,某个十六开薄子地方向挡了一下。她这样做,仅仅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因为这种徒劳的举动,明显不能达到她的目的。

也就是说,不能阻止馆长将自己的视线,投到了另外一个登记薄的上面。

等不及小叶将登记薄拿过来,馆长上身长探,已飞快地将薄子抄到了手中,并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最新登记的位置。“咦!这怎么也是宋体?怎么也是他写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地时候,馆长冷着脸,望着小叶,声音中,也已经出现了接近于严厉地语气。

“呃……呃……”

小叶可以肯定,自己的脑袋,绝对少有现在这种高速运转地情形。

于是,在超常的压力下,她又一次飞快地想起了某种比较方便地,也比较有效的方法:“呃……呃……是这样的……馆长,由于箱子里面有许多国外的书籍,它们的文字非常复杂,非常难写……所以……所以……所以大约是看到我比较吃力,那位捐书的先生,就主动过来,帮忙写了一下。”

“这里可是整整……一,二,三……十七,十八,十九页,整整十九页!”

馆长飞快地翻了翻登记薄,道:“这么多书,这么多个字,他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写的吗?我早上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看到他?”

小叶的声音,情不自禁地降低了一些:“……他没用那么久……”

“没用那么久是多久?上午开始的吗?”

幸好接待室中没什么噪音,馆长才听到了小叶再次降低声音的回答,:“……也……也不是那个时候……”

“那就是中午过来的?写了四五个小时?可是,写出这么好的字……”馆长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又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到了办公桌上,临摹了几下,道:“这么好的字……怎么可能只要四五个小时。”

“不是四五个小时……”小叶感觉自己的脑袋中,仿佛有只老鼠正在挤来挤去,使她充满了眩晕的感觉。甚至话都无法说清:“他用了……三…

“三个小时!只用了三个小时!……真的么?”

说完,馆长用充满了怀疑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小叶。于是,在这种目光下,小叶只得将真相实实在在地说了出来:“他用了三十几分钟。”

“三十几分钟……三……三十几……哈……哈……”

很难找出合适地词语,来形容馆长此刻的心情。

不过,任何人都只要看到了他地脸上,正争先恐后浮现出来地。或微笑、或怀疑、或恼怒、或讽刺、或震惊的等等表情,就可以知道他的内心之中,到底已经纷乱到了何种程度。

“真的呀,真的是……三……三十几分钟。”

大约是一年之中,也难得有这么一次感受到冤枉的机会,小叶地表情,前所未有地充满委屈无助。

这种表情,帮助馆长迅速冷静了下来。

“三十几分钟。”

在办公室中来回渡了几步,将这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后,馆长不再思考这条讯息的真假。而是作出了另外一个决定。

“小叶,来来,过来一下……”馆长道:“……我们再确定一下,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这样的:首先,这位叫吴小雨的先生,留下了价值上百万的书籍……”

“是的。”

“然后,这位吴先生表示,他不愿意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是的。”幸好他没有留下,小叶微微地点点头。偷偷地捏了捏拳头。感觉掌心湿润一片。

“然后……”馆长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微微思虑。道:“然后,这位吴先生见你不怎么擅长写国外的文字。就主动帮忙填写了捐献书籍地登记薄?”

“是的。”反正没有电话号码,死无对证,小叶无所畏惧地第三次点了点头。

“那好!”馆长双手合击,发出了响亮的一声,然后,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叶的肩头,道:“小叶,等下你就不用帮忙搬书了……”

“啊,谢谢馆长!”小叶喜形于色。

“恩,不客气……”馆长抬起一只手,止住小叶的道谢,微笑着说道:“你不用搬书,你去做另外一件小事情……”

小叶脸上欢喜的表情,稍稍凝固了几分:“什么事情?”

馆长轻描淡写地说道:“很简单,去找到这位吴小雨先生,把他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小叶立刻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地问道:“什么?”

“怎么了?”馆长道:“有什么困难吗?”

“可是……”小叶赶紧恢复了轻柔的语气,强笑道:“可是,我不认识他呀,这里也没有电话号码,怎么去找他呢?”

“哦,这个我忘了说……”馆长拍了拍额头,道:“刚才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了那辆车子上,涂着振华书店地名字。这样吧,你去那里问问,然后肯定就什么都可以知道了。”

“可是……”小叶不可能不踌躇,不可能不吞吐地说道:“可是,我……我……我怕做不好呀。”

“怎么会?”馆长以一种毋庸置疑地口气说道:“这位吴小雨先生,捐出价值这么高的书籍,却并没有提前通知,也没有直接联系我,甚至不愿意留下电话号码。这可以很明显看出,他应该是现在这种社会中,极罕见地,不计名利的人物。可是,这样地一个人物,却愿意花上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辛辛苦苦地,用这么工整的字体,帮你完成份内的工作。可见,他一定觉得,帮助你,是一件比较……。”

稍稍地停顿之后,馆长措辞道:“……比较值得的事情……”

说完这几个字,馆长飞快地接着说道:“好了,就这么定了。不用再多说,你赶紧去吧。另外……我这里给你交个底,你转正——成为正式工作人员的事情,其实也不用完全像你伯伯说得那样再等上半年。这样说吧,我现在交代你的事情,只要你办好了,我马上就帮你……想办法!甚至,只要你今天做好了这件事,明天,我就拼了这张老脸,帮你到处说一说!”

转正!

如果是在其他的时间,其他的地点,其他的情形下,听到了这两个字,小叶虽然会尽力保持住满脸的严肃矜持,但她的内心深处,绝对会充满了极度的兴奋,极度的欢欣雀跃。

可是,当这两个字出现于现在,当馆长的口气中,将“转正”这两个字,和莫名其妙——起码她看起来莫名其妙——交给她的任务,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小叶只觉得这两个字,说不出的刺耳,也说不出的令人难受。

看着小叶一步一磨蹭地走往接待室的门口,馆长又一次放下了正在欣赏的登记薄,道:“快点呀,快点去把吴先生找来,也好早点帮你解决你一直关心的工作岗位……”

不得不说,当“更上一层楼”就在眼前的时候,馆长不可避免地心情激荡,于是,他说话的口吻中,也不可避免多了些急功近利的色彩。

听到这句话,小叶花费了极大努力,才使自己的表情,仍艰难地维持于“哭丧”的程度,不再继续恶化。她并没有注意到馆长的口吻,只注意到了这句话中残酷的意味:

找来吴先生……帮我解决工作岗位……

一瞬间,小叶莫名其妙地想到,若是还能够再次回到小时候的考场,那么,自己肯定能够非常深刻地写出“左右为难”这个成语的解释。

万分感谢完本《师士传说》,现在正在连载《卡徒》的作者方想推荐本书。

非常感谢。

热烈欢迎各位前来阅读本书的新朋友。

也感谢各位一直追读本书的老朋友们。

另:据闻有读者反映,最近剧情发展缓慢,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不过,无论如何,这种情况,在本章节铺垫结束之后,马上就有好转。

一三七 柳暗花明又一灾(二)

二更合一,不拆开骗点击了。

当小叶在馆长热切的目光中,终于走出了房门的时候,她的目标,也就是那辆涂着“振华书店”四个大字的中型面包车,仍然欢快地行驶在街道上。

坐在面包车的前座,吴小雨的眼睛,透过沾满了灰尘的玻璃,望了望远在几千米外的某栋建筑。

通过这个动作,在这种普通人仅仅能看到一团灰蒙蒙的影子的距离上,吴小雨将这栋建筑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栋相当引人注目的建筑!

它式样老旧,整体设计思路,明显属于上个世纪末期的流行风格;在周围一大群高耸入云的建筑中,它仅有着三层楼的可怜高度;在周围装潢精美,恨不得每个巴掌大的位置,都挤上好几块招牌广告的墙壁间,它的墙壁上光秃秃的一片,彻底暴露着涂料脱落,污渍斑斑的外墙。

这就是星城天文馆。

说实话,若不是出门之前,花费了几分钟的时间搜索浏览,就算是以33级寄生体的能力,吴小雨也不大可能在远处,在视线的角度,还没法观察到它顶部那块小木牌的时候,就看出这栋建筑物的用途。

当然,这并不是说它全无优点。

没过多久,面包车就停在了星城天文馆的“优点”附近。所谓“优点”。是指在这座寸土寸金地城市中,在这栋破房子的前方。居然有着一块几十平米大小地独享空地。不过,在这块宝贵的空地上,此时。却只有几辆上了点年头的电动车或者是自行车,停在一茬茬灰蒙蒙地,并带着点枯黄色彩的杂草之间。

星城天文馆。原来已经窘迫到这种程度了么?

跟在吴小雨地身后。毛文雄第二个踏出了面包车。望着眼前地这般情形。除了摇头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地动作。来表达自己心中地感慨。

现实也确实如此。如果有人在看第一眼地时候。还不能从天文馆地外形中。判断出它窘迫不堪地情形。那么。这位先生只要继续看看空地四周。用来圈定包围地那几排枯木栏栅。或者是。再看看它直接暴露在所有人地视线之中。没有加上任何防盗措施地木门木窗。于是。任何人都可以得到最正确地判断:要么。星城天文馆地资金。大约相当不际。无以修葺;要么。天文馆地设备老旧。就算小偷。都不会有兴趣进去摸上一圈。

毛文雄觉得自己已经作好了最充分地心理准备。不过。现在就开始感慨。明显还为时过早。

走进天文馆一楼。四人地鞋底。踏着打磨并不彻底地水泥地表。发出了不怎么悦耳地沉闷回响。很快。在一张班驳地木门上。他们找到了办公室地位置。

“您好……”吴小雨率先踏入。对着坐在一张老式办公桌后。正捧着一份《星城日报》阅读地男子说道:“您好。我们是来捐书地。请问应该怎么做?”

“捐?”仿佛很久没有听到了类似地字句一般。男子地声音中。明显充满了异讶地成分。于是。他立刻将报纸放下。露出了架在鼻梁上地眼镜。以及比起毛文雄地头上。还要白上几分地头发。“各位是来捐书地吗?哎呀……欢迎欢迎!”

说到“欢迎”的时候,男子早已用脚后根将椅子挤开,飞快地走了过来。

接着,他看都没看,笔直地走过了领头的吴小雨,冲到了紧随其后的毛文雄身前,并抓住了他的双手上下摆动着。

到了这个时候,老年男子才利用眼角的余光左右扫视,注意到了毛文雄与两名工作人员统一的制服。于是,老年男子赶紧瞟了瞟毛文雄衬衫上别着的铭牌,赶紧说道:“喔,原来是振华书店的同志。实在是太欢迎你们了……快请坐,快请坐。”

“呃……”

毛文雄略有些尴尬,于是,他试图将自己的手,从男子的热情的双手之间抽出,道:“您好,我们确实是振华书店的员工……不过……不过,前面那位先生……对,对,就是您刚才没有看到的那位,他才是前来捐书的同志。”

这句话的作用显著。

短短的一瞬间,男子飞快地松开了毛文雄的双手,他的动作的如此的果断,以至于毛文雄不得不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手掌在刚才那一瞬间,变成了一捆价值微不足道的杂草木柴,或者是一块炙热火烫的烧红烙铁一般。

“哎呀,这位先生,您好您好!实在是太欢迎您了。”

同时,作出这种姿态的男子,在还没来得及转头时,他的嘴巴,就已经用最真诚的音调,道出了只有最熟悉的老友间,才能享受到的热情。

刚才被视而不见的吴小雨,并没有摆出什么姿态,他和男子握了握手,道:“您好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捐书得有些什么样的手续呢?”

“手续?捐书哪里要什么手续?喔……”

微微的错愕之后,男子恍然大悟一般,他连忙几步赶回办公桌旁,抓起一支圆珠笔,贴在《星城日报》边缘的空白之处,道:“……喔,是这样的,捐书之前,请将您的姓名、电话、住址之类的讯息留一留,也好让我们日后表示感谢……”

“好的。”吴小雨说道。

“好了,那么……这位先生……”老年男子微微停顿,道:“请问……您贵姓?”

听到了这句话。毛文雄和两名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忍不住哑然失笑。这句用在陌生人之间,用来询问姓氏地话语,本身极其普通。但此时配上老年男子极其熟捻的口吻,极其热情地语气,却自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清的古怪之意。

“免贵,我姓吴。我叫吴小雨。”

“啧啧啧……吴小雨,吴小雨,谦和雅逸,韵味十足……好名字好名字,那么……”老年男子在报纸的空白处写了两笔,又道:“吴先生今年贵庚?”

“我二十三岁了。”

“哎呀,年纪轻轻,年轻有为,了不起了不起…….”男子将这一点也记下,又道:“那么。请问贵府尊址何处呢?”

“我住在浏阳河防洪大道175号。烧烤银河系地店面二楼。”

“啊,那里呀……好地方。好地方。风景好,空气好。环境更好,吴先生果然会享受生活……”写下长串的地址稍微多花了一点时间,“沙沙沙”的好几声之后,男子又道:“那么,请问吴先生您都有哪些方便地联系方式呢……”

在吴小雨和老年男子一问一答之际,毛文雄和两名工作人员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并不插话。

不过,最初听到老年男子询问姓氏的怪异语气时,毛文雄地脸上,自然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微的嘲笑之意;

随后,当听到老年男子牵强附会地褒扬吴小雨的姓名,并以几近于小辈面对长辈的口吻,询问吴小雨的年龄住址之时,毛文雄倒是尽力克制,但两名工作人员的脸上,却将微微的嘲笑之意,变成了浓浓的鄙夷之情;

这是一个不可自抑的过程,后面,随着老年男子嘴中吹捧褒扬的话,毫无止境地,极其熟练地,一句连着一句地蹦跳出来,三位旁观者地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精彩。甚至,其中有一位工作人员,不得不掐住自己腿部地肌肉,才能使自己继续站稳,不至于捧着肚子笑出声音。

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又过了一会,继续听着老年男子几乎有一点点无耻地吹捧,以及低声下气,竭力讨好的口气,毛文雄忽然有了一些其他地感觉。

这种感觉,或许是由于他心头的笑意和鄙夷到达了顶点,无法继续增多;又或许是其他的,某种无法说清的缘故。

总之,无论如何,毛文雄慢慢地敛起了笑意,绷紧了脸皮。

忽然之间,毛文雄走到两名工作人员的身边,以一种较为严厉的声音,轻声喝道:“够了!不要笑了!”“怎么?”工作人员回过头,他们虽然没有出声,但从两张脸上的表情中,毛文雄分明读出了这样的疑惑。

“不怎么……”毛文雄喃喃地说道。

说完,他不再理会工作人员,而是将自己的目光,投到了对面那个老年男子的身上。

望着老年男子滔滔不绝地吐出讨好话的两片嘴唇,毛文雄忽然叹息了一声,将目光稍稍移开。

时间已经不早了,透过办公室式样老旧的窗格望去,远处,缓慢变幻的天边,已经多出了一些灰暗的色彩。黄昏了,太阳渐渐下山,光线已经不是非常明亮,傍晚的微风吹进房间,扫去了许多沉闷的气息,也将老年男子额头的白发,吹得飘飘扬扬。

星城天文馆,原来已经窘迫到这种程度了啊。

毛文雄第二次这样想着。

望着天边的颜色,望着老旧的窗格,望着飘扬的白发,一瞬间,“黄昏日落”这个词语,突然闪过了毛文雄的心头。

于是,再看着老年男子额头的皱纹,微微佝缕的腰杆,毛文雄的耳朵,似乎一瞬间产生了幻听。

似乎在一瞬间,男子口中吐出来的,不再是吹捧与讨好,而变成了一句句对星城天文馆的希望与奉献,一声声寄于星城天文馆的热爱与深情。不知不觉间,毛文雄的脸上,开始尽力保持着严肃——或者更应该被称之为尊重——地表情。他直直地站在旁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忽然间,他的耳边听到,老年男子说道:“最后……您有空地时间……哦。不定时,提前约定……好,好。好……”

说完这些,老年男子将圆珠笔轻轻地放回笔筒。由于集中注意力观察的缘故,毛文雄觉得他的动作间,尽显出爱惜地姿态。

随后,老年男子转回头对着吴小雨道:“……好,记下这些就可以了……吴先生,请问那些书……”

“喔……那些书嘛……”吴小雨道:“马上。”

马上,不到五分钟后,不怎么宽敞的办公室中,多出了三只大箱子,它们将剩余的空间。又占去了很大地一部分。

早在第一只箱子刚刚搬进来的时候。老年男子,就立刻冲到了箱子旁边。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封皮,轻轻地抚摩着里面地一本本书籍的封面。

随后。他几乎每拿出一本书籍,嘴巴里,就会吐出一句道谢的话语:“……《空间干涉测量》,谢谢,谢谢……哎呀,《恒星与银河系》,好书好书……《引力波天文学》,啧啧啧……”

看得出,老年男子对天文学的研究,应该也相当地深入。毕竟,封面上许多国外的文字,他都能一丝不差地读成国内的语言。同时,毛文雄还注意到,在翻书的时候,老年男子嘴巴里的道谢,比起刚才那种讨好与吹捧的语气,明显真诚了许多,也随意了许多。

箱子全部搬完之后,看到老年男子仍呆在箱子旁边,着迷一般地翻看书籍,毛文雄仿佛想起了自己当年为振华书店努力拼搏的经历,于是,他地心中忍不住再次暗叹了一声。

这时,吴小雨走到男子身旁,道:“那么……请问这样就可以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太可以了……”

老年男子依依不舍从箱子地旁边站了起来,手里仍捧着几本书,道:“吴先生,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有了您的这些书,天文馆接下来地几个月,不,好几年,相信都可以多增加好几个讲座专题。不瞒您说……”

说到这儿,男子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苦笑,道:“……不瞒您说,真地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太谢谢你啦….…您这里面的书,很多很多,都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书籍。或者说,别说您这箱子里面有这么多的书籍,其实就这几本最新的,出自国外的星图总汇,我们天文馆想要它,都已经有很久了。”听到这句话,毛文雄忍不住朝着他手中紧紧搂住的几本书看了一眼,随后,他的脸上,也立刻浮出了和男子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苦笑表情。

毛文雄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男子口中,所谓“最新的星图总汇”这本书的封面上,出版的时间,清清楚楚地标在两年之前。

你们星城天文馆想要它,果然确实已经有很久了……

仅仅是几本书,都不得不拖上两年,而无法解决。毛文雄可以想象,在这些年里面,天文馆的经费,到底紧张到了什么程度,而利用这些微薄经费的过程,又会使天文馆中的工作人员们,怎样地搅尽脑汁,怎样地伤透脑筋。

吴小雨这个年轻人,想得,想得……想得还真是仔细。

毛文雄这样想着,只要看看这位老年男子的表情,谁都会知道,这些书放到天文馆中,绝对比放在图书馆中,更能体现价值一些。

不过,毛文雄想得更多的还是,像吴小雨这样,捐书之前,先将书籍的用途,最能体现价值的地点,仔细地思虑一遍,这种态度,比起随随便便丢进图书馆,搏上几分名誉,只怕更能体现真心为这些书籍考虑的意图,或者说,是一种更加负责的态度。

隐隐约约地,毛文雄自己也没有察觉,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那份对吴小雨的好感,已经逐渐变化,甚至悄悄地产生了一些接近佩服的心境。

“好了。您也不用太过客气……”这个时候,吴小雨微笑着对老年男子说道:“既然捐书这样就可以了……那么。我想请问一下……现在有没有到下班地时间呢?”

“现在么?”老年男子抬手看了看腕表,道:“还没有,怎么呢?”

“哦……”吴小雨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参观一下贵馆地展厅。”

毫无疑问,就此时此刻而言,吴小雨的要求。大约就是老年男子的需要。

两分钟后,五人站到了星城天文馆地展厅之中。

不管设备多么先进。装潢多么豪华的天文馆,在1a7489的眼中,自然都是同样简陋,同样落后地草棚。

于是,一进入展厅,1a748立刻接过了身体所有的控制能力,随后,他根本就没有为四周装潢简单地外观,或者是缺乏维护的设备浪费一丝时间,也更不可能浪费任何一丝能量。作出任何表示或蔑视或轻视的神情。

不得不说。1a7489的这种目不斜视的姿态,使原本很有些担心。担心展厅在天文学资深爱好者眼中丢脸的老年男子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老年男子看着1a7489笔直地走过了天象仪。走过了木椅连座,走过了投影屏幕,走到了角落的天文望远镜前。

站在那儿,1a7489凑到镜头之前望了望,又伸手摸了摸微型天文望远镜的外表各处,接着,在不到一分钟后,他又走了回来,道:“好了,谢谢您……我看完了。那么,就到此为止吧……”

“啊……”老年男子禁不住瞠目结舌,道:“这就看完了么?”

“是的,谢谢您。”

是的,谢谢您。微型望远镜需要改进地地方,我已经研究完了。

1a7489这样想着,随后,他转过身,和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参观地三人,一起走出了大门。

“吴先生,欢迎下次再来呀。”看着三人走向面包车,追出大门的老年男子连声说道:“一定要再来看看呀。”

“好地,一定会再见的。”1a7489这么说道。

是地,一定会再见的。

1a7489这么想着,想要制造出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的宇宙飞船,尤其是,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的宇宙飞船,那么,就一定要以最大的效率,在最广泛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利用这群土著猴子。

不管用采用什么手段,什么方法,总之,在未来,一定要使这颗星球上,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资源,以及所有的猴子们,都为了宇宙飞船这个统一的目标一致努力。

当然,达到这种标准,固然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目前也确实还不足够成熟。

不过,以寄生体目前的能力,以及各项土著社会关系,已经能够着手,也必须着手,在能够影响的范畴内,让更多的猴子们,先对天文学产生足够的兴趣,从而对联系紧密的航天学,航天物理学等等方面,也同样产生同样积极的兴趣。

不得不说,1a7489,实在相当体谅碳基猴子们对科学的执着程度,同时,也极其体谅吴小雨这只寄生体的能力极限。

所以,这个“必须影响到的更多猴子们”,1a7489仅仅将它定义为碳基猴子总数的2%,也就是1亿只,再稍微多上几千万。

这真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任务。

甚至,1a7489还亲自给理应感激得痛哭流涕的寄生体,指出了其中的一种实现思路。

比如说,将已经看完了的天文学书籍,塞给星城唯一的天文科普机构,然后,通过这种方法,影响一定的人群。

至于能够影响到多少只猴子……

至于能够产生多少作用……

忽然间,1a7489控制着寄生体的左下肢体,利用惯性而不是能量,使它的落点,离原计划的位置,挪开了两厘米的距离。

透过33级寄生体地眼睛。1a7489分配出0.01%的注意力,从余光中发现。一只蚂蚁,正顺着他左腿原计划地落点处,继续慢悠悠地爬行着。

这只蚂蚁。或许将来也会有点用。

“也”字的意思是,它的作用,就像今天捐书地行为。在未来可能产生的影响一般。

比如说,一亿只猴子中的十只。

或者九只?

这不重要。或者说,就算它很重要,这也是寄生体从下一阶段开始,或者说,从下一秒开始,应该操心地事情。

之一。小叶,终于在振华书店关门打佯之前,踏入了振华书店地大门。

这不是凑巧,为了这个“终于”。她付出了手指被铁门**的代价。

在一片无论是大小、形状、颜色、轨迹。等等等等,几乎不符合任何一点地球常识。简直和地球头顶上空那一块星空扯不上任何关系的星海中。

或者说,在半个月前。一模一样的老位置上。正将高达70%的精神力,沉浸于某项计算的舰队指挥官,忽然在级别最高的机密紧急频道中,收到了副官发来的波长:

“指挥官秒前(小雨清晨特别翻译官,自动换算时间单位),联盟体指挥部,针对您发出的申请,给出了第一回复。”

“怎样?”

副官以最标准的波动模式传导:“尊敬地特三独立舰队指挥官阁下,您发来地申请,指挥部业已收到,经过仔细的讨论,和具体地研究,指挥部……”

“重点。”在这段波长中,指挥官顺便附加了一个高达25级的不满意程度。

25级,威力巨大,副官传来地波长瞬间转换:“重点……您的要求,全部得到了满足。”

“很好…”一道表示37级满意程度的波长之后,指挥官再次询问:“它们什么时候出发?”

“已经全部出发秒之前,特五独立舰队,已经收到命令,从古鲁丁星域出发秒前,三十三方面舰队,已经收到命令,从亚丁星域出发秒前,嘉那第七舰队,已经收到命令,从肯特星域出发秒前,仙山罗集团第二,第七舰队,已经收到命令,从海音星域出发……”

没有什么波长可以永久地滔滔不绝,副官的波长也同样如此。

接受完毕之后,舰队指挥官等待了足足0.0001秒的漫长时间,终于再也无法继续忍耐,“还有呢?”

“阁下?”

“其他舰队呢?还在整装?”

“其他的舰队?不,阁下,这就是所有的舰队……”出于某种考虑,副官的波长,悄悄地减低了强度。

指挥官的波长,瞬间涨到了最高强度,甚至差一点点导致了溢出:“什么!仅仅三十五支支援舰队,这也能够叫做:我的要求,已经全部得到了满足?”

很久之后,副官怯怯地传来了最低强度的波长:“太少了吗?”

“不,我亲爱的副官……”

极其短暂的停顿,极其短暂的时间内,指挥官赶紧将波动中,学名为“激动”的,通常情况下,只有碳基才容易产生的落后情绪迅速剔除,“……不是太少了,对那个宇宙的老麻烦,对那个安分守纪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不继续安分守纪的星际毒疮来说,三十六支小小的舰队,简单就连塞它的牙缝都嫌不够。”

“那怎么办?”或许是从来没有见过指挥官判断失误,同时也从来没有见过指挥官的波长如此紊乱的缘故,副官的波动中,渗杂了丝丝惊慌的成分。

“还能怎么办?我只能选择唯一的解决办法。”“啊?”

“是的,我只能去写我的遗书了。”一个获得无数世记忆传承的少年,结合颠覆了传统的灵魂魔法,伴随着不可思议的探索历险,一步步揭开这个奇异魔幻位面的面纱……

一三八 风起时风(一)

一道匹练似的白光,以肉眼无法捕捉的轨迹,在半空中一划而过,恶狠狠地斩中了某块**。

“锵”

被撕裂的**,还没来得及卷曲;被削断的骨骼,还没来得及错位;被粉碎的血管,还没来得及流出液体……

“锵”

“锵”

“锵”

“锵”

“锵”

“锵”

“锵”道接着一道,连绵不绝地砍在同一块肉块的不同位置。

刀,长五寸三分,下薄上厚,易于聚力发力,选的是上口的钢口,不易磨损。此时,它正被一只修长,甚至略有些瘦弱的手握在掌中。

肉。重五斤三两。肥瘦兼有。连皮带骨。选自清晨地屠场。保证新鲜。保证健康。此时。它正躺在俎板上。随着刀光闪烁。不时微微跳抖。

烧烤银河系二楼。

踏着青白相间地白瓷地板。吴小雨左手卷着一本《工商动态》。嘴巴里念念有词。一脸儒雅之意。而他地右手。则握着一柄菜刀。在没有分配任何目光。也没有分配任何注意力地情况下。完全由本能操纵。正以发动机一般地频率。将俎板上地猪肉。砍成了一段段厚薄完全一致地细小肉块。

一段正常人喝上几口水地短暂时间后。突然之间。也分不清吴小雨左手地哪几个指头飞快地晃了晃。又飞快地恢复了原来地模样。《工商动态》地书页。悄悄地翻过了一页;

同时。吴小雨地右手。也抓住了俎板。飞快地抖了几抖。一瞬间。俎板中地细小肉块。在连续几次小跳之后。聚拢到一起。然后忽然同时以相同地轨迹。扑入了架在煤气灶上地超大号高压锅中。

“啪。”

俎板刚刚回到灶台原来的位置,发出的咣当声响还未完全消失,一块刚从黑色塑料袋中被揪出来地肉块。便又重重甩到了它的身上。

随即,又是一连串的“锵”、“锵”、“锵”、“锵”、“锵”、“锵”、“锵”……

不过,这一回,“锵”“锵”“锵”的声音,只持续了大约上次一半的时间。因为,33级寄生体地耳朵,又从连绵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声略微凝滞的。毫无规律的杂音。

刀口又钝了。

吴小雨瞬间作出了这个判断。

毫无征兆地,菜刀由极动变为极静,倏地停在半空,同时。吴小雨握住书本的左手小臂,也瞬间摆平,而他的右手,则立刻拎着菜刀,将刀锋架于刚刚摆平的小臂,在几声类于金铁交击的声音中,飞快地正反来回拖动几下。或者说,打磨了几下。

“锵”、“锵”、“锵”、“锵”……剁肉地声音再次响起,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吴小雨继续专心致志地阅读着手中的《工商动态》。

对吴小雨而言。这是和往常一样。在享受练习动作之前,极为寻常的前期烹饪准备。

于是。过了一小会,当他将所有的肉块处理完毕。通通塞进了超大号高压锅,并拧开了煤气阀门地时候,他并没有发觉,刚才那块作为磨刀石打磨菜刀的左臂,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这样那样的细小创口。

这一次,除了表面被削断的纤细绒毛之外,左臂上,就连毛细血管,都没有被伤到一根。

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哪怕在吴小雨未来激荡的一生中,这都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于是,这件事情,自然不可能被随时都将30%的注意力,集中于寄生体身体各处的1a7489忽略。

察觉到这件事情的瞬间,1a7489地波动中,也瞬间开始对寄生体地器官、内脏、皮肤等等各处,进行了又一次大规模的检测分析。

一切正常,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一切正如他所预料。

作为33级地生物,寄生体的力量,本身就已经在碳基猴子中超乎寻常,而再配上锋利地,打磨了好几下的菜刀之后,在血肉之躯的左臂上来回拖动,竟然没能对身体造成任何损伤,这就意味着,寄生体的皮肤,终于能够抵挡住同样是33级的力量攻击。

同时,根据1a7489的改造规划,寄生体的皮肤,并没有往盔甲之类的保护性组织方向发展,而仅仅是作为一种类似于外包装的存在。

那么,既然连皮肤这种外包装,都已经完全稳固了33级的坚固程度,可想而知,寄生体身体内部,那些更加重要的器官,内脏,以及耗费了更大能量资源改造的保护性组织,它们的坚韧程度,又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准。

这个水准,很快得到了相当精确的结果。

当吴小雨在厨房各处来回走动,麻利地收拾灶台俎板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肝脏、肺叶等等器官,正被1a7489以各种手段,刺激着进行各种各样的测试。

在一连串的测试分析,以及随后进行的一连串运算推演之后,1a7489得到了结论:

寄生体的**,在进行了长达四个多月的锻炼改造之后,终于在所有的方面,全部达到了塞尔联盟体中,对33级生物的判定标准。

同时,在1a7489目前最为在意的,同时也耗费了最多能量物资的保护、安全、维生之类的方面,寄生体更是达到了接近32级生物的水平。

而最重要的是,从刚才那一刻起,寄生体地**,已经能够完全免疫所有低于33级烈度的攻击。

也就是说。完全免疫所有低于吴小雨这只寄生体全力一击的攻击水平。

至于吴小雨这只寄生体的破坏力……

顺便计算了一下几分钟后进行下一次锻炼所必须的能量之后,1a7489顺便操纵着寄生体的左肢,从它地脖子上,以3%的力量,轻轻地扯下了一串由“铂”这种金属制作而成的细小链子。

然后,1a7489操纵着两个指头。夹住了链子底部串着的一颗桃心小坠,接着,指甲以12%的力道,轻轻划过之后,小坠理所当然地变成了两颗。

破坏力测试完毕:

寄生体地破坏力。高于碳基猴子在目前阶段,97%的冷兵器破坏力;

寄生体的破坏力,高于碳基猴子在目前阶段,21%的热兵器破坏力;

寄生体的破坏力,使桃心小坠一颗变成两颗。

赚了一颗。

哦?这项利润高达100%的小测试,似乎使寄生体比较兴奋?它的心脏跳动频率,似乎比刚才高出了213%?它的神经细胞,以及腺体分泌。似乎正在产生一种名叫“愤怒”地落后情绪?

反抗?

或者说,消极的反抗?

这可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1a7489这样想着,于是,他再次操纵着那两只指头。又一次12%的力道之后,桃心变成了颗,同时,寄生体心脏跳动地频率,高出了315%;

继续反抗?既然如此……

半秒之后,1a7489又操纵了一下两只指头,桃心小坠变成了八份,利润达到了700%,心跳频率变成了442%;

一秒之后,利润1500%;心跳频率471%;

一秒半之后。利润3100%;心跳频率211%;

两秒之后。利润6300%;心跳频率143%;

心跳频率143%

基本恢复正常水平,1a748如此判断着。于是,他放开了对寄生体左肢的控制。

刚刚完成这个操作。1a7489立刻注意到,寄生体瞬间操纵着刚刚恢复控制力的左肢,紧紧地攥住了分成了六十四份的桃心……粉末,同时,它的牙齿,也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通过对寄生体意识的随时监控,1a7489同时瞬间发现,寄生体的脑海中,正来回闪烁着三年以前,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它不时拉扯另外一只碳基母猴的爪子,挣扎纠缠了近五六个小时地情形。

这份无聊地经历,最终只有两样可怜巴巴的收获:一样,是一串原本就由它自己浪费资源购买地,由“铂”这种材质制造而成的项链;另一样,正同样在寄生体地脑海中来回闪烁着,那就是当时它的脸上,默默流下的几行浪费能量的液体。

哦……

就和它现在脸上的模样完全相同。

浪费是可耻的。

1a7489这样想着,于是,第七次12%的力道之后,“嗤……”,桃心小坠相当精确地变成了128颗,利润达到了惊人的12700%。

立刻,屏弃了所有的迟疑,寄生体瞬间抬起了右肢,擦去了脸上纯粹浪费能量的液体,接着,它拼命地攥紧左边的爪子,可是,彻底变成了粉末的心坠,却不可抑制地从它的指缝中逃逸出来,散落到了地板处处。

没有任何停顿,寄生体立刻弯下了腰颈,它使劲地拣啊拣啊,可是,将坠粉重新收集起来的效率,却怎么样也比不上它时刻散逸的速度。

几十秒之后,或者说,最后,寄生体的左手,虽然仍以最大的力量使劲攥紧,它的右手,虽然仍尽力到处搜寻拣拾,可是,它的脸孔,却不知什么时候,使劲地贴在了到处都是铂粉的地板上;它的牙齿使劲地咬住嘴唇,却没法弄破一根毛细血管;它的鼻子一个劲地发酸,却怎么样也不敢再次流下浪费能量的液体。

它放弃了。

或者说,它马上就会放弃了。

很好。

1a7489不再搭理它,他相当满意地以寄生体目前的最新身体参数,开始进行下一项计划细则的运算。

多么美妙的时分啊,寄生体身体的又一次重大进步,一步步接近终极目标的欣喜与辛酸,主人享受欣喜,寄生体享受辛酸。

完美。

无与伦比。

一三九 风起时分(二)

振华书店大门口。(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小叶抬起了刚刚被门夹住的左手手指,放在嘴边连连吹气,也抬起了右手,擦去了急赶过来时,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或许是这两个令人不怎么愉快的原因,又或许是对眼前的这种小角色,实在没有多费心思的必要,小叶的声音中,明显失去了和馆长对话时的甜美:“等一下……”

小叶这么叫道,同时,她将刚刚擦完汗的右手,拦住了关好门,正准备离去的工作人员,“问你点事。”

“什么事?”工作人员皱着眉头,看着拦在眼前的手掌。

“那个……”小叶抬头想了想,“你们振华书店的车子,外面都印了几个字吧?”

“是的。”工作人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么……”小叶问道:“那些车子呢?不,不……我是说,今天下午,是谁开着车子去了星城图书馆呢?”

“这个嘛……”工作人员想了想,道:“这个我就不知道啦。”

小叶连忙追问:“那谁知道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呀。”

“哎呀……请帮忙想一想,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不好意思,这个车子的事,我管不了。”说完,工作人员连连摇头,绕个大圈,飞快地走过了试图再次阻挡的小叶。

喂。等一等,等一等……等……什么态度!真是太不像样了!”

小叶这么叫道,不过,这种冲着背影战斗的行为。明显没有产生什么效果,于是,她也就只得无奈地收起了不满。

随后,在这位姑娘转回头地时候,透过重重玻璃,她忽然从书店大厅的某块贴着招聘信息的栏目中,找到了某位负责人的电话号码。

小叶赶紧摸出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通话内容地前半部分,几乎和刚才一模一样。于是,小叶也很快就问到了同样的问题:“哎……是这样啊?……你也不知道谁开车去的?那谁知道呢?或。你可以帮我查一查吗?”

“不好意思,这种事情,我实在不怎么清楚。”电话中的中年男音说道。

“哎呀……请帮忙想一想,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比较重要”这四个字一出,那边立即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咦?”小叶将电话放到眼前看看,马上按下了重拨的电话号码,“喂……请帮帮忙……帮……”

“嘟……嘟……嘟……”忙音。

“帮……帮……靠!什么态度!太不负责了!”小叶抓紧电话。咬牙切齿地说道。

随后的时间内,小叶徘徊于振华书店的大门前,她摸着电话。不停地拨出找到的,或是问到的电话号码——当然,也不停地重拨——在这段时间内,“不负责任”这四个字,是她的嘴巴里,出现频率最高地词语。

也不知道到底费了多少周折,听了多少恶劣的言语,最后,在感觉自己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小叶终于拨通了毛文雄的电话:“您好。”

她这么说道。

她个声音。虽然仅仅才说了两个字。但毛文雄只花了一秒种,就将它和它的主人联系起来:“是你啊。什么事情?”

“毛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毋庸质疑,由于事先罕见地花费了一点点时间提前构思措辞,这句很有礼貌的话,确实出自小叶嘴中,“我想请问一下,下午那位捐书的先生,他地联系电话是多少呢?”

“这个嘛……”多年丰富的人生经验,毛文雄不用怎么动脑筋,就从小叶的语气中,听出了她急迫地心理状态,“这个电话号码嘛……实在不怎么好说呀。”

“为什么?电话号码怎么了?”小叶惊讶地问道。

“电话号码倒是没什么……可是,我担心……”

“您担心什么?”“我担心万一说错了,会给你造成麻烦啊……”

由于将耳朵紧紧贴住了话筒的缘故,小叶听得出毛文雄的声音相当诚恳。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呼吸猛然一窒,同时,她的心中,也瞬间想起了自己下午那句“填吧,小心点填,不要弄错了又来麻烦我。”

“哈……哈……毛先生……”小叶出两声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笑声,“您太幽默了,和您说话真有趣,不过,还是请您先和我说说电话号码吧,我找那位先生比较着急。”

“比较着急?”要么是善解人意,要么是漠不关心,总之,毛文雄并没有刨根问底,“电话号码告诉你倒是没有关系……可是,万一出错了,你真的不怪我给你添麻烦吗?”

“不怪……不怪。”

“也不会让我受到事业单位的严惩?”

您要是不说,就轮到我担心事业单位的严惩了……

小叶觉得,自己的脸,大约已经挤成了苦瓜,她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干涩地说道:“不,不会。”

“这样我就比较放心了,不过,我还有最后一点点疑问…”说到这儿,毛文雄地声音停顿下来,接上了几声断断续续地咳嗽,由于隔着电话的关系,谁也不能肯定他地嗓子是否真的不舒服,于是,谁也不能指责他是否正在故意拖延时间。

等了老半天不见回答,小叶只得硬着头皮再次问道:“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呢?”

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在等待着小叶地这句问话一般,毛文雄的声音立刻响起。

这是一个很有些特别地声音。它一下子就失去了刚才那种虚无缥缈的诚恳,多出了一些严肃的,冷漠的,同时也令小叶在盛夏地空气中。都打了个寒战的成分。此外,它的语速相当快:

“可是,您又不是星城图书馆的经理,我也不是振华书店的办公室接待,这件事情,并不属于我这个正式工作人员的业务范畴,请问,我为什么要操心呢?”

“毛先生……我……我…….”

一秒之后,小叶就不用再忍受这种吞吞吐吐地难受,这种结结巴巴地为难。

因为。在飞快地说完了刚才那番话后,毛文雄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靠!什么态度!真是太……太……”

或许是由最初那几句讽刺开始,小叶的心中,就已经为这一刻作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于是,这一刻,小叶虽然觉得自己应该相当愤怒,但她的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刚才那种不由自主的尴尬和讨好;而她地嘴巴,虽然仍在叫骂,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微不可闻。“真是……太……太……太不应该不负责任了……”

小叶可以肯定,当自己的嘴唇微微颤动,略有些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色,肯定已经由尴尬变成了苦涩,由讨好变成了沉重。

因为,在这一瞬间,不知道什么缘故,小叶的心中,忽然想起了自己呆在办公室时。早已经见惯了的神色转变。早已经熟悉了的心理变化——那些更加剧烈地,更加委屈的变化。

于是。一种叫做“后悔”的情绪,爬上了她地心灵。“真是太不应该不负责任了……”

小叶摇着头,这样轻声重复着,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句话的主语,到底是指向何人。同时,这位姑娘的右手拇指略微颤抖着,她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按下了重新拨号的按键。

门铃声响起,吴小雨坐在沙上,一动也不动。由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以及脚步声异常的频率所代表的情绪,吴小雨知道,这并不是一次可以随意打的谈话。

“请进,门没……”

一声“哐当”打断了吴小雨后续的话语。

“老子晓得门没有关,老子只是怕打扰到你和小蜜的性福生活。”

又一声“哐当”响起,聂良甩上房门,随后,他为自己倒了杯水,走到吴小雨身旁,将自己地背脊用力地丢进了沙。

咕咚咕咚地将水喝完,聂良休息了一小会,随后,望着吴小雨继续专心看书地模样,他忍不住叹道:“小雨,做老板的,可真他妈地悠闲呀。”

“是啊,老板当然悠闲……尤其是老板已经将工作分配好,而且早已经完成了自己那一份的时候。”

“屁啊…….”聂良把杯子放上茶几,道:“你当然早就已经完成啦!你做了什么?招几个人?带几个徒弟?这些最简单地事情,当然好做了。可是我呢?……”

聂良忍不住翻翻白眼,细数道:“我得整天到各处机构去开披文,跑证件……不,应该说,我得整天到处跑着装灰孙子,求大老爷……老板啊,您得知道,我们虽然开的是连锁店,虽然很多证件都只要一个,可李店长每联系好一个店面,我还是得跑一次工商卫生消防献献爱心,顺便去行政质检物价拜拜码头等等等等……”

“说说吧……”吴小雨将书本放下,道:“今天特地来找我,出什么事情了?”

“老板,吴老板,您觉得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相互友好探望一下的正常友谊了吗?”

吴小雨摊开手别别嘴,聂良瞬间就读懂了老同学这个动作的含义。“好吧,我有气快放。除了正常探望一下,看看您的身体是否依旧和郭嘉一样健康。和贾栩一样强壮之外……确实还有一点点别的小事情……”

“恩?”

“也就是与分配地那一部分工作有关的事情。”

“恩?”

聂良的声音,悄悄地降低了一些:“有个证件跑不下来。”

“哪家店?哪一个?”吴小雨问道。

或许是因为没有听到“为什么”的缘故,聂良心中一暖,可他地声音。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更低了一些:“雨花区的那一家,卖酒水的那一个。另外……”

聂良略有些吞吐地接着说道:“也不是当真跑不下来。只不过,这个证件,似乎一定要按规矩,也就是说,一定要等上四至八周的时间。”

“好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去看一看。”吴小雨这么说道,他仍然没有问“为什么”,而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波澜,用的是一种“吃过了”、“早上好”、“去散步”之类的平淡语气。

“呃……”

这种态度,使聂良心中的暖流更热了一些,也使他稍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于是,顿了几秒之后,这位烧烤银河系的连锁店长,微微地张开了嘴巴。准备说点什么,可是又很快闭上,然后又悄悄地张开……

如此这般。反复了两三次后,聂良站起身来,重新接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才终于说道:“那个家伙……管酒水的那个家伙……好象有点问题……”

“恩?”

“可是……”聂良地声音中,罕见地多出了一分不好意思的成分,“可是,这个问题,我迟了两周才知道……”

“恩?”

“恩你个头啊!”

聂良无可奈何,只得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应该早点去做这件事情……可是,最近两周。李辉店长同时找了六家店面,事情实在太多。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呀。”

“我知道,你们辛苦了。”吴小雨终于诚恳地说了一句话。

“哎呀……也不是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关系……”

聂良连连摆手,一脸得意洋洋,心满意足地表示自己并不居功。然后,他继续说道:“反正,这么多家店面先后开张,大部分证件和手续,我们只能,也必须采用以前的老办法,也就是用红票子快速办下来的方式。可是,没想到雨花区那一家,居然不巧碰上了一位刚刚升任的张股长,最不巧的是,这位张股长,好象目前不是要钱,而是想要烧几把火,树立一点威信,顺便和大家认识认识,提醒大家得帮新股长做做生日,摆摆酒席。”

“好象还不是要钱?”既然聂良自己都已经说出了口,吴小雨也不介意顺便收集一下讯息。

“起码不要一千块。”

“那两……”吴小雨张着嘴巴,正要继续说话,可是,忽然之间,这位烧烤店地大老板,轻轻地偏了偏脑袋,然后似乎有人突然在他耳朵旁边说话一般,重新抿起了嘴唇,微微地露出了一丝认真的倾听神色。

“那两……那就没办法了,我还是明天去看看吧。”

吴小雨的倾听神态,几乎不到半秒地时间,随后,在聂良还在怀疑自己是否看错的时候,吴小雨已经平静地说完了后面的内容。

“哎……那就只能麻烦你自己辛苦了……”

聂良这么说道,然后,他又一次接了点水,道:“……实在没办法,这次太不凑巧了。”

“是啊,太不凑巧了。”吴小雨说道,他的声音中,罕见地包含着一些感慨的成分。

是啊,太不凑巧了。

仅仅在十几分钟前,1a748才确定了寄生体的,已经能够完全免疫所有低于33级烈度的攻击。

于是,在运算推演新事件的时候,在挑选决定手段方式的时候,1a7489对最终结果设定的限制条件中,关于安全潜伏地参数,悄然降低;关于效率节能地要求,迅速攀升。

此外,这种变化造成的影响,一天比一天迅速,一天比一天明显。

也一天比一天严重。

张股长升任地时机,尤其是烧几把火的时机,真是太不凑巧了。

谢谢大家。

非常诚恳地谢谢大家.

一四零 风起时分(三)

次日,清晨07:55。

转过街角,张股长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转头望向了单位两旁水泥门柱上,挂着的那一串长短不一,宽窄不同,颜色多种,材质各异的招牌。

随后,从远远的拐角处,走往单位正门口的过程中,张股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挂于右边门柱,顺数第二个位置的招牌——“星城雨花区酒水管理处”上。

很显然,从张股长那双眼睛射出的目光中不难发现,这块招牌,绝对是众多的招牌中,式样颜色最好,宽窄长短最佳的一块。

此外,如果说张股长微微皱起的眉头,一定得表示什么不愉快的话,那绝对是因为“星城雨花区酒水管理处”中,“雨花区”这三个字,无论是作工,材质,颜色,字体还是其他等等等等,都实在太过差劲,和其他的文字配合起来,实在太不协调——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它们完全一样;

同时,这块招牌,并没有得到与它重要性相匹配的位置,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也就是说,那个右边门柱顺数第一的位置——就和聚会聚餐时的座位布置一样。

这两个问题,一定要尽快解决。

跨过正门口,张股长这样想着。同时,似乎是为了给这句话,或者是给自己增加说服力,张股长的脑子里,还刻意模拟出一种将来自己在大会议室中,坐在主席台上的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

走进大楼,虽然张股长那颗使用年限还不到三十年,就由于过度用脑,而微微有些谢顶的脑袋中,正转动着如此野心勃勃的念头,不过,在早已经赶到了工作岗位上的门卫、保安,以及其他刚刚赶来的工作人员眼中。张干事……不,张股长虽然还处于刚刚进步的时期,但看起来似乎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样。

除了似乎真的不习惯,又似乎是刻意不习惯一般,老是将那个和股长职位同时颁发的公文包。在两臂地肋下换来换去之外,张股长仍然是那么的稳重,那么的谦和。

刚刚将昨天放进公文包中的文件原样取出,张股长就听见了木门被敲响的声音。

“请进。”

“请进”这两个字。是张股长放好了公文包;整理了桌子上地文件、铭牌、笔筒、显示屏幕;将自己地**放进了软椅;并同时摆出了最合适地表情姿态之后。才说出来地。

“张股长。您好。”

立刻。吴小雨轻轻地推开了房门。然后。在张股长地点头示意下。坐到了办公桌对面地软椅上。

在这个过程中。吴小雨地脸上。一直挂着几乎会令任何人心怀好感地微笑。而这种状态。是他前段时间大量研究心理学书籍。并每天花费了好几分钟锻炼而成地结果。

“张股长……”坐定之后。吴小雨自然不会浪费时间。他从怀里取出聂良昨日交予地申请文件。道:“我是烧烤银河系地店主。今天过来。是想麻烦您帮忙办理一下酒牌。”

“烧烤银河系?”张股长取过申请书。仅仅扫了一眼,立刻就认出了这份昨天已经看过一次的文件,“哎呀,吴老板……昨天那位高个子地店长没有和你说么?申办酒牌并没有问题啊……只要符合标准,那么等待几周,过完程序就可以了。”

“标准是一定符合的。不过,可以……稍微……快一点么?”吴小雨以一种比较特殊的语调说出“稍微”二字。

“稍微快一点?”

张股长听出了语调中包含的特殊意味。立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带点无奈的表情,随后。他将背脊靠上软椅。道:“……这个事,昨天我也和那位高个子的店长说过了呀。稍微快一点。那恐怕不大可能。毕竟,现在一切都得按照规矩办事。”

“规矩?我知道。我知道……”吴小雨点点头,相当尊敬地说道:“规矩是一定得遵守的,不过……规矩里面,有没有比较特殊地条例呢?”

“特殊的条例嘛……”张股长稍稍停顿,并仰头想了想,道:“……没有。”

“没有……”吴小雨的声音中,立刻透露出一种似乎想要尽力遮掩,但还是不由自主多出来的焦急成分:“张股长,真的没有吗?麻烦您再想一想好吗?”

他很着急?

张股长的心中,立刻微微一动;但他的脸上,却立刻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哎呀,吴先生……”仿佛感觉相当抱歉一般,张股长慢慢地,心平气和地说道:“这种事情,着急是没有用的。一切都得按照程序办事,毕竟,我们必须对广大的消费者,还有您店面附近地街坊邻居负责。”

“张股长,您说地这些,我当然知道……”吴小雨微微皱眉——他皱眉的幅度相当轻微,但又恰好能让细心观察地张股长发觉——“不过,这个酒牌的方面,您能不能帮忙提一点建议呢?”

是地,他确实比较着急!

张股长确定了这个判断。

于是,张股长双手摊开,以一种诚恳的,但又爱莫能助的语气说道:“这个酒牌嘛……我没法给您什么建议,是一定要按规矩办事的……”

“不过……您的烧烤店,也并不一定最开始就要卖酒水吧?您的店面附近……”张股长翻了翻申请文件,又翻了翻附近的酒水经营分布图,道:“……有很多商铺,那些地方都是可以直接买到的啊。比如说……这个小王天天便民超市,我看就比较近嘛……”

小王天天便民超市?

一瞬间,从张股长嘴巴里吐出来的这四个字,以及张股长说出这四个字时,看似漫不经心,但却一直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吴小雨那颗33级的脑袋。立刻就将所有的事情,分析得清清楚楚。

这并不难以理解,还早在两三个月之前,1a7489,就特意命令吴小雨捧着书本。花费了整整半个月的空闲时间,逛遍了星城所有的大街小巷,于是,吴小雨那颗33级的脑袋中,早就记住了星城绝大多数地区地地形。

“小王天天便民超市”,自然也在其中。

它是一家很普通的超市,也确实离吴小雨在雨花区的“烧烤银河系”分店比较近。仅仅只有一十七公里的距离。

是的,一十七公里!

相当方便!

或许是受到1a7489小心验算地影响,吴小雨虽然几乎已能够百分之百地确定其中的关窍,但他还是微微皱眉,略有些迟疑地问道:“小王天天便民超市?”

“是啊。小王天天便民超市?怎么了?……”仿佛很有些奇怪一般,张股长又低头看了看地图,道:“那个超市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问题没问题。”

既然张股长的眼睛,连续两次看错地图上的位置都没有问题,吴小雨还能有什么问题?

于是,吴小雨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就也只能这么办啦。谢谢您。张股长。”

“哪里哪里,我可没帮上什么忙,您太客气了。”

张股长热情地抓住了吴小雨的右手,使劲地晃了晃,以关怀备至的语气说道:“至于酒牌的事情,您也尽管放心……只要您地店面符合标准,那我们绝对会按照最快的程序,尽快给您颁发公示酒牌。”

“不过……”

张股长以一种特殊的姿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并注意到吴小雨察觉了这份特殊),才道:“在这段时间内。您还是得守好规矩。不能私自卖酒,只可以让顾客们直接在附近的商铺。比如说这家……小王天天便民超市中……自主购买……然后,等过上一段合适的时间。您自己地酒牌办好了,那就再没有问题了。”

“好的,谢谢您的关

吴小雨真诚地说道,随后,他转过身,走出了房门。

是的,太谢谢您的多次提醒了。

小毛,你这个傻瓜。吴小雨这么想道,这个张股长,他哪里是不想要钱?他只是不想直接要钱罢了!

“小王天天便民超市”,显然是张股长的亲戚朋友,为了避免重名,特意取出来的拗口名字;而提醒自己“守好规矩,让顾客们在小王天天便民超市中自主购买”,也显然是提醒自己,一定得守好规矩,自己乖乖地,老老实实,在小王天天超市中买好酒水,然后再卖给顾客;此外,如果自己不守“规矩”,那么这个“符合标准”、这个“办理酒牌的合适时间”,恐怕得等到猴年马月。

同时,看着吴小雨走出房门,张股长立刻摸出了电话,并从裤兜翻出一个小盒子,取出了一张小小地sim芯片,装入了电话之中。

随后,他编辑了一条讯息:

小王,赶紧起来开店门!等下可能又有人来你那里买酒水,这次,是一位大热天穿着外套的年轻人,他姓吴。另:这次的酒水价格,可以提高50%。

编辑结束后,张股长无比熟悉地输入了电话号码,随即摁下了发送按钮。

吴老板,太着急,可是难免会吃点亏的呀……

张股长这么想着,另外,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种很自在的微笑。“酒水管理处”该单位名称系艺术处理,小说家言,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较真。

一四一 一本万利(一)

吴老板很着急,所以他吃亏的速度很快。(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刚刚从张股长的办公室离开十几分钟,吴小雨就走进了小王天天便民超市的店门,而这个时候,店长先生,才刚刚完成刷牙洗脸这两项重要工作。

购买酒水的过程相当顺利,并没有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只不过,将选定的酒水箱子搬上雇来的面包车时,吴小雨顺便计算了一下这些酒水的价格水平。

比起其他地方购买的价格,它们高出了60%。

有点贵。

哪怕是可以因此换到一块酒牌,也有点贵。

一箱贵20,一天十箱贵200,十天百箱贵2000。此外,按照张股长当时的表情和口气,似乎得在“小王天天便民超市”中,买上七八个礼拜的酒水,才会符合“标准”,才能按“规矩”,“正常”地获得一块酒牌。

这种额外的花费,以及这种拖沓的效率,可并不怎么符合1a7489先生的心意。

何况,根据1a7489先生,花费了足足0.1%的精力,对“人性”的“深入”研究,这位可敬的张股长,还极有可能会在将来的日子里,搞出种种敛财的花样。

也就是说,种种麻烦。

种种既会额外消耗时间,又会额外浪费资金的麻烦。

1a7489先生,一向讨厌麻烦。

尤其是,当他足足安分守纪了四个多月的时间,终于使寄生体完全免疫了33级烈度的攻击,终于达到了初级安全水准的时候,更是如此。

茫茫星海中的舰队指挥官说错了一句话——虽然他基本上没说对什么话——1a7489先生,安分守纪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不再安分守纪。

事实上。1a7489先生,安分守纪的目地,是为了让别人安分守纪——这个纪律,一向由1a7489自行制订,同时,还往往会根据实际需要,随时进行调整。

“好……都弄好了,谢谢司机大哥。”

在吴小雨亲切的笑容。温和的语气下,司机先生大力帮助,很快就将最后一箱酒水码上了面包车。随后,吴小雨掏出票子,转身说道:“那么,王老板,请算一下帐目吧……”

仔细数了数后。小王笑容满面地甩着钞票,连连点头,道“……对,对,一点没错。哎呀……吴先生,您自己做老板的,怎么也这么早就出门?太辛苦了吧?”

“不早啦,为了赚点钱,没办法呀……”

吴小雨客气两句,正要继续往下说。忽然之间,他侧了侧头,然后在一段极短暂的停顿之后,便以一种相当认同,同时又微微有些无奈的语气接着说道:“不过,也确实很辛苦啊。”

确实很辛苦!拜你们所赐,老子今天晚上又得加班!晚上3点加班!

“都一样都一样……那再见吧。吴老板,祝您一本万利,生意兴隆呀。”

“谢谢。承您吉言。”

说完这句话后,吴小雨以一种稍稍怜悯的姿态,很快和小王道别,转身走上了面包车。

是的,一本万利。a748先生地生意,向来一本万利。

晚上3点的生意,也同样如此。

枫城路末,杨家山庄。

山庄中,某个上百平米的房间内。再也找不到了往日作为健身房时的那种干净整齐。

此时。窗外已经很明亮了,房间里却还没有关灯。也没有拉开窗帘。灯光照射下,房间里乱七八糟地摆着的十余张办公桌。上面乱七八糟地摆着许多台计算机显示屏幕。

烟雾氤氲的房间里,键盘的敲击声,一阵连着一阵,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吵吵嚷嚷地声音。这些声音有男有女,有青涩有成熟,有自言自语有相互交谈,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用怎么费力,就可以从中听出或多或少的焦躁之情。

一阵阵喧哗声中,吴遥低着脑袋,一手撑住额头,一手压住正在专心致志阅读的文件,一份他早已经看过了十几次的文件。

“吴哥……吴哥……吴哥……”

是唐益的声音。

不知是隔着临时竖起来的木板与玻璃,还是由于房间里明显的焦躁气氛,这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时,仿佛也沾上了许多急切的味道。

“好了,好了,马上!马上!”

吴遥这么叫道。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抬起头,而是先花了半分钟的时间,继续看完了手头地文件,并继续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收获之后,他才无奈地放下,使劲地摁了摁太阳**,转过了头。

仅仅一秒种,吴遥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相当头疼的表情。这种表情,自然不是针对玻璃窗子外面连连挥手的唐益,而是献给站在他身旁的另外两人。

操……

吴遥小声地叫骂,用力地呼气,接着,他换指为锤,重重地在脑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才站起身,仔细地盯着地面,小心翼翼绕过乱七八糟的电线与插板。同时,除了要留意脚底之外,吴遥还得从仅仅十几厘米间隙的椅子和桌子间,仅仅几厘米间隙的后背与肩膀间,挤出一条窄窄的路径,慢慢地挪到薄薄地木门面前。

反手关上木门,隔绝了一部分的噪音,吴遥感觉脑子里,一下子清晰了许多,随后,他先对着唐益点点头,再对着唐益身旁的两人说道:“杨小姐,你们好。”

“你好。吴警官……”杨大小姐露出相当勉强的笑容打个招呼,然后便急急问道:“吴警官,今天怎么样?找出什么线索了吗?”

“今天……咳……”

吴遥不由自主地咳了咳,在杨大小姐每天都要多几分希冀的目光中,他感觉每次回答这个问题时,都会比上一次难上了几分,“今天……进展情况普通,目前还在进一步研究。”

“进一步研究!进一步研究!半个月前在进一步研究!今天还在进一步研究!天天都在进一步研究!你们到底要进一步研究多久?你们到底能不能……”

“遥遥!”

“遥遥!”

“遥遥!”

杨大小姐对着情绪激动的妹妹连连大喝。可是,一向都很听她话的妹妹,这次却并没有住嘴,最后甚至还以更大的声音朝她叫道:“姐姐!这都半个多月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能做点什么用?这样等下去,到底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有个结果?何况,谁知道凭他们到底能不能找出结果?姐姐。听我地吧,听我的!罗哥虽然也失踪了,但是,我们还有黄大哥呀!还可以让黄大哥去找齐以前地小弟,再一起……”

“遥遥!”

“遥遥!”

“遥遥!”

眼看妹妹即将说出更加离谱地鬼话,杨大小姐赶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喝出了最为严厉地声音。然后,在捂住了妹妹的嘴巴之后,杨大小姐赶紧回头,对着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地吴遥和唐益,强笑着说道:“两位警官,请不要见怪,我妹妹从小娇惯了,不太懂事。如果她刚才有什么说得过分地地方,请两位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不太懂事?”

足足沉默了十几秒钟,目光冰冷,脸色青的吴遥。才缓缓地说道:“既然不懂事,年纪还小……那就算了吧,没什么关系,我们不会介意。”

呼……

听到了这句话,杨大小姐,立刻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她那颗急剧跳动的心脏中,也立刻感觉到了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妹妹啊……

朝着两位警官再次强笑一下,杨大小姐轻轻地松开了捂住妹妹嘴唇的手掌。同时也用最温和的目光望着她地眼睛。

一瞬间。杨大小姐的嘴巴,虽然并没有说话。但她那双布着血丝,很有些疲惫的双眼中。却流露出了千言万语。

妹妹啊,你确实年纪太小,还不懂事。你还不理解,爸爸和胡叔叔失踪后,我们面临的困难,并不仅仅是王董、赵董为难胁迫,最近抢去的那百分之十几的股权;也不仅仅是万科、鼎浩趁火打劫,最近抢去的那几个酒吧赌档;

妹妹啊,你根本就没有现,最近公司里、堂口里,甚至,就连山庄里的小弟、管事,他们看我们的目光,和我们说话的口气,都和以前远远不同了吗?

妹妹啊,你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都是让你和我睡一个房间,为什么一直都不顾你地反对,让黄大哥直接睡在我们的隔壁。

妹妹啊,我不得不阻止你,现在我们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就只剩下黄大哥一个,也只有他,是爸爸从南越国救出,由胡叔叔一手教导,也只有他,时刻留在我们的身边,我们才能保证安全,才能继续坚持……

继续坚持着等待眼前这帮批着黑皮的废物、垃圾,帮助我们找回爸爸和胡叔。

我也知道,这种希望,到了现在,已经微乎其微,但是,这毕竟是一份希望;而这些废物、垃圾,他们身上的那层黑皮,毕竟还能够在现在的环境中,给我们提供一份额外的保护。

想着这些,望着妹妹在自己的目光下渐渐恢复平静,杨大小姐继续沉默了一小会,然后便低垂着头,用一种相当轻微地声音说道:“吴警官,唐警官,我知道,这些日子太辛苦各位了。我也知道,你们每天查案子都是从清早忙到深夜,早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进展,没有线索。只能怪我们命苦,我绝对没有一点点怪你们的意思……可是……可是……我爸爸和胡叔,现在都不知道怎么了,半个多月了,还一点讯息都没有……”

“我一个小女孩家,也没什么门路,也没什么方法……所有的希望……”

说到这儿,杨大小姐的声音似乎有些梗塞。她连连停顿好几下之后,才接着说道:“所有的希望……我们所有的希望,就只有各位警官……只能靠各位警官帮忙了……不管最后……不管最后怎么样……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各位大哥,我们会永远记得你们地恩情。”

“杨小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唐益连忙搀住浑身颤抖的杨大小姐,急急说道:“杨小姐。你别这样,你不要太担心……搜寻失踪人口,打击犯罪分子,这本来就是我们警察的义务。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地努力,尽快将杨先生和胡先生找出来。”

“那就一切都拜托各位警官了……可是……可是,我听说失踪案,如果过去了一定地时间没有结果,就会不再追查,真的会这样吗?”

“这个……”望着杨大小姐忽闪忽闪。充满了希望与崇敬地眼睛,唐益一阵为难,只得含糊说道:“我们会……会尽最大的努力……”

“唉……”

一声令人极其难过地叹息之后,杨大小姐仿佛极其疲惫一般,她用力地握住了妹妹的手臂,也不知道是拉住她不让她胡来,还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些支持的力气。

唉,找这种小虾米谈。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实惠的好处……

良久,舒缓了一下呼吸,杨大小姐牵住妹妹,转过身,道:“唐警官您别为难,是我说错了……我还是先走了,不打扰各位警官的工作……对了,吴警官,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让厨房里做好了早餐。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了。等下我就给大家端过来。”

装,继续装。天天跑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你以为现在在拍电影,还真有人会给你下毒?

吴遥忍不住微微地撇了撇嘴。嘴巴里却说道:“哎呀,杨小姐,你太客气啦……这怎么好意思呢……天天麻烦你们,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地……”杨大小姐这么说着,同时,她一面说,一面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真是……”

吴遥还待客气几句,可是,突然之间,他感觉到右边裤兜中的电话,开始连连震动,他的耳朵里,也听到了相当熟悉的电话铃声。

这么早就打电话?

吴遥将嘴巴里的话,暂时咽回肚子,将自己的手,伸进了裤兜。

也正是这个时候,吴遥忽然稍有些奇怪地看到,对面的唐益,也和他作出了同样的动作。

咦?这么巧?

吴遥还在这么想着,随后,当他和唐益的手掌,都摸到了各自地随身电话时,他们两人的耳朵,突然同时听到了一大片的声音。

一大片的电话铃声。

一大片各种各样的,由轻微到响亮的,连绵不绝的,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

一瞬间,隔着大块的透明玻璃,无论是木板门外地吴遥和唐益,还在房间里的大批警员,他们不分男性女性,不分年轻成熟,通通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他们所有人的手臂,都或擦入了裤兜,或放上了桌子,抓起了各自的电话。

所有的警察们,通通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其他的动作。

在这一瞬间,房间里所有的喧哗声,对话声全部消失,整个空间里,只回响着一阵阵计算机的风扇颤鸣,一阵阵多种多样的电话铃响。

在这种着魇一般的迟滞场景中,一阵极其紧张地气氛,骤然凝聚。

所有人地心目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同一个念头:

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一四二 一本万利(二).

出大事了!

错愕惊讶一两秒后。````首发吴遥终于摸出了电话。他首先习惯性的看了看液显屏幕。只见到上面显示着“公安局总机”五个小字。

总机!

下一瞬。吴遥立即以远远超过了刚才的速度。飞快的撑开了滑盖。放到了耳朵旁边。

电话另一头。立刻响起了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客套的男音:“吴遥警官?”

“是的。您……”

才说了两三个字。话筒中。马上响起了又一串急促的音节:“请您现在立刻出发。马上赶往星城市zf大楼。听候指挥。”

吴遥猛的抬头:“什么?您是………”

电话另一头。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他的任何问题一般。再次以一种极为急切。但又掩不住其中那股惯于颐指气使的森严口吻命令道:“请您现在立刻出发。马上赶往星城市zf大楼听候指挥!现在!立刻!马上!”

“是!是!”

这个声音中自然包含的威严。令吴遥止不住的立正听命。随后。他才又想起了询问:“请问。是……”

“啪……嘟……嘟……嘟……”

“喂……喂……干!老子……”

吴遥咬着牙齿。骂出半句。随即想起了“公安局总机”五个小字。于是。他接下来的声音。立刻悄不可闻。

将电话塞回裤兜。吴遥抬起头。便看到对面的唐益。也正和他做出同样的动作。

“是不是……”

“是不是……”

不约而同的问话之后。唐益收声。吴遥接着问道:“是不是让你去……”

吴遥的话仍然没有说完。

“吴队。刚才总机让我们去市zf。你看……”

“吴头。我这里也是……”

“吴大哥。这个电话没头没尾的。怎么办……”

没有必要再问了。吴遥闭上嘴巴。顺着从玻璃另一侧不时传出来的大叫环顾。发现已经将电话收起来的警员们。几乎全部都在张口询问。而其他仍在接听电话的伙计们。正发出此起彼伏的“是!是!”的声音。

相同的是。不管是站立还是端坐。不管是接听电话还是询问问题。所有的警员们。包括身旁的唐益。以及门边的两位杨小姐。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了自己这个现场职务最高。资历最深的副指挥身上。

公安局总机……

这五个小字。足以使吴遥抛弃所有的犹豫。

于是。吴遥急走两步。飞快的拉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道:“现在大家都先听我说话。请暂时不要问任何问题……所有接完了电话。和正在接电话的同志……请问有没有哪一位。不是被要求去市zf大楼听从指挥?”

“有没有……有没有……”

重复问了三遍。注意到所有警员们都放下了电话之后。吴遥让出房门口的位置。以一种铿锵有力的声音快速说道:“好!既然都是收到了同样的命令。那么。所有人都注意了!现在。请大家都把手头无关的东西放下!立刻出门上车。马上赶往星城市zf大楼……”

“吴警官……吴警官……”

吴遥这番话。或者更确切的说。吴遥这番话的前面几句。就已经有如一剂良丹妙药一般。瞬间医好了杨大小姐刚才那种摇摇欲坠的模样。弱不禁风的姿态。

在吴遥还没有说完的时候。这位姑娘。就再也不顾及自己的走姿是否淑女。自己的表情是否温婉。她以一种简直能媲美职业运动员的速度。飞快的冲到了吴遥的身旁。拉住了他的手臂。“吴警官。你们不能这样就走啊。我爸爸的案子。不能就这样放下……”

“吴警官。吴警官……”

“杨小姐。很抱歉……”直到看着所有的警员们都收拾好东西。开始行动之后。吴遥才略微偏头。对着拉住自己衣袖的杨大小姐。以相当遗憾的声音说道:“……您应该看到了。并不是我要求大家离开。这件事。我并不能做主。上头的命令很严厉。我们现在必须立刻行动……”

“不过……”

在杨大小姐刚刚露出了带着一点点希望的表情时。铁石心肠的吴遥接着说道:“……请您稍微让开一点。不要挡住房门。耽误我们出发的时间。”

“吴警官……您先别这么快……吴警官。您听我说。上次李局长答应我们。说一定会以最大的力量。来对待这件案子。那个时候。你也在场的啊!”

“是的……”已经走出了两步的吴遥回过头。对着仿佛捞着救命稻草一般。仍拖住自己衣袖不肯放手的杨大小姐说道:“……那个时候。我确实在场。不过。现在我们接到了新的命令。必须离开。你也一样在场啊。”

“吴警官。不能这样啊……吴警官。请您稍微等一等。等等我打个电话……”

对。对。电话!

杨大小姐赶紧松开吴遥的衣袖。她浑身微微的颤抖着。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用不停哆嗦的双手。滑开了不停哆嗦着的小巧电话。

急急的找出号码后。杨大小姐用力的摁下拨号键。同时迅速在脑海中措辞构思。但是。电话中传出的声音。飞快的将她这种努力变为徒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连续两次拨号。都是这样的结果。杨大小姐只觉的脑子里面。真正生出了一阵阵的眩晕。真正达到了刚才伪装出来的效果。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杨理理用力晃晃头。挣扎着抬起脑袋。看见吴遥已经走出老远。便开始一个个的拉扯着从她身旁经过的警员。

“李警官。帮帮忙吧……”“王警官。请等一等。请等一等……”“张警官。留下来吧……”

虽然脑子里残余的理智早已经告诉杨大小姐。这件事绝没有任何挽回的希望。但她的双手。却仍然不由自主的想要抓住从她身旁经过的任何一位警员。她的眼睛。也用一种可怜巴巴的希冀眼神。望着从她左右走到任何一位先生。

在这种姿态。这种眼神下。几乎所有的警员。都刻意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不与之对视;不过。每一位出门的先生。也都轻轻的伸出了手掌。拂开了杨大小姐的手臂。

就这样。最后一位警员也终于从杨大小姐的身边轻轻擦过。在这一瞬间。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血液一般。杨理理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可是。这位姑娘还是使劲挣扎着。一边继续徒劳的拨打着电话。一边拔腿往前追赶。终于放下了最后的矜持。以苦苦哀求的语气。大声呼喊:“求求你们……不要走啊……不要都走了。留下一两位警官吧……求你们了……”

大约是叫了老半天的缘故。杨大小姐的声音中。已满是嘶哑与呜咽。充满了道不尽了凄凉之意。但是。她自己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些。仍然一直叫着、喊着、跑着。踉跄着冲到了大门附近。终于再也无法站稳。重重的跌到了的上。

“姐姐……”

杨遥遥赶紧冲过来搀扶起她:“算了吧。没用的。没用的。”

“是啊……没用的……”仿佛跌倒时的撞击。使的杨理理找回了几分理智一般。在妹妹的搀扶下。她慢慢的站了起来。不再追赶。也不再那么激动。

不过。多年的姐妹。杨遥遥很快就从姐姐的声音中。察觉了许多的异样。她赶紧绕开两步。站到姐姐的正面。

然后。她便极其惊讶。也极其惊慌的发现。从来都那么顽强。那么坚定的姐姐。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许多的尘土污秽。而这个时候。这些尘土污秽之间。更是多出了两道浅浅的水痕。

“姐姐……姐姐……你别这样……”从来没有见过此等情形的杨遥遥。心中一阵阵说不出的彷徨失措。不过。在她还来不及想到更多的时候。她的姐姐。已紧紧的抓住了她的左臂。压低声音。紧张的说道:“走。走。我们快走……快去找他。快去找黄大哥商量。”

在杨理理说这些的时候。杨遥遥顺着她警惕的眼神望去。她看到。在不远处。几位小弟、管事。正一边望着或已经离去。或正在发动引擎的警车;一边摸着电话。轻声交谈。他们的动作。尽显鬼祟。他们的表情。尽显欣喜。而偶有那么一两道望向自己这个方向的目光中。更是一分的惭愧。九分的贪婪。

“姐姐……怎么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杨遥遥不是傻瓜。她立即明白了姐姐紧张的原因:“这到底是怎么了?爸爸和胡叔叔到底的罪了谁。才会落到这样的境的?”

杨遥遥这么说着。她的表情。她的声音。除了极度的彷徨与惊慌之外。便是怎么说也说不清的无辜无助。

是啊。多么的无辜。

一行五辆警车。警笛鸣响。飞快的驶下了枫城公路。十几分钟后。又飞快的驶入了星城市中心的五一大道。

坐在第二辆警车中。吴遥根本就没有心思。也没有空闲去回想杨家两位小姐的动作表情。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此时。无论是吴遥。还是吴遥身旁的两位同事。或者是其他几辆车中的警察们。他们的表情。比起十几分钟前。刚刚接到电话时。又各有几分变化。

他们有的多了几分震惊。有的多了几分凝重。有的多了几分紧张。有的多了几分兴奋。

这很好理解。而且。不管是哪种变化。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刚刚从枫城公路下来这么一点点时间。这一小队警察们。便已经在公路上。许多次的碰到了许多位同行。他们也和这个车队一样。以同样的规模。甚至是十几辆警车的更大规模。呼啸着往各自的方向行驶。

好奇的民众们发现。今天的星城。几乎平均每过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就可以听见一长串平常两三天才偶尔出现一回的警笛鸣响。

这种迹象。在民众们看来。仅仅是多出了几分茶前饭后的谈资。

但是。这种迹象。在车子里这些经验丰富。熟知内情的警察们看来。却有着更深的含义。

回想山庄中接电话。再结合路途上见到的情形。现在。哪怕是刚刚入行几个礼拜的菜鸟新嫩也已经知道……

这意味着。绝对有大案要案重案发生。

而且。是极大的。接近于9年年5月。甚至是超过了这两者的重大案件。

于是。这也就同样意味着使人震惊的案情。使人凝重的重重办案阻力。使人紧张的各种办案风险。以及。使人兴奋莫名的事后嘉奖晋升。

或许是受心情影响的缘故。大部分警员感觉没过多久。还在继续议论纷纷。乱思乱想的时候。五辆警车。已接近了此行的目的的——星城市zf大楼。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的点。警员们就更加肯定了心头的猜测。因为。在他们这五辆警车驶入的时候。zf大楼的院内。早已经密密麻麻的停着三四十辆警车。而刚刚经过的大门口。刚才检查车辆的。竟不再是门卫。而是好几位身着迷彩服饰。满脸肃穆庄严的军人。

“刘局……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刚刚踏出警车。吴遥甚至来不及和赶过来指挥的副局长握握手。就已经在周围其他刚刚下车的警员们注视下。问出了所有人最为关心的问题。

“路上说。路上说。”

仿佛一刻也不能耽误一般。刘副局长对着十几位新到的警员们挥挥手。就急急的朝着zf办公大楼走去。

“刘局。快说说吧。我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路上看到了好多的同志。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什么大案子?”

“失窃案。”一步踏上好几级台阶。刘副局长这么说道。

“失窃案!”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中。吴遥的声音特别响亮。同时。这个声音。还极容易让人联想。这位同志。似乎更愿意听见“连环杀人”或者是“抢劫银行”的消息。

反正。吴遥忍不住偷偷问道:“就算是市zf被盗。有必要弄出这么大的场面吗?”

“既然你已经在路上看到了许多同志。那你就应该知道……失窃的。不仅仅是市zf……”刘副局长同样压低声音回答:“目前同时报失窃的单位。有星城市委。市zf。纪委。检察院。法院。组织部。人事部。统战部。另外……”

说到这儿。刘副局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苦涩的神情。此外。他的声音。还在原来就已经非常轻微的基础上。又压低了好几个分贝:“……另外。还有我们公安局。”

一四三 一本万利(三)

“公安局!什么!”

这一刻,吴遥的声音,为“泰山崩于前”诠释了全新的定义。**千载提供阅读他的高声,简直就有如滚滚惊雷,又有如晴天霹雳,使得众多不明所以,只顾沉默着埋头赶路的警员们,纷纷抬起头来,侧目注视;也使得刘副局长的牙齿,出了狠狠摩擦的声音。

瞬间,吴遥猛然醒悟,他赶紧重新压低分贝,却怎么样也掩不住心中极度荒谬的感觉。于是,他的声音中,就弥漫着一股品评天方夜潭的味道:“公安局也会被盗?我们碰到了什么?超人?蝙蝠侠?还是孙悟空?”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刘副局长似乎想要苦笑一下,但却更像是勉强牵扯了一下脸皮:“还有,我来这里已经一个多钟头了,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么多家单位被盗,到底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您老人家自称赶到这里已经有一个多钟头!竟然还不知道失窃案,到底是丢了什么东西?

“这……”

这一刻,吴遥算是深刻理解了“哑口无言”这个成语的意境。

搞出这么大的场面,却连公安局的副局长,都暂时不能直接接触到案情?这到底是被偷走了国家机密?银行金库?还是干脆直接绑走了几位政府官员?

幸好,虽然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但吴遥终归还是记得自己地身份。记得自己在警局中的职务。于是,他花费了极大的努力,才终于压下了这种极不严肃的问题。

过了半晌,沉默着又爬上了十几级台阶,吴遥才又将头偏到刘副局长耳边。轻声问道:“局长呢?局长是怎么说的?”

刘副局长一边走,一边双手一摊:“局长?局长什么都没说……不,实际上,局长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在一个半小时以前,据说在刚刚现案情地时候,他就到楼上去了,现在还在开会。”

“现在还在开会?这不可能吧?”吴遥瞬间现了其中的问题,由于和刘副局长一贯私交良好的关系。吴遥也不多兜圈子,直接以相当怀疑的口吻问道,“既然一直都在开会,那么。是谁给几乎整个警察系统,直接布了命令?”

“当然是局长,呃……不……”刘副局长顿了顿。摇摇头,然后,在吴遥还来不及再次询问的时候,他便又接着说道:“是局长、市长、书记,他们会议中途抽出了五分钟的时间,先后布的命令”

“然后呢?”吴遥凑到他的耳朵旁边说道:“你不可能没有问一问吧?”

“问?我当然想问,可是……”

虽然耳朵就在刘副局长地嘴巴旁边,但吴遥却感觉他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可是,等我听完命令。准备问的时候。局长已经再次关机,重新开会了……”

“然后就一直开到现在?”

“是的。市委常委们,针对这起案件地会议。一直开到了现在。”

“一个半小时的会议?”吴遥双眉紧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伐,被身后几位来不及让开的警员撞到之后,他才又继续往前行走,一边用不敢相信地语气喃喃道:“一个半小时的会议……一个半小时的会议……”

一个半小时的会议,对常委们来说,当然并不算长。//可是,刚刚现案情的一个半小时,平常最为宝贵的时间,此时竟然用于傻瓜一般地跑来跑去,等待着市委们的会议结果……

吴遥觉得,要么,就是自己还在做梦;要么,就是自己碰到了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案件。

否则,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市政府大楼,六楼会议室中,正被刘副局长和吴遥挂念的李局长,他的嘴巴里,也正这么喃喃说道。

短短地一个半小时以来,这已经是第无数次了,每次将手中地几页文件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翻看一遍,他就会以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如此喃喃自语一番。

和外面刘副局长和吴遥所想象地不同,此时的会议室中,完全没有一丁点往日紧急召开会议时,那种热火朝天地场面。

这并不能说明,在座的十一位官员,十一位代表着人民,从方方面面掌控着星城市的官员们有多悠闲,有多轻松。实际上,他们的心情,比以往任何一次会议,甚至是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焦急无数倍。

可是,就和李大局长一样,心脏剧烈跳动,心情万分焦急的十一位官员们,要么将双臂贴在环形的会议桌上,要么将背脊无力地靠在身后的软椅上,要么将肘部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他们就这么坐着,一个个双眼通红,目光涣散,眉头深锁,嘴唇紧闭,一个动作也没有,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任由无比宝贵的时间,在无声的沉默中,静静地,却又飞快地流逝。/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李大局长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在会议室的外面,在这栋大楼外面,他的下属们,以及他们的下属们,肯定正非常好奇,肯定正乱七八糟地谈论着这样那样的猜测。

不过,他们绝对什么都猜不出来,怎么都谈不出结果。

因为,这正是在座十一位官员的目的;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会猜到错误的方向上去。

猜到“失窃案”这个错误的方向上去。失窃案,失窃案。失窃个鬼!失窃个屁!

李大局长心中痛骂,同时,他脸上的苦涩,又多添了几分。

如果当真是失窃案,那该有多好啊……

李局长这么想着。虽然市委、市政府、纪委、检察院、法院、组织部、人事部、统战部、公安局等等这么多家要害部门在同一天,甚至很有可能是同一时间遭遇了入室盗窃,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而且,他这个公安局长,也肯定被遭遇极其猛烈地抨击,极其严厉的批评处分。

但是,这种大麻烦。这种可以立刻预料到的严重后果,也远远好于现在这种根本就没有入室盗窃……

不,有入室,但无盗窃的情形。

是的。有入室,但无盗窃。

在座地官员们,自然不至于刻意说谎。起码,表面上不会。

至少,事实上,确实存在入室的情况。只不过,被入室的地方,不但没有少什么东西,反而多了点其他的东西。/

一个半小时以前,或说,今天早晨八点整,当李局长掏出钥匙。刚刚打开自己办公室房门的时候。这位侦察员出身的局长,仅仅第一眼。就现了自己的办公室中,绝对遭遇了不速之客。

这并不难以觉。靠在窗边,平常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黑色办公桌上,当时正方方正正地摆着十几页纸张。

也就是此时,正待在李局长手中地,十几页薄薄的纸张。

不,十几页沉甸甸的纸张。

纸张本身并不希奇,既不是古董文物,也不是名家名作。它们一点都不贵重,是那种大街上的任何一家文具店都有销售,只要嘴皮子没有被胶水沾在一起,就可以随便杀杀价,随便用十几块钱买到四百张地a4纸张。

纸张上的文字也并不希奇,既不是狂草,也不是隶书。它们非常容易辨认,是电脑屏幕上最常出现的,印刷品上也应用最广泛地宋体汉字。

汉字本身也并不希奇,既不生僻,也不复杂。它们用得是最正规的语法,最大路的白话,每一个字都属常用,每一个句子都相当流畅。

但是,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太清晰,太明白,太大路,太流畅,它们的分量,也就太沉重了几分。

因为,这是一份清晰、明白、大路、流畅的检举信。一份只要那位不速之客愿意,随时都可以翻印出百份千份万份的检举信。

一份正正规规的检举信,一份非比寻常的检举信,一份关系到会议室中每一位官员政治生命的检举信。

虽然在和谐社会中,用“正规”来形容检举信,是一件很可笑,也很可悲的事情。

不过,在纸张、格式、行文等等框架上,这份检举信,确实和其他地,李局长,以及在座各位官员们每天都会看上十几封地检举信,几乎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是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地按顺序列出了被检举地姓名、检举事件、事件时间、事件知情等等等等具体讯息。

而不同的是,非比寻常地是,这份检举信上的姓名,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二百五十三个姓名,二百五十三位公务员的名字。

不用数,哪怕闭着眼睛,李大局长,也可以瞬间想起这个数字,瞬间想出其中四五十个名字所对应的面孔。

经过会议刚刚开始时,十一位高官的连番确认,这些名字,都是星城市中,较为基层的公务人员,他们的职务、身份、以及社会影响、都普遍不高。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官员们就可以因此松一口气。

因为,在座的十一位官员,虽然并不全都是专业的反腐人士。可是,能在这个时候,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官员,哪一位不是心怀山川之险,腹有城府之深的人物?

从检举信上列出的检举事件、事件时间、事件知情等等等等信息中,这十一双老辣的眼睛,早就从中看出:

这些详细到甚至就连几分几秒、几块几毛都列出来了的检举内容;

这些具体到甚至就连门牌号码,坐立位置都写下来了的事件经过;

这种言之凿凿,详细无比的检举,怎么可能是空**来风?怎么可能是凭空捏造?

就算此时还没有经过详细的调查取证,但仅仅就从检举信中透露出来的,这些惊人详细的信息中,十一位早已修炼成精的官员们,就几乎全部都可以肯定,这些检举内容,不调查则已,一旦调查,绝对是一件件的铁案如山。

这绝不是凭空臆断。

此时,坐于靠近窗户的位置,面前的小烟灰缸中,早已经满满当当地插满了烟头,面前的环形会议桌上,早已经密密麻麻地洒满了烟灰,但仍然一支连着一支,不停熄烟,又不停吸烟的检察长,他额头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汗珠,他那只似乎极力想要稳稳地握住纸张,但却止不住颤抖哆嗦的左手,以及这位作为检察长的专业人士身上,这种再也不顾及喜怒不行于色的表现,就已经为这一切的推导,这一切的判断,提供了最有力的说明。

是的,他的手中,也有一份检举信。

在座的每一位官员手中,都有一份检举信。

这并不是复印分,而是他们在一个半小时以前,或说,今天早晨八点钟左右,在各自刚刚推开办公室房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现的好东西。

李局长可以肯定,虽然每一位官员,此时都正如他一样,正在仔细地,来回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但每一位官员,也肯定和他一样,此时都恨不得将手中的文件,直接撕成粉末,塞进肚子里,让它们永远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外,他还可以肯定,如果检举信上,仅仅是两三个人的姓名,那么,面对如此详细确凿的检举内容,在座的各位同僚们,绝对会先暂时顺遂那个该死的不速之客的心意,第一时间行动,针对检举内容展开调查。接着,再调集最大的力量,把这个胆大包天,半夜连闯了这么多家政府部门的杂碎找出来,撕成粉末。

可是,现在没有人存着这个心思,或说,没有人敢存着这个心思。

检举信上,有二百五十三个姓名。

二百五十三个,这个数字,仅仅是想一想,就足以使任何一个脑子还没被门板夹扁的官员不寒而栗。

二百五十三件与公务员相关的案子,虽然有大有小,有严重有琐碎,但如果同时爆,那别说在座的仅仅是市委,就算是更高一层的领导,那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也就是说,如果真正按照检举信上的内容,展开针对如此多的公务人员,哪怕是低层公务员调查取证,那么,爆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后,在座的十一位官员中,哪怕还能够剩下一位,还能够剩下一位幸免于难,还能够继续保留官身,能够贬到大山中,到哪个鸟不拉屎的旮旯堆里继续做个村长,那都是上天赐予的仁慈,无可想象的奇迹。

幸好,这种比空调冷风要凉快一万倍的事情,并没有直接生。

幸好,这个该死的的小偷,并没有把他们逼到那种绝境。

幸好,这个该碎尸万段的杂碎,并没有把他们逼到不得不行动的田地。

幸好,这个不速之客,在检举信中,明显为他们留出了一线生机。花费了足足01%的精力,对“人性”进行了相当“深入”的研究,在座的各位公仆们,才能够继续烦恼,而不是直接绝望。

一四四 一本万利(四)

“嗡……嗡……嗡……铃……铃……铃……”

随身电话刚刚开始微微颤动。**千载提供该小说阅读会议室中。立刻变的极其安静。所有的官员们。立刻停止了一切动作。他们的眼睛。也瞬间一齐射向了靠近左侧墙壁的某个座位。

于是。当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时。这些灼灼的目光。也在极其短暂的一顺。就纷纷带上了期盼和担忧。盯住了飞快摸起电话的那只手臂。

怎么样?十双焦急的目光。十张紧张的面孔。明显的表露出同样的心意。

“不怎么样……很不好意思。各位……”

记脸上的皮肤微微动了动。从这个动作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这位掌握着星城很大一部分权利的领导。此时。似乎就连苦笑的力气都没剩下。接着。他动动拇指。将声音关闭。又将电话放回原来的位置。轻声说道:“现在是九点五十分……是掌上明珠家具城接待会。立刻就要开始的提醒闹钟……”

呼……

会议室中。立刻响起了一大片呼气的声音。这些呼气的声音中。包含的情绪相当复杂。其中所占比例较重的。是放心。以及失望。

上级。或说。上级的上级。此时只怕也正在头疼。或。也正在等待更上一级的指示吧?

李局长自然也在大声呼气的行列。只不过。他呼气的原因。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察觉这么多家要害部门被同时“入侵”某位常委的原话所有官员们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汇报上级。等待指示。

他们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这种自承无能的行为相当无奈。但是。能够同时将这么多份检举信。无声无息的放进这么多家要害部门的脑办公室。这种惊人骇闻的事件。已经远远超出了在座的任何一位官员。或是星城的任何一家派系的能力范围。

会议刚刚开始时。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常委们。就以前所未有的高效。飞快的统一了看法:星城中。出现了一家力量极其庞大的组织。它的目的不明。成员不定。所属不知。目前能够确定的。就是它绝对拥有大量的政府公务人员作为成员。绝对不是当的政府能够独立对付。

上级飞快传来的第一次指示非常明确:稳定局势。作好准备。

于是。星城的整个警察系统。立刻被紧急动员起来。这些警察们收到的第一命令。并不是勘察现场、捉拿飞贼。而是先暂时将要害部门团团“保卫”。以“稳定局势”;仔仔细细的贴身“保护”好里面的每一位公务人员。以“作好准备”。

这个命令。是书记。市长。李局长亲自开口示下。

只不过。李局长的内心深处。对这种做法却并不怎么认同。

因为。大清早刚刚打开房门的时候。李局长在自己办公桌上。看到了多出一份文件的那一瞬间。他那份老侦察员多年的直觉。就立刻告诉了自己。这并不是内部人员偷放。而是一名技艺相当高超的闯入所为。

而摸到了检举信后。在接到书记电话前的七八分钟。李局长对文件、办公桌、窗户、的板、门把等等的勘察验看。也让他进一步确定了这个看法。

随后。到达市政府大楼后。对书记、市长办公室的粗略检查。也同样如此。

当然。这种凭直觉作出的判断。李局长由于脑袋晕的迹象还不是特意严重。所以。他也就没有冒冒失失的提出来和大家的主流观念作对。

最重要的是。这些善后的事情。目前还不是重点。

起码。这还不是在座各位官员们。此时关注的重点。

做出这件事情的主体是某个组织?还是某位飞贼?到底应该怎样应对?到底应该如何处理?

这些事情。在座的各位官员们。都相当清楚的知道。它们自从汇报上级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能再由自己这群人来掌控。

他们能够掌控。或说。他们必须掌控。也必须为之头疼的。只剩下手中这些检举文件的处理方式。

该死的检举文件!它就连留出来的那一线生机。都极其该死!

该死的检举文件中。列出了二百五十三个被检举的姓名。

其中。真正以“几分几秒”、“几块几毛”、“门牌号码”、“坐立位置”的方式。详细列出了每一件检举事件、每一个事件时间、每一位事件知情的检举内容。只有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只有最倒霉的。排列在检举名单最前面的二十五个名字。才从方方面面享受到了这种证据确凿。铁案如山的待遇。

在会议室中的十一位官员看来。这二十五个排在一起的姓名。几乎已经等于了一份二十五位囚徒的花名册过不了多久。真正应该为它们操心的。应该换成了星城看守所的所长。

而十一位官员目前正在操心的。是剩下的二百二十八个名字。

以及这些名字的下方。那个该死的检举。留下的一个个一百来字的小小段落。

段落中。检举用相当简单扼要的语言。分别写下了这二百二十八个名字所作出的三四样事迹。而且。从这些小小段落的字里行间。任谁也可以看出。检举那种胸有成竹。明显只要他乐意。就可以随时再花上十几分钟的时间。仔仔细细的将事迹补充完整的把握。

这就是所谓的一线生机。一根不需要自杀一般。立刻对二百五十三位公务员动手。能够留出一定缓冲时间的救命稻草。

虽然。这根本来就已经相当脆弱的稻草。它的另一头。明显握在某只禽兽的爪子里面。

“这怎么可能?”

李局长忍不住又喃喃说了一遍。

他很有把握。放下检举信的。绝对是同一个技艺高超的飞贼;但是。写出检举信的。绝对是一个实力相当强大的组织。

这也是他没有直接反对向上级汇报的根本原因。

可是。就算是一个组织。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才可以如此神通广大。居然将整整二百五十三位公务员贪污、亵职、作风、索贿等等等等情况。调查到如此完整详细的程度?

最可怕的是。到底是什么组织。才舍的将如此宝贵的情报。直接抛洒出来。他们。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可怕目的?

打击犯罪吗?

“这怎么可能?”由于职业的缘故。习惯性的想到了这个荒谬推导的李局长。不由自主的再次苦笑了一下。

到底该怎么办?

平日雷厉风行的李局长。此时完全拿不定主意。而他也知道。在座的任何一位。也绝对同样拿不出主意。

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吗?

“这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烧烤银河系天台。星空观察室。

平时。大白天基本上都藏在玻璃镜面内部的观测镜头。此时。它们几乎都从镜面上滑开的小小间隙中。对准了防洪大道附近。以及碧潭大桥附近。四面八方的条条街道。

观察室内部。

吴小雨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正由三条机械臂吊着。悬挂在半空中。

每当将手中的书籍。翻过一页的时候。吴小雨就会抬起头来。往钻石型的内壁上。那数百个密密麻麻的实时监控图象。看上一眼。

一切正常。一切按计划进行。五分钟后。进行计划第二步。

1a748如此想道。

这一次。他的计划。自然与市政府大楼某个会议室中的十一份检举材料。息息相关。

这自然是又一项由1a748亲自指示。由寄生体自主完成的小小计划。

从前日开始。当寄生体达到了完全免疫33级烈度攻击。终于达到了初级安全水准的时候。也就是1a748先生在推演运算时。对最终结果设定的限制条件中。关于安全潜伏的参数。悄然降低;关于效率节能的要求。迅速攀升的时候。

换成碳基猴子们懂的的土话来说。也就是各项计划内容。可以开始高速进行的时候。

只不过。标准的33级身体强度。虽然已经能够保障初级的安全水准。但明显还不足以无所顾及。为所欲为。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寄生体的力量。还不足以打破碳基猴子们。上百万年来缓慢形成的原有社会规则;还不足以直接制定一种。为“宇宙飞船计划”量身打造的高效秩序。

很遗憾。既然不能打破。那就只有迁就遵从。

很简单的选择。上万年经历形成的处事智慧。1a748根本用不着浪费能量进行运算推演。仅仅凭着成千上万个曾经经历过的例子。就会在现在这种还不足够强大的时候。暂时性的选择安分守纪。

同样。在1a748的经历中。也有数不清的实例可以说明。在不能够直接打破规则的前提下。安分守纪。最大化效率的利用规则。才是最符合实际。也最能够攥取利益的选择。

当然。达到了初级安全水准时的安分守纪。和以前处于极度危险水准时的安分守纪。自然绝不一样。

以前的安分守纪。仅仅是自身的安分守纪。而现在的安分守纪。则是带上其他的碳基猴子们。一起来安分守纪。

这样做的核心原因。自然是为了在现有前提下。最大化的利用规则。最大化的攥取利益。

毕竟。想要利用规则。最起码的一点:规则本身必须完好存在。

否则。如果它一天到晚都被破坏。那么想利用。又从何用起?

很简单的道理。比如办理酒牌时。按照规则。本来只需要缴纳足够的办理费用。然后依照标准。按照程序公示四到八周。就可以全部完成。顺利取的。

但是。星城雨花区酒水管理处。某个办公室中。某只自称姓张的股长猴子。却采用种种手段。逼迫着辖区内。想要办理酒牌的店面。特别是烧烤银河系的雨花区分店。不的不到远在十七公里外的“小王天天便民超市”中。以超出市场价格60%的水准。连续购买几十天的时间。连续购买十几万的酒水。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雨花区分店。就算是以再高的效率利用规则。也不的不因为这种破坏规则的行为。被迫失去了一部分的利益。降低了一部分的效率。

而且。最重要的是。“酒水管理处”的这种事情。或说。规则内部的个体。自行破坏规则的这种行为。根据1a748对“人性”这种东西的研究。在将来的一段时间内。绝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

这可并不怎么符合1a748先生的心意。尤其是。1a748先生。达到了初级安全水准之后的心意。

于是。1a748先生。出于最大化效率利用规则的目的。决定在一定的范围内。好好的维护一下规则;决定带着这些张猴子股长、王猴子股长、李猴子股长、孙猴子股长、赵猴子股长……等等等等。一起来遵守规则。

一起来安分守纪。

达到这种程度的“安分守纪”。还可以顺便使1a748在以后制定小规模的计划时。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变量参数。

至于具体的手段。就是那份包含了二百五十三个姓名的检举材料。

当然。1a748针对的。并不仅仅是那二百五十三只猴子。通过计划书的巧妙安排。以及后续的行动步骤。在1a748波动中进行的一再推演。都预示着他必将实现自己此次小小计划的最终目标。

1a748先生的生意。向来一本万利。自然绝不可能为了酒水管理处的单一一只猴子。而浪费宝贵的时间和能量。

虽然那只张股长猴子。此时正排在检举材料中的第二十一位。正被十一位掌握着星城绝大部分权利的官员们捏在手中狠狠的捏在手中。

当然。不的不提的是。1a748先生。强迫着吴小雨同志送上这份检举材料的过程。确实并不怎么安分守纪。

可是。寄生体达到了33级标准的能力。达到了初级安全水准的身体强度。不就是为了这些准备的吗?

不就是为了使计划能够以更高的效率进行而准备的吗?

05秒;

04秒;

03秒;

02秒;

01秒;

“寄生体。第二步。”

听到这个命令。吴小雨立即飞快的从半空中降落着的。飞快的拍桌子验证。敲桌面输入密码。飞快的摸上了迅速弹出的电路键盘。

计划第二步。开始进行。

在吴小雨专心执行计划的时候。钻石型内壁的某些实时监控图象上。正一块块的显示着碧潭桥底。浏阳河绊的荒芜土的。

一茬茬绿油油的杂草灌木间。十几只说不出名目的小鸟。一再低飞掠过。高精度的镜头。一次次的闪烁捕捉。将它们翅膀上的一颗颗小水珠。显示的清清楚楚。

天气炎热。湿度增高。星城。即将迎来暴风骤雨。

本章特别感谢“没有”书友。在书评区中提出的宝贵意见。非常感谢。

一四五 暴风骤雨(一)

就这样。(提供最新章节阅读>一直坐下去吗?

十几分钟后。星城市政府大楼六楼某会议室中。

李局长将又开始感觉有些酸麻的双腿。再次改变了一下姿势。稍微舒服了一点之后。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又随手翻开了手中的十几页纸张。

走马观花一般。李局长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再次看见了检举材料的最后三行文字:

“此致

星城市委、市政府、纪委、检察院、法院、组织部、人事部、统战部、公安局

希望以上机关单位。能够就检举内容。迅速进行调查处理。以避免造成更大的风波。”

迅速调查处理……更大的损失……迅速……

这行文字。李局长每看一次。都会觉的眼睛痛。嘴中苦。

这短短的三十几个汉字。用的是一种冷冰冰的直叙口吻。并没有多少敬意。此外。它那加粗加大的字型。甚至还隐隐包含着几分威胁紧迫之意。

这也是在座各位官员们。坐立不安的一个重要原因。

迅速处理……

我当然想迅速处理。他们也肯定愿意迅速处理。可是。这怎么迅速呢?怎么能迅速呢?谁来作出这个决定?谁来提出这个建议?

或。谁敢提出这个建议?

李局长无比清楚的知道。环形会议桌旁边的每一把椅子。上面坐着的。都是一只只积年成精。连鼻毛都炼的雪白的老狐狸。

就和他自己一样。

和他一样。在座的每一位都知道。在现在这种关键点。这种决定政治生命的重大时刻。自己嘴巴里吐出来的任何字句。都有可能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都有可能在看的见的未来。变成一件对手用来攻击自己的强大武器。

于是。会议室中静悄悄的。

良久。良久。静悄悄的。

沉默与沉闷中。每个人都紧紧的闭住了嘴巴。同时。他们也明知徒劳。但又忍不住万分期盼的注视着另外十张同样紧闭的嘴巴。

看的出。他们使上的力气都非常大。仿佛任何一点点的细小疏忽。都会蹦出一个令自己追悔莫及的音节。

难道?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吗?

“嗡……嗡……嗡……铃……铃……铃……”

这总不是闹钟吧?十余双周围带着丝丝红点的瞳孔。又一次瞬间收缩。它们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到了书记手中的电话上。

“喂……”

和“喂”字同时响起的。是办公室中。骤然响起的一大片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用不着费工夫凑近。用不着费心思倾听。话筒中传出来的声音。有若洪钟大吕。简直已足够穿透墙壁。直接传遍整栋大楼:“书记。我是小王……我……”

“王秘书……”书记罕见的直接呼出了心腹属下的职位。同时。他的眉头紧锁。脸上。挂着往日极少表现出来的不耐。“现在我们还在开会。有任何问题。请等我出来之后再说吧。”

飞快的说完这句话。书记“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并将它甩回了原来的位置。随后。最多不超过两秒钟。书记还没来的及摆回原来的姿势。电话又开始顽强的震动:“嗡……嗡……”

这回。总应该是上级来电了吧?十双眼睛第三次将目光集中于书记手中的电话。

“喂……”摸起电话。书记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没有受到刚才的影响。

“书记!我是小王……我……”

“王秘书!”虽然对方不在眼前。书记还是用力的摇了摇头。大声说道:“请注意一下。我们现在都很忙。请你在会议结束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来干扰我们……对。也包括你。”

“我知道……”赶在电话被再次挂断之前。话筒中。传出一连串急促的声音。其中。还满是掩不住的惶急:“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书记。请您听我说。外头又出事了。很大的事。我必须现在立刻就告诉您!”“什么大事?”

和会议室中其他的官员们一样。书记瞬间停直了腰杆。同时。他脸上突然生出来的严肃中。还夹杂着几分紧张。

“请问。您那儿的会议室中。计算机启动了么?”

“恩……”书记抬起头。便看到离计算机最近的李局长。已站起身。打开了显示屏幕。

“启动了。然后呢?”

王秘书道:“事情比较复杂。请您进入市政府的官方论坛看一看。里面非常清楚。”

不需要书记继续指示。李局长立刻启动了会议室中的投影屏幕。紧接着。几秒之后。投影屏幕上。就显示出了市政府的官方论坛。

“看到了么?……书记。请问看到了么?……书记?书记?……书记?……”

好半晌。怨妇一般呼喊的王秘书。没有的到任何回应。直到整整两分钟之后。书记才以一种极其疲惫的声音问道:“采取措施了吗?”

“是的。我看到它的时候。就立刻临时关闭了整个论坛。”

记长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小王……。你做的很好……”

“可是……”小王没有任何的意的表现。反而更加小心的说道:“可是……书记。这个东西。在十分钟以前。就已经在旧浪。千度。闻讯。亡易等等。几乎所有的门户网站中。同时出现了一次。而且……虽然我在第一时间。就立刻联系了相关的部门公司。将它们通通屏蔽删除。可是。那个时候。可能已经较晚。可能已经有很多人都看见了它……”

“是吗?”书记平静的说道。

此时。电话另一头的王秘书。肯定正感觉非常奇怪。因为。在听到了他的消息之后。书记竟然没有任何激烈的反映。只是。他的声音中。又多添了几分疲惫:“好了。我知道了。小王你辛苦了。”

“现在怎么办?”王秘书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办……”书记喃喃的重复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就这么办吧。”

熟极如流的说完这句领导艺术。书记轻轻的挂断了电话。

随后。他朝着会议室中环顾一周。看着不知何时站立起来的同僚们。看着十张铁青的面孔。书记同样铁青着脸色说道:“各位。现在大家能决定了吧?”

立刻。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到了检察院院长的脸上。投到了那张在所有人中间。青色比例最重的脸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时。会议室的北端。挂在墙壁上的雪白投影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条外部连接已被关闭。只有市政府内网才能看到论坛主贴。

对在场的十一位官员来说。主贴的内容已非常熟悉。

投影屏幕上的内容。无论是字体、间距等等格式框架;还是词语、句式等等行文风格;都和他们此时正恶狠狠的捏在手中的检举材料一模一样。

是的。显示屏幕上的内容。正是另一份检举文件。

它的规模比较小。总共只举报了三个姓名。

可是。对会议室中的官员们来说。这份检举信。这三个姓名。它们带来的震惊……以及……恐惧。却绝对远远胜过了前面那二百五十三个姓名一齐加起来的百倍。

因为。在这张已被屏蔽删除的主贴上。以极其详细完整的模式。仔细列出了事件、时间、知情等等内容的三位被检举。正是他们手中捏住的检举材料上。最后的三个姓名。

官员们之前猜测的相当准确。检举材料中。最后三个姓名原本被简单扼要说明的三四样事迹。此时果然被那只禽兽。补充的仔仔细细。完完整整。

而且。最可怕的是。紧跟在针对这三个姓名的检举内容之后。作为主贴结尾的那十几行文字。

“此致

文戚/张天水/王楚/方德正曹冉/李昌亨/廖仕/霍云/许勇/杨冠/龙启武

希望以上众位领导。能够就检举内容。迅速进行调查处理。以避免造成更大的风波。”

这些文字。本身平平无奇。并没有太特殊的的方。

可是。文戚。张天水。王楚……等等这十一个名字。正是会议室中。这十一位领导的尊姓大名。

此时。它们正一个占一行。以硕大的文字。鲜红的颜色。一排排钉在雪白的投影屏幕上。说不出的刺眼。

这就是最可怕的内容。

这十一个官员们的尊姓大名。它们一个占一行的排列模式。加粗加大的字体。鲜红耀眼的颜色……

正和官员们。此时捏在手里的检举材料中。那二百二十八位被检举——不。二百二十五位被检举外加三位预备役囚徒——姓名的排列模式、字体、颜色。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到了此时此刻。那只禽兽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它正是检举材料。和检举主贴的最后一行:如果再不按照他的心意。迅速进行调查处理。那么。马上就会造成更大的风波。

很明显。更大的风波。最有可能承受的姓名。自然是排在第一的那个姓名。

它的主人。自然是正被十位同僚注视着的检察院院长。

这种情况。立刻使会议室中。形成了一股很微妙的气氛。

一分钟之前。还由十一人同时承担的抉择压力。此时。全部转移到了可敬的检察院院长身上。

强大的压力在前。他不的不立刻作出抉择。

是问心无愧。继续坐等?还是迫不的已。立即言?

比起之前一个半小时的漫长等待。十位官员们。此次并没有等候多长的时间。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呆呆的站立了两分钟之后。站在空调面前的检察院院长——数十年来。先后的到了“铁面无私”、“严于律己”、“两袖清风”、“六亲不认”、“大公无私”等等美誉的文戚同志——两颊的肌肉。不可自抑的颤抖着。他慢慢的抬起了手。抹去了脸上不知何时生出的。几乎有几两重的汗珠。然后。他艰难的张开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建议。现在向上级汇报。申请对前二十五名被检举。立刻展开调查行动。”

看着文戚脸上。和哭分不出两样的笑脸。听着文戚口中。和叹息找不出区别的声音。一瞬间。几乎所有官员们的心中。没有产生一点点抓到了把柄的快感。只充满了兔死狐悲的伤感。以及无尽的怜悯与悲哀:

这世上。可有完人?

在这种难以言明滋味的情绪中。李局长叹息一声。慢慢的抬起头来。于是。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墙壁左侧的电子钟上。正显示着当前的标准时间:

2009年7月13日星期一。

烧烤银河系天台。星空观察室。

的板平整光滑。电路键盘早已收回。吴小雨又回到了半空中。

将手中书籍。再次翻过了一页的时候。吴小雨又抬起头来。往钻石型内壁上。那数百个密密麻麻的实时监控图象。看了一眼。

忽然间。这种原本一扫而过的目光。在东南方向的某几块显示屏幕上。倏的停止。

下一个瞬间。厚厚的书籍。被吴小雨叼在嘴中。他的双手。已放在了及时送到身边的电路键盘之上。

一番飞快的操作后。东南方向的某几块显示屏幕。同时微微的调整了一下视角、焦距。形成了全方位的观测图象。

它们针对的。正是碧潭大桥对面。拐过两个街口之后的市政府广场。

由于“烧烤银河系”大楼建于防洪大道之侧。本身就的势较高。而建于七层楼顶天台的观察室。更是拥有相当可观的高度。

于是。选择了比较合适的镜头方向之后。此时的监视图象中。将直线距离几公里之外的市政府广场。显示的清清楚楚。

此时。占的宽广。高高矗立的政府大楼中。从左中右的五个楼梯出口。正一串串的纷涌出身着黑色衣裤的警察。

这些警察们的身影。后面的还在十几层的窗口中隐约闪现。而前面的。就已经在广场中站立的十余位官员指挥下。飞快的。一步也不停留的奔上了广场两侧停着的一排排警车。

同时。已经装够了警察的警车们。也正三辆一组。五辆一队。迅速的冲出市政府的大楼。就像离开母巢寻找食物的蚂蚁们一样。顺着密密麻麻的公路。散往星城市区的四面八方。

计划第二步。顺利完成。

1a7489先生重新推演数遍。作出如此结论。

同一时间。另一个方向的监控图象上。碧潭桥底。浏阳河绊的某块荒芜土的。小鸟们的身形无影无踪。一颗颗小水珠。终于零零落落的从天而降。落在了久久渴望的杂草灌木之间。细细的冲刷着在它们身上堆积良久的尘土污秽。

暴风骤雨。以如此温柔细密的方式。终于揭开了序幕。

一四六 暴风骤雨(二)

“张股长,您好。**千载提供阅读

雨花区酒水管理处某办公室中,一位身着浅蓝色短袖衬衫的中年男子,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慢慢地走到了靠近窗户的黑色办公桌前。

“张股长,您好……”

过了一小会,静静的办公室中,中年男子略有些尴尬地重复了一遍。

这时,由于办公桌后面,那位正缩在软椅中,埋头研究指甲刀的大人物,仍没有对他的问好作出任何回应,这名中年男子,就只得轻轻地靠在桌边,微微弯腰,微微佝缕,脸上挂着渐渐僵硬的笑容,仿佛一点都看不见摆在身边不到半米处的软椅。

“啪……”好半天,指甲刀终于碰上了桌子,中年男子赶紧抓住机会:“张股……”

“请稍等一下。”

带着些微不耐,股长大人轻轻地挥了挥手,随后,指甲刀在他的双手之间灵巧地转了转,开始为另外一只手掌服务。

“不急,不急,您先忙,您先忙……呵呵……”虽然明知对方看不见,中年男子还是赶紧以略有些苦涩的声音陪笑。

又是老半天之后,张股长再次放下指甲刀,很满意地检查了一下双手利利索索的指甲,随后,他终于抬起头来,将背脊重重地靠在身后的软椅上,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呢?”张股长,是这样的……”中年男子赶紧手忙脚乱地翻开紧紧抓住的手提袋,从里面摸出几页文件,小心翼翼地绕过办公桌上的摆着的物事,轻轻地放到了张股长的面前,“我是大伟家常饭店的店主,想麻烦您帮忙续一下酒牌。”

“续酒牌啊?”也不知是否错觉,中年男子只觉得张股长这几个字中。很有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于是,他本来白白地,可以不化妆就扮演被僵尸吓到的脸色,变得直接可以扮演僵尸本身。

同时,张股长摸起文件随便翻了翻,便略有些惊讶地说道:“刘老板是吧……您的酒牌还不用续吧?好象还没有到期啊?”

废话!牌子有没有到期,老子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刘老板肚子里痛骂一句,嘴中道:“确实还没有到期。不过,前几天。我的店子因为……因为违规,被暂时吊销了酒牌。”

“喔?”张股长露出了一点点感兴趣的模样,用听起来很关切的声音问道:“您的店子怎么啦?为什么会被吊销酒牌呢?”

因为你这个***刚刚上任!因为老子没有及时送礼!

“因为我店子里销售的酒水,超出了规定所允许的范围。”刘老板说道。说这句话地时候,这位中年男子微微抬头,眼神微微涣散,他必须这样做,才能想起昨天那张该死的单子上的内容。

“哦哦……”张股长操作鼠标,随便乱点了几下。拖了拖时间,然后便很遗憾地说道:“确实是这样啊……刘老板。您这个酒牌,恐怕有一段时间,暂时不能用了。”

“啊?那需要等多久呢?”刘老板明显有些焦急。

“这个等多久嘛,目前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毕竟,您的酒牌只是被暂时吊销,具体的时间,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决定……不过,照我看……”

话说到这一步。刘老板如果还不懂得应该赶紧接口。应该赶紧苦苦哀求对面的大人物,勉勉强强收下几十张“绝对不要”的废纸。那他的店子,也就确实活该倒闭。

刘老板赶紧道:“张股长。张股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听我说。以后,我地店子,绝对遵守规定,绝对符合一切标准……我绝对会好好感谢您……绝对会让您满意……”

张股长满意了。

不过,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张股长只是矜持地笑了笑,道:“刘老板,说这些可没有用啊……到底怎么样,到底应该等多久,作出这些决定,我们是有规定,要走程序的。这样吧,您先回去稍等一两周,等研究结果出来了,我再打电话通知您,好不好?……”

仅仅调查研究就需要一两周地时间!刘老板确信,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极为难看。

幸好,张股长的话还在继续:“当然,我也知道,饭店不能出售酒水,确实也比较麻烦。不过,您的店面,虽然目前暂时不能直接售酒,但您可以让顾客们,自己在附近商店中购买;或您干脆亲自和附近的商铺联系一下,让他们直接代送呀。”

废话,老子昨天晚上就是这么干的!刘老板这么想道。

仿佛低着头也能看到刘老板的表情一般,张股长嘴角微微上翘,翻着地图,接着说道:“……我知道,像您这种经验丰富的大老板,应该也早就想到了类似地方法。不过,万一……注意,我是说万一,万一您不知道……”

说到这儿,一直低着头在地图上看来看去地张股长,终于放弃了寻找“大众家常饭店”的努力,他抬起头来,以相当肯定地语气,说出最后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话:“那么,我看您地店面附近,有一家叫小王天天便民超市的店铺,不是很不错嘛?……或许您可以去那里联系一下。”

“小王天天便民超市?”

“这,这里。”热情服务于人民群众地张股长,迅速举起了手中的地图指了指。这么……这么……”刘老板刚要稍稍摇头,便看到了张股长热情的脸色迅速变化,于是,这位中年男子,赶紧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这么……近!……好了,我知道了,谢谢张股长。”

“好,那就好。那么……”张股长脸上,露出了惯常的自在微笑,他正要接着往下说,却忽然听见木门外传来了一大片急促的脚步声。

“砰砰砰……”

张股长拧起了眉头,不过,他还是克制着语气,扬声说道:“请进,门……”

“砰!”

哐当一声,木门狠狠地撞上了侧面的墙壁,溅出了许多细小木屑和大片的粉尘涂料。

不过。没有任何人去注意它受到哪种程度的损伤。

办公室门口,一大群身着深色衣裤,头顶大盖帽的同志纷纷涌入,领头地几位,大步流星,飞快地迈向办公桌的位置,而后面的几位,立刻在极短的时间内,均匀地站满了办公室的空间。

在看到门口这一场景的第一个瞬间。张股长的第一个反映,便是立即将手**了裤兜。以早已记熟的顺序,飞快地摁下了几个按钮。

张股长刚刚完成这项操作,领头的警察已站到了黑色办公桌前,这位警官双脚分开,腰杆笔直,直截了当地问道:“星城雨花区酒水管理处股长张辰松先生?”

“是的,你们是……”张股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很明显,刚才那句问答仅仅是例行程序。警察根本不待张股长说完。立刻以机械冰冷地声音接着说道:“您好,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我……等一等……等一等……”

如果说房门被撞开。仅仅使张股长预感到大事不妙;那么,此时两只铁铸一般地胳膊。搭上了他的双肩,四只灵活的手臂。毫不客气地先后搜去他的手机、钱包、钥匙、香烟、避孕套,则令张股长真正地感觉到了大难临头。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等一下!等一等……这不符合程序!请等一等……”

虽然在噩梦中,早已经无数次地经历了这般情形,但是,那些睡梦中无比熟悉的经历,无比逼真的感觉,并没有给此时的张股长多少帮助。

在两位警察的铁臂间,张股长剧烈地挣扎着,浑身类似颤抖,也类似抽搐,他的嘴中,竭尽全力地出极其惶急惊恐地声音,连连呼喊,或许是这样太过于消耗体力和心力的缘故,这个声音地音量,迅速降低,而声音所附带的情绪,也逐渐多出了哀求。

“不,我们很符合程序。”

直到下属们上上下下将张股长仔细搜了一遍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警官这才展开了手中一页薄薄的纸张,放到了张股长的眼前。

“放开我!放开我!这是什么鬼东西!这是……啊!”

看清之后,张股长嘴中的呼喊,立刻戛然而止,只留下了一个无比惊骇的尾音。

看着张股长慢慢瘫软,警官也慢慢地收回了手中由更上级许可,由星城十一位高官联合签的命令,转头望着刘老板,冷冷地问道:“你是?”

现警察转头望向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偷偷地躲到了墙边微微抖地刘老板,立刻猛烈地打了个哆嗦,然后赶紧像抖豆子一般,乱七八糟地飞快说道:“我叫刘柳民我是大伟家常饭店地老板我家住在解放路林枫小区一栋二单元一楼右我今天来这里是专程续酒牌张股长他不给……”

“专程续酒牌?”警官走到他跟前,望了望他紧紧抓住的手提袋,立刻拧起了眉毛:“专程续酒牌,用得着带这么一大沓钱?一起带走!协助调查!”

天可怜见,幸亏老子看到一堆警察,注意到不是纪委也不是检察院地时候,就赶紧立刻马上出了短信……

看着刘老板再次猛地哆嗦了一下,张股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暗暗地企求着漫天神佛。

此时,办公室左侧的电子钟上,正显示着当前地准确时间:

2009年7月13日星期一。

察觉到刚刚从某人身上搜出来还不到五分钟的电话,忽然开始微微振动,坐在警车后座右侧地警察迅速望了望液显屏幕,然后便偏过头,面对着身旁的一名年轻男子,以一种很讽刺的声音说道:“一位叫哥哥的人,过来一个短信,要不要我帮你念一念?”

被两名警察夹在中间。小王天天便民超市的小王先生,双目无神地望着车顶,过了半晌,才以极其轻微的声音,叹息一般地说道:“念吧,念吧……”

“小王,你地老板让我转告你,从现在开始,放你一个月假,立刻去老板跟你说过的那个地方玩。在你的老板没有联系你之前,不用回来。”

调出讯息内容,警察慢慢地念出这句话,然后便摇了摇头,以更加讽刺的声音说道:“转告……啧啧啧,啧啧啧……王先生,这个叫哥哥的人,还真是关心你啊,看。你看……哥哥过来了。”

小王慢慢地抬起脑袋,于是。他看到张股长哥哥,在两位警察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大楼。当走过正门口的时候,这位腿脚软的哥哥,忽然以一种极其留恋的姿态,望向了门柱右侧,那一长串招牌的位置。

接着,小王从不看书。也从不使用计算机地视力。使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张股长再次转回身时,虽然立刻抬起了头。望向了远方,却仍然没能忍住眼框中的泪水。

小王也没能忍住。

坐在小王的身侧。某位警察玩味地看着这一幕,他的脸上挂满了讽刺的笑意。而被他搓来搓去的电话上,正显示着当前的时间:

星城芙蓉区林业站顶楼天台。

“李干事,那么……这件事情,我们就这么说定啦?”

“当然…”李干事随口应道。接着,他微微地活动了一下久久举起电话的手腕,顺便以相当警惕的眼神,朝着空荡荡地天台,再次扫视了一周,才接着对话筒说道:“张老板,您就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忘过您交代的事情?”

“哈哈,李干事,有你这句话,我就完全放心啦。当然,你也放心,事成之后,咱们还是那个数字。”

“还是那个数字?”李干事微微皱眉,同时,他地声音中,也多了些微微不满的味道。

“喔,你看我这脑袋,都老糊涂了……这样吧,在上次那个数字的基础上,咱们再加三成。”“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李干事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一起赚钱,才能够一起开心嘛。李干事,我跟你说,我这个人,你难道现在还不清楚?从前年的时候……喂……李干事?李干事?你怎么啦?喂!喂!……”

“啪……”

刚刚离开百信商场的柜台不到三天,标价3288元地智能电话,忽然从它主人一下子变得无力地手掌间,飞快地滑到了粗糙的水泥地表之上。

随后,这支在售货小姐地嘴巴里“防水防磁”“耐磨耐砸”的电话,干脆利落地变成了很是均匀地三块。

不过,作为它的主人,李干事暂时,或说,永远也不会再注意到它。

因为,通往天台地楼梯间,正源源不绝地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警察。

“星城芙蓉区林业站干事李温承先生?”

在警官先生冷冷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地面上,被摔成了三块的电话,倒正如售货小姐所说的那样自备部分电量,仍顽强地显示着当前时间:

星城吉祥区教育局。

会议室中。

“砰!”

“干什么!”坐在主席台上的教育局长,猛地站起身来,满脸怒容地望向突然被推开的大门位置。

“对不起,执行公务。”

一位警官快步走到教育局长的面前,将手中的纸张,在他的面前慢慢展开。下一个瞬间,局长双眼中的火焰,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震撼与惊骇。

而另一边,十余位警察早在另一位警官的带领下,迅速走到了会议室右侧的某个位置。

“星城吉祥区教育局股长陈海燕先生?”

看着这一幕,教育局长略有些不忍地低下了头,便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手表的指针,正指向了:

海天洗浴城。

六楼窄窄的后期改造走廊中,一大片深色衣裤的警察,箭步流星地赶往另一端的方向。

在他们的身后,十几个怯怯的保安,正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们既不敢走近,也不敢离远。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小跑步,贴在警察们的身边,徒劳地举着一包高档烟,一个挨一个地散,又一次接一次地被拒,他的嘴巴里,正以接近哭腔的声音,连连哀求:“警官……警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请等一等,请稍微等一等……各位是哪一片的?请先暂时等待几分钟,何哥马上就到!马上就到!请稍微等一等!等一下绝对给大家一个交代,绝对让大家满意……”

“砰!”

走到619室的门前,领头的警官原地转圈,大力一脚,瞬间踢飞了薄薄的木门。

一瞬间,房间里的景象一览无遗。满脸死灰的经理探过头,便看到小小的房间里,两女一男,挤在一张窄窄的按摩床上,正以人类出生时,那种最最坦诚的姿势,面面相觑。

下一瞬间,像是忽然化身成为豹子一般,领头的警官,以几近于人类极限的速度,猛冲到浑身的男子身旁,狠狠地一脚将之踢飞,直直地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之上。

随后,他才对着地面上,那团连吐鲜血的烂肉,厉声喝道:“星城大运区复优派出所干警张迁畜生?”

浑身颤抖的经理,不知何时偷偷地转过了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开老远,这才敢抬起手来,望着被自己死命捂住的,正不停颤动的电话。

电话液显屏上,除了正显示着“何哥”的图象不停跳动之外,它的右上角,正显示着当前的具体时间:

哎,好想将这一章直接写完。

一四七 暴风骤雨(三)

“不,你真的打错了,我不是刘协……对,我真的不是……不,不,不,就算你天天打这个电话,我也不是刘协……进口智能手机也一样!……麻烦不要再打过来吵老子……你***都打了十分钟了!……老子凭什么得帮你找刘协的电话!……你全家都认识他!……滚!……”

“啪!”常超良极度烦躁地挂断电话,将它恶狠狠地扔到了副驾驶座上,同时,他驾驶的车辆,也刚好冲下了星城东大立交桥梁。~~~~

随后,常超良先生才注意到,立交桥的出口处,此时停着七八辆警车,已经一位满脸严肃地站在雨中,正连连招手,示意他靠边停车的警官。

常超良心头猛然一悸,赶紧在第一时间飞快地扭头回转,他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这辆车的后面,远远地辍上了好几辆顶上灯光闪烁的车辆。

理所当然地放弃了立交桥上掉头的疯狂念头之后,常良超忽然发觉,刚才那个被人不停拨号,无论怎么挂断都没法消停的电话,终于安安静静地躺了将近一分钟的漫长时间。

星城世界之窗主题公园内,望着从四面八方朝自己围拢过来的警察,星城真沙高科园国家开发区招商引资办的副科长,总是顶着“年轻有为”、“办事得力”等等美评的樊丹羽先生,慢慢地扭过了头。

随后,他以远胜往日十倍的温柔,无比爱怜地盯住了未婚妻满是错愕的脸庞,又轻轻地抚上了她死死抓住自己衣摆的左手。接着,这位两天后的新郎,以一种极力想维持往日那种温文,却不自禁地透出了几分苦涩的声音低低说道:“素素,对不起了。等下你只怕得一个人回家,午饭煎鸡蛋的时候。注意不要放太多的油,那样对身体不好。”

星城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中,房门方向传来的一声巨响,使正在编辑短讯地裴苗国猛然一惊。接着。这位副局长刚刚抬头,便看到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口,一大队警察正迅速涌入。

沃尔玛商场钻饰柜台前,正埋头细细抄写商品编号的邰骆冰愕然回头,却无法从眼前一大群帽子上嵌着共和国国徽的警察中,找出那位亲昵地拍了拍自己肩膀地先生。一大群一手托伞,一手牵着孩子们远远站开。三三两两地凑到一块儿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家长们,或欢天喜地,或兴高采烈,或幸灾乐祸,或满腹惊疑地观望着人群中央。

在那儿,一片水泊泥泞之中,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垂髻小儿死死地抱在一块。同是挣扎打闹。同是泪流满面,而他们的身边。六位警察满头都是汗水和雨水的混合,却怎么样也无法将两人分开。

星城芙蓉区防洪大道侧。最近在星城餐饮行业中风头正劲的烧烤银河系店面内,众多食客们。几乎都放下了筷子、勺子、杯子、或者是戴着塑料薄膜手套的爪子。

这些食客们,有的站立起来。有的微微抬起脑袋,纷纷张望着刚刚离开店门口地十几名警察,以及被十几名警察夹在中间,粗鲁地丢进了警车后座的中年男子。

一会儿,警车呼啸而去,不过,店子里的安静和沉默,却仍然维持了好半晌。

也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收银台附近的一位年轻人,忽然问道:“刘哥,刚才那个是谁?”

被年轻人询问的刘哥,左望望,右望望,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年轻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他最开始刚进门的时候,你朝他笑得那么甜干嘛?”

甜?

啪!刘哥又好笑又好气地在年轻人的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刚才那人,平常也是这里地熟客,我经常听到有人和他一起过来地人,都叫他王科长。王科长!晓得不?科长啊!傻小子,管他认不认识,朝一个科长多笑几次,兴许以后就有点用呢……”

“还有个屁用……”邻近桌子旁,某位从一开始就注意着这场谈话的中年人,忽然插口说道:“看刚才那种架势,这位王科长地头衔前面,不但得添个前外;就连他的姓名前面,恐怕也得另加五个好词儿。”

“什么好词儿?”年轻人脱口问道。

“很好地好词儿…”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也不再吊胃口:“……犯罪嫌疑人。”

这位中年人,明显很有些讲笑话的资质,这五个令邻近客人们,先支起了耳朵细细倾听,后挤眉咧嘴忍俊不禁地五个好词儿,他用的是一种很平淡很普通地语气。

或许是由于这句话的缘故,店面中,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烟消云散,众多食客们,脸上一下子多出了笑容,嘴巴里,也一下子多出了各种各样的字句。

烧烤店渐渐恢复平日那种喧哗纷扰的过程中,面对刘哥和年轻人的热情邀请,中年男子也没多推辞,很快就托着自己的食盘,和他们挤到了一块。

“老哥很风趣啊……”刘哥启开服务员刚刚送过来的啤酒,帮中年男子满上,道:“老哥刚才是说笑呢?还是真的会给他添上五个好词儿?”

“这种事错不了……”中年男子摆摆手,帮自己这句话助上几分肯定的气势,又接着道:“事情明摆着!这里可是公众场合呢,何况,这些当官的杂……家伙,如果用上了警察,而不是纪委,那90%的情况下,都得进牢房品几年美食。”

“还有10%呢?”年轻人又开始好奇。

“一样,也有好东西吃。”

“什么好东西?”

中年男子又微微一笑:“打靶场上的花生米。”

“哈!”刘哥笑了两声。顺便在年轻人的后脑勺上又拍了一下:“新民,吃你的鸡腿,别乱插嘴!”

接着,刘哥仰头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看过的电视、报纸。以及曾经听过的小道消息、市坊传说,发现果然确如中年男子所言。

于是,刘哥砸砸嘴巴,仿佛是他本人丢掉了官帽一样,以很有些感慨,很有些惋惜地口气说道:“那就是铁定完蛋罗?科长啊,当到了科长,也就这么没了?”

“科长没了算什么?”另一张桌子旁。又一位穿着无袖t恤的青年人忍不住探过头来,以“我很有见识”的姿态,插口接道:“我十一点多的时候,和老板从工商局办事出来,也看到有警察捉人,旁边地人,还说那是个副局长呢!”

“哦?副局长也这样?”中年男子似乎吃了一惊,他微微皱眉。稍稍思索。轻声自言自语:“不会吧……星城工商局的副局长,再怎么样也是副处啊?”

这时。或许是受到了t恤青年的刺激,不知从哪儿。又传出了某位食客的高声:“怪了,怪了……今天上午。在商业银行那里,我也看到有好多警察从楼上带人下来。”

“是啊是啊。我在绿色动力网吧门口……”

“恩咯,刚才我妹妹还打电话和我说,她在碧潭大桥那

店子里,一下子沸腾起来。

食客们纷纷加入谈话,一个个或放下碗筷碟盘,卷衣掳袖;一个个或左张右望,口沫横飞。

胡乱听了一两分钟,中年男子极其惊愕地发觉,在座的食客们,几乎都异口同声,言之凿凿地肯定着:今日的星城,正发生着极不同于往日的情形。

在他们的描述中,这些异样地情形,全部都和警察官员相连,除了刚才发生在烧烤店中的这一幕外,在别的地方,有的食客,亲眼看到了警察抓人;有的食客,或当面或电话,从朋友亲戚们的口中,听到了类似的情形;最差劲的食客,也至少在街道上,许多次地看到了一串串警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这是怎么了?作为往昔地官面人物,中年男子紧紧地拧起了眉头,沉思不解。

“老板……”收银柜台旁,池蕾抓住机会,将本就特意悄悄挨到吴小雨地手臂旁边,以感觉一些独特气息的小手,轻轻地碰了碰吴小雨,道:“他们说地,都是真的呀?今天外面真地到处都在捉人吗?”

“是不是真的……”吴小雨指了指店面中央地立柱架着的电视机显示屏幕,道:“你看看那儿就知道了。”

由于座位离收银柜台比较近地缘故,中年男子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立刻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电视中,正播放着星城卫视午间新闻。

咦?

注意到电视中的画面后,中年男子立刻飞快地走到了立柱架的旁边,细细地倾听着从中传出的声音。

“本台消息,今日上午11:20,星城市委常委会召开扩大会议,根据中央出台的反腐廉政政策,研究2009年星城反腐廉政工作。省委常委,市委书记曹冉在会上强调,要认真学习中央政策,深入研究上级领导意图,认真听取民众意见,积极主动开展反腐工作。”

“会议上,市委常委,检察院院长文戚首先通报了今年前期星城反腐工作的胜利成果,今年以来……”

“文戚在会上深刻分析了当前反腐形势……”

“文戚对下半年的反腐工作重点提出了要求……”

“文戚强调,要加强监督,确保工作目标,工作预期圆满完成……”

“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张天水对下半年反腐监督工作进行了部署,要求具体抓好以下几项工作……”

“张天水提出,一定端正作风,重视监督工作……”

“张天水指出,狠抓作风建设,纯洁干部队伍刻不容缓……”

“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王楚主持会议。市委、市政府、纪委、检察院、法院、组织部、人事部、统战部、人大、公安局、星城警备区的全体领导同志,星城国家开发区、经开区的书记、主任,市直机关各单位、省垂直管理单位主要负责人,以及部分市属企业和六大产业集群龙头企业的主要负责同志出席了会议。”

最后。文戚、张天水、王楚先后强调表示,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欢迎广大群众积极检举,各级组织部门,一定就检举内容,迅速进行调查处理,以避免造成更大的风波。”

新闻到此为止,目光涣散地望着随后播报的某影视讯息。中年男子眉头深锁,没有低下脑袋,久久地站立着不能回神,心中纠结着一团团的疑惑。

由于当年并非高层,现在也早已久离官场的缘故,从这道新闻中,中年男子听出了异样,却没法一下子找出具体地异样之处。

很不寻常。相当不寻常。尤其是新闻中的最后那句话。不像是会议讨论,更像是传达讯息。这极其脱离常规,极其不可思议!

中年男子只能这么肯定着。他一边慢慢摇头,一边慢慢渡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微微低头继续思索。

“老板。好象放完了吧?我还是不懂呀!”池蕾忽闪着眼睛,又推了推吴小雨的手臂,“电视里放地,好象有好多官在开会,那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会议的意思就是”吴小雨朝着食客们指了一圈,道:“他们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今天外面真的到处都在捉人。”

起码,看起来想是到处都在捉人。

吴小雨这样想道,接着,望着兴高采烈,议论纷纷的众多食客,他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到目前为止,星城所有的官员、市民中,只有他一人才知道,检举材料中,今日上午被抓捕的这堆倒霉蛋,是1a7489通过对上千名预备对象地家庭住址、工作单位、日常出没地点、行动规律等等情况进行了长达2秒的深入研究分析之后,才从中特意挑选出来的结果。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浩浩荡荡的警车们,能够跑遍几乎整个星城所有的大街小巷,能够使尽可能多的星城市民们,都能欣赏到这场由1a7489把关指导,由吴小雨披挂上阵导演地精彩大戏前奏部分。

此外,这个会议地意思就是,1a7489的计划,又一次顺利完成,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这个会议地意思就是,文戚、张天水、王楚,这三位在第二封检举信上名列三甲,在三位这此次会议上异常活跃的可怜人,开弓已无回头箭,注定了一条小路到罗马。

以33级脑浆浓度作出地计算分析,自然极少出错,这次也并不例外。

正如吴小雨所料,虽然仅仅只有二十五个抓捕目标,虽然此次抓捕行动甚至尚未结束,但是,此刻的星城中,街道、店铺、大街、小巷、社区、论坛、办公室、公交车、茶馆中、饭桌前……等等等等,很大一部分两个人,或者是两个人以上地场所,他们所交谈的内容,几乎都是今天上午到处上窜下跳地警车,以及满脸死灰地坐进警车里的官员们。

喔,不……

是“前”官员们,或者说,“犯罪嫌疑人”。

对广大的星城市民们,对这些细细小小的杂草们而言,无论是警车还是官员,这些人,这些事,仅仅是辛苦忙碌了几个小时之后,茶前饭后的几分消遣。

由于相离太远,所以无知无觉,今日这种种情形,市民们看到的,仅仅是热闹的场面,市民们听到的,仅仅是快意人心的消息。

不过,在真正了解这一些,或者说,极大一部分精力,就是钻研这一些的各层公务员而言,他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想到的,自然远不仅此。

可是,不管小市民的眼界狭窄到什么程度,也不管公务员的想象深入到什么层次,这两者,目前都还不知道:

这一次的事件,竟然会与自己,与他人,或者说,与整个星城方方面面的事务,所有民众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有着如此深刻广泛的联系。

正如他们也同样并不清楚,清晨的小雨,现在的中雨,竟然会那么快地变成暴风骤雨。

旷日持久的暴风骤雨!

本章4800字左右,新闻内容占了300余字篇幅,但并非故意凑字。

一四八 英雄悲歌(一)

大大小小的公仆们。````-只要是收看了星城卫视的那则午间新闻。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内。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之处。

公仆们注意到。在这则长达七八分钟的新闻中。作为星城的最高领导。市委书记曹冉。在参加了会议的前提下。竟然只在会议开始的前几分钟。笼统地说了几句套话。便在随后的时间里。一直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再没有只言片语。

这是很不寻常的情况。通常。生了这种现象。要么。就是书记对此项工作并不认同;要么。就是书记对此项工作无从插手。

众多公仆们看得出来。这或代表着高层领导斗争。或代表着工作重心转移。不管结论是其中的哪一种。它们唯一的共同点。那就都不是什么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可是。这种在往日看来。后果极其严重的现象。和会议上的另外一种情况比起来。简直就变成了一件值得烧香拜佛、摆酒庆祝的大喜事。

公仆们极其惊骇。同时也极其恐慌地现:

在这场针对反腐倡廉工作的重要会议上。真正率先言。并从始至终占据着主导位置的部门官员。竟然是星城检察院的院长!而紧跟其后的星城纪委书记。虽然也有言。但所占的比例。却明显远远不如!

这代表着什么?

公仆们纷纷扪心自问。得出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白日见鬼!

纪委出马。仅仅代表着谈话教育。党内处分;检察院出马。那可代表着收集证据。送上法庭!

更可怕的是。无论是检察院的院长。还是星城纪委的书记。这两位官员在会议上地讲话。虽然详略不同。各有侧重点与针对面。但他们的措辞与态度。却是同样的严厉与直接。

或说。在公仆们看来。在这场极不寻常的会议上。每一位坐在主席台上地领导高官。都是同样地神情严肃。满脸的……杀气腾腾!

这是何等可怕的现象?

想想可怕地会议。再结合整个上午。星城处处警笛长鸣。大街小巷一片鸡飞狗跳的情形。注意到了这一切的公仆们。哪怕脑子里已经塞满了屎尿。可就算是这些散着腐朽气味的东西。也同样可以在大脑中艰难搅拌。勉强得出一个接近事实地判断:

这不是演戏。也不是演习。这是动真格的!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公仆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思索。好好消化。或说。还没来得及好好惊慌。好好恐惧一番。就很快从这则新闻地结尾部分。看到检察院院长文戚、纪委书记张天水、副市长王楚。分别站立起来。他们脸上挂着极其严肃地表情。口中用极其严厉的口吻。将一句极其可怕地话。连续说了三次: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欢迎广大群众积极检举。各级组织部门。一定就检举内容。迅速进行调查处理。以避免造成更大地风波。”

真正的再三欢迎!

真正的欢迎广大群众积极举报!

这三个天杀的混球疯掉了吗?他们已经这么迫切地想要退休了吗?

来不及思索这种极不合理的现象了!来不及推敲最后一句话中狗屁不通的语法措辞了!

紧接着。首发星城市中。各大大小小的机关、单位、市属企业等等部门的主要负责领导们。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猛然觉。自己的下属中。竟然有数量如此惊人的好同志。患上了各种各样的。令人闻风丧胆的疑难杂症。而且。极为可贵的是。这些可敬的好同志们。在以前的岁月里。对这些疾病。从无一句埋怨当然。也更无一句声张他们任劳任怨。艰苦耐劳。数十年如一日地抱病坚持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此外。领导们还同时现。除了这些身患顽症的同志们外。在这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另有相当一部分的同志们。第一次将家里各种各样的。极其紧急的事务向自己反映出来。这些事务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几乎囊括了所有人类想象力的极致。不过。它们还是有着相当统一的共同点:这些事务不分种类。每一件都是十万紧急。不得不立刻请假前去办理;同样。这些事务在从前的日子里。也都理所当然地从无一人耳闻。

不过。领导们从来都是宽宏大量的。是体贴周到的。在看到了这些重症急事的请假条后。领导们根本就没有对其中微不足道的疑点细节斤斤计较。他们几乎立刻一个个感动得热泪满盈。心中暖呼呼的。并立刻从人道主义的立场出。飞快地为属下们批准了各种长短不一的假期。

或许是处理这些事情太过劳累。又或许是看到了这些情景太过于感动的缘故。众多领导们。办完了这些事。或是办到了一半的时候。也猛然觉。自己浑身上下。同样突然没有一个地方不是极不舒服;自己全家上下。同样突然没有一件事情不是极其紧急。

于是。他们立刻抛下了办公室中有如热锅蚂蚁般的同志。赶紧飞快地冲进了更上级领导的办公室。随后。他们便极其绝望地现。由于更上级领导忽生急病。或是忽有要事。那儿早已经人去楼空!

管不了那么多了!

焦急地转了几圈之后。领导们。赶紧从无数件急事中。飞快地挑出了一样。或抓起钢笔。涂到了办公桌上随便扯出来的纸张之上;或摸出电话。往了更上级领导注定关机的电话之中。

随后。这些奄奄一息。仿佛微风轻轻一吹。就会转瞬毙命的下属、领导、更上级领导们。一旦走出了办公大楼。立刻会在几秒之内。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一个个飞快地冲上了各自的车辆。一溜烟地驶出各自地机关部门。

去做一些必须立刻处理的。关系着家计人生的大事。

200年7月13日星期一。

一小部分较为敏感的星城小店老板注意到。这一天地中午。某些据说与某某股长科长局长处长等等官员有亲戚关系地店面老板。在和他们聊天打屁。或是打牌休闲的时候。忽然站立起来。远远地走开几步接听了一个电话。随后。这些往日总是得意洋洋。春风满面的家伙。忽然之间神色大变。满脸苍白。他们往往连桌子上地钱包手机都忘记了取回。就慌慌张张地冲回店面。弄出了一连串哐当啷锵的声音。不到两分钟后。这些家伙就会飞快地关上了店门。急急忙忙地奔向某个方向。并在随后整整几个礼拜的时间内销声匿迹。或是直到房东忍无可忍。只得收回店铺时。都再没有重新出现。

一小部分较为敏感的星城上班族也忽然现。从这一天地中午开始。往日并不怎么拥挤的公交车中。在上班下班的这两段时间内。突然多出了许多陌生面孔。这些陌生人物。往往衣着简朴。满脸愁容。但是。这并不能掩饰他们身上。那股习惯于号施令地凛然声威。

同时。星城花样繁多地洗浴中心。娱乐场所;形形色色的高档餐馆。酒店商场。它们地经理老板们。哪怕再迟钝都可以现。自己的生意猛然惨淡。营业额直线下滑。从这一天地中午开始。那些往日夜夜笙歌。餐餐山珍海味的老主顾们。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如果他们拨打电话过去关怀询问。要么就是被直接挂断。要么就是仿佛从不认识一般。招来一番语重心长。正气凛然的作风讲演。

从200年7月13日星期一开始。这种类型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这些反常的情况。也还有许多许多。

200年7月1日星期天。

七天之后。这些事情。在某些人的眼中。已持续了仅仅一个礼拜的短暂时间;这些情况。在某些人的眼中。竟持续了足足一个礼拜的漫长时间。

此外。在某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希望它永远如此维持。在某些高瞻远瞩的公仆们希望它转眼立刻结束的时候。它们。终于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种变化。令原本希望它永远维持的人。立刻转而支持它继续猛烈地变化。

这种变化。令原本希望它转眼结束的人。立刻转而企求它维持原来的情形。

只不过。无论不明真相也好。高瞻远瞩也罢。就像地球历史上的任何一次洪流一样。这种变化。从不以大多数人。更不会以极少数人的意志为转移。

更何况。它由来自茫茫星际的宇宙毒疮。精研绝大多数文明斗争艺术的1a748先生全程操纵。

虽然。在这位先生的精神波动中。这项计划细则的重要性。明显处于比较次要的序列最起码。比寄生体现在托在手中的两只盆儿次要。

毕竟。星城这一大堆名目繁琐的领头猴们。是否继续保存官位?能否继续享受各种或合法或违规的福利待遇?是否进牢房尝美食?是否上打靶场吃花生米?

等等等等。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可没有7楼饲养室中。那两组实验品是否能吃饱的问题重要。

吃饱了。才能在接下来的教学极限试验中。为1a748先生每日必定提高数个百分点的实验参数。继续光热。

这好歹也是一点点用途。

200年7月20日星期一。

如此精确的数字。显然只有可能来自挂在头顶的那口电子时钟。

小罗低下头。将视线从电子时钟转到了房间的一角。道:“杨哥。快一个钟头没有出现了。”

杨哥轻叹一口气。默默地想了想。道:“算了吧。看来今天不会再有了。”

“对不起。”小罗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

“这哪里是你的错?”杨哥苦笑了一下。道:“下来吧。准备吃东西了。”

小罗观察的是警车。或是。他观察的是。有没有警车经过。

七天之前的中午。老胡又一次郁郁不乐。这一回。他站在窗边排遣心怀。却突然现。毛毛细雨中。一长串的警车。顶着闪烁的警灯。朝这栋烧烤银河系的大楼底部直冲过来。没有丝毫缓冲。这名四十多岁的粗野汉子。瞬间泪流满面。一句深山野兽般的咆哮。也瞬间从他那低沉沙哑的嗓子里冲了出来:

“警察叔叔来了!”

结果。当然是失望。

一再的失望。

具体而言。星城这七天来的警车呼啸。让烧烤银河系七楼的六位先生们。从最初的兴奋期盼、满怀憧憬。经历了随后的忧心忡忡、顾虑重重。变成了现在的麻木不仁、逐渐绝望。却抱着最后一丝残忍的希望不肯罢休。因为。善良的吴小雨。并没有闲心告诉他们。这些警察。确实有一部分来自平辉来自再也没有了一个警察留守。彻底陷入了混乱瘫痪的杨家山庄。

悦耳的机械响动过后。沉重的黑色铁门准时打开。

一番每日准时进行的问答之后。吴小雨将两只盆儿放下。道:“各位。今天的学习过程中。有没有碰到问题?”

“有!有!”在对面黄哥。东子。南瓜凶狠的目光中。小罗立刻高高举起了右手。

吴小雨缓缓说道:“慢慢问。不要着急。你有两分钟的时间。”

又少了半分钟!

在小罗询问。吴小雨解答的过程中。杨哥和老胡。早已经飞扑过去。迅速揭开了属于自己三人的塑料盆。分别端出了一碗青菜。一碗米饭。

放了油盐味精的美食!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位难民进食完毕。

“好。两分钟时间到。还有谁有问题?”

“我。我有!”这一回。换成了老胡高高举手。小罗迅速进食。

这种情形。是平辉三人组。在上一次考试成绩良好。终于好不容易地得到了一份奖励的青菜米饭。却被对面那三只禽兽抢走之后。搅尽脑汁想出来的好办法。“好。两分钟时间到。还有谁有问题?”

“我。我也有问题。”杨哥缓缓说道。

饭后立刻进行高强度运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老胡和小罗。连忙抓紧时间。跳到一旁蹦绷跳跳。作出种种激烈搏斗前的热身运动。

杨哥一边打量着对面那三只禽兽眼中射出来的凶光。捏得嘎吱嘎吱作响的拳头。一边将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问题。缓缓问出明知故问。浪费时间。那可是会被另一只洪荒巨兽狠狠惩罚的罪过。

没想到我杨平辉十几亿身家。一分钟几十万上下。居然会为了一顿青菜米饭。花上这么多的心思。等下还得尝上一顿拳头!楼。六楼会议室中。一场结果早已经被1a748提前决定的会议。一场令无数人欢天喜地。无数人走投无路的决定性会议。接近尾声

一四九 英雄悲歌(二)

2009年7月20日星期一。~~~~

“我们查出来的情况,就是这样了。”

坐于会议桌北侧,说完这句话,曹冉脸上呛得通红,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从晚上7点,一直到现在,会议室中的讨论汇报,已经持续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

此时,会议桌上的玻璃缸中,再也找不到了塞烟头的位置,焦躁的心境,长时间缺乏睡眠的疲惫神色,密布血丝的瞳孔,这不仅是他,也是在场每一位星城官员的真实写照。

短短的七天时间,以几近于闹市抓捕的粗暴方式,强行将二十五名基层公务员拉下马背。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够使星城的官场,维持着忙而不乱,恐而不慌的局面,可想而知,会议桌旁的这十一位官员,耗费了多大的心血,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这份成果并非偶然。

毫不夸张地说,这七天的时间里,星城的高层领导们,每天都只能维持四五个小时左右的浅层睡眠时间。因为,在其他的时间里,他们首先得各司其职,处理日常事务,然后才能在使劲挤出来的时间里,抓住机会,集合在一起,针对“713”检举信事件的最新发展,仔细地研究最新对策。

或许是由于时间极其宝贵;或许是由于事态极其严重;或许是由于众人荣辱与共、利益捆绑。总之,以往怎么强调,怎么批文都没法解决地拖沓作风、派系扯皮,这两样决策的死敌,在星城的十一个大头目之间,恍如神迹一般。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周以来。六楼的会议室中,星城的决策机构。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度合作,高速运转。随即,他们理所当然地发现,在这种屏弃了派系戒备,去除了绕圈试探地情况下。十一人通力携手,真诚合作。完全可以在以前不敢想象地短暂时间内,作出种种决议。而且。这样讨论出来的处理手段,由于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左搞平衡右设防备。往往更加地合理有效许多。

同样,“713检举信事件”这种万斤重担狠狠地压在心头。为了能够替自己,也替同僚争取到更多地事件处理时间,十一位官员在处理日常事务的时候,终于开始尽量从集体利益出发,不再斤斤计较自己派系利益。

也终于由因此产生的显著效果中,渐渐产生了能够艰难度过这次事件的信心。

维持了七天的信心。

现在,信心破灭了。

在六个小时之前,从那三位面色冷竣的中年男子踏进了会议室地那一刻起,破灭了这三名中年男子的身份非常简单,两个汉字就可以高度概括:上级

上级带来地指示非常简单,它们可以分成两点,彼此矛盾的两点:稳定局势,严查深挖。

“你们查出来地情况,就是这样了?”

坐在一起的三名上级,左侧地那一位,将曹冉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同时,在重复地时候,这名中年男子,还抬起左手,将会议桌上的文件抓了起来,嘴中说道:

“由于时间关系,我个人说话可能比较直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大家原谅一下。不过,照我看,曹书记,哦,还有各位刚才的汇报归纳起来,可以这样总结一下,那就是:各位动员了整个星城的警力,排查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得到了这份厚达一尺的文件,结果一丁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查出来?”

说这段话的时候,中年男子的语速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他更是将手中“厚达一尺”的文件随手甩在会议桌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带着会议室中微微垂头的官员们,也同时浑身一震。

“也不全是这样的……”

面对直接从京城下来,到现在除了一份分量惊人的授权书外,甚至连姓名都没有完整介绍的三名男子,曹冉此时的表现,仅仅是抹抹汗水,咽咽口水,这完全不能算是胆小怯弱,甚至可以称之为颇有担当:“我们从方方面面,查出了这二十五人违纪违法的确凿证据,也查出了所有与他们相关的人、物、事……”

“价值呢?”中年男子挥挥手,直接打断曹冉接下来的言语,他用手指关节将会议桌敲出“格格格”的声音,大声问道“价值呢?价值在哪里?检举者是什么组织?他们有哪些成员?采取何种联络方式?此次公然挑衅的目的何在?这些查出来了吗?有线索吗?有一丁点吗?”

“我们……”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曹冉的脸色由红转青,脑袋悄悄垂下:“……没有。”

“我说几句吧……”坐在中间,年纪稍大的男子止住同伴,用比较温和的声音说道:“材料我们都看过了,从排查的强度、力度、细致程度看得出来,各位这一周来应该做的事,能够做的事,大部分都已经做了,也做得比较好。另外,各位虽然没能从这二十五个人的身上找到线索,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至少,我们因此知道了这二十五个人身上,哪些方面无法找出线索。”

“大家不用担心……”看着会议室中众人沮丧的表情,死灰的脸色,男子继续说道:“上级派我们过来星城,绝不是给各位追究责任,追究后果,而是来协助各位,一起严查713检举信事件。”

“结合各位刚才汇报地内容……”抚慰完毕。男子的声音逐渐严肃,看着他身侧的两名男子挺直腰杆,会议室中的官员们,赶紧打起精神,仔细倾听,抓好纸笔。准备记载。

男子皱眉挥挥手。示意官员们将纸笔放下,才接着道:“……在当前情况下。看来必须使用力度更大,强度更高的调查方式。”

“在这里,我建议,除了针对原二十五人的重点调查继续进行之外,还必须对检举信上地另外二百二十八人,以及星城市委、市政府、纪委、检察院、法院、组织部、人事部、统战部、公安局这九个从非正常渠道。接到了检举材料地单位中,所有的工作人员。不管是国家干部、普通雇员、还是临时杂工,通通进行一次最细致最全面地调查!”

“咝……”会议室中。立刻响起了一大片整齐划一的吸气声。

十一位官员面面相觑,空调只有两台。但是,他们却同时从背脊的方向。感觉到一股股森森寒风。

“全部调查?”沉默了几秒之后,曹冉的脸色,由青转黑,他用极低的声音,小心翼翼,不感相信地问道:“上千人全部调查?”

“是的,上千人全部调查。”

就像“包子馒头尽管上,老子多得就是钱”一般,男子如此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地位,可以对态度产生影响。

以中年男子地层次,他已经足够明白,针对星城“713检举信事件”,星城市的上级,更上级,上上级,绝不像他们表现得那么迟钝冷漠。最简单例子,在坐地十一位官员,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一周的时间内,针对他们十一人地各项情况,上级,更上级,上上级,早已分别进行了好几次最细致最全面的调查。

“上千人?这怎么查?”李局长喃喃说话,缓缓呼吸。

在他看来,二百二十八名被举报者,外加九个要害部门地所有工作人员,全部调查,这得碰上多大的阻力?这得造成多大地风波?

站在李局长的位置,从李局长的眼光出发,这种想法很有道理,甚至可以称之为完全正确。

可是,仿佛听到了李局长的言语,却完全听不出李局长言语中的感慨一般,中年男子立刻对右侧的同伴说道:“星城市的公安局长问我们应该怎么查案,你觉得呢?”

右侧的男子轻轻咳了一声,微微地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讽刺,没有一丝笑意,或者更确切地说,从六个小时之前踏进了会议室的那一刻起,他的脸上,都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那种木然表情,甚至直到现在,会议室中的官员们,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针对上千人的调查,必须立刻从现在开始,通过种种方式,尽量在有关人等并不知情的前提下,检查他们所有的信笺、邮件、文件,家庭关系,财务关系,男女关系,和谁关系良好,和谁曾有过节,几点睡觉,和谁见面,在哪吃饭,点什么菜,牙刷用什么牌子,洗头用什么发水,在家穿拖鞋还是赤脚,平时喜欢收看哪种类型的电视节目……”

足足四五分钟的时间,男子的两片嘴唇,一直维持着高强度的运动。在他的滔滔不绝间,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于是,坐在中央的男子终于轻轻地摆了摆手,立刻,一直回响在四面封闭的会议室中,那个近乎于机械的声音,也终于戛然而止。

一片压抑的寂静中,足足沉默了半分钟之后,脸色一片惨白的李局长,才又喃喃地说道:“这到底是查案子?还是查间谍?”

“诸位!”坐于中央的男子猛然站起身来:

“这不是查案子,也不是查间谍!从现在这一刻起,大家必须牢牢记住:分析前段时间的情况,我们完全可以看出,此时面对的对手,并不是一个单一的个体,而是一个成型的组织!他们的成员,比最凶恶的犯罪分子还要危险,比最狡猾的间谍分子还要邪恶!对付这种组织,我们一定要集中力量,抓准重心,全力以赴,不惜代价,必求全功!绝不能用扫黄打非那种软绵绵的方式,也不能用防暴反恐那种温情脉脉的手段!”

“全力以赴,不惜代价……不是扫黄打非,也不是防暴反恐,难道是……难道……难道……”李局长的嘴唇,开始微微发颤,或者说,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可是,他“难道”了半天,却怎么样也没法说出“难道”后面的词句。

“对,就是难道!”左侧的男子,冷笑两声,接着说道:“你要这样想,也未尝不可。”

“宋同志!”站起身来的男子剐了同伴一眼,在他嘿嘿笑了两声,闭上了嘴巴之后,才朝着办公室环顾一周,最后对着李局长说道:“调查的态度,想象大家都应该很清楚了。至于具体的调查方式,排查手段……”

男子朝右侧一直木然的同伴指了指,道:“请和王同志多多商量。”

烧烤银河系顶楼天台。

星空观察室中。

钻石型内壁的监测图象中,此时,有几块棱形屏幕,正显示着直线距离几公里之外的市政府大楼。

不过,它的某个会议室中,此时正在商量什么,研究什么,决定什么,1a7489并不知情,也不关心。

因为,根据早在决定“检举信”这项计划细则时的一再运算推演,这项计划,绝对会吸引到土著政权的注意,绝对会招致有关方面的敌对。不过,1a748此项计划细则的小小目标,也就是说,使星城大大小小的碳基猴子们,一起遵守规矩,一起安分守纪,从而使1a7489先生,接下来的各项计划内容,能够以最大的效率,开始高速进行,1a748所需要的,正是这份注意与敌对。

同时,根据推演,以星城的力量,别说它“集中力量,抓准重心,全力以赴,不惜代价”,就算它抛弃一切事务,将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抽调所有精英,以最高的效率全速运转,顺便再给它添上连续碰上极小概率事件,俗称“大运气”的东西,如此,想要从“检举信”身上,一直查到1a7489,甚至仅仅查到吴小雨这只寄生体,也至少需要4个年头。

哦,40个年头……

大部分生命类型,摄取一次能量的短暂时间……

忽然,1a7489的波动中,闪现出宇宙自古流传的一句俚语:

碳基的时间最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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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零 英雄悲歌(三)

碳基的时间最宝贵。~~~~

接下来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星城市的某些碳基猴子们,将这句俚语的意境发挥得淋漓尽致。

它们,以一种极其节约,甚至足以使局外人瞠目结舌的吝啬方式,精打细算地度过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

当然,这种状态,还可以换成一种比较简洁的形容方式:

度日如年。

是的,度日如年。

这些度日如年的碳基猴子们,数量成千上万,在一个多月之前,它们有着相当显著的共同特点:这些猴子们,总觉得时间太短,不够办公,不够学习,不够陪老婆孩子,当然,更重要的是,不够吃喝,不够玩乐,不够唱ktv,不够泡洗浴场;

等等等等。

而现在,它们仍然有着同样显著的共同特点:这些猴子们,开始觉得时间太长,警笛鸣响的声音拉得太长,某些脸色严峻的陌生面孔们,在办公大楼中呆的时间太长,新闻节目中,一天重申三次,一个月重申三十天的反腐专题太长,街头巷尾,饭馆茶楼中,那些窃窃私语的话题拖得太长;

等等等等。

这一个多月来,众多公仆们的种种情形,星城市十一位决策层的官员们清清楚楚。同时,他们还清清楚楚,这一切,通通来自“宋同志”的调查态度,以及“王同志”的调查方式。

不过。在信息极不对等地情况下。成千上万只度日如年地碳基猴子们,并不知道这一

他们有自己的理解方式。

一种包括大多数星城市民在内,通通广泛认可的理解方式。

2009年8月24日星期一。

星城卓仪鱼庄。

“谢谢。”

单功邦对着服务员微微点头,微微笑了笑。坐到了他指引的位置上。

接着,在其他地同行者们,还在互相谦让,缓缓入坐的时候,这位来自紫荆特区的投资者。已抬起头,随意往四周环顾了一圈。

由于正是午饭时分,鱼庄中熙熙攘攘,早已客满。就在他们刚刚经过的鱼庄门口,此时。又有一群食客走入,他们和门口的迎宾交谈几句之后。很快就转身离开。这群食客中,有几人地脸色。略有些遗憾,却也并不特别明显。看得出对鱼庄客满,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同时,由于习惯性的观察,单功邦还注意到,鱼庄中的碗碟筷杯,都显得相当干净,桌椅的布置摆设,也显得相当妥帖,虽然装修不是特别奢华,却也还称得上比较精致。

如此想着,趁着其他人还没有谦让完毕,单功邦悄然抬眼,不为人察觉地瞟了瞟摆在一侧地桌牌。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上面除了几句常见的恭维套话之外,还写着好几样酒水饮料地价格。

来到星城这几天,早已经做好了功课的单功邦立刻看出,它们地价格,比起外面,只高出了10%左右的水准。

这是一家物美价廉地鱼庄。根据不到一分钟时间的短暂观察,单功邦作出了这个判断。

既要体现好客之道,又要节约经费开支,可以想象,这些相陪地官员们,为了找一个解决午饭的地点,肯定又花费了不小的心思!单功邦这么想着,于是,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意味着宽心的微笑。

单功邦,42岁,来自紫荆地区,此次大陆之行,除去旅游观光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金融危机来袭的关头,为自己的家族企业,在内地寻找几个合适的投资项目。

星城,是单功邦来到大陆之后,进行考察的第五座城市。

也是直到目前为止,他最为满意的城市。

对年过不惑,早已成熟的单功邦而言,这份满意,自然不可能来自于招商引资办公室中,那些花花绿绿的宣传资料。

来到了星城这六天的时间,单功邦最大的感受,就是闻名不如见面,眼见才是事实。

实际上,来到星城,对单功邦来说,纯属偶然。

六天前,这位来自紫荆的半投资半旅行者,搭乘的旅游专列,下午时分到达星城,由于此地属于大站的缘故,火车停靠的时间较长,单功邦一时心血来潮,便离开车厢,打算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结果,刚刚踏下火车,单功邦便见到了令他非常惊讶的一幕。

当时,笔直的铁道旁边,十几位工作人员,站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她们的身体,同样挺得笔直,正在履行接车工作。

这些工作人员,全部顶着小帽,穿着浅蓝色的短袖,深蓝色的长裤,黑色的劳保包根皮鞋。

同时,她们额头上,脸上,手臂上,全都是浅黑的小麦色,也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这种情景,单功邦曾经见过许多次——在铁道部门的宣传画上,曾经见过多次。

不过,这一回,他真正亲眼看到这种情形。

于是,单功邦的脑子里,一瞬间就想起了途中经过的其他几十个车站,一瞬间就想起了火车在那些地方停靠,自己偶尔将目光投到窗外时,那些铁道站台上,那些工作人员们,那些工作态度,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非常普通的状态:其他站台的工作人员们,经常将脑袋上的帽子取下,或者是干脆没有;经常将衣服的袖子卷起,或者是干脆没穿制服;经常将劳保鞋地后根压下。或者是干脆穿着拖鞋凉鞋;经常靠着柱子墙壁休息。或者是干脆没有人影。

单功邦知道,其他站台地工作人员们,会有这样的表现,并不值得大肆攻击批评。毕竟。时值盛夏,天气实在太热,在并不影响具体工作的时候,一点点技巧,一点点手段。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在没有人之常情,只有规规矩矩的星城火车站,这种可以直接拍成宣传图画地情形。使单功邦立刻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他直接回到车箱。收拾好全部行李。

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他走出了星城火车站的出口。

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他在一种按捺不住地心情之下,到处打听追问。飞快地走进了火车站附近的的找商引资办事点。

随后,就是长达六天的细致考察。

在这六天地时间里。单功邦最大的感受,就是闻名不如见面,眼见才是事实。

既然已经来到了星城,并已经有了某些方面地大致倾向,单功邦自然会就此进行各种各样的调查,他很快就发现,他查询地资料,无论是来自网络还是书籍;他询问的对象,无论是大陆地朋友,还是紫荆的亲戚,对于星城,通通都只有普普通通地看法,平平常常的评价。

这和他亲眼看到的情况,截然不同。

对大陆的情况,单功邦当然算不上了如指掌,但是,根据前段时间对其他城市的考察,单功邦敢拍着胸膛打包票,星城的投资环境,在他见过的所有大陆城市中,绝对排名第一,绝对远远超过了其他的城市。

现参考资料严重失真之后,单功邦得出的结论,自然只有可能来自这六天所见到的点点滴滴。

全华夏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城管野蛮执法,单功邦从没有在星城见过一次,这并不是说星城的城市管理部门特别懒惰,从不出门。实际上,许多许多次,单功邦只要经过年代比较久远的街道附近,往往可以看见好几位大热天穿着制服,汗流浃背的城市管理执法者们,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地劝导着某些强占街道,抱着摊点怎么都不肯挪位,简直已称得上是顽冥不灵的小商小贩。

全华夏都传得绘声绘色的公众服务态度恶劣,单功邦也从没有在星城见过一次,不管是有人陪同,还是独自前往,不管是冷眼旁观,还是亲身感受,单功邦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总是一张张符合标准的笑脸,热情周到的服务,耐心细致的解答。

不过,单功邦最满意,最欣赏,最佩服,也是他下定决心投资星城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身边这一群经常陪着他到处考察的星城官僚。

和别的城市稍有区别,星城在接待有投资意向的客人时,并不会指定几名业务熟练的官员,从头到尾陪同,而是单功邦走到哪儿,就由哪儿的专业人士抽空跟上。

此时,在单功邦的心中,“官僚”这两个字,表示的,是一种褒义。

此时,官僚们,在一两分钟的谦让之后,终于全部落座。

众人点菜的速度很快,单子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单功邦手中的时候,他粗略地扫了扫,正如往常一样,单子上这些菜色的总价,既大方得体,又不显奢侈。

接下来,单功邦也礼节性地点点头,立刻,一位康姓的官僚便招招手叫来服务员,要了几瓶中档酒水。

随后,便是和往常一样的觥筹交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话题。

渐渐的,单功邦也就一边应酬,一边在心中早已经作好了投资决定的前提下,胡乱思索着更多的投资细节。

“……好,祝各位都身体健康,心情愉快。”

有人提议,单功邦忙放下筷子,又一次举杯,和空中的五六个杯子碰了碰,酒杯举到唇边的时候,单功邦忽然发觉,一同前来的几位官僚,并没有像他一样收回杯子,而是齐齐凝在半空。面色间。有几分古怪。

怎么了?

单功邦从没见过此等情形,他的心头,立刻微微一惊,随即。这位细心地中年男子发觉,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几名官员很快收回杯子,一饮而尽,迅速恢复了原来那种说说笑笑地状态。

不过。在已有察觉的单功邦看来,这几位官员,虽然想尽力作出和原来一样的从容姿态,但是。好几位官员的神色间,多了几分凝重。又有好几位官员脸颊上地肌肉,正在微微颤抖。

此外。似乎早有默契一般,所有的官员。自刚才举杯时的古怪表现之后,就常常微微回头。时时侧目。单功邦仔细观察一番,发现他们心不在焉的来源,正是自己左侧的某张桌子。

“来来来,祝各位工作顺利,时时进步。”

努力压下心头地好奇,单功邦足足等待了四五分钟的时间,才主动提议饮酒,并抓住机会,飞快地往左侧桌子看了看,听了听。

以单功邦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那张桌子上坐着的,是几位平平常常地普通人,而他们嘴巴里说的话,才应该是使众位官僚,心不在焉地重点。

由于时间关系,单功邦只听到了几个隐隐约约的关键词:

“检察院”,“文戚”。

随后一段时间地观察,单功邦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看法。

这两个词地关键程度,极好判断,因为,只要它们出现,在座的各位官僚们,立刻就会产生几分不那么自在地表现。

隐隐约约间,单功邦觉得,自己已经为星城在传闻与事实之间的巨大差异,找到了原因。

“检察院”,“文戚”。

2009年8月24日星期一。

“老师好。”

推开办公室的房门,杨赛蓝与张靖,先朝着对面那位无论在资本上还是资历上,都牢牢掌控着这所学校的吴小雨问好招呼,然后,才从容地坐上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讲台执教的经历已经将近一个半月,负责的第一个班级,课程已经接近尾声,此时的杨赛蓝和张靖,言行之间,尽显沉稳,只不过,在面对吴小雨的时候,他们仍然保持着往日的那份尊敬孺慕。

比起两人刚刚加入湘成电脑学校教师行列的时候,此时的办公室中,又多出了好几张面孔。

张洁洁,林原,季一琪。

侧面沙发上的两女一男,杨赛蓝只熟识其中的一位,那就是和他们两位新教师一起,同时接受了吴小雨第二期平面设计教育的张洁洁同学,现在的张洁洁实习教师。

至于另外两位,据同事间最八卦的龙老师声称,林原是一位大学管理系毕业后,整整游荡了两个月的问题青年;而季一琪则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教育学方面取得了一些成就,并提出了一种新的有效教育理论的高才生。

这位问题青年,和这位天之骄女,来到湘成电脑学校,还只有短短的两个星期。就像老师不知为何将他们招聘进来一样,他们两人,也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被安排参与教师工作,而是先暂时协助周校长,负责处理招生管理上的一些杂务。

不过,这些事情,并不属于杨赛蓝的关心范畴,在他们这两位最后进来的教师稍稍歇气之后,吴小雨立刻道出了此次会议的唯一主题:

“今天叫诸位老师过来,主要是通知一件事情:在各位老师的课程结束,也就是说,在两个礼拜之后,学校将进行较大规模的调整。届时,诸位老师,也将迎来今年的第一次长时间假期。”

微微顿了顿,吴小雨接着道:

“假期三个月。”

各位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出于多方面的考虑,《终极调教》这本书的书名,将于本周内变更。

变更后,本书的书名,将由现在的四个字,变为五个字。

如果哪一天,大家登陆起点的时候,发现熟悉的书架中,多出了一个以“逃亡犯”三字开头的陌生名称,那么,那本书,肯定就是原来的《终极调教》啦。

另:已经知道了本书新名的读者朋友们,请不要透露出来喔。毕竟,新名称万一被抢先注册,那么,我会被编辑活活打死的。

一五一 刀山火海(一)

“宋同志”的调查态度还在继续。“王同志”的调查方式还在继续。

“检察院”和“文戚”的传说还在继续。

“烧烤银河系”的扩大经营项目计划。也同样还在继续。

星城市良好的投资环境。并不仅仅针对单功邦这种外来投资者。

由于众多碳基猴子们。终于安分守纪了许多。吴小雨提交给龙股长的贷款申请计划书。一切执行顺利。这也意味着。烧烤银河系扩大经营的项目计划。同样进展良好。

到今日为止。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内。整个星城中。挂着“烧烤银河系”这个招牌的店面。已有二十一家。

这二十一家店面。每一家都有吴小雨亲自调教出来的厨师坐镇。不用多么精密细致的运算能力。就算是外行人都可以看出:这二十一家店面。虽仍处于磨合期。但从下个月开始。却怎样都可以达到百万元以上的总利润。

获取如此利润。达到如此规模。取的这份外人眼中无比羡慕的成就。吴小雨投入的资金相当巨大:

被寄生前的所有资金——整整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一元五角三分。

足足可以开一家烧烤店。的十分之一。

至于剩下的资金。几乎是本金规模五百倍的小小缺口……自然分批来自大胆放出高额贷款的龙股长。大力支持私营企业的商业银行。

除去资金方面的到了银行的大力支持之外。“烧烤银河系”能够如此高速发展。整整瘦了一圈的李辉。仍然口无遮拦。但眉心已生出了几道皱纹的聂良。也很是出了几分力气。

不过。这几点原因。并不是“烧烤银河系”近两个月以来。一帆风顺。万事如意。高歌猛进。奇迹般的没有碰上半点波澜的所有真相。

毕竟。无论做什么生意。或者说。无论做什么事情。总会碰上一点这样那样的小小问题。

而且。这种小小问题。实际上并不罕见。

比如现在这种中午时分。当吴小雨正呆在客厅里看书的时候。却听见楼梯道中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就意味着。李辉来了。

脚步声沉重急促。那就意味着。小小的问题。也一起来了。

长达半年的相处。李辉早已经知道。吴小雨很不喜欢浪费时间的行为。于是。进门之后。两人问候寒暄的过程相当简短。随后。最近减肥成功的男子。喝了几口水。歇了几口气。就直接说出了前来报告的事情:“老板。吉祥区那家店面。盘不下来呀。”

“那是什么原因呢?”

听着吴小雨温和的声音。看着吴小雨平静的态度。不知是何缘故。李辉的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刚刚到吴小雨属下办事的时候。李辉就注意到。这位年轻的老板。当时似乎有着极大的心事。整天郁郁不安。连带着总是板起一张脸。使店里面刚刚招聘的新员工们。在面对他的时候。多多少少的。都有些敬畏。

李辉清清楚楚的记的。那段日子。大约持续了两三个月的时间。

到了后面。似乎是白嘉泉出任第二家分店店长的时候。吴小雨的脸上。就开始很少再出现什么波动。而到了现在。似乎无论是对待任何人。无论是碰到任何事。吴小雨总是保持一种相当温和。极为从容的态度。

因为这一些。许多店员们。都觉的和吴小雨相处的时候。如沫春风。身心愉快。都为自己能在这种老板的属下办事。深感庆幸。

李辉早已经察觉。烧烤店的员工们。就算是私底下闲聊的时候。扯到了吴小雨身上。也总离不开“心胸开阔”。“饱富涵养”。“待人宽厚”。“处事沉稳”等等美评。对吴小雨。店员们唯一的的不满。或者说遗憾。也只是觉的。自己同样有着成为厨师的惊人天赋。奈何老板就是稍差一点点眼光。暂时还没有看出来。

凭心而论。李辉并不是骨子里发贱。一定要别人凶巴巴的吼几声。恶狠狠的骂几句。才会觉的舒服。

可是。看着吴小雨的种种变化。种种表现。李辉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吴小雨现在这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绝不惊乍。绝没有任何情绪的反应。已不能称之为沉稳。而更像是对任何事情。都已经漠不关心。

或者说。全不在乎。

这种感觉。还使李辉觉的。刚刚认识吴小雨的时候。那个心情低落。满脸郁郁。甚至有些惶惶不安的年轻人。比起现在这个面带微笑。神情温和。眼中。却不时闪烁出悲哀的老板。要更能使人亲近一些。

也更能让人放心一些。

是的。李辉的种种想法。纯粹是出于为吴小雨的担忧。而绝不是生出了什么不满。

这位饱受生活磨练的中年男子。对吴小雨说过许许多多次的“谢谢”。同样。他的经历。他的年龄。他的性格。使他从来就不会将“谢谢”。仅仅停留在两片嘴皮子之间。

因为。这位下岗工人。怎么都无法忘记。自己在车间奉献了二十几年的岁月。吃了二十几年的粉尘。最后的到的。除了一声令下。一脚踢开之外。就只剩下了紧紧追随着他。永远也不离不弃。怎么样都甩不掉的风湿病和关节炎。

于是。他更不会忘记。在他年纪越来越大。星城的冬夜越来越寒冷。治安越来越差。管理越来越严。开支越来越大。收入越来越低的时候。是谁。将他拉出了越来越急遄的生活旋涡。越来越没有希望的恶性循环。

除非是年方二八的大美人。不然。大部分正常人。处于李辉的位置。大约都不会觉的。这份吴小雨一再谦称的“小意思”、“不客气”。可以仅仅用口水来回报。

最近这段时间里。“烧烤银河系”迅猛发展的过程中。李辉负责处理的事情。对他而言并不轻松。甚至。有许多事情。对他这位仅仅初中毕业。大部分时间献给了流水线劳动的中年男子而言。也实在太过为难。

不过。采用使劲抽空逮人询问。深更半夜埋头思索。吃饭。睡觉。甚至就连梦中都在来回琢磨的方式。最终。李辉还是顺利完成了许许多多以前闻所未闻的事务。

当然。受限于实际能力。偶尔还是会出现一点点无法解决的小问题。

比如说。项目计划中位于吉祥区。烧烤银河系的第二十二店面。盘不下来的小小问题。

“实在没法啦。老板!”李辉坦言道:“那家店面现在做的是服装生意。红火的很。我试了两三天。口水都快说干了。那家店主还是不要钱。也不肯换。”

“转让费出到多少?”

“15万啦!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上限。”李辉摇摇头。也不知表示何种情绪。

吴小雨微微笑了笑:“没关系。我来解决吧。”

“老板。要我说。就在旁边找个店面也很不错……”李辉想了想。道:“我看了一两个钟头。那里的客流量都差不多。旁边几家愿意转让的店面。价钱还不用那么高。”

吴小雨纳谏如流:“恩。那也可以。”

忽然。他侧了侧耳朵。听了听那儿传来的最高指示:“寄生体。那块的必须拿下。”

立刻。吴小雨亡羊补牢:“不过。我还是先去看看吧。就算租不到手。也可以顺便在旁边挑一挑其他的位置。”

吴小雨嘴巴里应付李辉。而他的脑袋里。也由于1a748的命令。条件反射一般。瞬间闪现出吉祥区一带的详细的图。

吉祥区。22号节点。设淋阻。

项目计划书中。第二十二家分店的位置。恰好处于星城湘江三桥一侧。位置极佳。最适合设立第22号预警防御节点。

原来如此!

吴小雨一下子明白了身体中的那位存在。绝没有放弃这种战略要的的可能。

最近整整两只大纸箱的军事书籍。自然不可能白买。吴小雨的军事眼光。虽然到目前为止。全部来自人类的归纳总结。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接受1a748亲自教导的水平。不过。这也已经足够看出。22号节点。也就是租赁受阻的那家店面。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都属于是绝不可能放弃的通津要冲。

这就足够了!

“老板。记的多看看啊。还有。换位置这种方法。可能没啥大用……”此时。李辉仍在劝说道:“那个店主有点迷信。硬说那块的方风水好。赚钱快。就算给他租一个邻近的大店面。他也不肯换。”

操!风水好他妈!

再不换。那块风水宝的。正好埋他全家!

忽然之间。吴小雨觉的。为了不使那位相信风水的店老板。立刻被1a748用来检验科学。打倒迷信。自己应该立刻开始行动。

“好了。李辉大哥……”计议已定。吴小雨阻住了李辉接下来的劝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也别太辛苦。下午就先休息休息吧。”

“恩……”李辉答应一声。然后搓了搓手。略有些为难的说道:“还有一件事。不怎么好办。”

“恩?”

“天心区那家半个月前开张的分店。这几天有点麻烦。”

半个月前……吴小雨反应飞快:“第十五家分店吗?”

“对。就是那一家。”李辉点点头。道:“最近几天。那里老是有一群小混混。跑过来捣乱。”

吴小雨熟练的问道:“要钱?要了几次?给了多少?”

“那倒没有。”

李辉摇摇头。但又很快磨了磨牙。道:“不过。那群小杂碎。比要钱麻烦到哪里去了!我打听了一下。这群家伙。以前就一天到晚在那一片逛。啥时候饿了。就啥时候跑进附近的店里吃一顿。从不给钱。”

“经常到我们店里吃吗?”吴小雨问道。

李辉苦笑了一下。道:“老板。那已经不是经常吃的问题了……你也知道。我们店里的烧烤口味非常好……所以……”

“所以?”吴小雨这么问道。他其实已经猜出了结果。

“所以……所以最近这几天。他们的一天三餐。基本上都是在我们店里解决。而且。最头痛的是。这群杂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大呼小叫。上窜下跳。有时候。晚上打烊了还不肯走人。”

吴小雨飞快的想了想。道:“算了。直接给点钱吧。”

“给了……”李辉一副心疼的样子说道:“给了两次。加起来五千多。结果。却啥用场都没派上。”

“没人管么?”吴小雨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电子钟。道:“这群人跟附近的派出所很熟?”

“一点都不熟。”很有些后怕一般。李辉摇摇头。道:“老板。不瞒你说。当时我听了这些事。心里当然好恼火嘛。就准备干脆报案。还好。当时附近文具店的王老板。正好就在我们的分店里面吃烧烤。他告诉我。这群流氓。派出所早就嫌透了他们。可是。这群家伙从不犯大事。就小偷小摸。白吃白喝。最严重的问题。也就经常聚几个人赌赌钱。抽抽水。放放小利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派出所最多也只能把他们逮起来关上几天。几天之后。等他们出来了。那绝对麻烦更大。闹的更

给钱无效。报案无效……

白吃白喝。赌赌小钱……

“蠢货。这件事。由我来。”

于是。吴小雨张开嘴。将1a748在耳边吩咐的命令。用比较委婉的话。向着李辉复述了一遍:

“好。这件事情。也由我来处理吧。”

吴小雨走进了离桥堤最近的一家店面。

在1a748的计划中。这就是将来的22号防御节点。它将成为一个预警为主。防御为辅的安全系统工事。在推演中。如果碰到了碳基猴子们的常规攻击方式。这个防御节点。将会在第一时间内。直接炸毁大桥。并在观察室中心控制台的操纵下。立刻负责22号区域。所有的领土领空领水防御。

负责如此重要的任务。可想而知。22号防御节点的设立工作。将会使吴小雨耗费多大的精力心力。

不过。现在的22号防御节点里面。没有毒气。没有导弹。没有振荡波发生器。也没有微型核聚变反应堆。它的里面。只挂着叠着各式各样的夏衣。仍作为一家普普通通的服装店而存在。

具体一点的说。是作为一家普普通通的。假冒伪劣产品服装店而存在。

在这家店面中。吴小雨呆了大约五六分钟的时间。

和热情洋溢的肥胖老板一番激烈的交锋之后。吴小雨付出了358元现金。若干生命能量。大量的口腔分泌液体;的到了该店主家有几口人。各自身份如何等等信息。以及一件价值不到30元的冒牌nie。

随后。吴小雨又走进了隔壁的一家冰厂。一番不着痕迹的打听之后。吴小雨的手中。多出了一支价值五毛钱的雪糕;吴小雨的脑中。多出了22号节点店面中。老板儿子的绰号。以及他开了一家网吧的消息。

接着。又逛了一圈花店。书店。尤其是另一家服装店后。吴小雨知道了所有信息。

1a748需要的所有信息。

三个小时之后。吴小雨走进了吉祥区民建路君子巷康乐阁的二楼。

他直接推开了房门。

这是一套有效面积约合一百二十个平方的民居。这个结论。当吴小雨还走在民建东路上。随意抬起头的时候。就已经的出。

这套民居不分大厅卧室。所有的窗户。都已经被拆除。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墙体。而在这些四通八达的空间中。一层几乎已呈实体化的烟雾。正飘来飘去。

每个房间中。几张曾参不齐的桌子靠墙摆着。每张桌子上。胡乱摆着一两台显示屏。的面上。电线和网线胡乱纠缠在一起。到处都是插座。到处都是乱七八糟。根本就没有按照正规方式摆放的电脑设备。

这是齐民永开的网吧。很显然。它是一家黑网吧。

而齐民永。显然正是22号防御节点那位老板的公子。

就这样。吴小雨走进了房间。交出了十块钱。启动了一台机器。

坐下来之后。吴小雨随意阅读了一堆网页。随意摸出了几张纸巾——几张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三个小时。并涂上了一点点厨房好东西的纸张——随意丢到了桌子后面。随意覆上了几个插板。

最后。吴小雨站起来。走到了正埋首研究某网络游戏的齐民永身边。

“老板。结帐。”

“一个多小时了。找你七块。”

一个多小时了?

很罕见的。1a748亲自计算的出的五十五分钟时间。第一次受到了质疑。

更罕见的是。1a748命令着吴小雨。直接走出了房门。

噢。一本万利。

君子巷中。在经过某台不知谁家架在墙上。木料上沾满了灰尘的楼梯之时。吴小雨摆动肩膀。轻轻的撞了撞。同时。也伸出手。锋利的指甲一划而过。

十个小时之后。

凌晨两点。君子巷中。某台不知谁家架在墙上的楼梯。底部不时传出极其轻微的撕裂声。同时。这个撕裂声传出的频率越来越快。传出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最终。在猝然发出了一声相当响亮。但却无人耳闻的“喀嚓”之后。楼梯猛然裂成两截。同时。上面半截。正以某种角度。恰好扫中了从墙壁上牵过的电线。使它也同样断成了两半。中。零星的灯光。一齐消失。三两两的窗口中。也一齐传出了形形色色的。各有含义的呼声。

其中。声音最大。包含情绪也最激烈的。自然是康乐阁的二楼。

“操!老子正在打bo啊!这搞鬼啊!到底是谁爆谁的装备!”某男子满脸狰狞。整只手青筋绽出。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的抓着鼠标。恶狠狠的拍着桌面。

“日啊!老子正好说到最重要的的方啊!老板。有没有发电机?主机!对。主机!主机借我用几分钟!我就说两句话!”

“喂……喂……会长………是我……对对。我是黄瓜也可以没啊。骂毛啊!我这里停电呢……真的。你听听。我这里吵死了!等等……等一下等一下……外面好象有电!等等我。先把我复活!我马上换网吧!老板!”

某位带着窄边眼睛。穿着短袖衬衫。头丰的整整齐齐。平日总是一副斯文模样的年轻学生。此时。正一手将电话胡乱插进裤兜。一手将挤在前面。正缠着老板没完没了的男子。一把揪开丢到身后。接着。这位学生身体挤前。冲着齐民永高声咆哮:“老板!找钱!找钱给我!老子副本还没跑完!”

良久。网吧重新回归沉寂。就着应急灯的光亮。齐民永敷衍着打扫了一下卫生。弄完之后。他不出意料的发觉。又少了两只鼠标一只键盘。操!

齐民永把扫帚撮箕丢到一旁。靠在柜台旁。百无聊赖的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最后终于再忍不住。于是。他长身而起。关上门。踏出楼道。走进了不远处。正亮着紫红色灯光的“爱琴海姐妹发廊”。

凌晨三点五十分。

“呼……终于搞完了!”电力公司的晚班工作人员。打量着手中换好的电线。再次检查了三遍之后。便放下电线。摸出内部电话。拨出了号码:

“测试一下。”

电流接入的一瞬间。君子巷两侧的楼房中。某几个忘记了关灯的窗口。瞬间强烈闪烁。而康乐阁的二楼的的板上。好几个插座。也猛然闪烁出几点火花。

随即。三张餐纸慢慢的冒出了青烟。又慢慢的冒出了火苗。呜……”

刺耳的笛声之后。紧接着巨大的喧哗。门外街道上。不时传出重物坠下的声音。鞋底摩擦的面的声音。人群高声呼喊的声音。

齐民永翻个身。一只手来回摸索着。抓上了某只柔软的馒头。另一只手来回摸索着。抓起了电话看了看。

“操!才四点半!哪个傻逼这么晚还在闹事?”

说完。齐民永再次翻身。开始做他这句话中。打头那个字所代表的行为。

一五二 刀山火海(二)

吉祥区民建路派出所。

进门左转直行右转第三间。

房门关着。齐民永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胡子拉渣。满脸都是睡姿不好压出来的各种睡痕。此时。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双目无神。脑子里也不知在想点什么东西。

他的父母坐在沙发左右两侧。对面椅子上。是一对满脸木无表情。衣服明显不合身的年轻男女。

这是一对新婚夫妇。

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一对两天之前。不得不在半夜三点多。从刚刚装修好的新房中逃离出来的新婚夫妇。这对可怜的鸳鸯。当时穿在身上的两套睡衣。就是他们从火场中。唯一抢救出来的财产。

25万。

抹去零头。这是新婚夫妇列出来的赔偿总额。

像是被这个数字刺到了眼睛一般。齐父赶紧将视线从单子上挪开。便看到了这对“25万”的后面。另一张沙发上。坐着。也可以说软瘫着一位身着汗衫短裤的中年男子。

12万。

持续了两天的激烈争吵。讨价还价。齐父知道。就像中年房东那颗油光闪亮的脑袋上。一根毛都不会多出来一样。这个数字。一分也不可能再少。

“就这样吧……”齐父叹息道。他偏过头。却只看到了儿子赶紧跟着转过头的侧脸——两天来。这种情形一度上演——于是。齐父发出了一声更深的叹息。以低沉的声音道:“……就这个数吧。”

“这……”齐母刚刚张嘴。却立刻被齐父的眼神。将接下来的话重新回了肚中。

还有什么“这”?还有什么“那”?别人房子都没了两天。睡觉都没得地方。谁知道再拖下去。会拖出什么事情?

早已经筋疲力尽地齐父。在对面三双同样筋疲力尽的眼睛子下。终于抓起了谁也没能占到便宜的协议。也抓起了万分沉重的钢笔。

十分钟后。

死死地瞪住拦在门口的民警。齐母发出了两天来。早已被众人深刻体会的高声:“什么?为什么还不能走!字都签了!”

“你们两位。当然可以走……”对声波攻击产生了一定免疫力的民警。轻轻地指了指齐母身边的齐民永。冷冷地说道:“他还得呆一段时间。”

“为什么!”

“走吧。走吧!”齐父使劲地拉住妻子地手臂。却怎么也没法拖动使出了更大力气的妻子。

“走!走什么走?老齐你松手!不能什么都任着他们来。怎么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要说法很简单……”民警看都没看齐父赶紧陪出的笑脸。依旧冷冷地说道:“非法经营。消防违规。宿嫖幼女……除了这些。你儿子要交代的问题。还有一大把呢!”

“老齐。你看。这……这……”齐母拉住丈夫的手。使上了最大的力气。而她的声音中。除了惊惶之外。也再没有其他的成分。

“妈……妈……”

“啪!”“砰!”“啪!”“啪!”

“兔崽子!把你的脏手拿开!畜生!畜生!”使尽浑身的力气。甩出了好几记耳光之后。齐父硬拖着齐母。在其他几人鄙夷地眼光中。加紧走出了房间。

“咦?老板……”

芙蓉区烧烤银河系大楼。李辉刚刚一路小跑。冲上了一半的楼道。忽然发现。吴小雨也恰好从上面走下来。稍稍惊讶之间。李辉的嘴巴。已条件反射一般。将他脑袋中不停盘旋地话。立刻吐了出来:“老板……吉祥区那家店面。刚才打电话过来了。”

“哦?”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或者说。直接造成了这个结果的吴小雨神情从容:“怎么了?”

跑到吴小雨身边站定。李辉连连喘气。连额头上的汗珠都没擦掉。便接着说道:“那个老板想通了。愿意把店子转给我们!”

“哦?”为了不至于每时每刻都显得料事如神。吴小雨只得问道:“拖了两三天。他是不是想加钱?”

“没说加钱……”李辉略微摇头。接着说道:“只说要八万的转让费。并帮他在附近重新找一家店面……对了。刚才我听他的口气。似乎比较急。好象是要得紧。应该还有压一压的余地。”

“压一压啊……”一边说。吴小雨一边抬起头。他的动作幅度稍有些大。也就顺便将自己地脸藏到了李辉看不到的位置。“你试试吧。要是实在没得商量。那也不用强求。另外。事不宜迟。这件事你多辛苦一下。等下就去办了吧。”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在李辉连连点头答应的时候。吴小雨那双33级的眼睛注意到。直到此时。李辉才将表面上印出了几个手指湿痕的电话塞回口袋。可想而知。刚刚接完电话的时候。这位立志鞠躬尽瘁的店长。是抱着一种何等迫切的心情。想要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通知自己。

或许是刚才收起电话地时候。眼睛的余光瞟到了显示屏上的时间。刚刚走开两步。李辉忽然又转回头。略有些疑惑地问道:“老板。你要出去了吗?现在都快十二点半了。店里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啊。”

“没关系。我在外面吃。”

一齐走出楼道。看着吴小雨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了车门。李辉的耳朵里。也同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相当温和的声音:“师傅。麻烦到芙蓉区路烧烤银河系。”

芙蓉路?那不是白嘉泉分店的地址吗?

对了。今天星期三。又是老板巡视的日子!

李辉猜得没错。吴小雨又开始了每周例行一次地巡视。

巡视地重点。是每家烧烤银河系的厨房。

1a748关心地。自然不是猴子们吃得好不好。胃口香不香。

他检查的。是每次盘下店面后。由吴小雨亲自装修——或者说。在半夜三四点。由吴小雨多次偷偷摸摸安装的节点防御设施。

这些预警防御设施。大部分安装在厨房这个最不显眼。最不受人注意的房间底下。

当然。再不受人注意。1a748在检查的时候。也得先将所有的厨师、服务员通通从厨房里赶开。

理由很容易找——防止弄虚作假。杜绝现场舞弊。

1a748巡视地速度很快。四个小时之后。下午五点左右。一辆出租车带着吴小雨来到了天心区天岳大道。

第十五家烧烤银河系分店。15号预警防御节点。

“老板好。”“老板好。”

刚刚踏进店门。几位忙得脚不点地的服务员和收银员。立刻开口问好。

不分具体地址。不分店面大小。烧烤银河系所有的分店。所有的餐饮设施。摆设布置。都和吴小雨在防洪大道侧面所开的第一家店一模一样。

于是。吴小雨踏进任何一家分店。碰上的情形也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客人们对吴小雨并不熟悉。不可能招呼问好。只会张望打量。

现在也是一样。接近晚饭时分。店面中。大部分桌子旁边。都满满地坐着客人。此时。他们正纷纷抬头。朝着吴小雨张望几眼。然后才又重新埋头。继续对付可口的食物。

吴小雨注意到。唯一没有发生这种情形的位置。只有自己平时最喜欢的角落附近。

在那儿。不知什么缘故。两张大桌子拼到了一起。而它地旁边。却只歪歪斜斜地坐着六七位青年男子。

他们是店面中。唯一没有受到一大片“老板”的呼声影响。也唯一没有抬头朝吴小雨的方向投出打量目光地人群。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很有礼貌。或者说并不关注与自身无关的事情。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只在于本身也正在忙碌。

正忙碌于各自眼前。或者是手中的纸牌。

朝着那个方向。吴小雨走了过去。

他们在斗牛。一种星城近几年时间非常流行的扑克牌赌博游戏。

判断出这一点。并不需要3级的眼睛和耳朵。

因为。拥挤喧哗的店面中。这六七位青年地附近的桌子旁边。却空空荡荡的。一位客人都没有。于是。这也就没有多少声音。会干扰到吴小雨的判断。

另外。这六七位烟头随手弹飞。口水到处乱吐的大哥们。本身的音量。也远远超出了常人习惯发出的分贝。于是。不用说吴小雨如此敏锐的寄生体。就算是一位耳朵里面有些贵恙的社会福利人士。大约也可以在他们的身边。享受一下久违地照顾关怀。

“各位。”

走到角落。吴小雨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没有人理他。

这并不是青年们故意摆架子。吴小雨看得出来。这六七位青年。没有人一个人看到他的动作。也没有人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此时。一位头发泛黄的青年。正将左脚踩在桌子上。踏在一碟烧烤土豆和一碟烧烤玉米之间。他微微地侧着肩膀。偏着脑袋。以免被嘴中叼着的香烟熏到眼睛。同时。这位青年的左手。掐着一叠纸牌。右手正将它们一张一张地分发给聚精会神的同伴们。

“满牛!”“满牛!”“满牛!”“一点!一点!一点!”

每一张牌发出。必会引着等牌地人。拍着桌子。瞪着眼睛。齐声高呼。而菲地人。同样也不会使自己的嘴巴空闲。

在这种情形下。吴小雨自然只能等着他们将牌全部发完。才又重新敲了敲桌子。以较大地声音重复道:“各位。”

又过了一会。

“各位!”

直接吴小雨第三次敲了敲桌子。一位离他最近地青年人。在狠狠地甩出了纸牌。并朝着菲坐庄的男子丢出了十块钱之后。才回过头。对着吴小雨问道:“什么事?”

“各位。我是这里的老板……”以特定的频率和步幅。吴小雨左右摆动着身躯。沿着桌子走前几步。通过这种从心理学角度出发的方式。引来了大多数青年的注意力之后。吴小雨才接着说道:“欢迎大家来到烧烤银河系消费。”

“啊耶!你是老板啊?”

“老板好。老板好……”

在其他青年们还在低呼疑惑。不怎么相信的时候。菲的青年。已一把掐下烟头。随手插进一碟消灭得七七八八地韭菜叶中。然后。他伸出手。热情地浪费了吴小雨又一点模拟体表稳的能量。“你这家烧烤店弄得不错啊。我们都挺喜欢吃的。”

“您过奖了。”吴小雨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缩回手臂。道:“各位在这里消费。有没有什么意见或者是不习惯的地方呢?”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好几位青年连连摇头。只有一位耳朵上挂着几颗金属的男子说道:“老板。别的都好……就是有时候忘了带钱。想暂时记一记帐的时候。似乎比较为难啊。”

记你妈!吴小雨微笑着问候了一下男子的母亲。道:“这点小事情好商量。我等下就去和收银员说一说……那么。请问还有别的意见吗?”

“哎呀。没意见了。没意见了……哪能有那么多意见呢?”耳朵负担比较重的青年男子。咧开嘴巴。很满意地笑了笑。

“好。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地雅兴了。”对着各位青年。吴小雨分别点了点头。道:“顺便说一下。各位在玩牌的时候。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稍微小一点声音呢?毕竟。声音太大地话。别的客人。可能会不怎么喜欢。”

“啊?太吵了吗?对不起。对不起……”菲的男子。似乎在这群青年中地位较高。他连忙接口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刚才玩得太投入了。可能声音是大了一点。老板你原谅一下。我们肯定注意。肯定会注意。”

“好。那就谢谢各位了。”说完。吴小雨笑了笑。转身走开。

走开了大约十几米的距离之后。吴小雨33级的耳朵。立刻听见了身后传出来的窃窃私语:

“啊耶。大头……这个老板。好象比你的年纪还小耶。居然就开了十几家分店……”

“废话……”吴小雨自然听得出。这就是刚才那位头发泛黄地菲青年:“……人家爹妈有钱。十几家烧烤店算个屁!”

“诶?大头。你怎么知道人家爹妈有钱?”

“废话!敏逼你开得起店吗?少逼你开得起店吗?我他妈开得起店吗?……都开不起吧……事情不是明摆着么?刚才那小逼毛都没有脱齐。居然能搞出这么大的场子。不是家里有钱。那难道是包他的富婆有钱?”

“哈……”一片大笑。

这阵笑声。立刻使菲男子的声音。激发出更大的兴奋:“真的啊!我可不是跟你们说笑!你们没注意吧。刚才那小逼的衣服裤子鞋子。可都是高档货色。哪一样都可以让我们溜一个礼拜的货!”

“喔?这你都注意到了?不过。人家赚了钱。穿几件衣服。你都有意见啊?”

“我?我有什么意见?毛逼。这你就不晓得了吧?真正开这种大众饮食店赚钱的人。场子再大。也不用接待什么贵客。哪里会舍得出钱买这么贵的衣服?只有家里钱多没地方花。或者是根本就不在乎票子地家伙。才会穿得这样人模狗样。到处招摇!”

这句很有道理的说教。确实产生了效果。某位刚才除了“满牛!”之外。再没有发出其他声音的青年。立刻以稍带些佩服的声音说道:“诶。大头哥。到底是外面闯了十几年的老油条啊!你知道得还真清楚喔……”

这句很有道理的说教。还产生了其他效果:

对象碳基观察力超出标准线……变量更改……对象脑浆浓度超出标准线……变量更改……对象原始社会经验积累超出标准线……变量更改……添加新参数……开始第一次推演……原计划调整……开始第二次推演……原计划调整……开始第三次推演……

菲的青年男子。如果知道自己这几句洋洋自得。炫耀见识地对话。引起一只几乎和地球史前猛兽。处于同一进化时期地恶魔注意。并因此推演得出。他的观察力。他地脑浆浓度。他的社会经验。很有可能看穿1a748原计划中。将他们这几只“苍蝇”赶出烧烤店的温和方式。到底意味着何等严重的后果……

那么。他肯定会立刻拔下自己的舌头。并飞快地找出最有效的胶布。紧紧地缠上自己的嘴

可惜。他没有那种能耐。于是。他的舌头。仍在上下翻飞;他的嘴巴。仍在滔滔不绝:

“君逼过奖啦!这不用十几年见识!老子前几年在明珠城的时候。这种事情。早就见得多啦。”

变量再次更改……计划再次调整……

此时。这番对答。终于被某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好了好了!说那么多干嘛。这次轮到老子坐庄了。赶紧压底。五块还是十块。都拿出来。都拿出来!”

“都好了吧………都好了吧?菲了啊……”

“满牛!”“满牛!”“满牛!”“一点!一点!一点!”

“喂。轻声一点。忘记啦?……”

“好好好……小声一点……”

十秒之后:

“满牛!”“满牛!”“满牛!”“一点!一点!一点!”

“喂。轻声一点!”

“好好好……”

十秒之后:

“满牛!”“满牛!”“满牛!”“一点!一点!一点!”

“小声点撒。那小逼还没走呢?别惹出什么麻烦……”

“小小小!小个屁啊!烦不烦呢?”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3级寄生体。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大头的声音。“刚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他好歹是个老板。给他留点面子!不然。星城搞烧烤的店子。哪一家能给我们兄弟伙添什么麻烦?”

大头的社会经验。确实很丰富。

他说得对。正常情况下。能给他们这一群连派出所都头疼的兄弟伙找麻烦的人物。不会在星城中。搞几家小小的烧烤店子。

不过。终于抓到了一把“满牛”的大头。自然没什么空闲。去抬头看一看这家烧烤店的招牌。

一五三 刀山火海(三)

“笃笃笃……大家辛苦了。”

走到厨房门口,吴小雨轻轻地敲了敲门。

“老板好。”“老板好。”

移动式钱包的声音,自然吸引着厨房中正在忙碌的员工们,立刻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纷纷回过头来,争相问好招呼。

“大家好。”吴小雨微笑点头,一一回应,做完这些,他指了指墙壁上的电子钟,道:“今天星期三。”

“今天星期三?”一位离门口最近,手中托着几只碟子的服务员,微微疑惑:“星期三怎么了?”

“星期三!哎呀,今天星期三了!”拧着菜刀,正在对付俎板上一条鲜鱼的厨师长,立刻使劲一拍脑门,接口说道:“今天星期三了!师傅,你看我都忙晕了……这个……这个……”

“没关系……”门边,吴小雨退后两步让开位置,双手一摊:“现在也来得及。”

“现在……对对对!”

看到吴小雨的这个动作,厨师长立刻反应过来。于是,他赶紧右腕转动,用力一甩,将菜刀直直地插进了俎板之中。随即,在菜刀的底部还在微微发颤的时候,厨师长发出的高声,也在并不宽敞的空间中,开始来回震荡:

“……各位!注意一下,注意一下!今天星期三,师傅来看厨房了!小三……你过去,赶紧把炉子关了!……卫朗,吴渡,你们两个,把锅取下来刷一刷……广顺……广顺…广顺!看哪里呢?这儿!把碟子放下!放下!你听不见吗!起来…等等……把盆儿推开一些,别挡着大家过去的道……费宝……张昭……”

站在门边。吴小雨脸上挂着惯常地微笑。双唇紧闭。不置一词。

他那双33级地眼睛。正看着厨房中。此时左右呼喝。颐指气使。一派凛然气势地厨师长许胜;

而他那颗33级地脑袋。却瞬间闪烁出。三四个月之前地星城人才市场招聘会上。那位刚刚知道自己被选中时。满脸不知所措。嘴唇微微发颤。尤其是站到了池蕾身边。平生第一个次那么贴近一位城市女罕。他瞬间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吞吐半天却没挤出一个音节。最后差点将矿泉水瓶子生生捏爆地服务员许胜;

也想到了一两个月之前。那位已经被选进厨房。却因为厨房里过于拥挤。而不得不蹲在垃圾筒地旁边。但仍然满脸认真。全神投入。全然不觉得身边有任何异味地学徒许胜。

继承吴小雨地作风。许胜地动作很快。在他地指挥下。众多员工们。效率极高。才过了一小会。厨房中就已经熄火停水。关气清道。整理完毕。接着。许胜又迅速查看了一遍。才赶着各位服务员离开厨房。自己也走到吴小雨地身边。道:“师傅。已经弄好了。您查一查吧。”

“辛苦了。”

微笑着说完这几个字,吴小雨在满脸堆笑,一看就知道真心欢迎的许胜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随即走进厨房,关上了房门。

木门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吴小雨转过身躯,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见,此刻,他地脸上,再没有了丝毫表情的变化,他的动作,也再没有了丝毫冗余地迹象。

在这一瞬间,和以往任何一次巡视检查的时候一样,1a748接过了身体所有的控制能力。

无论是为了节约能量还是节约时间,1a7489的动作相当快,身体微微晃动之间,他的脚尖,已轻轻地踢了踢第五只煤气罐下方地地板,又轻轻地踏了踏第十八颗高爆弹头上方的瓷砖,开启验证模式;

他的双手迅速伸出,在挂于墙壁上地俎板和刀具之间,以特定的力量与频率,朝三个不同的位置,连续拍了三下,分别通过了体温、基因、掌纹地验证;随即又轻飘飘地跃起,在厨房排气通风口,并同时兼任神经毒气喷射口的管子旁边,拧开了最后一个确定操作地开关。

一小阵微不可察的机械响动之后,厨房正中地灶台与水族箱,悄然往两侧移开,出了一线越变越大的,散发出微弱蓝光地空隙。

这就是厨房底下的隐藏空间。

15号预警防御节点的主体部分。

从关门到此刻,仅仅过去了不到十秒的时间,整个过程,如果有人从窗外的角度偷看,或者从房门的缝隙之间窥视,他们通通都只能看到吴小雨站在厨房中,这里摸了摸,那里碰了碰,似乎是在检查卫生,又像是在查看食物是否符合标准。

而1a7489真正的目的,以及厨房中出现的种种异样情形,不管从什么角度,也不管以什么视角,通通一点都看不出来。

因为,所有分店的装修图纸,以及摆放方案,都由吴小雨亲自设计提供,早就堵死了可能的好奇视线。

灶台和水族箱很快停止了移动,这个时候,散发出微弱蓝光的空隙,也达到了十几厘米的大小。同一个瞬间,1a7489控制身体,微微蹲下,作出了一个在所有外部视角,都只能看出他微微弯腰,渐渐消失,似乎在检查底部煤气罐是否安全摆放之类的动作,随后,他悄然滑进了防御节点的主体部分。

针对15号预警防御节点,每周一次的例行巡视检查,正式开始。

落进节点主体,刚刚检查了一分钟左右,寄生体33级的耳朵,忽然使1a7489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房门外,从店面角落位置传出来的一阵交谈。

或者说,吵闹:

“诶!服务员!服务员!我们的烧烤呢?怎么这么久还没有送过来?”

很明显,一大群白衣白帽的厨师和蓝衣蓝裤的服务员从厨房中走出,却都两手空空。没有**任何食物,这引起了某些大哥们的不满。

“不好意思,几位……”1a7489不用消耗任何能量,仅仅是33级寄生体地本能分析就足以得出,这是来自许胜的声音:“师傅正在里面检查,各位的烧烤,请再稍微等一小会。”

“师傅?什么师傅?啊!刚才那个老板,居然是你师傅?”大头发出了明显非常惊讶的声音。

“是的,那就是我师傅。”许胜平平淡淡地说道,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年龄。明显比吴小雨要大上一些,而产生什么特殊的情绪:“各位请稍微安静一点吧,你们的烧烤。肯定很快就到。”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的……”某位绰号为“毛逼”的男子说道,“对了,服务员。再给我们添五十串牛肉,两碟烧烤土豆,两碟韭菜。再加上我们刚才点地玉米、火腿、鸡翅膀,等下一起端过来吧。”玉米、火腿、鸡翅膀……

听完这几个词,1a7489的例行检查。恰好结束。接着,他控制着寄生体的双腿。微微一弹,然后再没有往其他地方借一丝力气。就直接从节点主体中,跃起了高达三米地高度。

当寄生体的脑袋。从地板分开的空隙中,探出了大约六厘米的幅度之后,1a7489控制寄生体的双手,搭住两弦,手指微微用力,立刻,寄生体看起来相当瘦弱,实际上重达八十几公斤地身体,便有如一道离弦之箭一般,瞬间射到了刚才从厨房中消失的位置。

如果某人从某个方向,一直保持着对厨房的观察地话,他肯定会觉得,这间厨房中的吴小雨,弯下腰检查煤气罐大约两分钟左右的时间之后,便又站了起来,整个过程平淡无奇,所有地位置,丝毫不差。

玉米、火腿、鸡翅膀……

站定立起时,33级寄生体的眼睛微微一扫,瞬间就在灶台左侧地位置上,发现了盛放这三样食物的小碟。

接着,巡视检查完毕地1a7489,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出厨房,而是朝着灶台小碟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外,在这个过程中,这位星际友人,已经将寄生体脑部记忆区域中,所有关于食物影响情绪地理论,观点,实例,进行数十次的阅读,数十次的推演。

短短几步路,1a7489很快走到了碟子旁边。

他并没有直接去碰灶台上的三样食物,而是先取出了一只洁净的小碗。然后,1a7489从水族箱中某条游来游去的鲤鱼身上,瞬间拔下了几十片薄鳞,又从另一只小水箱中,抓出了七八条小泥鳅。将这两样东西放进了小碗之后,1a7489转身走到菜柜前,细细挑出几颗大蒜,几根葱苗,几片生姜,几只辣椒,放进了另外一只小碗。

三分钟之后,1a7489的面前,十一只小碗一字排开,摆得整整齐齐。

其中,左边的三四只小碗里面,分别盛放着各种各样的人类食物;中间五六只小碗里面,勉强还属于地球食物链中的一环;而最后两三只小碗中的东西,只怕中世纪那些号称什么都敢用的野蛮医生看了,都会大摇其头,甘拜下风。

不过,在1a7489透过寄生体射出的目光中,这些东西,并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

它们都由各种各样的有机物和无机物共同组成,都存在着地球上常见的各种元素和化合物。

最重要的是,它们都能从方方面面,针对哺乳动物产生这样那样的影响。

这些极为浅显的理论,碳基猴子们,也从上万年的积累中,形成了相当简陋的体系:

比如说,早在几千年之前,它们就知道,大腥大热,尤其是像鲤鱼,泥鳅这些水族食物,容易引起胸胁胀满,口苦咽干这些气机不畅的现象;

比如说,几十年之前,它们就知道,辣,蒜,葱等等辛辣食物,这些东西会激发肝火,引起容易紧张,容易翻,容易急噪的状态;

比如说,几年之前,它们就知道,酸性食物中的某些化合物和某些有机物,容易刺激肝脏,引起交感神经兴奋,内分泌过度失常,等等应激反应状态;

不过,这些东西,在1a748眼中,通通停留在最表面,最浅浮的层次。

而且,也许又要几百几千几万年之后,这些碳基猴子们,才会像1a7489一样,可以从厨房中,随便抓出几十样最常见的各种材料,并通过菜刀∞板、煤气灶加工,通过料酒、胡椒、油盐味精辅助,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在一长串噼里啪啦的声音中……

煎炒烹煮出大约一小勺的“烧烤配料”。

这一小勺“烧烤配料”的药剂原理,极其复杂。不过,它们的作用,倒是可以简单分为三个方面:

其一,可以使服下的先生们,由于肝脏、某些内分泌器官、某部分交感神经,受到了“烧烤配料”中,某些强烈的,持续的,针对性的药剂刺激,从而产生极其暴躁,忍耐力急剧降低,极容易愤怒等等负面心理情绪;

其二,可以使服下的先生们,由于“烧烤配料”中,某些比例固定的,中和性的,抑制性的药剂作用,并不立即产生异样的心理状态,也不表现出异样的生理反应,而是仍能像正常人一样,保持七小时又三十三分钟左右的正常时间;

其三,可以使服下的先生们,由于“烧烤配料”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1a7489亲手调制,完美控制了比例,成分,火候等等细致要点的正宗烧烤配料,从而享受到相当美妙的味觉感受。

最终,抓住调羹,看着里面一小勺副作用极其明显,危害特别严重的毒药,1a7489极其罕见地,以一种较为重视的态度,将制作毒药的过程,重新回顾了数十遍,也将经过了调整的“赶苍蝇”计划,重新推演数十遍,才最终放下心来:

调料的口味,确实很适合碳基猴子的味蕾。

“烧烤银河系”,可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工具,在未来的计划中,也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

如果哪一天,烧烤店中,爆出了“东西不好吃”、“老板手艺不好”之类的传闻……

那就太严重了!

一五四 刀山火海(四)

距1a7489先生配药三分钟后。

吴小雨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告别众多店员,继续巡视检查下一处预警防御节点。

距1a7489先生配药四分钟后。

服务员将五十串牛肉,两碟烧烤土豆,两碟韭菜,再加上1a7489亲自调配的玉米、火腿、鸡翅膀,一起端上了正在“满牛”、“一点”的临时扑克赌桌。

距1a7489先生配药三个小时之后,晚上八点一刻。

“老板,挂帐。”

带着浑身酒气,大头扶着“毛逼”,“少逼”扶着“敏逼”,另外三人自己摇晃着,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烧烤银河系的店门。

距1a7489先生配药五个小时之后,晚上十点半。

“承建,过来玩牌吧?……对……对……有人,多得就是人!……没钱?没钱怎么了?在我身上先拿不就成了!……好了好了,不要勒多屁话……来不来一句话!……这才像样嘛,女人不用太惯着,要么在家里呆着,要么一起带过来……对,对,老地方……速度点……恩……恩……就这样!”

岩挂断电话,抬起头挤了挤眼睛,道:“又一个搞定。”

“好了好了,都知道你毛大哥路子宽……”墙角木床上,三四个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中。大头仰面朝天,双眼紧闭,嘴巴鼻子一起拖出长音,道:“……不过,毛大哥,拜托您看看钟,现在已经十点半了。麻烦您也速度一点知道。”

毛岩赶紧抬起左手连连作势。表示自己完全明白。同时。他地右手也推开了电话滑盖。熟练地找出“牌”组。又熟练地翻出了下一个电话号码:“喂……富哥吗?……是我。毛岩……打牌不?……废话。肯定有人!……什么?你们有四个?一起过来……哈哈……哈哈……”

说到这儿。毛岩赶紧打着哈哈。拖出长音。并立刻抬起了脑袋。于是。他地眼睛。也立刻看到了大头飞快地从床上坐直。正朝着他连连点头。

毛岩地“哈哈”瞬间结束:“……四个啊……没问题问题。一起过来当然最好!……对……对……老地方……老地方你都不知道?就是少逼和敏逼地租房!烧烤银河系后面地小区!……好。速度点啊!”

“啪。”

再次挂断电话地瞬间。毛岩还来不及说出“又一个搞定”。便已经听到了大头再次催促地声音:“速度速度。多搞点人过来。”

“喂……孔彪么……”

距1a7489配药六个小时之后。晚上十一点半。

施少华和施敏华两兄弟的租房,大约有四十平米左右的使用面积,作为一个**的房间,这个数字已算得上是相当宽敞。

不过,“宽敞”的形容并非时时适用,尤其像此时地房间中,塞下了整整二十几位男女,摆下了足足四五张赌桌地时候。

“满牛!”、“满牛!”、“满牛!”、“一点!”、“一点!”、“一点!”

“好!满牛!”

发完最后一张牌,左脚着地,右脚踏着塑料椅子的大头,首先掳起袖子,接着高喝一声,然后才抬起左手用力一翻,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啪”地甩到了桌上。

“哈,三点!赔钱赔钱赔钱……”三五位赌徒哈哈大笑,一齐向大头伸出了热情地手掌。

“急什么,急什么马上发,一个一个来,伸好手啦,哥哥给各位发加班工资。”

输钱的结果,似乎并没有对大头造成什么影响。起码,他看起来满脸笑吟吟的,丝毫似乎不以为意,并相当爽快地从身前高达两寸的纸币中,随意抓起一叠,胡乱数了数,塞进了各位赌徒的掌心。

“好,都拿好了啊!快点押钱,准备下一把!好了好了,群庆你不要再数了!放心吧,哥哥我什么时候会给错钱?”

距1a7489配药七个小时之后,晚上十二点半。

距“烧烤配料”药效发作还剩下三十三分钟地时间。

比起刚刚开始赌博的时候,此时的出租房中,噪音减轻了许多。众多赌徒们,不管是打麻将,摇骰子,还是玩扑克,他们都不再与身旁地同伴聊天说笑,而是满脸紧张地期盼着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到了这个时候,房间里几乎人人双眼通红,口干舌燥,这大部分是由于亢奋、沮丧、紧张等等情绪地刺激,当然,满室缭绕,使人几乎无法看清眼前三米之外的烟雾,也立下了相当不俗地功劳。

唯一坚持着响亮的声音,仍然来自靠近房门左侧地位置。

“满牛!”、“满牛!”、“满牛!”、“一点!”、“一点!”、“一点!”

“好!满牛!”

发完最后一张牌,大头双手合拢搓了搓。此时,他的身边,塑料椅子早已不知跑到了什么位置,他**着上半身,双脚分叉,身体前倾,然后,这位额头上已有了些汗水的男子,以略显沙哑的嗓音嘶吼了一阵之后,才弯下腰,双手捧起纸牌,微微地眯着眼睛,慢慢掀起了一线。

“唉……”一声极其懊恼的叹息之后,大头一头叉乱头发,另一手将纸牌抬得老高。远远地甩到了桌子的对面。

“哈!两点!赔钱赔钱赔钱……”三五位赌徒将牌抢过一看,立即哈哈大笑,一齐向大头伸出了热情地手掌。

“赔赔赔!急什么!没见过钱吗?”

大头双眼一瞪,从身前矮了几分的纸币中,掐起了薄薄的一叠,想了想又放下了几片,接着,他细细地数了两遍之后,才缓缓地,依依不舍地将它们放到了离自己身前不足十厘米的位置。他满怀期盼地做出这种举动。似乎这样。就可以使其他几位赌徒们,由于路程远达两米的关系,从而放弃这几十块钱一般。

结果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

“好了好了!还数什么数!快点放钱!群庆你到底想数多久?到底想要多少?到底还玩不玩?”

距1a7489配药七个小时三十二分钟之后。凌晨一点。

距“烧烤配料”药效发作还剩下不足一分钟的时间。

“满牛!”、“满牛!”、“满牛!”、“一点!”、“一点!”、“一点!”

“好!满牛!满牛!满牛!满牛!”

以近乎于咆哮的姿态,大头一连吼了四声,随后,他飞快地伸出左手,抓向最后一张底牌。可是。不知是何缘由,这只爪子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凝滞在纸牌的上方。漂浮在牌桌的顶面一厘米处。

微微停留了一两秒之后,大头慢慢地放下左手。却并没有直接掀开牌面,而是又伸出了微微有些颤抖地右手。从桌旁地盒子中翻出了一支香烟叼在嘴中。

大约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极度忐忑紧张的心情。竟然能够从人类地身上,传染给接触到的物体。好几秒,好几回,大头花费了极大的工夫,才努力打燃了“啪”“啪”作响的火机,才终于将一口极其苦涩的烟气,深深地吸进了肺部。

“满牛!”

以某种难以言明情绪地声音,大头低低地念了一句,随后,他很自然地翻开了纸牌。

“哈,四点!赔钱赔钱赔钱……”三五位同样紧张的赌徒,瞬间如释重负,随即又哈哈大笑,一齐向大头伸出了热情的手掌。

“好,好,好,赔钱赔钱……”大头几乎无法听见自己地声音,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极其疲惫,说完了这句话后,就再也抽不出一丝力气,也正如他面前赌桌地那块位置,在摸起了一叠几乎感觉不到厚度的纸币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任何金钱存在地迹象。

也正在此时,直线距离三百米外的烧烤银河系中,厨房墙壁上地电子钟,表示着分钟的数字,又跳动了一下。

1a7489调制的“烧烤配料”,第一药效正式发作。

“你的……”数出两张,轻轻地塞进某人手中,忽然之间,大头觉得腹部微微一痛,紧接着,胸膛便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的……”数出六张,慢慢地塞进某人手中,此时,腹部的疼痛有如错觉,悄然消失;胸膛的憋闷也似虚幻,从未存在。

“你的……”数出两张,大头忽然停止动作,很有一种立刻将钱塞回自己口袋,转身冲出房门口的冲动。

“干嘛?快点吧,大头哥。”一位赌徒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只得伸手抓住两张钱币,轻轻地夺到了自己手中。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就在这一瞬间,大头浑身轻轻一颤,而他的眼睛里面,也猛然生出了细密的血丝,并迅速蔓延,飞快地充满了整只眼球。

同一时刻,最后一位胜利的赌徒,位置离大头最远的姚群庆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大头,我的呢?”

大头没有回答,他正在沉重地喘息着,心中充满了焦急与暴躁,并怎么样都抑制不了将所有赌输的钱,全部夺回来的情绪。

“大头,我的呢?”

“大头,我的钱呢?”

你的钱!你的钱!我的钱呢?我的钱呢?我的钱呢!

猛然之间,配料药效突破了人体自我控制的临界;猛然之间,大头脑中发热,血往上涌,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左手猛然伸出,一把将姚群庆揪到眼前,随即,一连串的怒骂脱口而出:“你的,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在这么说的时候,大头捏紧拳头,将一次又一次凝聚起来的力气,恶狠狠付给了这位幸福的赌徒。

“操,干什么,你妈的有毛病了?”

旁边的赌徒们,赶紧一拥而上,试图将两人分开。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大头的拳头,已飞快地转向,印到了扑过来的另一名赌徒脸上:“你妈的也想过来搞我吗?”

“搞你妈!”被一拳击飞的赌徒,立刻飞快地从地上窜起,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用力揪起椅子,直接砸到了正巧被另外两人摁住的大头脸上,生生地击出了一大口鲜血,也击出了好几颗小小的白牙。

“打得好!”大头昏头转向,手足并用,想要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却一连摔倒了几次,每一次摔倒,他都会大喝一声:“打得好!打得好

这边的情形,立刻引起了周边其他赌桌的注意。

“大头!”、“大头!”、“大头哥!”、“怎么回事?”

几位同样在烧烤店中,享受了一剂毒药,此时刚刚开始感觉到心中烦闷的某“逼”们,立刻围到了大头身边。

紧接着,在看到大头微微颤抖的手指,指了指前面的几人之后,六名青年男子,立刻双眼充血,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内心之中,某股猛然燃烧的怒火,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同伴被打的程度。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发泄**之下,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立即恶狠狠地飞身扑向了前方。

出租房中,立刻响起一连串拳头击中**的声音,桌椅家具翻滚破裂的声音,人类高亢惨叫的声音,等等等等。

十秒之后,出租房的主人之一,年纪最小的施少华,首先不敌倒地,腹部又被重重地踹了一脚,连连翻滚出两三米的距离。随即,他刚刚从地上爬起,正要发力猛往前冲,却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拉住。

施少华捏紧拳头,猛然回头,便立即看到,大头站在掀开的床板旁边,正朝自己递出了一柄雪亮的砍刀。

同一时刻,烧烤银河系顶楼,星空观察室。

吴小雨被三只机械臂托在空中,正忙碌着将林德拜尔又一次寄过来的各种材料,一一安装到它们应该存在的位置。

忽然之间,透过寄生体眼角的余光,1a7489注意到,观察室钻石型内壁底部,来自1号节点实时传递的某几个监测屏幕中,出现了理所当然的图象内容。

由纯热量监测组成的图象中,十几块颜色不断细微变化的人体形状,在视图中不时迅速挤到一起,又不时迅速分开,同时,视图中的某个水平面上,则不断地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迅速扩张,直接来自于各个人体形状的美丽颜色。

八分钟之后,吴小雨的忙碌告一阶段,这时,1a7489又注意到,那几个监测图象右上角,十几段代表着音量分贝的线条,以警笛鸣叫的频率,交替来回伸缩;而视图中,大批大批的人体形状,正从门窗的位置,冲进了某个正在发生着不幸的房间。

没过多久,房间中原来高速移动,高速碰状的十几个人体形状,在外来的人体形状扑上之后,终于全部停止下来。

“赶苍蝇”计划,顺利完成。

苍蝇是死是活,1a7489并不在乎,只要它们不能再到处飞来飞去,那就算实现了计划的直接目的。(

一五五 众正盈朝(一)

近期,身属这片神奇的土地,星城又发生了许多神奇的事情。

比如说,近几日,“吉祥区民建路一家黑网吧消防隐患严重,导致半夜失火”;“天心区天岳大道一间出租房内组织赌博,发生争执,导致持械斗殴,多名男子身负重伤”。

“近几日”之前,“星城多家餐饮巨头涉嫌偷税漏税,有关部门已涉入调查”;“网友爆料声称目击星城卫视主持人弘琴瑗,与星城富豪胥建元登记领证”。

“近几日”之后,“岳麓大桥三辆货车发生交通事故,多辆机动车连环追尾,相关肇事人已被调查拘捕”;“侯家塘财富小区开发商违规操作,七号建筑工地楼房主体倒塌,并未造**员伤亡”。

等等等等。

这些分别涉及到“商业”、“治安”、“消防”、“娱乐”、“地产”、“交通”等等多种领域的各类事件,除了给星城大大小小的各位记者朋友们,提供了宝贵的新闻素材,贡献了一笔笔可爱的文稿奖金之外,还产生了许许多多其他的影响。

比如说:

“黑网吧着火事件”,引发了星城文化局、消防队、扫黄打非办的又一次联合执法行动;

“天心区持械斗殴事件”,导致天心区男男女女的小混混们,几乎通通都被房东们赶出了租房;

“餐饮巨头偷税漏税事件”,使各区的税务大厅,同时连续几日超常繁忙。收到大笔来自小店小铺们,主动补交上来的各类税金;

“名人富豪登记领证事件”。使广大地电视观众朋友们,在熟悉的电视节目中。终于看到了陌生地节目主持人。

等等等等。

此外。一片惊惶地“黑网吧”老板、“洗头房”鸡头。无一例外地将齐民永这个混蛋。骂得狗血喷头;天心区流离失所地小混混们。每天最大地爱好。就是将大头这个傻逼地名字。拎出来一顿恶骂;各家货运公司地经理们。整天苦着脸。对着需要重新整理地守则规范。几乎都抓破了头皮。飞快地通过了统一封杀某位肇事司机地提议;侯家塘区域濒临破产地开发商们。恨不得将财富小区已经破产地几位股东。全部活活掐死。

不过。遭受各类诅咒地大头。受到无数数落地货运司机。出门再也抬不起脑袋地齐民永。开始认真交流哪种死法最干脆地财富小区各位股东。以及其他倒霉者们。还有跟着这些倒霉者一起倒霉地其他可怜虫们。绝对没有想到。自己遭遇地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星城中。某家烧烤店地经营扩张计划。在这两个多月地时间内。需要继续保持着一帆风顺。万事如意。一路高歌猛进地美好趋势。

是地。除了真正应该为这些事件负责地策划者1a7489。以及执行者吴小雨之外。没有任何一只碳基猴子。会将这些事件联系起来。

因为。“烧烤银河系”在这些事件中获得地利益。或者是解决地小小问题。和事件地本身并没有任何联系。它们。都仅仅是这些事件产生地余波地余波。甚至是余波地余波地余波中。小小地一个环节。

和人类一样。达到了初级安全水准。开始加速执行计划地1a7489先生。在驱除蚊蚁地时候。从不会考虑是否顺便拍死了苍蝇。也不会顾虑到。自己随手地摆动。是否摧毁了另一只蜘蛛。辛苦编织地网络。半生劳作地心血。

和1a7489先生经过了无数次推演的结果一样,他针对烧烤店扩张经营计划,采取的种种手段,并没有在星城中激起多大的波澜。

甚至,就连接近各类事件发生地点的各区域民众们,对这些往日可打发足足半月时光的谈资,都没能提起多少交谈的兴趣。

除了某些真正迫切需要的少数派之外,吉祥区的民众们,并不关心黑网吧取缔了多少,洗头房关闭了几家;天心区的民众们,也没有多谈那几个提刀砍人的小杂碎,到底会判多少年的刑罚;

这种情况并非不可想象,恰恰相反,它无比地正常。

因为,这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整个星城所有的目光,所有的舆论焦点,通通都集中于1a7489另一项计划造成的影响。

“安分守纪”的影响。

对民众们来说,这才是他们真正关心,或者说,密切关注的事情。

当然,对官员们来说,更是如此。

此时,离1a7489计划中,前往海洛国的时间,已不足十

如此可想而知,这项在1a7489的运算推演中,必定会在自己离开之前,达到原计划目标的“安分守纪”计划,目前已经进入了何等深入的程度。

总而言之,虽然没有任何人知道1a7489的计划,但是,对无数人来说,仅仅是它的影响,就已经是一件相当神奇的事情。

尤其是,当它发生在这片神奇土地上的时候。

星城花园。

平平凡凡的名称,但本质上,这是星城中,相当高档的一片住宅。

证明这一点相当简单,刚刚从入口处,经过左右两侧都有人值班的岗亭,路瑶红甚至不用抬头四顾,就可以在这一片刚刚建成不到三年的小区中,看到十几株数人才可环抱的参天大树;浅绿色灯光照射下,正享受着全自动喷水器悉心照料的进口草皮;郁郁葱葱间,点缀着些许光滑细腻,雕花精致的汉白玉桌椅。

齐全地设施。幽雅的环境,清新地空气。这一切,无一不悄悄地告诉路瑶红。这是她不吃不喝两百年,也没有资格享受的住处。

站到小区二栋一单元三楼右侧房门外,路瑶红将右手提着地大袋子交到左手,然后,她抬起右手。重重地搓了搓通红的手心,接着摁下了房门右侧的浅红色按钮。

这种小区内,门铃并不是通常那种“铃……铃……铃……”的单调响动,而是一首路瑶红道不出名称,也品不出意境的乐曲。

在这阵动听地音乐声中,路瑶红站了良久。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个人趿着拖鞋的声音,又隐隐约约地听不见任何动静。

没有人么?

这种可能,使路瑶红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些,也使她再次摁下门铃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动听的音乐又响了起来,这回。它的响声才过几秒,路瑶红身前地房门。就忽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格”的一声脆响,并在她微微一惊,浑身微微一颤的时候,悄然打

一个男人探出半张脸来,这张脸上,全是煞白地颜色;额头上,也微微地有些汗珠。

路瑶红赶紧微微弯腰,对着这张脸作出了最热情的笑容,“您好,何主任。”

“小路啊……”何主任地声音中,明显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味道。

他抬起手肘,不怎么顾忌形象地擦了擦额头,然后才像是忽然想起一般,连忙让出房门口地位置,嘴中连连说道:“这么晚过来啦?来来来,请进,请进,快请坐吧。”

走到大厅,在何主任指着的位置坐下,路瑶红不敢抬头打量富丽堂皇地家具摆设,也不敢将沉重的袋子放上光滑洁白的地板瓷砖。她微微地低着头,利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何主任坐到对面,单手抚额,眉头紧皱,似乎正在操心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

“何主任……何主任……”

路瑶红轻声叫了两遍,何主任才像是忽然被惊到一般,猛然抬起头来。

他用一种简直类似于惊惧的目光望着路瑶红,良久才慢慢地缓和,接着,这名中年男子,用力地拍了拍额头,站起身道:“哎呀,小路啊,还忘了给你倒茶,真是不好意思,你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不用了。”仿佛脚下安装了一对弹簧一般,路瑶红赶紧飞快地站起来,连连摆手,道:“何主任,我只坐一小会,您不用麻烦了,真的不用麻烦了。”

“这样啊……”何主任慢慢地坐下,疑惑地问道:“小路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情

“何主任……”一边说,路瑶红的声音一边降低,道:“我在工厂里做事,到现在已经有六个月了,这次转正的名额,您觉得我有希望吗?”

“转正吗?小路呀,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它并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也是必须保密的呀……”

是不是由您一个人决定,这个我确实并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凡是没有来您这里转一转夜的员工,从来就没有转一转正的先例。

想着这些老前辈们提醒的关节要点,路瑶红熄了决心。

于是,这位农村姑娘,微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怀中抱着的大袋子,弄出了一连串哗啦啦的声音,道:“何主任,您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我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是因为我刚刚进厂的时候,受到了您许多照顾,现在特地来感谢感谢您。”

说完,路瑶红再次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抱起手中的袋子,急急忙忙地塞往何主任的手中。

“哎呀!小路啊!这个我不能收!这个我不能收!”

“何主任,您别客气,这个您一定得收下,这只是我一点点小小的心意。”

“小小的心意也不能收!小路!你别这样!我真的不能收!”

“何主任……您……”推拉之间,路瑶红的声音,忽然消失。她的动作,也忽然停止。

这位姑娘忽然发觉。何主任口中地“不能收”“不能收”,似乎并非老前辈们口中的“假正经”“装模样”。而是真正地表示拒绝。

因为,任何人都可以从何主任煞白的脸色,以及慌张地阻止动作中看出,路瑶红此时手中的袋子,根本就不像她五个月的劳动成果。而像是一颗随时都有可能引爆的。

看到路瑶红终于停止下来,何主任也终于重重地吁出一口长气。他连续咽下几口口水,才略有些疲惫地说道:“小路,你的心意,我都心领了。不过,这些东西。你还是赶紧都收起来,回去送给你爸爸妈妈吧。至于转正地事情,你也不用太担心。这六个多月的时间。你在工厂里的工作态度,工作热情。我们都看在眼里,绝对不会不加以考虑。”

阅历不足的姑娘。在碰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形时,根本就没有及时想出对策的能力。“那”了半天之后,姑娘只得将袋子抱回怀中,以极其彷徨地声音说道:“那……那我就谢谢何主任了。”

“好了,小路,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送走路瑶红,刚刚关上房门,何主任立刻听见,房间里另外一扇房门,“格”得一声打开,妻子急冲冲地走出来,道:“老何,老何,你怎么没收呀?东西太少了吗?”

“少?”何主任苦笑了一下,道:“我根本就没看。”

“没看?”妻子的声音,瞬间抬高了几十个分贝,“老何你这几天究竟怎么回事?整天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就算了,今天居然连东西都不看!”

“唉……”何主任长叹一声,不再作答,他木然走回大厅沙发附近,颓然坐下,仰面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就这样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何主任怀中地电话,发出了一连串表示来电的铃声。

他摸出电话:“……喂……是我……恩,什么事情?……你要打印转正名单?那你打呀!……找不到?……转正名单我晚上放在你办公桌上了啊……还是找不到?……桌子右边,你地钢笔旁边……还是找不到?……好了好了,我念你记……”

“本期转正十五人……”何主任从怀里掏出小笔记本,一一念道:“牧云,马俊,孔民,安佳,权育娜,裴柳,路瑶红……”

“对对,就这十五个……恩,明天见。”

“路瑶红!”等不及何主任挂断电话,妻子已急吼吼地叫道:“本来就有她的名字,又不是办不成事!你为什么不收东西!为什么!”

“老何!你……你给我站住!”

“嘘!嘘!嘘!”妻子忽然发觉,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地丈夫,此时正抬起一只手指放在唇边,拼命地示意她闭嘴收声,而他的身体,也正像打摆子一般,止不住地猛烈颤抖。

这个时候,妻子才听到,门外,似乎正隐约传来了一阵沉重地脚步声。

分辨出这一点后,妻子回过神来,才又猛然发觉,自己的丈夫,不知什么时候,又像这几日一样,悄悄地贴到了门边,正通过猫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的情形。

“神经病!”

大声痛骂的妻子并不知道,此时,像他丈夫这种“神经病”的行为,并不仅仅出现于他们这一套住房。

这种“神经病”,还出现于他们隔壁的王股长家。

这种“神经病”,还出现于他们楼上的李科长家。

这种“神经病”,还出现于整个花园小区中的刘经理家,宋主任家,周秘书家,高司机家……

这种“神经病”,这种具有了传染性的“神经病”,同时出现于星城许许多多的公仆之家!(

一五六 众正盈朝(二)

星城市某政府建筑地晓

某间光线昏暗,却只开着一盏小灯的办公室中,面色冷竣的“宋同志”,正坐在深黑色的办公桌后。

此时,他的整个身体,都隐到了摞在办公桌上,高达两尺的好几十叠资料后面。

整个下午,整整五个小时,或者说,整整一个多月以来,这位中年男子绝大部分的工作,就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翻阅这一份又一份的文件:

“157号对象:季达,男,43岁,星城人,8月19日拘捕。”

“季达,妻吴珊环(见附1),35岁,星城田正科技采购部副主管。女季洁(见附2),19岁,星城农业大学学生。父季山明(见附3),1938年出生,现已去世。母庄婷(见附4),1942年出生,现已去世。兄季满(见附4)…兄嫂……侄……侄媳……弟……”

“季达,1983年5月加入青年团。1989年2月加入……1991年3月参加工作,任职于星城吉祥区思山路街道办(见附155)……1995年7月13日,曾彻夜不归,经调查讯问,当夜与社会女青年项思燕(见附198),住宿于星城星天大酒店(见附209)……1年5月12月,于星城天心区观晨路迈进茶楼(见附525),与邻桌天一科技经理解俊航(见附1026)发生口角……2009年2月27日,35岁,星城人。无党派人士。1993年经季达安排,进入星城田正科技工作(见附3532)……1995年7月2日,与星城田正科技采购部工作人员六人(见附3927),于星城志晶饭店(见附3928)聚餐……经调查,目前仍无证据表明该人是否系713组织成员。”

“附2。季洁……经调查,目前仍无证据表明该人是否系713组织成员。”

“附198,项思燕……经调查,目前仍无证据表明该人是否系713组织成员。”

“附2033,卫富……经调查,目前仍无证据表明该人是否系713组织成员。”

“157号对象分析结果:目前仍无证据表明。对象是否系713组织成员举报;另,目前仍无证据表明,对象及所有与对象相关联者。是否系713组织成员。”

“158号对象分析结果:目前仍无证据……”

“159号对象分析结果:目前仍无证据……”

一再地重复。一再地失望后。中年男子翻阅地速度越来越快。同时。他地嘴中。也开始以一种奇怪地腔调。念念有词:“目前仍无证据……目前仍无证据……目前仍无证据……”

最终。他翻到了最后一页:“目前仍无证据!你们到底要给我看多少份目前仍无证据?……你们到底打算给我看多少份这样地调查报告?”

“啪……啪……啪……”

一只大手猛然挥动。大摞装订起来地资料。瞬间从桌子靠窗地一头高速飞出。

这些厚薄不一的资料,在半空中划出了各自的轨迹之后,有的落到了桌上,有地落到了地上,也有几份,落到了几张纹丝不动,满是铁青的脸

以咆哮的声音吼完之后,中年男子抬起刚刚猛烈挥动的大手,在面前仍然摞得高高的资料中,又随手抓起了几份,一次又一次地扔向站在自己面前,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众位男子:“一个月了,你们交上来地审讯报告、调查结果,除了让我看一看目前仍无证据之外,还能产生一点什么作用?”

就这样,中年男子一边骂着,一边扔着,一边从办公桌的后面走了出来。

连续一个多月的调查分析工作,没有多少成果,不,根本就连一点进展,或者是一点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这种长时间高强度地工作,却怎么样都徒劳无功的感受,足以使任何冷静地人,都像现在的中年男子这样,胸膛急剧起伏,脸颊烧得通红。

不过,中年男子知道,只要看看对面这几位下属,看看他们几乎只剩下一层皮挂在骨头上地双颊,苍白到找不出一丝血色的脸庞,完全只剩下红黑组合地眼睛,只要想想,同样是这副模样的自己,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心血,那就完全可以明白:

下属们,确实已经竭尽全力。

同时,十几年秘密工作的领导经验,中年男子更是清清楚楚,自己这几位下属,以及办公室外,大楼外,甚至此时分布在整个星城中的上千名下属们,无一不是从全国各地的系统中优中选优,经过了层层筛选,最后才集中起来的顶尖精英。

这些顶尖精英们,个个都有着傲人的资历,耀眼的功绩,他们这段时间在星城的调查分析工作,虽然到目前为止,仍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成果,但是,仅仅是调查分析的过程,就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确实名不虚传。

每一位在“713检举信”中榜上有名的倒霉蛋,一旦落到了自己属下这群精英们的手中之后,立刻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享受到种种明里暗里的伺候手段,并在这些伺候手段的有效帮助下,一个个感动得痛哭流涕,飞快地恢复记忆,迅速想起许许多多“我真的不记得”、“你们肯定搞错了”、“绝对没有这么一回事”的种种陈年往事。

随后,根据对象们地交代,属下们。又立刻会在最大的程度上,针对所有与对象关联地事项、个人、单位。重新展开最有效的调查,并迅速从中排查确定可疑对象。重点定位,再次展开新地循

这些极其错综复杂的关系,简直可以延伸到无穷无尽的工作,自己属下的这群精英们,在保持高速分析。高效调查的同时,始终牢牢地控制着调查方向。

只可惜,动用了这么多地精英,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调用了这么多的资源,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出哪怕是一点点能够与“713组织”隐约沾边的线索,那只能意味着:

要么。它不存在。

要么,它比整个国家抽调精英组织起来的队伍。更加严密,更加强大。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足以使任何一个头脑清醒地人,产生许许多多令人不寒而栗的联想。

中年男子的脑袋中。高速转动着种种念头。

在办公室内来回渡步几分钟后,中年男子忽然站定,再次抬起头来,他指着身后办公桌上高高摞起地文件,说出了到达星城之后,已经重复了上百遍的工作指示:“把这些搬走,交给外面重新分析。对157号,158号,159号地审讯工作,重新进行一遍。”

整齐划一的立正敬礼之后,几名男子,迅速离开了房间。

看着重新关上地房门,再看看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中年男子摸出重重加密地专用电话,先后拨通了两个号码。

几分钟之后,他稍稍整理,迅速离开了办公室,走出了大楼。

十几分钟之后,星城另外一座政府大楼的地下办公室中,三名同在一个多月之前,从京城前来星城的中年男子,坐到了一起。

一个半小时之后,总习惯于坐在另外两位同僚中间的中年男子,在两份凝重目光的子下,摸出电话,缓缓地拨通了一个以京城区号开头的电话号码:

“首长,这里是星城来电,关于713检举信事件,我们有重要情况要向您汇报……”

三十四个小时之后。

星城市政府大楼六楼某会议室中。

十一位星城市政府的首脑官员,看着眼前几份同时来自上级、更上级、上上级的工作指示,一个个双眼发直,口中干涩。

去掉空话套话之后,工作指示的内容相当简单:星城前一段时间的反腐工作,值得表扬,值得发扬。

“值得表扬,值得发扬。”

这句话,写在纸上,只有八个字,可实际上操作起来,却有如八年抗战,无比艰难。

不过,在座的官员们都很清楚,更艰难的,往往是对面三位被授予了全权的中年男子,代表高层,从嘴巴里传达出来的具体指示:

“各位,针对检举信上二百五十三位被检举者的调查分析,已经接近尾声。相信大家也很清楚,到目前为止,这项工作,我们取得的成果,微乎其微……”

将近两百多名公务人员,被抓进了班房,这种成果,仅仅是微乎其微……

公安局李昌亨觉得,自己的身体,此刻肯定僵硬了许多。

中年男子继续说道:“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我们必须先作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也就是说,针对最后几十位被检举对象的调查分析,很可能同样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不是可能,这是肯定……

市委曹冉腹诽一句,不得不接受这个令人极其沮丧的结接主持此项行动,此时正在发言的中年男子,也同样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他微微地咳嗽一声,相当罕见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才接着说道:“工作是艰难的,困难是存在的。但是,没有取得线索,绝不是姑息放弃的理由。对接下来的工作,在这里,我提几点建议……”

“或者,大家也可以认为这是几点要求。”

说完这句话,三位中年男子的神情,同时严肃了许多。

而听到这句与官场惯例极不相符的说辞之后,星城的众位官员们,也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许多。

“第一,虽然目前没有取得什么成果,但是,对于名列713检举信中的对象,针对他们的调查分析工作,绝对不能停止,反而应该从方方面面加大力度……”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官员们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倾听接下来的指示。

“第二,除了从713检举信的本身发掘之外,由非正常渠道收到了检举信的各个政府部门,针对其中各类工作人员的调查分析,从现在开始,也必须采取更大的力度。”

“更大的力度?”组织部霍云脱口而出,脸色煞白。

霍云的声音极其轻微。但是,由于此刻的会议室中,人人屏息闭气的缘故,他的这句惊呼,还是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是的,力度更大。”

中年男子并没有因为有人插话而不悦,也没有看向霍云,似乎是担心众人无法听懂一般,他稍稍停顿措辞,解释道:“也就是说,在这几个部门的工作人员身上,也必须像前段时间那样,采取调查“检举信”中那二百五十三人的方式。”

会议室中,立刻响起了一大片不可自抑的惊呼。

官员们左右顾盼,人人目光相对,他们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点点笃定的目光,但是,他们却都只能从对方脸上,看到和自己同样惊惧的表情。

一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之后,曹冉艰难地问道:“纪委出面,还是仍然由检察院出

“检察院。”

话音刚落,会议桌右侧某个位置上,忽然多出了一大片水渍。检察院文戚猝然颤抖的手掌,再也无法端稳刚刚举起的茶杯。

采取调查“检举信”的方式;仍然由检察院出面。这也就意味着,中年男子,或者说,上级,上上级,更上级决定,先从这几个部门的工作人员身上,一一调查出各种违法违纪的行为,然后再方方便便地将他们提走,审问组织真正感兴趣的问题。

在其他官员们,纷纷都将同情的目光投向必定背这个黑锅的文戚之时,中年男子已接着说道:“第三,在进行这两项工作的时候,我们还必须作好对更大范围内的公务人员,也同样进行此一类的调查分析的前期准备。”

“更大的范围?”

曹冉软软地倒在靠背上,呻吟一般地问道。

“整个星城。”

这四个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出的汉字,有如一道划过天边的闪电,曹冉瞬间明白了上级,上上级,更上级的真正意图。

一五七 众正盈朝(三)

这一次的会议,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

散会后,人事部方德正走出会议室,站到走廊阳台的窗户旁边,摸出电话,很快就以近来常见的高效,迅速处理了两件因紧急会议延滞的事务。

收回电话后,方德正双手撑住阳台边沿,抬头平视。

市政府六楼的高度,在星城中并不出众,但也算得上是比较良好的视野。

从这儿望去,星城中,高高矮矮的建筑鳞比节次,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匆匆忙忙的行人方向各异;宽广的浏阳河,在夏日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从不同的角度和位置,反射出种种颜色不同的光芒。此时,在张德正的眼中,它仿佛忽然变成了一条不断翻飞奔腾的彩带,正在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下,沿着数千年来一贯坚持的轨迹,坚定不移地冲向它命中注定的终点。

我们这群人,在同样不可抗拒的两股力量拉扯下,又会走向何方呢?

这样想着,方德正的心中,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同时,从阳台外照射进来的光线,似乎也没有了刚刚走出空调温度太低,命令也令人心寒的会议室时,带给他的那种温暖感受。

轻轻交叉着双手,方德正缓缓地走往电梯的位置。

经过会议室时,一次不经些奇怪地看到,会议已经结束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但那里面,却仍然有一尊一动不动,仿佛大理石一般凝固坚定的身影。

于是,他走了过去。

是曹冉。

从那个位置。从那身衣服。从那个姿势。张德正如此判断着。

同时。他还发觉。从会议刚刚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不到一个小时地时间内。曹冉身前地玻璃缸中。就几乎再也塞不下什么烟头。

仅仅如此。就可想而知。此时。这位星城名义上地最高官员脸上。到底是一副怎么样地愁苦表情。而他地心中。又是一派怎么样地郁郁心情。

说实话。分属不同地派系。作为多年地政敌。如果是两个月以前。能够在曹冉脸上——哪怕是梦中地脸上——见到此等模样。张德正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会笑得喘不出气来。

不过。现在作为同一根绳子上地蚂蚱。方德正却只能微微地叹口气。慢慢地走到了会议桌地旁边:“老曹。怎么还坐在这儿?想心事么?”

“恩?……是方部长

曹冉慢慢地抬起头来,不自觉间,他将手中刚抽了半支的香烟掐熄,然后又点燃了新的一支:“是啊,也算是一点心事吧。”

“唉……”方德正也没问么心事,而是拖出一把椅子坐下。跟着点燃一支香烟,直接道:“老曹,这种调查方式继续搞下来,我们单位里的不少的熟面孔,以后只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不少地熟面孔……

曹冉简直想要冷笑,不过,他脸上最终表露出来的表情,却是几分无法抑制的苦涩。

“是啊,不少啊……”他这样地感慨着。

不少个屁!何止不少,简直就是全部!

调集了这么大的力量。立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针对二百多名被检举者。进行了如此详细周密的调查分析,却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线索。

面对这样的结果。曹冉很有理由怀疑,以“713组织”地严密防范。深入潜伏,接下来。三位中年男子针对几个要害部门,乃至针对整个星城公务人员的调查分析,恐怕同样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突破。

曹冉觉得,这么浅显的道理,连自己都可以在几分钟的时间里面轻松想出,那么,集中了无数人才物力一起进行分析的上级,不可能作不出如此明白的结论。

想到这一点,再结合中年男子传达出来的指示,上级的真实意图,立即呼之欲出:

针对星城所有公务人员地们,确实还存在着从这些公务人员身上,找出与“713组织”有关线索的想法。

此外,采用检察院直接出面,调查星城所有公务人员违纪违法的证据,除了能够更加方便地对这些对象们,进行审查讯问之外,还同时存在着将这些不足1%的可能为“713组织成员”的可怜虫们,清除出公务员队伍的想法。

由此推想,就算星城中,还存在着那么一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公务员,怎么调查都找不出他们违纪违法的证据,那么,他们肯定也会被采取升职,调职等等方式,很快离开这个“713组织”的出现地。

心中想着这些令人沮丧的念头,曹冉自然没有心思去分辨方德正嘴巴里叨叨絮絮地,到底是一些什么字句,他只是跟着方德正起承转和的节奏,缓缓点头,稍事敷衍。

良久,曹冉抬起一只手,止住方德正的话语,忽然问道:“方部长,下一批公务员招聘地计划,还没有开始

“公务员招聘?……”突然被打断的方德正,稍稍迟疑了几秒,才跟上这个忽然跳出来地问题,“……公务员招聘的方面,确实还没有开始,怎么了?”

“你可以开始准备了,这一批,只怕会特别辛苦一些。”

“为什么?”方德正很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才说了两个字,曹冉忽然停了下来,并在方德正疑惑地目光中,沉默许久。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并没有发出声音,最终才又口风一换,道:“算了,没什么因为,我刚才想错了。”

是地。我刚才想错了。

可是,我想错的,并不是现在就应该为下一批明显极为复杂庞大的公务员招聘计划,开始提前准备;我想错的,是我们这群人的本身。

整个星城,所有的公务员,都将被采用种种方式调离工作,以最大程度地削弱“713组织”存在地土壤。

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认为。我们这群人,我们这群应该为“713事件”,负上最大责任的倒霉虫,将会毫发无伤地留在星城原来的位置上,继续享受这样那样的优待,并再次主持如此重要,如此敏感的重大人事变更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绝大部分,都正如曹冉的预料。

由于行动前夕。就已经从二百五十三位被检举者的身上,得到了无数的线索与口供。

行动甫一开始,在力量强大,计划缜密地打击行动中,立刻有相当一批的公仆同志们,因为近期,或者是以前,曾经犯下的种种抵触法律的毛病,纷纷落下马来。享受到国家级“思想工作”的同志们身上,主持行动的三名中年男子,又得到了更多沾着口水与鲜血的线索与口供,如此循环之下,星城的民众们,扎扎实实地欣赏了一出真正雷厉风行的打击盛宴。

几乎每个小时,都有警车在各条街道上呼啸而过;几乎每个部门,都有那么几位垂头丧气,带着手铐,低着脑袋。浑身颤抖着,被摁进了警车后座地家伙。

此外,在这样的力度。这样的范围下,许多忧心国家司法成本的公仆们。为了不浪费检察院车辆出动的宝贵资源,他们主动地。积极地,自己走进了纪委。在伟大的思想指导下,自己交代了以前犯下的小小错误。

此次行动,效果显著,但是,影响却并不深远。

出于某种考虑的缘故,星城大大小小的新闻媒体们,在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地时候,都隐隐约约地收到了“低调处理,不鼓励报道”的指示。

于是,在整个星城热闹沸腾,人人交头接耳,所有街道、茶楼、公交车,饭桌、公园、办公室,最流行最受欢迎的话题,通通都是:“今天抓了多少”、“那个人终于得到了报应”、“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谁谁谁最多明天就会倒霉”等等消息的时候,新闻记者和文稿编辑们,都挠首抓耳,每天都焦头烂额。

是的,他们有着许许多多的烦恼。

这并不难以理解。

在收到了明确指示的前提下,记者和编辑们,必须以十二分的努力,睁大眼睛,努力审核;开动脑筋,认真检查,才能避免媒体上,出现任何与打击行动相关的消息。

可就算如此,这段时间内,几乎所有的媒体,仍然没法避免出现这样那样地意外。

比如说,上午刚刚登出“今日某某某到工厂参观,与众多工人们亲切握手”的消息,下午就发生了今日某某某到检察院参观,众多检察员与之亲切握手的事情。

又比如说:今日刚刚登出“明天九点,某某某将于广场举行市民见面会,欢迎众位市民朋友们,届时参与”,结果第二日,许多市民朋友们,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才收到了“某某某”正在检察院,举行审讯员见面会地消息。

同时,百密一疏之下,还有某些经验不怎么丰富的网络媒体,更是直接登出了“检察院附近,锦旗脱销”、“今日,物价局就纪委附近文具店,擅自提高纸制品价格地现象,展开专项整治行动”等等令人遐想翩翩的报导。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总之,无论如此,在热闹a7489地安分守纪计划,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计划一样,完全按计划,顺利地执行完毕。

由于某些原因,本部分内容就只能写到这个程度

希望大家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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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万有引力(一)

对模具设计班的新生们来说,两个月转瞬即逝,他们在湘成电脑学校的课程时间,现在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七天。

临近结束,时日无多,不过,众多学生们,大部分都没有出现什么特别有异于往常的表现;综合教室中,哪怕是现在下课十分钟的时间,也仍然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一阵阵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和刚开学第一天的时候一样,绝大部分模具设计班的学生们,此时正在抄写综合教室正前方,那块长宽都高达两米的投影屏幕上,几块高清晰、高精度显示的文档内容。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只能采取这种方式记录,于是,并不是所有的手指,都会夹住一支快速运动的钢笔。

此时,在比较靠近讲台的前排座位上,就有一双手指修长白皙,明显很少从事体力劳作的手臂,正捧着一台sony出品的高档数码相机,稳稳地对准投影屏幕上的各个文档,慢慢地调整焦距光线,以静音的模式,小心翼翼地拍下了好几张相片。

放下数码相机仔细检查了一下之后,拍摄者露出了表示一点表示满意的笑容。接着,这位先生在桌子上摸了摸,牵起一根usb数据线,将摆在正前方的笔记本电脑,重新和数码相机连接起来。

这时。旁边另一位始终关注着整个过程,脸上皱纹已非常密集地老年男子,才跟着探过头,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了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幕上番,又以快进的方式。将上半节课拍摄的授课内容,静静地,甚至有些接近于严肃地观看了一小会之后,旁观的老年男子,才感慨般地叹息了一声,他抬起套着劳力士手表地右手,翘起顶着绿宝石戒指的大拇指,道:“吴总,今天拍得真不错呀,比前几天要清晰多了。对照这种程度的影像。回去重新学习,大约已经能够达到真正坐在教室里面,听吴老师亲自讲课的一半水准了吧?”

“一半?没有没有没有……那绝对没有!最多三成!不,不,三成也不一定有……”被称为吴总的男子,将头摇得有如泼啷鼓一般,他以相当肯定的口气说道:“我以前拍得虽然确实差了一点,不过,那些影像。每天拿给公司里几个模具设计师看的时候,作用虽然也还算明显,但是,绝对没有坐在这里亲身听课的三成效果。”

说完这些,吴总先将数码相机调回摄影模式,摆正位置,重新对准了此时尚空无一人的讲台,才又偏过头,轻声说道:“不过李老板你的眼光很准啊……今天确实一点虚影和波动都没有了吧?上个礼拜放假地两天,我特意找了个摄影师学了两招。如果李老板您也有兴趣的话,下个礼拜不如一起过去玩玩?”

“诶,免了。我肯定不是那块材料……”旁观的李老板竖起手掌,摇头拒绝。“像我这么一把老骨头了,现在的高科技。绝对玩不通啦……还是你们好啊……吴总,你这学习可真超值。两个月的时间,既学了模具,又学了摄影。”

“哎呀……见笑了,见笑

说着。吴总真地露出了一点笑容。不过。不知是何缘故。吴总此时地微微一笑之中。似乎多了些其他地意味:“李老板。依我看。吴老师教地这两个月课程……您地收获。只怕要比我超值好多倍

李老板已经混杂了许多灰白点点地眉头轻轻地挑了挑。道:“哦?此话怎讲?”

“先申明。我不是有意打听。而是不小心听说……”说着。吴总将头凑到李老板旁边。轻轻地说道:“听说……前几天。哦。好象就是上个礼拜二……您似乎又去了一趟星城齿轮厂?”

李老板嘴巴紧闭。丝毫未动。

不过。吴总注意到。当自己以意味深长地腔调。重点突出了那个“又”字地时候。旁边这位老头地表情。立刻产生了一些很奇妙地变化。

于是。吴总脸上地微笑中。颇有意味地成分又更多了一些。立刻。他趁热打铁地说道:“那是第四次去了吧……还有。上个礼拜星期三。您似乎还去了一趟工业局?”

仅仅是几句话的时间,李老板脸上的笑意,已完全收敛,他开始微微皱眉,虽然仍闭着嘴巴,但脸上疑惑地表情,分明正在问道:“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吴总摇摇头,接着,他将嘴巴凑得更近,将声音压得更低,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话——或者说,一连串在李老板耳边响起的阵阵雷鸣——“您的齿轮厂,大约准备半年以后就要开张吧?”

“没这么回事!”

一瞬间,李老板脱口而出,断然否认。可是,他那一瞬间紧绷地脸色,震惊的眼神,还有接下来地动作,还是使吴总一瞬间就彻底确定了“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李老板,您别激动,您先别激动……”

一边说,吴总一边赶紧往后挪动。

不得不说,当李老板到处张望,似乎正在寻找某样比较趁手的物事之时,吴总这种提前拉开一定地距离的决定,确实是一个相当明智,非常必要地选择。

当然,吴总的嘴巴,肯定也没有闲着:“李老板,您先别激动!……等一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绝对不多……不,不,您别拿我地笔记本。它看起来是铁的,其实很薄很薄,绝对砸不了人,真的!它很脆很脆!我不骗您,您先放下它……好吧好吧,知道这事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对,绝对不止我一个!……恩,慢慢地放下笔记本……放下来放下来……呼,我的培训资料,还好,还好没出问题……”

吴总赶紧将刚刚重新回到桌面的笔记本,飞快地拖到自己面前,检查安全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才犹犹豫豫地过了好一会,吴总又小心翼翼地再次凑到李老板地耳边,接着说道:“放心吧,李老板,这件事情绝对没有传开,它只是我的私人猜测。另外,知道您要开……放下,您放下笔记本……知道您要开那个厂的人,依我看。绝对不多!而且,肯定都坐在这个教室里面。”

“为什么?”

虽然刚刚认识不足两个月,不过,李老板早就体会到了身边这位奸商的敏锐嗅觉。

既然已经被这个家伙猜出商业机密,李老板索性不再抵赖,大方爽快地问道:“我跑了好几次齿轮厂,又跑了好几回工业局,你能猜出我要开厂,确实不难……可是,半年之后这个时间。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更不难猜,李老板您只是稍微有点当局者迷罢

见李老板已不再激动,吴总便也恢复了往日侃侃而谈的作派:“其实我只是发现。上个礼拜星期五,李老板您好象找了十几位学生。提前签定了劳动合同……另外,合同上约定的全薪学习时间。好象正是六个月的期限。”

“原来是这个东西把我给卖了,哎呀……早知道这样……”

李老板恍然大悟。张嘴想要发几句牢骚,不过,他很快又苦笑了一下,道:“就算早知道……我也还是得签。唉,别说六个月之后绝对再找不到湘成出身的员工,就算是六天之后,估计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错!”吴总摇摇头,道:“现在就没有了……昨天晚上,最后十几位学生,已经全部被我签下来了。”

“咦?”李老板注意到了吴总特意加重的“我”字,立刻奇怪地问道:“你?你私人签下来做什么?”

吴总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而是微微地垂下头,以相当认真严肃,再没有一丝调侃玩笑地语气说道:“李老板,记得您以前似乎答应,如果我哪天混不下去了,随时可以来找您混口饭吃?”

“当然。吴总的才华,我心慕已久。”李老板微微一笑,道:“不过,这和你私人签下学生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我混不下去

以叹息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吴总转过身子,盯住李老板的双眼,很是诚恳地说道:“这些学生,还有我这些年来存下来的一笔钱,就是我来投奔您,打算追随您一起办齿轮厂的投名状。”

“你也来加入齿轮厂?”以李老板的阅历和经验,自然能够听出,吴总的请求确实是他的真心话,不过,也正因如此,李老板才更加惊讶:“吴总,您地公司,非常不错

说完,他赶紧又接着解释道:“当然,我确实希望吴总能够来帮我的忙。不过,我以前之所以不提,就是因为我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提供比你现在的公司更好的待遇

“还谈什么待遇啊,赏口饭吃就成……另外,现在的公

吴总连连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李老板,您最近学习太投入了,可能不怎么知道外面的状况……这么说吧,我以前虽然没有提过,可是,相信您肯定知道,我现在的公司,一直都是靠各种公家关系吃饭……”

吴总咽口唾沫,重新压低声音,凑近身子,轻声说道:“在以前,这种日子确实过得非常滋润……不过,近两个月,检察院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别说上头那几个长期保着我们公司的头头,就是整个星城,都在摇摇欲坠……公司的收益,早就开始直线下滑,到了最近几天,更是持续着惊人的负增加。还有。其实公司上上下下最担心地事情,就是不知道检察院什么时候会冲过来检查检查……”

“这样啊……”李老板微微抬头,细细地想了想最近的见闻,再想了想最近名下几家工厂莫名其妙的业绩上涨,立刻就相信了吴总地说辞。

于是,李老板微微一笑。道:“这个事情,下课以后,我们再仔细谈。不过……吴总你放心,不说你的才华,就凭你在这里,已经听了吴老师两个月地课程……只要你愿意,我就绝对欢迎。”

话题到此为止,李老板与吴总两个人之间地对话,虽然已经相当小心,音量也足够轻微。可是,别说是在静静地综合教室之中,就算是在人声鼎沸的街道大桥之上,正在教室中来回走动地吴小雨,也会将这个范围之内的所有对话,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寄生已经六个多月,遭受了那么多的惨痛折磨之后,对吴小雨而言。这些破产啦、失业啦、倒闭啦、坐牢啦等等甚至连鸡毛蒜皮都称不上的小事情,哪里比得上各位学生们提出来的种种生死犹关的重大疑问。

教室中,吴小雨慢慢渡步,偶尔停下来,快速解答一两位学生提出的问题。就这样,他一路走一路停,慢慢地走到了一位名叫欧阳明地学生旁边。

这就是吴小雨此次巡查的重点目标。不过,为了不让学生难堪,吴小雨特地慢慢地从右侧走到中央,又从中央走到左侧。最后才不着痕迹地走到了他的旁边。

在上课的时候,吴小雨就注意到了这位平日非常认真,非常专注的欧阳明。在今天上课的过程中,似乎很有些不对劲的迹象。这位往日的乖孩子,今天既不抬头。也不抄写笔记,只一个劲地低着脑袋。似乎正在利用某种电子设备,进行他非常感兴趣的行为。

上课时,由于站在讲台后,高度不够地缘故,吴小雨的视力虽好,却没有足够的视野和视角,去判断欧阳明正在做的事情。

现在,他看到了。

此时,欧阳明正在拉扯着旁边的另外一名学生,对着手中的mp4指指点点,让同学使用电话的网路功能,帮忙查询某些单词的英语解释。

“欧阳同学,你这样查,只怕查不到什么正确的结

“恩?为什么这么说?……啊!”正埋头入神的欧阳明,听到了非常熟悉地声音之后,他带着微微疑惑,慢慢地抬起头来,紧接着,这位十几岁的孩子,立刻腾地地站了起来,飞快地说道:“吴老师,您好!”

平日,由于学生提出的问题太多地缘故,吴小雨已经很少有时间,能够和学生们单独对话,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主动找到某名学生交谈。于是,在这种前提下,欧阳明如此受宠若惊的表现,相当正常,毫不夸张。

吴小雨微微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上课要认真”“不准说小话”“不要做无关地事情”等等之类,他轻轻地拿过欧阳明手中的mp4,精确地指出他刚才询问同学地几个单词,直接说道:

“欧阳同学,在阅读英文刊物的时候,某些词在特定地语境中,不能用原来的语意,而应该稍微变通变通。另外,由于这些用法的地域性或者是专业性比较强的缘故,大部分翻译类的网站上,应该都没有收录,或者并不精确。”

说完,吴小雨也不停顿,他一边用手在mp4的显示屏幕上划过,一边道:“这几个词就是如此,它们在文章中,并不能直接使用原意,而应该分别表示变化、扭曲、扰动,以及暗淡。另外,这句话的整体翻译是:包裹在光亮云气里的两团新诞生的恒星,位于暗淡的不规则星系,受伴星系的引力扰动而扭曲,星系中,少见的明亮蓝色变星,质量介于其伴星的3到60倍之间变化……”

“这……这……”呆呆地站了好几秒之后,满脸震惊的欧阳明,才努力操纵着瞬间打结的舌头,磕磕绊绊地说道:“谢谢……谢谢……老师,可是,您……您怎么……怎么连这个都可以翻译?怎么连这种专业英语都这么清楚?”

“这个?你是指天际的牢笼吗?”

欧阳明的双眼瞬间瞪圆,使人不由得担心它们会掉上桌子:“老师您连这个东西的名字都知道吗?”

“是的……”吴小雨温和地说道:“我知道它的名字,知道它后天就会出下一期。而且,我还知道,《天际的牢笼》从第一期到第十四期,你其实完全可以看到翻译效果非常好的全中文版本……”

紧接着,在欧阳明瞬间满脸通红,双手紧握,激动之情难以自抑的时候,吴小雨已抢在他道谢之前,转身走开,轻声说道“……当然,这也完全取决于,你是否能够顺利通过每周的小测试。”

“老师……老师……老师!”连叫三声,都没能引到吴小雨作出哪怕最细微的停顿动作之后,欧阳明瞬间下定了决心。

紧接着,欧阳明重新坐下,将几分钟之前,还视之若宝,连碰都不愿意别人碰一下的mp4,胡乱地塞进了书包。然后,他飞快地摊开了笔记本,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抄写前方大型投影屏幕上的文档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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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万有引力(二)

“铃……铃……铃……”

铃声响起,吴小雨站起身,迅速关闭计算机和投影屏幕,走下讲台。

综合教室中,大部分学生也收拾完毕,不过,他们仍然都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直等着吴小雨经过了自己的座位之后,才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向门口的位置。这自然不可能是任何人倡议提出的要求,而是学生们,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形成的惯例。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一旦下课就会马上回家,此时,也正有小部分的学生,分别走向了教室四角摆着的几张桌子。

那里,有湘成电脑学校从校外聘任而来的几位实习教师。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认真听课的基础上,辅助吴小雨解答学生们大部分的当堂疑问。

学生众多,疑问众多,其中自然有这些新上路的实习教师们,实在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一部分,就会在当天晚上经过了归纳汇总之后,第二天再交到吴小雨的手中,得到准确的反馈答案,然后再对应登记的学生,一一解答。

这种模式,明显和以前平面设计大班采取的解答模式略有区别。

实际上,现在的湘成电脑学校,不止在解答课堂疑问的模式上产生了新的变化,由于学校高速发展,在针对学生教学、管理、卫生、安全以及其他方方面面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碰到新的问题,也每天都会作出新的调整对策。

不过,这些由“教学极限测试”产生的衍生成果,在现阶段,1a7489明显不会关心,于是。吴小雨也就基本上不可能参与这些琐碎的事务。

顺理成章的,这种既不参与也不干涉地态度,让湘成电脑学校的各位教师们,减少了许多因吴小雨同时兼任老板与校长一职所带来的巨大压力,由于几乎事事都放手任由他们自行商量决定,在经过了前期小心翼翼的试探之后,各位教师们很快就发现。种种层出不穷的新生事务。必须通过一致努力,才能妥善解决,于是,这种团结协作的过程,也使他们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更大的向心力与积极性。

当然。这些绝大部分都是半路出身地教师。在处理各种新生事务地时候。限于经验与能力地关系。有着种种不足。经常会出现这样那样失误。

不过。这些教师们。也同样因为没有受到各种条条框框地固定思维限制。经常会提出各种在其他同行们看来。绝对匪夷所思。甚至是异想天开地决定。

这些决定。大部分经过了极其短暂地试行之后。很快就会被放弃调整。不过。也有一些相当新颖地举措。恰好适合现在湘成电脑学校这种非常特殊地职业培训学校。从而通过了考验。能够保留下来。发挥相当优越地效果。

不得不说。如果吴小雨凡事亲历亲为。湘成电脑学校地管理安排。必然会比现在更加规范完善。湘成电脑学校地发展速度。也肯定会比现在高出许多。

可是。采取既不干涉也不参与地态度。除了稍稍多走一点弯路之外。学校地发展。并没有受到太大地影响。而吴小雨本身。也因为这种态度。除了收获到各位整天忙碌着摸索考虑地教师们。更加真心地拥戴与佩服之外……

还收获了更多地时间……

享受各种各样蹂躏折磨。

或者说,享受1a7489安排的种种小测试、小实验、以及小锻炼。

现在正在进行地,是小实

正午时分,城市上空,薄薄的云层,无法阻挡强烈地阳光,街道上,行人们微微垂头,贴着墙面、照牌、树木的阴影,带着一身地汗水,急急忙忙地走向各自的终点。

烧烤银河系七楼,星空观察室四面紧闭,阻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阳光。

此时,吴小雨的头顶,两只机械臂抓着功率暂时开到了最低的无影灯,他两只睛睁得老大,正聚精会神地检查着身前桌子上,密密麻麻摆着的数十只小瓶。

这些小瓶子的形状多种多样,它们由各种不同材质的玻璃或是塑料制成,里面,盛放着或红或绿,或棕或橙,或深或浅,或固体或液态的种种物质。

这些,都是吴小雨通过各种明里暗里的渠道,想方设法弄过来进行“物质认识”的材料。

像对待地球上的许多词汇一样,“化学实验”这个词,1a7489相当不以为然。

在1a7489看来,无论是“化学反应”,“化学现象”,“化学实验”还是“化学原理”,归根结底,它们最后的终点,通通都指向物质本身的性质。

到现在为止,寄生已经六个多月,针对寄生体的锻炼和教育,也已经完成了一定的基础。经过计算和推演,1a7489判断得出:

寄生体各方面的素质,已经初步达到了能够开始接受“基础知识教育”的准备。

根据这半年时间来,针对地球的种种了解,1a7489知道,寄生体将要学习的基础知识,其中极小的部分,地球上或者已经形成了实际的理论,或者正在进行具体的研究,或者尝试提出了初步的猜想。

不过,甚至不需要推演验算,1a7489都可以确定,在地球这颗极为原始的星球上,这些模模糊糊的基础知识,绝对属于最先进最高级的宝贵财富。

除了极少数已经公开发布的研究结果之外,其他绝大部分哪怕刚刚接触到初级基础知识边缘的成果,都只存在于各个不同的国家,同样高度防范的实验室,或者是同样高度保密的保险库中。

这种做法,自然造成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各种基础知识,在结构上支离破碎。彼此之间简直毫无关联,极大地降低了进一步研究地效率,并且由于互相之间几乎彻底地一无所知,从而产生了相当严重的资源重复浪费现象。

不过,为了保守这些基础知识的秘密,到底消耗了多少条生命,挥洒了多少的鲜血。发生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1a7489通通毫不关心。

反正,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1a7489每一次逃亡寄生的时候,都会对某个倒霉地文明,作上百十来次。

目前这种时刻,1a7489真正关心和在意地是,由于地球如此现状,寄生体进行下一阶段的基础知识学习。如果还采取以前那种通过阅读书籍,或者是通过论坛交流等等方式进行,效率肯定极为低微。同时还非常容易暴露。

此外,如果去高校、实验室慢慢学习研究,除了会浪费相当多的时间处理各种人事关系之外,还很难真正掌握学习研究的方向和进度。

出于这些考虑。1a748觉得,这一阶段的学习。他有必要提高亲自参与的程度。

此刻,制作室中。吴小雨面前一大堆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就是1a7489亲自参与的具体表现。

这种学习。刚刚进行了十天地时间。

这十天的时间,是地球上的原生生命,第一次开始接触到真正意义上地科技理论。

这十天的时间,是地球这颗小小的星球,真正踏入初级文明的关键节点。

这十天地时间,是吴小雨这位奠基者,这位先行者,这只可怜的寄生体,又度过了十次痛不欲生地轮回时刻。

根据数万年来的经历和见闻,1a7489推演得出,针对碳基猴子地基础知识教育,应该从最初步的物质认识开始。

更具体地说,就是从简单到复杂,从常见到稀有,从混合到纯正,从外表到本质,先摸清实际存在的物质,再建构抽象的理论知识。

于是,十天之前,由现实生活中最简单,做常见的物质开始,吴小雨进入了基础知识的学习。

进入了痛苦不堪的历程。

第一次进行物质认识的对象,是最常见的液体:水。

可想而知,由1a7489亲自主持的“水”的认识,肯定不可能像初中化学实验课一样:同学们凑到一块,各自捧着一只小小的瓶子,看一看,摸一摸,闻一闻,尝一尝,笑一笑,闹一闹之后,万事大吉,下课走人。

1a7489亲自主持的认识,是一个相当周密的过程。

针对水的外观、颜色、嗅觉、味道、不同温度下的形态、密度、触觉等等进行观察,那只是最开始的热身运动;

随后,通过各种购买而来,或者是1a7489亲自操纵吴小雨制造的仪器,吴小雨又针对“水”的电离、氧化、还原、电解、水化、水解等等,分别进行了各种实验;

完成了这一部分之后,吴小雨又在观察室现成的显微镜下,分析了水分子的直径,间距,运动方式,组成方式……

等等等等。

1a7489亲自主持的认识,是一个相当细致的过程。

在1a7489制造的各种仪器的帮助下,仅仅是针对不同温度下,“水”的味道的认识,吴小雨就进行了一百多次的尝试。

真正的“尝”试,每一个不同的温度,吴小雨都得张开嘴巴,往肚子里咽下一口液体或者是吞下一口固体。

这也是一直到现在,1a7489才认为吴小雨已经完成了学习基础知识各种准备的原

比如说,达到了33级的记忆能力之后,吴小雨才能够以极高的效率,将各种不同的味觉感受,分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

1a7489亲自主持的认识,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

最简单的例子:在第一次物质认识的最初阶段,实验刚刚进行了十几分钟,吴小雨就被迫将一小杯九十几度的沸水,倒进嘴巴,通过喉咙,一直吞到了胃袋里面。

当然,这种有如烧红叉子塞进身体里面,使劲搅动几圈的感觉,对33级的寄生体,并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为了让寄生体的体会更加深刻,1a7489特意操纵神经,加强了十几倍的感觉强度。

另外,实验进行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候,吴小雨又被迫将他仍然由血肉构成的爪子,连续塞进了温度一直从100多度,加热到300多度的水蒸汽中,充分体验了各种热血沸腾的真正含义。

这一切,仅仅是第一天,第一项物质认识,第一个阶段。

接下来的日子里,吴小雨又分别针对氧气、铁、氮气、铜、蛋白质、铝等等等等,从味、嗅、视、触、听等等感觉,从密度、体积、质量、硬度等等性质,从分子、原子、电子等等层次,以及其他方方面面,都进行了相当深刻的认识。

相当深刻的意思是:由于33级的记忆能力,吴小雨真正永远也忘记不了,牙齿咀嚼铁块时,那种“嘎蹦嘎蹦”的声音;舌头舔过铁渣时,那种冰凉微酸的味道;胃袋挤磨铁粉时,那种腹痛如搅的感受;以及,经历这一切时,心中不敢生出一丝反抗念头的悲哀。

此刻,吴小雨面前一大堆的瓶瓶罐罐中,离他最近的瓶子上宽下窄,里面盛放着半瓶透明无色的,平平静静的液体。

根据刚刚进行的“物质认识”,这种液体的沸点很高,很难挥发,相当容易融化于水,能够以任意比例和水混合。

完成了这部分测试之后,吴小雨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地伸出了剧烈颤抖的手臂,慢慢地抓住了瓶子。

“寄生体!”

呆滞了几乎半分钟的时间之后,听到了这声饱含威胁的提醒,木塑一般的吴小雨,才赶紧举起小瓶,以一种下定了决心的姿态,飞快地拔掉了瓶子顶部的玻璃塞。

接着,这只可怜的猴子,死死地闭上了眼睛,松开了紧紧咬住的牙齿,将瓶子里的液体,倒进了微微仰起的嘴巴。

瞬间,一道青烟,从吴小雨的嘴巴里冒了出来。

透过这些缭绕的气体,玻璃瓶子中部,一块小小的标签上,三个端端正正的汉字隐约可见:

浓硫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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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咿呀咿呀(一)

下午三点左右,星空观察室内,吴小雨针对硫酸、硝酸、盐酸、氢溴酸、氢碘酸、高氯酸的初步观察已告结束。

这些地球传统意义上的无机强酸,仅仅在味道这一项上,就给吴小雨经过了无数次修复的胃袋、食道、嘴巴,带来了种种永生难忘的感受。

这只可怜的寄生体现在已经知道,当酸液浓度发生了变化的时候,无机强酸的味道,也会一起跟着发生变化。

比如说,当盐酸的浓度比较低的时候,它会使人产生微辣,比较酸,嘴巴里滑溜溜的,很有呕吐欲的感觉;当盐酸的浓度比较高的时候,它极度的酸,随后便是极度苦涩的回味,接着整个嘴巴里发凉,直到修复之后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含着冰块的滋味。

又比如说,当硫酸的浓度比较低的时候,它只有淡淡的酸味,嘴巴里也仅仅是油腻,微热,甜,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受;不过,当硫酸的浓度升高之后,它比九十九的沸水还要滚烫,极甜与极痛并存,更形象一点的说,那就是使人简直恨不得马上拔掉舌头,宁愿从此再没有任何感受味觉的能力。

不过,种种酸液,无论味道如何不同,性质如何异样,浓度有何差别……

总之,只要它们倒进了吴小雨的嘴巴里面,总是会使吴小雨的舌头上,生点小白斑,冒点小青烟,或者是干脆少掉一小截。

当然,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都会消耗一点点用于修复还原的宝贵能量。

现在,吴小雨的舌头已经恢复如初,而且。他也已经走出了烧烤银河系的大楼,远离了那些噩梦一般的瓶瓶罐罐。

今天是出差时间。

傍晚六点左右,吴小雨提着一只小小的箱子,走出了兰城机场地出口处。

兰城。华夏西南边境小城。紧靠海洛国地边疆。同时。也离南越国地国土。相当贴近。

国民普遍风评此城经济一般。治安混乱。

随意拉开了一辆出租车地车门。吴小雨弯腰钻入。对着前座身材矮小地司机说道:“兰城菊苑路水果批发市场。”

没过两分钟。吴小雨就发觉。刚才那十一个以普通话说出地简单发音。暴露了他身为外地人地讯息。

于是。后视镜中。出租车司机目光闪烁;大马路上。车子地行驶方向。与吴小雨明确表示地目地地背道而驰。

想打劫还是想宰客?

正在脑海中思考“如何消除酸液异样味觉”这道家庭作业的吴小雨。显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揣测司机的真实意更重要的是,为了将某位职业道德不太充足的司机。从1a7489先生很有可能直接指出处置方式的悲剧中解救出来,在经过了又一个路口地时候。吴小雨忽然很善良地说道:“步翰路。”

一瞬间,大马路上。一辆浅绿色的出租车,忽然左右摇晃了几下。

“**。长眼了吗!”、“想死啊?”、“发什么毛病!”、“搞你妈的鬼!”

换了平常,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儿。不过,在正值下班高峰期,拥挤堵塞地时候,这种行为,显然立刻惹来了四面八方许许多多清晰可闻的诅咒怒骂。

同时,事件的始作俑者,吴小雨的前方,本来带了几分笑意地司机,脸上瞬间闪过了一片僵硬的愕然。

一小会之后,刚刚经过下一个路口,吴小雨忽然又开口说道:“秤枫路。”

这三个字刚刚说出,一直尖着耳朵地司机,立刻很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此时,吴小雨口中说出来的,虽然仍是普通话地口音,不过,这种在两旁没有任何路牌标示的情况下,连续两次直接喊出了下一个转向路口地行为,立刻使司机明白自己看走了眼,兜错了圈子。

司机反应很快,稍稍沉默两三秒后,他忽然说道:“先生,请问您是到福致路水果批发市场吧?”

虽然司机已经尽量作出了不经意的语气,不过,他通过后视镜,偷偷打量吴小雨的目光,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意。

接下来的情况,使暗暗忐忑的司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注意到,吴小雨的脸上,既没有生出讽刺,也没有多出恼怒,他只是以一种相当平静温和的态度,不紧不慢地纠正道:“不,我要去兰城菊苑路水果批发市场。”

“啊?菊苑路啊?……对不起对不起……先生,不好意思,我听错了。”

立刻,司机连连道歉。

他的态度相当熟练,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专业,这使人不由可以判断,在这位先生身上,这种选择性听错的情况,大约是经常会发生的。

“没关系,请稍微快一点吧。”吴小雨仍然很平静的说道。

路上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当然不可能使吴小雨那颗受尽了折磨的心灵,生出什么生气不平的感觉;不过,他的心中,对1a7489安排他前来兰城的目的,倒是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仿佛弥补一般,重新走上正路的司机,明显选择了最佳的路线。

于是,到达了菊苑路水果批发市场的时候,吴小雨发觉,路上消耗的时间,与原计划并没有多少偏差。

下车后,吴小雨慢慢地走到街道旁边,他的姿态非常悠闲,步伐相当均匀。

如果一定要从他的身上,找出与街道上其他行人们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吴小雨行走的时候,似乎离四周的各种设施,未免太过于贴近了一些。

就这样。吴小雨一会贴着店面,一会贴着电线秆,一会贴着招牌,甚至一会贴着垃圾筒,从水果批发市场的一头,慢慢地走到了另外一头。

没有任何人发觉,吴小雨行走地时候。那双自然摆动的双手。在不经意地擦到了店面、电线秆、招牌,甚至是垃圾筒的时候,都会多出一颗黄豆大小的物体。

这是两个月之前,吴小雨采取同样的方式,偷偷安装在这些位置上的设备。

不出意料,这些设备,仅仅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回收率。

其他地小黄豆,肯定因为各种各样地原因。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也肯定因为瞬间触发的自毁程序,变成了一团外表涂着黄漆的实心小铁球。

十分钟之后。吴小雨再次坐上了出租车:“兰城人才市场。”

二十分钟之后,吴小雨再次坐上了出租车:“兰城烈士陵园。”

三十分钟之后,吴小雨再次坐上了出租车。

两个小时之后,夜晚八点。吴小雨的小提箱中,塞满了整整一盒子的小黄豆。

做完这些。吴小雨走进一家乱糟糟的小旅馆。

过了一小会,当他再次从后门走出来的时候。这位年轻人地身上,更换了所有的行头。他的脸上,也变化了许多模样。

接着,吴小雨乘坐出租车离开市中心,在刚刚驶入郊区地时候下车,步行半个小时左右,走到了一家工厂闲置已久的仓库旁边。

到了这儿,吴小雨从小提箱中取出几柄钥匙,打开了锁得严严实实的大门。

仓库中央,停着一辆强邦出品的大型卡车,左右两边,堆着许多密封地铁皮箱子。

吴小雨一边走,一边从小提箱中,摸出了几份相片和吴小雨现在的模样相同,但姓名和吴小雨地身份没有丝毫联系的证件。

接着,他跳上了卡车。

这辆强邦卡车,除了在外表上,仍然和其他同型号地车辆一模一样之外,其他的部分,几乎全部都由1a7489亲自操纵吴小雨地身体,进行了相当细致繁杂的改造。

三分钟之后,吴小雨驾驶着卡车,冲出了仓库大门。

一个小时左右,吴小雨又驾驶着卡车,回到了仓库之中。

这段时间内,卡车的后拖箱中,又多出了好几只数天之前,才刚刚从国内外的各个地方,邮运到兰城的铁皮箱子。

独力将箱子们搬下来之后,吴小雨走出仓库,重新挂上了几道外表上平平无奇,但总价值却比仓库本身,还要昂贵几分的门锁。

二十分钟之后,恢复了本身摸样的吴小雨,再次走进了兰城机场。

这个时候,吴小雨左手提着的小箱子中,那张飞往星城的机票,离最后的安检时间,只剩下了仅仅两分钟的余地。

前往海洛国,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所有物资准备,全部结束。

烧烤银河系大楼,七楼饲养室中。“格”的一声响动。

房间里,分别站立于两侧的六人,早已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门口的位置。

房门缓缓打开,六名男子,忽然同时挑了挑眉头,露出了稍稍惊讶的神情。

不过,房间里仍然静悄悄的。

不论来到这里的时间长短,这六只猴子们最大的收获,就是在拳头、脚尖、耳光、以及其他重重酷刑的教育下,已经对绝大多数匪夷所思的事情,形成了相当强大的自控能力。

所以,别说吴小雨仅仅破天荒地搬来了一只长宽高都为半米左右的木箱,就算他双手一招,口吐咒语,一枚外型巨大的核弹头凭空出现,六名可怜巴巴的男子,如果不想脸上变成馒头,腿脚变成棉花,那么,他们哪怕采取使用牙齿紧紧咬住的方式,也得好好地管住自己的舌头。

“各位,两天的时间又到下,又从肋下取出六份试卷,道:“请将这些题目做一下

关系到接下来几天的食物,六名男子,立刻将全副心神,凝聚到了面前的试卷之中。

这一次测试的内容,是各种农作物的耕种方式。

实际上,早从一个多月之前开始,饲养室中的书籍,就远离了普通教材的范畴,而进入了各种五花八门的领域。

在平均每两天一轮的学习过程中,六名男子,分别仔细阅读学习了从开矿到开厂、从育种到耕田、从畜牧到养殖、从机械制造到车辆维修等等等等方面的书籍。

虽然出于极不得已的理由,这六位乖乖学生,对待学习任务的方式和态度,会令其他学校所谓“勤奋”的学生直接羞愧致死,可是,由于时间实在太少,而且极度缺乏实践实验的关系,这些学习的内容,学生们,废寝忘食,竭尽全力,也仅仅达到了能够理解原理,但绝对无法操作;仅仅强行记忆,但没有融会贯通的水平。

当然,1a7489,根本就没有指望这群蠢猴子们,能够创造奇迹;更不需要这六只猴子,达到万事精通的水平。

他所需要的,本来就是这种事事略通的水准,这种达到了计划目标的程度,已经足够在海洛国实行的下一步计划。

十五分钟后,吴小雨道:“时间到,请交卷。”

立刻,六名争分夺秒,使劲检查的学生,忙不迭地放下了纸笔,浑身纹丝不动,完全不敢有任何可能引起涂改嫌疑的举动。

接着,南瓜和小罗麻利地收好试卷之后,这些真正达到了“两耳不闻身外事”的学生们,才敢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吴小雨已经将木箱中的东西取出,装到了厚厚的隔音墙壁上面。

天!这么多!

不约而同的,六人紧紧地咬住了牙齿,关好了自己的舌头。

那是数十面显示屏幕,几乎挂满了整个墙壁的液晶显示屏幕。

上面,有的显示着生意红火,人来人往的水果店;

有的显示着人头攒动,四周围得密密麻麻的招聘台;

有的显示着葱葱郁郁,情侣拥吻的公园;

有的显示着车流密集,行人匆忙的大桥;

等等等等。

惊讶之后,六人先后回过神来,紧接着,他们的瞳孔微微收缩,表情纠结扭曲,心脏剧烈跳动。

同时,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大同小异的疑问,也充满了不分上下的恐惧。

这是做什么的?又要发生什么事情?接下来又会怎么样?还想怎么搞我们?

心里非常高兴。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这本书的支持。

真的非常感谢,正是你们的支持和关心,让我能够一直走到今天。

非常感谢大家。

各位读者朋友们,我感谢你们,我爱你们,我会更加努力。

真的。

真的。

真的。

另外:第三卷很快结束,第四卷更加精彩。

我保证。

也是真的。

一六零 咿呀咿呀(二)

没等这群满心忐忑的学生们,产生更加丰富、更加恐怖的联想,当第一个微微颤抖的南瓜,开始带着脚底下的毯子一起做运动的时候,吴小雨已经阅完了所有的考卷。

“黄光强,92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关系到接下来几天的具体伙食,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吴小雨的身上。

“胡云东,95分;李南翔,89分。”

听到“89分”这个大好的消息,不可抑制的,老胡立刻偏过头,嘴巴咧开,眼睛微眯,将自己斜视的目光,投到了早已垂下脑袋的南瓜身上。

这种毫不掩饰,极具特殊意味的表情,在怒目相向的东子和黄哥看来,简直完全就可以和“幸灾乐祸”及“水煮白肉”两个词汇直接等同。

“杨平辉,99分;胡大海,97分;罗胜,93分。”

吴小雨宣布的速度很快,立刻,三个直接代表着“青菜”、“米饭”、“还管饱”的成绩,使平常总习惯于掩起情绪的杨哥,也不禁分别与老胡和小罗目光对视,三人同时发现对方微微扬眉,嘴角微翘,稍稍得意。

“好了,各位!”吴小雨没工夫欣赏六人的明争暗斗,他将试卷收拢,塞进外套口袋,抬头道:“今天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

听到吴小雨地“消息”。“水煮猪肉”的沮丧,“青菜米饭”地得意瞬间一扫而空。

房间中。立刻响起了一片整齐划一的抽气声,六位学生的脸蛋,同时一片煞白,他们将拳头捏得紧紧的,全身绷得直直的。他们必须这样做,才可以稍稍缓解心脏瞬间抽搐,几乎喘不过气来地强烈不适。

上一次“消息”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是三个礼拜之前。“各位。今天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鉴于各位近段时间学习认真。进步很快。经过仔细考虑。特决定大家地单一课程地学习时间。由原来地三天再次缩短为两天。即日生效。”

是五个礼拜之前。“各位。今天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鉴于各位近段时间经常因为冷气管附近位置地归属发生争执。产生不必要地冲突。经过仔细考虑。特决定永久关闭冷气。消除矛盾根源。营造友爱氛围。即日生效。”

是七个礼拜之前。“各位。今天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鉴于各位近段时间打架斗殴频繁。经常打翻食盆。造成严重浪费。不利协作理解。经过仔细考虑。特决定食物减半。节约资源。减少高强度运动必须体力。促进团结。即日生效。”

六位学生地脑际。瞬间闪过种种惨痛往事。这时。吴小雨也接着说道:“各位。不论你们何时前来。到现在为止。都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不少地时间。接下来。各位只剩下最后一门需要学习课程。”

最后一门课程?

所有人心头一震,或咽下口水,或瞳孔收缩,或拳头伸张,各有些不由自主的微小动作。

吴小雨也不多说,他单手举起,伸到后面,朝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显示器示意一圈,道:“最后一门课程,就是让大家通过这些视频,改变一下原来的口音习惯。或者说……彻底掌握一门地方方言。”

说完,学生们还没来得及消化,吴小雨左手已**外套口袋,再伸出来时,六块黑色的小物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飞往学生们地方向。

“操啊!……黄哥,这怎么搞?”

几秒之后,看着吴小雨已抱着空空的木箱,拉开铁门,走出了半个身体,回过神来的东子,甚至来不及低头看一看接住的物事,就已经忙不迭地拽住黄哥,压低声音急急说道:“两天学会一门土话!这怎么可能!他又想用什么花样来整我们?”

东子地担忧极有道理,黄哥一脸苦笑,他记得清清楚楚,上一回学习海洛国语言的时候,他们拼死努力,几乎每天都好几次咬到了舌头,都花费了整整半个月地时间。

“各位不用担心……”

吴小雨跨出了一半的步子,慢慢收回。

接着,他转过身,很罕见地,没有在听到冒犯的话语之后,飞快地冲回来,让东子和墙壁好好地聊一聊人生感想。

站在门口,吴小雨朝着房间里地六只猴子缓缓扫视一圈,当他们全部站直安静之后,才又接着说道:“这一门课程的安排相当宽裕,大家有超过一周的学习时间。另外……”

顿了顿之后,吴小雨微微仰头,这时,六人同时发现,吴小雨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吴小雨的语气中,充满了同情。

这份怜悯与同情,并没有使学生们感觉到哪怕一丝丝的心安,相反,他们第一次知道,当怜悯与同情的成分,超过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它们竟然会变成一种**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

当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当吴小雨接着说话的时候,六只可怜的猴子们,再也感觉不到了任何炎热,他们只觉得一股股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从脚尖一直蔓延到头顶,使他们呼吸困难,而又完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另外……大家不用担心我整你们,更不用担心我惩罚你们……因为……”

说着说着,也不知是何缘故,吴小雨的声音越来越低,但在十二只尖尖竖起的耳朵听来,却只感觉到越来越响亮地轰轰雷鸣:

“……这一门课程如果没有学会。那就永远不用再担心什么惩罚了。”

这一门课程如果没有学会,那就永远不用再担心什么惩罚了……

这句话作用巨大-

位学生,刚刚从极度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们地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摊开掌心。打量吴小雨丢给他们的黑色小物体。

这块黑色小物体,前方生着一个半球,后方带着一个小柄,中间横着一个滚轮。这种外型,任何一只心智正常的人类,都不会生出什么误解:

它是一支可调节频率的无线耳机。

“咦!”

刚刚戴上耳机。杨哥立即低呼一声,其中满是惊讶的意味。

“怎么了?”

“你听听他们地土话……”盯着老胡将耳机戴上,杨哥满脸凝重的表情。

“妈的,土话肯定难懂啊!……咦!”

同样瞬间惊呼之后,老胡脱口叫道:“是兰……”

“嘘……嘘……”杨哥连忙将老胡的嘴巴死死捂住。

另一边的三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情形,刚刚戴上耳机地东子。口中正停不住的牢骚恶骂:“操!这又是什么鬼叫啊!这种口音,哪里是人学的……妈的,老子……”

朝满脸苦色的三个小混混瞟了瞟,杨哥不着痕迹地将老胡和小罗拉到角落。轻声说道:“对,就是兰城……老胡。小罗,这回我们要早作准备了。”

“又要学海洛话。又要学兰城话,难道说……”老胡低头想了想。忽然抬头,猛然道:“……难道说……那只畜生,要把我们带到海洛国的那个地方去?”

“这已经是明摆着了……”杨哥罕见地呼吸急促,他背靠墙壁,右手不受控制地连连敲击隔音封包,口中说道:“就是不知道逼着我们看这么多书,学这么多东西,到底要把我们带到那个地方哪个位置,如果是明锐…又如果是勤贵……”

“杨哥,胡哥……”看着杨哥脸上满是焦躁急切,小罗也仔细听了听耳机里的声音,接着忽然以微微欢喜地语气,低声说道:“只要真是那个地方,我们以前运货的时候,每年都要过去几次,哪里还有不熟的位置?过阵子如果真到了那边,管他到底是哪里,反正到时候再想办法脱身,肯定比现在容易多了!”

“容易……”杨哥苦笑了一下,忽然间,他拉着两人的手臂,朝着身边最近地液晶显示屏幕指了指,道:“你们家里的电视机,比起这个怎么样?”

虽然这个问题相当突兀,不过,老胡和小罗,都知道杨哥地性格中,并没有无的放矢地成分。

于是,仔细地看了看显示屏幕之后,小罗和老胡同时微微摇头,道:“远远不如……”接着,老胡皱紧了眉头,继续补充说道:“这个清晰得有点邪门了吧!他妈的居然可以看到几十米外那个店子里,看到那个小家伙手上地报纸!……不,不,杨哥你快看看……这里这里……仔细一点……妈的!使劲看使劲看,居然还可以看清上面的小字!”

“是啊,我知道,我知道可以看清……”杨哥摆摆手,脸上苦涩更深了一些,他又问道:“你们家里的电视机,应该都是高级货吧?每台多少钱?”

“那我怎么知道”老胡头一抬,道:“都是几个小娘皮,自己在那里弄的。”

杨哥没有理他,等着小罗说出了“十三万”之后,他才叹息一声,道:“是啊,连你们家里的电视机,都要十三

“老胡,小罗,这些年,你们都没怎么管生意,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这么说吧,这么小的显示屏幕,效果比你们家里的十三万的宽屏电视机还要强上许多,这里面的价格,可不是一倍两倍的区别,而是十倍二十倍的翻滚……”

“那么……”老胡抬起头,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液晶屏幕中,清晰柔和的显示内容,忽然使他觉得有些刺眼,“那么……”

“那么……”杨哥抬手比画一下,索然道:“达到这种效果,除了显示屏之外,还需要相当高端的摄影机,相当专业的解码设备,还有其他的等等等等……”

“老胡啊……他们仅仅是让我们学一门土话,就舍得投入了几千万的资本,不知道多少的人力……”

三个人面面相觑:

“……那么,凭什么到了海洛国之后,我们就容易脱身了呢?”

一六一 咿呀咿呀(三)

“这……”小罗一阵语塞,过了好一会,才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杨哥,这些东西虽然很贵,但过几天,它们还是可以用在别的地方,不一定是特意教我们土话的吧?”

“不一定?嘿……

不待杨哥解释,慢慢明白过来的老胡,已由鼻孔中发出连声冷笑,“看看屏幕里面吧,哪个地方不是人来人往?哪个地方不是人口嘴杂?这些地方满大街都有,不是为了特意拍下来给我们学,还能做什么用?再说了,就算这些液显不是特意给我们学土话用……那么……”

老胡霍然站直,左手一抬,“这种拳打脚踢都没事的狗屁玻璃……这种钻石都磨不出印子的狗屁地板……这种刀子都刮不破皮的狗屁封包……这种缝都没有一丝的狗屁铁门……还有这个狗屁这个狗屁这个狗屁……”

着魇一般,老胡原地转圈,他的左手,也朝着房间处处胡乱挥舞。

小罗和杨哥赶紧将他揪住,老胡也不挣扎,或者说,他正需要四只有力的手臂扶持,才能够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位四十出头的粗豪汉子,在近两个月的囚禁之中,受的折磨最多,心中的愤懑最烈。值此大变将生,出路却仍遥遥无期的绝境,使他这些日子来,逐渐积累的无数疲惫,终于再也无法强自压抑。终于一齐猛然爆发。

望着小罗,老胡露出几分几近于悲凄地惨笑。呻吟一般地喃喃说到:“小罗啊,我问问你……这种东西,你见到过吗?你听说过吗?它们……除了特意关住我们之外,过几天又有什么别的用处?”

小罗默然低头,哑然无声。杨哥慢慢地松开手臂,缓缓转身,使墙壁成为自己脸上表情地唯一看客。就这样,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中,杨哥沉寂着,仿如一具装饰的雕塑。他的浑身上下,只有两只背在身后,交叉在一起偶尔磨挲的手掌,才能表明自己还是一位活人,并深陷于复杂地思考。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杨哥又转回身。他一边帮着老胡慢慢地整了整衣袖,一边张开嘴巴,以很是低沉的声音说道:“老胡,先站直点吧……来。站起来……现在谁也没力气拉你……我们……我们的麻烦,可不止这一点点。现在还没到可以瘫下去的时候……”

“麻烦?还能有什么麻烦?”

或许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或许是刚才已经发泄了一通。总之。杨哥地“麻烦”。甚至没能让重新站直地老胡挑一挑眉头。他挥挥手。很平静地说道。“说吧。一并说出来吧。”

他这副模样。倒是令杨哥放心了些。杨哥再次将两人拉到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液显也好。窗户也好。门也好。这些东西不管有多值钱。有多贵重……它们都不是重点……我最担心地。还是他们那群人……”

“你是指……”老胡地眼睛。慢慢地瞟向另一边还在继续研究耳机地三个家伙。

“不。不是他们……”杨哥摇摇头。也朝着那边打量一下。等着老胡回过头后。杨哥才将声音压到最低地程度:“我是说……吴小雨。”

最后三个汉字。仿佛具备一种极为特殊地魔力。一瞬间。时间在老胡和小罗地身上。仿佛停止了流逝。

老胡地呼吸突然滞住。表情突然僵硬;小罗地瞳孔忽然收缩。脑袋作出了后仰地动作。

这两种忽然生出的动作表情,在老胡和小罗显而易见地努力下,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不过,一直紧盯住了他们地杨哥,还是将种种变化,完完整整看在眼中。

杨哥心中叹息一声,这时,老胡已经说道:“吴小雨?那畜生简直就像只鬼一样,速度奇快,力量奇大,确实是我见过最能打的禽兽!老子随便猜都知道,那只畜生根本不用全力以赴,甚至不用任何狗屁招式,就可以一次挑翻三四十个我们这种程度地货色……”

“不过……”老胡皱皱眉,道:“……我们只要逃脱,又不是和他打擂台……反正脑袋不进水的人,就不可能去和他打架……只要能想办法离开这只笼子,他再强,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能打能打,老胡你就记得能打!吴小雨……这个……这个……”

杨哥极其不以为然,他一面摇头,一面措辞,半天才给吴小雨找出一个定义:“这个……疯子,哪里是仅仅用“能打”两个字就可以形容完整地……”

“怎么?”

杨哥没有直接回答,忽然问道:“老胡,假如我们终于出去了,那边那个东子,你会怎么收拾?”

东子……

一旦想到这个令自己整天浑身酸痛、二十四小时鼻青眼肿的名字,仅仅一瞬间,老胡的眼中,就已经开始出现了血色:“那只杂种,那只畜生,老子要是出去了,当然……当然……”

杨哥倏地抬起一只手,止住了老胡咬牙切齿的想象,他再次飞快地问道:“能像昨天晚上那样,像吴小雨那样收拾他吗?”

“老子当然……”脱口说出这四个字后,老胡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下来,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一个“能”字在喉舌之间来回转了十几圈,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能……能……能……

老胡微微垂头,他踌躇着,想了想昨天晚上。东子仅仅在某人已经走出了门外地时候,不小心翻了翻白眼的后果;想了想他在地毯上变成一摊烂肉地完整过程;想了想他哭号惨叫了整整七八分钟。那副任何人都心生恻隐的模样……

能……能……能……

怎么可能?

老胡忽然觉得,只要想一想东子受到任何一次折磨的过程,他心中的那份怒火就会消散许多。于是,老胡不得不颓然承认:“老子不能,老子不是变态。”

这份答案。从老胡的嘴巴里面吐出来时,杨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走神。

就是这位老胡,在99年地时候,单枪匹马冲进了海洛国的某栋别墅。当他走出来时,整栋房子里面,除了一位瑟瑟发抖、大小便失禁的保姆外,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动弹的东西;

就是这位老胡,在03年的时候,对着跪在他面前的六十几个砂场小弟,一个挨着一个地耐心等待。准确无误地敲碎了由每人自己选定地五只指头;

就是这位老胡,在05年的时候,花了整整四个小时的时间,慢条斯理地清理门户。最后使打扫清洁的几位小弟,连续三天吃不下任何东西;

就是这位老胡。在07年的时候……

杨哥想到,如果星城顶层的那群道上大佬们。知道就是这位老胡,作出了“老子不能。老子不是变态”这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回答,那他们地下巴,绝对会集体掉到地上,怎么样都合不起来。

想到这里,杨哥叹息一声,道:“老胡,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咱们俩个坐在街边台阶上,一边流着唾沫看着别人喝汽水,一边赶着苍蝇瞎聊天的时候,你经常笑我心肠太软,一直都说只有心狠手辣,才是做大事的材料。”

“记得,老子当然记得……”老胡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缅怀的神色,随后,这一点点缅怀,很快就变成了黯然。

果然,杨哥接着说道:“昨天晚上……不,任何一天地晚上,那只畜生的手段,既然就连你都觉得太过变态,都承认做不到那种程度……那你想想,吴小雨那只畜生,到底心狠手辣,铁石心肠到了哪种程度……”

老胡别过头,以一种说不出意味地声调,道:“到了做大事的程度……”

“是地,做大事。不过,那只畜生可怕的地方,还不止这些……”

在极小地范围内,杨哥快速来回走了几步,组织了一下语言,又接着说道:“这么说吧,老胡,小罗,我们三个,被弄到这里来,快两个月了吧?你们记不记得,这么长的时间,我们几个,拍了多少次马屁,捧了多少次臭脚,还……还……还挨了多少记耳光……”

“……才终于从他的嘴巴里套出了几句话?可是,不管我们突然袭击,还是苦苦哀求,不管用什么方法,才好不容易套出来的这几句话,又有哪一句不是废话?两个月了!各位!两个月了啊!到了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知道的消息,比起第一天来的时候,多出了什么?多出了一丁点

小罗缓缓摇头,缓缓张嘴,从他的声音中,谁都可以听出,他也正在为自己挨了许多次耳光的脸蛋不值,“没有,他的嘴巴,实在太紧了,我们实在……”

“嘴巴?”老胡插口打断,“狗屁嘴巴!那哪里还算是一张嘴巴,它简直就是一只铁金刚,一只保险箱!”

“好了好了,不管是什么……”杨哥道,“总之那只畜生的嘴巴,绝对严严实实,怎么扳都扳不出一丝缝隙。”

“其实……”老胡话锋一转,道:“其实嘴巴很严的家伙,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

“可是,那只畜生又不要钱,我们有什么办法?”

“是啊……”老胡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镶着钻石的腰带,纯金打造的火机,这两样东西,老胡以前珍爱若宝,碰都不愿意别人碰一下。

可是,他现在却无比地期盼着,某人能够大发慈悲,行行好将它们勉强收下,不求放他们一马,不求好吃好喝,甚至不求少受两次折磨,只求着某人能够偶尔心软,多提点几句有用的内容。

不过,想一想其中的难度,老胡就不由抚弄着火机,感慨地说道:“不爱钱的人,实在太难办了……”

“他何止不爱钱?他妈的简直就跟钱有仇!”

或许是压抑太久,实在无法忍受,杨哥罕见地骂了句粗口,才又接着说道:“老胡,你想想吧,我的戒指、明玉,你的腰带、火机,小罗的匕首,这些东西他不拿,确实可以理解,毕竟得担心贼脏暴露……可是,就连我们三个人的钱包,居然直到现在还好端端地收在怀里……就算那只畜生再小心,这些现金,总可以在我们几个昏迷的时候,随手收走,买点猪肉吧?”

“是啊……”老胡皱起眉头,将自己的钱包摸出来翻了翻,看了看里面快要变成纸浆的一大沓红纸,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唯一的理由……”杨哥把不知不觉间,又走开了一些的老胡重新拉近,压低声音说道:“……吴小雨,那只畜生并不是主持的元凶,所以,他必须规规矩矩,不敢乱动一点东西……”

“钱包我们暂时不去说它……”

杨哥不自觉地抬起头,瞟了瞟头顶上的电子钟,道:“这两个月以来,我一直注意了一下,那只畜生,每天过来开门的时候,绝对是1点过5分,从来就没有差过半秒;那只畜生,每次给我们的白饭、青菜、或者是猪肉,我都特地掂量了一下,绝对是一模一样的份量,从来就没有差出半两。这样的事情,如果只有一天两天,那只能说明他守时,但天天都这样,那就只能说明……”

“他绝对非常非常非常地守规矩!”

说到这儿,盯住额头一片水渍,冷汗涔涔而下的老胡,杨哥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担心那些门窗,只担心他们那群人了吧?”

“他们……他们……他们居然……”听到这儿,老胡的脸上,已满是震惊,对自己猜出来的结论,怎么都不敢置信。

“是的,你没猜错……”

杨哥惨然道:“像吴小雨那种畜生……拳头比铁块还硬,嘴巴比保险箱还严;既能一个打三四十个,又能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不贪财,不好色,不要面子,不讲情份;最重要的是,他还不管大事小事,绝对规规矩矩,从头到尾,一点都不违反……老胡,小罗,你们觉得,像这种人,如果在我们平辉,现在在做什么?”

“这……这……这……”很明显,此时,脑袋受到了过分刺激的老胡,实在不适合思考问题。

于是,杨哥代替他回答道:“如果在我们平辉,这种人,要么,现在已经进入高层,直接掌着大块地盘;要么,就是死死地盯在眼皮底下,防着他玩出什么花样!”

说着说着,杨哥的脸色,几乎和马上要寿归正寝的锅底,完全找不出任何差别:

“可是,在他们那群人里面,像吴小雨这种妖孽,居然只配到一家职业学校上班,再守着一家烧烤店,每天的工作,就是烧烧饭菜,教教学生,看看试卷!”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一六一 影响(一)

在你们心目中的“那群人”里面,我确实只配在一家职业学校上班,再守着一家烧烤店。不过……

星空观察室中,抽空望了望显示屏幕右下角,望了望正缩在某个角落里窃窃私语的三名学生,吴小雨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荒诞的感觉:

不过,凭你们这三个家伙,就算把所有的脑浆,通通挤到一块儿使劲搅拌也不可能猜出,现在,所谓的“那群人”里面,除了我这个整天烧烧饭菜,教教学生,看看试卷的妖孽之外,其他的成员,通通都还在某只笼子里关着,每天的工作,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水煮猪肉。

正想着这个念头,吴小雨面前的显示屏幕中,右下角一个小小的红**标,忽然开始以极高的频率不断闪烁。

这意味着,他刚刚进行的多项数据调整、参数更改,已被整体控制程序验证通过,并已经接受完成了所有的调整内容。

立刻,吴小雨的右手,飞快地在悬于身前,被某只机械臂稳稳抓住的电路键盘上一划而过。

同一个瞬间,除了右下角的红**标之外,原本几乎静止不动的显示屏幕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数据、说明,以及图案、条波、色彩,骤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剧烈变化。

此外,屏幕正中的位置的文字最为显眼,它处于前方的长串代码、复杂图案保持静止,只有最后的几个数据,才以相对于整体而言,稍显缓慢的速度,逐渐变化。

当显示屏幕中,无数数据开始剧烈跳动的时候,星空观察室外部,数十块棱形镜面,悄然滑开了数十个拇指大小的正圆小洞;

当显示屏幕中,“f”这个标志忽然跳出的一瞬间,数十个黑呼呼的正圆小洞附近。猛然产生了数十道向着四面八方急剧挤压地气流,这是因为,在这一瞬间,数万枚肉眼绝对无法观察,而绝大部分仪器也无法捕捉的物体,从这些小圆洞中,以极其惊人的速度,顺着各自预定的轨迹,按照程序设定的顺序。先后冲往星空中的四面八方。

江道边,高高的路灯,被周围密密麻麻的各种灯光包围着,它们的工作范围,几乎只照亮自己左近的几米方圆,或者干脆以“第一根电线杆下面”、“第五根电线杆右边”地方式,沦为了夜宵爱好者们,用来互相通报胃袋作战地点的便捷标志物。

此时。第十三根电线杆左侧。靠着防洪堤岸护栏。某张露天摆放地圆桌上。铺着一层薄薄地塑料薄膜。它地上面。正中架着一盘铁板韭菜。四周摆着五六只各式小碟。边缘乱七八糟地放着许多酒瓶酒杯。

“良哥……”护栏边。某位已有醺醺之态地男子嘟囔一声。引着聂良转过头。他一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地眼镜。一手将手中盛得满满地酒杯往前送了送。道:“良哥……你走了之后。我们勘察部地十几个同事。还真地…真地是不习惯。好多事情。没良哥带着。都……都做不过来了。”

“哪里话……”

聂良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和他轻轻地碰了碰。小小地抿了一口。看着对方一饮而尽之后。聂良不闲不淡地说道:“小李……哦。不。李组长你太客气啦。我哪里有你说地那份能耐?当时还不是全靠大家帮衬。我这个前组长。才好好地混了几年。”

“不……不是客气……”李组长微微起身。先将聂良面前稍浅了一点点地杯子添满。又给自己重新倒上一杯。举到身前。道:“良哥。你地能力。别说我清楚。在座地各位都服气……就是整个公司里面。又有哪个人会不知道?”哥做事。那是没话说地……”

李组长朝着圆桌四周环顾一周地动作。换来一片齐齐附和地声音。

接着,他打个酒嗝,缓了缓又接着又道:“良哥,我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前几个月,您被小人陷害、诬陷栽赃的时候,大伙儿心中都很气愤,一个个焦急得很……而且,那个时候,我们虽然不方便直接出面,但私底下,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费了多少功夫……”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地心意,我都清楚……太谢谢各位了……”

聂良感激不尽地连连点头,心中按捺不住地连连苦笑。

听着这些索然无味的废话,聂良举起酒杯托在半空,脑袋微点,嘴巴里随意敷衍。

或许是稍微多喝了几杯地缘故,此时,聂良的脑袋中,各种念头不受控制地来回晃荡。

恍惚间,那段噩梦一般的日子;连接不断地收到检举信的过程;人见人回避,狗见狗嫌弃的经历,纷纷涌上心头,在脑海中纠缠不休。

想到了这些,聂良就不得不承认,在自己无比倒霉地那段时间里,不用去说保险公司在座地这些好朋友们,就确实做了非常多的好事,费了非常大地功夫。

比如说,坐在对门,现在在自己的目光注视下,正忙不迭地低下了脑袋地那只瘦猴,当时似乎生怕针对自己的检举材料太少,就连夜赶工炮制了十几份,第二天起个大早塞进了公司门口的信箱;

比如说。坐在旁边,现在正帮自己添酒夹菜,每隔几秒就不小心用穿着丝袜的大腿碰碰自己的花瓶,当时似乎生怕别人误会自己调戏良家妇女,连临时借一支铅笔都不敢同意,稍微走近一点就大喊大叫;

比如说,站在桌旁,现在正滔滔不绝地李组长,当时作为自己属下的组员,似乎生怕王副总不知道自己为公司付出了多么大的心血。就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总经理办公室中,将自己晚上熬夜通宵奋战于各处娱乐场所,辛苦向各类小姑娘推销保险的操劳经历,一一倒豆子一般地吐了出来;

由于脑子里面想着这些精彩场景,聂良的耳朵里面,就不免错过了许许多多邀功表忠的精彩对话。

桌子旁边的众人,个个都是保险行业的老油条,很快就看出了他神游九天的状态。

于是,端起酒杯半天。却没得到丝毫回应的李组长,赶紧微微咳嗽一声,对着抬起马上,聂良左侧,又感觉到了一团不小心靠过来的柔软身体。

“良哥……”李组长抬起杯子,对着回过神来的聂良示意一下,道:“今天晚上很感谢您赏光过来,打扰您这么久了,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和您谈一谈…这个……”

李组长微微凑近。继续道:“……这个……您现在管的店子里面……”

“李组长……”听到这话,聂良忽然抬起左手。打断了李组长的言语。

接着,他先端起酒杯,却并没有和李组长相碰,甚至没有抬头,而是直接抿一小口。才又说道:“咱们几个,好不容易才聚上一回。还是不谈公事比较好吧?”

这句话甫一吐出,圆桌旁。端着酒杯的李组长,忽然沉默。其他人面面相觑,整个气氛,忽然稍稍微妙。

看着这些,聂良心中微微冷笑。

保险公司的几位前任同事,半夜将自己邀请出来,聂良就算使用**思考,也完全可以猜出,他们无非是为了“烧烤银河系”数几十家连锁店面,以及数百位工作人员的种种保险业务。

这可是一笔比较少见的大单,确实值得王副总派出这么给自己长脸地队伍。

只不过,好几年前,就早已精通了此类业务开展方式的是为了吴小雨的切实利益,还是为了替自己小小地出口恶气,都绝不可能这么早就同意洽谈具体事项。

起码……

聂良心中细细盘算,起码,得先唱唱小k,钓钓小鱼,蒸蒸桑拿,占占小便宜,睡睡小妹妹……

把他们折磨得欲仙欲死,将他们有可能拿到的所有油水挤掉大半之后,才能在这项确实有必要的保险业务上,开始为自己真正的朋友,争取所有可以争取到的利益。

至于圆桌旁边的这些好朋友们,他们的沉默,他们的郁闷,他们地怒火,他们的种种小心思,在各自身份,几乎已经发生了本质变化地情况下,已经无关紧要。

毕竟,现在的自己,全权代表着“烧烤银河系”,随时可以自主作出对店面最有利的决定;而他们,仍然是保险公司的小小职员,必须服从上司的种种差遣。

果然,一小段相当短暂地沉默之后,李组长借着酒兴,努力压下脸上的尴尬,挤出几分稍嫌勉强地笑容,尽量自然地说道:“良哥,……您……您这话说的……就……就……”

李云,你妈地辛辛苦苦把老子扯下来,做了几个月,才知道老子的位子不好坐,才知道自己太嫩了吧?

聂良一向觉得自己地心胸相当开阔,于是,他仅仅面露长的表演。等了三五秒,才听到他终于转过圈来,道:“良哥,我也只是顺口一提罢了……没别的意思,咱们继续喝,继续喝……”

“继续喝啊……”

聂良正待扯几句话,随便找个理由,挤着李组长多放点血,带自己去潇洒潇洒,忽然间,他举着酒杯的手臂上,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咦……”聂良抬起头,脸上,马上就沾上了几点湿痕。

这时,他旁边的花瓶已叫了出来:“哎呀,下雨了下雨

雨点变大的速度很快,雨点密集的速度也很快。仅仅这么一小会的时间,聂良面前的空碗,就已被连续不断的雨点,敲出了密集的“丁冬”之声,而伴着雨点的凉风,也开始将圆桌旁边的塑料薄膜,吹出了“哗啦啦”的动静。

圆桌旁,众人赶紧将放在桌子上的钱包电话塞回口袋,站起身来。

事起仓促,他们的行为,也正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夜市间,几乎所有桌子旁边的举动。霎时间,临江大道东侧,喧哗代替了热闹,混乱代替了井然。

第十三根电线杆的左侧,聂良身后,两位夜市老板,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摊位,嘴巴里,正止不住的阵阵诅咒怒子才下了一个多礼拜的大雨,今天又来,存心让我们吃西北

“是啊!操他妈的,晚上出门的时候,老子还特意看了天气预报,那狗屁居然说今天到明天,多云转晴,适合出游……多云转他妈,适合适他妹……老张……我说……”

“良哥,下雨了,您看……这……”李组长将东西收拾好,指了指对面,正有一大群人往门口挤的茶楼说道:“我们也赶紧去里面坐一坐

“那里啊……”聂良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笑意,“那一家肯定满啦,我们去转盘附近吧,那里茶楼多得是,肯定能找个位置。”

“可这么大的雨……”李组长抬起一只手,挡在自己的头上,指缝间已有细细水流渗下,将他额头的发丝,结成了成块的形状。

“没关系,快点跑几步就赶到了……”

心胸宽广的聂良,仿佛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楚,他适时地偏过脑袋,对着远在几百米之外的转盘处指了指,道:“我们现在过去,在浦江蓝茶楼底下会合吧……”

说完,聂良当先走出几步,接着,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他忽然撑开了手中一柄小小的折叠雨伞。

漫步雨中,抱着花瓶软软的身子,看着左侧墙壁招牌之间,正躲着雨点,狼狈前行的前任同事们,聂良心情愉悦,体舒畅,脚步轻松,心中暗爽:

还好老子从小就没有听天气预报的爱好,只听到小雨说今天晚上很有可能会下大

那个乌鸦嘴!

说得好极了!时间。

此时,吴小雨面前的显示屏幕之中,右下角一个小小的红**标,忽然又开始以极高的频率,不断闪烁。票吧

现在又是一周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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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影响(二)

观测的物体,再次迅捷地冲入星空。

五十五秒之后。

临江大道东侧,通往某十字路口行车转盘的方向。

聂良用任何人都会称之为挪动的方式,极其缓慢地向前探着步子。他绝大部分精力,都集中于怀中紧紧搂住的**,以及凑到了花瓶耳边——或者说,直接凑到了耳朵里面——的嘴巴。

就这样,聂良一边享受着来自身侧的微微颤抖,一边用呵出温暖气息的方式轻轻说道:“……等下喝完了茶,我们再找个地方坐坐?”

“我……”

聂良那双简直眯成了两条浅缝的眼睛,及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它们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花瓶诱人的红唇,确实一直都在微微张合。

可是,除了开头那个相当微弱的“我”字之外,聂良的耳朵,甚至就连花瓶的尖叫,都完全没法听清。

是的,尖叫。一种采取瞬间鼓起丰满胸膛,突然大幅度张开嘴巴,猛然发出的尖叫。

这一点都不难以理解。其他前任同事、临江大桥东侧所有的食客、甚至整个星城已经进入了沉沉睡眠的全部居民,他们的耳朵旁边,通通都听见了简直有一队彪形大汉,在凑近耳边几厘米的距离,竭尽全力,拼命擂响大鼓的巨响。

连绵不绝的巨响。

这一个瞬间。耳朵里有点贵恙地女士们先生们是幸福地。他们不需要像其他无数人类那样。从睡梦中猝然惊醒。高声尖叫;

这一个瞬间。生于桥底房侧。一年到头总是见不到多少阳光地植物们是幸福地。它们不需要像其他无数同类那样。露天倾倒折裂。东倒西歪;

这一个瞬间。听到了巨响地第一个瞬间。聂良原本轻飘飘地捏住雨伞地左手。忽然感觉到似乎有无数个高压水龙头。同时从头顶地方向。直接顶住伞面。骤然拧开了所有地阀门。

无论是聂良、花瓶、还是设计这柄雨伞地该死厂商。显然都从来没有设想到如此极端地情形。

于是。结果同样显而易见:雨伞躺在地上。聂良和花瓶站在雨中。

仅仅一秒之后。雨伞冲到了数米之外。聂良和花瓶湿透了全身。

紧接着,越来越淋漓尽致的花瓶,一边哆嗦。一边尖叫,一边抱头,一边抱胸,一简直连成了直线的成片雨水,一边看到聂良地脸上,满是悔恨不已的表情。

这位一秒之前,还满是春风得意的男子,此时嘴巴大张大合,明显正在大喊大叫,只不过。这些声音,全部湮没在天降瀑布。洗涤万物的伴奏声中。

“操啊,老子记住了他说会下大雨,却忘记了他劝老子最好不要出门!”

根据棱形墙面上。数十串来自各个预警防御节点,一直不停变化的各项监测讯息。吴小雨的双手,在电路键盘上不停地飞快滑动。不停地记录数据,评估对比。

和饲养室中的六名学生一样。吴小雨这只寄生体,在前往海洛国之前,也同样只剩下了最后一门课程。

那就是针对二氧化碳,进行物质认识。

或者,更确切地说,由这项物质认识,同时引出的一系列基础实验。

比如说,刚刚完成地第二十八次小小实验。

对于这项实验过程所代表的实际操作,地球上有着比较统一的称呼:人工增雨。

吴小雨知道,目前地球上进行人工增雨的时候,早已经屏弃了直接使用二氧化碳这种式。

于是,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这六个月以来,苦读了无数书籍的吴小雨相当清楚,在这种情况下,1a7489仍然逼迫自己进行“人工增雨”的实验,除了让自己更加深刻,更加生动地认识二氧化碳这种物质之外,还要让自己同时更加深入地研究与之关联的其他学科。

比如说:设计发射方向、轨迹、距离等等参数的弹道学科;判断云层水滴、冰晶、温度等等状态的气象学科;控制干冰数量、区域、密度等等情况地自动控制学科等等等等。

结合1a7489指示的一部分后续计划,吴小雨现在就可以肯定,这些关联学科,在进入了海洛国地领土之后,绝对会派上用场。

无数的用场。

无论是弹道学,气象学,自动控制,还是其他学科,都同样如此。

“滴……”

观察室中,某只架于角落的音箱,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响。

同一瞬间,吴小雨的双手,停止了在电路键盘上的飞速滑动,此外,他地视线,也从对面的棱形墙面,移回了面前地显示屏幕之中。

数据记录完毕,评估对比结束。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各项实验记录,吴小雨微微地皱起了眉头。随即,他右手无名指飞快地晃了晃。

显示屏幕中,立刻切换出一个熟悉的论坛界面,闪烁半秒之后,它又恢复了原来地数据分析结果。

不过,这半秒的时间里,“编码天堂”讨论区的综合版块,又一张署名为“执政官”的求助帖,悄然出现于版面顶部。

五分钟后,它慢慢地滑到了首页最底下的部分。

没过多久。这张求助贴,很快就淹没在茫茫的水海之中,直到整整半个小时之后,才有一家刚刚注册不久的公司,以几乎完全不带一点奢望地口气,在求助贴的下面,留下了唯一的一条回复——一条尝试性的,招徕性的,与主帖内容没有丝毫直接联系的,直接导致了十秒之后就被封闭了ip访问的回复。

很显然。与最初受到的热烈追捧相比,“执政官”现在的主帖,绝对适用于“无人问津”这种相当贴切的形容方式。

这种现象,并不是突然发生地结果,而是逐渐演变的过程。

从很久以前开始,综合版块的用户们,就一个接一个地发现,自己逐渐从无法看懂“执政官”提出的解决方案,慢慢过度到了彻底无法看懂“执政官”提出的问题本身。

于是。理所当然的,不可阻止的,能够就“执政官”的用户越来越少。

不过,根据“编码天堂”众多高层们,在最开始地时候,针对特殊情况作出的特殊决定,早就受够了委屈,憋够了火气的管理员们,非常乐意地“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现”,仍然欢天喜地“严厉处罚所有在执政官主贴下。发表任何与主贴内容无直接联系的回复行为。

可想而知,这种做法,不但意味着“综合版块”,整体版面清洁井然;管理员们,每天工作轻松写意;

同时。它还意味着,吴小雨的程序水平。已经达到了相当高明的程度;或者,更实际一点地说:这只可怜的碳基猴子。从此以后,不管面临着多么强大的惩罚动力。它都得完全自力更生,几乎再也无法从这个论坛上,得到任何帮助。

更悲惨的是,出于这种不可能逆转的原因,随着吴小雨各方面知识地飞速增长,他平常寻找帮助的绝大部分论坛,不管是何类型,要么,早已完成了此类蜕变,要么,不可阻止地继续着这个趋势。

现在正是如此,面对二十八次不同规模地实验过程中,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吴小雨辛辛苦苦翻开了数十个国家的数百个论坛,最终却只得到几条可怜巴巴的,稍微具有一点点一点点实际意义的建议。33级地脑袋,将这些建议,转换为方案,输入为参数,重新模拟。

时间缓缓流逝,站在观察室中,吴小雨一次次搅尽脑汁,重新调整参数;一次次提心吊胆,重新进行实验。

后续的实验过程,比起第二十七次和第二十八次实验,微弱许多,平淡无奇。

不知不觉,数个小时之后,结束了最后一次实验,吴小雨眼角地余光注意到,前方棱形墙面上,某块监测屏幕中,忽然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乱。

仅仅几秒钟地时间,吴小雨就弄清了整场骚乱的前因后

来自拖石巷附近地三只野猴,摸着吴小雨给予的多频率无线耳机,研究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却连最基本的使用方法,都没能掌握,甚至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将任何一个频率,和墙壁上任何一块液显屏幕的对话内容对应起来。

当然,这种结果,肯定离不开来自平辉的三只猴子,形似努力解说、互相帮助,实则拼命误导、拖延时间的不朽功劳。

刚才,不知是何缘故,焦急苦恼的野猴们,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破绽,接着,野猴们果断选择了屡试不爽的拳头求学方式。

一瞬间,对仅仅采取粗暴方式,就可以轻松取得答案的三只野猴,吴小雨不由产生了深深的羡慕。瞟了瞟时间之后,下一个瞬间,吴小雨的指甲,在电路键盘上轻轻滑过。

显示屏幕中,几乎完全分不出先后顺序地跃出了整版文本,它们的最上方,几个加粗加大的单词格外显眼:

《天际的牢笼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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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影响(三)

超自然传说,主编办公室。

一只略有些皱纹的手掌,从深黑色办公桌的边缘,举起了印着红黑城堡图案的咖啡杯。

几秒后,咖啡杯减轻了少许重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略有些皱纹的手掌,伸到了咖啡杯旁边的电话上,摁下了某个按钮。

“嘟……嘟……”

免提外音响起的时候,手掌移到了嘴巴附近,将调整嗓音所发出的几声咳嗽,轻轻捂住。

三声外音之后,电话传出“格”的响声,紧接着,属于年轻女性的声音响起:“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您好。”

“您好,凯莉/查尔斯小姐,请问,现在几点?”

“现在……”

办公室中,林德拜尔皱了皱眉头,因为,电话中,在一连串物体坠落的声音之后,年轻女性才以略显慌乱断续的声音接着回答:“现在……现在是下午……三点过五分。”

“很好,凯莉/查尔斯小姐……”林德拜尔无法控制自己将眉头皱得更深,“请问,您知道下午三点过五分是什么意思吗?”

“下午三点过五分?下午三点过五分?……啊!现在是开始接受电话咨询的时间!……我很抱歉!林德拜尔先生……发生了一点点小小的意外。”

林德拜尔先生对“小小地丝毫兴趣。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凯莉/查尔斯小姐!我很希望。您能告诉我。您已经通知了那几位早已预约地先生。”

“呃……呃……”又一连串纸张飞快翻动地声音之后。年轻女性如释重负地回答道:“是地。上午已经给那几位幸运地先生。全部发出了通知邮件。”

“好地。非常感谢您。凯莉/查尔斯小姐。”

说完这句话。林德拜尔足足等待了两三秒。却不见丝毫动静。于是。他不得不再次问道:“凯莉/查尔斯小姐。请问。我是否需要再次感谢?”

“感谢?不。不需要。当然不需要……”

“那么。您还在等待什么呢?”跟在这句话地末尾。林德拜尔以明显相当疲惫地方式。发出了一声叹息。

“好地,好的,我知道了,林德拜尔先生。我很抱歉,林德拜尔先生。”

接着,便是一声毫无征兆,却使整个办公室发出了数道回音的响动:

“啪!”

或许,凯莉/查尔斯小姐,确实需要一份更加适合她的工作。冷酷无情的林德拜尔。第五十七次冷酷无情地想道。

一分钟之后,电话终于响起。

“您好……”林德拜尔摁下免提按钮,“超自然传说,德彻。”

一个明显过于激动的声音:“您好,尊敬的林德拜尔先生,非常感谢您能够亲自接听我的电话。我是艾伯塔斯/马格努斯,朋友们都喜欢称呼我为沉默的艾伯塔斯,我很喜欢这个称呼,而且也一直坚持着让它名副其实……”

“……因为,这样可以让我更加深刻地体会人性、人生。尤其是最近刊载的《天际的牢笼》,更是让我……但是……不过……恐怕……有时……”

“……另外,我非常喜欢这方面的写作,也积累了非常多的写作经验。当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文稿中,大约有某些部分。稍微借鉴了《天际的牢笼》的背景设定……不过……可是……大约……曾经……对了……林德拜尔先生,请问您在听吗?……林德拜尔先生……林德拜尔先生?”

“是的。我在听。当然,我一直在听。沉默地艾伯塔斯先生。”林德拜尔伸出左手,重新将电话发出的音量,从稍稍高于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调回了正常的水平。问您觉得我说的怎么样?或者说,请问您有什么看法呢?”

“我的看法?我觉得?”林德拜尔皱皱眉,放下了右手的钢笔。

同时,他也终于将视线,从办公桌上完成了一小半的文案中转移出来,“我的看法,沉默的艾伯塔斯先生,我也很喜欢朋友们给您取地绰号。另外,我觉得,您还拥有三分钟的预约通话时间。”

“哦,三分钟!是地,三分钟!我的上帝!”

“沉默的艾伯塔斯先生,除了您的外号、您的阅读历史、您地借鉴经历、您的上帝之外……请问,您还有其他需要说明地吗?”

“其他?当然,我当然有!”

一阵明显翻开笔记薄之类纸质品的声音。

“主编先生,前段时间,我给《超自然传说》杂志社,投送了一篇文稿,请问能不能选用刊载?”

“请说明您地作品名称。”

“《天际的牢笼外传》。”

一连串咳嗽,以及一连串似乎是气管被饮料呛到地声音。

几秒后,林德拜尔从办公桌上取出纸巾,一边抹去桌子上的湿痕,一边说道:“很抱歉,请……”

“什么?难道没有通过审核?”无论从音调、音量、还是语气分析,艾伯塔斯先生的声音,都明确地表示出,他绝种百分之百的谬误,“这绝不可能!亲爱的主编先生,我不得不很遗憾地通知您,您属下的编辑,恐怕不够称职。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您现在还有机会重新看一看《天际的牢笼外传》。当然,这必须基于您拥有足够的自控能力,不会彻底沉迷于文稿。从而魂不守舍。”

“不,不是没有通过审核,请……”

“通过了吗!喔!我的上帝!哦!上帝啊!上帝啊!”

声音越来越远,林德拜尔的心头,刚刚生出一点疑惑,立刻就听见,电话中,很快又传来了重新变大地声音,“妈妈!您一定得过来听听,我的文稿已经通过了审核。马上就要登上《超自然传说》科幻!亲爱的!亲爱的艾伦!我的宝贝!你错啦!你终于错啦!过来,宝贝快过来!把另一个宝贝一起带过来!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林德拜尔先生……”

“我在这儿,沉默的艾伯塔斯先生……”林德拜尔再次从办公桌上取出一点纸巾,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湿痕,一边接着说道:“很抱歉我让您产生误会。不过,我并没有说您的文稿,没能通过审核,更没有说您的文稿,已经通过了审核。”

“主编先生……”艾伯塔斯关切地说道:“需要我帮您叫医生吗?”

“医生?不。不,是说,请问,您地医生……该死!我是说,请问,您的文稿,完整名称就是《天际的牢笼外传》吗?”

“是的。”

“几月份的投稿?”

“三个月以前,更确切地说……三月十一日,是的,三月十一日……”艾伯塔斯疑惑地问道。“这很重要吗?”

“是的,非常重要。”林德拜尔摸着鼠标。飞快地翻到三月十一日的新作来稿页排满了投稿标题。其中,三分之一的名称,通通都标着《天际地牢笼外传》,另外的三分之一。一部分标着《天际的牢笼前传》,一部分标着《天际的牢笼正传》。一部分标着《天际的牢笼别传》,以及其他等等等等。

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中。还偶尔有一些标题为:《地底牢笼》、《星空牢笼》、《天际牢笼》、《天际之光》,以及其他等等等等。

不需要再多花时间。仅仅一眼扫过,林德拜尔就看到,这一页所有的邮件前面,全部附带着通红的小叉,而没有任何一个表示通过的小绿勾尔斯小姐,下一位。”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德拜尔先生,一直在用力地揉着自己地耳朵。个部位,仍然回响着一阵阵同时由艾伯塔斯的怒喝、妈妈地劝解、艾伦的唠叨、以及另一位宝贝的哭闹所组成的交响乐曲。

“铃……铃……铃……”

“您好……”林德拜尔摁下按钮,“超自然传说,主编办公室,林德拜尔/沃尔德彻。”

“您好,林德拜尔先生,我是科西莫/梅蒂奇。”

“您好,科西莫/梅蒂奇先生……”林德拜尔一边说话,一边快速输入口中念出的名字,随后,他盯住显示屏幕上地搜索结果,接着说道:“您那篇《新进化论》中,题材非常新颖,情节非常有趣,我很喜欢。”

“非常感谢,林德拜尔先生……”电话中的声音,相当冷静,或者说,不为所动地继续着计划内地说辞:“为了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我想我们应该很有必要缩减相互寒暄地过程。”

“谢谢您的理解。”

“我接到了贵杂志社地通知邮件,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新进化论》似乎已经通过了所有审核,即将刊载?”

“是的,您的理解能力,不存在丝毫问题。”

“非常感谢您的好消息,林德拜尔先生。可是……”电话中传出的声音,没有丝毫高兴或者兴奋的成分:“……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通知邮件,似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

“是的,您的记忆能力,同样相当值得称道。”

“谢谢您的一再称赞,不过,我仍然想询问一下,《新进化论》的即将刊载,还需要即将多长的时间?”

林德拜尔放在鼠标上的右手,轻轻地动了动食指,显示屏幕上,立刻切换出“科西莫/梅蒂奇先生”更加详细的内容。

哦,不!凯莉/查尔斯小姐,确实需要一份更加适合她的工作……

林德拜尔重重地拍了拍额头,接着,虽然办公室中只有他独自一人,林德拜尔先生,仍然举起了咖啡杯,掩饰一般地喝了一口,然后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很抱歉,科西莫/梅蒂奇先生,您的《新进化论》,恐怕还稍微需要一点点时间才能刊载。”

“请问,我可以听到更加确定的回答吗?”

见鬼!

林德拜尔皱皱眉,出于某种考虑,他将电话的音量,稍稍调低了一些,想了想之后,以更大的幅度,又重新调低了一些。

“2011年3月。”

“2011年3月?2011年3月!2011年!见鬼!”事实证明,林德拜尔先生针对音量的调整,非常明智,同时,电话中的声音仍在继续:“林德拜尔先生!请您告诉我,我一定“非常抱歉,您并没有听错。”很幸运,林德拜尔先生相当尴尬的表情,并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

“2009年5月的投稿,2011年3月才能刊载?……林德拜尔先生,恕我直言,您的即将,确实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沉默。

过了一会之后,电话中的声音,以一种与其说是冷静,还不如说是克制的语调说道:“林德拜尔先生,请问,这个时间最后确定了吗?是否存在稍微改变一下的可能性呢?”

呃……

林德拜尔再次抽出一点点纸巾,使劲地擦了擦额头。

这段时间,或者更确切地说,自从《天际的牢笼》在《超自然传说》杂志上开始刊载之后,林德拜尔先生,就越来越不愿意和任何作者提及投稿作品的刊载时间。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自从二月份开始,随着杂志的发行量直线上升,编辑部收到的投稿也越来越多,质量越来越高,同时,随着《天际的牢笼》占用的篇幅越来越大,其他作者们的文稿,只得越拖越久。

“科西莫/梅蒂奇先生,我必须告诉您……”林德拜尔飞快地,不带一丝停留地,不至于产生一丁点误会地说道:“这个时间,并没有最后确谢谢您的即将,谢谢您的“推延”,非常感谢!是的,非常感谢!”

“啪!”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电话中传出这声巨响的时候,林德拜尔似乎看到了桌子上的钢笔、铭牌、纸张、眼药水、咖啡杯,跟着一起跳动了一下。另外,在听到这声巨响之前,林德拜尔隐约还听到一连串恶毒诅咒,一连串能够使木乃伊支着两只爪子,迫不及待地从金字塔底部爬出来,好好学习、努力钻研的恶毒诅咒。

林德拜尔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心头无比沮丧:

唉,真是不能再糟糕了!

同一时间,烧烤银河系大楼。

几位认真刻苦的学徒,仍然在厨房里努力练习。

六只战战兢兢的猴子,仍然在饲养室牙牙学语。

独一无二的寄生体,终于输入了完整的文档,轻轻地确认了发送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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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影响(四)

“铃……铃……铃……”次响起的时候,林德拜尔同一时间听见,桌子上摆着的音箱,发出了一声类似于金属轻轻撞击的清脆鸣叫。

收到新邮件。

出于长久形成的习惯,林德拜尔握着鼠标的左手,立刻轻轻地动了动。不过,似乎又出于某种忽然产生的奇异预感,林德拜尔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而是直接按下了电话上的免提按钮:

“您好。超自然传说,主编办公室,林德拜尔/沃尔德彻。”

“您好,林德拜尔先生。”一个成熟的中年男声说道。

“若斯坎/德普雷先生?”这句话,林德拜尔用的是一种试探的口吻。

“是的,我是若斯坎。非常高兴您还记得我的声音,亲爱的老朋友。”老朋友舒缓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很高兴和您再次通话,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次通话,确实经过了相当漫长的预约等待。”

“我很抱歉,若斯坎/德普雷先生。”

“不,不,您不需要抱歉。”尽管隔着电话,不过,从这句话中,林德拜尔仿佛仍然可以看见老朋友毫无做作的微笑,相当诚挚的表情:“提到这一点,并不是表示抱时间,能够解决非常多的问题,也包括我预约通话时,最初计划的询问。”

“那太好了。”林德拜尔由衷地说道。

“是的,这非常好。更好的是,三天前,我已经接到了稿件将于本期刊载的通知邮件。很明显,您一定可以猜出,这就是我最初计划的询问,也是我此刻高兴的原

“祝贺您。亲爱地若斯坎/德普雷先生。”不管是为了若斯坎。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办公桌上无辜地纸巾。感觉额头终于没有冒汗地林德拜尔。不得不再次由衷地说道。

“非常谢谢……”若斯坎说道:“虽然我地疑惑已经从另一种途径得到了解答。不过。既然有机会能够和老朋友再谈一谈。我想不出任何放弃地理由。”

一瞬间。主编先生调整了一下坐姿。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地新办公室。未免太过宽敞了一些。

不管若斯坎地言辞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其他地含义。总之。在过去好几年地时间里。作为一位很有实力地科幻作者。作为一位始终将文稿投到《超自然传说》地科幻作者。若斯坎地话。使林德拜尔地心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许感慨:

自从该死地“执政官”出现之后。自从它导致该死地“主编电话咨询预约”设立之。我已经多久没有和这些老朋友们谈一谈了?

“您地坚持。也正是我地意愿。”林德拜尔如此回答。

接着,他们开始了老朋友之间的交谈。

不知是错觉,心态变化,还是太久没有交谈的缘故,与若斯坎接下来的对话中,无论是对近况地有限寒暄、对天气的若干评论,还是针对若斯坎最新文稿中,有关情节、人物、设定、主题、立意等等方面的讨论。林德拜尔总觉得,似乎双方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感觉。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直到林德拜尔望了望显示屏幕,不得不很遗憾地提醒老朋友,预约通话时间即将结束的时候,这种感觉仍然存在。

得知通话即将结束,从来就没有表现出“隐藏心思”这种天分的若斯坎先生。仍然坚持完成了一项讨论。接着,他忽然迫不及待地。以一种漫不经心——一种明显伪装的漫不经心——的姿态,将谈话的方向。拙劣地引导向某个明显早已计划多时的话机灵鬼的身份。在当时地环境下,确实不适合说出那样的对白,可是,为了情节的方向,我不得不偶尔牺牲一下它的个性。另外……”

对文稿中某个角色,发表相当流畅的自我评论之后,若斯坎先生,忽然开始有些吞吞吐吐:“……另外……呃……呃……我是说,我地文稿,将会刊载于本期的哪一部分?”

“哪一部分?”林德拜尔有些疑惑。

“呃……”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般,若斯坎先生咳嗽两声,才又问道:“也就是说,刊载于杂志中地什么位置?”

林德拜尔操作几秒,显示屏幕上,出现了早已设计好一部分版面的样本。

“从第223页开始,到第235页结束。”

“同期还有哪些文稿,会和我们亲爱地读者朋友们见面呢?”无论语气还是内容,若斯坎先生的这个问题,都表示他其实更关心这个问题。

虽然不知道若斯坎先生,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奇异地表现。不过,林德拜尔还是望着显示屏幕,报出了一长串的文稿标题——直到电话中传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阿欠。

理所当然的骤然沉默,使打阿欠的先生,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大约很不适合。于是,不知出于掩饰还是焦急,总之,若斯坎先生飞快地,类似于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又一个问题:“《天际的牢笼》,我是说,它会刊载

可想而知,当这个名称出现的时候,林德拜尔先生的脸,都是不怎么愉快的:“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因为该死的执政官,总喜欢在截稿前的最后一刻,才给杂志社发来最新投稿……或许他这一次就来不及了。”

“噢!我的上帝!”哪怕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也能从若斯坎先生的这句感叹中,学到“羡慕”,以及“无比羡慕”的表达方式。

“他一定得发!他必须得发!他绝对得发!”羡慕之后,若斯坎无比肯定地说道:“因为我很想知道那位可怜的囚徒,又会遭受什么样地可怕惩罚。”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林德拜尔使用牙缝回答:“我不能代表执政官先生给您作出太多的承诺。”

若斯坎宽容地笑了笑。这个话题。似乎使他不再紧张,于是,他又问道:“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的老朋友,如果《天际的牢笼》能够及时投稿——这几乎是肯定的事情——它会刊载于什么位置?”

林德拜尔不需要点按鼠标,他甚至闭上眼睛,也能作出同样的回答:“从第242页开始。”

“老朋友,首先声明,我绝对不愿意和您发生任何争执。”若斯坎相当不敢置信地问道:“可是,执政官先生的文稿。和我的文稿之间,乎存在7页空白。”

天!我居然忘记了这一点!

“不,那不是空白……”林德拜尔终于记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也终于再次抽出了一点纸巾,“安托内洛/梅西先生,很乐意将自己地文稿,填充到这一区域。”

“安托内洛/梅西……《天船》三部曲、《命运》、《使命》、《自然之歌》的作者……2003年至2008年所有哈林金奖的获得者……他也开始给《超自然科幻》提供文稿吗?是的,他确实应该获得这个位置。”

若斯坎喃喃地说道,他的语气非常含糊。事实上。就算凭着自己的主观认识,林德拜尔也无法判断,安托内洛到底更应该获得哈林金奖,还是更应该获得最贴近《天际的牢笼》的7页空白。

“那么……”微微的失神之后,若斯坎马上又问道:“《天际地牢笼》之后呢,我是说,它又满足了哪一位作者的愿望?”

“克洛德/贝尔纳。”

又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至于它到底有多响亮,这可以从若斯坎瞬间抽气的声音,以及随后的良久沉默中,轻松判断出来。

“亲爱的若斯坎/德普雷先生。您不必太过于难过。”过了一小会,林德拜尔轻言安慰:“只要时机合会安排您的文稿,像油墨喷上纸张那样,紧紧地贴住《天际的牢笼》。”

“可这已经是您第五次这样说了……”

林德拜尔的声音有点尴尬:“可是,您应该知道,那些享誉全球的名作者们。毕竟只有那么多呀。”

“可是,这句话。您同样已经说了三遍了呀。”

咳嗽地声音。个动作。就是立刻端起咖啡杯,花费了两秒钟的时间。使里面再也没有剩下哪怕一点一滴的液体。

可怜的林德拜尔,在“主编电话咨询预约”的时间里,因为作出各种各样地劝解、承诺、解答,以及解决其他种种乱七八糟的事务,实在耗费了太大地心力。

此外,他也终于再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自己的右手,点开早已经多次发出提示声音地新收邮件。

“凯莉/查尔斯小姐,我需要一杯咖啡。”

说完,林德拜尔将自己的视线,投到了显示屏幕之中。

《天际地牢笼十五》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之后,林德拜尔开始细细浏览。

和以前的十四次一样,林德拜尔一边阅读一边修改,他当明显的变化过程;同时,这位先生的额头,也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层不再被纸巾擦去的汗水。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这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它足以使凯莉/查尔斯小姐,先后走进主编办公室,添满三杯咖啡;足以使林德拜尔先生的眼睛里,充满一些红红的丝痕;足以证明这篇来自“执政官”先生的文稿,再一次刷新了单词数量的记录。

可是,当这篇文稿,终于被翻到了最后一行的时候,林德拜尔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他的脸上,瞬间生出了一种极其扭曲,难以具体描述的表情。

这种表情持续了足足几秒的漫长时间,而且,在一阵同样极其古怪的变化之后,它才终于成为了人类可以隐约区别的,大约类似于欢欣喜悦的笑容。

这个时候,林德拜尔先生的右手,迫不及待地按下了“确认打印”,而他的左手,也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电话话筒。

“大卫,请立刻到我的办公室来……立刻!马上!……校对?让该死的校对见鬼去

两分钟之后,大卫/史密斯先生推开了主编办公室的房门。

“亲爱的大卫先生,我很遗憾。今天晚上,您的女朋友们,大约又得寂寞一段比较另外,您的钱包,大约又得增加一点点的负担。”

“噢!林德拜尔先生!噢!执政官的新投稿!”

大卫的笑容中,夹杂着几份惊讶。

“执政官”的投稿,并不是第一次提前,不过,林德拜尔先生开玩笑,可不是容易看到的情形。

几秒后,大卫走到办公桌旁,从满脸笑容的林德拜尔手中,接过了刚刚打印好的文稿。

立刻,这位先生脸上的惊讶,瞬间凝固。

他的笑容,也同样如此。

“噢!不!”

虽然早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双手交叉抱于怀前的林德拜尔先生,仍然由于大卫嘴中,突然爆发出来的这几个高亢音节,微微地颤了颤——就和办公室中,所有没被完全固定好的其他东西一样。

从林德拜尔先生的角度看去,大卫先生的手中,厚厚的一沓纸张,正随着抓住它们的手臂,一起剧烈颤动。

这些纸张,由于打印之后还没来得及经过调整,它们的堆放顺序先后颠倒,最后一页放到了最表面的位置。

此外,无论是林德拜尔/沃尔德彻,还是大卫/史密斯先生,他们的目光,都盯在最表面那一页的最后一行。

那儿只印着几个小号字文完

许久许久之后,心满意足的林德拜尔先生,才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一排小小的文字上移开。

《超自然传说》科幻,终于再次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该死的执政官,终于再也不能制造邪恶的影响!

我的厄运,终于走到了尽头!

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大卫沮丧落魄的脸孔,林德拜尔先生又一次心满意足。

这位心满意足的先生并没有发现,自从“执政官”先生出现之后,他与之相关的判断,几乎从来没有正确的时候。

这一次,自然也同样如此。

甚至恰好全部相反。

全部。

比如说:

真正的影响,对寄生体,甚至对1a7489来说,都不得不在意的影响,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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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会结束……

拜托了……

一六五 第三卷尾章

拉卡斯的日记

1982年11月9日

老师告诉我,到今天为止,我已经学会了5000词。她不会再教我更多的词,不过,她建议我开始书写日记。

爸爸说他是对的。

这是我的第一篇日记。

…….

1990年35日.

我第一次知.道,丹妮能跑那么快,她忘记了带走她的内衣!很可惜,她愿意和我躺在一张床上,但她不愿意旁边还躺着一堆书.

艾森书店今日休业,明天才能看到《超自然传说》。

真是糟糕的一天。

…….

199

查尔斯河很难看。

威廉地雕塑很难看。

宿舍管理员地脸色也很难看

或许。我更应该选择哈佛。而不是该死地波士顿大学!

……

1994年11月18

该死的万维网联盟,那群人就不能找个更安静点的地方去庆祝吗?

本期《超自然传说》的封面编辑换人了吗?

……

1998年37日

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真正进入了哈特实验室,目前的数学,在计算安全检验的次数方面,表现出明显的缺陷。

整个实验室只有一副修饰性的标志: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

我喜欢这句话,并不仅仅因为它出自于爱因斯坦/亚伯拉罕。

……

2006年12月7日

经过审核,报告,审核,报告,审核,报告,再审核,再报告,公布,庆祝之后,我终于成为了中心主任。

到目前为止,除了两年来数之不尽的各种麻烦之外,它只给我带来了三天假期。

我应该尽快辞职。

……

2006年12月11日

他们说没有收到辞职书。

我看到了它,它就在桌子上。

……

2009年218

麻烦来了,我又得花两个小时的时间,重新挑选一辆新的汽车。

毫无疑问,120的速度撞上水泥表面,无论使用哪种计算方式,它都死定了。

该死!让我出院!

或者把《超自然传说》给我带过来!

我真的没有一边开车一边想着它,为什么都不愿意相信我呢?

顺便一提,那个囚徒所待的环境,真是令人着迷。

……

2009年225

“曲柄空间静定项目”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进展。

那位脖子上顶着一只梨的政客,永远也不会理解基础物理的研究进展究竟有多缓慢。(我猜他同意项目实施的时候,肯定以为自己可以活着看到结果)。

重新购买了一本《超自然传说》,上一本有几页被翻破了。

……

2009年229日

我竟然将脑子里面牢牢记住的那个公式添进了实验检测安排。

这真不可思议,它有整整五行,来自科幻小说。

乔治说得对,我的记忆力无与伦比,而且我确实应该找点阅读之外的乐趣。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完成这次意外的乐子。

它竟然真能计算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参数。

很不错的作品,除了无聊的刑罚描写稍微多了一点之外,其他的部分几乎完全接近于真实。

……

2009年35日

难以想象,本期《天际的牢笼》,登出了那个参数。

这个故事肯定花费了作者三百年的时间,或者,作者拥有一台和哈特实验室同样强大的计算机。

两者都绝无可能。

……

2009年311日

梨子又来了,带着他的四只金刚。

他很感谢我为星条国作出的巨大贡献,哪怕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使用耗资十五亿星条元制造的超级计算机,用来推演科幻小说中出现的长串公式。

这只可怜的碳基猴子。

……

200949日

难以置信!

……

2009410

难以置信!

所有的公式与参数之间,全部可以相互证明!

我竟然利用科幻小说中的参数与公式,计算得到了“曲柄空间静定项目”的宏观纵偏指数。

……

2009411日

梨子觉得他不可能批准我请假三十天的要求。

我想他应该同样不可能认同我在科幻小说中的全新发现。

不过,这只可怜的碳基猴子,和我昨天一样,忘记了中心主任其实随时都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出实验室的八道安全门。

这可是个挺不错的职位。

……

2009年511日

我雇了十一位翻译,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学报、论文、刊摘,没有发现任何与那些公式参数有关的消息。

也没有任何与“曲柄空间静定项目”类似项目的最新进展。

翻译们都离我很远,他们觉得我身上肯定长满了跳蚤。

这是个错误的观念,30天不洗澡的人体环境,跳蚤几乎无法生存。

起码我并没有找到。

……

2009年513

除了脸色很差之外,梨子看起来稍微扁了一些,他似乎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

我在成堆的草稿中,翻到了前几个月的所有推演运算过程,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所有的公式与参数之间,确实可以全部相互证明。

……

2009年6月14

使用星条国人民的十五亿税金多次演算,“曲柄空间静定项目”的宏观纵偏指数,确实分毫无差。

虽然它对项目的实际需要毫无作用。

……

2009年6月15

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我再次检查了所有的公式与参数。

是的,它们可以相互证明。

但是,我没有找出它们与目前存在的其他公式参数之间的任何关联。

它们自成体系!它们竟然自成体系!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自成体系!

很有可能,它们自己就是基础本身。

可是,这有什么作用?

实在难以想象,微积分对结绳记事有什么帮助?

正因如此,我无法向任何人证明我的发现。

可是,我究竟发现了什么?

……

2009年6月16日

梨子今天的表现让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或许我可以将这些公式与参数逆向推导。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毕竟,由微积分逆向推导

记事的方法,中间要逆向经历代数、变量概念、几何等太多的步骤。

……

2009年7月22

我成功了!

这真令人沮丧。

我推导得出了.一部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东西。

如果这个过程总共需要.经历一百个步骤,或许我已经推导得出了第一个步骤的十分之一。

而这花费了.我一个月的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同事们也开始离我很远。

跳蚤有这么可怕.吗?

…….

200

灾难发生了!

《天际的牢笼》结束,这意味着我再也不可能找到任何帮助逆向推导的新线索。

慢着,或许我已经找到了办法……

……

写到这儿,星条国物理协会会员,哈特实验室中心主任,波士顿大学物理系教授,巴拉卡斯/费法先生,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摸出了怀中的电话。

同时,这位先生的眼睛,正盯着《超自然传说》某一页,几行小小的,窄窄的,细细的黑字。

那儿标着《超自然传说》杂志社的联系地址,以及读者反馈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您好,超自然传说编辑部总机。”

“您好。”巴拉卡斯飞快地说道:“我是《天际的牢笼》的读者,请帮我找一下‘执政官’的联系方式。”

“很抱歉,读者先生……”年轻女声回答的同样飞快,可以想象,她肯定已经无数次地听到了这样的要求:“我很乐意帮助您,可是,这里是超自然传说编辑部。这里并没有‘执政官’的联系电话,没有他的联系地址,没有他的电子信箱,也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这不可能,只要投稿,那就必然有地址,或者是电子邮箱。

巴拉卡斯瞬间判断。于是,他盯住那几行小小的黑字,嘴巴同时说道:“那么,请帮我接一下主编……贵杂志社的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

“很抱歉,读者先生……”年轻女声的回答仍然飞快,毕竟,这仍然是她已经无数次听到的要求,“我很乐意帮助您,不过,主编先生正在工作,和他通话需要预约。”

“预约?”这个回答,巴拉卡斯无法瞬间判断真伪,他只得无奈地说道,“好吧,我现在预约……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主编先生通话?”

“请留下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巴拉卡斯,巴拉卡斯/费法,这就是我的联系电话。”

“好的,请稍等……”几秒之后,年轻女声相当流畅地念道:“巴拉卡斯/费法先生,2009年123日之间,编辑部将安排您与林德拜尔先生的具体联系时间。”

2009年12月3,离现在还有102。

巴拉卡斯的大脑瞬间得出这个计算结果,然后,因为这个惊人的结果,他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

电话被挂断。

几秒后,巴拉卡斯再次拨号。

“请听我说,尊敬的总机小姐……”电话刚刚接通,巴拉卡斯立刻飞快地说道:“我绝不可能等待比总统接见还要漫长的预约时间……我必须立刻和林德拜尔先生通话!这次通话对我十分重要,非常非常重要!您绝对无法想象,这次通话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它关系到人类未来科技的发展方向……”

“巴拉卡斯先生,您的要求,我们无法满足……”年轻女声平静地说道:“这里是科幻杂志编辑部,我们无法为人类未来科技的发展方向负责。”

“不,不,不,您仍然不了解这次通话的意义……”巴拉卡斯来回迈步的姿态尽显焦躁,“请我尽快接通林德拜尔先生的电话!这关系到星条国物理协会、波士顿大学、哈特实验室,关系到一个全新的知识体系……

巴拉卡斯听到了干脆利落的一声“咔哒”,随后便是“嘟”“嘟”“嘟”的忙音。

“好吧,我会有办法的!”

收起电话,巴拉卡斯的目光,投到了标着联系地址的几行小黑字上。

……

放下电话,凯莉/查尔斯小姐刚刚长长地松出一口气,却听到电话立刻再次顽强地响了起来。

“尊敬的物理学家先生……”凯莉用力地抓起电话,用一种尽力忍耐,但仍稍稍显出了一些不耐烦的语调说道:“您的迫切心情,我相当理解,可是,编辑部确实不能……”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话筒中传出的声音,没有任何生气,甚至隔着电话线,也透出了丝丝冰冷刺骨的寒意:“fbi,请通知林德拜尔先生,五个小时后,我将前来拜访。”

……

兰城某镇。

坐在某家杂货店的三楼,透过两块厚厚窗帘之间的狭窄空隙,吴小雨33级的眼睛,仍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几百米外的界碑旁,有一条无数行人踏出来的小道。

此时,在吴小雨那双特殊的眼睛中,绿荫小道两侧,许多知名不知名的丛林树木,正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枝条伸向天空,它们相互推搡着,以求占据更加方便于吸收阳光的位置;同时,在它们的底下,那些更加茂盛密集的灌木们,也正在竭尽全力地将周围的伙伴们挤开,将自己的几片叶茎,放在星星点点的光斑上,贪婪地汲取能量。

“你要的东西,恐怕比较难搞。”

桌子对面,一位身材壮硕的大汉放下手中的几页薄纸,继续活动着他简直完全被洛腮胡子淹没了的嘴唇,“你要的数量和种类太多。而且,你要求的时间,也太紧了一些,另外……”

吴小雨将手伸到了怀中。

洛腮胡子没有丝毫表示,不过,他身后站着的六名男子,瞬间瞳孔收缩,而他们手中的步枪,也瞬间改变了一下枪口上扬的角度。

小心谨慎是他们的法则,为此,他们并不介意让顾客先收下几颗样品。

吴小雨掏出的,是另一页薄薄的纸张。

仅仅看了一眼,洛腮胡子马上稍稍改变了一下坐姿,他的动作相当轻微,却恰好挡住了有可能来自身后的视线。

纸张上只有短短的几行文字,洛腮胡子目光闪烁,在纸张和吴小雨之间梭巡几回之后,终于缓缓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成交。”——

三卷over。

很久没有休息啦,明天如果断更,那大家一定要原谅我喔

当然,我会尽量更新。

一六六 序章

什么?”

一瞬间,身体骤然紧绷的凯莉/查尔斯小姐,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是耳朵。

眼前这位安安静静,满脸都是和熙微笑,一看就能使人联想到安全、温暖、体贴等等美好词汇的中年人,怎么可能会是电影中那群浑身漆黑的乌鸦?

“您好,凯莉小姐……”从桌子上斜斜摆着的铭牌处移回视线,中年人耐心地重复道:“……五个小时前,我曾经和您通话,相信您一定已经将我的请求,转告了林德拜尔先生。”

的……当……当然……先生……”

每一门都是a.的优秀成绩,仍然像往常那样,并没有对现在的凯莉产生任何帮助。

这位哆哆嗦嗦的小姐,.此时大约并不知道,自己微微发抖的左手,已不知什么时候抬了起来,指向了十几米之外的一道暗红色木门。

“非常感谢。”.

微微点头,微微一笑,中年人转身走向了她指示的位置。

“林德拜尔先生.……林德拜尔先生……”看着中年人走出了好几米的位置,凯莉突然回过神来,她赶紧抓起电话,用一种压得极底的声音急促地说道,“……那个人来了……fbi来了!”

“您好。林德拜尔先生……”

望着刚刚放下听筒.地林德拜尔。中年人微笑着说道:“很抱歉打扰您。我是安塔瑞斯。安塔瑞斯/德塞。联邦调查局特工……这是我地证件。”

“您好。”林德拜尔礼貌性地握了握fbi伸过来地手掌。然后很快松开。

安塔瑞斯收回证件。眼睛在桌子上码着地好几叠文件上一扫而过。“看得出。您一定很忙。我这里有几个来自调查局地问题。希望不会耽误您太多地时间。”

“请。”

“您一定对‘执政官’这个名字相当熟悉?”

“是的,他是杂志社的重要作者。”

“重要?”

林德拜尔露出一点苦笑:“比我重要。”

“除了《天际的牢笼》外,‘执政官’是否还有其他的作品?”

“没有,至少目前没有。”

“至少目前没有?”

林德拜尔又露出了一点苦笑:“至少下个月之前,他不会再投来新的文稿。”

“未发表的有吗?”

“没有……”看着安塔瑞斯表示“继续”的表情,林德拜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使用其他笔名的也同样没有。”

“您曾经就此询问‘执政官’?”

“不,您大约知道,‘执政官’先生的文笔令人印象深刻,而不是令人产生误会。”

“是的,您说得对。”安塔瑞斯露出认同的微笑,继续问道:“根据惯例,杂志社似乎会保留所有的投稿原件?”

“是的。”

“包括《天际的牢笼》?”

“是的。”

“调查局需要它。”

“如您所愿。”林德拜尔递出了一只小小的移动磁盘。

“林德拜尔先生,请继续您的工作。”说着,安塔瑞斯翻开和他同样经过了五个小时旅程的小箱,将移动磁盘连上了笔记本电脑。

看得出,林德拜尔早有准备,磁盘中除了投稿原件,同时还有每次给‘执政官’开出的稿酬标准,汇款单扫描图片等等。

二十分钟后。

“林德拜尔先生,您的准备相当充分,因为您只忘记了一点点东西。”

“比如?”

“比如‘执政官’先生的投稿邮件,联系方式。”

“安塔瑞斯先生,这是他人**,另外,按照杂志社的规定……”

“不,不,不……”安塔瑞斯走到办公桌旁,“我并没有打算要求您改变杂志社的规定,我只是说……”

说到这儿,安塔瑞斯换上意味深长的,同时也是使凯莉/查尔斯小姐在五个小时前,瞬间确定了自己身份的那种冰冷语调:“……联邦调查局需要它。另外,根据您对‘执政官’的了解,我想您应该清楚调查局需要它的理由。”

在安塔瑞斯的目光凝视下,林德拜尔沉默几秒,然后从记事本上撕下一页,写出了那个熟悉的电子邮箱。

“谢谢……”安塔瑞斯将薄薄的纸张放进小箱,同时,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表示“继续”的表情。

这回林德拜尔无法直接领悟,他只得使用自己的舌头:“请问?”

“还有您帮助‘执政官’购买各种物品的清单,以及所有的邮寄地址。”

“可是……”

“调查局需要它。”

半个小时左右,安塔瑞斯的小箱中,又添加了一页新的纸张。

“林德拜尔先生,非常感谢您对调查局的帮助。”无论声音、表情、姿态、还是握手的力道,安塔瑞斯表示谢意的方式,都非常诚恳。

接着,他走到门边,搭上了门把。

正是此时,木门突然发出“砰”地一声,朝里面飞快地撞了过来。



刚刚瞪大眼睛,就看到安塔瑞斯已不知怎么回事,瞬t]门从他鼻尖滑过的位置,他的动作如此迅捷,仿佛刚才搭上门把的,仅仅是一个幻影。

木门的隔音效果又一次得到了检验,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冲到了黑色的办公桌前,凯莉/查尔斯小姐焦急万分的声音,这才一串串地跟着传进了宽敞的主编办公室中:“……卡斯先生……巴拉卡斯先生……林德拜尔先生正在工作……您不能这样……您不能这样进去……”

严格说来,这就是林德拜尔和巴拉卡斯,科幻杂志主编以及顶尖物理学家,和安塔瑞斯/德塞先生的第一次见面。

这一次短距离接触的时间很短,几十秒后,fbi先生,从急急忙忙追赶的凯莉小姐身旁经过,走出了超自然传说编辑部。

……

一个小时后,.安塔瑞斯抬起头,望着对面超自然传说杂志社所在的菲特德大厦,微微地笑了笑:“谢谢您的诚实,林德拜尔先生。”

随后,安塔瑞斯将自己.查到的资料放进小箱的左边,将林德拜尔提供的资料放进小箱的右边,对四周稍稍检查一番后,fbi先生走进卫生间,用一支刚买几个小时的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最后离开了三天前预定的酒店房间。

……三个小时后,fbi先生驾驶着一辆毫不起眼的汽车,来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停在一家小酒馆的门前。

二十分钟后,安.塔瑞斯告别了那几位“从来就不认识”的老朋友,离开了小酒馆。比起刚刚到达的时候,他的小箱中,少了一堆绿色的小纸片,多出了几份各种规格,各种颜色的证件。

接着,.他拦下一辆计程车,飞快地赶往机场。

在这个过程中,林.德拜尔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投向那辆帮助自己前来的汽车。

……

在此之前,安塔瑞斯先生,早已通过各种合法的程序,分别拜访了联邦调查局的“罪犯司法信息服务部”、“网络犯罪部”、“反情报部”、“信息资源部”以及几个地方分局;

同时,安塔瑞斯先生,通过各种师承不同的手段,分别进入了中央情报局的“国外情报科”、“隐蔽行动科”、“搜集需求与评价科”以及几个职能办公室的办公地点,或者是网络页面;

另外,安塔瑞斯先生,还通过多年来积累的人脉与资源,与许多外人闻所未闻的特殊部门、秘密拘留所、特别办事点等等地方先后取得了联络。

这些行动,包括拜访林德拜尔先生之后的一系列行为,安塔瑞斯先生花费了整整六个月的准备时间。

现在,这位fbi先生,踏上了飞往华夏的航班。

同时,许多只目的地不同的大小包裹,也从六个月来准备的各种渠道,终于分别先后进入了各条空中路线。

……

fbi先生和属于他的第一只包裹刚刚踏上华夏的土地,吴小雨刚刚推开烧烤银河系二楼住房的铁门。

“小毛,你先坐。”

倒好两杯水,吴小雨先走进房间,过了一会,他坐到聂良对面,翻开刚刚从房间里摸出来的一份项目计划书,用指甲在倒数第二页的某个位置划出一条横线,“到现在为止,计划执行到这个位置,基本上一切顺利……小毛你多费心了。”

“怎么,整天闲逛的大老板,您打算给我加多少工资?”.

:|了些许郁闷。

不像白嘉泉和李辉这两位盲目的执行者,科班出身的聂良,同时具备足够的市场开发经验与经营管理能力,以他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这次烧烤店的扩大经营计划,根本就不是“基本上一切执行顺利”这几个字就可以形容。

它顺利得简直太过分了一些!

而且,全程参与的聂良还可以肯定,这种过分,除了一部分天上掉下来的运气帮忙之外,绝大多数都是由于计划书本身的细致周到,以及吴小雨妥当安排。

在执行计划的时候,聂良早已无数次地发现,当租赁店面、装修布置、申请证件等等方面,出现了各种问题的时候,只要翻翻计划书那份厚厚的附属资料,几乎都能从中找出恰好针对这些平时想都想不到的问题的备选解决方案。

是的,备选解决方案。只要是计划书中已经设想到的问题,那么,它至少会提供五条以上的解决方案。

而这仅仅是计划书中,最简单最实用的一项附属。

这只禽兽,居然能请人弄出一份这么极品的计划书;最过分的是,这只大四毕业交足了两千四百块补考费的禽兽,竟然不知不觉,悄悄地比老子年年拿奖学金的高手更加精通商业手段。

妈的,补考费为什么只要六十块钱一门!

一六七 计划与变化(一)

吴小雨33级的能力,足以看出聂良微微出神,并且还包含着一份很奇怪的鄙夷。不过,不管是出于能力还是心态,吴小雨都没有继续揣测聂良更加深入的思想。

“加工资嘛,我们日后再说……”吴小雨将这个话题轻轻绕过,指着计划书上划了一道横线的位置,“现在我们先说说后续的计划。”

“怎么,后续的计划有问题吗?”聂良使自己的背脊离开沙发,眉毛和眼睛之间,生出了相当明显的疑惑:“整个计划书,尤其是后面的部分我看了一个多月,和前面似乎没什么差别啊……哦,我是说,相比之下,难度并没有差别,而且,似乎还容易实现一些……”

“容易?我不是说这个。”

吴小雨轻轻地摇摇头,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并没有针对这个话题多加阐述:“包括楼下的烧烤银河系,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拥有了二十八家分店,它们分别位于整个星城的八个区,二十八条道路两侧。这一部分情况,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

“废话,这是老子的劳动成果,我老人家每家分店都至少跑了十趟。”

“恩,小毛同志,你辛苦

吴小雨接着道:“这二十八家分店中,有十九家已经开始营业,有六家已经开始装,刚刚租好店面。剩下来的工作,已经不多,小毛你觉得。计划中的安排,大约还要多久才能全部完成?”

“两周,十四五天左右。”聂良脱口回答,从他的回答速度可以看出,这些事情,应该整天都盘旋在他地脑子里面。

“恩,半个月,速度很快……不过……”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小雨抓着笔,从桌子上摸出一张纸,写下了“时间:15”这几个字,说到一半,他又在后面接着加上了“x230”。然后继续说道:“这里我们放宽一点,留出一些时间解决突发问题。那么,一个月之后,小毛觉得,项目计划能不能全部实现?”

“一个月?”看着吴小雨地举动。再听着吴小雨这么正式地口气。聂良也整整颜色。他先微微抬头想了想。又花了几分钟看了看计划书。然后才确定地说道:“是地。一个月肯定可以。”

“好。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一个月之后。烧烤银河系地二十八家分店。就可以全部正常营业。另外。按照星城地人口。这些分店已经基本趋于饱和。到时候。如果不需要再想办法继续扩大规模。而仅仅是正常地经营管理。小毛你觉得。难度大不大?问题大不大?”

“星城现在这种环境。既腐又打黑。开店有啥难度?”

聂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又意犹未尽地说道:“再说了。你这个脑子里不知进了什么东西地家伙。既喜欢全额纳税。又喜欢清洁卫生;厨房里都是你地小弟。服务员都是乡下伢子。管这种店。就算找只猪来做老板。都别想出什么问

吴小雨地耳朵。自动过滤了聂良地语言攻击。他在刚才那行字地下面。又添上了“方式:正常经营”这几个规规矩矩地汉字。抬头说道:“看来做到这些。并没有什么难度……既然如此。现在可以保守估计一下。一个月之后。二十八家分店。每个月总共产生一百五十万左右地利润。小毛你觉得。这个数字能不能保

“150万?你妈地小学算术白学了吗?最少200万!另外。只要你别把食品卫生看那么重。给员工们发普通一点地薪水。还不知道会增加多少利润!小雨同志啊。我知道你怕出事……不过你不用这么怕吧?你这样搞。简直比星级酒店还要夸张了!听我地吧……我们再商量商量。你把工资和卫生方面稍微放轻一点点。我给你仔细盯好店子。看好店员。保证可以省出很多钱!而且保证绝对不会死人!那些钱我也不贪心。只分一半好不好?”

关于成本与利润地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耿耿于怀,发泄一通后,他忽然问道:“不对啊……小雨同学,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兴奋地逮着老子,问这些明摆着地问题……怎么?你打算安排后事?遗嘱写好了吗?是不是都留给我?”

“恩,只要上天保佑,让我真能早点飞升,我保证把遗产都留给你……”

任由聂良胡说八道的吴小雨微微摇头,并不多作回答,他捏着笔,在已经有了几行字的后面,顽固地写下了“利润:150万”,然后,又写下了一长串的数字,姓名,以及一个银行名称。

“好了……”做完这些,吴小雨放下笔,将刚刚涂写的纸张,交到脸上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聂良手中:“念念看。”

“搞什么?”聂良斜着脑袋,眯着眼睛,随口念出:

“时间:30天;方式:正常经营;利润:150万/月;汇款:6222021079001137590,吴小雨,华夏商业银行。”

“这就是你接下来地工作,怎么样?各方面都很宽裕

“宽裕,宽裕得很……”倏地,聂良惊讶地站起来,瞪着眼睛问道:“等……等……等一等!我的工作?”

“当然,小毛同志,聂良连锁店长。”吴小雨指指沙发,让聂良重新坐下,道:里的事,你就得多辛苦一下,全部接到手里。”

“出去几个月?”

“是地,出去考察考察。”

“考察考察……”聂良根本就没有询问例如“去哪里”、“干什么”、“为什么要去”等等等等。这些吴小雨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的一大串问题,他地脸上似笑非笑,“考察考察……理解,我理解。男人嘛,哪个有了钱,都是这个鸟样”

“老子出去办正事!过几天就走!”

正事歪事不关聂良的事,聂良飞快地抓住了关键:“过

“9月1号,也就是说。还有整整4天的时间。”

“4天!整整4天!你妈的好意思说!”聂良腾地跳了起来,“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没有理清!还有这么多的门面在搞装修!还有这么多服务员要组织培训!我甚至只认识十分之一的店员!我……”

“没关系,没关系,清理也好,装修也好。培训也好,店员名单也好,你说的东西,这里都有。”吴小雨从肋下取出另一叠厚厚地纸张。

“你妈的早有准备?”聂良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吴小雨的表情——显然,他什么都不可能发现。

随后。聂良翻了翻文件,几分钟后。他找到了接所有资料——至少他能想到的所有资料。

“基本上都在这里了,另外,如果还有什么搞不清地问题,你可以随时打电话问我。”注意到聂良脸上不怎么有把握的表情,吴小雨如此说道。

“你的电话,似乎已经很久都打不通了……”

“以后会打通的。”

“电话不是关键……”又想了想之后。聂良脸上不怎么有把握的表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加重了一些,“虽然你都安排好了……可是。这么大地摊子,恐怕……恐怕……”

“恐怕……恐怕……”吴小雨的脸上似笑非笑:“这么大地摊子。恐怕你吃不消。我得再辛苦一下,去人才市场找头猪来做管理,才更有把握?才更加保险?”

“叉你后门!”

半天哑口无言之后,聂良一字一顿地骂出这几个字,然后飞快地将资料和吴小雨给的纸张塞进口袋:“不就是30天之后,每个月150万嘛!这么低的难度,老子闭着眼睛也可以做到。”

“去哪里?你走那么快干嘛?记得晚上过来,还要和其他店长们一起谈谈!”

“老子急着回家拉屎你也要管?”

“砰!”铁门重重地合

随即,吴小雨33级的耳来了某人讲电话的声音:“对,是老子!下午不来了……下午有事……明天?明天也有事……后天也有事!下个礼拜也有事!下个月都有事!……老板要出去玩几个月女人,老子得帮他管几个月……恭喜个屁!老子现在急得冒烟!帮我摆酒?不用了,麻烦你到医院帮忙定张舒服点的病床,老子很可能会累死几

这个傻瓜。

好几周以来,吴小雨又一次露出了发自真心地微笑。

这个傻瓜,哪里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一个月地时间,以及150万的标准,是1a7489亲自提出来地资金要求。

这个要求,吴小雨利用好不容易抽出来的一点时间,断断续续地经过了好几次仔细地计算,早就确定了就算没有自己应付各种事务,聂良也绝对可以将它轻松完成——相当轻松,保证累不死人。

在吴小雨久违地笑一笑的时候,1a7489的波动中,正在又一次运算推演着让他哭都哭不出来的计划。

六个月的时间过去,关于碳基猴子以及寄生体本身的“教学极限实验”,目前已告结束。

通过这些实验,1a7489取得了对现阶段来说,暂时已经足够的各项数据与实例。

从“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船”这项终极目标出发,关于“人力”的计划,暂时告一段落。

湘成电脑学校这个“人力”计划的部分载体,通过前几个月惊世骇俗的高歌猛进,目前已经达到了计划中的规模。接下来,通过放假、招聘、制度等等调整,将会使它形成稍稍超过正常速度的发展方式,从而不至于吸引过大的注意力,并稳固现有成果,等待启动下一阶段的“人力”计划。

这些事情,难度极低,并不需要寄生体继续亲自操作。

它的任务,是四天之后,前往海洛国,进行终极目标中,“物力”部分的计划。

此次行动,1a7489启动了“物力”计划中,不少的计划细节。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项,就是为将来需要的各种资源,开始着手进行真正的准备。

“准备”这种行为,描述起来,仅仅是两个汉字,但真正实行,就意味着周密的计划;意味着详尽的考虑;意味着为了将来需要的种种资源,必须在获取、保卫、控制、调度、使用等等方面,同时作好各种准备工作。

仅仅是这一项计划,包含的方面就异常复杂。

比如说,获取资源的方式,有自行开采和金融购买两种手段。目前,由于各方面能力的局限,1a7489现阶段计所占的比例较低,金融购买所占的比较较高。这一点,其实也就决定了1a7489此次的“海洛国”计划,绝对会关系到大量的金钱获取;

比如说,资源的保卫与使用,当数量比较低的时候,固然可以采取利用各种土著政府规则的方式实现。可是,当未来某个时候,获取的资源数量,一旦突破了某个极限,1a7489波动中的无数次实例早已证明,那个时候,只有自己掌握的组织,自己控制的力量,才能够保障这两方面的行为,按照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

比如说,资源的调度与控制,除了力量上的保障外,还离不开各种情报的支持,其中最关键,最迫切,另外,对1a7489来说,也是最容易实现的一项,就是通过许多比较基础的科技手段,逐渐实现对这颗土著星球的全面监测。

其他的准备工作,还有许多许多,不过,仅仅是这几项准备工作,除了从头到尾都不会停止的寄生体锻炼之外,还包含了金钱获取、建立组织、监测系统这三个方面。

金钱获取、建立组织、监测系统。

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实现这个计划的具体负责人,可怜的寄生体,吴小雨先生,它拥有的,除了通过投稿、开店的方式,在前下来322万启动资金,以及将来每个月的150万后续投入外,就只剩下了一群心怀鬼胎、受尽折磨,随时都无比期盼、无比渴望着将他这个领导者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碳基猴子们。

一六八 计划与变化(二)

个晚上都显得心神不宁的池蕾,又一次望了望墙壁上)]钟。

随后,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儿,直到看着似乎越走越慢的秒钟指针,终于又爬完了完整的一圈后,她就立刻抬起了很少被太阳**的白晢手指,高声喊道:“赵科……赵科……”

作为吴小雨第一批招聘的服务员中的第一位,赵科现在已经成为了总店所有服务员的领班——值得注意的是,赵领班喜欢别人提到这两点,但从来不喜欢别人同时提到这两点。

听到呼喊,赵科先和围在身旁的两位服务员继续低声交谈几句,然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任两人走开。

接着,他抬起脑袋,轻轻地扬了扬眉毛,朝着池蕾发出了一个表示疑问的“恩?”声。

“看这里,看这里。”池蕾一边叫着,一边指着时钟,那儿正显示着:2045。

“知道了。”赵科抬起一只手稍稍示意,另一只手将附近几位服务员招到身边,过了一会,得到了交代的几名服务员往数个方向散开,开始和各张桌子旁边的顾客们一一低声交流。

对于走到身边的服务员,以及从他们嘴中说出来的请求,顾客们并没有感到意外。在他们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被告之,“烧烤银河系”今天晚上情况特殊,需要在九点钟的时候提前打烊。

九点十分左右,最后三位客人,结帐走出了烧烤银河系的店门,赵科将“停止营业”的牌子挂在门上,转过身,对着面前集合起来的二十几名服务员们,轻轻地拍了拍双手。

“各位,大家都知道,再过五十分钟左右,‘烧烤银河系’的第一次庆祝餐会即将开始。这次庆祝,其他二十八家分店所有的店长、厨师、服务员,还有许多其他的客人,都会过来。既然活动在这里举行,其他的流程我们帮不上太多的忙,不过,店里的清洁卫生,桌椅、水酒、瓜果、食品这些东西的摆放,请大家一定要加倍用心,千万别丢了我们作为总店的脸面。好了,现在大家听我安排……”

说着,赵科指挥着服务员们,一一安排好抹桌、拖地、摆碟、放碗等等任务。

做完这些。赵科带着另外几人。从储藏室中搬出了整套音响设施和许多特殊地灯具。

这些东西。是为了这一次地庆祝餐会。特地从专门地商店购来。现在。它们地表面上。都散发着一层新东西特有地气味。

在场众人都不是专业人士。布置这些。花费了比较大地工夫。没过多久。他们地额头上。就开始冒出了细细地汗珠。蓝色地衬衣上。也出现了点点水痕。不过。包括赵科在内。这几个人地脸上。都浮着一层欢喜地表情。

这些音响设施和特殊灯具。一旦购买。自然不可能过几天又去退货。而且。根据下午李店长随口所说。这些设备。以后就会一直留在总店。并特意找出一个专门地房间。供大家休息地时间用于娱乐。

这些简单地东西。虽然只能够用来看看影片。唱唱歌曲。不过。对于刚刚从农村甚至是大山出来地服务员们来说。这种时下已经稍稍落伍地娱乐方式。仍然能使他们非常欢喜。更何况。整个“烧烤银河系”中。目前也只有总店。才享受到这种优待。这本身就具有一些激励地作用。

专心布置好这些。并调试检查一番后。赵科抬起头。发现剩余地时间已经只有二十几分钟。而此时。手脚比起往日加倍麻利地服务员们。也已经基本上完成了他交代地任务。

“好,大家都辛苦了,还没有完成的同事,请稍微加快速度;已经完成好的同事,请再仔细检查检查。”

站在店门口的附近,赵科叫喊的声音相当响亮。这并非借机摆谱,而是情况使然。

早在几个月之前,吴小雨就一点一点地将整栋大楼慢慢买下,然后,他请来帮忙建造观察室的小施工队,将一楼所有的门面,全部打通合并。

于是,现在整个烧烤银河系所有的店面中,总店的面积,是其他任何一家分店的二倍以上。此外,这里可以轻松地摆下四十几张桌子,本身就是用来举办活动的重要条件。

九点五十分,清洁与布置只剩下了一点点尾声的时候,赵科将两扇店门重新推开。这个时候,他注意到,远处的防洪道上,已经隐约出现了几个身着“烧烤银河系”蓝色衬衣的人影。

第一批过来的服务员刚刚进门,池蕾就笑着迎了上去:“哎呀……蒙娴、蒙淑、袁吾蓉,你们好呀,最近在三店,工作还顺利吧?”

站在旁边,听着池蕾引着几个女孩子笑笑闹闹,叽叽喳喳地走到她们的座位上去,赵科产生了一点点头痛的感觉。

不过,对于这种擅离职守的行为,赵科并没有像对待其他服务员那样,直接呼喝,而是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干脆稍稍退后了一些。

这样做,一是因为今天的日子不适合过于严厉;二是对于池蕾这位经常帮助老板打扫房间卫生,唯一能天天接近总头目的人物,他在自己的胆子上面长出几根粗毛之前,可不敢随意得罪。

再说,有池蕾这种几乎参与了所有员工招聘的老功臣站在门边招呼,也能使其他分店过来的服务员们,在人数很少的时候,不至于太过拘束。

第一批分店员工过来不久,两三分钟之后,又有几群其他分店的员工进入了总店,他们也由池蕾引着,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随意取用桌子上摆着的瓜果食品,轻声聊天。

就这样,一批批服务员慢慢过来,店子里的笑声、闹声、讨论声的音量,开始渐渐升高。

时间过得很快,十点十分左右,店子里,已经非常热闹,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一片片身着蓝衣蓝裤的烧烤店员工,他们围着各自的桌子聊天说话,也有许多往日比较活跃的员工,正在不同的桌子之间穿梭联谊。

这个时候,店门口,蓝衣的员工们仍然络绎不绝,池蕾早已回到了自己收银柜旁的位置,只对着比较熟悉的朋友们微笑致意。不过,虽然没有了她帮忙引路,新进来的员工们,基本上都能在每张桌子上都摆着“xx路xx店”的标牌上,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甚至还有一些员工

踏进店门,就被其他眼尖的同事们,高声招呼过去。

虽然从中午开始,就已经从方方面面作好各种准备,不过,限于经验和人力,店面中,由于各分店的服务员之间互相交流,或者是其他原因,还是偶尔出现了一些桌椅不够、碗碟打翻之类的小状况。

赵科指挥着总店的各位服务员们,一一处理着这些事情,当他又一次经过店门附近的时候,忽然之间,池蕾以一种相当欢喜的声音叫道:“哎呀……白嘉泉,你也来啦!所有店长第一名哟!”

听到这句话,赵科回过头,果然看到白嘉泉被几名二店的服务员拥簇着,刚刚走进门口,正在和池蕾微笑招呼。

下一秒,赵科赶紧走上前去,握住了白嘉泉的手臂稍稍寒暄。作为几乎是同时进入“烧烤银河系”的工作人员,又同样升高了职位,门口的三人,彼此之间,不由自主地特别亲近一些。

于是,赵科很自然地发觉,白嘉泉的外貌虽然并没有什么变化,喉咙处的创伤也仍然存在,不过,比起前几个月刚刚开始在烧烤银河系工作时,那种整天消沉度日,以及看似孤僻寡言,其实稍带自卑忧郁的模样,现在这位言笑自如的年轻人,身上几乎可以直接用大字涂上“自信从容”、“沉稳平静”这两个标签,而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已经与当时完全判若两人。

尤其是,这位年轻的店长,就算说话的声音,仍然和以前一样沙哑低沉,不过,仅仅是简单的寒暄就可以看出,白嘉泉一直保持在脸上的和善微笑,以及待人接物时的温和谈吐,其实已完全掩盖了这一点点的小小瑕疵。

对这种情况,赵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不用说白嘉泉先后经历了学徒、厨师、店长这三个全部都由吴小雨亲自教导传授的阶段;

不用说包括赵科自己在内,大部分烧烤银河系店面的领班,几乎都是早期进入烧烤银河系工作,曾经被吴小雨亲自管理指挥的工作人员;

仅仅是现在的烧烤银河系总店,以仅仅两倍的营业面积,就可以创造其他店面四倍以上的营业金额,这种成绩,除了开张时长、店面规模等方面的影响之外,烧烤银河系总店中,在吴小雨身边受惯了耳濡目染的服务人员们,温和从容的服务态度,高效简洁的服务方式,受到了众多顾客们的好评,也发挥了相当巨大的作用。

是的,大量的事例,直观的现象,使赵科,或者说,使许许多多的员工们,早已纷纷猜测:

吴小雨这位年轻的老板,大约由于身兼教师这种职业的缘故,虽然平日并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管事,但他的言行举止,似乎本身就具备一种相当特殊的魔力,能够使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受到方方面面的影响,从而在行为言辞的各个方面,都不由自主地向他学习靠拢。

或许,这就是言传身教。

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的员工们,几乎都这样想着。

离总店最近的白嘉泉首先到达,这似乎是一个信号,店门口的简单寒暄还没有结束,其他分店的店长们,在收拾检查好各自所在店面的工作后,也随后一个个地赶了过来。

没多久,店长们一一落座,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荡漾的渲染吵闹,渐渐轻微了许多。

赵科和池蕾相视一笑,正要说话,忽然之间,他们听到守在门口,劝解不知状况的顾客们不要进门的两位工作人员,此时齐声叫道:“老板……”

两人抬起头,马上望到了熟悉的瘦削身影。

于是,他们立刻跟着张开了嘴巴,不过,这个时候,他们的耳朵,已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整个店面中,所有的人,所有出身农村大山,在城市中受惯了白眼,却在“烧烤银河系”中得到了优厚待遇的质朴劳动者们,全部倏地站起。

空气中,立刻响起一大片椅子桌子摩擦,杯子碟子碰撞,筷子勺子落地的响动,以及三百多人同时发出,有如轰雷滚滚一般的“老板”之声。

防洪大道外,恰逢此刻路经此地,正相偎细语的几对年青情侣,蓦然惊错。

被吓了一跳之后,他们几乎同时抬起头来,便看到灯火通明,朋宾满座的烧烤银河系中,此时,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的蓝衣蓝裤者们,全部站立,同时朝着门口的方向,以那种高度近视,也可以从声音中听出无数感激和热情的方式,齐声呼喊。

不约而同的,几位嘴巴上刚刚冒出细密绒毛的年青男儿,仿佛害怕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夺走自己宝贵的东西一般,立刻紧紧地搂住了身旁的情人。此外,他们的眼睛中,也几乎同时射出了羡慕与向往的炽热目光。

此时,被门里门外无数人同时盯住的瘦削男子,深受爱戴的吴老板,先用他那种惯常的温和微笑,对着店中所有的员工微笑一圈。

然后,他微微偏头,轻声说了几句话,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聂良和李辉,便找到一张桌子旁,先行坐下。

接着,吴小雨转过身,朝着从三辆恰好熄火停下的出租车中,先后走出的陈校长、周校长、许华、王文等十名男女,微笑着说道:“各位老师,欢迎大家参加‘烧烤银河系’的庆祝餐会。”——

星城剧情就快完了。

对前期剧情,大家如果有什么不理解,或者是我没有写清楚的地方,欢迎到评论区发贴询问,我明天将会一一解答。

此外,如果有角色党,龙套党,露脸党的朋友们,希望在本书中出场,也欢迎到本书置顶的帖中申请报名,我会尽量安排大家出场扮演。

还有,本书交流群号:9100003,欢迎大家加入,踊跃发言。

最后,小雨十五号过生日,到时候可能(只是可能)会停更一天,到处出去玩一玩哟。

谢谢大家支持啦。

对了对了,非常非常感谢大家。(这个可不能忘记)。

一六九 计划与变化(三)

蕾坚持不懈的八卦精神,使她早已知道,湘成电脑学t雨名下的又一处产业。

大家本质上,都是替同一位老板打工的职员,池蕾也就微笑着,引着十位老师,坐到了靠近各位店长所在的某张空桌旁边。

这么一大群衣着随意的来客同时进入,在店面中穿梭,自然引来了众多员工们的侧目;同样,被济济一堂的蓝衣蓝裤者上下打量,众位老师们,也或紧张或感慨,脸上大多阴晴不定,心中大多别有心思。

双方还没来得及就此多作讨论,有眼尖者忽然注意到,门口又停下了一辆黑色的汽车,他们共同的老板,招手带着附近的几位店长和服务员,已迎了上去。

“赵局长……”吴小雨站在车门旁边,满脸都是诚恳的微笑,“欢迎欢迎……麻烦您这么晚还抽空过来,真是太感谢了。”

“支持餐饮事业卫生干净地发展,怎么样都不能算晚……”

卫生局长同样微微一笑,他接住吴小雨伸出来的手掌用力地握了握,朝里面打量几眼,又朝吴小雨打量几眼,忽然摇头,略有感慨地说道:“小吴老板,两个月不见,规模又扩大了不少啊。半年就做出这份事业……”

说到这儿,赵局长稍微顿了顿,最后形容道:“……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哪里哪里,您太过奖了……全靠赵局长您照顾。”

吴小雨和局长的司机,也握手打个招呼,便引着两位政府人员,往早已准备好的位置走去。

跟在吴小雨地身后。赵局长对着某些认出他地服务员微笑着点点头。同时。望着身前那个略有些瘦削地背影。赵局长一点都不觉得刚才自己地话。有丝毫过奖地地方。

实际上。以赵局长见多识广地程度。半年开二十八家分店。并不能算是特别快地发展速度。不过。同样在赵局长地印象中。其他迅猛发展地餐饮品牌。要么。有着庞大充分地资金支持。要么。有着广泛有力地潜在背景——当然。更多地情况下。能够如此飞速发展地品牌。往往两者兼有。偶尔还附带着许许多多其他地猫腻。

像“烧烤银河系”这样。完全白手起家。却也能在短时间内。达到如此规模地餐饮行业。赵局长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不过。真正令他欣赏吴小雨地原因。还在于这位年轻地老板。从头到尾。都严格遵守着各项卫生条例。当几乎所有地餐饮店面。都会在这方面或多或少地敷衍马虎地时候。“烧烤银河系”不打丝毫折扣地做法。毫无疑问地特别显眼一些。因为。这样做。绝对会损失一部分惯性认定地所谓额外利润。却得不到多少实际地利益。

赵局长刚刚坐下不久。他便看到。吴小雨又领着税务局地张局长。坐到了他地旁边。两位熟人寒暄握手。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工商局地王局长。也带他地司机。坐到了一旁。

三位局长相互交谈几句。各自又对“烧烤银河系”地情况。更加了解了一些。

对谈笑风声的局长们来说,参加一次聚餐,仅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对于另外一张桌子旁边,对于那些自从三位局长进门之后,就明显安静了许多的客人们来说,可不仅仅这么简单。

这群客人,也同样是烧烤店的店主。不过,他们都来自星城其他品牌,或者是个体经营的烧烤店面。

这些店主们,意外地接到了“烧烤银河系”的邀请之后,几乎都全无例外地选择了亲身前来。

他们的目的,自然不可能是恭喜烧烤银河系生意兴隆,成功抢走他们一部分的顾客;祝贺烧烤银河系一统天下,早日使他们通通关门倒闭。

所有的老板,心里都巴不得其他的竞争对手早上喝水噎死,晚上花盆砸死,不过,在互相之间产生直接的冲突前,大家面子上,还是很好看的;另外,这种可以光明正大观摩的机会,众位店主,早在出门之前,就擦亮了眼睛,打定了主意,勒紧了腰带,一定要把最近红红火火的烧烤银河系,里面的布置、服务员的衣着、烧烤的口味、碗碟的种类等等,通通都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抱着这种想法的店主们,这些往日最多见到几位干事科员的店主们,一旦意外地发现,三位与餐饮行业关系最密切的局长,一个个与吴小雨亲密交谈,亲切握手,可想而知,此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彼此面面相觑的状况,都是很精彩的。

10:37分。

注意到比较重要的人物,都已经到场坐下,吴小雨向同桌的几位官员道声歉,便走上了临时搭起的小台。

简单地操作一番,吴小雨温和平静的声音,从两只崭新的音箱中传了出来:

“尊敬的各位……”

仅仅五个字,熟悉吴小雨的十位教师,立刻就注意到,之前还喧哗吵闹的店面,仿佛瞬间变成了湘成电脑学校的综合教室。

众多员工们,几乎都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同时,他们还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杯碟碗筷,轻轻地放到桌上,不至于发出一点点声音。

教师们左右对视,各自若有所思,只听得吴小雨接着道:“……大家晚上好。”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为半年以来,烧烤银河系各方面的长足发展而庆贺!我们的心情……”

和教师们,以及所有员工们习惯的那样,吴小雨这些客套的言辞,只持续了三五分钟的时间。

随后,在这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集中,而还没有开始产生丝毫厌倦的时候,聂良在吴小雨的眼色示意下,站起身来,站到了小台旁边。

“接下来,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小雨利用语调和停顿,运用了一点点催眠学的技巧。

于是,场面较大时,某人新站上前台,那种宾客们由于猜测、疑问、陌生、回忆等等原因,很容易自然产生的抗拒与怀疑的微妙心理,一下子减弱了许多。

效果,吴小雨接着道:“站在我身边的这一位,是烧t连锁店长。相信大家在这一个多月的忙碌中,都已经对他相当熟悉。下面,就由聂店长,来发放大家前段时间辛苦工作的奖励。”

掌声响起,对这项意外的安排,人人眼中带着期望。

“谢谢大家。”

:|中接过小箱,打开举起了第一份,在一片屏息闭气的寂静中,照着上面的文字念道:

“总店各位员工们:烧烤银河系扩大经营计划基本圆满结束,感谢大家的积极参与,勤恳劳动。感谢三十七位员工的共同协作,使烧烤银河系能够顺利发展,节节攀升。希望大家在将来的日子里,能够继续保持,继续努力。”

说完,聂良抬起头,朝着店长们的位置微微点头:“……请李辉店长上台领取,即时发放。”

李辉走上前,刚刚从聂良手中,接过厚厚的一捧红包,他的耳朵旁边,立刻听到了阵阵雷鸣一般的掌声,以及众多员工们齐齐兴奋,按捺不住的交头接耳。

针对总店员工的奖金发放,其中包含了一个相当明显的讯号:三十七位员工,这个远超其他分店员工数量的数字,明显是总店所有员工的数量。

人人有份的奖励,一份出乎意料的收获,如何能不使人特别欢喜?

很快,李辉捧着红包,走到总店员工们的桌旁,按照正面写着的姓名,一一发放。有几位服务员,立刻就将它们急急拆开。然后,在店面中,大部分店长、厨师、服务员,从各个方面投过来的视线下,这几位急性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立刻,当聂良看准时机,第二次念完:“芙蓉区二店员工们……”时,店面中,瞬间响起了加倍热烈的掌声,人人脸上的期盼,完全无法掩盖。

这一回,经验丰富的聂良,没有再延长宣读的时间,将红包交给白嘉泉后,他立刻捧起了第三份红包。

如此,店长们接连上前,领取自己与属下们的额外奖励。

店面中一片欢腾,已经领取了奖励的员工,自然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将红包收好,偶尔抚摩一下整整一个月的额外薪酬;而还没有领到奖励的员工们,自然一个个将自己的视线,巴巴地盯在聂良两片不停翻飞的嘴唇上面。

站在台上,聂良自然将这一切收在眼中。

作为保险公司的前任组长,聂良的阅历,已足够使自己明白,属下们感激与期盼并存的现象,对一位刚刚上任的领导者而言,是多么难得的心理状态。

念着念着,聂良的嘴巴,仍然按照一份份红包上写好的言辞滔滔不绝。不过,这两个多月来,或者说,正式成为烧烤银河系的一员后,经历的种种情形,在他的脑海中闪烁而过。

最初劝说自己加入的时候,吴小雨的烧烤银河系中,已经有了两位店长,却仍然立刻给自己安排好名分;

刚刚开始执行扩张计划时,吴小雨特意安排解说计划书这种比较贴近金融专业的情形,让李辉和白嘉泉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就以佩服的心理,接受了自己这个对烧烤一窍不通的门外汉;

执行计划的过程中,吴小雨特意将经常露脸,看起来专业复杂的事务,通通安排给自己完成;

计划即将全部完成的时候,吴小雨特意借故出去考察,将剩下来的工作交给自己,在绝大部分店长还没有完全对工作完全熟悉的时候,不得不随着自己的指挥完成,使之形成受自己领导的第一习惯;

而此时,酒会上,吴小雨为了使所有店员们全部熟悉自己,帮自己建立更大的威望,不惜给每位店员,都发下一笔不菲的奖金。

忽然之间,聂良明白了,自己在烧烤银河系中,逐渐建立威信,慢慢树立权威,这个看似一切顺利的过程,吴小雨究竟提供了多少帮助。

也正是此时,聂良手中的最后一份红包,也交到了第二十八家分店店长的手中。

这家分店,目前才刚刚租下店面,既没有批完所有必要的证件,也没有联系好具体的装修队伍,甚至还没有运送营业需要的设备。也就是说,这位离开吴小雨传授教导后,在其他分店中刚刚实习一个月左右的厨师,目前,并没有多少掌控全盘的经验。

于是,这位比聂良还要年轻的店长,领取红包的时候,脸上竟然还生出了一丝腼腆,以及一份相当明显的,属于无功受禄的那种尴尬。

:头来,朝着店面中所有的人群说道:“各位,所有奖励,全部发放完毕。希望大家在以后的工作中,能够像前段时间一样,继续努力,继续加油。”

在吴小雨的带领下,店员们、教师们、来客们纷纷站起,一起鼓掌致意。

望着台下到处一片片蓝色的身影,一个个朝着自己微笑,一个个使劲拍手,一个个眼睛中,射出感谢与羡慕的目光,聂良的脑袋,不由微微眩晕,心中,不由一阵阵心潮澎湃,情不自禁:

妈的,这才是老子真正需要的生活。

……

恰是此时,星城机场某条跑道,一架飞机底部的几只小轮,刮出连串刺耳的噪音,以及连串闪烁的火花之后,慢慢停下。

过了一会,仓门打开,旅客们顺着高高陡陡的楼梯,慢慢爬下。

其中,一位黑发黑眼,提着一只黑色小箱子的中年男子,夹杂在众多旅客之间,丝毫不引人注目。

这位浑身上下都是各种伪装,眼睛中透出丝丝好奇,整个人安安静静,满脸都是和熙微笑,一看就能使人联想到安全、温暖、体贴等等美好词汇的中年人,在经过了楼梯底部的安保人员之后,忽然露出了一个相当温和的笑脸:

执政官,我逮到你了。

一七零 老虎扑向霸王龙(一)

放完所有奖励,庆祝餐会,也进行了一半。

和各张桌子旁的员工们,分别说了几句慰问性的套话之后,吴小雨走到了湘成电脑学校的教师们,所在的桌子旁边。

“校长,一直听说你这个生意红红火火,今天才知道,原来真正这么不得了呀。”

“吴校长,哪天我们过来吃烧烤,您可得打点折扣吧?”

“老师,祝您生意兴隆,天天大发。”

站在桌边,吴小雨一边碰杯饮酒,一边微笑着接受众位老师带着羡慕的奉承。

过了几分钟后,吴小雨将酒杯轻轻搁下,道:“谢谢各位老师今天过来捧场……”

用往日会议所用的习惯口气,使老师们集中了注意力之后,吴小雨又道:“再过三天,学校就要开始放三个月的长假,接下来的安排,我们前段时间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另外,这最后的三天时间,我个人会比较忙,上完课之后,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和大家再聚到一起。如果觉得还有什么问题的话,不管私事还是公事,都不妨趁着现在,和我提一提,我明天抽个时间,再来解决。”

“没有,没有。”,“校长您考虑的事,已经够全面啦,哪里还有什么问题。”,“就算有什么问题,放假之后,我们也可以过来这里一边消费,一边向您反映嘛……”

“大家过来这里做客,我当然非常欢迎。”吴小雨道:“不过,这几个月,我应该不在星城本地。”

“啊?”许华第一个笑着回答:“吴校长要走?回家相亲么?”

“乒……”

霎时间。一只白皙地手掌。撞翻了旁边地酒杯。碰到桌上地小碟。周琦手忙脚乱地扯点餐纸擦去洒出来地水痕。一边低着头。默然无语。

或许是因为即将离开学习生活了好几年地星城;

或许是因为即将前往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地海洛国;

或许是因为即将被迫执行又一项项骇人听闻地计划;

又或许是因为想起了几个月前,天天和周琦乱聊瞎扯的那一段既平淡又无聊,既郁闷又无趣,但也同时既普通又幸福的时光。

一瞬间,吴小雨33级的耳朵里面,听见了近在咫尺,十余位老师赶紧扯开话题,重新开始对自己奉承;听见了几米之外,二十几位店长对自己烧烤手艺的钦佩;听见了讲台附近,几位官员对自己经营方式的赞赏;听见了整个店面中,几乎所有员工们,对自己大方公平的感激;

可是,忽然之间,吴小雨微微偏头,望着灯光明亮的店面,摇曳裟裟的树影,轻轻起伏的河水,他拼命地胡思乱想,到处胡乱张望,怎么样都不愿意自己的脑袋,去想自己这几个月来,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

……

安塔瑞斯很兴奋,十分的兴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自从十九岁进入联邦调查局,近二十年的特殊事务处理经历,这个世界上,能让安塔瑞斯兴奋的事情已经不多。

不过,他现在确实正非常认真地兴奋着。

各种特殊事务中,安塔瑞斯最喜欢,也最熟悉的工作,官方称呼为罪犯司法信息服务。这种服务,换个通俗点的说法,那就是“民主自由的星条国,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刑讯逼供。

这可是一门技术活。

热爱工作的业内翘楚,勤勤恳恳的安塔瑞斯先生,一向如此认为。

理所当然地,为联邦调查局工作的这些年,安塔瑞斯从来没有停止从各种渠道,收集并研究各种最新的服务技术。

今年,安塔瑞斯先生研究的重点,是刑讯巨著《天际的牢笼》中,种种令人着迷的新奇服务手法。

这也是今年最大的惊喜。

从二月份开始,仅仅是第一期《天际的牢笼》,安塔瑞斯就从中收获了数也数不清的灵感与启示。

另外,安塔瑞斯记得清清楚楚,通过这些灵感与启示,同样是二月份,他就帮助四十三位由于长时间被棍子和皮鞭亲切接触,从而选择性神经麻木,并不怎么愿意开口亲密交谈的患者们,终于如愿以偿地流下了久违的眼泪鼻涕与鲜血,并终于精确无误地回忆起第一次遗精的具体时间。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安塔瑞斯觉得,有必要对“执政官”先生进一步提高关注。

很快,时间进入了三月份,《天际的牢笼》第二期和第三期出现,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安塔瑞斯帮助了六十一只沉默的羔羊开口发言,获得了一枚做工精美的荣誉奖章,下定了开始调查“执政官”先生的决心。

这是一

良久的调查。

最初,通过网络搜索,安塔瑞斯很快就从许许多多的著名专业论坛上,找到了“执政官”这个喜欢问问题,但从来不喜欢回答问题的用户名称。

没有花多少时间,通过专业的软件分析,从句式的使用习惯、单词的使用频率、推导的常用方式等等方面,安塔瑞斯确定了论坛上这好几十位“执政官”,和《天际的牢笼》那位作者,通通都是同一个人。

得到了这么多的网络信息,如获至宝的安塔瑞斯,第一步尝试的,就是通过网络定位的技术,搜寻“执政官”先生的现实地址。

这种搜寻的方法,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手册,并没有哪一项细则,会要求他们的工作人员,去相信会有那么一位先生,可以在一天之内,同时出现世界上的二百多个国家,并偶尔在太平洋底下几千公尺、南极科考研究中心,近地轨道国际空间站等等地方随机旅游。

碰上了意料之中的网络专家,安塔瑞斯并没有因此产生灰心失落的情绪。

虽然不可能直接找到现实地址,不过,联邦调查局,还有许多稍微迂回一点点的方式。

比如说,结合某人在网络上,经常出现的大致时间,回复延迟,网络状态,用词习惯等等情况,fbi有许多方法,可以通过大量的分析,判断出某人所处的大致时区。

接下来两周的时间,安塔瑞斯非常仔细地研究了“执政官”在这些论坛上的种种发言。

除了确定自己完全看不懂“执政官”的绝大部分发言之外,安塔瑞斯在第一项“大致出没时间”上,就碰到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执政官”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每隔十几分钟,最长不超过一个小时,就会在某个论坛上,随机出现一次。

为了确定这并非又一种新的网络技术,安塔瑞斯花费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紧紧地盯住五台显示屏幕,望着“执政官”在各种论坛上到处活蹦乱跳。

最终,安塔瑞斯那双红得快要滴血的眼睛,终于开始尝试着说服自己:这位可以同时出没在全球各地的“执政官”,还可以长达两个月的时间不眠不睡。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总之,在网络上,针对执政官的每一项调查,几乎都使安塔瑞斯吃尽了苦头。

无可奈何地承认此路不通之后,更加好奇的安塔瑞斯先生,终于重新回归传统。

所谓的传统,就是接下来的几周时间,安塔瑞斯不再执着于遵守规则,他运用自己近二十年来,从各位可爱的罪犯老师身上,学到的种种方法,采用各种“合法”以及“没有发现违法”的方式,偷偷地从《超自然传说》的编辑部电脑中,取得了所有与“执政官”相关的资料。

然后,通过这些资料,fbi先生,找到了林德拜尔帮助“执政官”购买的所有包裹,寄往华夏的地址。

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天际的牢笼》终结之后,不愿意跟着就此失去灵感与启示的安塔瑞斯,经过长达一分钟的仔细考虑,慎重地决定立刻前往华夏,找到可爱的“执政官”先生,好好地聊一聊。

不过,在职fbi,尤其是负责特殊事务>bi,离开星条国国土,可不是一件容易通过申请的事儿。

于是,运用前几个月的充分准备,本来应该正在墨东哥州享受半个月假期的安塔瑞斯先生,已经带着他准备的种种行头,悄悄地踏上了飞往华夏的航班。

而在此之前,安塔瑞斯的手中,除了从来没有得到回复的“执政官”投稿邮箱外,唯一比较有用的线索,就是从林德拜尔那里得到了确认的包裹邮寄地址。

由于网络搜寻的惨痛经历,这两三个月以来,安塔瑞斯替“执政官”在这个邮寄中转地址上,有可能使用的转移方法,写出了整整两个笔记本的可行方案。

可是,安塔瑞斯没有想到的是,针对这些转移方法,自己千辛万苦想出的许多追踪方案,完全属于白费工夫。

是的,此时,站在防洪大道侧,安塔瑞斯可以看到,飞机上,前排那几位叽叽喳喳的乘客,所说的那个奇特建筑,就在前方不远处,一栋七层楼房的顶层平台。

而包裹邮寄的地址,也正在那个地方。

只不过,邮寄地址,使用的是正规编排的楼号;而飞机上,大家称呼的,都是喧宾夺主的店名。

一七一 老虎扑向霸王龙(二)

仅第一眼,安塔瑞斯就可以判断,顶层平台上,那栋t筑,绝对与“执政官”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种判断,缘于奇特建筑的奇特外型。

这并不是说,在安塔瑞斯的脑袋里面,如果某栋建筑物,一旦与“执政官”扯上了关系,那么,它就必须得拥有一份千奇百怪的外型。

只不过,由于前几个月的时间,针对“执政官”夜以继日地一再研究,安塔瑞斯早已经将与“执政官”有关的资料,全部研究得清清楚楚。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林德拜尔帮助“执政官”购买的所有物资,以及这些物资的产地、局限、型号……以及用途。

这才是关键。

时间已经很晚了,抬头望去,天空的边缘,各种颜色的灯光上方,笼着一层层红红绿绿的晕斑,头顶上,也不是纯粹的漆黑一片,而是一种深蓝色与酱黑色的混合。

城市中处处亮起了灯光,不过,不需要花费多少脑筋,也不需要借助多少光线,甚至,哪怕远在近千米外的距离,安塔瑞斯仍然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奇特建筑外部的某处,有两只小架,撑起了半面棱壁;奇特建筑的边缘,有许多极长的细条,轻轻飘扬;奇特建筑的顶部,有许多三支一组的小棒,将一支支细细的长线,撑往天空……

“hst小号型钢材……icg风温测杆……pp无线电发生器……os>仪……”

像任何一位散步后稍事小憩的行人那样,安塔瑞斯使自己的整个身体,舒服地斜斜倚靠着防洪大道的护栏。

此时,这位fbi先生的双手,抚摸着异国他乡的水泥涂料,他的眼睛,望着远在千米外的目标,而他的嘴巴里,正轻轻地念出,暂时只有自己的祖国,才有可能生产的各种新型高科技材料名称。

林德拜尔清单上地物体。在奇特地建筑上。如果只出现一样。那可能是距离太远。视觉误差;如果出现两样。那可能是仅仅出于巧合;可是。连续出现三样、四样、五样……

那么。安塔瑞斯觉得。自己现在最应该采取地行动。绝不是呆呆地站在这里。像个傻瓜一样。使劲地睁大眼睛。

十分钟后。安塔瑞斯爬上了烧烤银河系大楼旁边。另外一栋六层建筑地顶楼平台。

是地。hst型钢材。最小地型号。却可以轻松支撑如此沉重地负担;是地。icg风温测杆。无论颜色。长度。还是分支数量。都和照片上地样品一模一样;是地。pp无线电发生器。三支一组。稳定高效;是地。os螺旋仪……

fbi先生只花了一分钟地时间。就完全确定。这栋奇特地建筑。仅仅在外部。就大量使用了林德拜尔寄过来地各种材料。

紧接着。一连串问题。倏地冲进了安塔瑞斯地脑际。

这是什么建筑?

为什么建在这里?

这些材料,都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根据飞机上几位乘客的交谈,整栋楼房,全部都被同一位老板购买,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执政官”在这里吗?如果“执政官”在这里,那么,他在网络上隐藏得那么彻底,可是,他的邮寄地址,却为什么如此直接?如果“执政官”不在这里,那么,这里的主人,与执政官又是什么关系?

安塔瑞斯将自己的双手,撑在相对于星条国普通身高而言,平台旁边略有些低矮的护墙侧面,他微微地闭上眼睛,任由这些互相之间紧密关联的问题,在自己的脑袋里面使劲碰撞。

很快,安塔瑞斯重新睁开了眼睛,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作出了许多决定,其中第一项,就是先找到烧烤银河系的老板,整栋楼房的主人,顶楼奇特建筑的所有者,亲自观察几眼。

于是,不久之后,烧烤银河系总店的门口,一位年轻人,抬起他套着蓝色袖子的手掌,拦在安塔瑞斯的身前,彬彬有礼地说道:“对不起,先生,今天晚上本店聚会,暂时不对外营业。”

不对外营业?聚会?

好机会!

安塔瑞斯温和地笑了笑,数十种方法在他的脑际一闪而过,几个简单的音节,从他的嘴巴里脱口而出:“恩?”

“对不起,先生,今天晚上本店聚会,暂时不对外营业。”

“啊?”安塔瑞斯微微偏头,微微瞪眼,看起来似乎仍然没有听清。

被他这个动作吸引了注意力的两位服务员,都没有发现,这位先生悬在裤缝旁边的左手,正飞快地连连按动某种微型机械的快门。

“对不起,先生,今天晚上本店聚会,暂时不对外营业。”

说话的年轻人相当耐心,

边的年轻人,也没有任何焦躁。眼前的情况,使安^t+t地判断:烧烤银河系的老板——这位与“执政官”有很大关联的家伙——应该拥有足够的管理能力。

“哦……”

店门口,安塔瑞斯仰起头,使自己看起来像是终于听明白店员说出的话。

接着,这位fbi先生,略微皱着眉头,来回走动两步,很恰当地表现出一种仿佛很意外,并从而生出了一点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同时,这个动作,也使安塔瑞斯左手夹住的微型机械,很有必要地,也很隐秘地更换了几次拍摄角度。

两秒之后,安塔瑞斯判断,针对店面的照片的数量,应该已经足够。于是,他的表情,又使他看起来似乎突然发现了某件事情:“恩?老板……”

“老板?”两名服务员同时回头。

同一个瞬间,根据两名服务员扭头注目的角度与方向,安塔瑞斯瞬间确定,正坐在靠近一张小台的位置,穿着一件外套,看起来略微瘦削的一位年轻人,就是他应该重点注意的人物。

“很抱歉,我看错了。”

两名服务员重新回过头时,安塔瑞斯已经转过身,迈出两步,很满意地将最后从好几个角度,连续工作了好几次微型机械,放进了裤兜里面。

这次简单的接触,总共只有不到二十秒的时间。

为了这次华夏之行,安塔瑞斯已经针对华夏本土的通用语言,练习了将近半年。

不过,fbi的经验,还有它的守则,都告诉安塔瑞斯,想要天衣无缝地使用一门非母语的语言,半年的时间,可远远不够。

于是,这十几秒的时间里,从头到尾,fbi先生都努力使自己嘴巴里面说出来的话,尽量简单短促。

这是谁也无可摘责的事实:第一次,是“恩?”;第二次,是“啊?”;第三次,是“哦?”。

这样做,确实很有效果。烧烤银河系门口的两位服务员,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觉,刚才那位黑发黑眼,黑衣黑裤的中年人,竟然从头到脚都顶着各种各样的伪装,竟然是第一次踏上华夏的国土。

而烧烤银河系店面中,33级的寄生体,也直到听到了“老板”这几个足够复杂的音节,才使自己33级的眼角余光,迅速在门口这位先生的身上,一扫而过。

是的,仅仅是一扫而过。

……

凌晨12:10。

距离烧烤银河系约七百米左右的一家小旅馆内,某个临近道路的小房间中。

仿佛**底下是星条国五星级大酒店的水床一般,安塔瑞斯舒舒服服地躺在微微泛黄的床单上,聚精会神地盯住放在被子上的两部笔记本电脑。

左边的显示屏幕中:烧烤银河系店面门口,出门的人流逐渐稀疏;

右边的显示屏幕中:烧烤银河系顶楼平台,一道瘦削的身影,开门走进了那栋外型奇特的建筑。

……

一分钟后。

星空观察室内。

吴小雨面前,密密麻麻的显示屏幕同时启动。

机械臂托着电路键盘伸出,吴小雨十指搭上,迅速操作,而他的眼睛,同时投往了右侧最底部的方向。

某台显示屏幕中:防洪大道侧,一位中年男子,倚靠着护栏,眼睛盯住镜头的方向,嘴巴里念念有词;

某台显示屏幕中:侧旁大楼顶部,同一位中年男子,双手撑住矮墙,对着镜头的方向,闭目冥思。随后,这位先生从随身携带的小提箱中,摸出了一台小巧的仪器,小心翼翼地安装在一堆杂物之中,并仔细布置了一些视觉伪装;

某台显示屏幕中:烧烤银河系店面侧,仍然是同一位中年男子,采取相当迅速的手法,在景观灌木丛中,布置伪装了又一台小巧仪器。接着,他神色自然地走到店面门口,和两位服务员,交涉了十八秒的时间,拍摄了三十一张照片。

某台显示屏幕中:中年男子,快速走出了防洪大道。

某台显示屏幕中:中年男子,一边行走于直接连接着防洪大道的浮桥路,一边抬头望两旁张望。

某台显示屏幕中:中年男子,走进了一家名为“如归”的小旅馆。

看到这儿,吴小雨十指的指甲,在电路键盘上滑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一瞬间,星空观察室外,数十块棱形镜面上,各自滑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圆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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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老虎扑向霸王龙(三)

瞬间,星空观察室外,数十块棱形镜面,各自滑出了7大小的圆洞。

圆洞里面,数十支可以在城市环境中,直接观测星空的镜头,经过短暂的参数变更,细微调整,同时瞄准了“如归”旅馆临街一面的所有窗口。

持续一秒的快速扫描,瞬间锁定了三个可疑位置。又一秒后,所有的镜头,全部对准了四楼某个窗帘紧闭,却留下了一个杯口大小的圆形空隙。

吴小雨面前的数十面超高精度屏幕中,那个圆洞的后面,一块玻璃,玻璃旁边的塑胶、螺纹,玻璃内部的孔洞、铝环,以及玻璃边缘几个不超过五毫米大小的字母,通通显示得清清楚楚。

tsaoc。

tsaoc望远镜,星条国出产,体积小,重量轻,分辨率高。配备单物双目夜视仪,性能稳定,擅长观看运动对象。

显示屏幕中,密密麻麻的检索内容,自然不仅如此。

吴小雨盯着它,迅速又仔细地看过,接着,他的指甲,在电路键盘上又一次轻轻划过。

立刻,主要的数十个显示屏幕中,阻隔房间内具体情形的窗帘形同虚设,调整为热成像模式的镜头,以及超越时代的数据分析模型,瞬间将房间内的情形,解析得出:

各方面细节表明,“如归”旅馆该房间内,仍然是那名中年男子,正躺靠在床头,聚精会神地盯住放在被子上的两台笔记本电脑;根据这两台笔记本电脑显示屏中,红绿蓝三种光线的强度还原,隐隐约约地,它们正分别显示着烧烤银河系店面,以及烧烤银河系七楼星空观察室外部的情形。

另外,在这种观察方式下,这名中年男子身上所有的伪装,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所有效果。根据中年男子无所遁形的骨骼构造、身体比例,吴小雨很有把握地判断,和中年男子的声音一样,这很有可能是来自国外的友人。

同一时间。另一台显示屏幕上。针对烧烤银河系侧面楼房。中年男子布置小巧仪器时。留下地指纹。也已经远距离采集模拟完毕。

表面一层细节可疑度达到了3%地指纹。被超越时代地分析软件。迅速判定为贴膜伪装;底下一层极其浅淡地印痕。被功能超乎想象地数据模型。重新构造复原。

接下来地五秒内。观察室中。计算机硬盘转动地噪音。忽然提高了一些。

数不清地显示屏幕中。一张张西方人物地详细履历迅速闪烁。最后。同时定格于同一份电子档案。

在这份电子档案地顶端。绘着一个保密级别相当高地标记;

在这份电子档案地右上角。一张小小地照片上。安塔瑞斯/德塞先生。露出了一个安安静静地微笑;

在这份电子档案的底部,用一种相当严谨的正式公文格式,写出了安塔瑞斯/德塞先生,正在新墨东哥州,享受他美妙的假期。

于是,19的波动中,针对目前的情况,瞬间推导出两种可能性,并针对这两种可能性,瞬间开始进行进一步的运算推演:

第一种可能性,这是联邦调查局,在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没有找到任何证据,甚至没有对与吴小雨这只寄生体有关的任何事物,产生任何兴趣,投以任何注意力的情况下,派出了一名经验丰富的特工。同时,为了这次完全没有任何目的性的行动,他们还擅自篡改了只有总统、联邦调查局局长、以及其他几个极其有限的人物,才能看到的电子档案;

第二种可能性,这是安塔瑞斯先生,像他在“兴趣爱好”那一栏中填写的那样,由于喜欢阅读科幻杂志,从而因《天际的牢笼》彻底完结,私自采取行动。

两种不同的可能,有着同样的疯狂。

不过,不管出于哪种可能,1烧烤银河系大楼,这位fbi先生,立刻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往店面、大楼、观察室,通通装上无数的摄像头与窃听器。

这可真不是什么令人喜欢的事儿。

下一个瞬间,吴小雨忽然微微地侧了侧脑袋,听从耳朵旁边传来的命令,走出了观察室,很快离开了烧烤银河系的大楼。

……

“执政官”本人,或者说,与“执政官”绝对有着密切关系的瘦家伙,在凌晨时分,忽然离开了他的巢**。

这一切,自然在安塔瑞斯面前的两台笔记本电脑中,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也使安塔瑞斯先生,又开始认真地兴奋。

好机会!

下一刻,在那个夏季仍穿着一件外套的瘦家伙,刚刚走出烧烤银河系店门口那台摄像机摄影范围的时候,安塔瑞斯已带着他的小提箱,迅速冲出了“如归”小旅馆的楼道。

不过,fbi先生,并没有立刻冲往烧烤银河系大楼。

站在街边,他往左右迅速观察,立刻在一只垃圾筒的旁边,发现了一辆熄火停靠的小面包车。

安塔瑞斯立刻走了过去,从小提箱中,摸出了一部电话,稍稍操作。

电话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喇叭鸣叫。

安塔瑞斯的脸上,又露出了安安静静的微笑,然后,他将电话的音量调高,塞到了

的底下。

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为了这次行动,安塔瑞斯的准备,可不仅仅是学习了华夏国的通用语言。

刚才塞到面包车底部的电话,以及此时,安塔瑞斯从小提箱中摸出的另一部电话,它们内部装入的,都是安塔瑞斯早在半年前,就通过特殊的渠道,从华夏国直接购来的sim芯片。

同时,按照fbi的细则,以及安塔瑞斯近二十年的经验,这两张芯片,自从购买之后,别说拨打电话,安塔瑞斯甚至从来就没有将它们,装入任何一部电话。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并尽量减少各种活动留下的证据。

是的,安塔瑞斯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典范。

仅仅在电话这件事上,就有另一项证据支持这个结论:在购买sim芯片的时候,由于不能确定具体的行动时间,安塔瑞斯还特意参考了许多华夏通信芯片的资费标准,支付了长达一年的座机费用。

如此可想而知,小心翼翼的安塔瑞斯,无论出于fbi的细则,还是近二十年的经验,他塞进面包车底下的电话中,肯定不仅仅只录制了面包车的喇叭鸣声。

只不过,还在旅馆房间中监视的时候,安塔瑞斯就注意到,以瘦家伙的经济实力,他出门的时候,既没有驾驶车辆,也没有等待计程车。那么,以此推断,瘦家伙的目的地,不大可能会度过大桥,去相当远的地方,而应该就在自己这一边,比较近的区域。

瘦家伙,很有可能会与自己擦肩而过!

在这种情况下,比起跑到烧烤银河系的大楼中,到处安装固定型的摄像头与窃听器,任何一个fbi的合格探员都会觉得,安塔瑞斯的小提箱中,可以直接植入人体内部的微型窃听器,肯定更加有效一些。

将电话放到面包车的底下,就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使它突然发出喇叭鸣叫,稍稍转移被注入者的注意力。

安塔瑞斯记得很清楚,为了研发这项技术所需要的经费,联邦调查局裁减了厕所里2/3纸卷;另外,安塔瑞斯同样记得很清楚,就算如此,这种尖端的器材,在植入人体内部的时候,仍然会产生一点点微弱的痛感——一种类似于在联邦调查局缺少纸卷的厕所中,呆上半个小时后,继续被蚊虫叮咬的微弱痛感。

没错,无聊的安塔瑞斯先生,已经开始回想这些令人很不愉快的事情。

因为,一切准备妥当的安塔瑞斯先生,已经特意退后到距离面包车大约三百米的位置,无聊地等待了接近一分钟的时间。

终于,一道紧扣着外套的瘦削身影,出现在防洪大道与浮桥路的相交之处。

这个瘦弱的家伙,与安塔瑞斯先生之间的距离,大约为六百米左右,两人正中,自然恰好是安塔瑞斯布置了一部电话的小面包车。

看到了瘦家伙的第一时间,fbi先生,立刻自然而然地开始迈动双腿。

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

才走出大约七十米左右,观察细致的安塔瑞斯忽然发现,自己根本用不着紧盯着对面那个瘦家伙的行走速度。

因为,和自己这个经过了多年严格训练的fbi一样,不管路上有石头,水洼,小瓶子,各种垃圾,还是缺了边角,轻轻一踩就左右乱晃的地板,那个瘦家伙,都会在经过它们的时候,微微调整行走姿势,仍然保持着一模一样的步幅频率。

瘦家伙如此表现,不但没有令安塔瑞斯感觉到丝毫意外,反而使他更加兴奋,也更加确定了一些。

“……是我……对……好……还有呢……”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足一百米的时候,安塔瑞斯用左手摸出电话,放到耳边,嘴巴里开始以随机的频率,以非常自然的语气,偶尔吐出几个简短的音节。同时,这位fbi的右手,也伸进了裤兜,以千锤百炼的方式,抓住了微型窃听器的注入器材。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足十米,两人相互可以看清对方脸孔的时候,安塔瑞斯的嘴巴里,仍然“恩恩啊啊”,而他的左手,终于按下了一直紧紧贴住的拨号按钮。

两秒之后,两位紧贴着面包车行走的先生,彼此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五米。

这个时候,以安塔瑞斯的视力,他的眼睛,终于在凌晨时分,四处昏暗的灯光中,忽然看到,对方那个瘦家伙的瞳孔中,根本没有正常人类的反光!

同样是这个时候,以安塔瑞斯的听力,他的耳朵,也终于在寂静的深夜,忽然听到,缴足了一年费用的sim芯片,在购买半年之后,提供第一次服务时传出的声音:

“对不起,您的电话已欠……”

很遗憾,无论是fbi的细则,还是安塔瑞斯近二十年的经验,都不可能知道,华夏的通信芯片,无论是哪一种类型,都会偶尔帮助亲爱的用户们,体贴地减少一点点预存话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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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老虎扑向霸王龙(四)

f

这个与两性繁殖息息相关的动作,安塔瑞斯暂时没有为它安排宾语此时,安塔瑞斯已经来不及思考电话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刚刚看着对面不到五米处,那个瘦弱的家伙,在微弱但却来自四面八方的灯光下,不存在丝毫反光,甚至简直完全就是两只黑洞的瞳孔,安塔瑞斯的脑浆,瞬间以它们所能达到的最高效率,疯狂搅拌。

这种搅拌方式,并不是为了思考部的任何案例宗卷,更不是为了回忆自己四十几年的人生经验。

实际上,安塔瑞斯为之急剧转念的,压根就不是这件事情——也用不着,谁都知道,正常人的眼睛,不会长出两块黑炭。

这位生自己与古怪的瘦家伙渐行渐近的时候,瘦家伙的行走路线,忽然跟着自己往左右两侧移动的方向,同时跟着微微调整了两次。

在这种直面相对,而又没有提前录制的面包车喇叭鸣声,帮助转移注意力的情况下,安塔瑞斯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将微型窃听器无声无息地植入瘦家伙的体内。

更关键的是,从对方的表情以及姿势,安塔瑞斯可以肯定:

这绝不是两人迎面相向时,互相让路导致的尴尬情形。

瘦家伙是为自己而来!刚刚确认这一点,安塔瑞斯眼角的肌肉,忽然剧烈抽搐。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到。对面地瘦家伙。猝然张开了右手地五只手指。

不。不是猝然。这个形容词。远远不足以形容瘦家伙这个动作地惊人程度。

作为一位拥有近二十年特殊事务处理经验地员。安塔瑞斯注意到。瘦家伙地五个指头。从微微并拢。到完全展开地整个过程。除了一片高速虚影外。安塔瑞斯经过了多年锻炼。才逐渐养成地观察方式。竟然没法看出任何一个中间步骤。

于是。安塔瑞斯没有必要再去花费心思推测。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也必要多费脑筋猜想。自己为什么会引起这个瘦家伙地注意。

因为。平日极其注意观察细节地安塔瑞斯先生。此时眼角剧烈抽搐地安塔瑞斯先生。非常清楚地记得。这种猝然变换位置地形式。以及真正转瞬即逝地高速虚影。只在一种情况下。他才见过类似地情形:

训练场上。子弹射出枪口地时候。

是的,这只眼睛里不存在瞳孔反光的怪物,手指的动作,接近子弹刚刚射出枪口时的速度!

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

在对面的瘦家伙,仅仅张开了五指,暴露出非人的实力,却还没有做出任何带有攻击倾向的动作时,安塔瑞斯瞬间作出了全力击倒对方的决定。

只要现潜在威胁,那么,对方究竟有没有恶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小问题……

安塔瑞斯在将近二十年的业生涯中,早就形成了标准方式的标准回答:将对方干掉之后,再仔细研究。

于是,两人之间还有五米左右,瘦家伙刚刚展开五指,耳边的话筒中,已经说到了“对不起,您的电话已欠费,请您……”的时候,安塔瑞斯一直插在裤兜里的右手,突然抽出了注入微型窃听器的器材,以最快的速度,瞄准了瘦家伙的眼睛,狠狠地摁下了射的按钮。

“嗤……”

伴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一支八毫米长短,两毫米半径,整体呈针型的物体,以实验室那群克扣厕纸的混蛋们口中,高达速度,对准瘦家伙的眼睛,热情扑去。

另外,在摁下器材按钮的前一个瞬间,安塔瑞斯左手用于装模作样的电话,也被他以最大的力量,甩向了瘦家伙的脑袋。

接着,当安塔瑞斯的右手,只来得及向裤腰一侧的麻醉枪移动三厘米左右,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尽量减少瘦家伙因眼球刺穿,而爆出惨绝人寰的呼喊声时……

这位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生,突然又现了一件很不正常干脆地说,那就是一件颠覆认知的事情。

无论是微型窃听器,还是他以最大力量丢出的电话使对面那个瘦家伙,哪怕眨一眨眼睛。

安塔瑞斯也没有眨一眨眼睛。

实际上,这位经过了严格锻炼的生,在这种紧张时刻,早就将自己的视力挥到了极限。

于是,他才能非常模糊地看到,飞行速度比音速还高的微型窃听器,准确地撞到了瘦家伙没有任何回避反应的漆黑眼球,可是,它不但没能刺穿

瞳孔,反而出一声清脆的之后,就在微弱射出浑身闪烁的光芒,往后弹落;紧接着,自己使劲甩出的电话,也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瘦家伙纹丝不动的脑门,变成了一堆四处飞溅的碎片,却没能**哪怕一点一滴的血丝。

***!

f

这个与两性繁殖息息相关的动作,安塔瑞斯暂时没有为它安排宾语。

没有丝毫犹豫,安塔瑞斯立刻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他的右手,仍然飞快地抓向腰侧的麻醉枪,但他的双腿,却已经由往前疾扑,准备扶住瘦家伙的姿势,变成了往后疾退,逃离瘦家伙的架势。

也正是此时,安塔瑞斯的双眼,忽然感觉前方的景象,瞬间生出了波动。

出于年针对性锻炼的成果,以及人类自野兽进化而来时,对抗危机的本能,一瞬间,安塔瑞斯的各项知觉,忽然进入了一种相当微妙的境地,说不出什么力量在驱使着安塔瑞斯,使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往下疾蹲。

乎是安塔瑞斯刚刚蹲下的同时,一道疾风,贴着安塔瑞斯的脑门卷过,而在此之前,安塔瑞斯的双眼中,他的前方,那个瘦家伙仍然远在几米之外。

现在,没有任何中间过程,他突然闪烁到了自己的眼前。

残影!

反应到这一点时,安塔瑞斯的右手,也终于抓起了麻醉枪。

可是,他才刚刚将麻醉枪举起几厘米,就又一次由本能驱使着,混身卷成一团,迅速往侧面滚开。

混乱中,安塔瑞斯睁得老大的眼睛,相当模糊地注意到,一道黑影,在半空中闪烁而过,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捅出了一个黑黑的洞口,然后又瞬间消失。

虽然在滚动中,不过,安塔瑞斯的目光,仍自然而然地扫往洞口的位置。立刻,安塔瑞斯的眼睛,瞪出了更大的幅度,那个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的洞口,明明就是人类脚掌的形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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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与两性繁殖息息相关的动作,安塔瑞斯暂时没有为它安排宾语。

对面的瘦家伙,速度可以造成成像的残影,力量可以洞穿坚硬的地面,眼睛可以防御枪械的攻击,动作可以超越子弹。

与这样的怪兽对抗……

没有丝毫犹豫,安塔瑞斯第三次作出了决定。

当机立断的生,以最快的速度,丢掉了武器,举起了双手,跪到了地上。

恰是此时,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手掌,倏地停止于安塔瑞斯的喉咙四周,五片长长的指甲,已经在生的脖子上,刺出了浅浅的印记。

虽然精神高度紧绷,身体剧烈运动,不过,直到此时,安塔瑞斯的胸膛,才终于开始微微起伏。

不过,由于不敢作出任何导致误会的动作,安塔瑞斯的脑袋仍然一动不动,目光平视前方。

也正是这个时候,安塔瑞斯看到,被自己丢到了地上的麻醉枪,它的前端,几乎失去了整支枪管,只留下了一个光滑平整的斜切口。

忽然之间,安塔瑞斯想起,自己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抓住麻醉枪的右手,曾经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而那个时候,他的眼睛,正看着一道黑影从自己的身体上方一闪而过。

那是瘦家伙的腿…是怪兽的利爪。

想到这儿,安塔瑞斯感觉到,顶在自己脖子四周的指甲,正在慢慢移开。

接着,就在安塔瑞斯面前,瘦家伙伸出左腿,缓缓地在地上搓了几下。于是,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四周,立刻变得一塌糊涂,再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哪种类型破坏,才会造成的结果。

在这个过程中,安塔瑞斯相当识趣,他一直稳稳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一动不动,哪怕瘦家伙最后慢慢蹲下,从面包车的底下,取出了自己塞进去了电话机,安塔瑞斯的脸上,也没有生出任何表示惊讶的表情。

比起刚才经历的那一切,这一点点小事情,安塔瑞斯甚至已经开始感觉非常正常。

做完这些之后,瘦家伙才伸出左手,将安塔瑞斯从地上拉起来,像对待最亲密的朋友那样,轻轻地搭住他的肩膀。

就这样生,勾着生,一边帮他拣起放在前方的小提箱,一边帮他收起装在店门口的摄像头,一边慢慢地走进了烧烤银河系的大楼。

七楼。

一七四 真是令人遗憾(一)

格……”

厚重的铁门缓缓推开,笼子中的六只猴子,立刻摆出了恭迎饲养员大驾光临的姿势。

这次先进入它们视线的,不再是两只冷冰冰的食盘,而是一位黑衣黑裤的中年男子。

众人错愕之间,吴小雨已跟在后面踏入,他放下手里托着的盘儿,没给六只猴子和刚刚进来的黑皮猴子留下一点点互相打量的时间,马上直截了当地问道:“安塔瑞斯/德塞?”

安塔瑞斯立刻转过了身子。

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安塔瑞斯虽然仅仅一眼扫过,但以他极其细致的观察力,很快就注意到了东子高高肿起的脸颊,老胡五颜六色的面孔,以及众人望着自己身后那只怪兽时,不管隐含着愤怒还是哀求,但绝大多数都是畏缩、恐惧、戒备的目光。

于是,安塔瑞斯跟着想起了刚才在小面包车旁,种种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情形。

看到的和想到的,都使安塔瑞斯在最短的时间内,爽快地放弃了自己保持沉默的权利:“是的。”

与外国人名相关的提问和回答,使六只猴子脸上的疑惑,变成了惊讶。

吴小雨声音平缓,脸上依然无喜无忧:

“是的。”

房间里。马上响起了地毯移动。以及许多人一起变换姿势时。衣物相互摩擦地希索声。同时。猴子们脸上地惊讶。变成了可想而知地凝重。

吴小雨看都不看它们一眼。这并不是故作姿态。被折磨了这么长地时间之后。他地心态。早已经生了许多变化。

吴小雨继续问道:“来星城。是公务还是私事?”

“私事。”

“比如?”

“寻找‘执政官’先生。”安塔瑞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迅速回答出了自己的目的。同时,这位生,也立刻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吴小雨的身上。

很快自己的举动毫无作用政官”有关的回答,并没有使绝对与“执政官”有着莫大关系的瘦家伙,生出任何表情变化,作出任何细小动作。

此外,吴小雨的语气,也仍然平平静静:

“有没有同伴?”

“没有。”

“有没有上报?”

“没有。”

“有没有人知道你来到了这儿?”

“没有。”

迅速回答间,安塔瑞斯察觉到,对面的瘦家伙,提出问题的时候,大部分都给出了两个待选答案。

这种非此即彼的询问方式,安塔瑞斯非常熟悉。

正是他这种特殊事务处理,经常使用的测谎模式。

和安塔瑞斯省悟到的一样,吴小雨提出这一连串问题,仅仅是确认,而不是询问。

只不过,做到这种程度,吴小雨只需要33级的眼睛和耳朵,不需要高精度的测谎仪器、精心准备的问题,以及一而再,再而三的检测确定。

又提了几个问题,确认安塔瑞斯独自一人来到华夏,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牵涉之后,吴小雨又问道:“学习华夏语用了多长的时间?”

“半年。”

“不错,你很有语言天赋。”吴小雨终于表了一点评论,接着生,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转变的时候,吴小雨指着挂在隔音墙壁上的整版显示屏幕,接着说道:“现在,请继续挥你的天赋,学习海洛国的语言。”

“各位,你们还拥有两天的时间。”

说完,吴小雨向安塔瑞斯扔出一支无线耳机,走出了房门。

结束了?

安塔瑞斯微微皱眉,所有的问题,都不涉及密,不涉及自己前来的深层原因。瘦家伙差一点点就在自己的喉咙上,刺出了五个窟窿,竟然会这么轻易地完结第一次询问?

思索间,安塔瑞斯随手将无线耳机套上,开始调整频道,并很快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右侧顶端的液显屏幕。

他这种漫不经心,却又极其熟练的动作,立刻使一直微眯着眼,打量着这一切的杨哥,还有忽然拉住东子的黄哥,心中骤然一紧。

这种无线耳机的使用,说难不难,说容易,那就是相当熟悉电子产品的杨哥,也足足摸索了几分钟的时间。

安塔瑞斯先生,并不知道,大约也不在乎,自己仅仅就这一个很不经意的动作,立刻使杨哥和黄哥这两位越谨慎的人物,再一次开始回忆这位新来的先生,刚才与吴小雨之间的那番对答。

在这个时候,老胡已经快速走到了食盆旁边,装上了满满的一碗水煮猪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始往下吞咽。

几分钟后,静静地望着众人都吃完了一碗水煮猪肉,安塔瑞斯也走到食盆旁边,帮自己装上了一碗。

随后,这位穿着黑

的家伙,重新站直,左手将碗托在胸前,右手捏着勺t享用每天早晨的牛奶一般,将第一勺水煮猪肉,缓缓地送到了嘴边。

看着这种资产阶级装腔作势的动作,老胡微微冷笑,不过,下一个瞬间,他相当不屑的表情,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惊讶的神情。

斜眼望着整个过程的老胡,非常清楚地看到,黑皮鬼吞下了一口水煮猪肉之后,不但没有像他们第一次进食的时候那样,皱眉咧嘴,连吐口水,反而露到了一丝本来相当和熙,但结合此时情形,却只能让人感觉到一阵阵毛骨悚然的微笑。

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旁人的目光一般,安塔瑞斯继续将勺子,一次次地送往嘴边,他的动作相当优雅,不过,小碗中水煮猪肉的减少速度,也相当迅速。

很快,安塔瑞斯重新蹲下,第二次盛满了小碗。

这个时候,饲养室中静悄悄的一片,不知何时,众人不再说话,他们不约而同地将勺子插在碗中,所有的眼睛,不管射出什么样的目光,却全部集中到了安塔瑞斯的脸上。

那张笑意越来越浓的脸上。

终于,当安塔瑞斯第三次开始盛肉的时候,老胡再也忍不住胸中的好奇,张嘴问道:“你以前吃过这种东西吗?”

安塔瑞斯停下了盛肉的动作,他将身体转向老胡,相当礼貌地说道:“身体健壮的先生,您是在问我吗?”

知什么缘故,杨哥还没来得及阻止,老胡就已经硬生生地止住了习惯性的用词,略有些生硬地说道:“是啊,你经常吃这种东西?”

没有。”

老胡又问道:“这个很好吃吗?”

实际上,如果不是自己已经吃下了半碗,也亲眼看着安塔瑞斯盛了三次,仅仅看安塔瑞斯的表情,老胡指不定早就直接走了过去,去看看安塔瑞斯碗里,装的究竟是不是牛奶。

“没放盐,没放味精,也没有其他调味品……”安塔瑞斯摇摇头,像回答吴小雨问题的时候那样,很诚实地说道:“……很不好吃。”

老胡相当奇怪地问道:“那你傻……那你笑什么?”

安塔瑞斯望了望碗,又望了望老胡,然后,他的脸上同样生出了相当奇怪的表情:“笑不笑,和好不好吃,必须有什么联系吗?”

平辉三人无言以对,混混三人面面相觑。

操!国外果然尽出一些变态狂!

黄瓜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东子,很罕见地,东子立刻压下了脸上古怪的笑意。

另一边,看着安塔瑞斯的情形,听着安塔瑞斯的回答,十几亿身家,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杨哥,心情又沉重了许多:烧烤店的那个疯子敢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

烧烤银河系顶楼平台,星空观察室中。

走到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桌子旁边,吴小雨脱掉黑色的衣服,明显过长的黑色裤子,以及失去了裤子掩盖之后,露出了高高鞋根的黑色皮鞋。

然后,脸色铁青,明显又一次受到了残忍折磨的吴小雨,放下了手中一个大大的黑色袋子。

几分钟前,他就是穿着这身行头,施施然地走进了“如归”旅馆,施施然地在半秒之内,使用指甲打开了安塔瑞斯租住房间的房门,然后在半分钟之内,施施然地收起了房间里所有与安塔瑞斯有关的东西。

最后,吴小雨甚至还走到粗糙的服务台旁,摇醒了服务员,使用和安塔瑞斯一模一样的嗓音,像安塔瑞斯那样,连续几次使用相当简单,也相当短促的音节,和那个睡眼惺惺的家伙一番争吵,强硬地要回了整整二十元的住房押金。

脱完衣服,吴小雨先既迅速又细心地将它们全部叠好,抱着它们走到左侧。

在棱形内壁上稍稍操作之后,数十块显示屏幕,迅速滑开,露出了数十只小小的柜格,每一个柜格里面,都放着一套衣服,几张证件,以及几只小小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盒子。

很快,吴小雨将叠好的衣服,放进一个只剩下证件、鞋子、和盒子的小柜,也将高根的鞋子,狠狠地塞进了另外一只柜格里面。

对了,安塔瑞斯先生,比吴小雨高出了足足十五厘米。

这种出于人种原因的差异,真是令人遗憾。

更令人遗憾的是,由于19分夺秒的个性,当时准备柜格中这些道具的时候,超过8米的鞋子,吴小雨都只来得及找到尖尖的、斜斜的、扁扁的——

女式高根。

这真是令人遗憾。

一七五 真是令人遗憾(二)

格柜重新还原成显示屏幕,吴小雨走回固定在地板上边,从大大的黑色袋子里面,一样一样地取出了安塔瑞斯先生,不远万里送过来的各种精密仪器。

这项细致的工作,大约花费了三分钟的时间。

从这些东西,以及这些东西体现的各种细节上,吴小雨再次确认了安塔瑞斯回答的内容。

随后,吴小雨将自己十个指头的指甲,搭上了电路键盘,对面的某个显示屏幕中,很快再次出现了安塔瑞斯/德塞的电子档案。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吴小雨的双手飞快地滑动,随着这一串串的操作,星条国许多计算机内,许多以数据模式存在的档案、表格、履历、报告、说明、单据等等,一张又一张地迅速闪烁,一张又一张地开始飞快变化。

可想而知,这些变化,正是吴小雨那颗33级脑袋飞快搅拌的直接体现。

当然,做这一切的时候,就算以吴小雨这只寄生体的贫瘠脑浆,也不可能愚蠢到试图直接更改部其他重要机构的计算机数据。

城市中,白日的喧嚣归于宁静,几位行人缓缓迈步于静悄悄的街头,这些因各种原因寂寞独行的先生们,偶尔仰头,除了一片蓝黑色的苍穹,只见得到几点特别明亮的星光。

夜深了,华夏已是凌晨时分,星条国却刚过正午。此时,除了吴小雨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星条国内,许多家超市的消费数额、商场的出货清单、车行的租赁记录,以及某几个星条国大佬们不怎么愿意被别人注意的计算机硬盘,已经悄然变化。

许久,吴小雨的手指,稍稍离开了电路键盘。

刚才那一番操作之后,经验丰富的安塔瑞斯先生,自以为周密详尽,但在吴小雨眼中却是千疮百孔的秘密出行,已经填补了大部分的漏洞。

剩下地部分。目前由于目标计算机没有登陆网路需要更改地数据正在使用。又或是其他原因。只得暂时延后。

不过。吴小雨仍然可以确定。就算对剩下地漏洞再也不闻不问。也不会有哪只脑袋正常地人类。会因为一两张长途车票一两个仪器配件。从而试图推翻吴小雨无偿帮助安塔瑞斯/德塞制造地“事实”:

安塔瑞斯/德塞。确实是独自一人跑到了新墨西哥州。

而且。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吴小雨地心中。默默地补充一句。

随后。这位伟大地预言家。被迫将自己升到空中。变成一只飞快甩动地骰子。重新开始了自己夜观天象地伟大使命。

是的,刚才那一切,仅仅是一项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毕竟,它甚至仅仅决定单独一只西方猴子的无聊命运。

……

接下来的两天,正如湘成电脑学校的教师们烤银河系”庆祝餐会上所听到的那样,吴小雨给学生们上完最后两节课后,甚至连考试都由杨赛蓝与张靖两位老师负责,再也没有出现于其他老师们的视野。

同时,“烧烤银河系”总店中,某几位非常细心的店员们也两天的时间,老板在烧烤银河系大楼进出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且,他每次出去的时候,都会提着一只大小不一的黑色袋子,但从来没有带任何东西回来。

……

日。

农历七月十三。

宜:会亲,求福,祭祀,胁迫。

讳:开光,嫁娶,伐木,反抗。

京城时间

“哗哗哗……”

黄哥刚刚站起,还没有擦干净脸上的水滴,立刻,手臂下方的某个小孔中,源源流出的水流渐渐变小,渐渐消失。

黄哥之前顺手放在底下的塑料盆儿,使最后流出的一点点水流并没有浪费,他很快将盆儿清洗一番,放到了原来的位置。

提高效率,这是饲养室中非常基本的一点。

在这里呆了几个月,做这些事情,黄哥的动作已经非常麻利。

走出卫生间,黄哥第一眼,就看到了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小灯,仍然和往常那样,不知疲倦,不知休眠地继续工作。

不过,黄哥知道,除了非常阴暗的天气外,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光线再明亮一点,这些灯泡就会全部熄灭,然后又会在傍晚光线开始昏暗的时候,重新亮起。

说来很令人沮丧,他们三人几乎来了足足半年,三个混球来了足足两个多月,自称变态来了足足两天,都为了研究这个房间,花费所有辛辛苦苦才抽出来的那么一点点时间,可是,别说找出逃亡的机会,到现在为止,就连那个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见识的平辉老板,都没法改变一下哪怕是水龙头和灯泡的工作方式。

站到窗边,黄哥脱去衣服,小心翼翼地叠起,

放到了床铺边上。

这可是他唯一的一件衣服,如果不加倍爱惜,那就得像平辉那块茅坑里的老石头,在八月底逐渐开始变冷的清晨,把一件据说五千多块的破烂衬衣,希希索索地左边扯一扯,挡几分钟,右边扯一扯,又挡几分钟。

哦……还有像现在这样,偶尔还哆哆嗦嗦地抽几下鼻涕。

黄哥难得地笑了笑,将视线从平辉三个混球的身上收回。

透过六个人一起使劲也踹不出一点点痕迹的玻璃看去,外面其实已经很亮了。

远处的大桥上,车辆来来往往,匆忙的上班族们,穿着西装,系着领带,手里拿着包子烤饼,啃一口走几步路;早起的学生们,背着书包,手里拎着爸爸妈妈执意给他们披上的外套,三三两两,兴高采烈。

像每天早晨那样,黄哥脸上带些夹杂着苦涩的微笑,朝外面呆呆地看了三五分钟。

然后,他慢慢蹲下,手指叉开,靠着窗户倒立撑起,开始了第一项锻炼力量的运动。

这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床铺的归属,伙食的好坏,可绝对不能马虎。

半个小时之后,汗流浃背的黄哥喘着粗气,走到卫生间冲洗一番,再次走出来时,顺便轻轻地摇醒了南瓜。

做所有这些事情的时候,黄哥都轻手轻脚,尽量少弄出一点动静,这样做,既免得打扰了同伴们的休息,又免得和那三个平辉的混球,大清早地闹出什么不必要的矛盾。

卫生间再次响起了水流哗啦啦的声音,黄哥拿起无线耳机,放到耳边,熟练地调整频道,眼睛望着靠近窗户的某一块显示屏幕,准备开始先复习一下昨天晚上学习的方言。

“格。”

正是此时,黄哥忽然听到,厚重的铁门,传出了一声机械转动的声音。

这个声音虽然轻微,却比卫生间的水流声,多出了无数倍的刺激作用。

这是七楼的饲养室中,第一次白天出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房间里立刻响起了一阵阵喧哗,所有人马上睁开了眼睛,全部瞬间清醒,集体跳了起来,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不过,这一瞬间,脸色相当难看的黄哥,刚刚吃完早餐不到一个小时的黄哥,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嘴巴,居然开始分泌唾沫,自己的耳朵,居然听到一大片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操!

黄哥非常了解,此时,自己就像被迫好好学习的初中课本中,那只剥了皮的青蛙,以及那群笼子里的小狗那样,实实在在地表现了一番名为条件反射的现象。

“各位……”

生了意外,但没有生更大的意外,进来的,仍然还是吴小雨。

只不过,这个时候进来,吴小雨手中并没有托着满足条件反射的食盘,只握着一只小小的移动电话。

朝着房间里的众人,以及立刻从卫生间冲出来,浑身仍然水淋淋的南瓜扫了一圈,吴小雨接着道:“…大家早上好,很抱歉,不得不打扰一下大家的休息时间……今天这么早上来,是为了给大家宣布一个消息……”

又是消息。

看着大部分猴子,犹如被五雷轰顶一般,瞬间浑身绷直,吴小雨微微一笑,很罕见地放慢了一点语速:“……大家不用紧张……这可是一个好消息……”

这句话更如九天雷动,众人浑身绷得更直,仅仅从南瓜的身上就可以看出,他大半**的身体上,水珠不但没有减少,反而瞬间增多了许多。

吴小雨再次微微一笑,将视线从南瓜身上移开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考试,大家的表现,都非常优异,都非常合格。这里,我恭喜在座的各位,你们通过了所有的前期培训,马上就可以开始正式的工作。”

操!这还是前期培训,前期培训你妹……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黄哥己仍然狠狠地磨了磨牙,而且,从耳朵听到的声音判断,和他有同样的举动的,肯定不止一人两人。

吴小雨没有针对这种现象作出任何暴力反应,众人甚至可以感觉,吴小雨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浓了一些:“…得出来,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急迫……”

“通过前段时间的学习,相信大家应该明白,自己将要参与的工作,肯定非常繁杂。不过,大家不需要产生太大的心理负担,我会为大家仔细安排,创造一个循序渐进的工作环境。”

“现在,我先简单地介绍一下,大家将要初步参与的部分工作内容……可想而知,这部分工作的内容,肯定非常简单,时间也比较短……”

“部分工作,只有短短五十年的时间……”

一七六 真是令人遗憾(三)

只有短短五十年的时间……”

操!五十年!五十年都够你老子骨头化成灰了……

年过不惑的老胡,磨牙的声音了一些。

不过,看着吴小雨忽然扫过来的视线,老胡只感觉到,自己身上,被那道平淡目光扫过的位置,又开始火辣辣地生疼。

他赶紧管好自己的牙齿,免得给自己的脸蛋招惹祸端,听着吴小雨继续道:“当然,大家更加努力的话,这段时间肯定可以适当缩短……”

“在这段相当短暂的时间内,大家只需要辅助我,建立一个小小的组织……这就是大家第一阶段的工作内容……”吴小雨双手一摊,“……有没有疑问?”

这就完了?

看着吴小雨一副“事情就这么简单”的表情,身家十几亿的杨哥和老胡对视一眼,很有些不详的预感,黄哥三人直立不动,目光很有些茫然。

等了半天不见吴小雨继续说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角落里的安塔瑞斯,慢慢地举起了右手。

吴小雨朝他点了点头:“安塔瑞斯先生,你有什么问题?”

“尊敬的吴先生……”吴小雨的评价很准确,安塔瑞斯确实很有些语言天赋,实际上,除了具有33级听力的吴小雨外,房间里的其他六人,都觉得这个变态狂说话相当流畅,很难听出外国人那种常有的古怪味道:“或许我们应该知道,我们将要建立的小小组织,需要达成什么样的目标。”

“控制一定地资源……”

注意到某几只傻猴子眼中地茫然。吴小雨停顿0择了比较容易理解地说辞:“……五十年内需要完成地目标。等同于在现在这个时代。保持一百支航母编队所需要地资源……所有资源。”

所有资源!

身为联邦调查局探员。安塔瑞斯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足以确定。既然吴小雨口中一定地资源。只需要保持一百支航母编队。那么吴小雨口中小小地组织。就仅仅是星条国国力地十倍。

“尊敬地吴先生。您地解释不得不让我认为。现在只拥有一个房间地组织。将要在五十年内。建立同时赢得二十场战区战争地实力。”

吴小雨脸上带着些赞许:“是地。安塔瑞斯先生。对于未来地目标。您判断得相当准确。”

顿了顿后,吴小雨继续用相当温和,甚至还有些悠悠意味的语气接着说道:“不过,对于我们现在拥有的实力,您并没有完全理解……毕竟,大家住在这儿,除了房间、床铺、桌子,还另外拥有独立的卫生间。”

“尊敬的吴先生,谢谢您的补充,很抱歉我的观察不够仔细……”

实际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塔瑞斯正仔细地观察着吴小雨每一个字的音调,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生特有的职业敏感,使他继续说道:“看来,关于小小的组织、简单的目标,您除了让我们舒服地解决消化问题外,一定还有更加详细的计划。”

“这是组织的机密……”吴小雨道:“不过,为了便于大家开展工作,第一步计划,可以让大家先行了解。”

说着,吴小雨抬起了他的右手,早在他进门的时候,众人就已经看到,这只手里,抓着一只显得略有些大的移动电话。接着,吴小雨的右手拇指,在电话上快速地连续按动,挂在隔音墙壁上的显示屏幕,关于公园、商铺、街道、大桥等等地方的偷拍影象,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填满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地图。

“海洛国。”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这副钻石型地图的时候,还是有人忍不住低呼一声。

“《地理》学得不错……”吴小雨用表扬的口气说着,他迈步走到地图旁边,手指刚刚抬起来,就看到显示屏前的平辉三人,简直连滚带爬地飞快窜往另外一边,吴小雨久违地笑了笑,开始说道:

“是的,这就是海洛国。当我让大家学习海洛国历史,海洛国语言,海洛国地理,还有其他许多与海洛国相关的知识时,相信大家应该已经猜到,这个地方,就是我们小小的组织,开展第一步计划的所在地。另外,当我让大家学习兰城方言的时候,相信大家也肯定已经猜到,我们将要前往的具体地点。”

包括安塔瑞斯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钻石型地图的北端,海洛国与华夏国相交的位置。

吴小雨的手掌,也指向了那个位置。

另外,众人还惊讶地知道吴小雨的手指,对墙壁上的屏幕动了什么手脚,还是吴小雨的手指,本就具备非常特殊的魔力。

总之,平时像地球上大部分显示屏幕那样,只能够呆板板地播放影像的显示屏幕,此时,里面的地图,开始随着吴小雨手掌往下移动,跟着移动,并随着吴小雨五指的伸缩,即时变换地图大小。

很快,变成了触摸屏的显示屏幕,在吴小雨手掌的位置,显示出海洛国北部的详。

吴小雨伸出一个指头,在显示屏幕连续点击,立刻,屏幕上的地图,也跟着开始连续放大。

安塔瑞斯的瞳孔,开始收缩。

生注意到,经过多次放大,屏幕上的地图一直非常清晰,随着吴小雨手指的动作,从这张地图上,自己逐渐可以看到河流两岸的石头,农田里的作物,盆地之间的建筑,当吴小雨的手指停止动作时,甚至已经可以直接看到,一条崎岖的山路上,几位背着大篓的农人,定格于艰难跋涉的动作。

这是一张高精度卫星地图!

安塔瑞斯百分之百地确定,这张卫星地图,还可以进一步精确,进一步清晰。因为,从这张卫星地图熟悉的反应速度、变换方式生已经看出,它正是自己在星条国办某些麻烦的案件时,经常借助的某几颗军事卫星地图。

安塔瑞斯暗暗思索吴小雨怎么弄到这些地图的时候,吴小雨已经指着地图中,在场所有人都立刻作出了“贫穷”、“落后”这两个评语的山区说道:

“这就是我们将要前往的位置,也是我们组织将要建立第一个基地的地点。”

从吴小雨指向海洛国北部的时候开始,房间里就静悄悄的一片,没有任何人弄出任何声音。

不用说安塔瑞斯/德塞这种资深探员,不用说杨哥、老胡、小罗这种曾经在海洛国艰难打拼的黑道大佬,就算是黄哥、东子、南瓜这种街头最不入流的小混混,通过对好几十本与海洛国相关书籍的刻苦研读,也已经很明白,自己面临的,将是何等险恶的环境。

这种险恶的环境,不仅仅指海洛国,尤其是是海洛国北部,是一个极其贫穷的地方。当然,它也确实将“贫穷”这个词挥得淋漓尽致,该地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群,整个家庭就像一只垃圾筒,几乎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吴小雨口中所谓的第一个基地地点,属于和华夏东部,一个普通省级行政区差不多大小的区域。

根据课本上所言,就这块区域中,同时存在七十几个民族,信仰二十几种宗教,曾经被好几个国家占领殖民,拥有几乎地球上存在的所有意识形态。

由于种种历史原因,海洛国对这块占据国土面积三分之一的地区,目前已经达到了能够在地图上有效统治的阶段。

真正控制该地区的力量,是十数支无论两三千人,还是两三百人,都号称要给海洛国全体人民,建立一个美好家园的武装力量。

到目前为止,为了这个崇高的理想,除了口头上的奋斗外,这些武装力量,都采取了许多积极有效的努力。

比如说:早餐的时候次冲突;中餐的时候次叛乱;晚餐的时候次**。幸好,海洛国民生凋敝,这些艰苦奋斗的英雄们,还没有形成吃夜宵的奢侈习惯。

当某支武装力量混到了揭不开锅,吃不上饭,马上就要关门倒闭的时候,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们,也绝对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出现另外一群人,突然现自己心目中,原来一直存在着为国为民的崇高理想。

另外,还有许多国际上的朋友们,不忍心看着各种人间惨剧的纷纷成群结队,组织队伍,带着手枪步枪机关枪,土炮钢炮火箭炮,前来解救海洛国北部的可怜人民。

总而言之,在这片众人即将前往的土地上,历史悠久(多次被殖民统治),文化源长(由各族逃难繁衍而来),地理优越(易守难攻),环境良好(到处都山和树,几乎没有任何现代化建设),资源丰富(除了各种自然资源,还盛产罂粟,战争,鲜血,尸体),英雄辈出装层出不穷)。

烧烤银河系七楼,房间里只听得到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除了安塔瑞斯那张简直肌肉抽筋,永远无法作出任何表情的脸皮,其他猴子们的脸上,全部挂着可以用肉眼看出来的忧愁和沉重。

气氛如此压抑,早已吴小雨的预料之中,除了聂小毛那种良材美质,其他人知道自己即将前往一个如此神奇的地方建立组织,都不可能跳起来兴高采烈地拥抱庆祝。

不过,吴小雨这两天到处跑去跑去,除了为海洛国之行最后准备外,还同样作好了说服这几位下属的种种准备。

现在,实施一部分准备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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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会尽量努力,近一百天没有断更,我还是比较努力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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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最后一课(一)

各位……”吴小雨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看9t家对我安排的工作,似乎都没有多少热情?”

没有人说话。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正在听神经病过,一个足够凶残暴虐的神经病,足以使所有的正常人,尽可能地集中精神。

等待了半分钟,吴小雨脸上的微笑渐渐敛去,再次慢慢地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悯与同情:“各位,虽然在第一阶段,大家的工作,只需要建立一个小小的组织。不过,过于消极低沉的工作态度,还是不怎么合适。”

吴小雨这几句话,就像往常那样轻描淡写,六只本土的猴子,也像往常那样,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砰砰跳动,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只要想一想,自己马上就得去海洛国,建立一个狗屁组织,中间绝对少不了和各种各样的匪帮、赌徒、毒枭、军阀,使用刀子甚至是枪子亲切交往,他们的喉咙里,就突然冒出了几跟骨头,怎么样都说不出话,他们的脸上,就突然挂上了几吨石块,怎么样都作不出轻松的表情。

继续等待半分钟,吴小雨终于停止了令几人心惊肉跳的来回渡步,他站在靠近房门一侧,用稍带些无奈的语气说道:“看起来,大家心里,对建立组织这个小小的目标,还存在许许多多的顾虑还没有建立足够的信心。”

“没关系,这种心情我很理解……”

吴小雨再次抬起手指,在显示屏幕上极其迅速地敲了几下:“……大家确实还需要一点点的鼓励,一点点的支持。”

显示屏幕上,内容再次转换。

“鼓励你妈!畜生,你……”

“胡哥。慢……”

“砰!”

“砰!”

两道黑影猝然冲出。又倏地扑回墙壁。

仅仅一瞬间。安塔瑞斯经过了特殊锻炼地观察力。已经看出。老胡和小罗先后冲刺时地速度。挥拳踢腿地姿势。瞄准攻击地部位。几乎已不亚于中央情报局那群一天到晚只知道训练地精英。

甚至。就连扑回墙壁时。本能般采取地自我保护姿势。也和那群傻瓜一模一样。

这种足够强悍的实力,在吴小雨面前没有丝毫作用。甚至,直到两摊软绵绵的肉块从墙壁上重新掉下来,安塔瑞斯才由他们肿起半边的脸颊,五个清晰的印子,判断出吴小雨刚才使用的,是完全看不见任何动作的手臂。

杨哥没有注意这些。

或显示屏幕再次转换内容的那一刻起,这位有如雷殛的黑道大佬,就瞬间呆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他再也无法将自己的注意力,分配给除了显示屏幕外,其他的任何东西。

此时,房间的墙壁,几个人的面前,巨大的显示屏幕中:

电梯前,一位容貌美丽,气质高雅,一看就令人后悔钱包里没有塞满钞票的年轻女子,对着站在身旁的另一位女孩,轻声交谈。

虽然没有音响,听不到交谈的声音,不过,从两名女子很有些相似的眉目,以及年纪较长的女子,微微皱起的眉头,年纪略小的女孩,略微垂下的脑袋,任谁也不难看出,大约是妹妹做错了什么事情,正在被姐姐语重心长地教训。

死死地盯着屏幕,好长一会的时间,杨哥沉重地喘息着,他的脸上,时而露出愤怒,时而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双眼,一直投射出无限爱怜的目光,他的嘴巴,一直喃喃地念叨着两个名字:“遥遥……”,“理理……”。

“祸不及妻儿啊……”

就这样过了好半晌,杨哥终于深深地叹一口气,缓缓偏头。

他走到墙壁旁边,将仍然骂骂咧咧的老搭档和最为倚重的属下,小心地分别扶到了床边坐下。

或许是自己的心情太过沉重杨哥的动作太过蹒跚,在杨哥这样做的过程中,平时对床铺所有权极其敏感的黄哥三人,竟然并表现出什么不舒服的表情。

默默地做完这些,杨哥重新转身,和平时比起来,他的动作显得略有些缓慢。

不过,当杨哥的身体,终于与吴小雨再次正面相对的时候,这位四十几岁的汉子,已不知不觉之间,重新挺直了腰杆,稍稍抬起了头颅。

黄哥三人惊讶地仅就这两处小小的改变,虽然衣裳破烂,神色憔悴,但杨哥的身上,已尽显出翩翩的风度和饱满的自信,完全没有了进入饲养室这两个月来,一直保持的谨小慎微,小心翼翼。

接着,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杨哥往前走动两步,双手交叉放于小腹,缓缓说道:“吴先生,不知道什么原因,蒙您如此错爱,不知不觉,我们在您这儿,已经打扰了两个多月。”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您暂时需要一定的投资如您所说,想要

立一个小小的组织。这些,我们都可以商量,仔细您实在没有必要,没有必要采取现在这种……这种……”

说到这儿,杨哥的声音微微上扬,不过,他很快再次深深呼吸,重新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仍然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您这样做,实在让我们很是为难。虽然一直蒙您关照,让我们住在这儿脱离俗务,但有些东西,还是不能随便摆布的。我知道,以您的实力,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肯定有绝对的把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们也确实远远不是您的对手。不过,我们心里,同样作好了最困难的打算,随时都可以鱼死网破。”

吴小雨久违地花费了足足两秒,对杨哥从头到脚,从下到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当碰到两个女儿被监视追踪,随时都处于巨大危险中的时候,平常人早已经怒冲冠,满脸通红,杨哥却能将“鱼死网破”这四个字,相当平静地娓娓道来,这种沉稳的风度,必须有极强的控制力才能办到。

想来其实也属正常,平辉集团黑道起家,却能平安度过多次严打的洗礼,还能够在新时代的华夏星城居于顶层,占据着许多行业的大半市场,它的创使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另外,就算是黄哥、东子、南瓜这样最低层的小流氓,在街道上厮混多年,作案多起,仍然到处活蹦乱跳,还是可以继续犯事情,惹麻烦,肯定也有些独到之处。

来自星条国的过多年专业训练,:独自一人悄然潜到自己身边才被然更是不得了的角色。

可是,这些精英中的精英,枭雄中的枭雄,混混中的混混,却前前后后,全部都像小鸡小鸭一样,被自己轻轻松松地抓到七楼,随随便便一丢就是足足七八十天,一直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任由自己揉捏。

这种很不正常的情况,并不是因为自己心计深沉、老谋深算,已经比这些积年的老中小狐狸们,更加擅长阴谋诡计,更能做到心狠手辣。

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自己身体里的那位存在,根本就不属于人类的范畴,所有力量、智慧、手段、速度、技巧全方面的较量,也通通不是在同一个公平的层次上面展开。

吴小雨可以确定,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无论眼前的平辉三人,混混三人是将来可以预见的其他下属,他们都肯定会想尽办法、耗尽脑浆、竭尽全力地和自己周旋搏弈。

可是,这些可怜的人们,永远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手中,玩出多少花样。

这与资质、努力、背景、运气通通无关,这是直接牵涉到生命层次的差距,这是自己与他人的不幸,也是地球的悲哀。

或许是想着这些的缘故,吴小雨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杨先生,不得不说,您的看法稍微有些误会。现在给您看这些影像,并不是想对您威胁强迫,也不需要对您威胁强迫。”

说到这儿,吴小雨将头抬高了一些,对着所有人说道:“大家必须重新建立一个很简单的概念。我不是绑架犯或神经病,你们也不是受害霉蛋,我是你们的老板,你们是我的员工,我们的关系,其实完全可以这么简单。”

“老板……”

杨哥冷冷地叫了一声,实际上,他不愿,也不敢激怒吴小雨。

可是,父亲的天性,使他指着隔音墙壁上,此时已经走进了电梯,却仍然从另外的角度,重新出现于显示屏幕中的杨遥遥和杨理理老板,您这样热心地追踪我女儿,监视我女儿,难道仅仅是对员工的家属表示关怀?”

“是的……”

吴小雨点了点头,他的姿态相当坦然,没有丝毫惭愧。

众人很难得地同心协力,一起在心中暗骂一句“厚颜无耻臭不要脸”。

然后,他们就听到吴小雨继续平静地说道:“不过,除此之外,如果您愿意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助您的女儿,解决一点点小小的麻烦。”

小小的麻烦?

杨哥心头,瞬间生出了相当不详的预感,他愕然转头,迅速望向对面巨大的显示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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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最后一课(二)

哥心头,瞬间生出了相当不详的预感,他愕然转头,对面巨大的显示屏幕。

其他人的举动,几乎和他完全一样。

区别在于,老胡和小罗的目光,和杨哥同样紧张关切;三只野猴没有切肤之痛,惊讶与好奇的成分更多一些;作为安塔瑞斯,注意力反而并不集中,实际上,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只白毛上下左右到处梭巡的目光,与其说是关注两位女孩,还不如说是关注镜头的切换,视角的改变,以及显示屏幕本身。

不过,房间里的猴子们,不管投以何种目光,抱以哪种心情,都不能影响显示屏幕中,两位女孩并肩走出电梯,慢慢走向旋转门的位置。

或许电梯中的交流比较顺利,此时,杨遥遥和杨理理眉头舒展,脸色平静,只有对她们非常熟悉的人,才能够从两人的眉心之间,看出一点点忧愁的痕迹。

“姐姐……”

好几个月的时间,第一次突然听到除了烧烤银河系七楼的室友和恶魔一般的饲养员之外,来自其他人的声音,猴子们的反应不难想象,甚至,就连作为亲生父亲的杨哥,也禁不住浑身微微一颤。

实际上,在吴小雨迅速敲击显示屏幕,忽然调出音量的第一个瞬间,杨哥心头忽然产生的惊悸,远多于惊喜的成分。

偶然的心怀激荡,只持续了非常短暂的时间。

凭着深深的城府,丰富的阅历,杨哥迅速稳定心神,紧接着,他睁大眼睛,支起耳朵,以近忽于贪婪的方式,仔细地听着女儿们久违的声音,看着女儿们熟悉的身形。

“姐姐……”看得出,对杨遥遥而言,将话题压在胸中,实在是相当辛苦的体验。

刚刚走出旋转门。杨遥遥便往左右看看。然后迫不及待般地说道:“看样子。王经理似乎不怎么愿意去查帐?”

“遥遥看得很仔细呀。不过……”杨大小姐将妹妹拉近一些。以比较轻地声音说道。“王经理不是不愿意去查帐。他根本就没打算去查帐。”

女好看地眉毛。立刻竖了起来。“难道说。王经理刚才东扯西扯半个多钟头。都是消遣我们来着?”

“消遣……”杨大小姐轻叹一声。“……这样说也不算错……可是。现在地高管里面。像王经理这样愿意陪我们消遣半个钟头地。也算是对得起爸爸当年地提携了。”

“这也算对得起!”

杨遥遥脸上泛出几分激动地红晕。“对得起个……王毕辰这只白眼狼。当时大学毕业两年多。一直找不到工作。全家老小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要不是爸爸给他一个机会。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堆里翻垃圾箱。”

“姐姐……”杨遥遥转过头,或许是多说了几句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像王毕辰这种小人,最近越来越多,是时候好好地治一治了,也可以顺便那群阴阳怪气的势利眼,好好地树个榜样……这家酒店我们不是控股下周五早上你去开会的时候,随便说几句话,马上就可以让那只白眼狼,麻麻利利地收拾东西,去大街上……”

“胡说!”

遥遥的建议刚刚说到一半,显示屏幕前,安塔瑞斯笑意愈浓,杨哥和老胡立刻大摇其头,不自禁地出口训斥,甚至就连东子了一声轻轻的嗤笑。

“遥遥……”

同一时间,杨大小姐也缓缓摇头,柔声说道:“你说得没错,赶走王毕辰,对我们来说,确实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可是,现在这形势,王薰和赵董处处掣肘,万科和鼎浩趁火打劫,整个平辉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人心惶惶?甚至就连我们自己两个,为了爸爸和胡叔,还不是天天……”

“姐姐……”看着姐姐眼圈微微泛红,杨理理拉住杨大小姐的手臂,赶紧用力了一些。

或许是妹妹比起以前加倍懂事的表现,使杨大小姐的心情稍好,她深深呼吸几次,控制好情绪,继续说道:“遥遥,你年纪不小了,最近又懂事不少,我也不瞒你,现在情况相当不好,不说万科和鼎浩在各行生意上步步进逼,实际上,就连平辉内部,也不是只有王董和赵董才跟我们为难。”

杨大小姐换口气,继续说道:“今天过来酒店这边,我的本意,其实并不是为了查这笔鸡毛蒜皮的烂帐,而是为了和王经理多沟通沟通。遥遥啊,到了现在,别说像王经理这种还算亲近我们的员工,就算是真正对我们不冷不热的胆小鬼,我们也绝对不可以采用太激烈的手段,那样做,虽然可以拔掉了一两颗微不足道的小钉子,却会把大多数中间派,亲手推到别人那边。”

听到这番话,显示屏幕前的杨哥,就和显示屏中的杨遥遥一样,半晌默默无语,只最终叹息了一声,心中说不出的喜欢,又说不出的难受。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杨家姐妹,已经走下酒店阶梯,踏上了酒店门前小广场一侧的停车坪。

一直跟在后面默然无语的小黄,抢前几步,帮两位小姐拉开黑色后门,这时候,另外一辆同样颜色、同样型号的车辆,恰好停到了旁边。

汽车刚刚停下,两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谈笑风生,分别踏出然见到三人,中年男子不由同时微微一愕,其中一人立刻微笑着温和地说道:“两位侄女,这么巧啊。”

他的笑脸了一半作用,看到中年男子的第一瞬间,杨理理已别过脑袋,似乎突然对酒店的招牌,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杨大小姐却立刻亲昵地说道,“万叔叔,赵叔叔,两位早上好。”

孩子……”以赵董的道行,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生气,他朝杨大小姐点点头,然后对着万科集团的掌舵人笑呵呵地说道:“老万啊,前两天那块地怎么都不肯让给我,你看,现在惹得小杨侄女生气了吧。”

“赵叔叔太客气了……”杨大小姐赶紧拉着妹妹,让她不情不愿地问声好,又偏头说道:“万叔叔,实在不好意思,前几天侄女糊涂,一时心急了一些,害您标那块地白白多花了两千多万,幸好赵叔叔后来在薰事会上一力终止计划,才没给您造成更大的损失。”

“哪里话,哪里话……”万科集团的董事长笑容满面,以听得出来的欣慰说道,“说什么添麻烦就太见外了,那全是遥遥你自己的本事……哎呀,杨总和胡总临时出去散散心,却有遥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牢牢固固地把守基业,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啊。”

这句话刚刚吐出,杨理理脸上霎时一黑,杨大小姐呼吸微微一窒,却立刻像没有生任何事情一般,仍然轻松自如地笑道:“谢谢万叔叔夸张,谢谢赵叔叔关心,我和妹妹还有点事,就先不打扰您两位了。

烧烤银河系七楼饲养室中,杨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显示屏幕,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万总和赵董满脸微笑,目送理理和遥遥上车,并望着尘而去,在这个过程中,两位中年男子,脸色逐渐严肃,甚至,还隐隐地生出了几分阴沉。

杨哥终于无法继续保持自己沉稳的风度,平静的表情,他缓缓摇头,连连叹息:“知道蹈光养晦,忍辱负重,却不知道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杨哥还没有感慨完毕,吴小雨又迅速地敲了敲显示屏幕,使它立刻分成了左右两个屏幕。

左边的显示屏幕中:杨理理坐于座沙,正对赵董和万总连声咒骂,她的身边,杨理理闭着眼睛,满脸疲惫。

右边的显示屏幕中:直到飞驰的看不到一丝踪迹,赵董和王总才转过身,缓缓地朝酒店门口走去。

两人默默地走出十几米,王总忽然说道:“赵董,杨家的小姑娘,最近似乎和李董、张董、何董走得很近?”

董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先出一个鼻音,继续前行,一边说道:“是的,杨总以前对他们很是关照。”

“小姑娘最近好象挺忙,似乎打算再过两天召开平辉的股东大会?”

赵薰又顿了顿,“小孩子嘛,刚刚掌握这么大的摊子,就是喜欢闹腾。怎么,王总很感兴趣?是不是赏脸来当个特约嘉宾?”

王总淡淡一笑,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赵董的反问:“听说,小姑娘天天去警察局,寻找杨总和胡总的赏格,似乎又提高了不少?”

“两位小姐家大业大,此次又事关重大,区区奖金,自然不可能丝毫吝惜。”

“听说,小姑娘身边那个小伙子,最近经常带着人,在赵董、王董的酒吧和洗浴城旁边,到处晃悠?另外,我的别墅旁边,似乎也隐隐约约见过几次……”

赵董眉头一皱,悲天悯人地叹息一声,“杨侄女从小聪明伶俐,孝顺乖巧,杨总正当盛年,可怜天妒英才,也难怪她关心慌乱……”

“关心慌乱吗……”王总摇头,“只怕未必吧?”

赵董黯然,沉声说道:“可能杨侄女对我们几人,确实有所误解,不过日久见人心,误会终将消除。”

“误会?”王总终于停下脚步,严肃地说道:“赵董,您胸怀广阔,我自认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自然可以把这些事情,通通当成误会。可是,不见得所有人都愿意这些事情,就此慢慢消除。”

赵董脸色渐渐凝重:“王总,您的意思是?”

“不是我有什么意思……”

王总偏过头,缓缓说道:“赵董,刚才杨家小丫头的脸色,不用我说,你也看到了。杨家大丫头虽然一直笑吟吟的,可是,她的眼神,可一直都不怎么和善啊。”

“这个可以慢慢来嘛,小丫头……”

“慢慢来?”王总哈哈一笑,却没有丝毫欢愉之意,“慢慢来,赵薰,我确实可以慢慢来。可是,您慢慢来的话,就等着小姑娘拉拢好股东,招揽好亲信,培植好势力,再跟您慢慢来吧。”

董微微一窒,好一会才皱紧眉头说道:“或许,是应该让小李和小贾,到街面上找点人,一起去股东大会上,给两位小姑娘,好好地上一课。”

“街面上?”王总微微冷笑,“杨总道上出身,你觉得大丫头会怕这种课程?”

赵董脸上一红:“也给李董、张董、何董好好地上上课?”

“赵董,您的想法,似乎还是稍微有些局限……”

说着,王总将嘴巴,慢慢地凑到了赵董耳边。可是,他的声音,却仍然被吴小雨从安塔瑞斯那里得到,并再次进行了一定改造,可以直接注入体内的窃听器一一收到,并清清晰晰地回响在饲养室中:

“找个机会,直接给她们上最后一课。”

“做了她们?”

满脸紧张的杨哥、老胡、小罗,通通清清楚楚地看到,赵董浑身一震,杵在原地呆立半晌,最后慢慢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老胡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简直可以震破耳膜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粉涌而出:“赵生行,你这个吃里趴外的狗东西,忘恩负义的狗杂种,老子操你全家上下祖宗十八代!”

可惜,这句包含了无数愤怒的喝骂,无法通过显示屏幕,传到悄声对答的两人耳中,看到赵董微微点头,王总又微笑着说道:“不错,赵薰审时度势,当机立断,不愧能白手拼出这么大一份家业。不过……不知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您的意思是?”

王总仰头望天:“事不宜迟,夜长梦多,时不我待,后悔莫及……赵薰,您又何必问我?您的处境,古人早有明示啊…”

赵董再次缓缓点头,慢慢地摸出了电话。

同一时刻,烧烤银河系七楼饲养室中,杨哥再也顾不得保持自己的风度,也瞬间忘记了吴小雨的可怕,他猛然冲到吴小雨的身边,像任何一位焦急的父亲那样,使上浑身的力气,死死地抓住了吴小雨的肩膀,连连喝道:“吴先生,您说您会帮我,您说您会帮我的女儿解决麻烦,您……”

“当然…”杨哥使上了浑身力气的手臂,被吴小雨轻描淡写地慢慢拉开。

“那您去啊,您快去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吴小雨一脸奇怪:哪里?”

杨哥猛然醒悟,急急说道:“吴先生,您的条件,我都答应,我通通答应……求您,只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吴小雨诚恳地答应:“当然,帮助员工的亲属,我义不容辞。”

“那您去啊,您还等什么?吴先生!天啦!那只畜生已经在拨号了!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吴先生,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

吴小雨轻声说道,接着,他在显示屏幕上,连续地,迅速地,极有规律地敲击半秒,然后,他抬起头,脸上都是于心不忍的表情,声音中全是无可奈何的语气:“而且,就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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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最后一课(三)

就是现在

吴小雨轻声说道。接着。他在显示屏幕上。连续的。迅速的。极有规律敲击半秒。然后。他抬起头。脸上满是于心不忍的表情。声音中全是无可奈何的语气:“而且。就在这儿。”

吴小雨说完这句话的同一瞬间。赵董已完成拨号。手中的电话。也开始传出等待接通的铃音。

正是这个时候。吴小雨的手指。微微的离开了屏幕表面。

立刻。屏幕图象右上角。忽然出现了好几排房间里没人见过的小小图标-个图标的后面。都跟着一条不断伸缩的长条。

更引人注意的是。显示屏幕中央。赵董的耳朵眼睛手臂。王总的头部胸腹双腿。以及许多其他的位置。也忽然多出了许多颜色不同的准心图案。

“喔……”

房间里忽然响起一片低呼。这是众人极其惊讶的直接表现。

不过。身为安塔瑞斯先生。由于特工作的经验。远超常人的观察力。以及一直将自己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显示屏幕本身。才以发觉。这些不断移动的准心图案。它们移动的方向和速度。全部取决于吴小雨贴在显示屏幕上。不时屈伸的十只指头。

紧接着。安塔瑞斯骤然收缩的瞳孔。忽然注意到。吴小雨右手无名指。忽然极快的点了两下。

下一个瞬间。显示屏幕中。赵董抓着电话的右手虎口位置。一个浅绿色的图标。忽然极快的闪烁两下。

“啊!”

握着电话。凝神措辞的赵董。忽然发出一声痛呼。

“啪!”

“怎么了?”看着赵董的电话忽然脱手掉下。站在他身旁的王总。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好象有什么东西……”

感觉虎口刺痛的第一瞬间。赵董顾不的摔落的电话。立刻将右手抬到眼前上下翻看。却没能在感觉刺痛的位置。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形。

或者说。悄然消失的刺痛。使赵董甚至无法确实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

他皱着眉头。以相当疑惑的口气。奇怪的自言自语:“…了……难道是抽筋么……”

确定老板并没有受伤脸戒备的心腹属下。这才弯腰将电话拣起交给赵董。

坏了?”

不单行。赵董皱紧眉头。盯着屏幕一片漆黑的电话。摆弄几下却没有任何效果。

机灵的属下适时递过电话。

于是。接过电话的赵董。开始烦恼自己独自保存电话的过度小心。以及现代科技方便的过度依赖:“……电话号码是…

“算了。等下再拨……既然天意如此。看在杨总的面子上……”王总慈的说道。“就让丫头们多快活几个钟头吧……我们先去王经理那里看看?”

“也好。”赵董点点头。

两位大佬。带着他们各自的心腹。继续往酒店门口的位置走去。

烧烤银河系七楼饲养室中。好几个月来的种种折磨。使猴子们无论**还是精神。都吃饱了足够的苦头。

不过。这些折磨。也帮助他们养成了足够细致的观察习惯。也使他们能够在显示屏幕忽然变化的惊讶之后。几乎全部都注意到。刚才赵董脱手摔落的电话。在半空中下坠时。显示屏幕上。两个紧贴着它移动的浅红*然连续闪烁了几次。

十几秒之后。冷眼旁观的黄哥三人。冷静下来的平辉三人。以及站在角落里的安塔瑞斯。又注意到。当赵董和王总四人踏上了酒店门口的阶梯。吴小雨的手指。又开始迅速的活动。

下一刻。一直平平静静的显示屏幕。无数的细小像素骤然变化。

密密麻麻的准心。忽然出现在酒店上方。在巨大招牌的第一个边缘。连续闪烁。

它的正下方。赵董和王总刚刚并肩走进酒店旋转大门。立刻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

啊!”

两人猝然回头。立刻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呼。旋即。两人发现。自己的声音。彻底的淹没在周围男男女女突然发出的尖叫声中。

酒店门口一片混乱。来来往往的顾客急急往四周散开。赵董机灵的心腹属下。此时正躺在的上不住呻吟。一个比人还要大上几分的塑料从他的身体旁边。慢慢的滚向阶梯的边缘。

王总反应很快。他立刻俯身摸了摸赵董心腹的脖子。又摸了摸他的胸口。然后。王总抬起头来。却看到了自己四人的周围。已聚拢了一大片顾客闲人。

“小汤…”王总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他朝自己幸运的心腹招招手。指着的上不住呻吟的倒霉虫。小声的吩咐道:电话。留在这儿。

|顾他……”

然后。王总偏过头。对着反应速度较慢。这时才蹲到伤者旁边的赵董。展开一个令人放心的微笑:“没事。没什么大碍。只有一点外伤。”

一边再次往四周看看。王总以征询的语气问道:“这里人多。先交给小汤吧。我们去王经理那儿等?”

“恩……”

赵董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站起。他轻轻的拍了拍心腹的肩膀。确定他受伤确实并不严重。才慢慢起身。和王总走进了酒店。

“唉!”

“*……”

烧烤银河系七楼饲养室中。平辉三人。早在往下坠落的时候。就屏息闭气。面露欢喜。寄托着无数的希望。

可是。赵董和王总。结果毫发无伤。三只猴子。不敢责怪吴小雨技术差劲。只能连连叹息怒骂。声音中包含着无数的惋惜之情。

关心则乱。牵涉到两个女儿。城府深深的杨哥。同样如此。

不过。毕竟各种经验丰富。杨哥很快就注意到。因为门口的骚乱。人类固有的好奇天性。客人们纷纷涌向门口围旁。酒店中。只有王总和赵董。逆着人流。往酒店里面的方向走去。

杨哥的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很快。杨哥心中不敢确定的微妙预感。当看到赵董和王总。踏入某部空无一人的电梯之时。猛然升高。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直默然无语。脸上不忍之色似乎越来越浓的吴小雨。忽然对杨哥招招手。示意他走到旁边。

“杨先生……”

吴小雨的观察力何其敏锐。仅仅看着杨哥阴晴不变的脸色。透出丝丝兴奋的目光。吴小雨就知道。杨哥已经猜出了接下来的情景。

吴小雨手指弹了弹。显示屏幕上。立刻跃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红*过十五秒左右。只要按下这个位置。您的愿望就会立刻实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吴小雨反而没有了最初的不忍和无奈。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他的脸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连安塔瑞斯。也无法从表面上。看出吴小雨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悲哀。

是的。电梯里面的两位大佬。和面前平辉的杨哥。完全是一路货色。他们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欺行霸市贪婪无耻。扒寡妇门挖绝户吃月子奶欺老实人。几乎无恶不作。几乎无所不为。

与他们有关的恶事。就算制作成电子文档。也可以填满一只崭新的硬盘。他们的罪孽。不管以哪一国的法律判决。都足够使他们将钻石磨制的牢底坐穿。

可是。就算是这种没有人性的禽兽。就算是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渣。就算让杨平辉自己按下红色的图标。就算自己已经尽力避免伤害到无辜的旁人……

可是。越陷越深的自己。身不由己的自己。却不的不做着这些和禽兽人渣们。几乎别无二致的事情。而且。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自己除了掩耳铃之外。甚至不可以在心中。对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发泄愤怒。

包括安塔瑞斯在内。此时。所有人都没有丝毫兴趣。去关注吴小雨伤春悲秋的无聊情怀。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在浑身紧绷的杨哥身上。

站在吴小雨的旁边。杨哥阴鹫的目光。简直可以穿透显示屏幕。直接将电梯里两个仇人的脑门凿的千疮百孔。同时。杨哥的嘴中。也一直以报丧般的阴沉语气。不疾不徐的念出死神的召唤:

“1……”

“2…”

“3…”

4…”

“13…”

“14…”

“王逢春你这个狗娘养的!”

随着这一声恶狠狠的抚养权指控。杨哥的手掌。用力的拍上了血红色的图标。

显示屏幕中的图象。将符合杨哥期望的内容。忠实的反应出来。

图标被按下的第一瞬间。谈笑风生的王总和赵董。身体忽然一提。接着微微一窒。然后脑袋后仰。双手乱挥。左右歪斜。

所有的感觉都告诉他们。电梯。开始往下飞速坠落。

从四十七楼的高空。往下飞速坠落。

一瞬间。赵董和王总的表情。经历了微笑疑惑惊讶恐惧绝望扭曲疯狂的一连串变化——

一八零 离去与到来(一)

一次跌倒很快来临

两位星城顶尖的大人物,再顾不得自己的姿势,是否符合上流人士的风度,他们同样连滚带爬地冲向电梯前端,同样拼命地踢踹电梯滑门,同样竭尽全力地拍打任何一个够得着的电梯按钮。

也同样没有产生任何作用。

或更确切地说,没有产生任何符合两位大人物期望的作用。

大人物的脚上,精选天然皮革,精细手工打造的高档皮鞋,迅速四分五裂;鲜红的颜色,从雪白袜子的无数个位置,迅速涌出,迅速蔓延。

赵董的右手,疯狂地拍打着任何一处阻止他离开的位置。

他的做法,效果显著。

仅仅两三秒后,这位任何一个精神病院都不敢收留的极度癫狂,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更不知道,自己的手臂,已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红灿灿的血液。

不知何时,一只劳力士金表,从王总血肉模糊的手腕上脱落,掉到了电梯地表。

它的品质,完全符合生产厂家的宣传介绍。

两位大人物不断跌倒。又不断使劲爬起地过程中。这只可怜地金表。被血红地脚丫。雪白地袜子。漆黑地皮鞋。连续踩到好几十次。可是。它除了表面占上了些许污秽之外。并没有受到其他损伤。

这个时候。离电梯刚刚开始坠落离赵董和王总刚刚察觉到异样。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不过。仅仅是这段极其短暂地时间。赵董和王总出正常人类地声音。

飞速下坠地电梯中。只听得到一阵阵既沙哑又高昂地尖叫;一阵阵野兽一般。完全无法分辨意义地嘶吼。

当然。赵董和王总地姿势、表情、动作。通通非常明确地表示。他们现在实在很忙。

任何人都会原谅他们。

毕竟,两位大人物,现在实在没有太多的空闲,去认真地思考思考,在此般境地下,究竟应该以什么样音调,留下什么样的遗言。

是的,遗言。

目前只有八个人,才有可能听见的遗言。

烧烤银河系七楼饲养室中,房间里的气氛,与巨大的显示屏幕内,一派欢腾的景象截然相反。

杨哥的手臂恶狠狠地按上了红**标之后,整个房间里,就连吴小雨33级的听力,也不可能在所有人全部屏息闭气的情况下,听见任何呼吸的声音。

吴小雨的耳朵,只能听见一阵阵“砰砰砰砰”的激烈心跳,吴小雨的眼睛,只能看见一张张紧张的,严肃的,铁青的脸庞。

所有人都以死人般的沉寂,紧紧地盯住两具即将永远沉寂的身体。

下一刻。

它们变成了尸体。

这样说并不确切。

最后一刻来临之时,众人的脸庞,骤然被剧烈闪烁的显示屏幕照得雪白,半秒之后,所有人忍住强烈的不适,拼命睁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一整片通红的的色彩。

猴子们挂着或惊恐,或兴奋,或各种各样其他的表情,它们的脸孔,也被屏幕上迅速跳跃变换的颜色,照得阴晴不定。

当这些普普通通的肉眼,现自己终于可以重新看清事物的时候,刚才热闹非凡的电梯里面,只剩下了剥剥燃烧的各种材料,哐哐当当晃荡的各种碎片。

电梯正中,多出了两块姿势古怪,一动也不动的肉团,少去了两条微不足道,一点都无关紧要的性命。

饲养室中,站在显示屏幕一旁,虽然血红色的图标早已消失,不过,杨哥的手掌,却一直都贴着冰冷的玻璃外壳。

杨哥直直地站立着,脸上找不到之前的愤怒与仇恨。看着屏幕里面,一小块分叉出来的焦黑肉串上,分别套着三只金黄色的小圈,杨哥知道,地上那团乱七八糟的烂肉,就是几分钟前,还或蹦乱跳,风度翩翩的万科集团王总裁。

同为黑道出身,同在经济大潮中挣扎向上,又同时攀上了星城最顶尖的几个位置,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杨哥和王总之间,理所当然地爆了无数次冲突矛盾,经过了无数次明争暗斗。

可想而知,如此亲密友爱的关系,在过去的日子里,杨哥是多么地日夜盼望着,能够亲口祝贺王总白日飞升,早点去天堂里占个好点的位置。

可是,此刻真正看到对方变成了一团熟肉,甚至简直可以闻到几分烤肉香味的时候,杨哥的心中,除了深深的悲哀,就只剩下了深深的恐惧。

虽然将对方恨之入骨,可是,过去十几年里赚到的便宜,吃到的苦头,通通使杨哥非常明白,王逢春王总裁,可不是街道旁边,那种可以随手蹂躏的流氓混混。他和自己一样,同样是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黑道大佬,同样是掌控着几千几百人命运沉浮的枭雄人物。

像这种和自己争斗多年,却一直屹立不倒,而且越坐越大的非凡人物;像这种令自己每天早晨起

很有可能收到几个坏消息,每天晚上睡觉,都很有可t7梦的妖孽禽兽,像这种自己头疼万分,常人咬牙切齿,警察束手无策的恶棍人渣,竟然就这样丑态百出地死于一台普普通通的电梯,死于一次普普通通的意外。

是的,普普通通的意外。

就像预感到王赵两人走入电梯,也就是走入棺材,杨哥现在又预感到,无论是特警还是专家前来调查,他们都会梯忽然坠落,是一次意外;赵董的心腹属下被招牌砸伤,是一次意外;赵董的电话黑屏,也是一次意外。

杨哥还非常确定,就算赵董和王总不走进电梯,不走进酒店,甚至根本足不出户,也极有可能碰到花盆掉下、楼梯失足、电路着火、甚至是楼房倒塌之类的意外。

致命的意外。

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吴小雨仅仅活动一下手指,就导致了如此层出不穷,简直无所不在的意外。

杨哥心中,最担心也最恐惧的是,这些意外完全防不胜防,它们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也可以生在任何人的身上。

它们可以生在王总身上,可以生在赵董身上,可以生在属下身上,那么……

它们也可以生在自己身上,也可以生在自己的两个女儿身上。

“杨先生……”

当显示屏幕里面,慌慌张张的保安人员,终于跑过来灭火善后,当显示屏幕前面,惊骇震撼的众人,终于开始重新呼吸,吴小雨稍稍转身,对着杨哥说道:“……这个结果,您满意了吗?”

“我……”

看着吴小雨平平静静的表情,听着吴小雨温温和和的语气,再想想几秒之前,地位和自己相当的赵董和王总,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飞快地变成了两块熟肉,忽然之间,杨哥真正明白了,自己数之不尽的金钱、高高在上的地位、呼风唤雨的权势,苦心经营的关系网络,一呼百应的打手小弟,对离自己不到三米的那只禽兽而言,通通不比一条野狗拉出的屎尿香上几分。

杨哥微微垂头,不愿意自己的表情落入旁人的视野,“我很满意,谢谢吴先生帮忙。”

“不客气,帮助员工亲属,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

这句话,吴小雨已经是第二次说出。不过,比起几分钟前,吴小雨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它在所有人心中的分量,都沉重了无数倍。

“杨先生,您满意就好……”吴小雨又接着说道:“另外……去海洛国建立一个小小的组织,这份工作,杨先生……现在,您觉得它到底怎么样?”

杨哥慢慢转头,看了看老胡,又看了看小罗,三人先后苦笑一下,杨哥终于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吴先生对我们的亲属如此……如此……如此关照,我们三条老命,也只好感动地交给你了。”

“杨先生,您尽管放心……”吴小雨相当认真地点点头,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您的性命,胡先生的性命,罗先生的性命,我都会非常珍惜……不过,行动开始之后,也请各位绝对听从我的指挥。不然,您浪费的,可不仅仅是自己宝贵的生命。”

吴小雨语气严肃的的后半截话,使杨哥又一次生出了相当不祥的预感。

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杨哥的脸孔,瞬间涨得通红,杨哥的语气,包含着难以控制的愤怒:“吴先生,人死为大,天大的事,也祸不及妻儿。您真的没有必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杨先生,您也没有必要太过激动,这对于解决问题,实在没有任何帮助……”

吴小雨眼皮轻轻一抬,双手握拳的杨哥,立刻心中狂跳,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摆到了胸前,只听着吴小雨继续说道:“不管您采取什么态度,总之,组织绝对得按时建立。另外,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您出现了什么问题……我相信,以您两位女儿的聪明才智,绝对可以接替您的工作。”

“当然……”不知是否错觉,杨哥忽然觉得,吴小雨的声音中,开始多出了残酷的味道:“她们和您一样,也得先经过几个月的培训。”

这句话犹如一记高楼大厦一般的巨锤,将杨哥所有的气势与情绪,摧枯拉朽地猝然击碎,杨哥呆呆地站立原地,拳头无力地放下,吴小雨也不看他,将头偏向了三只野猴:“黄哥,您又怎么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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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离去与到来(二)

看你……老子……”

不知究竟有什么缺陷,脑袋里怎么都塞不进“教训”这个词的东子,早已愤愤不平。亲爱的书友:喜欢该小说,请到秀阅读不过,他的嘴巴里,刚刚吐出几个汉字,就立刻被南瓜塞住了嘴巴,被黄哥摁住了手脚。

吴小雨倒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举起拳头,飞起脚尖,对东子进行一番由**深入到灵魂的深刻教育。

他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屈起手指,在显示屏幕上,快速地操作一番,然后回过头,轻声说道:“看来东哥似乎有点不同的意见……没关系,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好好地沟通沟通。”

这句话话音刚落,显示屏幕中,立刻出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

清晨时分,太阳刚刚升起,淡淡的阳光投下,树木,房屋,汽车,告示牌等等事物,通拉出了老长老长的影子。

和内陆城市中,绝大部分普普通通的小区一样,显示屏幕中的小区,有着长满杂草的小花园,铺满灰尘的泥巴路,施工整整两年,却仍然没有加上井盖的下水道,以及各种略有点小小的瑕疵,不过整体功能却还算完备的其他设施。

这些设施,它们通通证明,承建这个小区的开商,他或他们,参与野生动物保护的力度、胆量、步伐,通通都离国家先进水平,还有着很大很大的差距。

或说,他们都很吝啬,喂给了野猫野狗的,仅仅是自己一小半的良心。

时候还早,小区门口,几位刚刚结束晨练的老太太,聚成一团轻声细语。

微风轻轻吹拂,往各个方向,送去各种品种不明的虫鸣鸟叫。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系着领带的上班族,为了上课或是上班,脚步同样匆匆忙忙,为了作业或是工资,脸色同样不怎么欢快。

总而言之。这是千万个普通小区。普普通通地清晨时分。

可是。这种普普通通地情形。在显示屏幕上出现地第一个瞬间。尤其是。这一瞬间。一位额头上已经生出了些许白中年妇女。也正好从左边第一栋楼房地第二个楼梯口走出来时。烧烤银河系七楼地饲养室中。三只野猴地方向。立刻爆出一阵巨大地喧嚣。

“云姨!”。“云姨!”

唔……”

仅仅是呼出一声“云姨”。心神震荡地短暂瞬间。黄哥和南瓜就意识到。将情绪极度激动。嘴巴里连连高喊“妈妈”地东子摁住。实在是一项异常艰难地任务。

慌乱间,南瓜一会儿加重了捂住东子嘴巴的力气,一会儿加重了按住东子身体的力气。

于是,一阵阵支支吾吾的怒骂,从东子的嘴巴,朝着吴小雨的方向,断断续续地吐了出来:“操你……王八…操…

黄哥和南瓜正在担心东子难免又得凌空飞起,好好地啃一啃墙壁的时候,他们忽然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东子挣扎的力道慢慢变低,嘴巴里怒骂的声音,也慢慢变轻,最后慢慢消失。

随即,因为种种残酷的惩罚,顺便折磨出来的细致观察力,使黄哥和南瓜意识到了其中的缘故。

显示屏幕中,漫步于小区,云姨的脚步平静悠闲,脸上的表情轻松写意。她的脸上,往日现出了许多皱纹的额头,此时舒展平坦,在清晨淡淡阳光的照射下,她额头的黑白,纷纷闪闪光,折射出无限的光辉闪亮。

黄哥和南瓜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巨大的疑惑。

东子的表情更为惊讶,或说,完全不敢相信。

东子的妈妈,此时的表情和动作,和三只野猴想象中的情形,有着天差地别的巨大区别。

整整半年以来,被关在饲养室中,有意无意间,三只野猴总是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

在平时难得的闲聊或是牢骚时分,野猴们,从来不谈论彼此的家人亲戚,至于各自父母现下的情形,就更是讳莫如深,绝不谈及。

另外,若是有人不小心说到了此类绝对不可能让人舒心的话题,旁边的另外两人,就会立刻涨红脸孔,连连咳嗽,然后三只野猴,就会同时齐心协力地开始放声怒骂:“吴小雨这只畜生,这只杂种,这只不得好死的……”

尽管如此努力地加以逃避,可是,对三只野猴而言,自己失踪之后,自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一直都是梗在他们脑中的硬针,横在他们心头的巨石,总是使三只野猴,日日忧心如焚,夜夜辗转难眠,承受着无数的噩梦痛苦。

任何人都可想而知,猝然之间,宝贝的儿子了无音讯,心头的嫩肉悄然消失,作为父母,他们该是怎样一副如何如丧考妣的绝望样子?

在三人料想中,父亲和母亲,此时应该是脚步蹒跚无力,眼神黯淡无光,头凌乱,手脚虚浮,脸上满是绝望与痛苦的表情。

可是,现在的显示屏幕中,东子的妈妈,别说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难过,甚至,就算东子还在她身边的时候,三只野猴,也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见过如此容光焕,春风满面的情形。

巨大的差异,心头的疑惑,不知不觉间,黄哥和南瓜,放开了摁住东子的手臂,东子也暂时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站着,直直地望着显示屏幕中的母亲。

就这么一小会的工夫,东子的妈妈,已走到了小区门口。

看到门卫室的旁边,几位聚成一团交谈的老太太,她轻轻地扬起手,展开颜,笑容满面地打个招呼。

“刘大妈,王大妈,方大妈……哎呀……都这么早啊。”

“哎呀……是苏云啊,你早你早,去买菜吧?”

“诶,你们慢聊,我先出去啦……”

简单的招呼应答之间,东子的妈妈走过门卫室,不紧不慢地走往菜市场的方向。

她的出现,使几位老太太,一下子对“三栋刚买的新车”这个话题,忽然失去了兴趣。

“我说……”刘大妈手里的毛巾一甩一甩,“大清早笑吟吟的,苏云家又出了啥喜事啊。”

“嘿,这哪里还用得着啥喜事嘛?”

一旁皱纹堆成了褶子的方大妈,摆出“地上的事情全知道,天上的事情明白一半”的表情,献宝似地说道:“自从东子和他的两个小,半年前一起去明珠打工,苏云就抖起来啦。尤其是前两个月,东子被老板看中,又给加了工资,现在一个月整整三千多块,啧啧啧啧……你们瞧瞧,瞧瞧苏云走路的样子,瞧瞧那眼睛,都快望到天上去了!”

听了这话,一向与方大妈不太对付的王大妈,马上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进而变成了神秘的微笑:“要说喜事啊,倒还真有一件……”

看到身旁两人立刻凑过来的脑袋,露出来的征询目光,王大妈很是享受了一会,才相当满足地说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东子啊,最近可没有去上班啦!”

“啊!咋回事呢!”

出于性格的缘故,方大妈确实见不得别人福气太厚,可是,多年的老街坊,听着苏云家又出这么一档子事,她脸上的褶皱,不由瞬间加厚了几分:“这可不是啥喜事啊……东子这孩子,莫不是又出去瞎搅和了哟?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让人省心。”

“哟哟哟……方大妈您想太多了吧……”

王大妈嘿然一笑,“小东可没有胡乱惹事啊,这孩子我看着长大,从小就知道他长大了会有出息,可从来就不是什么乱来的性格。”

咳…咳……

方大妈和刘大妈,立刻觉得自己的喉咙里面,生出了一只使劲挠动的小手,逼着她们不得不开始连连咳嗽。

不过,两位大妈相当清楚,只要看看说这句话的时候,王大妈脸上是何等慈祥的模样。她们就知道,此时,若是有人直接指出,就在几个月之前,某位一脸尖酸刻薄的老妇女,整天指桑骂槐地怒骂,说某个名叫“胡云东”的“贼小子”,“一天到晚偷鸡摸狗”,“从来就不干点正经事”,“绝对一辈子都没半点出息”,“以后肯定没有啥好下场”。说不定,健忘的王大妈,还会仍然一脸慈祥地附和几句,一脸严肃地指责别人,不应该对一位年轻小伙,如此轻率地定下结论呢。

这时候,王大妈已经第二度神秘微笑,慢慢地凑近另外两位大妈的耳边:“小东最近没去上班,可不是惹事生非,而是老板亲自开的金口……”

“他们几个人呐……最近工作积极,表现良好,被老板选出来特别培训……”说到这儿,王大妈的语气中,充斥着无法压抑的羡慕:

“听说,这次集中培训的时候,不但包吃包住,包教包会,工资照,还很有可能到国外旅游,保证分配一份待遇更好的对口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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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求推荐票,下周再次裸奔,请大家帮助我,在分类推荐榜上,占据一个比较好的位置吧。

谢谢大家啦!

一八二 离去与到来(三)

日第二更,努力码第三更,12点以前如果更新则有,大家也不用等了。/——

“怎么样?”

现场直播的欣赏时间到此结束,吴小雨再次回过头,他没有去分析东子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何等复杂的心意,而是对着黄哥,又一次问道:“黄哥,您怎么看呢?”

“这个……”

黄哥使劲地咽下一口唾沫,用力地握紧了拳头,他的声音非常僵硬。很明显,经过无数次啃墙壁舔砖头的惨痛教育之后,对吴小雨提出哪怕一个极其简单的请求,也实在是一件非常考验胆量的事情:“吴先生,您看……是不是也可以让我看看父母呢?”

“你也想看看父母啊……这个……你确定吗?”

这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吴小雨微微地仰起了脑袋。

他的声音倒是平平静静,不过,这句平平静静的话,经过仰头这个普普通通的动作,就多多少少地带了点为难的味道了。

碰到了这种支支吾吾的态度,黄哥是用不着犹豫第二秒的。

心头巨大的不祥,促使着黄哥飞快地,坚决地,用力地点头说道:“是的,我确定。”

“好吧。”

吴小雨慢慢地点点头。慢慢地在显示屏幕上操作一番。

很快。巨大地墙壁上。又一位中年妇女。在厨房地灶台边。将锅瓢碗碟弄出一连串乒乒乓乓地声音。

和半年前判若两人地细致地观察力。使黄哥注意到。母亲地神情中。并没有他最害怕出现地难过与悲伤。只有几分奇怪地恼怒和烦躁。

不过。总体而言。无论气色还是动作。母亲看起来身体很好。心情也并不是太差。

刚才地不祥预感。仍然缠绕心头。为求心安。黄哥顾不得多看几眼。马上又用商量地口吻问道:“那……我父亲呢?”

“你确定吗?”

第二次这么说的时候,吴小雨已经换上了劝说的语气。

黄哥露出了哀求的表情。

“好吧。“

吴小雨慢慢地摇摇头,慢慢地在显示屏幕上操作一番。

很快,巨大的屏幕中,显示内容再次变换:一个小小的房间内,东子的父亲躺在床上,他熟睡着,胸膛平缓均匀地微微起伏。或许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这位中年男子嘴角上扬,皱纹舒展,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愉悦的笑意。另外……

饲养室中,所有人一致错愕。

黄哥错愕的程度最深。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呆立几秒。

紧接着,这位儿子重新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飞快地冲到屏幕面前,拼命地伸出双手,徒劳地试图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当然,他的嘴巴里,也飞快地喷出了一连串急促的高呼:“够了,够了!快换掉!赶快换掉!”

“可是……”吴小雨奇怪地问道:“您想换什么呢?”

“换掉!换我妈换东子他妈!不,随便,随便换,随便换点什么啊!”

“好吧。”

吴小雨慢慢地摇摇头,慢慢地开始在显示屏幕上再次操作。

伴着吴小雨这个动作的,是饲养室中,东子和南瓜压抑不住的连连咳嗽,老胡和小罗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

如此巨大的屏幕,就算是高度近视,也完全可以看清图象中播出的内容;如此充足的时间,就算是高度迟钝,也可以从播出的内容中,分析出生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东子的父亲,枕着小小的枕头,盖着薄薄的被子,躺着小小的床铺,睡在小小的房间里。另外,和所有在洗浴中心过夜的客人一样,他的臂弯里,还揽着一位小鸟依人的女孩。

“怎么样?”

现场直播的欣赏时间再次结束,吴小雨对着黄哥,又一次问道:“黄哥,去海洛国建立一个小小的组织,这份工作……现在,您觉得它到底怎么样?”

说实话,黄哥现在其实非常感激,这并不是因为吴小雨飞快地关掉了屏幕中的画面。

黄哥的感激,缘于平辉的三条肥虫自然哈哈大笑,就连东子和南瓜也忍俊不禁的时候,吴小雨的脸上,既没有出现嘲笑,也没有生出戏谑。仿佛没有看到显示屏幕播出的内容,也没有看到黄哥无比尴尬的情形一般,吴小雨仍然温温和和,平平静静。

当然,黄哥的心中,也在快速思考,自己的混帐父亲,确实使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够了脸面。不过,这个混球,在洗浴中心消费之后,能挂着如此安心闲适的表情,肯定钱包颇丰,肯定在自己这个可怜的儿子吃生肉尝拳头,受折磨遭蹂躏的时候,捞到

的好处。

想想刚才几位老太太谈论东子妈妈的羡慕情形,再想想刚才王总和赵薰在电梯中享受的体贴待遇,黄哥明白了自己应该作出的选择。

实际上,黄哥还记得很清楚,不用说吴小雨背后的组织,仅仅是吴小雨表现出来的强大力量、歹毒手段、缜密心思,他们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同志,从头到尾,一直都只有明智的选择,唯一的选择。

隐隐约约的,黄哥有种感觉,显示屏幕中的一切,与其说是多次一举的逼迫就范,还不如说是真如吴小雨所言,仅仅是为了让他们更加爱惜生命,更加安心地“参加工作”。

“这个……”想到这儿,黄哥轻轻地叹息一声,慢慢地说道:“吴先生,就照您的意思办吧。”

又一只猴子暂时屈服,早就在吴小雨的预料之中,他淡淡地点点头,将头偏向了东子的方向。

立刻,吴小雨33级的眼睛,看到了黄哥和南瓜赶紧揪住了东子的脑袋,使东子作出连连点头的姿势;也看出了东子本身,其实早已失去了顽强抗拒的心理。

下一个是老胡。

没等吴小雨播放出星城某高档度假村中,某栋别墅内,七八个或清纯或生涩或成熟或妖冶的女孩子们,各自喜欢用哪种方式打老板不在的时光,自认为孤家寡人的老胡,已爽快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吴小雨给南瓜看了看他在监狱中度假的父亲,给小罗看了看他在幼儿园中玩耍的妹妹,换来了两只猴子微微垂下脑袋,若有所思。

最后,吴小雨走到安塔瑞斯面前,从怀里掏出一页纸张,放到了fbi先生的手中。

安塔瑞斯慢慢地看完了密密麻麻的单词,没有人能够由他平静从容的脸庞,猜出纸张上写着的内容。

不过,只要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撕成不超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将每一片都仔细地搜集起来,放进了在目前的条件下,保险系数最高的肚子,任谁都可以猜出,纸张上的文字,绝对不是可以让众人一起帮忙保守的秘密。

静静地等待着安塔瑞斯做完这一切,吴小雨没有询问fbi先生的看法,就直接伸出手,在显示屏幕上最后一次敲了敲,关闭了所有的显示内容。

“好……”

吴小雨转过身,面向七只猴子:“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谢谢大家对接下来的工作,全体初步达成了共识。”

说着,吴小雨打开了厚厚的黑色铁门。

他站在门边,微微侧头,轻舒右手,作出了一个正常人都能看懂的“请”的动作:“今天没有课程,放假一天休息休息。大家可以随意到处看看,度过大家短时期内,在星城中最后的……”

微微停顿之后,吴小雨抬起头,看了看饲养室天花板上挂着的电子时钟,微笑着接道:“……最后的十六个小时零四十二分钟。”

人生中最后的十六个小时零四十二分钟……

不知是否有意,总之,吴小雨的微微停顿,几乎使所有人同时产生了这种错觉。

穿过大厅,吴小雨打开了七楼住房的大门的关门声传出之前,猴子们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吴小雨今天对他们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各位,明天凌晨一点出,祝大家玩得愉快。”

没有一个人愉快。

也没有一个人动弹。

就连被关了足足半年的三只野猴,此时,也仍然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他们并不是因为被囚禁的时间太长,导致对外界的陌生环境生出了恐惧。

实际上,好些日子来,无论是三位来自拖尸巷的混混,还是三位来自平辉集团的大佬,都早就想要知道,仅仅一墙之隔的房间,究竟长得是啥模样。

可是,这一刻真正来临时,想着马上就要离开平静熟悉的星城,去一个陌生的,战火连天的国度,他们的心中,就充满了恐惧和不舍。

这种不舍,很容易地转变成了对这个饲养室的留恋。

几乎每个人都呆呆地坐着或是蹲着,他们沉默无言,纹丝不动,只瞪着眼看着周围,看着周围的塑料床铺、塑料椅子、棕色的玻璃、黑色的铁门、小小的卫生间、精准的电子钟……

他们使劲地看着这一切,贪婪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把这个小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打包装盒,一起塞进眼睛里面带走似的——

悲剧啊,昨天自动布失败,只得今天使劲码字,看是否可以弥补。

我的全勤奖啊!

一八三 离去与到来(四)

天三更,真的要搞死人了——

走出检察院大楼的时候,司机朱全清注意到,检察长文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抬起手,挡住了八月即将过去,其实已经不怎么明亮耀眼的清晨阳光。

朱全清立刻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一直以来,朱全清都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刚进入政府部门的时候,老前辈给自己指点了一句金玉良言:沉默的司机,才是最好的司机。

这句话,朱全清一直贯彻得非常彻底,也从中受益良多。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文戚红肿的眼睛,干涸的嘴唇,朱全清怎么都忍不住心中那股快要堵住的感受:“院长,又通宵熬夜了吗?您要注意多休息啊……”

感觉到司机真诚的声音,文戚露出了一点点疲惫的笑容:“会的,会的,忙完这一阵子,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

“这一阵子,可有一个多月了。”

听着一个多月以来,几乎每过一两天,就会上演一次的熟悉问侯,熟悉对白,朱全清不禁苦笑一下,轻轻地摇摇头,不再相劝。

帮检察长拉开后门,朱全清坐进了驾驶座,他以多年养成的习惯,先小心地检查了几处重要设备,然后才打火启动车辆。

接着。朱全清等待了十几秒。却没有听到熟悉地指示。

“院长。去市政府还是去公安局?”

没有回答。

“院长……”

回过头。朱全清地声音戛然而止。

仅仅是刚才检查车辆地短短十几秒内。星城市委委员、星城检察院检察长文戚已经半倚着后座沙发。半倚着后座车门。胸膛均匀起伏。眼皮微微颤动。

他睡着了。

一瞬间,朱全清的喉咙,非常明显地哽了一下。

“院长……院长……院长……”

无可奈何,朱全清半边身子探到后座,轻轻地摇着文戚的手臂,看着检察长由于深深疲惫皱起的眉头,虚弱无力的自然躲避,每一次摇动时,朱全清都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好半天,文戚才重新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文戚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怎么了……小朱?”

“院长,去市政府还是去公安局?”

“市政府?公安局?”文戚仰起头,目光仍然有些凝滞。刚才的睡眠状态,时间虽然相当短暂,却使他半晌才恢复正常思考的能力:都不去,今天回家。”

的,好的。”

微微错愕过后,朱全清麻利地挂档加油,漆黑的政府车辆,驶过了敬礼致意仿佛加倍用力的警卫战士,稳稳地驶出了检察院的大门。

院长已经三个多礼拜没有回家了吧?

坐在驾驶座上的朱全清这么想着。

已经二十五天没有回家了吧?

坐在后座上的文戚这么数着。

想到了这个,妻子脸上的寒霜,女儿脸上的泪珠也就很自然地跟着浮了起来。

文戚不由以这两个月来形成的习惯,发出了一声比朱全清沉重许多的叹息。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太忙了!太忙了!太忙了!

忙忙!忙!

这是近两个月来,身为检察长的文戚,最深刻的感受。

文戚的繁忙理所当然。

到目前为止,由京城来的三位中年官员全程指导督办,由检察院直接出面,星城中,已经像抖筛子一般,将星城大部分公务员仔仔细细地盘查了一回,扫荡了一遍。

是的,扫荡。

这次盘查的行动中,只要发现了某位公务员存在违纪违法的状况,就会立刻被检察院控制起来,然后由中年人调派过来的精英专家仔细审讯,从方方向面寻找他们工作、生活中的朋友与仇敌,然后继续扩大盘查范围。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寻找与有关的线索,也是为了粉碎在星城的一部分生存土壤。

由于理由特殊,这次行动,各方面都理所当然的非常低调。

可是,电视不播放,报刊不刊载,网络不传播,并不能代表着星城人民就因此彻底地一无所知。

从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公务员频频被捕的情形,切身体会到各位暂时还不愿意提前退休到看守所里享受疗养的部门单位工作人员们,服务效率猛然提高,服务态度猛然升华,真正尝到了人民公仆服务人民的感受,群众情绪激动,纷纷表示对生活有重大影响。

不过,自古以来,不明真相从来都是围观群众的固有属性。

这份影响的根子,功劳的源头,围观群众从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角度出发,发挥着大同小异的想象力。

只不过,这种情形,几乎一天到晚都呆在检察院中的文戚,目前还不怎么清楚。

或许是精神过度疲惫之后的异常亢奋,被朱全清摇醒之后,文戚虽然还是非常疲惫,却一下子失去了睡意。他并不勉强,倚着软软的靠背,文戚轻轻地闭着眼睛,

心里在想些什么。

十几分钟过去了,感觉到车速渐渐变缓的时候,文戚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车辆正在通过一条比较繁华,也比较狭窄的街道,自己离家已经只剩下了几百米的距离。

正是这个时候,文戚注意到,一辆白色的、侧边涂着深蓝色条纹、车门附近写着“检察”两个汉字的车辆,忽然从窗边行驶而过。

文戚立刻轻轻地皱起了眉头,又重重皱起了眉头。

第一次轻轻皱眉,是因为不快:这辆检察院的公车,在如此狭窄繁华的街道中,行驶的速度却远远超过了其他车辆,不管是因为安全还是形象,都不怎么符合检察长文戚的心意。

第二次重重皱眉,是因为疑惑:这辆检察院的公车,行驶的速度异常,似乎并非抢道急行,而是因为其他车辆行人,在远远地看到了它的时候,就已经纷纷避开,让到两侧,使它可以顺畅通过。

直到朱全清踩下刹车,车辆熄火停下,文戚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记事本,重重地写上了“公车”两个汉字,又在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题,然后才踏下车门。

“爸爸!爸爸!”

打开房门的第一秒,文戚还没来得及收回钥匙,就差点被女儿扑倒在地。

抱着女儿走到沙发旁边,妻子已急急忙忙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文戚略有些惊讶地看到,看到他的第一个瞬间,妻子立刻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其中还夹杂着久违的倾慕,完全没有他往日彻夜不归时,那一脸习惯性的冷漠冰霜。

仿佛雪亮的闪电划过漆黑的长空,这一瞬间,文戚想起了这些日子来,在检察院普通公务员身旁经过时,听到他们眉飞色舞谈起的支言片语;想到了偶尔从接待室旁经过时,看到的还来不及收好,只能成捆成捆稍稍卷拢的锦旗;想到了敬礼致意时,仿佛加倍用力的警卫战士;想到了刚才亲眼所见的,一路畅通的检察公车。

也想到了自己加入政党时,高举手臂念下的誓词。

不知什么缘故,最后,文戚想起了,当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坐在乡村四处漏风的小教室里,听着老师朗诵革命先烈的课本,自己坐得端端正正,心中无比仰慕向往的时光。

“爸爸,你怎么哭了?”

爸没哭,爸爸太高兴了。”

……

菲特德大厦3自然传说》编辑部。

“慌慌张张的小姑娘,或许,您现在应该带着我们,去见一见尊敬的主编先生。”

的,当然是的。我很抱歉……”脸上已经被惊讶彻底占领的凯莉/查尔斯小姐,连忙慌慌张张从软椅上站了起来。

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这位可怜的姑娘,又一次将一堆可怜的书籍,再次撞翻了一遍。

“对不起,我很抱歉……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很抱歉。”

“恩哼……”头发花白的老头,宽容地微微一笑。

虽然明明知道很不应该,不过,敲响主编办公室房门的时候,凯莉查尔斯小姐还是忍不住朝着身后一大群人中的某个方向,飞快地,假装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没错,确实是那个自称为星条国物理协会会员,哈特实验室中心主任,波士顿大学物理系教授的疯子——这一长串疯子才能想出来的头衔,就如同那个疯子乱七八糟的头发,身上就连虱子都可以直接杀死的气味一样,足以令任何一个神智正常的人类,永远记忆深刻。

不过,这个一再打电话骚扰,甚至还有一次亲自找上门来,幸好被保全人员直截了当丢进了电梯的疯子,这次为什么会和一大群人一起,由掌控着城堡出版集团经营方向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亲自领到主编办公室的门前?

直到房间内响起了林德拜尔先生熟悉的“请进”,凯莉/查尔斯小姐,仍然还在为这个问题忧心不已。

就在离她两米左右的位置,头发乱七八糟,气味令人难忘,已经被凯莉直接定义为疯子的巴拉卡斯/费法先生,也同样忧心忡忡。

“好吧,我就知道我会有办法的……虽然为了让该死的梨子过来一次,下个月,下下个月,我都得老老实实地按他的心意,进行毫无新意的常规实验……该死的常规实验!……等一等……或许,我还得想想办法……”——

史无前例的三更完成。

吴小雨在星城的剧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明天就是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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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又推出了月票双倍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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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真正的声音(一)

日。/

凌晨两点。

烧烤银河系一楼店面刚刚打烊,店面内,李辉店长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三遍,终于锁上店门,在防洪大道一侧等待几分钟,拦住了一辆过路的的士。

在这个时间点上,烧烤银河系整栋大楼,彻彻底底地人去楼空。

凌晨三点,高速公路。

头顶漆黑一片,借着公路中央条形花圃中偶尔闪现的路灯,隐隐约约的,远处一会儿出现了一点点建筑物的轮廓,一会儿出现了一点点群山的影子,一会儿出现了大片平原上的作物,一会儿出现了更加深邃的黑暗。

这些无人在意。至少,很少有人在意。

一辆价值二百二十七万的兰博基尼,带着它动力强劲的引擎,性能优越的轮胎,以及车座内,四位以“摇头晃脑”同时作为病因、症状、以及疗法的脑残患,飞驰于两侧平原、稻田、群山、隧道之间,留下了它淡黄色的身影,转瞬即逝的尾气,还有透过敞开的车窗,传出来的阵阵重金属摇滚音乐。

忽然,兰博基尼后车座上,某位正在吃摇头丸这剂药品的患,左右晃动的脑袋猛地顿住,眼睛瞄向了车外某个位置。

随即,他挺起身,使劲地拍打着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努力吼出了盖过巨大音乐的声音:“前面!前面!那一辆,那一辆!”

顺着该患手舞足蹈间指出的位置,另外两女一男,瞬间看到了接下来的目标:一辆稳稳行驶的长途客车。

于是。兰博基尼靠到了客车旁边。

这样说并不准确。毕竟。两车之间。留下了大约四米地距离。

保持好速度。驾驶座上年约二十。头五颜六色地司机。慢慢地腾出了右手。放到半空中。握成拳头开始比划。

第一下挥舞。一个手指头张开。

第二下挥舞。两个手指头张开。

第五下挥舞。五个手指头张开。然后恶狠狠地拍下了前座某个绿颜色地按钮。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兰博基尼的棚顶,猛然向四周滑开,迅速收拢起来。

除了哈哈大笑的司机之外,兰博基尼内的另外三位患,立刻飞快地站了起来。

司机也没有闲着,他瞬间调节按钮,使音乐声骤然攀升到音响效果所能够达到的最高顶点。与此同时,三位患也瞬间扬起了手中早已准备的喇叭,对准客车的方向,突然吼出了自己所能出的最凄厉、最骇人的尖叫。

四米之外,正全神贯注驾驶着长途客车的司机,猝然遭受到这种攻击,瞬间不由自主地浑身猛然一颤。紧接着,这位司机先生握住方向盘的双手,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半圈,虚放在刹车板上的右脚,也瞬间使出了最大的力气。

立刻,一秒之前还安安稳稳行驶的长途客车,猛烈地转出半个车身,然后突然刹车停下。

立刻,一秒之前还安安静静的长途客车内:

车辆前部,一位正倚在靠背上熟睡的中年人,突然梦见自己摔进了万丈深渊,他猝然睁开眼睛,随即脸上本来仅仅是惊恐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悚——他现自己果然身在半空,正摔往车门口的阶梯;

车辆中部,一位正低着头编辑短信,安慰女朋友“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地相聚”的青年,被猝然响起的巨大噪音惊吓,丢掉了电话,随即又在客车突然刹车停下时,慌乱间自己将电话踩成三截,不得不和它遗憾地永远分离;

车辆尾部,一位戴着耳塞的少女,正沉迷于音乐的世界,却忽然身不由己地从座位上斜斜站起,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突然往前冲出了好几米的距离。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立刻看见了客车内一片混乱,地面上摔满了饼干、面包、行李箱、编织袋、公文包、到处滚动的苹果,以及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旅客,她惊讶地摘下耳塞,立刻听到了空间中响彻着女人的尖叫、小孩的哭喊、男人的怒骂、老人的哀声,以及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然后,和所有迅速回过神来的旅客一样,朝着传来巨大音乐声的方向,少女快速转过头,却只看见四位头加起来可以组成彩虹的男男女女,驾驶着他们昂贵的跑车,拥抱着他们心爱的情人,携带着他们脑残的快乐,绝尘而去。

半个小时之后,兰博基尼后车座上,喜欢吃摇头丸这剂药品的患,又开始使劲地拍打着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前面!前面!那一辆,那一辆!”

步骤一致,故事重演。

几秒后,一辆家用小轿车中,传出了五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然后,这辆小轿车停在高速公路上,足足五分钟之后,才重新打火启动,并一直保持着仅仅超出最低限速的速度,花费了比以前多出足足两倍的时间,才慢慢地跑下高速公路,并立刻停下来歇气回神。

一个小时之后,兰博基尼后车座,又传出了兴奋的叫声:“前面!前面!那一辆,那一辆!”

三只脑残抬眼望去,这一次的目标,是几十米外的一辆白色重型卡车。

重型卡车的意思是,它大约十几米长,至少是兰博基尼的五倍,跑在它的旁边,兰博基尼的高度,甚至没有超过它的轮胎。

几秒之后

基尼驾驶座上的司机,慢慢地腾出了右手,放到半空t头开始比划。

接着,五下挥舞……

接着,按钮拍下……

接着,顶棚滑开……

接着,音量攀升……

接着,喇叭齐鸣……

接着,什么都没有生。

白色的重型卡车,仍然四平八稳地行驶在原来的轨迹上,就连速度都没有改变分毫。

如此剧烈,如此突然的噪音;百百中,屡试不爽的招数,怎么可能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极度惊讶之下,兰博基尼内的四位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猛然抬头。

这个时候,他们才忽然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楚。

白色重型卡车的驾驶座内,不知是吝啬到何种程度的司机,竟然连灯都没有打开。

不用任何人提议,兰博基尼内,除了司机之外的两女一男,立刻低下头,摸出随身电话,打开了它的手电筒功能。

三道白色的光柱,先后射向了重型卡车驾驶座的位置。

下一秒,兰博基尼内,所有人的电话同时摔落,包括司机在内,每个人的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恐惧。

重型卡车中,既没有坐着金刚,也没有坐着怪兽,时间短暂,众人只来得及隐隐约约地看见,驾驶座内,只有两道不胖不瘦的身影,其中坐在主驾驶座上的先生,甚至连光柱照在脸上,都没有丝毫反应……

不对,不是没有反应!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

来不及想象里面到底坐着什么东西了!

三道光柱照上去的第一瞬间,重型卡车的第一反应……

竟然突然调转车头!

竟然朝着兰博基尼的方向!

竟然直接碾压!

巨大的黑影扑面而来,男男女女的眼睛,不知何时瞪到了最大的幅度,他们的鼻子,甚至已经闻到了一股散出恶臭的死亡气息。

四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猝然响起,它们加起来的音量,远远超出了全功率运作的喇叭,甚至使几百米外许多低矮的建筑物内,忽然亮起了昏暗的灯光,传出了压抑的狗吠。

生死犹关的瞬间,兰博基尼驾驶座上的青年人,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星条国留学时的地下赛车经验,瞬间超常挥。

不超过一秒的时间里,青年人拼命地摔打方向盘,抽筋般地连续踢踹油门刹车,着魇似的操纵档杆,全凭本能操纵的身体,甚至还使他习惯性地点亮了表示转向的灯泡!

擦肩而过。

与重型卡车……

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兰博基尼内的女士们先生们,脑袋上五颜六色的毛,被巨大黑影猛然逼近的劲风吹得七零八散,充斥在他们的鼻子里面的,全部都是金属与尘土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兰博基尼远地旋转半圈,猝然停下。

驾驶座上的青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手臂,由于过于激烈的操作,划出了好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也不知道自己右脚的脚趾,由于过度用力地踢踹,裂开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心脏剧烈的跳动,手脚不由自主的抽搐,额头一片冰凉的感觉,还有格格作响的牙齿,怎么样都没法止住颤抖的嘴唇,所有的这一切,甚至使青年男子,就连平常最为熟悉也最为习惯的怒骂呵斥,都一时难以出。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青年才艰难地抬起手,关掉音响。

突然的安静,使耳朵微微刺痛。

之后,青年听见了连同自己在内,整辆车内,仍然回响着一阵阵的喘息,他立刻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也和其他人一样,是绝对没有丝毫血色的一片雪白。

“操……”

不知是谁,先出了这个微弱的声音,这个声音,立刻**了更多的内容。

“操他妈!”

“追上去!搞死他!”

“拍他的牌照!抓他的照片!”

“杜泽,打电话给你爸爸!”

一阵阵的恶骂,一阵阵的泄,众人感觉,力气渐渐回到了身上,勇气慢慢充满了身体。

驾驶座上的青年,将手指捏出一连串咯咯吱吱的声音,紧接着,他启动车辆,用力地踹下了油门。

顺着原来的方向,兰博基尼重新风驰电掣。

他们的目标,白色的重型卡车里面,驾驶员再次将手伸进外套口袋,掏出了一块小小的巧克力。

亲自驾驶车辆,控制众多猴子们的1力,驾驶车辆,其他大部分的注意力,仍然以最有效的方式,不断运算推演着宇宙飞船计划的每一步计划细则。

至于刚才的兰博基尼……

愚蠢的寄生体,为什么就连脚趾头都不能控制的时候,也喜欢想着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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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真正的声音(二)

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兰博基尼一路飞驰。

两侧的景物飞快地变化,道路中央的光影,在眼前飞快地一闪而过。

敝开的车窗,卷进来一阵阵狂风,跑车里面,几位乘客的头发,早已被吹得不成了样子。

无论身体还是内心,四位青年人,都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寒意。

可是,没有人想到要将窗户关上。

无论是因为恐惧,是压抑,还是愤怒,四位青年人的思维,仍然大部分都停留在几分钟前,停留在使他们面无人色的生死一瞬。

老子一定要给他好看!

老子一定要给他好看!

时间悄悄流逝,感觉到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驾驶座上的青年咬牙切齿,又一次加重踏下了油门。

这已经是第三次提速了。

不知什么缘故,很奇妙的,每一次提速间,年轻的司机都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内心的恐惧正在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激亢的愤怒。

谈不上喜欢这种变化。不过。年青人踏下油门地力量。不知不觉间。明显越来越大。

老子一定要给他好看!

渐渐地。一次又一次地提速。某种情形。让兰博基尼驾驶座上地青年。隐隐约约地。又生出了一些异讶。

操!居然还没有追到!

由于在星条国留学时。年轻地司机。利用上课地时间。已刻苦锻炼出一身强劲地赛车技术。现在。他不用抬起手腕就非常清楚地知道。碰到白色重型卡车里面地那个神经病。或者说。飚车之旅稍微出了一点点小状况。自己地跑车。当时仅仅停留了大约四五分钟地时间。

这点时间。正常情况下。重型卡车并不能跑得太远。

可是,一直到现在,平均时速超过最高限制至少达到了四十公里的兰博基尼,至少半个小时过去了,竟然还没有追上一辆普普通通的重型卡车!

这种现象,只有两种原因:

要么,该死的混蛋司机,竟然五分钟就跑出了至少二十公里!

要么,该死的重型卡车,居然可以跑出超过专业跑车的速度!

无论是哪一种,总之,该死的重型卡车故意肇事之后,他妈的居然还敢超速行驶!

青年司机越来越愤怒了。

是的,这位将自己的跑车时速,已经提高到随时可以直接撞成铁饼的良好市民,正在非常愤怒地指责另外一人不遵守交通安全法的行为。

又一段称不上愉快的时间过去,青年司机,还在想着怎么给“那个该死的混蛋”罗织更多的罪名,这个时候,一直紧盯着窗外的同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叫道:“在那里,就是那辆!”

是的,就是那辆。

白色的车体,超长的车身,巨大的轮胎,不紧不慢的速度。

不紧不慢的速度?

刚刚注意到这一点,仍然习惯性地保持着超高时速的兰博基尼,已经从重型卡车旁边,一闪而过。

操!现在又慢了?

青年司机赶紧减慢速度,此时,这位年轻人大约并不知道,或许就算知道了,大约也并不在乎,当自己的兰博基尼,已经被许多个电子眼,监控器拍下了许多次超速行驶的时候,白色的重型卡车,同样无数次地跑出了比它还要高出许多的速度,却没有留下任何一次不良的记录。

为了尽可能地提高效率,1监控器的位置。

过了一小会,兰博基尼调整好速度,重新和重型卡车跑到了看不见的水平线上。

后坐上的年轻人将头探到前面,“现在怎么搞?”

“怎么搞?”司机狠狠地咬了咬牙齿,“先拍!拍牌照、拍车身、拍品牌、拍装饰、拍拖厢!通通拍下来!”

不用提醒第二遍,三部电话的摄像头,对准白色的重型卡车,连续拍摄了整整五分钟的时间。

“杜泽,我拍好了……”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将电话中保存好的图片,一一仔细地检查一番,她抬起头,用清脆的声音问道:“打电话吧?”

“打电话……”

虽然自觉线索和证据,都已经非常充足,而且也预料到重型卡车司机的下场,绝对非常凄惨,可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拍几张照片,然后再灰溜溜地滚蛋,实在无法使驾车的年轻人,发泄出胸中的恼怒。

“要不……”

出于相同的感受,后座上的乘客,非常轻松地猜出了同伴久久沉吟的原因。

于是,一只空啤酒瓶,从后座乘客的手中伸出,放到了司机眼前,“咱们丢他妈的!”

高速公路上丢酒瓶!脑残到这种程度的建议……

年轻的司机这么想着,他微微侧头,看着同伴坚决的表情,脸色阴晴不定,心中犹豫不决。

几秒之后:

“好!”

下一刻,司机拍下了按钮。

“**!”

兰博基尼的顶棚还没有完全滑开,第一只酒瓶,就从后座乘客的手中,迫不及待地甩出,直直飞往重型卡车驾驶座的位置。

没有击中,酒瓶在拖箱上变成了碎片。

后座乘客伸出手,身旁的女孩,立刻乖巧地递过了另外一只酒瓶。

“**的!”

还是没有击中。

“**的……”

连续六只酒瓶,都没有击中理想中的目标。

这很正常,兰博基尼行驶在靠近

路中央花圃的最左侧车道,而重型卡车,行驶在靠近t+缘的最右侧车道,两者之间,有着足足十几米的距离。

不过,想一想重型卡车半个小时前极度疯狂的举动,没有任何人提出改变这个超远距离的建议。

“**的……”

第十一只酒瓶。

“砰”!正中目标,借着恰好经过路灯时的光线,兰博基尼内的乘客们,就算在这个距离上,也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酒瓶直直扑上了重型卡车的窗户,化成了四处飞溅的碎片。

“哈哈!”

四位青年男女的脸上,同时浮出了相当兴奋的笑容。

报复的快感,使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点小小的遗憾——重型卡车的窗户,毫发无伤,就连印子都没留一个。

几秒之后,第十二只酒瓶飞出。

恰在此时,重型卡车的窗户,慢慢摇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远在十几米之外的四人,满脸兴高采烈地看见,酒瓶直直地飞进里面,甚至传出了一声重物砸中**的闷响。

运气好极了!

“耶!”“耶!”“耶!”

四人止不住地高声大叫以示庆祝,后座的青年,以更加亢奋的姿态,使劲抓起了第十三只酒瓶。

这个时候,车辆恰好经过又一盏路灯,青年将酒瓶举起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对面重型卡车内的驾驶员,将头伸出窗户,张开嘴巴,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现在才开口?求饶还是骂架?

咦,嘴巴长那么大?还大?还大?

再大……大你妈!傻逼!

脑际迅速地闪过这些念头,后座青年使出浑身的力气,朝着十几米外探出窗户的脑袋,恶狠狠地甩出了手中的酒瓶。

酒瓶离开手掌的瞬间,后座青年产生了强烈的预感,这一次,肯定又会正中靶心。

紧接着,包括一边驾车一边偏头的司机在内,四位青年男女,看着第十三只酒瓶,在半空中顺着和前面两次同样完美的轨迹,划出和前面两次同样完美的弧线,朝着那个可恶的脑袋,急急飞了过去。

“啪!”

忽然之间,四位青年目瞪口呆地看到,飞在半空中的酒瓶,突然毫无征兆、毫无缘由地炸裂,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溅过来。

操……

下一个瞬间,惊叫抽气的声音还没有发出,震惊恐惧的表情还没有作出,四位青年男女,突然同时呼吸一窒,眼前昏黑,所有人的眼皮、胸口、心脏、胃袋等等,几乎浑身上下的每一处位置,都感觉同时被一只巨大的锤子猛烈撞击。

极其迅速的连续猛烈撞击!

没有丝毫意外,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四位青年男女,双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截了当地昏迷栽倒。

同一个瞬间,四位青年男女的左侧高处,正围绕着路灯飞舞的一大团昆虫,无分形体,无分大小,无分种类,突然同时朝左边的方向,猛然飞出了半米左右的距离,然后又同时栽倒,直直往地上坠落。

紧接着,在昆虫们还没有着地的时候,由于需要和重型卡车并行,将时速减慢到了七十公里左右的兰博基尼,已一头撞上了高速公路中央的隔离带。

可怜的兰博基尼,立刻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亮起了鲜艳的警示灯,在这个背景下,白色的重型卡车,继续稳稳地往前行驶,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一点点的速度。

……

凌晨的高速公路上,车辆不时从刚刚发生事故的地点经过,不过,直到一个半小时之后,才有一辆路过的货车,拨通了报警的电话。

五天之后,由三位青年男女提供的一大堆照片,由八位中年父母提供的一大堆纸币,警察同志们,雷厉风行地逮到了某位有重大肇事嫌疑的司机。

这位司机先生拥有的重型卡车,无论品牌、牌照、颜色、饰物、拖厢,还是其他的细节,全部和青年男女拍下的一大堆照片,完全吻合。

可是,这位司机先生,以及这位司机先生的重型卡车,在事发当日,正在几千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中,帮某处建筑施工单位托运钢材,可以为他作证的证人,一百位警察的手指头加起来,都数不清楚。

不过,这位一见到大群警察上前,就止不住浑身颤栗、牙齿打战的司机先生,并不完全无辜。

盘查过程中,细心的交警同志们发现,某宗发生在一年之前的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交通事故,终于找到了它的嫌疑人。

……

当然,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儿,1

甚至,操纵寄生体的身躯,发出了不属于人类肉耳接听频率的声波攻击之后,第二秒钟,19生,就开始以最有效的方式,重新运算推演着宇宙飞船计划的每一步计划细则。

至于刚才的兰博基尼……

名字太长,影响效率——

各位亲爱的读者,明天是九月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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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一见如故(一)

速公路。

当路过的货车司机,注意到响着警报声,亮着警示灯的兰博基尼的时候,当司机先生摸出了电话,刚刚拨通报警电话的时候,白色的重型卡车,早已跑下了高速公路。

这样说并不准确。

毕竟,现在正大摇大摆跑在普通国道上的重型卡车,它有着红色的车身,有着斜斜的蓝色车头,有着油漆稍稍有些脱落的外省车牌,有着“宁停三分,不争三秒”的油漆标语,有着……

看到这辆跑在普通国道上的重型卡车,99%的正常人类都不会联想到刚才高速公路上那辆崭新的、白色的、严重肇事的、曾经每隔几分钟,就会在两个距离至少二十公里的监控头中出现一次的重型卡车。

至于剩下的1%,当他们看到重型卡车驾驶室内,无论服饰,发型,还是脸庞体现出来的年龄,通通已经都发生了明显变化的两位司机之后,也只会又一次嘲笑自己的过分多疑。

中午时分。

1a7489亲自驾驶的重型卡车,已经连续奔跑了十几个小时。它所在的位置,除了从高速公路换到了普通国道外,还从华夏国的湘省北部换到了省中部。

大约是道路检修的缘故,进入省中部没有多久,前进的方向,开始时常出现几段坑坑洼洼的道路。

颠颠簸簸中,卡车的速度降低了许多。于是,一阵阵钻入窗户的微风,终于带来了很有几分燥热的泥土气息。

这可不是安塔瑞斯习惯的气味。

他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坐在驾驶室中已经十几个小时了。虽然身旁那只怪兽。和自己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句交流。不过。安塔瑞斯并没有不安。更不会觉得奇怪。

fbi先生地判断能力。使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当其他六位室友。通通都被关进了后面一片漆黑地拖厢时。自己却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驾驶室中。这本来就因为自己从来不会多嘴。最适合扮演成这种一声不响地副驾驶道具。

过了一会。安塔瑞斯第十几次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忽然之间。安塔瑞斯注意到。吴小雨也做出了同样地动作。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地动作。不过。当它发生在连续驾驶了十几个小时。却仍然精神抖擞。甚至就连被瓶子恶狠狠地砸中了脑袋。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地人身上时。这个动作。也会跟着变得不再普通。

怎么了?

安塔瑞斯这样想着。

他立刻往左右张望,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吴小雨又一次抽了抽鼻子,然后抬起头,朝天空看了几秒,接着关上了卡车的窗户。

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并没有使喜欢思考胜过于喜欢询问的安塔瑞斯先生,耗费太多的神经细胞。

没过多久,本来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传出了一声闷响。这声闷响仿佛是一个信号,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天空不时传出轰隆隆的声音,伴着肉眼可见的闪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密密麻麻的乌云,它们一下子占据了大部分视野,甚至就连稍远一点的高山,也再无法看见。

第一滴雨点,很快撞上了卡车的挡风玻璃。

雨来得很突然,而且很快大雨倾盆。

本来就难以行驶的道路,没过多久,彻底变成了一片泥泞。

吴小雨皱了皱眉头。

安塔瑞斯弄清这个动作的含义,比刚才多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时候,除去经过收费站的时候,重型卡车终于不再往前奔跑,第一次熄火停了下来。

大雨中,前面是一段本来就相当狭窄,现在又有一小半正在维护的路面。此时,允许行车的半边公路上,正停着十几辆面包车,客车,和各种品牌用途的小汽车。

这些车辆的最前面,大约是某辆汽车正在泥泞中拼命挣扎,它的引擎功率一定开到了最大,因为,近三百米外的安塔瑞斯,都可以在豆大的雨点撞击车顶发出的哗啦啦的声音中,听到一阵阵空洞洞的响声。

“下车。”

这是十几个小时来,安塔瑞斯从吴小雨嘴中听到的第一个字和第二个字。

下一刻,安塔瑞斯的脑海中,还没来得及将华夏语转变成星条语,吴小雨已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车门刚刚打开,雨点冲击万物的声音,立刻从“哗啦啦”直接变成了“砰砰砰”。

透过敞开的车门,安塔瑞斯刚刚转过头,第一眼,就只瞧见了密密麻麻的雨帘,它们密集的程度,甚至使这位fbi先生相当锐利的双睛,都没法看清几米之外其他景物。

不过,没有丝毫犹豫,从来就认为自己足够明智的安塔瑞斯先生,紧跟在吴小雨的身后,迅速跳下了卡车。

安塔瑞斯没有猜错,几百米外的公路上,正停着一辆家用汽车。

由于雨下得太大,家用汽车路过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水洼,居然使它后面的两个轮胎,全部陷了进去。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家用汽车使劲挣扎,却怎么样都没法回绝公路一再挽留的盛情。

雨下得实在太大,家用汽车的主人,捧着烟,陪了半天笑脸,也只请到了离他最近的汽车上,一位司机,和他的朋友过来帮忙。

现在,这位热心的司机和他的朋友,站在家用汽车的后面使劲往前推,家用汽车的主人,自然坐在汽车里面驾驶。原来坐在汽车里的儿子和侄子,自然坐到了帮忙司机的汽车里面,妻子没有了

空位,就只能站到国道旁边,借着一株处处漏水的树避雨。

“老詹,老周,准备好了吗!”

家用汽车的司机,将脑袋从车窗中探了出来,豆大的雨点,使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嘴巴刚刚打开,就尝到了一股雨水的味道。

站在家用汽车后面的左侧,前来帮忙的司机浑身泥泞,再也分不出了衣服原来的颜色:“等一下,等一下……”

帮忙者习惯性地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却立刻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他没管这些,将自己的手掌托住汽车尾座,摸索着找到一个比较好用力的位置,才抬起来大声叫道:“好了……”

听到这话,右侧本来紧抿着嘴唇的朋友,立刻扯开了喉咙,大声吼道:“好了……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汽车引擎疯狂地转动,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后胎位置,陷阱一般的大洞中,大片大片的水花,混着黄色黑色的泥土,溅到了两位帮忙者的身上,手上,脸上。

泥土越来越多,引擎声越来越响,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消失。

两位帮忙者同时停下,撑住膝盖连连喘气,司机探出头来,三人脸上,都是说不出的沮丧。

这次第五次尝试了。

“不行啊,老邓!”喘息过后,左侧帮忙的司机连连摇头:“搞……搞不定,两个人肯定搞不定,一定得再找几个人来帮忙。”

“这……”汽车的主人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想想刚才低声下气哀求时,得到的彬彬有礼的婉拒,或者干脆是不闻不问的冷眼,他不由将头扭向了大树下的妻子。

难道……

忽然之间,借着稍有些昏暗的光线,透过密密麻麻的雨帘,汽车的主人忽然看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两人过来的速度非常快,刚才还只是隐隐约约的身影,一小会的工夫,他们就走到了可以看清面容的距离。

汽车的主人惊喜之中,不禁有些惊讶,毕竟,他刚才苦苦求助的时候,走在这段泥泞不平的路上,可是充分感受到了一脚深一脚浅,以及狠狠跌了一交的感觉。

现在过来的两人,可一直都稳稳当当,尤其是走在前面的家伙,居然晃都没有晃动一下。

当然稳稳当当,fbi的训练,包括了平衡性这一项并不怎么常用的技能。

至于晃都不晃动一下……

别说晃动,就连稍稍改变一下移动的方向,都意味着多浪费一点控制身体的能量。

1a7489从来就不喜欢浪费,他既没有使用特殊的能力,也没有经过多余的计算,甚至没有多费工夫寻找比较平坦的路面,于是,寄生体的两只鞋子,轮流插进了肮脏的泥水。

十几秒后,正宗一脚深一脚浅,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的1将手搭上了家用汽车的后座。

“谢谢啊,老弟,真是太感谢两位了……”

没有吴小雨的许可,安塔瑞斯选择保持沉默。

说话需要浪费能量,以最轻微的幅度,1

“这……”汽车的主人摸不着头脑,幸好,站在右侧的帮忙者,已扯开了嗓子:“好了,准备了啊……一……二……三!……一……”

1a7489轻轻一抬。

“啪……”

“啪……”

“嗡……”

两位卯足了劲,使出了浑身力气的先生,不分先后,同时冲入了半米深的水洼。

引擎动力开到了最大的家用汽车,刷地跳出陷坑,飞快地冲上了前面仍然坑坑洼洼的公路,蹦蹦跳跳地跑出老远。

两位帮忙者满脸泥水,慌慌张张往上爬的时候;家用汽车的主人,满脸惊恐,手忙脚乱的时候,从头到尾都只是摆了个样子的安塔瑞斯,早已将自己的视线,瞄向了某个位置。

那个位置上,吴小雨本来踏在一块干燥泥地上的双脚,此时陷进了几十厘米,那儿只剩下一截裤腿,再也看不到了鞋子。

怪兽!

我喜欢怪兽!

安塔瑞斯脸上和熙的笑意,忽然又温暖了几分。

就像他在秘密拘留室中,某些不怎么愿意说话的先生,马上就要从心底生出无限寒意的时候一样——

感谢大家。

感谢各位亲爱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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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我得加倍努力了,一直以来,我都乌龟一样地更新,实在太对不起大家的支持。

有时候,人实在有些犯懒,不给点目标给自己一点压迫,实在没有太多的动力……

恩恩,话说得太远,回归正题。

十月份,不说每天固定多少,我会尽量做到更新十五万字,总共更新五十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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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一见如故(二)

断续续地爬上高速公路,跑下普通国道,又是好几个型卡车,仍然不知疲倦地奔跑着。

傍晚时分。

不知是雨停了,还是离开了下雨的区域,底下的道路,重新变得干燥。

这个时候,重型卡车的速度,已经降到了相当慢的程度。重型卡车行驶的路面,早不再是普通国道齐齐整整的水泥,也不是县际公路平平坦坦的沥青,甚至没有乡村公路的砾石。

它就是一片片泥巴。

幸好,还勉强可以承载重型卡车的重量。

重型卡车后拖厢内。

准确地说,重型卡车后拖厢,接近车头的位置,有一小块人类的肉眼,现代的仪器,暂时还没有可能查出来的隔绝空间。

这块小小的空间里,杨哥、老胡、小罗,黄哥、东子、南瓜,这六只可怜的猴子,肩并着肩,胸抵着胸,脸贴着脸,一直维持着极为亲密的姿势。

重型卡车最初上路的时候,六只猴子,还能感觉到卡车的速度,时快时慢,时走时停;过不到多久,他们就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时酸时麻,时痛时胀。

这种美妙的滋味,整整持续了十几个小时。

可想而知。这么长地享受时间。带来地。肯定也不是普普通通地快感……

重型卡车又一次停下。吴小雨轻轻地摁下了一个按钮。

“刷……”

轻轻地。只有寄生体33级地耳朵。才有可能听到地声音响起。后拖厢接近车头地位置。忽然移开了一道小小地门户。

啪”……

几乎没有任何延迟。小小门户地方向。瞬间争先恐后地发出了连串**撞上地面。或者是**撞上**地声音。

呼……”

四平八仰地躺在地面上,黄哥使劲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他浑身上下抽不出一丝力气,甚至根本没法活动自己的舌头。

当然,更没法推开压住自己胸口的身体。

东子的身体。

“各位……地推开车门,跳下卡车。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空,就是没有朝地上六团软瘫的烂肉看上一眼,几秒之后悠悠(显然,这样比较节约能量)地说道:“你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五分钟?干嘛?

小小的空间里面,空气自然相当浑浊,它毫不意外地暂时减弱了六只猴子的思维能力。

紧接着,猴子们看到,又一道黑影从驾驶室中跳出,飞快地窜往远处密密麻麻的树林。

干!只有五分钟!

所有的疲惫瞬间不翼而飞,六只可怜的猴子,不分先后地同时从地上一跃而起,急急忙忙跑向安塔瑞斯赶去的方向。

“呼……”

爽快地解决掉个人问题,南瓜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望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黄哥,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到哪里了?

老子一样被关了十几个钟头!

当然,脑袋恢复了清醒的黄哥知道,这样的话,只可以在心里吼一吼,绝不能对眼睛里一半是信任,一半是彷徨的兄弟说出。

“这个……”黄哥沉吟着,他慢慢仰头,脸上渐渐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他思索着,说些什么样的话,才可以既表现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又可以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忽然之间,这段为了“顾左右而言他”作准备的时间里,黄哥忽然注意到了某种情形。

“南瓜……”往四处看看,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黄哥终于慢慢地说道:“我们恐怕马上就要到海洛国,或者已经到了海洛国境内……”

么快?”东子也偏过头。他稍微有点疑惑,也不知是疑惑于黄哥的判断,还是疑惑于终于进入了可怕的土地之后,自己为什么没有太多的恐惧和不安。

“东子,南瓜,还记得前阵子学的《海洛国地理》么?”

“当然记得…

长达半年的囚禁,黄哥三人养成了两项基本条件反射。第一项,听到任何开门的声音,就会止不住地流出口水;第二项,听到任何课程的名字,就会止不住地咬紧牙齿。

看这里……”黄哥也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齿,他伸出手,随意扯下几片树叶,塞到两人手中,“看看这些树叶……和我们平常看到的树叶,有什么不同?”

等了几秒,黄哥轻声问道:“怎么样?”

“好象差不多吧?”南瓜皱着眉头,左看右看,不怎么确定地说道:“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稍微大一点,稍微绿一点……”

“东子你看……”黄哥不动声色,他偏过头,才问到一半,便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东子已经丢掉树叶,他的脑袋左右转动着,正在到处张望。

“东子……”

“”不等黄哥叫第三次,东子一把拉住南瓜,猛地凑到,将声音压得极低:“黄哥!先别管究竟到了哪里……趁现在……咱们……”

没有必要继续听了。黄哥拍落东子的手掌,飞快地,异常坚决地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东子脑门上,瞬间冒出了汗珠:“现在不走……”

“现在走?那只畜生放心大胆地让我们过来,咱们跑不跑得掉先不论,这里是哪儿先不论,追到了会是什么下场,也先不论!东哥……就算咱们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一路平安,一帆风顺,一切顺利,真的跑掉了,那么……”黄哥森然道:“我爹我妈!你爹你妈!又该怎么办?”

“咱们跑快点,也许来得及……”

“来得及哥由鼻孔中发出连声冷笑:“来不来得及,你说了算?”

“可是……”

“南瓜,刚才你说得对……”黄哥干脆不再去看东子,他拉住有几分尴尬的南瓜,指着手中的树叶说道:“这些叶子,除了大一点,绿一点之外……比起我们以前经常见到的叶子,其实还要宽一些,长一些。另外,你看上面……”

黄哥抬起头,指着头顶上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简直透不出几丝阳光的树叶看看这些树叶:顶上的树叶很小,中间的树叶很宽,底下的树叶又很小。这是哪种树林的特点?造成这种现象是什么原因?”

听着听着,本来略有些魂不守舍的南瓜,忽然觉得黄哥的语气,似乎渐渐变成了一种接近于照念书本的口吻。

想到这一点,忽然之间,南瓜的脑袋里面,闪电般地跳出了吴小雨很久之前给的一份试卷,当时的试卷上,就有这么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试题。

下一个瞬间,仿佛吴小雨站到了面前,南瓜浑身挺得笔直,脱口念出当时自己填写的答案:“热带雨林!造成这种现象,是因为上面嫩,中间老,下面阳光缺乏!”

“是啊……热带雨林……热带雨林……”

黄哥喃喃地重复一句,说话间,他的眼睛,扫到了远处大树,飞快吐芯的毒蛇,猛然扑上了林间跳跃的青蛙;前方地面,一条蜈蚣和一只蝎子,紧紧地纠缠,不停地爬行扭曲翻滚;近前,许多飞舞的昆虫,一头扎进了粘稠的蛛网。

看着这些,也不知是何缘故,黄哥忽然有些不安,又稍稍有些眩晕,他随便走开几步,伸手搭住了身边的树木。

入手一片粗糙,似乎又有些异样的凸起。

黄哥不经意地侧目,身旁大树表面,缠绕着许多粗硕的藤条,它们并没有接触土壤,而是直接将自己的根系,紧紧地扎入大树的茎干。从大树枯黄的树叶,萎缩的枝干;藤条鲜艳的枝叶,旺盛的生机,任谁也可以看出,这些藤条的根系,在其中发挥了何等友善的作用。

仅仅一眼扫过,就有如此多的精彩搏杀,甚至就连植物之间,也充满了你死我活的残酷争斗。

这是一块何等危机四伏的土地?

这样的环境,这样时时刻刻充满了死亡和危险的环境,就是自己以后要生存,要争斗的环境?

看着这一切,看着动物们,植物们,各种简捷高效的招数,黄哥找不出和平,找不出坦诚,只看到了鲜血和杀戮。

想一想平常看到见到的书籍、报纸、刊物;想一想平常听到看到的广播、电视、影片;想一想,临近华夏国西南边境,存在于这片热带雨林中的海洛国,种种残酷、惨烈、骇人听闻的可怕事迹。

瞬息之间,黄哥甚至深深地怀疑,这种环境千万年抚育出来的人民,除了认识纸张上几个干巴巴的圆弧文字之外,是否真正懂得和平是什么东西。

黄哥这样想着,带着仍然跃跃欲试的东子,唯唯诺诺的南瓜,慢慢地走往重型卡车的方向。

走着走着,黄哥心中,不由又一阵阵地心潮起伏,一阵阵地忐忑不安:

还有多久,自己就会真正接触到这种环境?

还有多久,自己就会真正接触到这种死亡,这种危险?

这两个问题其实并不困难,或者更确切地说,第二个问题,并不困难。

实际上,如果黄哥具有心灵感应的能力,那么,他也许可以从波动中,得出非常精确的答案:

还有八个小时零三分钟,当他们第二次从重型卡车里面滚出来的时候。

国庆至中秋这三天,更新还是一更,后面才可以加快。

十月第一日,使劲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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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一见如故(三)

侧葱葱郁郁的热带雨林,似乎不时变化,似乎又一成又绿又稠密的树荫间,重型卡车跑过了一段又一段似曾相识的草泥地面。该章节由{中文网}提供在线阅读

也不知过了多久,跑过了几个岔路口,经过了几个小水塘,绕过了几个小村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安塔瑞斯,忽然将自己的视线,飞快地瞟向侧边。

那儿,是一片还算平整的土地。密林间,零零星星的,几点可怜巴巴的阳光透下,照射着一层又一层的枯枝落叶。这些或黄色或棕色的叶子,并没能完全盖住稀疏疏的荒草灌木。

死去的植物和活着的植物正中,竖立着一块明显上了些年头的方碑。它的底部呈正方形基座,中部方方正正,顶上四个边角同时向中央聚拢。

重型卡车从方碑旁边一晃而过,不过,仅仅学习了两天的安塔瑞斯,仍然从这块表面坑坑洼洼,颜色班驳模糊的方碑两面,分别看到了海洛国文字写的“海洛”,以及华夏国文字写的“华夏”。

黄哥的判断相当正确,或说,半年以来被强迫着认真玩命学习的本知识,终于开始派上用场。不管他是否乐意。

从这一刻起,来自星城拖尸巷附近的流氓混混,无业游民,黄光强先生,胡云东先生,李南翔先生;

从这一刻起,来自星城平辉集团的黑道大佬,商业巨子,杨平辉先生,胡大海先生,罗胜先生;

从这一刻起,来自星条国的联邦调查局探员,秘密事务执行,安塔瑞斯先生;

从这一刻起,来自塞尔联盟体的星际毒疮,宇宙的老麻烦,1先生;

从这一刻起,来自湘成电脑学校的寄生体,全然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碳基猴子,吴小雨先生;

这九位来自好几个行业。来自好几个地区;身份不同。年龄各异;无论兴趣、爱好、收入、身高、体重、血型、星座等等等等;甚至形体、感知、乃至于生命方式。几乎都找不出多少共同之处地生命体。现在同时呆在一辆重型卡车里面。终于离开了华夏。进入了海洛。

开始了他们或抗拒、或无奈、或两皆有、或根本就没有情绪变化这种落后状态地新生活。

……

跨越界碑。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地小步骤。真正进入了海洛国。重型卡车地速度。又开始慢慢降低。

这是理所当然地事情。

越过界碑仅仅几十分钟。安塔瑞斯绝不可能忽视地注意到。原本就足够简陋地道路。竟然又一次差劲了几分。

重型卡车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行驶着。

无数的坑洼,导致它颠簸起伏的经历,几乎没有丝毫停歇。甚至,某些令人更加遗憾的路段,重型卡车行驶的方式,简直已经变成了俯卧撑一般的杂技表演。

另外,这条道路两侧,许多与之相连的土地,长年累月之下,已经被平整齐,和道路的主体合为一体。经过这些区域的时候,重型卡车总是绕出的一个个半圆形的轨迹,为这条道路,以及道路两侧的继续扩张、继续破坏贡献出宝贵的力量。

这种折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是无可抱怨的事情。

烧烤银河系饲养室中,两天的学习时间确实很短。不过,这已经足够使安塔瑞斯先生了解到,他现在正通过的这条道路,无论破烂到何种程度,都不可能找到任何人来负责。

毕竟,参与这条道路建设的设计,承建,甚至是施工,都早已不在人世。

这条道路,前几天刚刚以五辆卡车先后抛锚的庆祝方式,过完了八十岁的生日。

这种折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是不可逃避的事情。

这条安塔瑞斯先生正通过的道路;这条八十年前,出于战争需要,由华夏国出资出人建设的道路;这条仅仅半个小时,就可以将正常人震到浑身酥软的道路,是海洛国境内,仅有的几条长途国际公路之一。

也是华夏国西南边境通入海洛国东南边境,勉强可以通过重型卡车的唯一一条公路。

爬行于这条大约相当于华夏几十年前的道路,重型卡车,晃晃荡荡地进入了这个大约相当于华夏几十年前的国度。

许许多多方面,都相当于华夏几十年前的国度。

不过,这条走几步,就会晃几下,甚至在许多国家,已不能称之为道路的东西,并不是干扰重型卡车前进的唯一障碍。

越过界碑,慢慢地爬行了大约四十几分钟后。

重型卡车前进的方向,忽然冒出来几个以木头和铁丝为主体的路障,路障左边,搭建着一座很是简陋的岗哨。

似乎是听到了颠簸之间,卡车并不怎么规则的引擎声,重型卡车离路障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岗哨中,四名士兵装束的男子,略有些匆忙地

来。

这四名士兵一边小跑,一边整理衣服,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绿色军服,头上戴着一顶绿色的军帽,腰间别着一支铁制水壶。热带雨林的天气很是湿热,士兵们没有穿内衣,绿色的军服贴着身体,现出湿痕,额头,脸孔,脖子,一会儿就淌出了成片的汗水。

紧靠着路障,领头的士兵跑到道路中间,转过身,高高地举起右手,作出了阻止的动作。

重型卡车慢慢停下。四位士兵里面,唯一没有背着步枪的男子,用右手按住腰间的手枪,慢慢走到了卡车驾驶室旁,轻轻地敲了敲车门底部。

这名男子的年龄,明显比其他士兵更大一些,衣服的装饰,也略有些区别,应该是这个岗哨的长官。

将车门打开,长官顺着阶梯踏上,在他的身后,另外两名士兵,已经将步枪从背后解开,握在手中。

这应该是某种程序,毕竟,士兵们的脸色,并不怎么严肃。

“你好,请出示证件和出入境许可。”

这句话,自然是海洛语。不过,长官不待19回话,又用比较流畅的华夏语重复了一遍:“你好,请出示证件和出入境许可。”

的右手,轻轻::l了驾驶座前面某只倒置的小柜。这个动作,安塔瑞斯一路上看到了许多次。每一次,19的手臂,从可以没入整只手腕的小柜中重新伸出来时,总会准确无疑地抓出和当前相貌一致的某个证件。

这次也同样如此。

证件上,19现在的名字是夏宣叶,年龄38,安塔瑞斯现在的名字是石永出入境许可上,盖着几个红色的各式公章,大致写着农业器具运输往来。

对照19和安塔瑞斯的相貌,长官看起来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过,从长官偶尔闪烁的目光,以及长官打量时,明显将“仔细”一词更加体现于驾驶室内部摆设,两人衣着,衣裤口袋,经验丰富的安塔瑞斯,看出了一些有意思的迹象。

看完证件,长官象征性地敬礼,将证件交还,慢慢地说道:“请打开后……”

详细检查?

安塔瑞斯仿佛看见了四具尸体,最近的尸体,就在眼前。

这个时候,19轻轻地接过证件,长官的表情却是微微一愕,当证件完成了转移,长官的手中,多出了一叠薄薄的钞票。

长官立刻摘下了帽子,开始扇风,并微微地侧过身体,用衣服和帽子不着痕迹地挡住来自车外的视线,同时,他的右手以一种真正仔细的方式,捏搓着钞票,估计着大致数目。

长官的动作很熟练。

当然,对他来说,这本来就是主要的工作内容。

华夏的货币。数量,大约是自己半个月的收入。

不由自主地,长官露出了一些笑容,不过,这份笑容仅仅持续了几秒,当他的视线,落到了19鼓的口袋,就渐渐变成了一种贪婪。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生一般,长官再次说道:“夏宣叶先生,请打开卡车后拖厢。”

说出这句话的过程,长官充分表现了“慢条斯理”这个词汇,只可惜,很不识相的19,并没有往他的手中,再次塞一叠薄薄的钞票。

而是,慢慢地偏过了寄生体的脑袋。

一对仿如黑洞,简直看不到丝毫光芒的瞳孔,出现在长官的面前。

瞬息之间,早年身处战场,无数次挣扎于生死边缘形成的本能,使长官立刻感觉到,脖子附近的肌肤寒毛倒竖,四周的气温骤然降低。

长官立刻停止呼吸,瞳孔收缩,紧紧地盯住1同一时间,他浑身的肌肉,也瞬间自行调整到了最适合战斗的状态。

极其明显的紧张气氛下,1地拍下了驾驶室的某个按钮。

长官的耳朵,马上听到了非常熟悉的拖厢打开的声音。

“谢谢……”

借着这个词,长官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并不转身,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退着踏下了重型卡车驾驶座旁的阶梯。在这个过程中,长官极其锐利的眼神,始终非常仔细地盯着1

“貌丁伦……”仍然望着1

“是。”一位士兵回答。

“去后面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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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

貌丁伦……”仍然望着1

“是!”一位士兵回答。

“去后面查一查。”

“恩?”士兵似乎有些疑惑。

“去后面查一查!”长官重复道,从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可以看出,长官先生,似乎想表达一些严厉。可是,或许是精神高度紧张,又或许是来自19的某些其他原因,总之,长官的声音,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由于过分的急促和微微的颤抖,显得有些模糊。

这也是士兵第一次没有听清的缘故。

“是!”

这一次,士兵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听错。不过,既看不到驾驶室内情形,也看不到长官表情,士兵的回答,虽然习惯性地相当有力,却也习惯性地透出了几分往常的漫不经心。

丁伦负责检查?

看着被长官点名的丁伦慢悠悠地走向卡车尾部,另一名握着步枪的士兵,不由抬起手,抹了抹汗水,也顺便摸了摸脑门。

丁伦负责检查?队长怎么想的?今天天气果然太热了吗?

天气确实很热。黄昏地空气。仍然非常潮湿。握着步枪地敏登。和拦在路障前地官妙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地眼中看出了疑惑。他们微微皱眉。各自将湿漉漉地手掌。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

敏登和官妙地对视皱眉。疑惑不解。是很有道理地。

丁伦被调到这个岗哨。已经近两个月。他们也已经相当了解。这位同僚最大地特点。就是好吃懒做。外加粗心大意。让他去“查一查”。基本就相当于“不要查”。

果然。站在岗哨旁边。敏登和官妙远远地看去。丁伦先花了一分钟整理衣服枪支。然后花了一分钟走到卡车尾部。接着那儿传出了半分钟用力攀爬地声音。

最终。不超过十秒钟。丁伦完成了所有检查。顺便兼带回答:“队长。一切正常。没有问题。”

“回到你地位置。地视线。虽然没有再看向长官。不过。这并不妨碍长官继续全神贯注。声音仍然略有些急促。

貌丁伦的惊叫!

该死!

长官的心脏骤然加快,他还来不及分析,正是这时,1毫无征兆地伸手入怀。

干脆利落地伸手入怀,效率最高的路线,不带丝毫多余的动作!

非常专业,极其专业的动作!

长官的瞳孔,再次瞬间骤然收缩。

同一个瞬间,那对仿如黑洞,简直看不到丝毫光芒的瞳孔,仿佛又一次出现在长官面前。

几乎没有任何延迟,长官摸住手枪的右手,猛然青筋绽出。无数次战斗,无数仿佛来自战友、敌人、教官的声音,几乎同时在他的心里提醒,在他的耳旁大喊大叫:

危险!危险!立刻拔枪,将眼前两个家伙直接射杀!

危险!危险!立刻拔枪,将眼前两个家伙直接射杀!

这种想法,这种**,或者说,这种本能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速,又如此猛烈,根本就不再受他自己的意识控制。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长官将这个念头直接变成现实。所有与这个念头相关的肌肉全力配合,无数次训练的成果凸现,长官以千锤百炼的姿势,极其迅速地抓住手枪,猛往上提。

下一刻,长官倏地停止动作,浑身僵硬。

这一刻,19的手臂已经从怀中掏出,甚至放到了耳边。这一刻,长官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手枪,大约刚刚从枪套挪开几厘米的距离。

“是我。”

如此说道。幸好,他以真正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来的,仅仅是一支电话。

这个时候,长官的耳边也终于听到,丁伦大约从重型卡车后面的拖厢跳下来时,扭伤了脚踝,他嘴巴里骂骂咧咧地,正拖着长长的步子走了过来。

的电话仍在继续,“是我”这两个字后,是一段时间并不是特别长的静静聆听,最后,19轻地说了一个将电话挂断收回。

不知不觉间,长官又往身后悄悄地退了半步。

极其迅速的动作,极其冷漠的表情,极其诡异的目光,极其简洁的言辞,无一不使见多识广的长官,心目中将他的形象,向许多可怕的人物并拢看齐。

微不可察地,长官看了看一瘸一拐的丁伦,漫不经心的官妙,将步枪重新挂上了肩膀的敏登。

接着,这位看起来几乎有四十几岁,实际仅仅年过三十的男子,摸了摸放在裤兜里的钞票,又想了想自己辛苦战斗,拼命挣扎了十几年,最后却由于草根出身,也没有靠山,只能流落到边境的小小岗哨。

不用想更多了,长官作出了决定。

“貌官妙,貌敏登……”

下一刻,长官慢慢地抬高左手,以特定的方式摇了两圈,朝左边斜指,嘴里吐出长音:“放行……”

不规律的引擎声重新响起,卡车颠簸前进,缓缓离去。

看着官妙和敏登重新将路障设好,长官终于慢慢地舒出一口长气,抬手擦去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布满的汗珠。

这个时候,长官才忽然发觉,自己抓住手枪的右手,由于太过用力的缘故,关节和手指都已发

心更是印出了明显的枪型轮廓,最可怜的枪套,不知t它的扣环。

长官轻轻地捏了捏手心,终于转过身,不动身色地叫道:“貌官妙,貌敏登,貌丁伦。”

叫喊的时候,长官并没有用特别的语气,也没有用特别的表情。不过,三位士兵立刻围了过来,眼睛里面,都是掩不住的欢喜。

此时,这些充满了欢喜的目光,全部集中于长官的左手,正塞在裤兜里的左手。

下一刻,它掏了出来,夹着两张华夏国的钞票。

从看到它们的时刻起,三位士兵沾满了灰尘与汗水的脸庞,同时绽开了欢喜的笑容。

“你的。”长官对官妙招招手,将两张钞票塞进他的手中。

“我的?”官妙的询问,充满了期盼,以及不敢相信的味道,“我一个人的?”

“对,你一个人的。”长官点点头。

:

“是的长官点点头,不再理异常惊喜的官妙,对着同样异常惊喜的敏登和丁伦招了招手。

“谢谢队长!”

“谢谢队长!”

“谢谢队长!”

走出老远,长官耳朵里,仍然回响着三位士兵比起以前加倍恭敬谦顺的道谢,以及三人兴致勃勃地针对如何处置这笔横财的讨论。

作为海洛国的边防军人,长官非常清楚40元华夏币,如果去黑市兑换成海洛国的货币,几乎是这些半职业士兵三分之一的薪酬。

就算对长官自己而言,19出了足足分出120元后,也仍然是一笔相当不斐的收入。这笔钱,几乎可以让他在海洛国一座比较普通的城镇,什么都不干,舒舒服服地过休息两三个月。

以前的日子里,曾经有四五次,长官也得到过如此丰厚的额外收入。那几次,比起粗鲁直率的士兵们,长官确实稍微矜持一些。可是,他当时也极为高兴,总想着如何编个名目,请假几天,到附近城镇中,某几处平时只有万元户和华夏旅人才经常去奢侈的某种地方,好好地享受享受生活。

可是,这一次,抚摩着口袋里扎扎实实的一沓钞票,整整280元的华夏币,长官全然没有往日的心情。

岗哨旁边,长官用仍然留着些枪型印痕的掌心,轻轻地摩挲着半人高的路障,感受着粗糙的硬木,略有些毛刺的铁丝。

黄昏了,傍晚的路旁,终于偶尔生出了几丝微风,带来了丝丝凉意,也带着长官的衣袖裤管轻轻飘扬。

就这样,长官呆呆地矗在原地,直直地看着更远一些的地方,在那儿,通红的夕阳如血一片,不可逼视。

占据着半边天空的血红色彩之下,重型卡车一路颠簸,慢慢悠悠地爬完了直线路段,转上了左边的分岔路口。

那条道路通往米泽瑞,通往本就不算平静的海洛国,最为混乱的地区。

通往长官再也不愿意去的地区。

只不过长官没读过多少书,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并不能由自己的意愿决定。

至少,现在和稍微还有些日子的未来,不能由他自己的意愿决定。

……

黄昏了,透过房门上方唯一的窗格,远处,天边已很是昏暗。窗格附着的蛛网轻轻飘动,傍晚的微风吹进房间,沉闷的空气终于多出了丝丝清新的味道。

也盛讨厌这股味道。

只可惜,就像所有忠心耿耿的伙伴里面,总得保留一两颗上头派下来的钉子,三面紧闭,使用铁门的房间,也总得留出几分空隙。

“笃……”

铁门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铁门连续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半边脸上挂满了洛腮胡子的也盛,消去了眼睛里面的警惕,也使他按上了腰间的右手重新舒展放下。

他站起身,壮硕的身躯一下子拉出了巨大的阴影。

门打开了。

“吴也盛。”喊出尊称,又一名大汉在门口站定,他微微低头,毫不掩饰的自己的敬意。

“貌永世……”这位自己最为倚重的伙伴,自甘为“貌”,总是不愿意接受“郭”这种更为亲密的称呼,也盛有些遗憾,更有些欢喜,“怎么样了?”

“东西都装好了,伙伴们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也盛点点头,他回过身将桌子稍稍整理,目光却忽然在桌子上,摊开的地图某块区域,稍稍停留了一两秒的短暂时间。

那儿标示着米泽瑞,标示着本就不算平静的海洛国,最为混乱的地区。

标示着几天前,某笔在华夏国兰城境内成交的生意,谈定的交易地点。

这可是一笔利润很大的生意。

而且是一笔利润还可以更大的生意。

这么想着,也盛的右手不知不觉又按住了腰间——

中秋节,提前一点点更新,祝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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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双倍月票,尤其求月票哟。

谢谢大家。

一九零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二)

过岗哨,重型卡车刚刚转上通往米泽瑞的岔路体的右手塞进口袋,抓住了最后一颗巧克力糖。

寄生体已经达到了33级标准,身体可以存贮的能量大大提高,只不过,直接操纵它的活动,消耗能量的速度也同样大大提高。

到了此时,一颗小小的巧克力糖,可以补充的能量已经不是太多。

当然也不是太少。

形象地说,它毕竟还可以使手、举高,一直到张嘴等等一系列动作,顺利完成“打一个大大的阿欠”这种相当复杂的行为。

当然来不打阿欠。

从星城一路行来像一位最吝啬的老太婆那般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尽可能地少说话,少活动,以最高的效率,最快的速度达到目的。

虽然如此努力,可是,直接操纵寄生体,抵达海洛国边境岗哨这块计划区域后,安全范围内可以消耗的能量,仍然剩下不多。

接下来的行动,除了某些细节,已经不再需要亲自操纵。

吞下最后一颗巧克力调整了某些神经细胞的活动方式。

下一个瞬间,吴小雨的身体微微颤了颤,终于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控制能力。

海洛国边境并不仅仅只有一道岗哨。接下来地路程。一道又一道地路障面前。重型卡车一次又一次地停下。

遇见这种情况。绝大部分时候。吴小雨都会从倒置地小柜中。摸出整套完全伪造。却从来没有人发现漏洞地证件。

偶有几次。检查比较严格。或者是其他情况比较特殊地时候。为了赶时间。吴小雨就干脆连伪造地证件都省了。直接摆出“钞票”这种海洛国境内真正地通行证。花费高达数百元这种海洛国境内地巨款。节约了许多很有可能会浪费地时间。

毕竟。到达这个地方之后剩下了最后七个多小时地时间。

……

七个小时左右。载着九位生命体地重型卡车一路颠簸。终于到达了米泽瑞境内。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方向,某条同样不会使人心情愉快的道路,正有三辆吉普车,以及一辆小卡车,也朝着同样的目的地艰难爬行。

车队里面,大部分车辆相当拥挤,第一辆吉普和第三辆吉普,都载着六位乘客;最后一辆卡车,除去四位乘客,还载着五只一米高,一米宽,一米长的大木箱。

只有第二辆吉普车内,宽松到只坐着驾驶员和唯一的乘客。

现在,后座身材魁梧的乘客,身体随着吉普车一起颠簸起伏,他的眼睛闭着,眉头舒展,脑袋左右晃动。很明显,车辆颠簸起伏,对这位乘客先生的睡眠质量并没有太大影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吉普车避无可避,突然碾过一块相当大的石头,整体车身猛然一跳。这个时候,乘客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这位脸上挂满了洛腮胡子的大汉,抬头往左右黑暗的雨林看看,打了个大大的阿欠,使劲地伸了一个懒腰,将右手舒服地撑住了吉普车的侧门。

做完这些,乘客先生才张嘴打破了车内良久的沉寂:“貌永世,已经到米泽瑞了?”

“是的,吴也盛……”驾驶车辆的,正是敲门走进也盛防范严密的房间,报告一切准备就绪的大汉,他操纵着方向盘转过一个大弯,接着补充说道:“……大约半个小时前就到了。”

“半个小时以前……”无数次观摩研究米泽瑞的地图,也盛已经将它完整地刻入了记忆深处,“那么……现在到聂安了?”

大汉点点头:“是的,马上就要进入松博。”

“马上就要进入松博……”也盛用力地左右摆了摆脑袋,使颈部骨节发出一串喀喀喀的声音,“看来我醒得很及时嘛,很不错的预兆。”

“当然,吴也盛……”永世小心地驾驶车辆,绕过坑洼石头,尽量使吉普车行驶得平稳一些,“这次交易由您亲自主持,肯定会一切顺利。”

“是吗?看来永世对我很有信心呀……”也盛微微地笑了笑,然后,他慢慢仰起头,以一种很有些意味的语气说道:“不过,由我亲自主持,可并不一定就是为了交易一切顺利……”

世微微一愕,下一瞬,吉普车没能绕过一块大石,直接碾过去重重地跳了一下,他赶紧重新仔细地盯住大灯照射的地面,“吴也盛,您的意思是说……”

“是的,你没有听错。”

也盛点点头,点燃一支烟,重重地吸入肺部,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永世,过一会交易开始的时候,记得盯紧一点,记得站远一点……记得小心一点。”

“吴也盛……”

听到这种不能算是暗示,已经完全可以称之为警示的话语,永世立刻不再管路上的石头坑洼,他甚至转回头,看了看也盛脸上的表情,惊讶地说道:“要送客户去见佛祖吗?这件事,您并没有和伙伴们说呀!”

“是的,我没有说,也不能说……”也盛摇头,“永世

次我们必须得小心一些。”

“那几颗钉子最近又要跳出来捣乱了吗?”

永世大声叫道,这句话的语意虽是怀疑,永世口中,却已全部都是肯定的语气:“无耻的钉子!该死的混蛋!上头那群混蛋,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难处,一天到晚只喊着客户,念着信誉,从来就不想一想伙伴们能不能吃饱肚子!吴也盛,您放心吧,伙伴们一定会支持您!等下回去了,我们就找那几个钉子,直接送……”

“永世……永世……貌永世!”

连连喊了好几遍,甚至用上了严厉的语气,也盛才没能使永世安静下来。

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听着永世滔滔不绝地描述如何给几颗钉子好看,也盛只得露出了几分苦笑。

如果是其他的伙伴,听到自己刚才那几句警示,自然也会直接联想到自己对几颗钉子的猜忌和不信任。不过,那些伙伴们,绝对只会相当谨慎地表示忠心,表示自己和钉子并无瓜葛牵连,万万不会像永世现在这样,简直已经像是做贼心虚般地大喊大叫。

“好了,好了,永世”

好不容易等着永世安静下来,也盛轻轻地摆摆手,“这次动手,没有提前通知大家,和钉子并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这次的客户……”

“这次的客户?”说出最后两个字时,永世上升的音调,分明透出了一股轻蔑,“那个瘦鬼?”

“是的,那个瘦鬼。”也盛点点头,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点凝重的表情,“那个自称‘银河’的瘦鬼,不是简单人物。”

“很了不起么?”永世漫不经心地说道。

“了不起盛笑了一声,并不回答,只是转而问道:“永世,上次谈生意你也去了,难道只记得他是个瘦鬼?”

“那当然还不至于……”永世小心地避过又一块大石头,“瘦鬼被六支枪指着,手指都没动一动,眉毛都没抖一抖,算是有点胆量。”

“确实有胆量,不过,胆量还是其次……”

永世的回答,使也盛有些喜欢,也有些遗憾,“最主要的是,这个叫‘银河’的瘦鬼,眼睛太毒太准。上次谈交易的时候,他才刚刚走到门口,眼珠子就直接往房间里几个密格的方向乱瞟;出门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道别,他就急急忙忙低着头,飞快地跑出老远,后面我才凑巧知道,当时对门那辆面包车,里面坐着好几个出来找乐子的边境警察。”

“就算他了不起吧……”永世稍稍回忆,没有继续嘴硬,只是明显不怎么服气地说道:“不过,只要进了我们交易的地头,谁都不允许带任何武器。不管什么人物,只要吴也盛您下了决心,就只剩下了什么时候咽气的问题。”

“这种问题,我倒是一向很喜欢帮人解决。”

也盛微微地笑了笑,却又忽然说道:“不过,如果‘银河’走到了门口,忽然转头不进来了呢?”

永世轻笑一声,并不担心,“交易的地头,我们闭着眼睛都可以摸上几圈。再说,那里四面环山,一条直路,密林子里到处都是蛇和蝎子,他能跑到哪去?”

“不管能不能跑掉,事情走到那一步,就已经很失败了。”

也盛缓缓地摇头说道,对这位日后有希望继承自己位置的心腹,也盛不吝教导,“这个自称‘银河’的客户,眼睛又毒又准,偏偏又足够冷静。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没人引荐,没人介绍,居然自己就能找到了我们的店铺,还一次性出这么大一笔钱,买这么多的狠货……说实话,我很不放心。”

“他买得越多,我们就赚得越多,不好吗?”

也盛哈哈两声,毫无笑意,“仅仅第一次购买,他要的分量,就几乎已经是我们的极限。这种分量的狠货,能做些什么,永世你应该相当清楚吧?”

看着永世缓缓点头,也盛又道:“想想吧,永世,一个陌生人,没人引荐也能找上我们的店铺,一次就敢买最大的分量……等到发达以后,这个陌生人,如果需要更多的货,也能找到更大的店铺,他反而还会找我们这一家,多次交易,多次承担风险吗?”

“这个……”永世想了想,坦白地承认,“大约不会。”

“不是大约,是肯定。”

也盛冷冷地说道:“这种狠角色,留在海洛,尤其是留在米泽瑞,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他对我们又没有什么好处,最好还是直接送去佛祖的身边。只不过……送他上路的计划,如果提前告诉大家,我很担心几个守住门口的伙伴,可能会在他的面前露出马脚。”

说完这些,也盛夹着香烟,重重地吸了最后一口。

吉普车内重新陷入沉寂,良久,也盛缓缓吐气,这个时候,气息喷到空气中,已经完全没有了烟气青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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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

一九一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三)

深了。该章节由{中文网}提供在线阅读

重型车辆默默行驶,时间慢慢流逝,四周只听得到颠簸声,引擎声,各种大小动物们怪异的叫声。

交易的地头无疑非常偏僻。不知不觉间,重型卡车前进的方向,出现了许多希奇古怪的植物和许多偶尔晃动的动物。

吴小雨并不完全认识它们。

实际上,这些生物,大约就连海洛国,也找不出一位完全认识这些动植物的博学。

道路两侧的雨林渐渐密集,也渐渐原始,到了后面,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已经只看得到密密麻麻的灌木和树丛,它们之间几乎失去了缝隙这种多余的存在,似乎就连丝丝微风都没法透出。

道路越来越简陋了,或许罕有车辆通过的缘故,它反而稍微平坦了一些。

可是,这种区域,道路两侧的树木开始肆无忌惮地伸展枝条,它们撑往道路上空,将四面八方遮成了黑漆漆的一片。到达了这种路段,车队前进的速度降得很低,重型卡车灯光照射,吴小雨甚至可以慢慢欣赏道路正中许多长势良好的野草灌木。

欣赏的过程拉得很长,这是很无奈的事情,头顶的枝条越压越低,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黑,也越来越难以行驶的变化还在继续。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这条可怜巴巴的道路,已经只剩下了一米左右的空隙,简直马上就要消失不见,直接变成雨林的组成部分。

这个时候,吴小雨轻轻地踩下刹车,拍下某个按钮,将又被囚禁了好几个小时的六只猴子,重新从卡车后拖厢里放了出来。

这一回。不需要吴小雨提醒。所有人立刻冲向附近地树林。迅速解决了某些问题。

“各位……”

众人从密林边缘走回来时。吴小雨手中。提着几只不知从哪里摸出来地盒子。“大家辛苦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按照远近。几人规规矩矩地上前领取食盒。仅仅被囚禁了两日地安塔瑞斯。第一个领到盒子。刚刚打开盒子地瞬间。fbi先生立刻看到。身旁探过脑袋地六位同僚。脸部肌肉忽然同时抽搐。几乎要掉下眼泪。

盒子里面。是一大盘虽然没有水。却明显是煮出来地猪肉。

根据经验。这种分量。已经足够他们正常活动整整一天。

操……

不用任何人提议,几乎是同一瞬间,六只猴子整齐地偏过脑袋,准确地瞄向吴小雨手中最后几只食盒。

这个时候,吴小雨握着筷子,已经夹起两块猪肉,正要送往嘴中。

看到这一幕,除了将仍然保留着99%的愤忿,通通混进熟悉也熟透的水煮猪肉里面,一起默默地咽进肚子,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饲养室中养成的良好习惯继续挥着作用,很快,众人放下盒子,里面已经干干净净。

同样的时间里,吴小雨身边,已经摆着两只空空的食盒。

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并没有使吴小雨受到任何影响,他倚住卡车车头,安安静静地吃着第三份水煮猪肉。

他的动作和表情都非常普通,普通到看到这种情形的人,几乎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幻觉:这个略有些瘦弱的年轻人,仿佛正呆在家里,坐在饭桌旁边,吃着普普通通的饭菜。

“好了……”

看到吃得最慢的安塔瑞斯,也终于放下稍有些不习惯的木筷,吴小雨示意南瓜将空盒收好,放进卡车驾驶室内。

然后,他继续吃着猪肉,一边说道:“……大家都吃完了,就随便活动活动,休息休息吧……等下还得辛苦辛苦,帮忙搬一搬我们建立组织的第一批工具。”

“工具?第一批工具?难道还得砌房子吗?”东子左右张望,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砌房子

听到这儿,心中忐忑不安,担心真正得自己动手砌房子的几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旋即则听到吴小雨继续说道:“砌房子这个事情,目前还不是要事务,不用太过着急……”

砌房子!

操!

几人几乎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伸手撑住了卡车。不过,吴小雨的话语,还没有全部结束:“建立组织的第一批工具,是枪支,弹药,还有一点点其他的军火。”

军火!

操你全家!

当吴小雨嘴巴终于闭上的时候,猴子们本来仅仅表现出痛苦的表情,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

接下来二十几分钟内。

吴小雨一直倚靠着卡车车头,他闭着眼睛,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不过,就算这样,猴子们心中虽然思潮激荡,却没有人敢真正采取任何过激的行动。

甚至,就连使劲盯着吴小雨,眼睛中胆敢射出熊熊怒火的,也只有那么一两位特别记不住教训的家伙。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之间,吴小雨裤兜的位置响起了铃音,他将电话摸出来的时候,离卡车车头最近的黄哥分明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只左右摇摆的卡通闹钟。

“走吧。”

摁下按键,吴小雨这么说道,他转过身,前面领路。

跟在吴小雨身后,众人穿过了一片又一片几乎已经挤到了一块的枝条树叶,这一次前进,全部在密密麻麻的丛林中步行,不过,总体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大约十几分钟后,七人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进入了一片四面环山,方圆数十米平平坦坦的区域。

不及仔细打量四周,旁边忽然有人喝道:“站住!”

是海洛语,众人钻出来的左侧面,三位衣着随意,看起来很年轻的家伙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另外一位双手空手的年轻人,迎面走了过来。

“什么人?”年轻人呼喝道,表情不乏严肃,也有一点点紧张。

“我是银河。”吴小雨平静地回答,他慢慢地伸出手,将前几天从洛腮胡子那里得到的一颗子弹,放进年轻人的手中。

“吴银河,欢迎您来。”年轻人客气地给吴小雨套上“吴”这种代表长、有地位的尊称。他检查子弹的态度非常仔细,过了好一会,才舒了一口气,将它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抬头又问道:“这几位是您的伙伴吗?”

“是的。”

沐浴着“伙伴们”从背后射出来的痛恨目光,吴小雨点着头,微笑着确认。

“吴银河,不好意思……”走到吴小雨身边,年轻人很有些歉意地说道:“为了交易愉快,我们得检查检查。”

吴小雨双手分手,任由年轻人上下检查是否携带危险武器。

显然没有。

例行公事之后,年轻人客气地请吴小雨稍微走开一些,又走到了杨哥身边,“吴,不好意思……”

看了看吴小雨的表情,杨哥明智地举起了双手。

老胡、黄哥、东子……

检查进行到小罗身上的时候,第一次出现了问题。

“吴银河……您看?”

握着搜出来的匕,年轻人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杨哥和老胡微微移动,三位握着步枪的年轻人,立刻稍稍退后了一步。

“这是艺术品。”吴小雨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非常平静地回答。

“艺……”

看着样式和品质,都有些奇怪的匕,年轻人皱着眉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将这个词的读音慢慢地重复一遍:“艺术品?”

很明显,海洛国这位年轻人,读出这个海洛语词汇的模样,非常类似于华夏国的普通民众,皱紧眉头,结结巴巴念出华夏某些药品包装上的复杂名称。

或说,年轻人根本就不懂得“艺术品”是什么意思。

这很正常,雨林中的战士,从来就不需要懂得这些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接触的词汇。

“这个……艺……艺术品,我先帮您保存,怎么样?”

口中询问,年轻人已经将小罗的匕,交到了另外一名握着步枪的战士手中。

其他人的检查再没有出现状况,几分钟后,年轻人对吴小雨道声“请”,带着八人,往另一侧停着几辆车的位置走了过去。

“银河先生,您好您好……”经常跨越华夏国境的也盛,终于使吴小雨再次听见了“先生”二字。

“吴也盛,您好。”

两人握手,只有几句相当简单的寒暄,这种场合,本就不适合长篇大论。

一小会后,七只猴子,被主人示意站到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吴小雨仍然由年轻人领着,走到卡车旁边,查看五只大木箱中的军火。

第一只箱子中,装得都是崭新的步枪,它们的表面,流动着一层薄薄的浅褐色光泽,挥出油质特有的气味。33级的眼睛扫去,瞬间得出了两百八十这个符合约定的数字。

第二只箱子中,装着同样崭新的二百八十支手枪,和一些刀具,它们也各涂着保护性油料,可以保护金属不致生锈,又能起润滑、减磨作用,延长武器使用寿命。

其他的三只箱子,装着满满的子弹,某些关键部位的枪械备用零件,和某些吴小雨特别提出的特殊军火。

所有的箱子,吴小雨只要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看完,跟在旁边的两位战士,立刻就会拿出铁锤、钉子、将它们敲得密不透风,如果没有合适的工具,普通人就算硬撬半天,也弄不出一条缝隙。

吴小雨重新走回也盛旁边,结束检查的时候,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这种检查的速度,旁人看来,自然非常迅速。而且,吴小雨检查的方式,看起来相当漫不经心,检查大部分枪械的时候,吴小雨仅仅简单地摸一摸,甚至仅仅一眼扫过。

谁也不会知道,33级的寄生体的十分钟时间、33寄生体的一眼扫过,简单摸一摸,实际上,已经属于非常仔细、极其认真地检查。

对每一样武器的检查。

“怎么样?银河先生?”

“很好……”吴小雨点点头,再次和也盛握握手,道:“现在,我们可以进行交易的最后一步了。”

也盛微笑一下,摸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一组早已准备好的安全帐户:“是的,最后一步。”

他这么说着,将纸条递给吴小雨,同时,他的双腿不着痕迹地运力,眼睛望向了对面某个位置。

那儿,永世微微点头,枪口微微上扬,表示自己已经为银河先生真正的最后一步,作好了所有准备。

这一刻,也盛先生脸上不动分毫,心中却立刻由远方而来的客人,即将前往真正的归宿;也由远方而来的客人,带来的零成本高利润,产生了由衷的喜悦。

这一刻,正在拨打银行电话号码的吴小雨,忽然微微地偏了偏头,仿佛旁边空无一人的位置,有人正在对他轻声细语一般。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谢谢大家的支持。

一九二 猛将(一)

一刻,正在拨打银行电话号码的吴小雨,忽然微微地tl仿佛旁边空无一人的位置,有人正在对他轻声细语一般。

事实正是如此。

“寄生体,一定的概率,你已经被对面的猴子,列入了消灭名单。”

消灭?

一瞬间,吴小雨身体微微一顿。

一瞬间,吴小雨平平踏住地面,忽然悄无声息地陷下两寸。

一瞬间,吴小雨握住的电话,甜美的星条语仍在提示下一步操作,经过多次改造、已经极其坚固的电话,忽然发出了微乎其微的喀喀之声。

续提示,它模拟出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仅仅足够听懂,没有附带任何浪费能量的感情波动:“一定的概率,目前已超过80%。”

超过80%!

电话机体的喀喀之声骤然加剧,这足以证明,吴小雨脑浆的搅拌速度,肯定也骤然加剧。

怀疑、紧张、惊慌、恐惧,各种负面情绪纷沓袭来。

身为33级寄生体。吴小雨根本就不畏惧。甚至还无比地期盼着。四周手持各种枪械地军火贩子。能够射出几颗将自己脑袋敲成蜂窝地子弹。

可是。威胁恐吓七只猴子地时候。吴小雨既没有说谎。也没有全部都说实话。

根据19地明确指示。建立组织地过程中。如果猴子们出现了损耗。并不是全如吴小雨所言。直接拿该猴子地另一只亲属顶替。

而是两只。

一只该猴子地亲属。一只寄生体地亲属。

生。虽然一向公平正直。处事公道。损一补二。童叟无欺。不过。这一次地工作机会。倒是优先考虑了对寄生体亲属地照顾。

很明显,这种奖励机制非常优秀。此时它表现出来的良好激励、显著效果,就是最好的证明。

冷静!

冷静!

冷静!

小气的吴小雨,生怕自己亲戚朋友们,得到这份工作机会的吴小雨,使劲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他接近于粗暴地命令自己的大脑,暂时隔绝一切纷乱嘈杂的念头。

相对于33级大脑而言,长达整整半秒的时间,吴小雨才终于勉强恢复了能够正常思考的能力。

紧接着,吴小雨的脑海中,瞬间冒出了无数种从书籍、电影、报刊上看到的应变对策,也瞬间开始急切地筛除挑选:

第一点,一定要采取合适的方法,确认也盛是否真正有黑吃黑的念头(试探、询问、观察……);第二点,一定要采取合适的方法,确保也盛不会对七只猴子下手(胁迫、说服、收买……)第三点,……

“效率低下的思路,浪费时间,浪费能量,浪费资源的方法。一次在吴小雨的耳边模拟出声。

面对如此评价,吴小雨33级的脑袋,还没来得及进行反浑身微微一颤,失去了身体所有的控制能力。

从19第一次提醒,到吴小雨心中百转千折,再到1:一点点小小的帮助,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的时间。

这个时候,吴小雨耳边的电话,甜美女音吐出的星条语,仍在提醒下一步的操作方法。

这个时候,也盛先生,刚刚和枪口越抬越高的永世,第三次交换眼色。

这个时候意志,刚刚注入寄生体每一个细胞,每一处神经末梢,完成了身体所有的控制。

然后!

下一个瞬间放手,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将电话飞快地塞回口袋。

几乎所有人的肉眼,刚刚将这副景象反馈到视网膜的时候,还完全来不及反应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也盛眼前,忽然看见一道急速闪烁的黑影。

干!

什么东西?

来不及思考这些了!

像曾经无数次撕杀搏斗,无数次生死关头那样,也盛身体的潜能骤然爆发,本能般地作出了躲开闪避的动作!

千锤百炼的动作,毫无作用的动作。

也盛先生,没能躲开闪避哪怕一厘米的距离。

急速闪烁黑影倏地停止,所有人都看到,本来站在三步之外,仿佛生怕别人偷看按键密码的仅一晃之间,就闪到了也盛身边,紧紧地抓住了也盛肩膀的左右两侧。

紧接着,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声平平静静的询问,已经从中慢慢吐出:“你想消灭我们?”

消灭?什么?

也盛错愕惊疑的表情,仅仅持续了半秒。

半秒之后意到,也盛眼中的目光,稍微多出了一点点狡诈的成分。立刻,这位开始动某些念头的先生,耳边马上听见了两次

时发出的“喀嚓”之声。

喀嚓?

难以抑制的剧烈疼痛猛然袭来,也盛高声痛呼,他可以肯定,自己的肩膀,绝对已经被超乎寻常的力道捏断了骨头。

“干什么?”“放开!”“吴也盛!……”哗哗哗……”

这一声短暂的痛呼,仿佛是某种约定好的暗号,瞬息之间,闲聊的声音,嘻笑的声音,咳嗽的声音,猛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喝问的声音、阻止的声音、质疑的声音、急急跑动的声音、拉动枪拴的声音、悄悄挪动的声音,一齐迸发出来。

“慌什么?一个个乱叫什么?”混乱之间,最先恢复清醒的,竟然是肩骨破碎的也盛,他猛然抬头,用力摆了摆,挣扎着继续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所有的嘴巴全部闭上了,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军火贩子们,拿好武器,慢慢地围拢挪步。或许是平日早习惯于刀头血,生死一线的生活,急遭猝变的紧张过后,众多军火贩子们,只需要首领稍稍示意,立刻就表现出慌而不乱,焦而不躁的素质。

一道道满怀敌意的目光,从一双双急剧收缩的瞳孔中射出,集中于及被紧紧抓住的也盛;一支支平平抬起的枪械,被一双双青筋绽出的手臂紧紧握住,瞄准着同一个方向。

数十米开阔的空间,忽然只剩下一片寂静,不远处的密林里面,紊乱的气流经过高处树叶,发出一片沙沙沙的风声;各种植物底下,昆虫们吱吱喳喳叫个不停,偶尔还传出一串串大约是小动物们仓皇逃窜,慌慌张张撞到了枝条藤茎灌木的嘈杂声音。

没有人注意它们。

本就没有浪费能量左右扭头,周围所有的情形,几乎都在他眼角余光的笼罩范围之内。

被十数道目光和枪口指着的1消灭我们?”

“银河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好好……”

此时,说这些话的时候,也盛脸上,完全只剩下了迷茫、疑惑、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他的声音,也净是商量的语气,甚至还特意表现出一些仿佛不怎么重要的恼怒。

可是,这位先生,大约由于开始考虑等下如何折磨“银河”和他那群伙伴,便忽略了自己微微颤抖的脸颊肌肉,急促变换的瞳孔反光位置,紧绷运力的腿脚关节,以及急促跳动的心脏,稍稍变重的呼吸。

于是,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亲密地抓住了自己肩膀的1莫名其妙地,平平静静地轻声说道:“寄生体,现在可以确定第一点了,他确实想消灭我们。”

紧接着,还没等也盛反应过来,他忽然感觉到,抓住自己肩膀的两只手臂,忽然变成了两只巨大的铁钳,迅捷无比地掐住他的身体往中间猛地一夹。

猛地一夹!

喀嚓!

喀嚓!

喀嚓!

这股力量如此之大,不足半秒的时间内,也盛的眼珠立刻凸出,浑身迸发出一连串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的声音。

他猛地张开嘴巴,里面,却只来得及和胸膛腹腔一起,喷出一串串夹杂着器官组织碎片的血沫。

意识模糊之际,竭力挣扎的也盛,感觉自己终于摆脱了铁钳。他原地摇摇晃晃,心中一片欢喜,想要命令属下立刻开火,却只感觉到一阵阵的疲倦。

左右晃动,双脚疲软,快要跌倒的时候,也盛的耳朵旁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始说第二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寄……”

接下来的零点几秒,也盛终于跌到地面,撞击的力量,立刻使他许多器官,再次被骨头刺穿,许多磨损的组织,一下子从胸膛腹部裂开的口子,流了出来。

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哪怕也盛的嘴巴,还在继续喷出血沫;哪怕也盛的手脚,还在剧烈抽搐;哪怕也盛的眼珠,还在左右晃动;可是,仅仅是两块靠到了一起,紧紧贴住的肩膀,白森森指向了半空中的骨头,已经足够使任何看到这副状况的人,都只会联想到差不多的词汇:

尸体。

这个时候二句莫名其妙的话语,终于全部说完:“寄生体,现在可以确保第二点了,他再不可能对七只猴子下手。”

确保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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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支持。

一九三 猛将(二)

一点,一定要采取合适的方法,确认也盛是否真正有念头;第二点,一定要采取合适的方法,确保也盛不会对七只猴子下手。该章节由{中文网}提供在线阅读

解决这两个小小的问题,1节约能量,也最节约资源的方式。

当然,能够麻烦19手操纵寄生体,自然还有许多其他的原因。

只不过,现在大家的脑袋都很忙,暂时没空去想那么多不怎么相干的问题。

任何人都得承认,19效率确实非常高。

高到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

众人看来,19仅仅身形一晃,就闪到了也盛旁边。这种迅速到几乎超过了肉眼反应能力的速度,众人理所当然地来不及阻止。不过,抓住也盛之后,19的问话虽然比较古怪,表情却出奇地平静温和,众多军火贩子们,也因此并没有太过激动,何况投鼠忌器之下,也实在无法立刻动手,只得慢慢寻找机会。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不超过五秒钟的时间,看起来冷静从容的竟然仅仅自顾自:|题,连也盛的回答都懒得全部听完,就会忽然难,使也盛瞬间变成一具尸体。

一具确凿无疑的尸体。

这种极其骇人,极其凶残的景象,极其突然地瞬间生,众多漠视生死的军火贩子们,也不由一时为之所慑,接下来长达半秒的时间里,竟然无人出声,无人呼吸,甚至就连心跳都忽然全部停止了一般,四周失去了所有动物造成的动静。

先打破这片沉寂的,竟然还是平平静静的1

“你们想消灭我们?”

军火贩子们地平均文化水平有限。大约还有许多人。不怎么能听懂这个有点深奥地问题。不明白它究竟是什么含义。

不过。只需要看一看泥地上惨不忍睹地尸体。哪怕就连“文盲”这个词汇都没有听说过地家伙。都能就当前情形。作出最正确地回答方式。

砰!砰!……”

言辞已经没必要了!

瞬间回过神来地军火贩子们。立刻以绝对没得商量地方式。瞄准恶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寄……”

吐出了这个音节的时候,1近,朝第一名军火贩子迎面冲去。

刷…当……”

大约七八米的距离,19费了绝对不足三分之一秒的时间。

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子弹非常密集,刚刚冲过第一名军火贩子身旁外套胸口的位置,多出了数个指甲大小的小洞;第一名军火贩子外套胸口的位置,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大洞。

如此明显的对比,并没有几人仔细研究。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到,冲到第一名军火贩子身旁,1没有丝毫停留地瞬间改变方向,朝着第二名军火贩子的方向飞扑。

这一次距离不足三米,19外套仅仅多出了两个小洞,可怜的军火贩子就已经被19到身旁,顺势一肘砸中了脑袋。

“砰!”

仿如平地一声雷响!

空旷的交易场地,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军火贩子的脑袋,瞬间四分五裂,出了一声巨响,这道猝然爆裂的声音,甚至压下了所有枪声、叫声、奔跑声的总和。

化成的黑影再次闪烁,可怜的军火贩子仍然直直立着,他的脖子上空无一物,只不停将鲜红的血液,喷往周围方圆几米内的地面。那儿,各种红的,紫的,白的,黑的液体,斑斑点点,早已绽得到处都是。

如此情形,仿佛有人下达了某种命令,密集的枪声骤然一窒。

这点短短的时间间隙,反应最快的军火贩子,也只来得及出一两声充满了惊骇与恐惧的凄厉叫声。

这个时候,19已冲到了站在一起的另外两名军火贩子身旁。

也不见19如何作势运力,左手挥舞过去,一名来不及出惨叫的军火贩子,拦腰而断,变成了上下两半;右手挥舞过去,一名幸运一点,出了惨叫的军火贩子,拦腰而断,也变成了上下两半。

这四份肉块的上面两份,被1们在半空中尽情地抛洒出肠子、肝脏、胃袋等等乱七八糟的器官,直直航行了十几米远。

间干瘪了一大半的肉块,终于落回大地母亲的怀抱之|9又将十几米外,又一名军火贩子的脑袋,脖子,连着大部分身体,一起直接扣进了某株大树的树干。

这一连串杀戮,这一连串死亡,生的速度极快,持续的时间极短。

这个过程,19并不沉默。

第一名军火贩子的胸口被洞穿时,1第二名军火贩子脑袋爆裂的声音,掩住了1第五名军火贩子的上半身,长进了大树体内的时候字,也终于全部吐出。

地上多出了七块横七竖八的尸体,地下多出了五条死不瞑目的亡魂;

说出了“寄生体,他们承认了”这八个字,自己回答了“你们想消灭我们”这个问题。

这个过程,也没有任何一位军火贩子能够保持沉默。

此起彼伏的密集枪声间隙,哪怕平时最内向最冷静的异类,此时也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嘴巴越张越大。无可抑制的恐惧驱使着他们,强迫着他们大喊大叫,出各种各样的嘶吼。

这些胡乱吼叫的声音,大部分毫无意义,只有极少数军火贩子,才能极其勉强地保持冷静,大叫出例如:“打头!他穿了防弹衣!”,“跑!快跑!”,“屈朗,你怎么样?你没事,你没事的……”等等之类。

不需要看到更多鲜血淋漓的例子了。

第六名站在某辆吉普车旁的军火贩子,看到已经和死神划上等号的黑影,解决了第五位伙伴之后,脚步不曾稍加停歇,又朝着自己的方向迅速闪烁。

军火贩子毫不犹豫地甩掉枪支,飞快地转身,根本就没有挑选方向,立刻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前狂奔。

不足半秒,这名仅仅奔出两三米远的军火贩子,就已经被迅捷无比的追上,并挺起膝_

“呼……”

军火贩子斜斜飞出,刚才奔跑时竭尽全力也没法提高多少的速度,瞬间攀升了十倍。

这位腾云驾雾的先生,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脊髓出“喀嚓”一声,也无比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体,在腰部位置弯出了直角的形状。

军火贩子惊恐无状地喊叫着,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裤子已经瞬间沾满了屎尿,半空中,他的视线尽头,一道更加模糊的黑影,借着撞击时的力道,炮弹一般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弹射。

弹射的方向,某名脑袋上顶着帽子的军火贩子,在此之前,就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舍命狂奔赶到了他的身后,这名军火贩子还懵懂不知,甚至一只雷霆万钧的右掌,猛地击中了他的后心,这名粗心的家伙,还足足跑出了四五步远才终于现,自己的五脏六腑,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胸膛,飞到了好几米外。

丢掉了许多要害部位的军火贩子,出凄厉绝伦的惨叫声时已收回右掌,脚下片刻不停,瞬息之间,又追到了某名穿着绿色衣服的军火贩子身前。这名军火贩子倒也有几分胆量,竟然挥舞着步枪左支右挡,似乎是期盼着挡上三秒两秒,能够撑到某位足够运气的伙伴射中的脑袋。

哪里会和他缠斗招架?

他闪电般地伸出手臂,刀锋般的指甲,已在军火贩子的脖子刺入,一挥一拨之间,再伸出来时,军火贩子的喉咙处,已经多出了一个鲜血喷涌而出,任何医生看到了都会使劲摇头的大洞。

双脚微微用力,早已跳出了鲜血飞溅的范围,他回转身体,立刻朝着一名黑衣黑裤,浑身也黑漆漆的矮个子追赶。

这名矮个子相当狡猾,尽挑选着树旁坑边奔跑,但1等之快,一转眼就已经追上,矮个子眼看难以逃脱,立刻回转身体连连开枪。1|体已弹起追向一辆已经动引擎,正在急促加速的吉普车。

身后,矮个子洞,立刻狂喷鲜血,仰天倒下,半途已经咽下了最后一丝气息。

恩,忽然有人呼喊,必须得出家门,暂时只得写到这里。

各位读,很抱歉哟,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的。

欲知剩下几人如何解决,几只猴子陷何困境,且听下回分解。

一九四 猛将(三)

个时候,加上最先受到攻击的也盛,1灭了十条人命。

密密麻麻的雨林间,数十平米相对开阔的交易场地已经不再响起枪声,也不再传出叫喊。

甚至不足半分钟的时间,原来四处站立的近二十名军火贩子,有一大半得到了永远的安眠,剩下的七八位,正忙着采取各种各样的方式,急急往除了19所在的位置之外,其他的各个方向亡命奔逃。

任何人都不能因此指责军火贩子们胆量太小,性格太弱。

开玩笑,和如此速度奇快,力量奇大,刀枪不入,残忍暴虐的对手对抗,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脑袋爆裂,身体分家,脖子上穿个大洞,内脏飞出体内,胸口塌陷半尺。

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尸体半尸体,帮助还没有受到攻击的军火贩子们,心有灵犀地下定了最坚定的决心。

逃跑的决心。

就连一直对也盛忠心耿耿的永世,也竭尽全力地疯狂奔跑,他三步并作两步,连滚带爬地跳上了离自己最近的吉普车,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打火启动,换档加速。

顾不上选路!顾不上预热!顾不上石头树桩藤条了!

像是多年前,第一次独自驾驶车辆的时候一般,吉普车刚刚启动,永世就忘记了绕弯防撞,忘记了减速减震……他彻底忘记了绝大部分驾驶技术,只记得朝着过来交易时通过的小道,笔直冲了过去。

刚刚跑出七八米远,前方两名埋头奔跑的军火贩子,听到了引擎响动的声音,他们急急扭回脑袋,立刻看到了不断提速,不断疯狂颠簸的吉普车,一路笔直地冲了过来。

也立刻看到了一道远远超过正常人类奔跑速度地黑影。同样一路笔直地冲了过来!

“操……”

两名军火贩子同时惨厉地叫了一声。跑在左边地家伙。原以为自己竭尽全力。绝对不可能再迈动快一丁点地双腿。突然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无穷地力量。他瞬间急往前窜。瞬间和一起奔跑地同伴。拉开了四五步地距离。

跑在右边地军火贩子。才拼命追赶两三秒。马上就放弃了奔跑。他转过身横冲几步。一边摘下帽子拼命挥手。一边嘶哑地叫道:“吴永世……救命!…等一等。带上我。救命啊……”

看着斜地里冲过来。拦在前方几米外使劲挥手阻拦地伙伴。听着他凄厉绝伦。充满了哀求与期盼地叫喊。永世唯一地反应。就是使出浑身地力气。将油门一踏到底!

救你妈!等你爸!带你全家!

坐在驾驶座上,永世两只眼睛血红一片,他的手臂青筋绽出,死死地按住方向盘,却仍然一个劲地使劲颤抖。

“砰……”

吉普车车头的位置,发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声音。

不过,这个声音并不怎么响亮。原本拦在路中央的军火贩子,在即将被撞中的前一刻拼命闪避,终于成功让过了大半身体,仅仅肩膀被车头稍稍刮到。

望着从身旁颠颠簸簸碾过的吉普车,闪到旁边的军火贩子并没有放弃,他迈开双腿地往前奔跑,纵身一跃,倏地搭住车门,吊到了半空。

由于左边的肩膀被撞到麻木,军火贩子使劲往上攀爬,却怎么都没能成功翻到车内,他挣扎努力的过程中,吉普车的速度越提越快,一下子就超过了原来跑在左边的赛跑冠军。

“也等等我……也等等我……等等……”

赛跑冠军的拼命叫喊,没有产生任何作用。吉普车越跑越快,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眼看着自己被远远丢下,仅仅两三秒钟,军火贩子的声音就已变得沙哑。

再没有其他选择了!

赛跑冠军闭上嘴巴,专注地奔跑,使劲地奔跑,拼命地奔跑!

他跳啊跑啊,不知拌到了什么东西,脚下打个趔趄,险些拌倒,便立刻双手用力撑住地面,身体仍然往前疾弛,当手掌从地面再次抬起来时,由于太过用力的缘故,已经被擦得鲜血淋漓。

赛跑冠军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些,奔跑过程中,他一次次地扭头回望。

每一次回头,这位可怜的家伙,脚下仿佛已经达到了极限的速度,就会奇迹般地再次加快几分,脸上惊恐万状的神情,就会显而易见地扭曲几分。

同时,19化成的黑影,就会清晰可见地离他接近几分。

近了!

近了!

更近了!

赛跑冠军的双腿,简直变成了风车的时候,赛跑冠军的脸上,已经潮湿一片,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时候,1影,悄无声息地闪到了他的旁边。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猛然抽空,赛跑冠军感觉自己的双腿瞬间灌满重铅,再也迈不出哪怕一步地一声摔倒往前翻滚,这个时候才反应到,自己的手中,竟然一直紧紧地握着一支步枪!

仿佛被烫到一般,赛跑冠军飞快地抓着步枪,双手举过头顶。他连滚带爬地撑起来,膝盖软倒,用力跪下,脑袋连续地,使劲地,狠狠撞击地面。

砰!砰!”

才两三下,赛跑冠军的额头,已经沾满了泥土,枯枝,落叶,和瞬间冒出来的鲜血。

赛跑冠军不管不顾,他的嘴巴颤抖着,发出了最沙哑的声音,最驯服最诚恳地语气:“求……求求……”

充耳未闻,瞬息晃到他的身旁,手臂轻轻一捞,就将步枪抓了起来,平平举起。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方向,远处跑出了三四十米的吉普车内,永世和搭住车门的军火贩子,同时从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气。两人浑身凉浸浸地,立刻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

一秒,两秒,三秒……

吉普车继续飞快地颠簸前行,1有发出任何动静。

该死杀人魔王不会用枪!

瞬息之间,两人得出了这个看似荒谬绝伦,却又唯一合理的解释。

无边的狂喜立刻涌上了两人心头:上天保佑!南无阿弥陀佛!

这个念头还没有彻底结束,思虑未定之际,两人忽然听见半空中呼呼风响,一条黑黝黝的东西划过同样黑黝黝的夜色,横空而至,直往吉普车飞来。

意识到巨大的危险,永世马上疯狂地摔打方向盘,却哪里又来得及?

吉普车刚刚转过一个小弯,就被迅速飞来的黑影砸中,巨大的力量,立刻将飞驰的吉普车打得侧面翻起,两只轮胎在半空中飞快转动,发出一串空洞洞的响声。

这阵响声持续的时间非常短促,零点几秒之后,吉普车另一侧车体擦到了地面,也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噪音。

紧接着,轮胎空转的声音,金属擦地的声音,车顶砸地的声音往来翻覆,跪在19的旁边,赛跑冠军瞠目结舌,竟然一时忘记了磕头。

他使劲地睁大眼睛,使劲地张嘴吸气,呆呆地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手中的步枪,仅仅由眼前的杀人魔人轻松一掷,就将一辆重达几吨的吉普车砸得一路翻滚。

赛跑冠军正自心神震荡,更为恐惧的时候,1然伸到了他的眼前,并轻轻地勾了勾手指,作出了一个全世界通用的索要动作。

什么?

赛跑冠军懵懂不知,却立刻条件反射般地连连点头,浑身上下到处乱摸。

惊慌失措之际,赛跑冠军的手臂忽然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时之间,他还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就立刻看到1头。

管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赛跑冠军想也没想,立刻飞快地将它扯了下来。这一刻,他的动作如此决然,看起来仿佛哪怕抓住的是自己传宗接代的工具,赛跑冠军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揪下来,交到1

是一柄手枪。

抓住手枪,像刚才摆弄步枪一般,又花费了一两秒的时间。

理所当然地,就和刚才的步枪一样,手枪毫无动静。

寄生体看过的电影书籍,可从来就不会教导观众如何打开枪械保险。

“粗糙的工具,多余的操作。”

如此评价,就和以前一样,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错误的绝对不是19,而是这颗该死的,落后的,蛮荒的星球。

下一刻,19甩动手臂,该死的、落后的、粗糙的手枪,立刻以远远超过了子弹出膛时的速度,闪电般地飞往吉普车翻倒的方向。

这个时候,奇迹般毫发无伤的永世,强忍住胃部翻涌的感觉,他抓住沾满了肉酱的车门,刚刚从变形的车体中爬了出来。

永世的幸运之旅到此结束。

一道黑色的闪电倏地飞来,畅通无阻地击穿了他的胸膛,并带着他的身体,狠狠地撞回车内。

马上就要面见佛祖的永世,挣扎着望向剧烈疼痛的位置,他迅速模糊的眼睛,只来得及看见一处手枪形状的伤口,他迅速模糊的脑子,也只来得及转动最后一个念头:

操,他会用枪。

……

这个时候,趁着众人朝吴小雨围拢时,就悄悄跑开,一路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终于冲到了密林边缘的黄哥、东子、南瓜,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们抬起头来,立刻看到,自己的对面,出现了三名衣着随意,手中提枪,神情焦急,看起来很年轻的家伙。

这三名年轻人,正是最初在林边警戒的三名军火贩子,大约是听到了密集的枪声,此时他们急急从密林钻出,脑袋上还乱七八糟地顶着几片树叶。

走在最前面的黄哥愕然失神,足足过了半秒,才结结巴巴地张开了嘴巴:“不……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

不关你们的事?

不需要任何命令,三名年轻人立刻举起了步枪,扣上了扳机,露出了凶狠的,绝对没得商量的表情——

谢谢大家支持。

一九五 谋定而后动(一)

在最前面的黄哥愕然失神,足足过了半秒,才结结嘴巴:“不……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

不关你们的事?

不需要任何命令,三名年轻人立刻举起了步枪,扣上了扳机,露出了凶狠的,绝对没得商量的表情。

这种表情,黄哥、东子、南瓜,都是很熟悉的。

或者更具体一点地说,都是很熟练的。

半年以前,星城拖尸巷附近,同样是他们三人,经常会熟练地露出类似的表情。

通常情况下,这就意味着,当时正被他们三人逼到墙角巷尾,被迫“借点钱花花”的家伙,不管如何瑟瑟发抖,如何满脸哀求,如何低声下气,都不可能逃脱一顿热情洋溢的毒打。

于是,迎面撞上三名年轻人,极其短暂的错愕之后,注意到三人瞬间变换的表情,黄哥、东子、南瓜,根本就不再浪费口水,也根本不需要任何暗示,立即不约而同地纵身一跃,争先恐后地钻往旁边密密麻麻的雨林。

饲养室半年以来的刻苦锻炼,此时又一次体现了效果。

三只野猴的动作如此之快,几乎不足半秒的时间,当三名年轻人吸口气,扣住了扳机的时候,他们的眼前,已经只剩下许多来回摇曳的灌木枝条;

几乎不足一秒地时间。当三名年轻人好不容易抬起手。完成了平平举起步枪这个极其简单地步骤时。他们地耳朵。已经只能听见一长串哗啦哗啦。并迅速远去地声音。

操……

三名年轻人。大约从未见过如此神速地逃跑。一时竟有些失神。不过。他们甚至不需要对视。就瞬间平转枪头。采取了一模一样地补救措施:

砰砰!砰……”

就这么一小会时间。很远很远地雨林深处。灌木枝条地摇曳更加剧烈。它们发出地声息。甚至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隐隐约约。

毫无疑问。野猴们毫发无伤。不然不可能在简直找不出多少空隙地雨林深处。跑出几乎超过了正常人奔跑于田径场地速度。

怎么办?

三名年轻人终于面面相觑。

望着彼此游离不定地眼神,仿佛钉子一般钉在原地的腿脚,三人都已看出,对方心中,绝对毫不在意刚才三个落荒而逃的家伙,而是担心另一件很有些异常的事情。

以前军火交易的时候,三名年轻人,也曾经许多次听到,甚至亲眼看到交易场地内血溅五步的情形。

不过,那都是前来买卖的客户,被也盛命人简简单单地几枪放倒,从来没有出现过声音如此密集,持续如此长久地枪声。

想着这种情况,三名年轻人的心头,不可避免地是生出了一些很是不祥的预感。

呆立一小会,站在中间的诚曲宗脸色迅速变幻,终于试探一般地轻说道:“追?”

左右两侧地年轻人,立刻连连点头,齐声应和:“追!”

追!

追三个手无寸铁的家伙,怎么都比冲回枪声大作的交易场地安全许多,只要抓住了他们,证明自己确实是在办事,相信就算也盛不满,也不会怪罪得太过厉害。

既然已经作出决定,三名年轻人并不废话,立刻从野猴们跳进去的位置,也先后钻进了密密麻麻的雨林。

这个时候,离六人迎面相撞,大约已经过去了半分钟左右,野猴们速度非常快,六人此时的距离应该已经很远,而且一定的时间内,还会越来越远。

不过,三名年轻人并不着急,作为交易时经常守卫四周的战士,三名年轻人正如永世说得那样,就算闭着眼睛,都可以将这块地头摸上几圈。

穿越于雨林间,三条地头蛇默不作声,由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仔细观察枝条灌木被拌倒地痕迹,沿途判断三只野猴逃跑方向。几分钟后,深入雨林几百米,他忽然露出了微笑。

然后,这名年轻人招了招手,朝前面指了指,另外两名伙伴,也立刻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前面的灌木丛旁,忽然同时出现了两处向着不同方向,却明显都是刚刚被拌倒的痕迹。

逃走的三人,当然不大可能自杀一般,在完全陌生地环境里分成两路。那么,这就意味着,密集的树木,昏暗地环境,已经使前面慌不择路的家伙们迷失方向,开始原地转圈。

而且,绝大部分情况下,还会继续原地转圈。

不需要言语交谈,三名年轻人互相打个手势,提议追捕地诚曲宗,立刻顺着其中一处痕迹追向左边,另外两名年轻人追向另外一边。

对方已经开始转圈,距离应该不太远了。

诚曲宗这么想着,顺着雨林两旁明显的痕迹,继续一路追踪。虽然独自一人面对三个对手,诚曲宗却没有丝毫紧张。

毕竟,他手中有枪,自认训练有素,对方却是惊慌失措,地形不熟。

诚曲宗的猜测绝大部分正确。

黄哥、东子、南瓜,确实惊慌失措,地形不熟。

刚刚钻进雨林的时候,无数颗子弹就在**后面四处飞窜,黄哥三人哪里还会有什么心情分辨方向?他们只顾得急急忙忙,慌张万分地急往前冲,却也因此以比较直的路线,飞快地跑出了好几百米的距离。

好景不长,等到四周稍稍安静,三人也稍稍冷静的时候,他们再逃跑时,就理所当然地感觉到,四周的景物简直从头到尾都一模一样。

由于四周一片漆黑,前面经常有大树丛、荆棘堆挡路,三人也不可能瞄着一个方向义无返顾地笔直前行,只得左边绕绕,右边转转。

如此没过多长时间,三只野猴绝大部分的精力,已经由保持方向,变成了保持聚拢,不至分散。

不过,和诚曲宗猜测的不同,黄哥三人遭受惨痛折磨得来的观察力,早在第一次开始转圈地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悲惨的现象。

只可惜,他们连续三次看到了自己跑路造成的痕迹,却怎么都没法避免转圈的情况一再发生。

事态的进一步发展非常迅速,甚至没有给野猴们留下担忧和恐惧的时间。

很快,第四次发现转圈的时候,黄哥等人地耳朵,还顺便发现了远处规律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追兵前来的声音。

无路可走了!

三人又转了一圈,濒临绝望之际,只得一路继续转圈躲迷藏,一路慌慌张张地勉强商量了一项既没有多少信心,也没有多少胆量实施的计划。

这项计划,脱胎于三人往日熟练的街头业务,有着优良的历史传统,经过了自古以来无数英雄豪杰地传承改良,在广大人民的心目中存在非常深刻的印象,还有一个朗朗上口的俗称:

打闷棍。

既然是打闷棍,自然得悄无声息地绕到目标身后,施以雷霆一击。

这需要一点点道具。

四处昏暗漆黑,黄哥三人在雨林中东摸西找,扣出了许多泥土落叶,却找不到超过拳头大小地石块;到处都是树木,黄哥三人左看右看,却没能在地面上,找出超过指头大小的枯枝。

寻找工具的过程中,躲迷藏的难度越来越大,隐匿身形的难度越来越高,黄哥三人,甚至好几次差一点点就和追过来的两组军火贩子再次迎面相撞。

没办法了!

对比一下直接在~壮的大树上,强行扳下树枝会弄出多大的声响,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黄哥和东子,最后只得硬着头皮,放轻脚步,握紧拳头,站到了计划中动手地区域--——三株树木形成的凹形阴影之中。

站在阴影中,黄哥和东子尽可能地收缩身体,使劲往更加隐蔽的死角位置猛钻。

不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猴子们很快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渐渐地,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一个劲地跳个不停,自己地呼吸,简直就和深夜的雷鸣一般刺耳。

实际上,两只猴子缩在角落一动一动,简直和一截枯干地树木,一颗风干的石头,一片刚刚冒出绿芽地新叶找不出什么差别。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马上就要暴露”的感觉,除了心里太过紧张地缘故,还因为他们早就对自己隐藏身形的本领失去了信心以前几个月呆在烧烤银河系七楼的时候,不管如何隐匿身形,如何屏息闭气,他们都会被刚刚进门,微微垂头的吴小雨慢慢抬头,瞬间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方向位置。

悉悉索索的声音继续着,时间简直停在原地不愿继续往前流淌,两只猴子感觉简直过去了一个世纪,一道黑影,才慢慢地从被灌木树叶挡住的树枝旁边,慢慢地走了过来。

这回只有一个人!

两只猴子的心头,立刻一阵欢喜。

他们焦急地,忐忑万分地等待着,等待这道身影,终于走过了自己的位置,才以最谨慎最微小的动作,慢慢地活动身体。

然后,黄哥浑身紧绷,倏地冲出,以烧烤银河系七楼锻炼出来的肌肉爆发力,瞬间冲了上去,趁着这道提着步枪的身影,拨开头顶几片树叶的瞬间,朝他的脖子狠狠地斩了上去。

这一击,正中目标!

这一击,正中位置!

这一击,登峰造极!

唯一的不足,这一击,没有如预期般立刻发挥作用。

遭受重重一击,诚曲宗往前冲出几步,打个趔趄,却没有昏倒,而是浑身紧张,立刻转身,黑洞洞的枪口,立刻对准了志得意满的黄哥,以及随后冲出的东子。

操!动作电影害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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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谋定而后动(二)

!动作电影害死人!原本错漏百出,提心吊胆执行的计划,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执行,竟然又在完全没有考虑到的最后一步,出现了如此致命的意外。 短短几秒,黄哥和东子,完整地经历了一次大喜大悲,大起大落。

可以想象,此时此刻,两人的表情何等惊讶,何等错愕。

黑洞洞的枪口距离脑袋不足一米,黄哥的眼睛,瞬间瞪成了所能达到的最大形状。他的脑袋炸,头皮麻,浑身寒毛倒竖,已经进入了麻痹状态。更形象一点地说,从嘴唇到双腿,除了一个劲地抖之外,黄哥浑身上下,再也作不出其他动作。

黄哥对面,诚曲宗身体仍歪斜着,刚才脑后一击的力量非常大,如此突然的攻击,使诚曲宗脑袋眩晕,双耳齐鸣,一时竟无法站稳。

不过,这并不妨碍军火贩子先生,立刻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双手平平端起了步枪。

这一回,来不及犹豫,也来不及躲闪了!

趁着军火贩子脚步踉跄,仍然弯着腰没有站好的瞬间,跟在黄哥身后窜出来的东子,猛然力,再次提速,重重一脚踹中了诚曲宗的面门,并顺势将他狠狠地扑上了满是石屑泥土的地面。

落到地面上,诚曲宗一声闷哼,接下来的反应,立刻便是摆手弯肘,想要抓住脱手飞出的步枪。

没有退路了!

东子地瞳孔瞬间收缩。此时。他已迅速直起身体。跨坐于军火贩子腰间。根本就没感觉自己从小臂到手肘地位置。已经划出了好几条鲜血淋漓地口子。

望着诚曲宗地手臂迅速接近步枪。东子地心脏剧烈跳动。惊慌之际。他地脑海空白一片。只完全由本能控制着。左手疾伸。拽住诚曲宗地手臂猛砸地面;另一只手。已瞄准诚曲宗此时印出了一只清晰地鞋底。并同样有如鞋底一般。沾满了树叶。泥土。各种大小动物粪便地脸蛋……

“砰!”

毫不嫌弃地砸了上去。

恶狠狠地砸了上去!

砰!”

使尽浑身地力气砸了上去!

砰!”“砰!”……

东子地双腿死死地顶住诚曲宗的腰间,左手死死地按住诚曲宗使劲想要抓起步枪的手臂,右手使劲全力挥打着诚曲宗的脸部。

然后是喉咙。

然后是颈项。

然后是胸口。

然后,像是最勤劳的员工,最卖力的雇员一般,东子全副身心地投入了这项劳作,他已经分不清自己锤打地究竟是什么部位,只知道机械地抡起拳头,暴风骤雨般地砸向身体底下的**。

渐渐地,东子左手的掌背,已经在粗糙的地表磨得皮开肉绽,右手的关节,已经在或柔软或坚硬的**上打得鲜血飞溅。

对方的血,和自己的血。

从头到尾,除了倒地时的闷哼,诚曲宗没有惨叫,也没有求救。

他没有这个机会。东子的拳头,第一下就砸中了他地下巴,使他除了含含糊糊地呻吟,根本没法出更加像样点的声音。

他的悲剧并不仅仅如此。

诚曲宗现在的模样非常难看,额头中了无数的拳头,眼棱缝裂,乌珠迸出,眼眶眉际挤成了一团,鼻梁嘴角也中了无数的拳头,鼻子歪斜,鲜血迸流,高高肿起的脸颊乌黑一片。

他早就完全地屈服了,拼命想要告诉东子,自己仅仅想要活捉他们三人,并不会真的将他们射杀,他早就放弃了反抗,被东子死死抓住的手臂,根本不再去尝试抓起地上的步枪,他甚至非常愿意投降,随便东子想要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

可是,东子根本就没有给他求饶投降地机会。

或说,东子唯一想要的,就是抡起拳头拼命地打他。

最后,目瞪口呆的黄哥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也冲了过来。

这个时候,诚曲宗的身体已经猛烈抽搐,这正好方便了冲到旁边的黄哥,抬起脚尖,狠狠地踹踢他地后脑、面门、脖子、下巴、胸口、小腹……

慢慢地,黄哥和东子感觉到,自己正在拼命痛打的对象,**越来越坚硬,骨头越来越**,渐渐不再有吐血或是挣扎地动作。

两人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加重了力道。

烧烤银河系七楼饲养室中,遭受了长达半年的残酷折磨,黄哥和东子地力量,已经是正常成年男子的好几倍。

耐力也是好几倍。

这足以支持他们,在极长地时间内,保持极高的运动量。

好几分钟后,黄哥和东子的动作,仍然一如既往地迅速猛烈、狂野暴虐,没有一点点虚弱减慢的迹象,只拳头上的破皮伤口,瘀青

多了一些。

整个过程,黄哥和东子根本就没有费力寻找部位、分辨要害,只管将自己仿佛无穷无尽的力气,尽情倾泄到被击倒的诚曲宗身上。

他们原来的计划,本来准备将诚曲宗斩晕,立即夺枪逃走。可是,真正将诚曲宗制服之后,两人很快全神贯注地投入了“痛打”这项活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掉在地上的步枪,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诚曲宗已经被活活打死。

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的身后,两名慢慢走到了附近的军火贩子,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快速跑了过来,而且,见到了如此惊人的景象之后,军火贩子们还呆立了半晌,然后才触电一般地抓紧步枪,扣住扳机,飞快地举平枪口,对准了正如风车一般挥舞拳头的东子和黄哥。

对准了他们的脑门。

“砰!”

枪口瞬间喷出的火焰,照亮了旁边表情冷厉的脸庞。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黄哥和东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然后同时飞快地扭回了脑袋。

这两只顷刻冒出了一身冷汗的野猴立刻看到,就在自己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两名紧紧握着步枪的军火贩子,被一道飞扑而来,瞬间掠过的黑影,双手张开同时扣住了脖子,三人一起狠狠地往地面栽倒。

半空中,军火贩子们剧烈地挣扎,黄哥和东子甚至可以看清他们手臂冒出的青筋,脸上狰狞的表情。

整个过程极其短暂,耳旁枪声未消,军火贩子和黑影已跌倒地面。

随即,两声清脆的“喀嚓”响起,军火贩子马上四肢剧烈抽搐,突然停止了挣扎。

紧接着,两名军火贩子的脑袋歪歪斜斜,仿佛脖子的部位不存在骨头一般,弯曲出奇怪的弧度,它们软软地搭在地上,一动也不再动。

“小罗……”

这个时候,黄哥才愕然叫出了黑影的身份。

这个时候,黄哥才觉,由于极度的震惊,自己出的声音变形相当厉害,简直就连自己都无法听清。

他不由自主地扭过了脑袋,立刻看到,东子脸上挂满了惊骇和恐惧的神情。

沉默寡言的小罗,居然有这种本事!

霎时间,两只野猴心中卷起了惊涛骇浪。

自己两个人,辛苦老半天,竭尽全力,用尽手段,才险之又险又干掉了一名追踪过来的军火贩子,没想到饲养室中整天和自己缠斗,甚至在自己的手底吃了好几次苦头的小罗,竟然能够轻轻松松地瞬间秒杀两人!

“小罗……”震惊过后,黄哥站起身来,招呼一声,拉着东子朝同样刚刚从地上爬起,像是春游爬山登顶之后,优哉游哉拍去身上尘土的小罗走过去。

黄哥的神情相当复杂,毕竟,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拖尸巷三个人,可经常把平辉三人的青菜米饭抢得干干净净,还让他们睡了好几个月的墙角。

有着这种非比非常的交情,黄哥实在很难开口道谢。

“小罗!”

黄哥和东子刚刚走出两步,另一侧的树林间,杨哥和老胡走了出来,远远地,老胡已大声喝道:“小罗!你干什么呢你!”

“我……”刚刚干脆利落收拾了两条人命的小罗,将地上的两支步枪拣起,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抢枪呀……”

“废话,老子当然知道你在抢枪……”老胡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是说,你干什么要抢得这么着急?”

“刚才他们毫无防备,好象……”看着老胡越来越生气的表情,小罗虽然不知究竟是什么缘故,却还是将自己的脑袋越垂越底,声音越压越低:“……好象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最好时机!”老胡重重地叹息一声,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拍了一下,杨哥虽然不言不语,脸上也露出了深深的惋惜,只听得老胡继续说道:“最好时机!最好时机难道只有半秒钟吗?你就不能稍微慢一点点?”

“慢一点点……”小罗小心翼翼地朝黄哥和东子的方向看看,两人立刻同时对他露出了一个包含了和善和感激的笑脸。

小罗立刻飞快地转回头,走到了杨哥和老胡的旁边,将步枪交到了两人手中,以更低一点的声音说道:“慢一点点……再慢一点点的话……他们两个就没命了……”

“唉……”听了这话,杨哥终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所以我从小就告诉你,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先想一想……”——

谢谢大家。

一九七 谋定而后动(三)

唉……”听到这话,杨哥终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会从小就告诉你,凡事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先想一想……”

大约七八米外,黄哥和东子停下了脚步。

这个距离,他们自然没法听见杨哥刻意压低的声音。不过,只需要看一看两位老对头的表情,再想一想他们之前几句话的语气,黄哥和东子已经明白,将自己救下来,大约并不符合杨哥和老胡的心意,至少,这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如此情形,两人很是犹豫,再走过去道谢,仿佛并不是很合适的选择。

于是,略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两人也以极低的声音交谈几句,很快先行走开。

半分钟后,黄哥和东子走到另一处好几株大树的阴影范围,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南瓜领了出来。

刚才几分钟时间,南瓜一直谨守着“我们不过来,你就绝对不要出声”这条吩咐,哪怕前方搏斗的声音,呻吟的声音,开枪的声音,交谈的声音最为响亮的时候,他也一直浑身僵硬,屏息闭气,不敢弄出稍微大一点点的声息。

得知危机解除,南瓜非常欢喜,却也和两位同伴一样,仍带着几分惊恐过后的余悸。

绕过几个小圈,三人再度回到刚才搏斗的地点,立刻同时微微一愕。

这个时候,平辉三人已经停止交谈。站在一处略微空旷点的位置,杨哥和老胡正在摆弄刚刚抢到的两支自动步枪。

两人地动作非常熟练。上膛拉栓。瞄线校准种种姿态。处处尽显出职业地素质。此时此刻。三只野猴眼中。杨哥和老胡完全找不出往日呆在饲养室时那副生意人地模样。简直可以直接和黑帮电影中整装待发地积年悍匪划上等号。

两位大哥身后。小罗地脸色严肃专注。他半蹲于两具新鲜地尸体旁边。正仔细地。一次又一次地搜索尸体地帽子、口袋、裤兜、贴身衣缝、鞋子、袜子等等位置。小罗身旁地泥。已摆着一小堆应该是刚刚搜出来地物品。里面大部分都是子弹。弹匣。小刀。烟草。火机。钞票之类。也有一些黄哥说不出名目地东西。

看着平辉三人各司其职。一派认真专注地模样。黄哥和东子对视一眼。虽然彼此默然无语。却都从对方脸上找到了骇然地神色。

刚刚被小罗从枪口救下来地时候。黄哥心神慌乱。一时只注意到小罗身手了得。却没注意到杨哥和老胡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冷静从容。

此时。看到平辉几位大佬操作枪械地专业手段。搜刮尸体地熟练手法。黄哥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种不入流地小混混。与真正地黑道人物之间。究竟存在何等巨大地差距。

可是。就算差距巨大。黄哥却记得相当清楚。往日身处烧烤银河系饲养室地时候。自己这种最差劲地小混混。却完全没有在黑道大佬手底吃到半点苦头。反而占到了很多便宜。

这一切,唯一的原因,仅仅是自己比对方先被关上了三四个月的时间。

“东子,南瓜……”

忽然之间,黄哥抢前几步,抓起了诚曲宗丢下的自动步枪。

他不明白是不是因为某种道上的规矩,杨哥老胡没有理会这把武器,只快快将东子和南瓜招呼上前,学着小罗的模样,也开始在诚曲宗的尸体上,一一摸索。

一小会后,从诚曲宗的裤兜,黄哥摸到了一小包由塑料薄膜装起来的黄色粉末,他并没有仔细检查,只随手放到了旁边地弹匣附近,接着又重新细细摸索诚曲宗上衣的领口。

这个时候,黄哥的眼角,无意扫到了诚曲宗惨状百出的脸庞。

下一秒,黄哥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猝然发现,当自己摸索诚曲宗地衣物时,居然只想到了尽量要仔细,尽量别落下东西,尽量提高效率,竟然一直没有产生“尸体”、“死人”“鬼魂”等等令人恐惧的联想。

而且,现在自己正盯住尸体爆裂地眼眶,满是鲜血和各种模糊液体的脸庞,居然除了“非常难看”之外,再没有多少其他地感觉。

他倏地抬起头,立刻注意到,东子和南瓜的表情,确实仍很有些紧张,不过,他们和自己完全一样,根本就没有因为正在摸索地尸体产生丝毫恐惧。

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地,黄哥渐渐想到了自己的增强好几倍的力量;想到了自己强悍的自我恢复体质;想到了自己仅仅从几片树叶,就可以快速判断出身处位置的能力……

于是……

恐惧,终于渐渐产生。

想到这些,隐隐约约地,黄哥心中产生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被迫卷入了这一切后,自己必将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的过程,以往的财富,权势,力量,甚至是能力,知识,经验,

它们的影响极其有限,而且,还会渐渐变得更加微

黄哥正要想得更加深入,恐惧也正要变得更浓的时候,另外一边,平辉三人的检查和搜索接近尾声,小罗将收到的东西分门别类带好,站到杨哥和老胡身旁,三人快速交谈几句,便即转身,朝离开雨林,重新回到交易场地的方向,悄悄地,小心翼翼地走去。

平辉三人会在此地出现,纯粹出于巧合。

几分钟前,吴小雨突然制住也盛,冲突即将爆发的时候,杨哥、老胡、小罗,也和黄哥三人一样,趁着瞬间产生的混乱,急忙悄悄溜了出来。

跑到密林边缘,三人仔细搜索了好一会,一直没能找到进来时经过的小道,只发现了一处刚刚产生的,明显是多人经过的痕迹。

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黄哥等人,以及追击地三名军火贩子先后经过的区域。

接下来,领头探路的小罗,顺理成章地发现了即将对黄哥和东子开枪的军火贩子,也顺理成章地救了他们一命。

这些事情,黄哥三人自然毫不知情,也识趣地没有跑过去乱七八糟地打听。

看着杨哥等人往外走去,背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黄哥脸上阴晴不定,好半晌,终于咬咬牙,提起步枪,拉着东子和南瓜,远远地跟在后面。

几分钟后,密林边缘,慢慢地探出了六颗脑袋,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这个时候,交易场地,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枪声。

六人正自惊疑不定的时候,通过寄生体33级的耳朵已经听到了他们发出的声音。

碰触树枝树叶地声音。

踩到枯枝泥土的声音。

心跳的声音。

呼吸的声音。

同时,也是熟悉的声音。

“过来。”

此说道,语句一如既往地简单明了,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平淡淡,只有音量比以往高出许多,却也恰好使几十米外的六人,能够听得明明白白。

听到这个声音,六人同时打了一个寒战。

的命令虽然没有指明对象,不过,好几个月地囚禁生活,已经使哪怕最迟钝的南瓜,也知道“过来”这两个字,绝对是针对自己等人。

没有迟疑,甚至没有商量,六人飞快地窜出密密麻麻的雨林,警惕地,同时也极为迅速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这是因为,匆忙逃走时,六只猴子,通通听见了交易场地一声雷响,也通通回头,看到了吴小雨化为肉眼难以捕捉地黑影,将军火贩子的脑袋,仅仅一肘,就砸成了四处飞溅的残渣。

跑出十几米,绕过两株挡住视野的大树,众人便即看到,吴小雨正站在军火贩子们开来的卡车车尾,他的旁边,装满了军火的五只大箱子,已经摆到了地上。

被的目光注视着,众人奔跑的速度瞬间提高了好几个台阶,他们地眼睛,一下子只看得到略显瘦削的身影,再顾不得四处张望,也来不及观察脚底。

刚刚跑到卡车旁不等六人喘息,已轻轻地踢了踢箱子,轻声说道:“搬上我们的卡车。”

“我们……”

找不到小路的黄哥,刚刚露出了一点点为难的表情已朝着旁边指了指。

黄哥略略偏头,这才注意到,卡车旁边更加黑暗地阴影,站立着一名浑身微微发颤的年轻男子。

注意到自己几人地视线,年轻男子立刻点头哈腰,露出了谄媚的神色。

这份谄媚并没有达到预期地效果。

年轻人沾满了树叶、泥土、碎石、枯枝的脸庞;高高肿起,带着许多血丝地额头,因为勉强露出的笑容,又凭添了几分惨状。

下一刻,黄哥的视线,以及黄哥身旁其余五人的视线,倏地越过了年轻男子,看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

那儿,有断成了几截的肉块,失去了脑袋的肉块,内脏飞出了胸膛的肉块,半截陷入了地面的肉块,以及其他各种死状千奇百怪的肉块。

以及其他各种还没有完全死亡,正在血泊中挣扎的,完整的,或者是不完整的肉块。

仅仅半秒,六人的表情完全凝固——

恩海洛计划的所有准备结束。

恩,海洛国剧情的前期铺垫全部结束。

恩,这段时间写得比较平淡,接下来,剧情终于就要全面展开,谢谢大家捏着鼻子看到这里。

谢谢大家啦。

一九八 吴将军(一)

半秒,六人的表情完全凝固。

凝固的时间也仅仅半秒。站在卡车旁边重申命令:

“搬箱子。”

声音是很平淡的,教训是很深刻的,继续延误时间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记,六人同时打个激灵,飞快地扭回脑袋,迅速扑到了箱子旁边。

三……起……”

箱子刚刚离开地面,黄哥的手臂立刻绽出了青筋。

运气不太好。

被重复命令惊吓的缘故,黄哥三人动作太快,顾不得挑选箱子,结果直接选中了最重的,装满了子弹的大木箱。

和南瓜站在一面,黄哥微微仰头,略有些担心地望着对面独自撑住一面的东子:“抗得住吗?”

“有。稍微有点重。不过还可以。”

三人打横移动。东子略微皱眉。脚步稍稍有些急促。声音也稍稍有些急促。

“恩。慢一点点……”黄哥点点头。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吴小雨地脸色。接着说道。“……慢一点点。也不用太急了……”

两人愁眉苦脸对答之际。站在一旁地年轻人已经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骇然。浑然不知自己嘴巴张得太大。装进了许多从鼻尖掉下来地泥土。

老天!这都是一群什么人!

年轻人脑子。瞬间只剩下这个念头。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为俘虏。正处于极大地危险之中。

他的文化水平和其他军火贩子没什么差别,同样不知道“吨”这种计量单位。

不过,对于大木箱的重量,比起简单地,冷冰冰的几个数字,年轻人的印象要深刻许多。

它来自亲身体验。

这名年轻人非常清楚,搬运这些装满了武器或者是子弹的大木箱,对自己的组织而言,是一项极为麻烦,甚至称得上浩大的工程:

每次开始这种工程,参与的伙伴整个上午都不用做事,可以好好地休息半天,中午再饱饱地吃上一顿。歇息之后,另有专人指挥,给大木箱套上许多木制铁制地工具,这个时候,参与的伙伴,往往已经将木箱旁所有能够站立的位置,全部挤得满满当当。

正式开始搬运的时候,跟着指挥者喊出的号子,伙伴们一步一挪,奋力向前,每个人的肩膀,都撑着一条压出了惊人幅度的扁担;每个人地脸庞,都满是扭曲的表情,流淌着密密麻麻的汗水。短短几十米的路程,伙伴们往往得走上好几分钟,千辛万苦到了地头地时候,回头张望,每一寸地面都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没有谁不是有如虚脱,浑身颤颤巍巍,必须好好歇上半天,才能重新喘过气来,替下另一群轮换的伙伴。

如此艰难,如此辛苦,不过,年轻人以往从不抗拒这种任务。毕竟,参与搬运木箱的工作,除了一份额外的奖励,本身还代表自己的力量处于伙伴中的上游。

可是,亲眼看着三位仅仅比自己高大几分的男子,不需要任何准备,不借助任何工具,全凭两条手臂,就能一气呵成地抬起大木箱,从容前行,并且脸不红气不喘,唯一的反应,仅仅只有一句“稍微有点重”地牢骚。

此时此刻,年轻人心中隐隐约约的,对于力量的自豪,全部都被眼前的景象击得支离破碎。

“啊……”

正自震撼之际,呆立不动的年轻人,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了一股巨大地力量,推着自己往前疾飞。

年轻人猝然一惊,伙伴们几分钟前腾云驾雾的下场倏地钻进脑海,立刻,他双手胡乱挥舞,张口惨厉高叫。

叫声未毕,年轻人已落回地面,他惊恐万分地胡乱摸索着身体上下:内脏还在体内,腿脚还未分离,脑袋还连着脖子。

年轻人稍稍松气,连连喘息,才注意到自己脸上黏糊一片,沾满了鼻涕、汗水、以及眼泪。

“带路!”

听到这声不知来自哪位抬箱者地低喝,年轻人终于瞬间回过神来,赶紧跑到最前面领路,再不敢东想西想。

开玩笑,在这种首领,这种属下的眼皮底下尝试逃跑,和自杀有多少区别?

交易场地离吴小雨地重型卡车有些距离,搬运木箱很是花费了一些时间。

来回跑了四趟,只剩下最后一只箱子的时候,众人已经在密密麻麻地雨林里面,穿梭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

这段略有些长的奔波时间,对海洛国土生土长,早就习惯了丛林中钻来钻去的年轻人来说,本来应该稀拉平常。

可是,此时此刻,年轻人双手无力地搭住卡车拖箱,大口大口地使劲喘息。

剧烈的运动,稍稍压低了对于未来的恐惧。年轻人居然还有闲心发现,六位男子的身体不

么构成,搬箱子的过程中,这群怪物逐渐习惯了这种作,仿佛越来越没有吃力的感觉,他们抬着箱子箭步如飞,一步不停,逼着自己也如兔子一般飞窜。

只剩下最后一趟了。

最后一只箱子令黄哥、东子和南瓜搬运,让杨哥三人留了下来。

这份恩遇,很快让杨哥、老胡、小罗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他们得四处搜集军火贩子们遗留下来的所有物品。

是的,所有物品。

武器,弹药,匕首,钱包,所有的一切。

三位幸运的先生,得从僵硬冰冷的手指上,摘下变形严重的戒指;得帮助少了半截的尸体,脱下鲜血浸润的衣服;得从黏糊糊的肠子里面,拔出插进了泥地的步枪。

工作内容极其恶心。

更恶心的是温和平静的目光注视,杨哥、老胡、小罗,不得不保持极高的工作效率。

忙碌期间,小罗甚至自动跑回刚才发生了小规模战斗的场所,将自己秒杀,以及黄哥和东子虐杀的三名军火贩子,也剥得干干净净。

小罗捧着一大堆衣物归来,塞进了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又一只大箱子时,杨哥的老胡,渐渐搜索到一辆吉普车的旁边。

“咦……”

无意抬头间,杨哥愕然看到,吉普车驾驶座内,一位先生双腿平放,舒舒服服地半躺半坐。

老胡也抬起头来,看到了吉普车内的联邦调查局特工,他立刻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坐在这里?”

“我怎么坐在这里?”

安塔瑞斯先用奇怪的语气重复一遍,继而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一直都坐在这里呀。”

“可是……可是……可是……”

老胡脑袋有些混乱,“可是”半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杨哥已沉声问道:“安塔瑞斯先生,您坐在这里,没有人攻击你吗?”

“不……”安塔瑞斯摇摇头,“至少有两位先生,曾经想伤害我。”

老胡立刻问道:“你是怎么对付的?”

“对付?”安塔瑞斯又摇摇头:“我没有对付……”

老胡正要继续发问,安塔瑞斯已经双手一摊,略略耸肩,再指着吉普车另外一侧,仿佛很有些遗憾地说道:“当我想要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

老胡皱着眉头,顺着安塔瑞斯指着的方向,他绕过吉普车,走到另外一边,立刻看到了两具脑袋各出现一个不规则空洞的尸体。

“这是……”蹲在尸体旁边,老胡面色凝重,眉心深锁。

“石头。”安塔瑞斯说道。

“石头?”对着偏过头的杨哥和老胡,fbi先生点点头,友善地微微一笑。

不需要更多解释了,杨哥和老胡相视无言,脑海都出现了当时大致的情形:安塔瑞斯慢慢悠悠地爬上吉普车,两名军火贩子正要抬枪扫射,却立刻被横空飞来的石子结束生命。

“安……”

杨哥再次抬头,入眼的情形,使他立刻忘记了本来想要询问的问题。

吉普车驾驶座内,或许是多说了几句话的缘故,安塔瑞斯慢慢地支起身体,换个姿势,露出了身旁几只普普通通的塑料小盒。

杨哥一眼便即看出,粗糙的小盒空空如也,可是,它的底部还有些金黄色的油腻,边缘还沾了些新鲜的米饭和青菜。

一瞬间,忍住口水的难度,使曾经吃遍了美味佳肴的杨哥,再没法吐出任何音节。

“安塔瑞斯先生……”

这下子,老胡立刻记起了fbi的名字,他讪讪地指了指塑料小盒,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这个……”

“这个?很抱歉,亲爱的胡先生……”安塔瑞斯指了指食盒,又一次摊开双手,非常遗憾地说道:“您得理解,我已经在这里坐了很长的时间……”

杨哥和老胡面面相觑,哑然无语。

看看安塔瑞斯此时舒舒服服的姿势,看看安塔瑞斯旁边一干二净的食盒,看看吉普车侧面脑袋开花的尸体,想想安塔瑞斯“已经坐了很长的时间”……

亡命奔逃、殊死搏斗、辛苦搬箱、刻苦搜尸的杨哥,瞬间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或许,一心一意跟着吴小雨干,才是真正明智的选择——



亲爱的读者朋友,开始尝试一日二更,现在第一更已经完成。

第二更的话,已经完成了13,如果1点还没有更新,请大家不要再等,可能到明天上午了。

一九九 吴将军(二)

许,一心一意跟着吴小雨干,才是真正明智的选择。/

仿佛阴魂不散的幽灵一般,接下来的搜尸过程,杨哥心神不定,脑海总是盘旋着这个念头。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黄哥、东子、南瓜重新回到了旁边,他们脸上稍微多出了运动过久的红润,领路的年轻人大汗淋漓,几乎浑身瘫软。

这个时候,杨哥、老胡、小罗的搜尸工作也已经结束,到处都只剩下了一块块赤条条的尸体,所有的东西,都分类装进了大木箱内。

加上从各辆吉普车内找出来的武器,大木箱摆着二十三支各式自动步枪,十五支各式手枪,以及一些子弹,军刀,和少许其他种类的武器。

纯利润。

望着鲜血斑斑点点的军火和钞票轻轻地吐出几个音节:“搬走。”

海洛国社会落后,民生凋敝,却有一项业务水平属于世界顶级。

毁尸灭迹。

如此原始的热带雨林,不需要碎尸,不需要掩埋,不需要焚烧,自然有各种野兽,以及更加不挑食的昆虫微生物,争先恐后地将军火贩子们的尸体,消灭(或说消化)得干干净净。

至于军火贩子们地卡车和三辆吉普车。只需要由擅长驾驶地杨哥、老胡、小罗、安塔瑞斯四人。将它们开到一处小村庄旁抛下。很快就会有非常热心地小偷。毒枭。甚至军阀。熟练地帮它们洗车、上漆、打蜡、最后重新换个包装。保证再也不会被人认出。

……

月3日。

海洛国米泽瑞地区西部。幸岩城。

穿过了无数雨林、小镇、村庄、岗哨。重型卡车终于到达了这座前往目地地前地最后中转地点。

幸岩城顶着一个“城”地称呼。若是处于华夏境内。却最多成为普通地县级城镇。毕竟。它人口不过十万。市面平平常常。经济普普通通。

当然,对海洛国而言,这种程度已经属于繁华;对吴小雨而言,这里是必须前来的中转地点。

这里有米泽瑞西部大半地区,包括1a7计划前往的目地地的统治机构。

或更确切地说,实际的统治机构。

和世界上绝大部分城镇一样,幸岩城每条街道都有不同的名称,重型卡车由东部入城,进入城镇大约五公里后,缓缓减速,驶入了珍艺路某处算不上规范的露天停车场所。

接下来,像任何一位从小就在幸岩城生活长大地市民,吴小雨自然而然地走上街道,自然而然地左转右拐,没多久,独自走进了雍玉路一家普普通通的旅馆。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是否住宿?”

顾客上门,坐在柜台后面的服务员立刻站起,翻开了登记薄本。

这是一名大约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孩,相貌平常,和海洛国大部分城市的年轻人一样,女孩衣着略显朴素,却很干净,皮肤有些黑,也有些粗糙。

过来海洛国的路途,吴小雨曾经多次乔装打扮。

此时,他地模样看起来比真实年龄稍大一些,大部分轮廓都和吴小雨原来的相貌接近,只稍微多出了热带居民的特点,头略微卷曲,鼻子稍稍高挺,皮肤的颜色稍微加深了一些,如此等等之类。

与前面几次伪装不同,吴小雨此次改变,并没有使用任何道具,完全由深层操纵,细微调整。

比起真正土生土生的热带居民,吴小雨现在地模样,确实已经看不出外来的痕迹。

不过,也确实和普通人存在非常明显的差异。

这同样是的意志体现,原因很简单:

仅仅程度不同,绝大部分碳基猴子都存在“以貌取人”的生理特点,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寄生体满足猴子们这点小小的兴趣爱好?

于是,此时的吴小雨,看起来身材挺拔、外表斯文、肌肉匀称、精力充沛,就连皮肤都要比普通人白皙平滑,富有光泽。

当然,过犹不及改变地程度,并没有太过夸张,也不至于招蜂引蝶,引起注意。

总而言之,恰如的目的,绝大部分正常人,如果仅仅和吴小雨浅层接触,都会稍微产生一点点好感,却又不至于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正如此时,站在吴小雨对面,年轻服务员的微笑比平时稍稍甜美几分,此外,看着吴小雨站在柜台前不言不语,只是低头翻弄手中的小提箱,也并没有立刻生出不耐烦地情绪。

没过多久,吴小雨递出了一张纸条:“您好,我找老板。”

板……”服务员接过纸条,低头看了看,立刻将纸说道:“请到三楼右边第二间。”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吴小雨从旅馆三楼右边第二个房间走了出来。

房门刚刚关上,旅馆老板立刻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间里某个暗格。然后,他站在原地,将刚刚收到的、已经浸润了汗水地厚厚一杳钞票,仔细地数了又数。

鉴于海洛国,尤其是海洛国米泽瑞西部混乱的情形,作为幸岩城地地头蛇,旅馆老板开展了许多业务内容,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通过某些特殊地渠道,帮助某些希望节约时间、增加成功几率的客户,代为沟通政府部门,得到某些批文,或达到某些目的。

刚才完成的业务同样如此。

这一项业务,只要看看旅馆老板脸上掩不住的笑容,谁都知道他相当满意。

毕竟,不顾虑重重,不挑三拣四,不罗嗦麻烦,不拖泥带水的客户,这年头本身就已经相当难找。更何况,这一次事情并不麻烦,酬金却相当丰厚,如果一定要找出什么不美,只可能以后恐怕再难碰到这么好的生意。

旅馆老板呆在房间里使劲数钱的时候,吴小雨已经放好刚刚取得的整套文件,沿着街道,快步走上了金蒲南路。

这是幸岩城路面最宽广,保养最良好的街道,十二条车道干干净净,两旁栽种的树木郁郁葱葱。

作为米泽瑞地区罕有的几座城市之一,幸岩城人流还算稠密。此时刚过正午,又恰是最繁忙的时段,可是,不知街道太过宽广,又或是其他原因,比起重型卡车刚刚驶过的其他街道,金蒲南路看起来反而稍微冷清一些。

这样说并不完全准确。

这一带的街道,以及街道两旁,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自行车确实略少;可是,海洛国内属于奢侈品的摩托车,或是汽车,却又明显较多。

此外,金蒲南路两旁的建筑,也很少再出现刚刚入城时那些很有华夏古风,当然也很有些年头的飞檐斗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式样略显老旧,却由钢筋水泥构成的现代建筑。

吴小雨速度很快,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金蒲南路中段,路过一处沾地宽广,新旧混杂的建筑群体。

这处建筑群体的正面,有一道至少二十米宽的电子大门,它的右侧嵌着许多铭牌,排在右第一位的铭牌崭新明亮,无论长度还是宽度,都比其他铭牌大气许多,上面用海洛国文字标着“米泽瑞昭元特区和平与展委员会”长串文字。

旁边的铭牌,依次标示着“米泽瑞昭元特区人民政府”、“米泽瑞昭元特区民族院”、“米泽瑞昭元特区人民院”等等政府机构的名称。

吴小雨一路行来,并不东张西望,可是,寄生体33级的眼睛,每一次目光闪烁,都不由自主地从特定的角度,朝着四周要害之处迅速打量。

或许是这个缘故,就算吴小雨始终和电子大门保持着至少五米的距离,可是,当他从门口经过的时候,门卫室一旁,两名荷枪实弹,明显经过了炮火洗礼的战士,还是一直将警惕和审视的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米泽瑞西部大半地区,或说昭元特区的最高行政机构。

吴小雨可以预料,自己将来一定会许多次出入这张电子大门。

经过了这片区域,大约三五分钟后,吴小雨终于到达了前来幸岩城的第一个目的地。

“米泽瑞昭元特区矿务局”

标着这串海洛国文字的铭牌明显上了些年头,油漆班驳脱落,边缘的铜皮凹凸不平;同时,悬挂这块铭牌的大门附近,两侧张贴瓷砖哑暗无光,地面的水泥地表,许多位置裂出了明显的缝隙。

就连大门口都是这副模样,可想而知,矿务局这处机构,在米泽瑞昭元特区有着何等重要的地位。

过来矿务局,或说,过来海洛国之前,吴小雨早已提前了将近五周的时间,通过特殊的联系方式,委托旅馆老板前期打点,取得了等下需要的绝大部分手续批文,现在,只剩下必须由吴小雨亲自完成的最后一步。

按照旅馆老板的指点,吴小雨走过不存在岗哨,也不存在门卫的大门,径直走上了矿务局三楼——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感谢大家。

二零零 吴将军(三)

照旅馆老板的指点,吴小雨走过不存在岗哨,也不的大门,径直走上了矿务局三楼。

“吴优辉悦,您好。”

甫一进门,吴小雨就为办公桌后,刚刚站起来的男子套上了“吴”这种年长、有地位的尊称。

优辉悦衣着普通,头浓密,下巴稍长,大约四十上下。这不是重点,除了军官、教师、医生等少数特殊职业,海洛国并不习惯以职位相称。何况,根据旅馆老板所言,对面的优辉悦,就算在矿务局这种清冷衙门,身份也仅仅是最普通的办事人员,并不值得炫耀。

“您好……”优辉悦伸出手掌,和满脸微笑的吴小雨轻轻地握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征询的表情。

吴小雨立刻注意到,这位已经算不上年轻的先生,皮肤仍然富有弹性,色泽健康饱满,眼睑眼皮舒缓自然,大约平时不怎么需要动脑筋思考问题,每天都可以睡得很好。

睡得很好……

大约是时间太长的缘故,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整整189天没有睡过觉的吴小雨,忽然觉自己居然不再生出叹息的**。

于是他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33寄生体地小小反应转瞬即逝。没有丝毫停滞。像任何有教养地海洛国民一般。吴小雨伸出被视为不洁地右手打开小提箱。用左手摸出了旅馆老板交予地部分文件。倒转过来。稳稳地推到优辉悦地面前。

“吴优辉悦。这是我地申请。麻烦您过目一下。”

“哦?”上扬地音调。上挑地眉梢。缓慢地动作。这些迹象通通表明。优辉悦稍微有一点点兴趣。却并非非常投入:“您先坐。请稍等一会。”

说这句话地时候。优辉悦略低着头。他地左手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个位置摆着一张边缘皮革已经露出了几丝细缝。也露出了几丝棕黑色棉絮地软椅。

听到上了些年头地软椅出了“吱”地长声。优辉悦慢慢坐下。将厚厚地几份文件拉到面前。慢慢翻开。

刚刚翻看几页。优辉悦脸上很快露出了“果然如此”地表情。

果然,“申请”只是一种客气谦虚的说法。已经为昭元特区矿务局服务了许多年的优辉悦,仅仅从文件的厚度,就可以猜出这堆文件地大致内容。

这很有可能是一整套完整的开矿手续,一整套即将生效地开矿手续。

更具体地说,这很有可能是一整套永远处于“即将生效”的开矿手续。

轻轻地咳嗽一声,优辉悦快速翻到第三份文件末尾,立刻确定了这种猜测。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接触这套文件。

吴小雨过来之前,或说,早在两三周前,在其他地点,从其他人手中,优辉悦久违地接过了一叠钞票的同时,早已顺便接过这套文件,并顺便分别在第三份文件和第五份文件的尾页,签下了自己的姓名,在其他文件地尾页,盖上了矿务局的印章。

优辉悦相信,其他地签名和印章,大约都来自同样的方式。这本来就是昭元特区,以及米泽瑞其他大部分地区经常出现的情况:

大部分需要手续批文的正主根本不需要露面,就可以完成办理手续批文的所有过程。

稍微有些不同的是,眼前这位办理开矿手续地先生,选择了自己亲自完成最后一步。

优辉悦可以理解这种例外,而且,这正是他略有一点点兴趣,却并非非常投入的原因:开矿手续最后一步,牵涉地金额实在太多了一些。

是的,太多了一些。

样子还是得做一做地,闲着也是闲着。

优辉悦这样想着,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将文件完完整整,慢慢悠悠地检查了一遍。

他抬起头来:“吴清晨……”

阅读文件的时候,优辉悦已注意到,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地准矿主,并没有和许多追逐时尚的年轻人一样,自己替自己取一个类似华夏人的姓氏。

这使得和绝大部分传统海洛国民一样,并不拥有,也不认同“姓氏”这种事物的优辉悦,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好感,就连带例行公事的说辞,都多出了几分柔和的腔调:“您这份申请手续,已经基本完备、符合标准,只需要缴纳费用,就可以开始开采矿藏。”

“谢谢……”吴小雨微微一笑,“请问费用是……”

“咳……”优辉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往办公桌桌面左右看看,翻翻拣拣,半天才找出了矿务局长最近半年针对开矿申请所有的、寥寥的几份批示,然后拣出了与“清晨”相关的纸条,翻转推到吴小雨的面前。

按照《昭元特

开采暂行条例》,根据矿产地区、范围的不同,每一请,都必须由矿务局长亲自决定应该缴纳的费用。

优辉悦从来不会事先透露具体的数字,形象一点地说,这个数字的巨大程度,已经达到了能够将绝大部分申请对象直接吓走的良好效果。

这也是矿务局如此破落,优辉悦如此悠闲的重要原因。

只可惜,数字虽然能由矿务局长评估,可是,开矿的整套标准、收费流程,全部由昭元特区的某位顶层高官亲自制定,不能轻易违反。

优辉悦暗暗牢骚的时候,吴小雨已接过批示,放到了眼前。

这个时候,优辉悦慢慢地喝下了半杯清水,作好了说服工作的所有前期准备。

毕竟,样子还是得做一做的,闲着也是闲着。

“嘶……”

果然,仅仅一眼扫过,吴小雨就倏地倒吸一口凉气。他嘴巴大张,几乎可以装下一只拳头,双眼圆瞪,几乎要掉出了眼睛珠子。

维持这种表情好半晌后,吴小雨才结结巴巴地念出了纸条上,绝大部分海洛国民都会直接和“天文数字”联系起来的金额,继续结结巴巴地说道:“……吴优辉悦这笔费用……这笔费用……”

任何矿务局的工作人员,都会完全理解吴小雨此刻的迟疑与吞吐。

见惯了申请对象直接脱口大骂或是呆若木鸡的优辉悦,甚至还有些欣赏吴小雨仅仅略有些结巴的情形。

“清晨先生……”

何况,样子还是得做一做的,闲着也是闲着。

仅仅看一看吴小雨的表情,优辉悦心中本就微乎其微的兴趣,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他还是相当宽容的说道:“清晨先生……我知道您的想法,这个数字,如果仅仅从表面看,或和其他地区相比,确实比较高昂。”

看样子,吴小雨明显还没回过神来。

优辉悦的声音仍然相当温和:“可是,正像我刚才说的,它的高昂同样仅仅体现于表面……”

说到这儿,优辉悦话锋一转:“清晨先生,请问您是否阅读了《昭元特区矿产开采暂行条例》?”

“《暂行条例》……是的,我读了很多遍。”吴小雨老老实实地回答,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

“恩……”优辉悦点点头,开始摆出久不运用,已经开始有些生疏的说服套路:“那您应该知道,和其他地区相比,我们昭元特区有许多扶持开采矿产的特殊优惠政策。”

“特殊优惠政策……我就是看到了……”吴小雨又开始吞吐,脸上也露出了混杂着失望和苦涩的表情:“特殊优惠政策……唉……”

就像之前理解吴小雨的结巴与吞吐,优辉悦此刻同样非常理解吴小雨的苦涩和失望。

年轻人总是容易思略不周,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家伙大约也不例外。

看着吴小雨的表情,优辉悦脑海中,很快勾勒出吴小雨前来矿务局的全部过程:

一位家里很有些钱的少爷,不知从什么渠道,无意间看到了《昭元特区矿产开采暂行条例》……

然后,《条例》中吹得天花乱坠的特殊优惠政策,很快使这位涉世未深的少爷为之心动……

然后,心急之下,这位小家伙可能没有和其他昭元特区的矿主,甚至等不及和自己的亲人仔细讨论……

然后,就立刻匆匆忙忙、心急火燎、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然后……

然后,就是现在这副模样,这副苦涩和失望挂在脸上的模样。

情感上,对这位斯斯文文,很讲礼貌的“清晨”少爷,优辉悦是很有些同情的。

毕竟,已经为昭元特区矿务局服务了许多年的优辉悦非常清楚,一整套只差最后一步的开矿手续,上面密密麻麻的印章和签名价值多少钞票。

这样想着,优辉悦“样子总是得做一做,闲着也是闲着”的例行劝说,语气进一步柔和:“是的,特殊的优惠政策……”

借着又喝下了一口清水的工夫,优辉悦稍稍回忆很久没有运用的言辞:“清晨先生,这些特殊的优惠政策,我相信您已经全部看过。不过,某些比较细致、比较特别的地方,您可能暂时还没有注意,如果您愿意的话,不妨听我解说解说。”——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零一 吴将军(四)



妨听我解说解说。”

说到这儿,优辉悦合上嘴唇,轻轻地端起杯子,又轻轻地放下,办公桌桌面发出了“格”的轻声。

这种做法产生了一点点效果。

“清晨”抬起头来,目光稍微集中了一些。

优辉悦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心中暗暗叹息,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的年轻人改变了坐姿,他的脑袋微垂,大半身体靠着软椅,仿佛有些气力不际,甚至稍显虚弱。

年轻人似乎正在出神,稍等一会不见回答,优辉悦并不生气,善意地再次提醒:“清晨先生,您看怎么样?”

“吴优辉悦,您说吧……”听得出来,年轻人脑袋大约很有些混乱,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优辉悦的“解说”兴趣不浓。不过,尽管如此,这位有教养的小家伙,还是尽量保持很有礼貌的语气,习惯性地补充说道:“……麻烦您了。”

“谈不上麻烦,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优辉悦微微一笑,轻轻地摆摆手,从办公桌右侧第二堆文件顶部摸出了一份《暂行条例》。

这些东西已经闲置了很长时间,趁着对面的年轻人心不在焉,优辉悦先悄悄抹去《暂行条例》表面的灰尘,才一边将它摊开,一边换上了较为正式,也较为严肃的语气:

“清晨先生,和您一样,很多人都觉得,选择到昭元特区开矿,需要一次性缴纳的费用太过高昂。这种想法,我能够理解,也相当正常。不过,如果仔细研究、合理利用昭元特区的多项特惠政策,这笔费用其实相当合理。”

说完这通话。优辉悦抬起眼睛。对面地“清晨”仍然保持沉默。脑袋微垂。坐姿却不由自主地端正了一些。

咦?

优辉悦微微一愕。双手已将《暂行条例》全部摊开。

说是条例。这其实更像一份通告公示。它只有一页纸张。大约相当于正常地报纸大小。

除了稍微干净一些。稍微平坦一些。其他有如纸张质地、行文方式、字体颜色。通通都和经常出现于幸岩城街道布告栏地“关于自行车拖板车征收路面保养费用通告”、米泽瑞乡村小道侧面峭壁地年第三季粮食税纳细则”、大山深处某株大树地“公民清洁卫生特别费用收取暂行办法”大致相仿。

报纸大小地纸张自然稍有些大。摊开后占据了桌面大部分空余空间。

优辉悦双手将它抹平,左手按住顶部,右手食指迅速下移,毫不停留地经过了起首昭元特区矿务工作的总结与展望、本条例为国为民地良苦用心之类,径直进入了正题:“清晨先生,刚才谈到交纳较高地费用相当合理,是有依据的……”

不知何时,优辉悦站了起来,他身体前倾,稍稍抬高音量,右手食指在《条例》上重重地点了几下,引着吴小雨的目光移动过来:

“和大多数地区、大多数行业相同,昭元特区矿产开采的第一项优惠政策体现于税收。这项优惠幅度极大,其他地区税收减免,一般只有两至五年左右,昭元特区却直接免除长达十五年的时间……”

年收!”

望着吴小雨地眼睛,优辉悦将这个数字一字一顿地强调一遍,才又接着说道:

“清晨先生,十五年税收全免是什么概念?不需要仔细计算,相信您应该清楚,就算普普通通地经营一个平平常常的矿场,仅仅十五年节约下来的税收,就可以抵消你现在交纳的绝大部分费用。更何况,佛祖保佑,您一定会生意兴隆,事业顺利,规模越来越大,利润越来越高。”

说完这些,优辉悦稍稍停顿,给对面的年轻人留下了一点点消化的时间。

咦?

忽然之间,优辉悦的瞳孔慢慢收缩。

他注意到,对面“清晨”的眉头明显舒展,神情有些奇怪,似乎犹豫,又似乎思索。

难道说……

最初,优辉悦并不觉得对面的年轻人能够拿出数目如此庞大的金额,他尽力劝说,只是想让“清晨”觉得就算事情最后一步出乎意料,前期打点地费用也还算物有所值。

免得狗急跳墙,生出麻烦。

优辉悦原先以为,“清晨”肯定早就非常仔细地研究了这些政策,年轻人稍稍展眉,可以理解为仅仅被自己情绪饱满的声音感染,并没有真正找回投资的信心。

可是,犹豫的神态……思索的表情……

这代表着……

难道说……

优辉悦的脑浆飞速转动,注意到对面“清晨”又开始皱眉,优辉悦马上指着《条例》继续说话。

也知什么缘故,优辉悦的声音,忽然认真了许多,诚恳了许多:

“税收优惠还有许多方面,最重要的一点,和其他地区减免时间结束立刻正常征收不同,昭元特区的矿场,就算十五年的税收全免时间结束,以后也只需要每

务局交纳一笔稳定地定额费用,就完全可以继续正当然,这笔费用大部分用于管理,保证相当低廉。”

“保证相当低廉……”

吴小雨重复着,不禁又露出了苦笑。

“咳……”优辉悦略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一声,继续接着解说。

时间悄悄流逝,吴小雨大半身体埋进了嘎吱嘎吱作响的破旧软椅,他微微仰头,脸上的表情非常专注。

绝大部分时间,吴小雨就是现在这副模样,默默地、专注地倾听着优辉悦明显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热情,也越来越兴奋的说辞,只有极少数恰当的时候,吴小雨才会作出几个符合身份地动作,说几句符合心情的语句。

从优辉悦偶尔投射过来地热切目光,偶尔流露出来的期盼表情,吴小雨知道,和平常一样,自己地伪装又一次成功。

不需要多费口舌陈述,对面的中年办事员,已经在脑海中,不容拒绝地帮助自己想好了全套身份、所有来历,以及前来矿务局地全部前因后果。

自己这位名叫“清晨”地,非常有钱地少爷,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恰如其分地像办事员先生所设想的那样,由进门时的自信满满--——到发觉费用高昂时的目瞪口呆——--到计划破灭时的难以接受-——-到倾听解说时地希望重燃----到此时此刻的阔然开朗——-

再到过一会儿掏出数额惊人的钞票,完成最后一步手续内容。

很明显,这是效率极其低下,非常浪费时间的过程,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就连没有提出要求的过程。

只有现在这样,采取“懵懂粗心的少爷”“被人诱骗上钩”的模式,才能比较不引人注意,不引人怀疑地得到计划中的采矿许可,才能减少许多好奇猜疑,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阻力。

这样说并不准确。

实际上,任何个人任何单位,如果没有特殊背景,只要选择到昭元特区,或者米泽瑞地区,或者海洛国很大一部分地区开采矿产,就一定会引人注目。

或者更确切地说,被正常人当成傻瓜。

这种现象,全因为昭元特区的“特区”这个词汇,是由“米泽瑞昭元军防卫安全总司令部”地各位军官提出申请,由“米泽瑞昭元防卫军”的各位士兵表示支持,由这些先生们手中的各种鞭子、棍子、刀子,手枪、步枪、机关枪,土炮、钢炮、火箭炮,联名表决而来。

可想而知,如此民主产生的昭元特区,海洛国政府会怀着何等关怀备至,何等倾心爱护的态度。

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如果情况允许,海洛国政府绝对非常愿意好好地、细细地、狠狠地对昭元特区彻底关爱一番。

只可惜,海洛境内,这样的特区实在数不胜数,星罗密布。为了避免自己献出爱心太多,最终成为被关爱的对象,海洛国政府只得忍着泪水,假装看不见无数特区迫切渴望爱心的殷殷之态。

于是,虽然非常遗憾,昭元特区也就只得继续呆在米泽瑞西南方向,和周围三个同等规模,同等来历的其他特区,以及十数个处于夹缝边角的中小特区,一起统治着这片大约相当于华夏六个县地土地。

和许许多多的邻近特区一样,米泽瑞的特区之间友谊源远流长,多年以来,一直毫不吝惜地倾泻子弹和炮弹表达彼此亲密无间的真挚感情。

……

天气很不错,透过老旧百叶窗破开的细缝,几缕阳光直直射入,使办公桌铺着清色玻璃地桌面显现出点点光斑,吴小雨进门的时候,这些光斑还大多呆在办公桌地边缘,此时此刻,它们已经移动到了右侧几堆书籍的位置。

时间过去很久了。

对面优辉悦地水杯早已见底,这位先生可能根本就没有注意,仍然滔滔不绝,耐心解说着《暂行条例》中的种种优惠政策。

土地优惠政策、税收优惠政策、租用优惠政策、人工优惠政策、服务优惠政策、荣誉优惠政策、补偿优惠政策、场地优惠政策……

等等等等。

《暂行条例》中地优惠政策,吴小雨早就记忆得清清楚楚,分析得彻彻底底,甚至不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在脑子里盘旋二三十回。

去掉明显从其他特区,甚至明显从华夏国内抄袭而来的优惠政策,吴小雨之所以现在会坐在这儿,完全因为仔细研究了海洛国无数特区的无数条法规条例之后,最终看中了《昭元特区矿产开采暂行条例》中的几点特殊内容。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零二 任命与授衔(一)

掉明显从其他特区,甚至明显从华夏国内抄袭而来的,吴小雨之所以现在会坐在这儿,完全因为仔细研究了海洛国无数特区的无数条法规条例之后,最终看中了《昭元特区矿产开采暂行条例》中的几点特殊内容。/

这几点特殊内容,同样与的计划息息相关。

物力计划,资源计划。

需要掌握的资源,数量和种类都极为庞大,这种规模,不用考虑小小的昭元特区,就连海洛国整个国家倾尽全力都不可能满足。

不过,计划的初始阶段,第一批资源的获取方式,昭元特区却提供了相当符合计划的优惠政策。

计划的开采规巨大,昭元特区提供了长达十五年的税收全免,以及免税结束后,定额收取税金的政策;

计划的开采类型复杂,昭元特区提供了矿主拥有境内其他矿藏优先开采权的优惠条件,且几乎不对任何类型的矿藏开采设立限制;

计划的开采方式、利用方式,绝对不可能被碳基猴子们认同,昭元特区审查简单、环境宽松,甚至,除去某些极度特殊的矿物不允许输往米泽瑞其他特区,绝大部分物不问用途、不问销处。

值得注意的是,所有政策都特别标明:它们并不适用于翡翠矿产与玉石矿产,这两种矿产一直是所有特区的官方支柱产业,得到这两种矿产开采权的难度极高。

尽管如此,能够配得上这些政策,这些行为的词汇仍然很多很多,其中,海洛国国民最喜欢使用的词汇简单明了,精确传神:

“出卖”。

是地。出卖。

设置这么多项正常国家绝对不可能考虑地“出卖”政策。并不能说明昭元特区地高层们爱好独特。喜欢每次召开会议之前。都举行集体使用门板猛夹脑袋地热身仪式。

这种做法其实非常容易理解。

只要先收到了数额惊人地第一笔开矿费用。昭元特区地弹药库。就可以多出一箱崭新地军火;昭元高官地海外帐户。就可以多出一串崭新地数字。昭元特区矿务局地办事员。就可以多出一辆崭新地自行车。

至于昭元特区地利益会受到多么惊人地损害。十五年地长期免税会带来多少惊人地损失。开矿地商人会攥取多么惊人地利润……

见鬼!谁会有空去想那么麻烦的问题?

同样是这块地头,三年前名为“和彦”,八年前名为“平晨”,十一年前名为“适宣荣”。谁敢保证,十五年后,它仍然名为“昭元”?

不管有多少优惠,它们通通出自昭元特区的手笔,并没有经过海洛国政府同意,也没有受到任何其他特区政府承认。

这就是绝大部分商人,都不愿意前来海洛,更不愿意选择修建铁路、开采矿藏这种长期业务的主要原因。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点点光斑从办公桌桌面右侧书籍的位置,渐渐爬上了优辉悦摆在一旁地水杯。

寄生体33级的耳朵可以轻松听出,办事员先生地声音已经微微沙哑,说服劝诱的言辞也已经接近尾声。

吴小雨慢慢地调整姿势,当优辉悦又一次怀着忐忑,也带着期盼地说出:“清晨先生,关于土地租用地优惠情况差不多就是这些情况,相信您已经看出,这些政策只要合理利用,绝对可以为您开设矿场节约许多资金和时间。”

吴小雨连连点头,33级的眼睛借着这个动作认真观察对面,确定优辉悦地投入程度已经完全足够,也就不再继续浪费时间。

于是,吴小雨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小提箱,伸手**,却没有在优辉悦的灼灼目光中立即抽出,而是先以相当谨慎的姿态问道:“吴优辉悦……开矿的手续费用,请问具体应该如何交纳?”

这大约是整个上半年的时间,唯一一次大功告成的手续……

不,不,即将大功告成的手续……

顷刻之间,优辉悦的恍惚骤然结束,他迅速镇定心神,赶紧说道:“清晨先生,请您再稍等一会,我马上就通知局长和财务……”

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很短的时间,局长和财务匆忙赶来,炎热的天气使两人衣服都渗透了汗水。

这两位往日未免清闲得过分了一些的矿务局领导甚至没有擦汗,就心急火燎,紧急万分地帮助吴小雨完成了所有的后续步骤。

大约此次油水丰厚,收到了现金之后,矿务局长居然没有立刻冷淡,而是坐到一旁,很是说了许多好话,很是鼓励了吴小雨一番。

等到热情的局长,终于将整套完整的,齐备的,已经开始生效的

续重新交回吴小雨手中的时候,吴小雨手头80%的钞军火贩子的头目变成面条躺在地上,再也不可能爬起来接受的尾款,也终于找到了新的主人。

这个时候,点点光斑已经从优辉悦暂时忘记的水杯,移到了办公桌另一侧边缘。

整整花费了三个小时。

走出矿务局,吴小雨摸出电话看了看,光缅时间下午四点二十,还来得及完成此次幸岩行之行的最后一事。

这件事……

属于开设矿场附赠的小小福利。

属于逼迫寄生体倾家荡产,远离故土,改头换面,乔装打扮,甚至仔细伪造整套海洛国国民身份的所有资料,也要选择前来昭云特区进行物资计划的主要原因。

……

五点二十二分。

“吴……到啦,就是这儿。”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男式载重自行车缓缓停下。

热带的阳光倾泻而下,瘦瘦黑黑的骑车满头大汗淋漓,他伸脚踩地支撑平衡,右手抓起围住脖子的毛巾使劲擦了擦汗。

自行车后座,看起来身材瘦削,实际重达八十几公斤的吴小雨轻轻翻身跃下,没有人注意到,自行车原本被压得极扁的后胎,立刻倏地恢复了正常。

“谢谢……”

说着,吴小雨也没有向这位海洛国的出租车司机询问价钱,他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五毛的钞票,大方地塞进了司机黝黑粗糙的手掌。

“哎呀……谢谢……谢谢……谢谢!”

司机连声道谢的声音有些激动,充满了喜出望外的味道,完全对得起几个礼拜之前令寄生体,特意前往银行兑换了一大堆小额钞票。

这很正常,比起面值一年三变,价值一日三变,最大的功能,就是让人整天提心吊胆的海洛国本土货币,人民币稳定坚挺,一直广泛流通于海洛境内,深受海洛国国民喜爱。

更何况,仅仅十几分钟的工夫就挣到了整整五毛,这种高收入,立刻使自行出租车司机觉得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吴”顺眼了许多,就连刚才踩自行车时特别吃力的感觉,都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海洛国境内,大部分身强力壮的工人,或是手艺娴熟的匠人,一个月也只能挣到七八十元左右。

没有去看满心欢喜的出租车司机哼着小调转身踩车离去,吴小雨快步走近前方建筑,微微偏头看了看大门右侧的铭牌:

“米泽瑞昭元军任命与授衔处”

再次走近几步,门边一侧着装整齐,军帽端端正正的士兵立刻迎了过来。

离吴小雨还有一两步的时候,这名士兵举手行礼,神情严肃,动作规范——顺便拦住了吴小雨继续前进的方向:“您好,请出示证件。”

“这里……”吴小雨将矿务局开出的文件交出,士兵接过,立刻微微一愕,好一会才礼貌地说了声“稍等”,小跑着钻进旁边的小房,立刻,另一名士兵稍稍转身,将视线笼罩于吴小雨的身上。

33级的耳朵将小房内拨通电话、核查比对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大约几分后,士兵重新从小房钻出。

“吴清晨……”士兵左手将文件交回,严肃的脸庞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丝微笑:“这边……您请进……”

说着,士兵一边引着吴小雨往前走了几步,一边指着右侧第三栋建筑:“事务授衔的事情请上四楼,左转第一间办公室……”

“非常感谢。”吴小雨微微点头,很快转身走往士兵指点的方向。

“不客气。”吴小雨身后,士兵再次立正敬礼,鞋根互相撞击,鞋底践踏地表的声音清晰悦耳。

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士兵目不斜视,继续站岗。昭元特区谈不上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不过,站岗期间闲聊的行为还是相当罕见,于是,另一名士兵的眼中充满的疑惑,也就只能等到岗哨换班之后才能消散解除。

……

米泽瑞昭元军任命与授衔处,事务授衔办公室。

无论软椅,百叶窗,办公桌,文件夹,甚至水杯,都明显比矿务局干净整洁的的办公室中,身着军服,鼻梁上顶着一副黑边眼镜的军官终于抬起头来。

“耶波清晨?”

被称呼为“同志”的吴小雨立刻从软椅中站起,他的动作流畅,却并不显得匆忙:“是的,平致上尉。”——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零三 任命与授衔(二)

称呼为“同志”的吴小雨立刻从软椅中站起,动作流得匆忙:“是的,平致上尉。(

平致上尉微微一笑,挥挥手温和地说道:“不用紧张,你先坐下。”

看着吴小雨不疾不徐地重新坐下,姿势端端正正,身材挺拔,精神饱满,平致上尉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同时,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平致上尉重新打开吴小雨刚才交出的厚厚一叠文件,他熟练地翻到了起位置:“耶波清晨,欢迎你前来昭元特区开矿,支援特区建设,也欢迎你即将加入我们,成为昭元军的一员……不过,在此之前,按常例我得先和你谈一谈某些问题……”

“您请说,平致上尉。”吴小雨的腰杆又挺得直了几分,表情无比诚恳。不过,为了不造成呆板拘谨的印象,这一回他并没有直接站立起来。

平致上尉微微颔,已低下头看着资料翻开的位置:“耶波清晨,你选择到农琦县苗英区开矿,主要是什么原因?”

“农琦县矿产丰富,周围的地质特征和交通环境,相当适合矿山的开采选冶,此外,苗英区……”

“耶波清晨,这些理由,你提供的资料已经写得很详细了……”

平致上尉挥挥手打断吴小雨,他微微皱眉,语气仍然很是温和:“不过,我不是矿务专家,不是很熟悉这些专业内容……我想知道地是,农琦县本身就已经处于昭元特区西南边境,它的苗英州更是直接和保和盛特区毗邻,你选择这块地区开矿,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看到吴小雨似有些犹豫,平致上尉补充说道:“……出于什么样的安全考虑。毕竟,和安全的昭元特区腹地不同,边境地区曾有匪徒出没地迹象。”

说这句话地时候。平致上尉特意将“边境”一词读出重音。提醒着吴小雨。配得上“边境”这个词汇地“匪徒”。究竟是何种身份。又究竟是何等规模。

“没有什么安全方面地考虑。”吴小雨轻轻地摇摇头。“……我相信昭元军可以提供足够地保护。”

“哦?”

如此干脆利落地理由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平致上尉放下资料。抬头重新打量了吴小雨一番。不过。就算他眉头深深锁起。眼睛微微眯起。也无法从吴小雨坦然地表情中看出什么异样。

“谢谢你地信任。耶波清晨。”

虽然无法从表面分辨出吴小雨是否出自真心,不过,倾心信任的言辞,还是使平致上尉不由露出了几分微笑:“第二个问题,虽然我不是专家,不过,众所周知,本国翡翠和玉石两种矿藏利润最高,周期最短,苗英州也同样如此。为什么您的计划书中,会选择先开采煤矿,再开铁矿?”

“我有些担心……”

这一次,吴小雨回答得很快,却仍然被平致上尉打断:“担心什么?匪徒劫掠?”

“不……”吴小雨迅速否定,继而说道:“昭元特区已经有许多矿业公司开采翡翠和玉石,农琦县也是同样地情况。我担心自己选择这两种矿藏,会遇到比较大的竞争……”

说到这儿,吴小雨顿了顿,以看得见的委婉说道:“……同时也可能不利于同行之间的友谊。”

“哦?”

不在意遭遇其他特区地袭击;担心遭遇同一特区的竞争。

平致上尉扬扬眉,并不纠缠。他提起钢笔刷刷刷地写下了长串文字,稍稍检查之后,又继续询问其他有关于军事或是安全方面地问题。

询问。

记录。

不予评价。

如此情形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

之后,办公桌左侧,吴小雨眼中有些老旧眼中无异于石头的电话响起,平致上尉接起电话,刚刚说完开头的“喂”,马上就是结尾的“好的,我知道了”。

话筒传出的声音很轻,不过,33级地耳朵,仍然很清楚地听见了其中传出的声音:“‘清晨’地身份和文件初步确认,目前没有问题。”

挂断电话,平致上尉收起钢笔,终于站立起来,伸出了左手:“好了,没有问题了,就到这里吧……耶波清晨,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谢谢您,平致上尉。”

吴小雨也站了起来,握住上尉手掌地瞬间,顺便滑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不客气……”

上尉没有推辞,脸上地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他收回左手塞进裤兜,:“请留下你在幸岩城的住址,回去之后早点休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早晨八点左右,会有人来找你。”

“谢谢。”

写下地址,吴

次道谢,说出了自己在米泽瑞昭元军任命与授衔处所几个音节。

看着办公室的房门缓缓合上,平致上尉缓缓坐下,重新提起钢笔,他先盯着写下了半页文字的记事本看了一会,然后才迅速在下方又添加了一行短短的文字:

冷静自知,无可疑倾向。

“接下来,就是情报局的事了。”

默默地念了一句,平致上尉小心地撕下记事本写下了半页文字的纸张,夹进吴小雨交出的厚厚文件。

做完这些,军官先生将手擦进裤兜,轻轻地摸了摸厚厚的信封。

……

“耶波清晨……耶波清晨……”

早晨,光缅时间七点五十三分,雍玉路某普通旅馆三楼,一名士兵敲响了三零五房间的木门。

“您好……”

“吱”的一声过后,木门打开,露出了吴小雨足足高出士兵整个头部的身影。

“呃……早上好,耶波清晨……”士兵抬头仰视,立正敬礼,放下手臂才继续说道:“我是士兵朗嘉月,奉命前来接您。”

“谢谢……”

没有任何问题和停顿,无论何时都穿戴整齐的吴小雨反手关上房门,跟着士兵走出旅馆,跨上了门外停着的三轮挂斗摩托车。

二十分钟后,吴小雨到达了满是朝阳,也满是尘土的昭元特区第三军官学校。

……

这是吴小雨到达幸岩城后,从第二日一直到第二十五日,每天早晨都要上演一次的情形。

海洛国地区局势动荡,许多地区治安混乱,甚至根本就没有“治安”这种无聊的东西。

基于孤身一人的大额投资,很少有成功活过两个礼拜的现象,米泽瑞昭元军规定,符合某些条件(如位处边界,形势动荡,地位重要等等之类)的大型企业、大型工厂,允许建立一定的保卫武装。

当然,这种武装,无论武器,人员,组织模式等等,都必须经过昭元军的备案、审查、批准、监督。此外,理论上,某些特殊的时刻,这些武装还必须接受昭元军的调遣,听从指挥,参与某些军事行动。

为了尽可能减少这种规定带来的潜在危险,不安定因素,昭元军还同时规定,这种事务类型的武装,通通都列为昭元军的特殊编制,武装领导人通通都列入昭元军的特殊军官系统。每一支这样的武装建立之前,无论该武装还是武装领导,都必须先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审核与调查。

这段审核与调查的等待时间,武装领导并不是无所事事,坐吃等死,而是必须按规定每日准时到指定的军官学校报到,参加军事训练,接受一定程度的军官教育。

这种做法,是为了消除民众及商人产生“卖官”的感受,起码,为了使这种感觉能够尽量轻微一些。

吴小雨这位准矿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参加了每天都长达十二小时的军事训练。

……

“立正……稍息……解散!”

偌大的操场,响起了吴小雨短促有力的几声命令,对面二十五位士兵神情严肃,同时敬礼并保持姿势,等待吴小雨放下了手臂,才慢慢地三三两两散开。

“耶波清晨……”

一名双手交叉放于背后,站在旁边观看的军官,这时才慢慢走了过来,他拍了拍手,满脸笑容:“辛苦辛苦了……”

“思峰云上尉!”吴小雨敬礼。

“恩……”思峰云上尉回礼,“……今天感觉怎么样?”

“和平时一样,都很好。”吴小雨点点头,整整衣帽,轻轻拂去衣服裤子上的尘土。

“恩……确实很好”思峰云上尉走到近前,帮吴小雨摘去肩膀上的枯叶,亲切地说道:“表现很不错……”

“谢谢上尉……”吴小雨微笑着回答,真诚地说道:“全靠您的教导……”

“全靠我的教导……”平时外表谦和,其实内心极为自傲的思峰云摇了摇头,不居此功,他略有些感慨,“教导只是一部分,你的进步,离不开自己的天分和刻苦。”

这种话题,吴小雨像往常一样,只继续微笑着,并不回答。

“好了,先不说这些……”思峰云指了指军官休息室的方向:“……有人来找你了。”——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二零四 任命与授衔(三)

了,先不说这些……”指了指军官休息室的方向,尉说道:“……有人来找你了。(

“哦?”吴小雨往休息室看了看,很快扭回头:“现在吗?”

“是的……”思峰云拍了拍吴小雨的肩膀,“是任命与授衔处的军官……恭喜你了,耶波清晨。”

“谢谢……”吴小雨露出了微笑,“太麻烦您了,还亲自过来跑一趟。”

“没什么,早点告诉你,你也好有点准备。”

说完这句话,思峰云上尉忽然现,自己特意跑过来通知,似乎不是非常必要。

就现在,从头到尾,吴小雨都在轻轻地拍打尘土,就算听见了授衔的消息,他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变化。

冷静、从容。

上尉脑海跳出这两个词汇,他忽然摇摇头,心中有些惋惜。

“走吧,我们现在过去,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说完。思峰云已走在前头。吴小雨落后半步。一齐走往休息室地方向。

二十几天地军事训练。思峰云教官。以及他地各位同僚。早就注意到“清晨”地身体素质。稍微超过了普通人地水准。

这很正常。海洛国经济落后。人民穷苦。“清晨”家境良好。身体自然会稍微强壮一些。

此外。他们还注意到。对普通人来说等同于“困难”、“艰苦”、“残酷”地军事训练。明显是新丁地“清晨”。却从来没有抱怨。没有牢骚。更没有畏惧退缩。

不明白吴小雨遭受了何等折磨地教官们。理所当然地从“清晨”身上。看到了坚韧、忍耐。看到了优秀军官不可缺少地良好素质。

看到了一名很有潜力地未来军官。

这不免使思峰云等教官稍微产生了一些遗憾:“清晨”家境富裕,前来特区军官学校又明显是过场,根本不可能真正加入,接受真正的训练,挥所有的潜力。

“耶波清晨……”默默地走了几步,思峰云忽然说道:“周末晚上和你说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

“周末晚上?”

“喝酒那一次,回旅馆的路上……”思峰云上尉稍稍提醒。

“是关于退伍军官地事情么?”吴小雨问道。

“是地……”思峰云开始回答得很快,后面却有些吞吐:“就是这件事情……耶波清晨,你觉得……你觉得我上次说的怎么样?”

上周六晚上吴小雨作东,请几位教官喝酒吃饭,联络感情。

由于吴小雨不可能真正加入军队,大家都是识趣的人,酒席上,众人都没有拿捏架子,只普普通通地喝酒说话,后来不知什么缘故,酒足饭饱送吴小雨回旅馆时,吉普车后座,思峰云上尉和吴小雨聊起了一些退伍老兵的事情。

作为全球闻名的混乱地区,海洛国士兵众多,每年退伍的老兵也有很多,这些基层老兵基本没什么特长,服役时也不能积累多少财富。

重新回到民间,无论对老兵还是社会,都意味着巨大地考验。饱和的社会无法提供这么多适合老兵的岗位,见识了社会的老兵,也不甘心重新抗起锄头。

思峰云上尉当时说的就是这些问题,作为军官学校的教官,思峰云交游广阔,昭元特区每一处军队驻地都有相熟的朋友,也因而每一年都会收到许多朋友们离开军队的消息。

这些离去的朋友,许多就此和思峰云失去联系,就算保持联系的少数,重逢时也往往诉说着退伍之后地种种艰辛。

这是军阀社会的必然现象,思峰云想的没有这么深刻,却从自己身边,从幸岩城街头见惯了此类情形。

为了帮朋友们寻找出路,思峰云上尉经常留意各种工作机会,“清晨”这种即将组建保卫武装的准矿主,自然是他重点注意的对象。

思峰云转念间,吴小雨已结束沉吟,缓缓说道:“思峰云上尉,您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军官。照理说,您推荐的人选,肯定职业素质良好,军事才能突出……”

这些场面话,思峰云只当耳边轻风,他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掩住的失望,只听着吴小雨继续说道:“不过,上尉您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我的矿场除了一片长满了树地山林,没有房子,没有井道,没有设备,只拥有一个光秃秃的名字。这种时候,说到组建保卫武装,实在还太早了一些。”

听着听着,思峰云的失望渐渐消失,他眉头稍稍舒展,心中重新生出了希冀:“你的意思是说,当您的矿场建好了房子井道之后……”

“是地……”吴小雨点点头:“……现在这时候,矿场什么都没有,招不来

普通的状况,我也有几位喜欢玩枪地朋友过来帮忙,应付。等过上半年左右,矿场搭好了架子,真正需要组建保卫武装的时候,您可得帮帮忙,帮我联系几位擅长训练地军官。”

这句话,吴小雨说委婉,表达的意思却非常清晰:可以介绍退伍军官来工作,不过至少需要等待半年,而且人数不能太多。

根据计划,建立组织离不开建立武装。不过的武装,从来没有计划大规录用原海洛国的退伍军人,更不可能初期就任由交情良好的军官队伍参与。

或许对许多建立武装是为了赚钱的公司、企业、矿场来说,退伍军人组成的武装直接节约了训练费用,交情良好的军官团队富有默契,有利于配合。

可是,对于赚钱是为了建立组织的来说,退伍的军人,交情良好的军官团体,同样意味着偏高的年龄,偏低的潜力,串通的风险等等等等。

这种类型的军人,保卫武装初步建立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倒是武装组织稳固之后,还可以请几位来参与教导,榨取经验。

这些想法,思峰云自然绝不可能猜到。不过,听到吴小雨表示肯定的语气,思峰云失望的神色全部消失,重新迈出的步伐也轻快几分。

半年时间,对思峰云算不得久,几个名额,对思峰云也算不得少。

“说定了啊!”思峰云上尉带着笑容说道,看着吴小雨点点头再次确实,思峰云的脑袋,开始不由自主地考虑哪几位暂时落魄的朋友军事能力最强,嘴巴也不由说道:“谢谢你了,耶波清晨。”

“应该我谢谢你才对……”

吴小雨正要继续客气几句,身后忽然有人叫道:“清晨先生……清晨先生……”

这种称呼方式,整个第三军官学校目前只有一人使用。思峰云上尉和吴小雨回过头,立刻就看到了一位身材有些肥胖,军服下挺着肚子的中年人正跑过来。

“清晨先生……哎呀,上尉先生也在,您好您好,两位好。”

走到近来,中年人热情地伸出双手,和两人分别握了握。

这是一位来自王国的商人,暹王国位于海洛国东面,经济达,国力远超海洛。由于生活环境的缘故,胖子保养良好,同样三十左右的年龄,胖子的皮肤和血色,看起来比思峰云好上许多。

“耶波卡西德,你好……”看着胖子连连喘息,汗珠满面,思峰云上尉指了指就在前面十几米处的军官休息室:“您也是……”

“是啊是啊……”胖子从军服口袋摸出湿纸巾擦了擦脸,捏在掌心没有随手乱丢:“终于等来了,这些天可真热死了!”

思峰云笑了笑,给胖子让出了墙边的阴影位置。

如果仅仅论对待军事训练的态度,“清晨”绝对是上尉见过最特别的准事务军官,这位胖子,也绝对是上尉平时见得最多的,最普通的准事务军官。

限于规定,前来昭元特区的大投资,必须每天都到军官学校报到。

大部分情况下,思峰云见过的准事务军官们,就是胖子这副模样:每天准时到达,也每天准时离开,呆在军官学校的大部分时间,就是躲在树阴底下,艰难地数着时间,只顺便听一听理论上的课程,从不会像“清晨”那样真正和士兵们混成一团,参加训练。

不过,天气酷热难耐,条件简陋艰难,这位胖胖的卡西德/坤吉堤蓬先生,却从来不像许多准事务军官那样,满肚子牢骚,满嘴巴要求。

面对极不习惯的环境,胖子最大的反抗就是伸出舌头使劲喘气,不会为难负责教导他的教官。

是的,这位胖子为人处事很有一套。

二十几天的接触,思峰云已经记得,这位暹王国内仅仅是中产阶级的胖子,经过长达两年的仔细研究,一口气抵押汽车,卖掉房产,抛售股票,凑出了所有的财产,跑来昭元特区,申请从事木材进出口贸易的生意。

由于这位中产阶级的所有财富,能够从事的木材贸易,已经达到了昭元特区所规定的“大规模”,按照规定,昭元特区林业局一纸报告,将他送到了任命与授衔处的事务授衔办公室中。

于是,接下来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零五 任命与授衔(四)

是,接下来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和吴小雨的经历类似,每天早晨八点,胖子所在的旅馆门外,都会准时停靠一辆三轮挂斗摩托,胖子所住的房间门外,也会准时站着一位敲响房门的士兵。

缘分不仅如此,胖胖的卡西德/坤吉堤蓬先生,不但同样和进入了昭元特区第三军官学校,接受各自的训练;训练和授衔结束之后,也会同样和前往农琦县,筹备各自的业务。

是的,这两位分别来自外国和外星的先生,业务同样从农琦县开始,而且,胖子计划成立的木材贸易公司位于吉厚楠州计划成立清晨矿业的苗英州相互毗邻。

有了这层关系,卡西德先生自然对吴小雨多加注意,也和吴小雨多加联系。

这位王国的中产阶级很有自知之明,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无论身体素质还是性格成分,自己都不适合成为一名真正的指挥官。

和大多数准事务军官相同,胖子的“保卫武装”,早早就由负责教导他的教官,推荐面见了一批退伍军人,并已经从中挑选了几位较为稳妥的军官。

不过,这种与赚钱关系不大,却与性命紧密相联的事情,胖子自然不可能掉以轻心。除了继续认真挑选保卫武装的成员,看着吴小雨这位现在的同窗、未来地邻居天赋突出、训练刻苦、进步迅速,胖子乐见其成,并没有产生嫉妒忿忿之类的无聊情绪。

走到军官休息室的门口,三人没有立刻出声,都站在原地迅速整了整军服。吴小雨注意到,思峰云的动作很是熟练,也很沉着,卡西德/坤吉堤蓬就稍稍有些紧张。

“笃笃笃……”

回头看到两人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完毕。思峰云上前敲响了木门。

“请进。”

里面很快传出了声音。嗓音略微有些低沉。

走进房间。平常热闹喧扰地军官休息室安安静静。大部分时候散落着纸牌。烟灰。以及小额钞票地办公桌一尘不染。

办公桌后面。此时再没有众多袒胸露乳地军人吵吵嚷嚷。只有一位肩章和军服都标志着少校身份地军官。端坐于无数鞋子或赤脚曾经肆意践踏地软椅。

少校先生左侧。靠近窗户地位置。坐着另外两名军衔次一级地军官。吴小雨认出。膝盖上放着一支黑色公文包地军官。正是任命与授衔处地平致上尉。

看着三人进门行礼,少校点了点头,轻轻地“恩”了一声。

等待思峰云退到门口,将木门重新带上,少校才翻翻摆在面前的资料,叫出留在房间里的两人姓名:“耶波清晨,耶波卡西德/坤吉堤蓬。”

“到!”

吴小雨和卡西德/坤吉堤蓬同时立正致意,某位胖子虽然天天偷懒,这些与礼仪相关的动作倒是相当标准。

“稍息……我是任命与授衔处地伊河时炎少校,前来主持两位同志的考核,如果有什么问题,请现在提出。”

等待了大约五秒,吴小雨和卡西德仍站得端端正正,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好,那么现在开始第一轮考核。”少校低沉的嗓音如此说道,他偏过头,朝平致上尉示意了一下。

平致上尉站起身,从黑色的公文包取出两份大约四五页的文件,放到了两张早已布置好的小几。做完这些,上尉抬起头,对两位早已认识的准事务军官稍微点了点头。

吴小雨和卡西德被引到桌子面前坐下,刚刚提起笔,少校便轻声提醒一句:“两位,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接下来,军官休息室里非常安静,沙沙沙的写字声中,只偶尔夹杂着少校轻声咳嗽。

吴小雨和卡西德笔耕不辍,两人回答问题的速度很快,没有凝滞,没有停顿,甚至也没有什么思考的过程。

这很正常。

昭元特区并没有给事务军官们设置考核障碍的打算,也没有欣赏事务军官们挠抓耳的爱好。可是,就算是特殊性质的任免,任命与授衔处的考核程序也不适合贸然取消。

这种情况下,各方面都不得不作出一定的妥协。

最终的结果,吴小雨和卡西德面前的试题确实货真价实,只不过,它们已经三年没有更换,同时,每一位事务军官参加考核之前,都会先由教官们提前给出答案。

没有任何难度地第一轮考核很快结束,收走试题,少校和两名上尉分别展开一本文件,开始口头询问一些问题。

这些问题,吴小雨和卡西德同样早有准备。

刚刚进入军官学校的前几天,教官们讲解的主要内容,就是此刻少校和两位上尉地询问方向。

轮看起来同样是个过场,却和第一轮笔试的意义完全

授衔处地军官们口头提出的问题,大多数都是“军队礼仪”,“营地建造地点”,“岗哨安排注意事项”,“列队操典”,“枪械基本保养”,“军队手语”等等之类。

这些问题,明显比较基础,也比较接近现实,昭元军如此安排,完全称得上用心良苦。他们地用意,无非是让事务军官们死记硬背、纸上谈兵,好歹稍微了解,最好是干脆记住这些经常会接触的实际问题,免得到时候真正成为了一名军官,却对军队地外行程度夸张惊人。

口头提问的时间同样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三位负责的军官合上文件,并没有直接评价。不过,吴小雨对答如流,卡西德虽然稍有些紧张结巴,却也没有太多错误的表现,无疑使负责考核的上校出乎意料,也因而稍微多出了一些认可。

于是,原本捏着鼻子而来,打算以完成任务的姿态,勉强听够半个小时胡言乱语就立刻起身走人的上校,临时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看着平致上尉将三人实时写下的评语收进黑色公文包,上校并没有让吴小雨和卡西德直接离开,而是和颜悦色地和两位准事务军官聊了聊天。

这回谈话很是轻松,也很是简单。毕竟,初次见面,又兼场面特殊,上校只需要表达出和善的态度,双方就能够留下比较好的印象,以后有机会,也好继续来往。

两轮考核结束,已经是光缅时间下午六点。吴小雨和卡西德顺理成章地邀请三位军官吃饭,也顺理成章地遭到了婉拒。

必要的三天等待之后,任命与授衔处的军官再次前来。

不过,这回只有平致上尉一名军官,带着三位普普通通的士兵。

收到通知,思峰云上尉,以及另外一位负责教导卡西德的上尉,立刻中止了吴小雨和卡西德的训练,将两人带到临近的办公室。

刚刚推开房门,吴小雨和卡西德就看到房间站立着两位有些陌生的士兵,他们大约来自任命与授衔处,对面办公桌桌上,正摆放着军服,军帽,军靴,手套等全套服装,这些服装崭新夺目,还带着一股轻微的塑料气息。

在教官的指点,士兵的帮助下,穿戴很快完成,或许是事务军官带来的财富相当令人满意,昭元军也略微尽心,至少送来的服装明显是为两人量身打造。吴小雨穿上之后,固然是英俊挺拔,顾盼之间英气逼人,一身深蓝色的军服衬得他笔直的身躯更加卓越不凡,就连卡西德/坤吉堤蓬穿上之后,也显得相当妥帖,原本肥胖的身躯只显出魁梧,暴晒了近一个月的黝黑脸膛,尽显出职业军人的彪悍气息。

仍然是军官休息室,吴小雨和卡西德很快到达,平致上尉和两人简单寒暄,稍稍招呼之后,立刻开始宣布最终结果:

“经由任命与授衔处审核,经由昭元军防卫安全总司令部、昭元军防卫安全总参谋部批准,经由……”

虽然不是太过关心,也不是太过在意,不过,真正到了任命的时候,听着平致上尉抑扬顿挫的正式口气,看着平致上尉认真专注的严肃脸孔,再看着三位士兵、两位直接负责教官、站在身旁的吴小雨,通通一丝不芶的姿势,卡西德先生双腿僵硬,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明显受到了感染,也明显有些紧张。

“经由昭元军军务局、军检局、军事情报局、军训局、军医院记录备案,通报昭元军军需局、军法局、军训局、采购处、工程兵部、昭元特区和平展委员会、特区人民政府、民族院、人民院、农琦县和平展委员会、农琦县人民政府等相关部门、特授予卡西德/坤吉堤蓬同志……”

“准尉军衔…月……”

呼……准尉军衔……

这是事务军官的正常军衔,一切正常的情况,使胖子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不免没有听清后面的时间,日期,单位,以及一些鼓励勤勉之类的必然言辞。

按照刚才负责教官的嘱咐,卡西德立正敬礼,走正步踏前两步,从庄严的平致上尉手中轻轻接过任命书,从此成为了一名准尉,正式加入了昭元军的军官序列。

很快,卡西德准尉再次敬礼退后,平致上尉还礼,说了几句套话,拿起了摆在办公桌上的另外一份任命书——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非常抱歉

近几日看书评区的评价进入幸岩城后,关于于授衔的两段情节,让大家感觉相当不耐,这里先向大家表达歉意。

我的本意,是通过一定的章节和描述,让大家通过对话或者是细节描写,先对海洛国这个国家有部分的了解,毕竟,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许多情节不介绍背景,会感觉非常突兀。

此外,最近的章节大家感觉罗嗦和多余,也有部分作者本身的原因。

最近两周的时间,由于从头开始看《凡人修仙传》和《卡徒》这两本书本人呃,这个本废柴由于太过投入,有点忘记了自己的写作方式,经常写着写着,就不知不觉用上了忘语和方想两位大大的描写方式。

如果真能借鉴也就偷笑了,结果本人功力不足,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个这个一不小心写出来的句子,自己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本来许多应该感觉很有趣的剧情,写出来干巴巴的,实在没多少味道

为了改正,这里向大家请两天假,让我自己把自己写过的东西好好地看一遍,回忆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写小说的,再继续写后面的章节

幸好,过渡的情节已经写完,后面关于从海洛国逐渐崛起,各方面斗争,打造基地的大纲也早早就准备完毕,不然

总之,请大家原谅我这两周的过错,我保证:从今天开始,到完本之前,除了教主的《人道天堂》,再也不看其他的小说了,一定会记得自己是怎么写小说的

恩,恩,请两天假期请大家原谅

我该死,我有罪,我对不起大家

大家随便骂吧,不要客气,书评区电话,家里,随便来打我吧,来骂我吧

我罪孽深重,我对不起大家

请大家原谅我允许我两天之后戴罪立功。

二零六 任命与授衔(五)

,卡西德准尉再次敬礼退后,平致上尉还礼,说话,拿起了摆在办公桌上的另外一份任命书。

看着上尉这个动作,吴小雨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双脚却已经自然而然地并拢收紧,他的动作不是很快,也看不出特别用力的迹象,可是,房间里的众人,却立刻同时感觉到了吴小雨认真投入的态度。

平致上尉微微一笑,吴小雨瞬间敏锐地发觉,上尉先生习惯性的微笑中,多出了一些有别于往日的意味。

“经由任命与授衔处审核,~由昭元军防卫安全总司令部、昭元军防卫安全总参谋部批准,经由……”

两份任命书绝大部分言辞一模一样,平致上尉抑扬顿挫的语调,很快念到了关键位置:“……农琦县人民政府等相关部门,特授予清晨同志……”

念到这儿,上尉稍停顿,他抬起头注视着吴小雨的眼睛,再次微笑一下,才继续念道:“……少尉军衔!”

少尉军衔!

吴小雨仍然站得笔挺,浑纹丝不动。

月27日……昭元防卫安全总司令部……”

授衔是严肃的过程,无论平致上带来的三名士兵,旁观的两位教官,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的卡西德,纷纷努力克制,没有表现出惊讶,仍然尽力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势、沉静严肃的表情。

当然。众人心中肯定出了各种各样地念头。至于任命书后半段废话。大约就连平致上尉自己都没有心思仔细去念。

吴小雨立正敬礼。正步上前过任命书。平致上还礼之后。旁边地士兵教官立刻开始鼓掌。

“祝贺你。卡西德/坤吉堤蓬少尉。祝贺你。晨少尉。”

平致上尉热情地握住了吴小雨地手臂。仅仅几秒钟工夫。房间里庄严肃穆地气氛消失不见。围拢在两位新军官地身边。人人脸上挂满笑容。嘴里说着这样那样地祝贺。

不需要多么敏锐地~力。大部分人都可以看出。这些祝贺。明显更加倾向于吴小雨一些。

卡西德/坤吉堤蓬心知独明。和思峰云这种普通军同。事务军官地地位直接和投资产业地规模关联。军衔很难晋升。或者说。很少会因为军人资历或者军事才能等等乱七八糟地东西晋升。

不过,事务军官这种头衔,本来也就是为了方便工作,并不需要太高,更多的时候,它意味着财富,地位,意味着自由自在,不怎么受军队系统地约束。

稍微受到冷落,卡并没有什么不平的情绪。

长达一年的研究使卡西德非常清楚,昭元特区境内,自然不可能每一位事务军官都会被授为最普通的准尉,可是,少尉甚至少尉以上地军衔,要么授予军队自己的产业负责人,要么授予规模特别庞大、或者地位特别重要的产业拥有者。

这种情况下,投资规模和自己差别不大的吴小雨,竟然可以拔高一级……

和此时呆在军官休息室里的所有军人一样,卡西德脸上满是笑容,心中满是疑虑。他的大部分精力,都在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这种情况又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哪里还会有“不平”地空闲时间?

卡西德疑惑重重的时候,授衔过程仍在继续,最具象征意义地任命文件已经授予,接下来的步骤简单轻松了很多。

军服、徽章、武器、证件、肩章、大堆地文件,吴小雨和卡西德匆匆忙忙地一眼扫过,乱七八糟地将它们塞进了同样由士兵们带来的箱子。

全部接收之后,授衔至此完成,两位新晋军官自然又提议“吃顿便饭”,由于不再有舞弊嫌疑,众人都未推辞。

一小会后,三辆吉普车先后驶出了军官学校,第三辆汽车没有安排驾驶班地士兵,思峰云借故亲自驾驶,单独载着平致上尉。

由于工作关系,军官学校的教官和任命授衔处的军官经常来往,工作许多年,思峰云早就和平致交情深厚,吉普车慢慢地行驶于乡间公路,思峰云慢慢地和平致说些闲话。

吉普车背后,军官学校渐渐消失于视野,拐过了几道小弯,一直将话题往授衔方向引导的思峰云终于问道:“平致,你们授衔处最近是不是调整了考核标准?”

“没有,当然没有……”

吉普车后座,平致上尉“果然如此”地笑了一下,自从思峰云特意拉自己上车,平致就知道他想问什么问题:“怎么,担心你心爱的弟子?”

“心爱谈不上,担心有一点……”道不可能瞒过对方,思峰云坦白地承认:“清晨很有天赋,也很认真,更难得的是这么小的年纪,却很能沉得住气……我很少见到这样的军官。”

“哦?”

平致自己对吴小雨的印象也很不错,却没想到一向要求严格的老朋友,居然会对吴小雨有这么高的评价,甚至直接省略了“军官”前面的“事务。

由于这个发现,平致稍微偏了偏头,立刻看到了思峰云用力抿住的嘴唇,以及大约是牙齿紧咬导致微微鼓起的脸颊。

注意到老朋友如此认真的表情,平致马上收起笑脸:“……既然如此,不是正好说明你的弟子应该被授予少尉军衔?”

“正好说明?”思峰云脑袋微仰,嗤笑一声:“这种理由就连刚刚学会扫厕所的新兵都不会相信。”

“那你想知道什么?”

“你到了什么

“查?查什么查?喂,,耶波思峰云,你可不能毫无根据地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去打探其他部门的情况?像我这么守规矩的……”

“其他部门?”

“呃……其他部门?什么其他部?……”

看着思峰云笑非笑的脸色,平致地“迷茫”只坚持了三秒:“好吧,好吧,我确实无意间发现了某些事情。不过,我得先确定耶波思峰云不喜欢到处宣扬,这个愿望很容易满足对不对?”

“是吗?为什么我记得自己最大的就是到处逮人研究军事机密……”说到这儿,思峰云顿了顿,转过头微微一笑:“除非我同样已经心满意足。”

“放心吧,你我都不会望……”

看着好友终于轻松了一些,致也不再继续开玩笑:“还记得元辰行少校吗?”

“当然,清晨和卡西德的考核就是由他持。”思峰云点了点头,“清晨地少尉军衔和少校有关?是他提出的建议?”

“这怎么可能?”平致使劲摇头,“少校不可能提出这种不符合规矩的建议。不过,他交给司令部地评语倒是和你对清晨的看法差不多。都一些‘基本功扎实’、‘沉着冷静’,‘认真勤奋’,‘富有潜力’之类的好词……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些好词引起了情报处地加倍关注……”

“情报处!”和任何国家任何组织的任何军人一样,提到情报部门,思峰云的语气变得既有些厌恶又有些忌惮:“怎么会和它们扯上关系?”

“为什么不能和它们扯上关系?”平致斜斜地瞟了思峰云一眼:“上尉,难道您觉得清晨的遭遇不值得那群老鼠骚动?”

“遭遇?什么遭遇?”

“什么?你不知道?”平致地惊讶然流露,丝毫不似伪装:“莫非我弄错了?莫非这二十几天来,一直都是别人负责耶波清晨的教导?”

“我负责教导清晨,不负责教导遭遇。”

“可清晨……”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们需要加强沟通……真的,我就说这个!等一下等一下……专心开车!注意前面,左转!左转呼……呼……”

“到底怎么回事?”

“差点被你撞死……等一下等一下!……好吧!好吧!我马上说!”

平致松开死死抓住的车窗铁条,身体已经贴到了门边:“……清晨来自临近的金柏邵信特区,家境富裕,父母双亡……”

这些情况,吴小雨自己交出来地申请写得清清楚楚,不过,思峰云没有插嘴,只安静地听着。

果然,平致继续说道:“情报处查出,清晨的资料并没有作假,却也没有他写得那么简单。三个月前,清晨地父亲命犯太岁,不小心同一天同一处同一时和金柏邵信特区的某位高官买下了同一种型号地汽车,高官一怒之下,很快将他经营了十几年的翡翠矿业查处。三天之后,清晨地父母分头行事,奔走打点,却又不小心同一天同一时在两个相隔几百公里的地方遭遇了车祸,当场丧生。”

好个“一怒之下”!

思峰云默然无语,有些大人物,就是十个人十辈子加在一块也招惹不起。

“当天晚上,清晨连夜离开了金柏邵信特区,从华夏银行取出了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笔资金,到处奔波,披露此事,寻找公道,最终得到了两枚来自杀手的子弹……”

“然后呢?”

“然后?”平致仍然平平淡淡地说道:“两个月后,他提出了开矿申请,站到了耶波思峰云的面前。现在,他坐在离我们大约十米的吉普车内,成为了一名少尉,理由是对临近特区的满腔仇恨,以及某笔数目不详,但继续扶持则很有可能继续投资于昭元特区的资金。”

“原来如此……”

思峰云喃喃说着,再没有了交谈的兴致。

幸岩城计划结束,目标全部实现……

十几米外的吉普车内,望着连接到情报处网路的电话,寄生体的眼睛忽然再没有了任何神采——

努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零七 勘察(一)

日之后。

农琦县苗英州。

半夜,沙毫又一次从床上爬起,又一次浑身酸痛。毕竟,他的小床,只是由几块缺边少角的砖头,几片东拼西凑的木板,几张变了颜色的报纸,几层晒干的秸秆组成。

推开不需要门锁,也不存在门锁的木板,沙毫望了望天空,璀璨的群星闪烁发光,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

已经是凌晨了,该干活了。

好几天没有出的沙毫伸伸懒腰,揉了揉发麻的胳膊,迈步走往下山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直接连接苗州唯一的乡村公路,住在公路两旁的人家一般比较殷实,也一向是沙毫喜欢照顾的主要对象。

先去老坤的菜地检查检查,看看是否有已经成熟,却还在继续浪费养料的老南瓜;再去伊昂新利这对小夫妻的院子里,看看有没有挂在杆上,不愿意收进房间的破衣服;然后去巴素娴丹大妈的侧屋,逮几只喜欢半夜吵闹的老母鸡……

脑子里想着种种助人为计划,沙毫慢慢地走到了山脚,他在乡村公路上大约迈出十步,忽然皱着眉头停住步伐,满脸狐疑地往右转身。

立刻,这位不辞辛苦,半夜操劳的先,发现了右侧另一座山顶,正不停地闪烁着亮光。

咦?

好奇之下。老达地南瓜。伊昂新利地旧衣服。巴素娴丹发老母鸡。通通得以继续祸害人间。人民地卫士放弃了原来地打算。他沿着明显刚刚开出来地简陋山路攀爬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气喘吁吁地到达了亮光地点。

伏在石头与树影之间。沙毫悄地偷看了三五分钟。马上喜形于色。

这位稍微见过点世面地梁上君子发现。自己眼前。是六七位搬着木材和钢材忙忙碌碌地身影。是一大片连夜建造房屋地工地。

定定地盯住镇子里才会出现地耀眼灯光。连接着许多灯泡地细线。以及细线尽头不住轰鸣抖动地机器。沙毫知道。这片设备先进地工地绝对到处都是机会。自己只要随便拣取几样崭新地工具。接下来十天半个月地生活就算得到了保障。

于是。沙毫努力隐藏身形。蹑手蹑脚地钻到了工地附近。悄悄从地上摸起了几把铁钳扳手。悄悄转身。悄悄发现。自己右手手腕地位置。悄悄多出了一只不属于自己地手臂。

沙毫悚然而惊,大叫一声,他猛然挥舞右手,再顾不得隐藏,立刻急促转身,竭尽全力往前猛冲。

准确地说,沙毫摆出了竭尽全力往前猛冲的姿势。

是的,沙毫没能挣脱,他没能冲出一步,甚至没能让自己离开超出对方手臂哪怕一厘米的距离。

沙毫竭尽全力的唯一收获,就是手腕处疼痛入骨地淤青伤痕。

想到这种情况意味着多么惊人的力量,想到这种力量意味着多么惊人的残酷毒打,沙毫使出浑身解除,竭尽全力地拼命挣扎。

他将自己的手腕拉的更加疼痛,拼命践踏着任何可以借力的位置,将沿途地泥土、木板、沙石、各种各样的工具踢得乱七八糟,犁出了一条明显的挣扎痕迹——-却仍然一步一步地被对方拖出了大约几十米的距离。

四周再没有任何杂物的时候,拽住手腕的力量也忽然消失,由于过度惊慌,沙毫逐渐有些混乱,他来不及仔细思索其中地原因,只立刻转身,拔腿就……

停在原地。

“请站好。”

这是一个命令,也是一个温和到令人释然的声音。

沙毫相当释然,他释然到浑身僵硬,双手高举,一动也不敢动。

“请站好”这个命令再怎么温和,也不可能具有如此强大的魔力,只不过,这个命令传出来的时候,还伴随着另外一种绝大部分海洛人,也包括毫都非常熟悉的声音。

枪支地声

“很好,请转过来。”温和的声音继续命令。

以不会引起任何误会地姿势和速度,沙毫慢慢转身,慢慢看到了声音传出来的位置。

他地对面,大约两三米左右,十几块木板高高堆积,一位衣着整齐,套着军靴,戴着军帽的年轻军官安然端坐。

年轻军官地身体微微前倾,双腿微微分开,双手安适地倚着膝盖,他的浑身上下,哪怕包括右手轻轻握住,正斜斜指着地面的手枪,也传递出一种舒服安逸,仿佛不愿意浪费一分力气的味道。

可是,刚刚看到年轻军官的第一眼,沙毫的袋就“嗡”地一声,瞬间化为了片空白,双腿也瞬间开始剧烈地抖动,几乎不能站稳。!

是当兵的!

沙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位文盲先生从来没有听说过“偷

物资”、“刺探军事机密”、“破坏军事设施”等名,可是,这位牙齿一个劲打战的先生,见过不小心偷窃匪帮而躺上好几个月的同行,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不小心摸进军营还能再次露面的前辈。

沙毫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恐惧,上下打量了几眼,军官冲他笑了一下:“辛苦了。”

不辛苦……您辛苦……您辛苦了……”

“谢谢。”军官又笑了一下:“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沙毫,我叫貌沙毫。”

“恩,吴沙毫,请问来多久了?”

“不久,就……就一小会,我就来小会,我……我什么都没有干。”

军官连点头,继续和颜悦色地问道:“请问您是从哪儿来的?”

“那……那里……不不……那……那里……我真什么都没有干……”沙毫伸出发抖的手指,先指了指身后,又赶紧指了指山下的公路。

“不用紧张,吴沙毫,我知道你什么都:有干……”军官用信任的语气说完,接着露出了一点点疑惑的神色:“那么,请问您打算做什么呢?”

“做……做什么?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不打算做……我不想做什么……求求你,我不知道……”

该死,我都在说些什么!

看着军官轻轻地把玩手枪,毫的双腿越来越软,心中越来越恐惧,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快要哭出声音:“我刚刚从家里出来,不,我刚刚从山上下来,我只是打算摘几个老南瓜,捉几只老母鸡。我只是不小心经过这儿,对对,我是不小心路过的,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什么都没有干,我什么都不知道……”

军官的笑容收敛,他慢慢地站起,招了招手,两名男子立刻放下了手头的活儿,走了过来。

沙毫的声音立刻变得更加急促,也终于带上了哭腔:“我什么都没有碰,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什么都不会说……佛祖啊,我真的不会乱说!将军,您相信我吧,求求您,相信我吧,大家都知道沙毫从来不乱说话,整个村的人都知道貌沙毫……”

“给他点钱,带他出……”

两名身材高大,身体壮硕的男子刚刚逮住了沙毫的双臂,军官忽然摆了摆手:“等一等……村?”

沙毫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是,被军官收起所有表情,有如实质的冷冽目光注视,沙毫甚至无法颤抖,只发出了几乎连自己都无法听清的声音:是的……”

“给他水,给他肉,看住他!”

……

次日。

山势莽莽苍苍,延绵不绝,山风一阵阵吹过,树枝牵着树叶摇摆,发出了漫山遍野的沙沙声,反射出漫山遍野的耀眼光亮。

这里是北回归线与赤道之间的大山深处、吴小雨踏足的地点、右手地图标着“农琦县苗英州村”的绿色小圈。

群山之间,肉眼所见尽是山峦起伏,脚底下,密密麻麻的森林犹如蚂蚁,头顶上,高高耸立的山峰变成了黑色的小点。

某座山峰的山腰位置,密集的树林渐渐变得稀疏,又突然消失大半,露出了一处可以作为天晒谷坪的山崖。

离山崖大约二十几米,一株大树孤零零地竖立于干裂的泥土石块之间。大树底部,身材瘦小、头发卷曲、皮肤黝黑的沙毫席地坐,年轻的男子背靠大树,胸膛急剧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感觉不到地面杂乱散布的硬土碎石,正毫不留情地抵磨着他平日加倍爱惜,仅仅购买了两年左右的~裳。

闭着眼睛喘息了好几分钟,沙毫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呼吸的频率,他有气无力地举起水壶,往稍微空闲了一些的嘴巴里面使劲猛灌。

水壶几乎减轻了三分之一的重量,沙毫才重新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转动脑袋,当视线转移到山崖附近的时候,沙毫疲惫的脸庞,不知何时换成了敬畏的表情。

悬崖旁边,沙毫望着的方向,一位身材略微瘦削的男子穿着严严实实的军服,套着当官的靴子,戴着当官的帽子。男子面朝群山,几乎有半只脚踏到了离地几百米的高空,却浑身挺得笔直,背脊纹丝不动,只微微垂头,慢慢地往四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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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利,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零八 勘察(二)

轻的军官面朝群山,几乎有半只脚踏到了离地几百米他浑身挺直,背脊纹丝不动,只微微垂头,慢慢地往四处打量。

如此严严实实的装扮,配上如此凛然站立的姿势,沙毫贫瘠的脑袋无法作出合适的形容,他只觉得,只要看看这位军官,任谁都会觉得头顶不再是可以直接将鸟蛋变成熟蛋的正午烈日,而是客人上门时才会点上的,摇摇晃晃,飘忽忽的半夜油灯。

沙毫这么想着,他继续慢慢地转动脑袋,军官右侧,离山崖稍远一些的位置,一名身材壮硕的士兵正躲在几块巨石的阴影背后,士兵满头是汗,布料实在的军服全部被汗水浸润,已经变了颜色。

沙毫眼勾勾地盯着壮硕男子身旁的大包,他早就发现,那只鼓鼓囊囊的大包里面,塞着许多包装花俏的食物,许多闪烁着漂亮光泽的工具,还另外装着至少一两百元巨额现钞。

一两百元……

咕……

只要一想到那些花花绿绿的华夏钞票,沙毫就忍不住使劲地吞了一口唾沫。

也只是使劲地吞了一口唾沫。

习惯了旁人提防目光的沙毫,脑袋里面刚刚转过某些容易招致提防目光的念头,立刻就感觉自己右手手腕的位置,又开始火辣辣地疼痛。

沙毫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手腕处的乌青淤痕,眼中隐约生出几分恐惧。

“呼……”

“呼……”

听到这个声音。沙毫抬起头来。悬崖旁边。年轻地军官手臂轻轻挥动。正将几块沿途捡起。一路细细把玩地石头抛下山崖。

沙毫赶紧再次举起水壶。又使劲地喝了几口。果然。他刚刚将水壶盖上。立刻就看到军官从怀里摸出笔。在地图上迅速涂画了几下。并转身朝自己走了过来。

大约将下辈子地胆量一齐预支。沙毫也不敢安然呆在原地。他赶紧站起来。从大树遮蔽地阴凉处走到烈日之下。怯怯地叫了一声“将军”。

“恩……”

年轻的军官微微点头,他找到一处泥石较少,也较为平坦的地方,放下了手中的地图。

这是一张高精度,低比例的地图。

或者更具体地说,这是一张年轻的军官采取特殊方式,从特殊渠道取得的卫星照片。

大照片全部摊开之后,几乎达到了人体的高度,它覆盖了整个苗英州东北部,地图上,山川河流清晰可见,树木小径隐隐约约。

将地图展平,军官等着沙毫走到近前,轻声说道:“吴沙毫,这个您能看懂吗?”

说话时,军官伸出手指,按住了地图上一小块被绿色包围的白色小点,沙毫认真分辨,不怎么确定地回答道:“这个……好像……好像……就是这里?”

“对地。”

军官点点头,手指稍稍移动:“这里呢?”

“这里……上来的地方?”

“对的……”军官又点点头:“这里呢?”

“这里……这里公路?”

“对的……吴沙毫,这么快就能看懂高空照片,你很聪明。”军官不再继续指点,他挪开手指,抬起头来:“您可以帮忙找一找村的村民住在哪些位置吗?”

无论口吻还是动作,军官都表现得比经常来村子里教小孩子地华夏大学生还要更加客气。

或许正因如此,聪明的沙毫更加害怕。

他根本来不及考虑军官为什么需要村民们的住址,也来不及想象暴露了村民们地位置意味着什么后果,这个瘦小的家伙瞬间屈服,他飞快地趴到了地图上,手指飞快地指指点点:“这里……这里……这里……”

军官静静地蹲在旁边,既不阻止也不鼓励,大约两分钟后,沙毫理所当然地忘记了自己究竟指点了哪些位置,他的手指悬在半空,皱着眉头再也指不下去。

这个时候,军官才摸出钢笔,迅速在地图上画了几十个小圈,抬头问道:“还有吗?”

“呃……呃……”沙毫眼睛瞪得老大,他心中虽然非常害怕,刚才却已经看出,军官画出几十个小圈的时候,完全不假思索,也没有停滞,却和自己指点地顺序,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沙毫还在惊讶,忽然听见军官由鼻孔“恩?”了一声,他赶紧集中精神,仔细看着地图,又补充了几个之前遗漏的位置。

“好了……”

军官等了一小会,不见沙毫再有动作,便提起钢笔在地图上画出了几条莫名其妙的细线,又招招手将身材壮硕的士兵唤来。

“南瓜……”

军官按住地图,指着一条从山崖开始,沿途经过了好几个小圈的细线:“等下你走前面,走这条路。”

“走这条路这条路……”绰号为南瓜的士兵转过头看了看,又很快转回来,他满脸迷茫,半天才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这里……好像没这条路……”

“是吗?”

军官抬起头来,慢慢地,深深地看了南瓜一眼:“我觉得你需要再看一看。”

这种意味

语调,吃够了苦头的南瓜是不需要听第二遍地,他立激灵,飞快地翻开背包摸出两柄刀子,又飞快地往地图山崖附近细线开始的位置跑去:“是地……有……有路……有路……我马上就开路。”

开路!

大约相当慌张的缘故,南瓜地声音本来就很高亢,其中的内容更是惊人至极,沙毫眼睛瞪大,只看到南瓜急急忙忙地跑到树林旁边,人还没有停下,双手已经挥着刀子砍开了周围好几株灌木藤条。

开玩笑的吧?

眼见如此情形,沙毫自然使劲地张开嘴巴,当它简直可以塞进一只拳头的时候,沙毫忽然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推了一下,耳边也传来了年轻军官轻轻的声音:“走吧。”

“是……是……”

犹如梦中一般,沙毫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了密林边缘,就这么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双手飞快挥舞的南瓜,已经砍出了深达四五米远的路径。

“佛祖啊……”

沙毫的喃喃自语还没结束,背后又传来了一股推力,军官再次催促:“吴沙毫,请吧。”

沙毫畏畏缩缩地往前走出几步,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回头急急说道:“将军,我们就这样过去吗?”

“是的……吴沙毫,您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不,不,我没有……”沙毫脑中闪过地图上地细线长度,额头已经冒出细汗:“可是……我只是说,这条……这条路……可能有十几里啊!”

“是的,87公里。”军官平静地回答:“有问题吗?”

里!这么……”看着南瓜前进的步伐飞快,听着空气中树枝掉落,灌木分尸的声音连绵不绝,沙毫使劲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顺便一起咽下了已经冲到了喉咙口的“远”字。

“请吧。”

这已经是年轻地军官第三次催促,沙毫不敢继续拖拉,只得一步一顿地往前挪动。

南瓜开辟的道路并不宽敞,仅仅能由两人并行,走进小径,脚底腐烂的树叶,干燥的枯枝,不知死因的昆虫层层叠叠,脚踩在上面,除了发出各种怪异地声音,还**了种种难以忍受的异味。

也不知什么缘故,大约走出了二三十步,沙毫忽然又一次停下脚步,返首回顾。

身后,来自北回归线与赤道之间的阳光倾泻而下,将大地蒸得热气腾腾,就这么一点点距离,远处地空气就似乎已经开始变得扭曲。沙毫慢慢地转回头,身前,密密麻麻的树叶无穷无尽,从上方垂吊而下的藤条数不胜数,这些相亲相爱的植物们纠缠在一起,就仿佛暴雨来临前地乌云一般,将绝大部分阳光遮得干干净净。

也将绝大部分生气遮得干干净净。

沙毫慢慢地往前走着,越往前走,这条临时开出小径越像一条甬道,它越来越深,越来越黑,也使沙毫的脚步越来越慢。这位可怜人的心头,已经开始飞快地盘旋老家伙们时时挂在嘴边的各种忠告警示。

“将军……”

忽然之间,沙毫再忍不住,他鼓起勇气,对着军官结结巴巴地说道:“将军……我们还是……还是走原来的道路吧,那里好像比较安全。”

“是吗?这里有危险吗?”

军官似乎并没有生气,沙毫也似乎因此得到了鼓励:“这里很多刺条,它们有毒。”

“没关系,我们的衣服很厚。”

“这样开路,我们很容易迷路。”

“没关系,南瓜有指南针,而且……他经过了很长时间地训练,非常专业。”

“林子里有很多毒蛇……”

刚刚说到这儿,沙毫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咔嚓”的机械响动,他还想到这意味着什么,马上就看到军官地右手,以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动作飞快地晃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沙毫原本黝黑地脸膛骤然雪白,他的瞳孔瞬间收缩,里面只剩下了一支黑洞洞地枪口。

一支黑洞洞的,对准自己的枪口。

“不,不,我……”

“砰!”“砰!”

“啊!……啊!……啊!……”

浓郁的火药气息瞬间冲进了沙毫的鼻孔,沙毫放声大叫,心脏猝然剧烈跳动,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浑身上下失去了控制。

这位倒霉的小偷刚刚生出足够的恐惧,也刚刚意识到死亡的降临,马上就看到军官示意一般,轻轻地摆动着手枪。

我……我没事?

沙毫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脑袋和胸口,情不自禁地顺着军官手枪摆动的方向转头,立刻就看到了两截上半部分爆裂,下半部分正不断扭曲挣扎的长条形尸体。

“毒蛇,你是说这个吗?”

军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零九 新路,心路(一)

古不变的太阳,缓缓地从头顶正中的位置,落到了远边缘,它的威能也由不可直视的白光,变成了一层橙黄的光辉。

一望无际的森林里面,露出了一片小小的山谷,山谷四处散布着七八间破破旧旧的小小土屋,土屋之间,横七竖八地开垦了十几块同样小小的农田,水渠密布的农田里面,大部分种植着稻谷玉米,也有一部分种植着瓜果蔬菜。

位于热带的海洛国光照充分,土地肥沃,农人播种并没有太多讲究,几乎整年都处于收获的季节。此时的农田里面,黄灿灿的稻谷,红彤彤的辣椒,沉甸甸的香蕉已经成熟,绿油油的玉米,黄灿灿的油菜正在茁壮成长。

五颜六色的果实和花朵上方,飞舞着形形色色的昆虫小鸟,趁着傍晚这段既不炎热,又可以提供足够光亮的短暂时间,几名孩童追逐嬉戏于田垄小道,他们的父亲挑着粪水,抹着汗水,同样徘徊于田野之间,细细照料着一家的生计。

忽然之间,一名正低头摸摸花生,看看白菜的农民抬起头来,他惑地看着农田与密林连接的位置,那儿似乎隐隐约约传出了一些动物经过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了。

“沙沙沙……”

农民已经站起身来,他慢慢地,轻轻地抽出了身旁插进地面的木棍,蹑手蹑脚地走向树林,用力攥紧棍子的右手冒出了青筋:和以前一样,那些糟蹋庄稼的畜生只要冒出脑袋,就永远也用再缩回去了。

“沙沙沙……乒……乒……”

野猪和狐狸不可能出这种金铁交击的声音。农夫停住了脚步,放低了棍子。不过,农夫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反而写满了更加浓郁地疑惑。他微微地眯起眼睛,仔细地盯住了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凌乱的位置,他想看看,到底是哪家不省事的邻居,居然会选择这种好时分跑进林子里面砍柴。

“哗……”

明亮地刀光迅速闪烁。扫开了拦住农夫目光地最后几丛灌木。露出了一名满脸乌黑。额头布满汗水。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树叶、树枝、刺条。以及各种颜色浆汁地高个子壮汉。

钻出树林。高个子往两旁看了看。立刻吐出一口长气。他动作迅速地让到一旁蹲下。细细地包好两柄砍刀。收回背包。然后才取出水壶使劲往嘴巴里灌。

农夫地嘴巴瞬间张大。

山谷里从来没有身材如此壮硕高大地汉子。不过。这并不妨碍农夫一眼就认出了高个子地军服。认出了高个子背后地步枪。也认出了高个子地身份——-这些充满威胁地装束和武器。是从来就不需要任何解释和说明地。

猛然间在十几步之外见到一名士兵。农夫地反应可想而知。他目瞪口呆。右手握住地棍子。不知何时从松开地手指间滑落。重新回到了大地母亲地怀抱。砍柴地猜测也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树林里的凌乱响动还在继续。

很快,灌木缺口的地方又钻出了另外一名士兵。这名士兵身材瘦小,脸膛黝黑,头卷曲。总之,干脆一点地说,这名士兵的长相,更加符合农夫自小建立地关于人体外形的概念。

这名士兵并没有像第一名士兵那样背上一只巨大地背包,甚至,他双手空空,也没有背负任何武器,却一走出森林,立刻就软软地趴到了地上,好一会爬不起身。

空气中回响着士兵喘息声的时候,树林里地嘈杂的声音也终于消失,气喘吁吁地瘦小士兵旁边,走出了最后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最后一位先生的瞬间,农夫本就非常激烈的心跳,猝然又更加迅速了几分。

最后一位先生既不魁梧更不凶恶,他穿着漂亮光鲜的衣服裤子,皮靴光亮,浑身干干净净。

可是,农夫同样一眼认出了这身漂亮的衣服。

这是一身当官的军服。

或说,这是一身代表着税收,征调,徭役;意味着皮鞭,棍子,刀子;象征着眼泪,饥饿,以及鲜血的衣服。

当官的老爷走出树林,立刻开始朝身前的农夫,农田里的庄稼,山谷里的房屋左右张望,他观察的速度并不是很快,用的是一种审视的目光——-农夫非常熟悉这种目光,通常,当他走近自己埋在林子里的兽夹,听到小兽出哑哑之声的时候,也经常会使用类似的目光。

这个现不由使农夫更加确定,也更加害怕。

非常害怕。

农夫脑袋里想着种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很想立刻转身逃开,双脚却像是钉进了地面,怎么样都拔不出来。

他的煎熬并没有持续

时间。

高个子士兵不时举起水壶使劲喝水,军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笔,又摸出一张很大的纸张摊在地面上涂写,过了一小会,另一名身材瘦小的士兵渐渐不再喘息,他大约恢复了一些力气,慢慢爬起身,朝农夫走了过来。

农夫紧张地看着士兵越来越近,忽然之间,他现士兵居然有些眼熟。

“郭宜伦楚,又在泼水了啊?”

这名士兵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姓名?

农夫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极大的惊讶使他忘记了心中的恐惧,也忘记了谦虚地直接承受了“郭”这种兄长的尊称,他的惑脱口而出,却并不流畅:“你……你……你……”

“我是貌沙毫,村的貌沙毫啊!”

“啊,是你!你……”

是你!你这个小偷!你竟然还敢过来!

不久之前刚丢了两只小猪仔的农夫,立刻露出了混杂着鄙夷和愤怒的表情。

不过,就算再不擅长掩饰情绪,农夫也很快收起了这些极不适宜的表情:先不谈对面沙毫微微昂起的脑袋,笔直挺立的腰杆,再也没有了平日那副猥猥琐琐的模样,就是沙毫身上崭新服帖的军装,也使农夫再也没法,或说再也不敢将“小偷”这种不怎么光彩的职业和他联系起来。

看着农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不甘不愿地,极其勉强地朝自己笑了一下,沙毫同样露出了笑容。

沙毫的笑容相当和气,也相当自然,再没有了往日遭到白眼和戒备时,那种谄笑间潜藏着屈辱的味道。跟着吴小雨东奔西走几日,沙毫已经许多次地碰到了类似的情形,也已经感觉到,这种时候,自己的笑容可以产生很好的效果。

“郭宜伦楚,劳驾请问一下,村子里的人,现在都在家么?”

“在,都在……”

出于对军服根深蒂固的畏惧,宜伦楚忙不迭地应承回答,同样出于对军服心惊肉跳的畏惧,宜伦楚低下头,用沙毫的身体挡住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吞吞吐吐地小声问道:“吴沙毫,这位当官……是来干……干什么的?”

“大好事啊……”沙毫笑着,用一种“你运气了”的口气说道:“将军是来给大家宣读告示,招工开矿……”

招工开矿!

“啊!”

仿佛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晴天霹雳,宜伦楚忍不住惊叫出声,他的脸色瞬间雪白一片,眼睛睁得老大,里面充满了不可言状的恐惧。

“别,别这样……”这种情况,沙毫同样见过了许多次,他抓住双腿一个劲抖动,仿佛马上就会夺路而逃的农夫,嘴巴里面也赶紧换上了相当诚恳,也相当有说服力的声音:“郭宜伦楚,你放心吧,将军是真正来招工的,会付钱,会管饭,能休息……放心吧!绝对不会抓人!”

“真……是真的吧?应该……应该是真的吧?”

最后一句话产生了效果,宜伦楚停止挣扎,他的嘴唇仍然微微颤抖,眼睛仍然睁得老大,里面充满了自己说服自己的希冀。

“千真万确!”

说着,沙毫转过身,用一个很有力的姿势,笔直地指向走过来时的灌木缺口:“你看,为了让愿意去开矿的人更加方便,将军还特意为你们开出了一条新路!一条更近的新路!……”

新路?

朝着沙毫指着的方向,宜伦楚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

这种极其简单的,甚至称不上小路,只能算是林间隧道的通道,明显不能使宜伦楚提起多大的兴趣。于是,哪怕仅仅是匆匆一瞥,宜伦楚也相当地心不在焉,他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于眼角的余光,或说,正位于眼角余光位置,不停写写画画的年轻军官。

沙毫已经开始有些熟练的安抚还在继续:“……这条新路直接连到了松择,有了它,从今以后,从你们关山谷到松择村,就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了。”

直接连到了从松择!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军官的身影立刻失去了威慑力和吸引力。农夫骤然转头,他用的力量如此之大,反应如此强烈突兀,几乎差一点点就扭伤了自己的脖子。

从关山谷到松择村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望着灌木缺口的位置,望着那条黑暗深邃的通道,农夫的眼睛几乎冲出了眼框,里面充满了光采,却又很快黯淡下来——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零 新路,心路(二)

着灌木缺口的位置,望着那条黑暗深邃的通道,宜乎冲出了眼框,里面充满了光采,却又很快黯淡下来。

和绝大多数散落于苗英州崇山峻岭之间的小小山谷一样,宜伦楚所在的关山谷,和距离它最近的松择村之间,只连接着一条小小的山道。

如果从空中俯瞰,这条小小山道的两个端点其实并不遥远,可是,连接两个端点的小小山道百转千折,平平增加了至少十倍的距离。

可以往上追溯到十八代的正宗老祖宗们,之所以将山道开成这副模样,自然不是强迫子孙后代通过这种方式好好地锻炼身体,保持良好身材——

坡度陡峭、工具缺乏、风水迷信、勘查粗糙,计算失误,种种乱七八糟的原因团结一致,最终造成的结果,让宜伦楚这种住在各个小山谷中的村民们,无论贩卖兽皮粮食这些可怜巴巴的山村产出,还是购买针线盐巴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用具,通通都得花费最少四五个钟头的时间攀山涉水,才能到达比较大的村庄,才能拜访一家很有可能暂时缺货的杂货铺子。

如此可想而知,听说出现了一条从关山谷到松择村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新路,宜伦楚竟然仅仅是两眼放光,这说明他的反应实在非常克制,也说明他对于军官实在非常畏惧。

也幸亏反应比较克制,宜伦楚才迅速反应过来:就算不去考虑沙毫这位声名远扬的小偷先生有多可信;只要看着这条所谓的“新路”仅由一人开辟,而且一副黑暗深邃,宽不过一米,高不过两米的模样,任谁也不难判断它的简陋程度;如果再看看领头那位高个子士兵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浑身布满刺条树叶,以及沙毫甫一钻出树林立刻浑身瘫软,半天爬不起来地模样,相信傻瓜也不能猜出,这条所谓的“新路”,究竟达到了何等惊人的安全顺畅。

这些想法,宜伦楚当然不敢宣诸于口。

得到“军官不会强行抓人”的再三保证,宜伦楚的反应终于稍微自然了一些:“能管饭,能休息就行,付不付钱倒不要紧……”

望着沙毫,宜伦楚的脑袋压得更低,声音也压得更低:“吴沙毫,劳驾请问一下,这次征调有多久啊?这种时候,田里头就快要收谷子了……”

“不是征调。是招工。正儿八经地招工。”

“是…。是招工……”宜伦楚陪着笑脸。“这次招工有多久啊?田里头……”

“田里头!田里头!就知道你几块破田!”沙毫皱起眉头。鄙夷地表情恰到好处:“怎么说不清呢?这是正经地招工!正经地招工懂吗?招工自愿。你愿意干。想干多久都可以。你不愿意干。上午去。下午回。中午还可以混顿饭吃!”

“中午还可以混顿饭吃……”

宜伦楚仍然一副不明所以地模样。于是。重复这个句子地时候。他地语气仍然是很迷茫地。

“好了好了。和你一下子也说不清楚……”

眼睛的余光看到吴小雨已经收起钢笔,卷起地图,似乎马上就要站起身来,沙毫立刻浮出了焦急地神色,他想要掩饰,可声音又多出了急促的味道:“反正将军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你等下注意仔细听就行了……现在,你先去把男人叫齐,都到晒谷场里头等着。”

“是,是……”

注意到沙毫命令中顺便夹杂了某些叫作不耐烦的情绪,宜伦楚赶紧连连点头。可是,这位先生刚刚转过身子,沙毫又一把拉住了他:“等一等,这么着急干嘛?”

可怜的农夫停住脚步,转过脑袋,使用眉毛和眼睛作出了惑不解的表情。

“你都已经问了这么多的事情,怎么不顺便问一问另外一件事呢?”

农夫地眉头皱得更深一些,眼睛也变得更小了一些。

“你看看……”沙毫指了指头顶,“天是不是快要黑了?”

农夫点点头。

“你不想问问将军有没有吃晚饭吗?”

农夫的脸色,立刻和两米之外地新鲜黄瓜找不出了太多的差别:“请问……请问将军有没有吃晚饭呢?”

“问得好。”沙毫很满意地点点头,“我们都没有吃晚饭,去叫你老婆准备吧,分量要足,速度要快,然后你再去叫齐山谷里地男人。”

可怜的农夫点点头,再次转身地时候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很低,可是大约就连老虎听见了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跟在宜伦楚的身后,三位外来快步走往地势稍高的一处土屋。

短短几百步的距离,田野之间,土屋之前,注意到军队服饰的

早已满是惊之色。就算宜伦楚的表情还算正常,士兵的表现也不凶恶,男人们同样远远站开,不敢靠近,女人们拉住孩子,小声呵斥,不敢让他们吵闹。

宜伦楚家的土屋不大,两间正房,一间厨房,土屋外面很是杂乱,里面也到处乱放着一些简单结实的农具。

一名女子满脸畏惧之色,手足无措地站在厨房门口,听到丈夫吩咐准备三个人的双份食物,新鲜的黄瓜脸色,瞬间又多出了一条。

女子的声音还很年轻,眼角和额头却已经密密地爬着皱纹。站在门外,听见她和宜伦楚小心翼翼地商量着去哪家邻居借点香油,又去哪家邻居拿几个鸡蛋,吴小雨从怀里随意摸出几张钞票,吩咐沙毫拿了过去。

女子脸上的黄瓜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皱纹一并舒展,平坦得仿佛可以折出光来。或许是生活教会的道理,接过数额不超过十元的钞票,女子也平平展开,对着夕阳的方向辨别真伪。

稍微见过点世面的宜伦楚立刻浑身冒出了冷汗,他赶紧将女子的双手拍下,推着兀自莫名其妙的妻子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中传出了几句又低又急的呵斥,宜伦楚好一会才重新走出,对着三位大人物点头哈腰一番,又赶紧在沙毫的眼色示意之下,急急忙忙地跑去召集其他农人。

从门边随手摸过一张板凳,吴小雨静静地坐下。

到达海洛国已经二十七天,不满一个月的时间里,办理证件、接受训练、勘察矿藏、选择地址、建设基地、开辟道路等等等等,种种或琐碎或繁忙的事务接踵而来,逼得吴小雨这只二十四小时不用休息,比最卑贱的畜生还要辛苦的寄生体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可是,尽管吐口口水的时间都得争分夺秒,1a7489总是能够从满满当当的日程安排中挤出足够的时间,仍然让吴小雨每天都能享受到四次33级愉快的身体锻炼。

不管是否自愿,努力总有结果。

毫无问,比起身在华夏的时候,吴小雨的能力又提高了许多。坐在板凳上,吴小雨专注地思考1a7489布置的家庭作业,并没有刻意监视宜伦楚的行动。

不过,33级的寄生体还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宜伦楚是如何满头大汗地跑上田垄小道,急急忙忙地从这一家土屋钻进那一家土屋,也同样清清楚楚地知道,每一家宜伦楚经过的土屋,炊烟如何立刻变得清淡散乱,屋子里面,如何传出女人忧心的唠叨,男人烦乱的渡步,小孩害怕的哭叫。

普普通通的招工开矿,仅仅因为军队参与,就会造成如此恐慌混乱的情形,这已经不能简单地使用“不得民心”来形容了。

也知钞票的激励,还是恐惧的刺激,宜伦楚妻子准备食物的速度确实很快。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好几间土屋还在继续骚乱,男人还没有全部达到晒谷场,宜伦楚的土屋之外,已经架好了一张斑驳老旧的木桌,上面摆着许多大盘盛放的食物。

跟着吴小雨东奔西走已经好几天了,可是,一直到现在,每次吃饭的时候,沙毫仍然无法使自己的脸孔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贫穷,落后,位于大山深处的大山深处,宜伦楚妻子准备的食物分量很足,却仅仅具有“食物”最为基本的果腹功能,至于它的滋味-——~常饱一顿饿一顿的沙毫吃了两碗之后,就再也没有兴趣朝它们多看几眼。

吴小雨和小罗很有兴趣,毕竟,对于一位整天啃着水煮猪肉的寄生体,以及一位偶尔还得尝尝新鲜生肉的试验体来说,任何肉类之外的食物都是极其难得的美味。

看着吴小雨和小罗飞快地挥舞筷子,仿佛肚子直接连到了无底深渊一般,使劲地灌了一碗一碗又一碗,沙毫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有些呆滞,宜伦楚的妻子更是目瞪口呆,半天不出声音。

这是与畏惧截然相反的情绪,看着军官和士兵相当满意,甚至品尝无上美味一般,狼吞虎咽地吃下自己做出的粗糙食物,很奇妙地,宜伦楚的妻子安心了许多。

这个时候,宜伦楚一路小跑着回到土屋,男人们终于全部聚到了晒谷的场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吴小雨的“开矿招工”。

非同一般的“开矿招工”——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一 新路,心路(三)

个时候,宜伦楚一路小跑着回到土屋,男人们终于了晒谷的场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吴小雨的“开矿招工”。

非同一般的“开矿招工”。

不需要等待太长时间,大约几分后,吴小雨和小罗站起身来,给宜伦楚的妻子留下了几只大约不用清洗也已经非常干净的盘子碟子。

和吴小雨这几天经过的许多村庄山谷类似,关山谷的晒谷坪同样一部分天然形成,一部分后天开辟,限于人力物力,它的面积不大,也并不是特别平整。此时,小小的半坡型地面乱七八糟地站了十几个男人,看起来稍微有些拥挤。

顺着小路,吴小雨施施然地踏到晒谷坪的边缘,同样和许多村庄山谷一样,33级的目光一扫而过,从这些站立于晒谷坪的男人们身上,吴小雨轻而易举地看出了许多形形色色的,明显针对自己的行为和情绪。

某株下半截乌黑焦灼,也不知被大火焚烧还是被雷电劈中,却仍然奇迹般地冒出了绿叶的大树旁边,一位青年顺着吴小雨的脚步不时调整方向,始终保持自己的右手放在背后。

不过,只要看看这位先生急促沉重的呼吸,急剧起伏的胸膛,飘忽不定的眼神,以及攥紧拳头,不由冒出了青筋的左手掌背,吴小雨就算闭着眼睛也清清楚楚,穷山僻野之间,青年背后藏起来的右手能够找到的物事,无非寒光闪烁的菜刀,或铁锈斑驳的斧头。

就在这位只差将“砍你”两个字直接涂到脸上的青年身后,一位老头正紧紧地贴住青年的后背,嘴巴也探到了青年耳边,老头的嘴唇急促颤抖,脸上满是担忧和焦虑地神色,很显然,不管劝解还是鼓励,老头地说服工作都不够理想。

如此这般的情形还有许多许多,沫浴在这些或冷漠或畏惧或戒备或抗拒或担忧或愤怒的目光之中,吴小雨安然站立,坦然受之,默默地梭巡一圈,吴小雨微微示意,紧跟其后的沙毫立刻往前继续走出两步。

“诸位叔叔伯伯,哥哥弟弟……”

就算被吴小雨称之为“聪明”地脑子里面装满了水。这几天时间见到地种种蛛丝马迹。也足够令沙毫看出吴小雨大约不怎么欣赏浪费时间地行为。

微微张开双手吸引目光。等待晒谷坪中地喃喃细语之声稍稍减轻。沙毫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今天将军过来关山谷。是为了开矿招工地事情。”

尽管得到宜伦楚地通知时。众人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不过。真正从沙毫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晒谷坪还是立刻响起了一片“嗡嗡嗡”地声音。

同样早就熟悉了这套流程地沙毫闭上嘴巴。并不阻止。他地身后。全副武装地小罗。面无表情地吴小雨更是默不作声。只静静地。冷冷地看着晒谷坪中地骚动。

这种沉静肃穆地姿态。比扯开嗓子大声吼叫着“安静”、“不要吵”、“听我说”等等声嘶力竭地方式有效百倍。畏惧地看着前方。农人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赶紧小心翼翼地收敛动作。很快回归寂静。

“我知道,大家担心的事情很多很多,担心背井离乡,担心活儿太累,担心家里缺人照应。不过,大家尽可放心,为了照顾大家,将军招工地方很近,就在我们苗英州的公路旁边……”

注意到几位年纪较大地男子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沙毫很快补充:“……也就是村老坤达经常摆摊卖饼子地地方。”

“另外,大家也不用害怕活儿太累,将军不会让大家马上就下矿井——~现在也没有矿井让你下去……”

“到了地头,大家只需要挖挖水沟,砍砍木头,搬搬砖头……对,就和建房子一样,你们没有猜错,将军请大家帮忙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你们自己建造住宿的木屋。”

无视众人不敢相信的目光,沙毫继续喊道:“最重要的是……桑育,苗艺博永,别再看着你们那几块破田……我知道田里种了谷子,对,对,我也知道谷子快要熟了……将军招工全凭自愿,不抓人,不强迫,你们也不用担心建完木屋就得开始干重活,只要愿意自己建的房子留给别人去住,随时都可以拍拍**回来收拾家里的谷子,当然,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顺便收拾床上的野男人。”

说着,沙毫笑了一下,也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男子们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

不错,虽然实施得一塌糊涂,不过总算还知道应该先行瓦解抗拒

站在前面的沙毫滔滔不绝,站在后面的吴小雨一动不动,稍稍有些感慨。

最初将沙毫推出来和村民们接触,吴小雨看中的,无非是这位小偷先生走南闯北,偷鸡摸狗的职业名声,由这种广为人知的角色和村民们打交道,村民们很容易产生“这种人渣都可以上位,我就更没有问题”的想法;此外,万一日后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习惯于,同时更擅长于欺软怕硬的村民们,马上就可以很方便地找到一位能够随意泄怨恨的对象。

不过,既然这几天的招工过程中,小偷先生通过实实在在的行动,已经证明了自己具有“坏榜样”和“替罪羊”之外的天分或价值,吴小雨并不介意为他重新考虑一种“坏榜样”和“替罪羊”之外的下场或结果。

这种决定,和有如狗屎一般高贵的“正义感”扯不上丝毫关系。

毕竟,对于直系属下除了黑道大佬,流氓混混,就只剩下间谍杀手,顶头上司除了蛮不讲理,不择手段,就只剩下残暴凶狠,就连自己也亲手结果了数十条军火贩子性命的寄生体来说,小偷小摸的沙毫先生,简直比坚持天天洗澡的小百兔还要纯洁几分。

站在众人面前,沙毫懵懂不知,就在几秒之内,自己本来注定了悲剧的未来已经悄然变化。小白兔先生仍在滔滔不绝着,刨去瓦解抗拒心理的插科打诨,增强说服力的举例说明,关于美好前景的蛊惑描述,小小白兔先生的言辞,绝大部分集中于吴小雨事先交代的几个要点。

其一,招工自愿,去留随意。与特区传统的强迫性招工不同,清晨矿业招收的工人享有自由生活,不受强制羁押;其二,待遇优厚,酬劳合理。清晨矿业会为工人们提供伙食,安排住宿,承诺按时放薪水,不打白条欠条;其三,军队保护,保障安全。

清晨矿业直接由现役军官开设,也直接由职业军人提供保护,不会受到匪徒流氓的威胁。

对于自小生活于华夏的吴小雨和小罗而言,这样的待遇,已经不是“普普通通”,而应该是“天经地义”。可是,对于关山谷这些与世隔绝,从来没有见到过外商这种神秘生物的农人们而言,这样的待遇,已经不是“不敢相信”,而应该是“闻所未闻”。

鉴于这种情形,鉴于“事有反常必有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类的揣测怀疑,吴小雨特意提供了更加直观的缓冲方式:

选择性地解答了几个男人的问题,沙毫继续说道:“……此外,由于各种原因,暂时不能够去矿场工作的人,将军还为大家提供了另外一份暂时性的工作。”

指了指过来时经过的通道,沙毫的声音回响在重新寂静的晒谷坪中:“宜伦楚应该通知了大家,过来的时候,将军的战士帮助大家开辟了一条从关山谷到松择村的新路……一条更近的新路。当然,限于时间和条件的关系,这条临时开辟的新路确实还很简单,也很粗糙。”

“不过,为了照顾日后为矿场工作的工人,将军并不希望这条辛苦开辟出来的道路再次荒废……仍然留下来的村民,如果愿意参与完善这条道路的工作,可以每天领到三块钱的补贴……当日放。”

三块钱的补贴!

当天放!

“嗡嗡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沙毫不再等待,右手有力地一挥,指着通道的手指挪到了小罗身上:“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大家现在就可以报名,一直到新路完工,这位队长都会留在这里,负责所有招工和新路的事务。另外,大家如果还有什么不够明白的地方,现在也可以找我询问。”

说完,沙毫退后几步,却仍然和小罗一起,被十分钟前还或冷漠或畏惧或戒备或抗拒或担忧或愤怒的村民们,很快围得严严实实。

又一片山谷完成了。

吴小雨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走开了好几步的距离。

几天之前,或更确切地说,刚刚达到苗英州的第一天,第一间木屋刚刚完成的时候,贴在摇曳的烛火旁边,1a7489对吴小雨布置了完整的海洛国基地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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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二 基地(一)

天之前,或更确切的说,刚刚到达苗英州的第一天木屋刚刚完成的时候,就着摇曳的烛光,1a7489布置了完整的海洛国基地要求。

“布置”这种说法并不是非常准确。

相对纵横星际的1a7489,33级寄生体能够存储的生物能量自然微不足道,危如累卵,绝对不可以轻易动用。

不过,事关基地,尤其是第一个基地,1a7489相当难得地挥霍了一回:消耗寄生体的能量,1a7489完成了一小段虚拟印射。

限于碳基生物天然的落后构造,寄生体利用生物能量的方式效率很低,浪费很高。

作为33级标准生命的耻辱,吴小雨这只寄生体高的能量,仅仅制造了大约维持十秒的虚拟印射。此外,这段小小印射的细节仅仅达到了体现建筑构造和环境利用的程度,精准也仅仅达到了模拟真实场景和构建过程的水平。

总体而言,相对几个月前印射到吴小雨白痴脑子里面的“天际牢笼”,无论细节、精准、时间、还是压缩比率,这段印射都只高出了可怜巴巴的十倍左右。

不过,就算1a7489再不满意,高达60%的寄生体能量消耗,取得的成果也是人类目前蹩脚的虚拟技术,或是更加原始的字句描述方式想都不敢想的。

通过印射方式,1a7489非常直观,非常准确地给寄生体布置了自己的基地要求:所有基地建筑的类别、用途、结构;需要配合的地形、高度、位置;开始建造的顺序、材料、方法;各种细致琐碎的注意事项、守则规定、规范要求,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等等等等。

除了这些,1a7489还顺便让寄生体非常直观,非常准确地休息睡眠了十五分钟(休克昏厥地方式),苗条瘦削了十五公斤(浑身抽搐的方式)——-通缉犯先生计算能量总额的时候,从来不会扣除维持寄生体身心愉悦的最低下限。

如此体贴入微地关照。就算没有33级地记忆能力。吴小雨也绝对会将印射地内容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考虑到碳基生物广为人知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1a7489甚至额外耗费了寄生体20%地能量。将这段印射完整直接地嵌入了吴小雨地记忆细胞。

现在。吴小雨地“白痴脑子”里面。1a7489计划地海洛国基地纤尘毕露:一望无际地钢铁森林。织罗密布地水泥公路。延绵不绝地防御工事。望而生畏地高塔炮台;规划整齐地建筑群间。医院。学校。工厂。车站。机场。各种民用设施错落有致;地势险要地各个位置。兵工厂。实验室。电站。指挥部。各种军用设施守卫森严——-它简直就是一个自给自主。充满侵略性地独立城市。

一个吴小雨必须亲手实现地独立城市。

这是一个无比艰巨地任务。

直到钻进深山老林招工之前。这个无比艰巨地任务。吴小雨仅仅完成了第一栋日后注定拆除地简易木屋。

可想而知。建立一座城市。尤其是建立一座符合1a7489要求地城市。除了漫长地时间。巨额地资金。无数地物资。良好地规划。还需要其他数盛数地苛刻条件。

不过,其中最重要地,也最先需要的,还是大量的人口。

吴小雨的“开矿招工”正是为此。

除去公路附近,被1a7489选择的基地起始位置,庙英州的大部分地方都是山地丘陵,只零零落落地散布着六七个村庄,稀稀疏疏地分布着不足三千的人口。

这么一点人口,大约只相当于湘成电脑学校的学生数量;这么一点人口,别说建立一座城市,就是填充1a7489计划中的一处民居区域也嫌不足;可是,同样是这么一点人口,已经是吴小雨目前能够打主意的所有对象。

和华夏百年之前的观念类似,对于背井离乡,海洛国的农人同样抱着深深的畏惧。同时,长年战乱,军阀统治,更是令这些挣扎于最低层的农人,对任何新生事务都投以深深怀的目光。

今日招工开矿,次日应云集,这是席梦思配上好枕头才会出现的情形。

吴小雨已经接近两百多天没有睡觉,早已不再奢望所谓的奇迹生。他的方式,是通过开辟道路,支付补贴的方式,先让满怀虑的农人对自己的政策建立信任,并让农人通过并不是非常沉重的劳作,领取一笔稍稍超过普通海洛国平均薪酬的收入。

绝大部分人类都有着贪婪心理,一旦习惯了收获高出付出,这些农人距离自动上门,乖乖成为自己工人也就不会太远。

至于对海洛官长期形成的不信任心理,由于委托农人们修建的,正是对农人自己也有绝大好处的山路,相信绝大部分农人,都会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没有工资,我也不会很亏”的心理,参与完善道路的工作。

事实和吴小雨的猜测相距不远。由于有着当日放补贴的承诺,上当受骗最多只有一天功夫,和前几天经过的许多村庄山谷类似,关山谷的村民们,确实绝大部分将信将,却也绝大部分都报名参加了完善道路的工作,就连一两个顽固分子,由于顾及其他村民的看法,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走到小罗面前,不情不愿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唯一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一向小心谨慎的宜伦楚报名参加完善道路之后,回家不到半个小时,居然又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地跑回小罗面前,撤消了完善道路的报名,改成了直接参加开矿招工的申请。

这个时候,眼见此间无事的吴小雨,已经走出了很远很远的距离。这个时候,热闹喧扰的村民们,谁也会知道,紧随大流的自己失去了什么,也不会知道,和妻子一起,将小包打开又拆开无数次的宜伦楚,又得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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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三 基地(二)

晨,天边几片薄云暂时挡住了太阳的光辉,海洛国的也终于透出了几分森林应有的清新气息,坐在一颗裸露的大石头上,黄哥扁着嘴巴,两片薄薄的嘴唇叼着一支现在没有点燃,将来大约也不会点燃的高档香烟。

是的,相当高档。

黄色外皮,硬盒包装,没有塑膜,加长滤嘴,整包售价高达整整一块三毛五分——-这种名为“青禾”的香烟,是“清晨矿业”方圆二十公里的几家杂货店内,售价最高,销量最差,保质期也最长的香烟类型。

如此稀罕的高档香烟,怎么都值得黄哥好好珍惜。此外,吴小雨可以闻出两天前一口烟味的该死狗鼻,可以让人两辈子痛不欲生的亲切教育,早就终结了这群猴子违反禁烟令的胆量。

抬起手腕,经由吴小雨配,集通讯、定位、追踪于一体,大约也兼带了监视的电子表上,精确到毫秒的液晶数字不断跳动,前面几位显示着八点五十五分。

距离吴小雨约定的碰头时间只差五分钟了。

放下手腕,黄哥左右望望,四周树木缓缓摇曳,远处虫兽轻轻喃语,吴小雨一如既往地没有提前到达。

操,这个贱人。

黄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或确切地说,黄哥心中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身为拖尸巷的头脸人物,黄哥自然一点都不害怕吴小雨,他不敢……不,他的嗓子忽然有些不舒服,绝对不是因为吴小雨可能已经到达附近;他提前半个小时到达这片荒芜人烟的地方,也只是忽然想吹吹凉风,绝对不是因为吴小雨从来不许他们迟到一秒。

另外。凌晨四点起床。睁着惺惺睡眼。顺着崎岖地山路。借着天上地星光。独自钻进除了树木就只剩下树木枯枝。除了野兽就只剩下野兽粪便地密林里面艰难跋涉。黄哥也只是忽然有些非主流。忽然很想找块石头。忧郁地看看热带雨林阴天地日出。

完成这项壮举。黄哥总共花费了将近五个小时。这个时间并不夸张。事实上。若是半年之前。别说五个小时。就是五天五夜。黄哥大约也爬不完其中十分之一地路程。

毕竟。经过吴小雨地教育培训。此时地黄哥。早已经拥有了远胜往昔地坚强意志。判若两人地强健体魄。另外。还拥有一块可以精确分析经度纬度地定位手表。一张不知怪兽从什么鬼地方弄来地高清卫星地图。

来到海洛国之后。黄哥和几位同病相怜地伙伴越来越认识到。烧烤银河系七楼饲养室内。吴小雨强迫自己学习地各种技能显然早有预谋。绝非无地放矢。

不谈操作定位仪器和观察卫星地图地相关教程。甫到基地。黄哥就用上了“山路施工摘要”。“快速搭建木屋”。“开辟简易水渠”地等等方法;行在路上。黄哥也用上了“黑夜辨别道路”。“防止蚊虫叮咬”。“预先驱除蛇类”地种种技巧。

学以致用。专业对口。面对无数高校学生翘以盼、梦寐以求地大好事。猴子们地心中充满了忧虑。

这不仅仅是因为以前学习,现在也继续学习的过程中,洒满了鲜血,汗水,泪水,以及牙齿被打掉的口水。正常的人类,谁也不会希望自己有朝一日绝对用得上类似“快速药物解毒”、“简易自我手术”、“规避重型武器”的课程科目,更不可能愿意自己必定参与“便携炸弹袭击”、“秘密潜入敌营”、“敌后武装生存”这种九死一重伤地行动。

至于“核能研究方法概述”、“军事力量与政治力量”、“政权的意识形态”等等课程,黄哥光是名,想想作,都会觉得自己脑袋后面地反骨大约又长了三分。

“咳……”

听到这声轻轻的咳嗽,正准备摸摸后脑勺地黄哥一下子弹了起来,转过身,后面果然是一贯悄无声息出现的吴小雨。

“吴邵政,久等了。”

邵政是黄哥被吴小雨指定地化名,黄哥可以肯定,这个名字,肯定会伴随自己相当长的时间。

“吴清晨,您早。”

饲养室内,连续半年被强制说海洛话,写海洛文,行海洛礼的黄哥,早就不会因为这些寒暄的步骤尝到脚尖或耳光。

吴小雨点点头,手指越过黄哥,已经指着密林拦住的方向:“吴邵政,请吧。”

请吧……

请开路吧……

……

最初,和其他猴子一样,黄哥开辟道路的速度有些缓慢。

偶尔飞窜出来亮亮舌头的毒蛇,头顶盘旋下来缠成一团的荆棘,横拦于必经之路的巨大石块,都给黄哥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过,随着不断推进,身后吴小雨及时射出的子弹,顺手挥出的砍刀,猛然踹出的脚底,总会最直接,同时也最方便地解决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配合逐渐默契,黄哥逐渐顺手,速度也就逐渐提高了许多。

人力开辟山路,最麻烦的事情莫过于碰上陡峭难行的坡体。黄哥觉,就连这种情况都不能使吴小雨稍稍皱眉,同样草草地一眼扫过,吴小雨立刻就会不假思索的指点自己或左边绕行几步,或右边凿挖几刀,总能在最为合适的位置,最为适宜的距离,开辟出最为坚固的踏脚点。

每一次,飞快地盘旋而上,攀上峰顶之后,黄哥转回脑袋往下俯视,总会产生如在梦中的奇异感觉:刚才轻轻松松,一边开凿一边攀爬,前后耗费不过一个小时开辟出来的途径,怎么可能是脚下这些嵯峨的峰峦,可怕的岩崖,以及几乎无法通过的峡径?

下午三点五十左右,黄哥砍断了最后几丛灌木,率先钻出了仿佛无边无际的热带雨林。

这里是娄度村,一个距离苗英公路最为遥远的村庄,一个吴小雨最后亲临拜访的村庄,一个情况最为复杂,问题也最难解决的村庄——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四 基地(三)

里是娄度村,一个距离苗英公路最为遥远的村庄,后亲临拜访的村庄,一个情况最为复杂,问题也最难解决的村庄。

精确的高清卫星地图可以看出,农琦县本身就地处昭云特区西南边境,其中的苗英地区,更是处于西南中的西南,直接与邻近的保和盛特区接壤的村庄,正是此时吴小雨踏足的娄度山村。

这种情况造成了许多不良后果,卫星地图显示得非常明白,这座边境山村,是距离苗英中心公路最为遥远的地区。如此可想而知,包括自行车在内,无论卡车轿车还是摩托车,任何采取轮子作为移动装置的人类机械,都必须使用人力运输的原始方式,才有可能沿着老祖宗开辟的山路,耗费至少八天的时间,进入这种封闭落后的环境。

可是,交通如此落后,吴小雨眼前却完全不是什么荒芜破落,凋丛生的情形。

用不着抬眼远瞻,刚刚钻出甬道,吴小雨的漆黑瞳孔,立刻充满了整片整片的鲜艳色彩。

早有准备的吴小雨稍稍眯眼,左右环顾。33级的眼睛一扫而过,无论大小位置,形状各异的农田里面,几乎没有种植任何常见的作物粮食,通通都只有无边无际的红色浮于上方,它们是一朵朵硕大如拳的花朵,也只有延绵不尽的绿色托于下方,它们是一支支纤细直挺地苗径。

正是下午时分,微风吹过,红色和绿色的海洋随风招展,摇曳不休,淹没了划分农田边界的田垄小道,也送来了一阵阵浓郁的泌人芬芳。

“好香……”

黄哥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深深地吸入一口香气。

“很香吗?很香就多吸一点,等下就没机会了。”

“什么?”

前方地花海看不到尽头。黄哥不明所以。

吴小雨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说完那句话。他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地距离。

黄哥急忙跟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刻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忙不迭地抬起衣袖。捂住鼻子。却仍然深深地锁起了眉头。

经过吴小雨地训练。黄哥地肺活量确实远超常人。却不可能拥有吴小雨这种屏息闭气十几分钟地怪兽能力。

真正行于花间。更加浓郁。甚至可以说是刺鼻熏人地香味塞满了所有空气。黄哥渐渐呼吸困难。他喘不过气来。只盼着这段比开辟山路更加辛苦难熬地路程快点结束。

又过了一小会,黄哥的眼睛鼻子也被刺激性的气息弄出了眼泪和鼻涕。

眯着眼睛,黄哥隐隐约约看到,十几位戴着简易口罩,本来忙碌于田间地农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或蹲或站地打量着自己和吴小雨的行动。更远一点地地方,三两位男子也停止渡步,站到田垄边缘,脑袋转往自己的方向。

因为某些原因,黄哥看不清具体情形,不过,同样由于某些原因,血泪锻炼得来的超常直觉,黄哥知道,这些农人的目光,区别于其他山谷村民地畏缩慌张,而是一种裸的戒备梭巡。

是的,戒备梭巡。

……

与众不同的荣耀,往往意味无人理解的痛苦。

就算对七只长期亲手培训,日后也注定了长期亲自带领的猴子,吴小雨同样得隐瞒许许多多地事情。

不过,一个小小的深山农村,还远远无法达到取得这种隐瞒地资格。

哪怕这个小小的深山农村,百分之八十地农田种植罂粟,百分之五十的农人涉及种毒制毒。

是地,种毒制毒。

眼前几乎占据了所有农田的罂粟花海,只是娄度村较大的一片毒品种植点。

来此之前,黄哥就已被告知,根据吴小雨来自特殊渠道,目前还没有错误先例的情报显示,和其他村庄相仿,更深的山林里面,娄度山村至少还有四处同等规模的聚居区域,正值九月下旬,这四处地点也无一例外地盛开着密密麻麻,美丽眩目的罂粟花朵。

作为海洛国的特色产业,上百年的时光,种毒制毒贩毒早已展出完整的产业链条。这只大盘子里捞菜吃的各种人物,各司其职,层层分工,形成了各种或简单或复杂的大小组织。不过,不论组织是否严密,规是否庞大,受到各方面压力的贩毒行业,一般都会将保密列为极其重要的前提要求。

这种现象,无使许多与毒品相关的行业蒙上了神秘的面纱,也使局外人了解的难度成倍提高。

和早年前就与海洛国特色产业有所牵连的平辉人士不同,这是黄哥第一次亲眼看到无数罂粟

开的花朵,不过,更吸引他的,还是制造这种景观~士。

田间忙活的十几名男子,应该就是情报描述的花农,站到田垄的几名男子,应该就是这个村子的骨干。

黄哥这样想着,他的眼睛很不适应空气中高浓度的花粉刺激,却还是费力地睁开细细观察,将眼前的情形和前几天看到的情报一一应证。

正如吴小雨所言,真正种植罂粟的田间农人佝偻瘦弱,面有辛劳之色,负责监督控制的田垄骨干衣着不适劳作,相对精壮年轻。村庄的房屋也不似其他山谷自然分散,而是围绕一座靠山而建,坚固险要的大屋,紧紧地连成一片。

没有和戒备的农人或是骨干交流,带着黄哥,吴小雨径自走往大屋。

刚刚走到大屋面前,一位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头已迎了出来。以吴小雨此刻的能力,很轻松地从老头眼中看到了疲倦,这位大约刚刚被叫醒的老头挤出几分难看的笑容:“下午好,将军。”

“您好。”吴小雨点点头,“请问村长在吗?”

“我就是这里的村长。”老头微微弯腰:“将军里面请。”

吴小雨和黄哥甫进大屋,跟在后面,老头几乎被皱纹淹没的眼角立刻重重地跳了两下。

饱经事故风霜的老头一眼看出,年轻的军官和士兵走进陌生环境的第一反映,立刻就是利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四周的迹象,先观察出口,其次观察在场,再次观察门,观察窗,观察所有可以观察的对象,而这个过程,吴小雨不超过一秒,黄哥不超过三秒,却是同样的次序分明,效率明显。

老头立刻神情严肃,收起了因为吴小雨和黄哥年轻外表生出的自然轻视。

这个时候,吴小雨和黄哥也已经将整个屋子全部看了一圈,四周的墙壁由红砖筑建,地面铺着平整的白色瓷板,窗户镶着玻璃,大厅拥有铁门,房间摆着实用的家私,没有电器,却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农具。这样的房子,只相当于华夏偏僻地区的普通农舍,却已经是到达苗英地区接近一周,吴小雨和黄哥目前见到的最像样的房子。

坐进木椅,一位女子端上茶水和几样普通水果,三人刚刚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一名男子从正门走了进来。

老头稍稍介绍,这是束盛邦,他的第三个儿子。为了照顾父亲,束盛邦没有出外闯荡,而是留在家中务农,不过,黄哥立刻看出,这名男子,正是刚才站于田垄的骨干之一。

没有营养的寒暄没有持续多久,老头很自然地问起吴小雨和黄哥的来意。

吴小雨没有隐瞒,全盘说出了开矿招工的目的,同时也说出了详细的开矿招工优惠条件。

听到一半的时候,坐在下的束盛邦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吴小雨全部说完的时候,束盛邦进门时露出的微笑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因很简单,完成1a7489交代的基地建设任务,吴小雨需要大量的人口;完成上头交代的毒品种植任务,束盛邦同样需要大量的人口。

毒品行业利润惊人,这一点众所周知,毫无疑问。不过,既然就连社会主义都存在无法“按劳分配”的初级阶段,毒品行业的具体利润分配,就更加差强人意了。

普通情况下,大部分毒品利润,都被层层叠叠的中间渠道瓜分殆尽,真正留给种植的利益,仅仅比老老实实务农打工稍高一些。

同时,这些稍高的利益也不是非常稳定,某些特殊情况生的时候,本土小毒枭贩毒反而亏本,最底层的种植,自然更是血本无归,凄凉度日。

作为种毒骨干,束盛邦也算见多识广,凭借直觉,他可以看出吴小雨开出的条件并无虚假欺骗。此外,不需要什么高明的眼光,束盛邦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对村庄农人来说,“清晨”少尉的到来,意味着开矿招工;对自己来说,“清晨”少尉的到来,意味着麻烦苦恼。

仅仅是参与完善山路的简单粗活,都可以取得每天高达三元的现金收入。“清晨”少尉开矿招工的待遇如此优厚,就连束盛邦自己都不免动心,他完全可以想像,如果这些优厚的条件宣布出去,会给自己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五 基地(四)

关重大,一贯喜欢动手多过于动脑的束盛邦,相当~后了一番。不过,限于身份阅历,他的考虑,无论范围还是深度,都远远低于他的父亲。

早在昭云特区成立,或更具体地说,早在海洛国现政府成立之前,娄度村就已经创造了近百年的罂粟种植历史。

如此光辉的历程,漫长的时间,从娄度村获取毒品原材料的毒枭,早已换了一茬一茬又一茬。

不过,不管为哪家毒枭提供服务,凭借兴旺达的人丁,小心伺候的策略,从束盛邦爷爷的爷爷开始,这个小小的家族,就一直牢牢地占据着娄度村的村长职位。

当然,主要负责罂粟种植。

好几代世袭传承,尽管缺乏大风大浪的洗礼,无法积累足够的智慧技巧,不过,村长家族还是因此拥有了许多普通农人远远赶不上的准确眼光。

几天之前,听说苗英州新来了一位事务军官,整天带着士兵窜进深山老林里招工开矿。村长就预料了今天的谈话,作为早年也曾出门闯荡,稍微见过点世面的人物,村长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也知道相对自己而言,“事务军官”的衔头,往往意味着有钱有势,极其强大的庞然大物。

面对这种人物,村长知道自己可以见机行事,寻求利益;可以左右逢源,两不得罪;但绝对不可以采取合作之外地处理基调。

尤其是,真正坐到吴小雨和黄哥对面,亲眼见识了年轻军官和壮硕士兵处处往要害打量的老辣眼光,不经意间流露出干练素质的动作语气之后,村长更是暗暗戒备,加倍小心。

听完吴小雨招工开矿的描述,村长甚至不敢表现出仔细思索地情形,很快开口回答:“清晨将军,承蒙您看得起,不嫌弃娄度村偏僻遥远,一视同仁地亲自前来招工。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有。”

吴小雨相当干脆地点点头。却也同时表现出相当客气地神情:“由于我们不是本地人口。尽管有军人身份。村民们还是很有可能对我们地许诺心存虑。希望村长可以代为解释。”

“代为解释……”看也不看儿子连连打出地脸色。村长不假思索地直接表态:“代为解释当然没有问题。这本来就是我份内地事情……清晨将军。您打算招收多少工人呢?”

“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啊……”

村长搓搓手。稍稍站起。又很快坐下。脸上皱纹加倍凹凸。露出了很是为难地表情。“清晨将军。娄度村路途遥远。奔波辛苦。过来地时候。相信您已经看到。偏远山村生活困难。除了粮食之外。村民们偶尔还得种植一些经济作物……”

“当然……”

说到这儿,村长急急摆手,也不知防止自己的说意外打断,还是表示自己与此事绝无关联。

吴小雨满足了他地需要,于是,稍显空旷的大房间里,仍然回响着村长有些急促的声音:“我也知道,这些经济作物确实上不得台面……不过,由于某些压力,农田里的东西已经预定了卖主,而且很快就要到收获地季节……清晨将军,您看,招工的时间,是不是可以稍缓些时日?……或……能不能分批……”

说这些话的时候,利用眼角的余光,村长一直小心翼翼地打量吴小雨的脸色,却也一直没法从吴小雨仿佛出生之后就只学会了微笑的表情中得到任何讯息。这种从未见过地情形,使得村长原本大半伪装的畏惧逐渐实,也使得村长地声音逐渐变得只有自己才能听清。

也知过了多久,当村长觉得自己一直作出为难表情的肌肉开始有些酸痛地时候,始终微笑的吴小雨再次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会考虑。”

……

“我会考虑”地意思是,娄度村的开矿招工,吴小雨不再亲自出面,大半事宜均由村长的儿子代为处理。

这样做的效果相当显著,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比关山谷至少要大两倍的聚居地点,总共只有四名农田稀少的村民表示愿意参与完善道路的工作,至于真正愿意转变为矿工的农民--——理所当然地没有出现。

寄生体33级的耳朵,一直没有听见刻意压低声音的束盛邦讲出任何与“开矿招工”有所关联的词汇。

策略早已制定,吴小雨并没有因此采取任何措施,不过,到达第二处聚居地点之后,这种情况,生了相当明显的改变。

至少,接下来的聚居地中,寄生体33级的耳朵,已经可以从束盛邦明显抬高的音量中,偶尔听到关于“开矿招工”的只言片语,也招到了少量愿意完成身份转变的农民,以及大量愿意参与完善道路的潜在工人。

不过,更重要的是,从束盛邦飘忽不定,怎么都不敢直视黄哥的眼神中,吴小雨完全可以看出,这位常年与毒贩打交道的骨干,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力量、耐力、胆色统统如此惊人的士兵。

当然,更不可能见过力量、耐力、胆色统统如此非人的军官。

吴小雨可以肯定,加上这两份“意外”的惊喜,自己在娄度村、稼村、以及其他村庄的所作所为,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就会通过束盛邦、束盛邦老爹、以及其他村庄村民们的舌头,不分特区辖属,加倍夸张地传到农琦县内外军官、事务军官、毒枭、军火商等等大小势力大小头目的耳朵里面。

不需要太过费力地搜集情报,绝大部分有心人都可以非常轻松地稍稍搅拌脑浆,就为自己拼贴出一副相当清晰翔实的图像:

一位个人实力、组织实力都相当突出,需要大量劳动力,积极开拓,大部分时候都亲历亲为,却也懂得分寸,不会轻易损害他人利益的事务军官。

毫无疑问……

吴小雨相信,这样的面貌,绝对会为自己在这块势力错综复杂的环境中,更好地完成1a7489交代的艰难任务有所帮助——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六 例行程序(一)

天之后。

高高的山顶,来回摇曳的树木少了许多,不时传出的微声却没有变弱。

正是正午时分,一只觅食的雀鸟忽然站定,蓦然飞起,几步之外,一条觅食的腹蛇也忽然立起,倏地窜开。几秒之后,伴着沙沙的声音,蝮蛇潜伏的漆黑甬道深处,一条略有些干瘦的手臂忽然伸出,抓住了雀鸟刚刚驻足的树枝,很快,手臂另一头,蝮蛇刚刚吐信的同一平面,宜伦楚的脑袋也忽然冒了出来。

“呼……呼……”

重新见到熟悉的灼热阳光铺满大地,宜伦楚使劲地喘息几口。忽然之间,这位左顾右盼的中年农夫,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脚底下,到处一模一样,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热带雨林终于产生了变化:一直到视线能够触及的遥远尽头,一条土黄色的带子均匀笔直,它仿佛利刃一般,将两旁千篇一律的浅绿深绿橄榄绿,淡绿亮绿酒松色,通通毫不留情地剖成了两个部分。

这样就到苗英公路了么?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尽管早已感觉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宜伦楚还是不敢相信地揉了揉忽然被强光刺激的眼睛。同时,由于不自觉地过分用力,农夫另一只握住树枝的手掌关节,也已经捏得白。

这样就到苗英公路了么?

告别泪水涟涟地妻子,告别老旧破落的小屋,告别很快成熟的庄稼,一路风餐露宿,翻山越岭,跋涉攀行,奔波劳碌,宜伦楚已经度过了四天四夜。

太长了么?

不。太短了!

这仅仅是过去不到一半地时间。

尽管目不识丁。迟钝呆板。不过。超乎思想地速度。仍然使宜伦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巨大地改变。就在眼前。巨大地改变。即将生。

或说。正在生。

毫无问。这是一段相当辛苦地路程。

沙毫的描述非常贴切,草草开辟的新路确实很是简陋粗糙。经过了十几座山头的十几条“甬道”,宜伦楚的脑袋,已经塞满了千篇一律的仄仄阶梯、阴暗小径、凹凸地面,甚至,由于热带日照充足,能量充沛,宜伦楚还许多次因为头顶垂吊而下,明显刚刚砍伐,同时也明显刚刚生长的荆棘减慢速度。

不过,同样也正如沙毫的描述,这些通道确实很是安全迅捷。许多看起来相当陡峭地阶梯,真正踏足的时候,并不会使人胆战心惊;许多看起来狭窄难行的拐角,真正行走的时候,并不会使人局促拘偻。

直接,实用,舒服。

这并不是宜伦楚一个人地感受。

一路行来,从数百名农夫的数百张嘴中,宜伦楚已经听到了无数更加夸张,也更加真挚地感慨赞叹。这也是宜伦楚开始产生记忆以来,第一次在曲折偏僻的荒山小径,见到超过坟墓数量的鲜活人类。

稍事歇息,稍稍理了理思绪,宜伦楚往身后层层叠叠的崇山峻岭望了一眼。作为无数普通农夫中最为普通的一员,宜伦楚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回眸顾盼”,也不明白所谓的“离别愁绪”,它仅仅出自习惯,并且很快收回。

这名老实巴结地乡巴佬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他的背后,就是这些老山,这些老树,这些乱七八糟,原始落后地枯燥景象,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然后,他走下了同样草草开凿地简陋山坡。

清晨矿业很容易寻找。

刚刚走下山坡,宜伦楚第一眼就看到了沙毫描述的巨大招牌。它大约两个人高,上面没有涂画任何与宜伦楚这种农夫不可能产生交情地冰冷文字,只绘着一只巨大的方向箭头。

收回打量巨大招牌的目光,宜伦楚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笔直走往大约百米之外的十几间木屋。

这些木屋占地不大,明显出自同一种规格设计。它们均匀分布,簇拥着中间一座特别大的房子,房子四周留出了很大的空地。

此时,站在空地的阴影范围之内,七八名男子正在彼此交谈。距离越来越近,宜伦楚的视线也越来越清晰。半分钟左右,这名初来乍到的农夫注意到,空荡荡的空地上,正在谈话的男子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不过,他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浅绿色鞋子,浅绿色裤子,以及一模一样的浅绿色衬衫。

注意到他的到来,两位原本谈话的男子相互对视,很快走了过来。

不由自主地,宜伦楚握紧了包裹,稍往后藏。这只包裹年代久远,由于多次洗浆,它的表面已经褪成了灰白的颜色。比起刚刚出的时候,这只本来就不大的包裹更是干瘪了许多,除了剩下的一点点食物,还装着家里一点点可怜积蓄的极小部分。

这也是来自村的宜伦楚,终于翻越了十几座山头,离开了无数华夏人都会评为“原始”的热带雨林,来到了紧贴苗英公路的清晨矿业时,除了小小的希冀和卑微的期盼之外,携带的所有物品。

思虑之间,两名男子已经走到了宜伦楚的几步之外。

“郭……”

左边的男子上了年纪,他的额头已是白,声音有些苍老,却很是和蔼。由于光照的关系,老头眯着眼睛,稍稍偏头,对着宜伦楚招了招手:“从哪儿来?”

宜伦楚习惯性地弯了弯腰,“吴,我……我来招

我是关山谷的……”

“关山谷?村?你也是村的?”

老头明显有些惊讶,他偏过头,立刻从身旁年轻同伴地脸上看到了相似的表情。

于是,老头赶紧揉了揉脸,转到避开阳光直射的位置,仔细打量着满身尘土,头衣服挂着许多树枝枯叶的农夫:“村……关山谷……你……你是……你是貌宜伦楚?对,对,你是貌宜伦楚!”

“你是……

被人如此肯定地认出身份,宜伦楚抬起手掌遮住阳光,睁大眼睛细细打量,却完全对面前的老头没有丝毫印象。

“我?我是武谅丹啊……”

注意到宜伦楚地脸上仍是惑,武谅丹赶紧拉过同伴,大声说道:“这是垠先,垠先还记得吧,小时候第一次来文靖的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吃辣椒被呛,找不到水……”

吃辣椒被呛?

仿佛一阵潮水涌上海滩,儿时的记忆瞬间泛上心头,宜伦楚立刻深深弯腰,恭谨地行了后辈的传统礼节:“吴武谅丹,郭垠先。”

抬起头来,宜伦楚心中生出了新的惑。只比父亲小三五个年头的武谅丹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哪里有半点年老的迹象?他的身旁,和自己差不多上下的垠先一直没有说话,却也是昂挺胸,充满了勃勃生机。

类似的情形还有许许多多,宜伦楚无法一一分辨,他只注意到,对面两人一直保持着某种似曾相识地笑容。

就像对面几人身上的崭新衣裳一样,以往,这种类型的笑容,宜伦楚只在村庄最大的房子里面,才能偶尔从村长地脸上看到几次。

“貌宜伦楚……”往下山的道路看了看,老头迟地问道:“关山谷就你一个人来?”

“是啊,怎么了?”

宜伦楚点点头,疑惑地看着老头不加掩饰地失望。

“没什么。”老头没有继续解释,指着最大的房子说道:“先去那儿吧,领点东西,趁着时间还早,出来还可以干点活儿。”

“领点东西?干点活儿?什么活儿?”

“好活儿…

“什么?”

宜伦楚还待问,却已经被武谅丹推着往大房子的方向走去。

“笃笃笃……”

一直将宜伦楚推到门外,敲响房门,武谅丹才放开了宜伦楚的手臂。

“哪位?”这是一个和蔼中透出威严的声音,宜伦楚的心跳忽然开始加速,武谅丹已经绕着舌头说道:“吴明和谷,我是貌武谅丹,带来了参加招工地人。”

虽然听头胡子都已经白的武谅丹自称为“貌”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地事情,不过,此时的宜伦楚,却只觉得自己脸颊紧,口舌干。

“进来吧。”

门“吱”地一声敝开了,阳光和热气趁势而入。大门之后,一位身材魁梧,脸色却极和善地中年人对着武谅丹轻轻点头,让开了门口的位置:“是这位先生吗?”

站在旁边,宜伦楚稍低着头,忍不住偷偷打量。中年人提问地对象是武谅丹,眼睛也一直盯着老头。不过,常年在林子里布置陷阱,捕捉小兽的农夫,却分明从中年人眼角的余光看出了类似现猎物时的审视。

这份现,立刻使宜伦楚的脑袋埋得更底,呼吸悄然加重。

“宜伦楚?”

简单的介绍之后,中年人稍稍偏头,锐利的目光瞬间笼住了刚刚抬起头的中年农夫,“我是明和谷,暂时是这里的负责人。”

负责人?

宜伦楚不懂得这是什么职位,不过,他懂得赶紧将腰弯成几乎快要折断的幅度,无比恭谨地学着村长向某些大人物打招呼时的腔调:“您好,负责人。”

明和谷,或说杨哥杨平辉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他赶紧咳嗽一声,艰难地克制了笑意。

自从被吴小雨安排为基地留守,杨哥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真心实意地赞叹华夏的义务教育。

这位初中毕业的黑道大佬,终于无比深刻地认识到,作为一名文化人,作为一名高尚的知识分子,和这些大约就连“学校”这个词汇都不认识的家伙交流,是一件何等痛苦难熬的事情。

尤其痛苦的是,根据吴小雨的明确指示,十几亿身家,一分钟几十万上下地杨哥还必须像现在这样,保持和善慈祥的表情,使用温和亲近的语气,摆出平缓无害的姿态,像任何一位能够轻松夺取“年度最佳员工”的星级酒店服务生一般,为这群十公里之外就透出了傻瓜气息地乡巴佬们热忱服务。

是的,操***热忱服务!

“吴宜伦楚……”

“是的,是的……”

不理会宜伦楚受宠若惊的傻瓜表情,点头哈腰的呆板动作,杨哥指了指摆在靠近窗户的木制椅子,“两位请先坐下。”

无论走过去还是坐下去,宜伦楚的姿势,都使杨哥想起了星条国的电椅极刑。

与此同时,刚刚坐下,或更确切地说,刚刚学着武谅丹地模样,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稍微沾到椅子边缘的宜伦楚,终于草草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仅仅几眼扫过,宜伦楚已经现,自己地**,贴着崭新打造的木椅;木椅对面,摆着崭新打造地木桌;木桌后面,安着崭新打造的木窗;木窗上方,架着崭新打造的木梁。

房间里绝大部分家具都是全新打造,不过,曾经从早逝父亲那儿学到了一丁点木匠活儿的宜伦楚,很容易地看出,这些家具,用的都是山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木头,却都涂上了珍贵地光滑油漆,钉上了昂贵的坚硬钢钉。

站在木桌后面地杨哥耐心等待,直到宜伦楚结束了东张西望的举动,才举起早已拿好地一页纸张:“吴宜伦楚,欢迎加入清晨矿业。为了方便日后的管理工作,现在请帮忙填写一份表格。”

什么叫表格伦楚偏头望向武谅丹,露出了正常人听到了陌生词汇时地迷惑表情。

尽管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情况,杨哥还是再次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问,你答。”

“是,是。”

“姓名

“貌宜伦楚。”

“怎么拼写?”

什么叫拼写?宜伦楚偏头望向武谅丹,杨哥咳嗽了一声,“好吧,好吧,我自己来,宜……伦……楚……”

提问继续:“住址?”

什么叫住址?宜伦楚偏头,杨哥咳嗽,“……也就是说,你以前住在哪里?”

“关山谷。”

“民族?”

宜伦楚偏头,武谅丹赶紧帮忙回答:“务新族。”

“生日?”

什么叫生日?简直形成了惯性一般,宜伦楚又一次偏开了脑袋。

“生日”也没有听说过,或说,就连“生日”也不存在记忆的价值么?

也知什么缘故,忽然之间,杨哥失去了咳嗽的,他的嘴巴仍然微微上翘,脸上却只剩下严肃凝重,再看不出丝毫嘲笑讥讽的表情。同时,这位以往多次前来海洛国进行特殊业务,却很少和普通海洛居民交流沟通的黑道大佬,丝毫没有察觉,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也就是说,你现在的年龄。”

岁。”

……

……

接下来的交流,杨哥去掉了惯常的咳嗽,或许是这个缘故,表格填写的进度加快了许多。

大约十分钟左右,杨哥收起了表格,结束了询问。之后,这位曾经的黑道大佬,现在的酒店服务生借助房间里早已准备好的许多工具,分别测量了宜伦楚的身高,体型;从正面、侧面、背面的角度,分别拍摄了几张规规矩矩的的照片;剪下了一小撮的头,抽取了半支试管的血液;取得了左右手所有的指纹、掌纹;以及其他繁琐的等等等等……

这些事情,大约耗费了半个小时左右。

做完这些,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莫名其妙、手足无措、头昏眼花等等症状的37岁农夫,终于获得了一点点可以休息的时间。

此外,也直到这个时候,宜伦楚再一次将**摆到木椅上的动作,才真正适用于“坐”这个动词。

之前进行的检查测量项目繁琐,要求严格,许多特殊的项目,大约就连普通华夏人都未必有机会经历,来自大山的宜伦楚,自然更是任何一种都闻所未闻。

或许是犯下了太多地错误,或许是见识了太多无法理解的事物。总之,尽管杨哥始终保持着和颜悦色,耐心细致,坐下之后,宜伦楚还是感觉自己的脑袋充满了浆糊,也充满各种各样的提示和指令,他深深地埋下脑袋,再不敢东张西望。

这段时间大约持续了两三分钟。

“好了……”

听到杨哥的声音,宜伦楚赶紧抬起头来,他立刻看到,对面地“负责人”正不停地蹲下站起,不停将一包又一包覆盖着透明薄膜的物品,一一从桌子地下,摆到他的面前:

“吴宜伦楚……这是你的洗漱用品,这是你的衣服,这是你的鞋子,这是你的水壶,这是你的铺盖,这是你的……”

我的?

什么叫我地?

眼前的包裹越堆越高,宜伦楚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终于,最后一次站起的时候,杨哥摊开了空空地双手,“吴宜伦楚,请小心保管这些物品,如果现有损坏缺失的情况,请尽快到我这里来调换。另外,这些物品地所有权归属清晨矿业,离职必须归还……当然,我希望这种情况不要生。”

望着办公桌上满满当当的包裹,宜伦楚感觉脑袋里面的浆糊浓度又升高了一些,他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偏头望着武谅丹的方向。

“谢谢,谢谢您。”

武谅丹立刻站起来,麻利地收起包裹,拉住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宜伦楚赶紧道谢。

“等一下,还有最后一件事……”

两人还没有转身,杨哥忽然低下头,从办公桌找出记事本,抬起头对着宜伦楚说道:“现在,交给你第一项工作……”

从记事本撕下一页写了几笔,杨哥将它郑重地交到宜伦楚的手中:“知道这是什么吗?”

望着几条仿佛可以跳出纸张爬行地~,宜伦楚理所当然地摇了摇脑袋。

“这是宜伦楚,也是你的姓名。

一周之内,请你务必将它记牢写熟,以后,用得着地地方绝对很多很多。”

不由自主地,宜伦楚倏地低下脑袋,加上刚才匆匆一撇,这是度过了三十七个年头的中年汉子,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地姓名。

忽然之间,宜伦楚握住纸张的右手,瞬间冒出了明显地青筋。这只手掌的掌背,早已由辛苦的生活留下了许多记

时,它的掌心,也渗出了细细的汗水。

“好了,就这些……请稍等一会,我和你们一起出去。”

说完,杨哥习惯性地笑了笑,同时也习惯性地往桌面扫视,他的身前,摆着一只刚贴上了“宜伦楚”这个标签的小小纸盒,里面放着刚才收集的所有资料、样本、以及所有的测量结果。

仔细检查,确认无误,杨哥走到房间的角落,在一只衣柜大小的钢柜旁边停下了脚步。随即,杨哥伸出左手食指,在钢柜左上部的液晶小键盘上,快速按了几下,同时,也将自己的手掌按到了钢柜右上角标着一只圆圈的位置。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圆圈开始微微亮,此外,一道更加微弱,甚至无法使用肉眼观察的蓝光也从钢柜顶部射出,迅速扫过杨哥的身体。

没有任何提示,没有任何声音,几秒之后,原本光滑可鉴,看不出任何缝隙的钢柜顶部,忽然滑开了一小块钢板,露出了一处高二十二厘米,宽八十五厘米的小小活门。

这些数据,全部来自吴小雨当面书写的使用守则。

对这份使用守则,杨哥的印象非常深刻。这不仅仅因为吴小雨当面书写的时候,笔走龙蛇,速度飞快,却又棱角分明,方正笔挺,简直颠覆了杨哥关于书写的概念;同时,也由于守则最后,吴小雨一气呵成地写下了八个清清晰晰,同时透出了寒冷气息与血腥气息的优美文字:“操作失误,后果自负”。

对于饲养室内呆了足足上百天的杨哥来说,所谓的“后果”是绝对不可以负一负的。

于是,吴小雨漫不经心,花费十几分钟写下的使用守则,杨哥废寝忘食,花费了一天一夜,终于硬生生地背得滚瓜烂熟。

没有丝毫停顿,没有丝毫迟疑,看见活门敞开,杨哥立刻稍稍垫起脚尖,托起标着“宜伦楚”的小小纸盒,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由于位置太高的缘故,杨哥的视线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不过,他还是可以很容易地看见,此时,分成五栏,总共可以放进一具成年人尸体的空间,只整整齐齐,同时也稀稀疏疏地摆着数十只纸盒,剩下的位置还有许多许多。

没有继续打量,塞入纸盒,杨哥很快关闭活门,完成这一切,杨哥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严肃的脸色也立刻轻松了许多。

“好了,我们走吧。”

完全转过身的时候,杨哥已经恢复了和善亲近的表情。

房间的木门轻轻敝开,三人重新回到了烈日之下。

至此为止,和垠先,武谅丹,沙毫,甚至杨哥一样,任何一位新加入清晨矿业的员工都必须接受的例行手续,宜伦楚已经基本完成。

例行手续的检测过程繁琐细致,程序众多,不过,其中例如姓名、年龄、地址、身高、体重、视力之类的等等简单数据,和许多公司企业一样,仅仅用于普通的备案存档。

真正用得上经过特殊改造的钢制立柜,同时也间接导致了杨哥将十几页操作守则背诵得滚瓜烂熟的罪魁祸,是1a7489亲自拟定的小部分检测内容:抽血,毛,掌纹,声音,以及其他的几项特殊项目。

这些样本和资料,当寄生体从深山归来之后,会尽快抽出合适的时间,利用1a7489指导改造的某些仪器,进行进一步分析归类,务必为每一位清晨矿业的员工,都从容貌,声音,体味,血型,指纹、dna等等方面,通通建立一份尽可能详尽的个人资料。

这样做的最终目的,自然是为了将来基地展之后,必定随之诞生的违规、犯罪、甚至更加严重的颠覆行为,提高预防和阻止的效率。

1a7489的要求很低:基地之内任何不被允许的行为一旦生,只要曾经踏上事地点的地面,呼吸事地点的空气,提及事件相关的言辞等等情况任一生,都会立刻进入相关机构的涉嫌名单。

当然,真正实行这种方案,除了各种苛刻的技术条件,合格的技术人员,还必须本身就已经拥有一定的实力。

现在的清晨矿业,员工不足一百,木屋不足二十。这么一点点可怜巴巴的人口和建筑,甚至用不上安装于各处隐蔽地点的摄影镜头,仅仅是寄生高达33级的能力就可以完成所有的监视任务。

总而言之,就算是1a7489庞大复杂的海洛国基地计划,这也是一项注定了长期投入,见效缓慢,却又势在必行的重要细则。

是的,非常重要。

除了针对清晨矿业的员工,可以预见的未来,这项细则还会扩大到任何前来清晨基地的碳基猴子,也会采取更加隐蔽,更加先进的方式收集信息。

观念不同,目的不同,布局规划也就大相径庭。

为了离开这颗该死的,荒蛮的,落后的土著星球,类似“基因数据库”这种塞尔联盟体正常婴儿都不屑一顾的弱智玩具,1a7489还得从布满了灰尘与锈渣的记忆角落,翻出许许多多——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七 例行程序(二)

于被赤道和回归线紧紧夹住区域而言,正午的阳光总媚。

尽管一直站立于木屋的阴影范围,垠先的身体还是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燥热。

不过,和身旁所有同样装扮,也同样满脸都是汗珠的人群一样,垠先只是尽量保持身体静止,防止散更多的热量,他微微地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盯住了对面大屋子的房门,完全没有一点点返回自己的小屋避开热气的意思。

“各位,请静一静。”

武谅丹和宜伦楚还在往后退缩的时候,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的杨哥走前两步,双手下压,稍稍作势,和蔼却不失威严的眼光扫了一圈,整个场面立刻安静了许多。

“这位是吴宜伦楚,清晨矿业的新工友,大家可以认识一下。”

杨哥的右手微微一指,十数道目光立刻齐刷刷地聚集,从未如此处于众人焦点的宜伦楚顿时手足无措,脑门底下的皮肤已经开始酝酿新鲜汗珠。

幸好,不到三五秒,杨哥的声音适时再次响起:“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最后一间木屋上午已经住满三人。为了不让我们新的工友无处可去,现在,我需要六位志愿帮忙建造一座新的木屋,希望大家可以踊跃参与。当然,今天是各位的轮休时间,和平常一样,志愿参与劳动的工人,每人可以得到五元地额外补贴。”

简直是一瞬间,杨哥话音刚落,宜伦楚眼前立刻冒出了十数只高高举起的右臂。

“宣安。池屋。双河震。武谅丹。宁图轮永亨。垠先。好了。就是你们六位。”杨哥食指连连比划。迅速确定了六名男子。

不再被众人注视。宜伦楚地思维顿时清晰许多。他注意到。被点到了姓名地男子固然兴高采烈。没有进入名单地男子却也没有太多失望不满地表情。

隐隐约约地。宜伦楚感觉有些奇怪。却没有进一步地思考。

限于阅历经验。中年农夫地能力并不足以看出。这种情形。先表示清晨矿业秩序井然。气氛和谐;其次表示工人们已经初步建立了清晨矿业处事公道。机会均等地良好印象;再次表示这些第一次见面地“工友”。已经为“五元钱”建立了绝对不同于宜伦楚地概念。

名单已经确定。其他轮休很快散开。退回了各自地小屋。杨哥吩咐三名志愿前往仓库领取工具。自己带着剩下地四人。走到了几十米外地位置。

“就是这里了。”

顺着杨哥地手指,宜伦楚看到了一块四边画着白线的空地。

这块空地左侧,是一排六间整整齐齐的木屋,它们的式样相同,面积和空地差不多大小;空地右侧,是一连串数也数不清楚,同样四边画出了白线的空置土地。大约是防火之类的缘故,这些木屋或空地之间,都留出了足够地安全距离。

于是,从宜伦楚的位置出,平整地大地平铺着一块又一块白色直线画出的方形空格,它们一直延绵到远方,宜伦楚尽力望去,这些四四方方地子越变越小,相互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最后在视野地尽头,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白色长线。

这样的白色长线还有许许多多。

说不清什么原因,宜伦楚张目四顾,这位初来乍到的农夫很快目瞪口呆地现,自己的入目之处,无论东南西北,无论上下左右,除了已经建成了木屋的位置,其他视线能够到达的所有位置,全都是一块块整齐划一的白色方块,一条条连绵不绝的白色长线。

或许是四周没什么能够阻挡视线的障碍,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望着远处无边无际,同时又简简单单的白色线条,望着身旁已成为了居所的崭新木屋,望着支撑双脚的坚实大地,一瞬间,某种特殊的情愫,倏地涌上了宜伦楚的心头。

或许,这就是希望。

是的,这就是希望,宜伦楚的希望,武谅丹的希望,工人们的希望。

同时,也是吴小雨的希望,一份必须完成的希望。

残酷粗暴的镇压,鲜血淋漓的教育,对于1a7489吩咐的任务,吴小雨早已磨灭了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

可是,这一次直接印射到脑子里的基地,绝对不存在丝毫一蹴而就的机会概率。

任何坚定的信念,无畏的决心,都不可能让泥巴里长出规整的医院、学校、工厂、车站,也不可能让沙子里生出森严的兵工厂,实验室,电站,指挥部。

人力不足,资金不足,技术不足,环境不足……

什么都不足。

具体而言,吴小雨现在能够调集的所有人力物力,仅仅足够打造一处符合1a7489要求的建筑地基。

用不着高达33级的分析能力,任何一只普普通通的碳基猴子,只要脖子上还顶着某样名为“脑袋”的原始垃圾,都可以斩钉截铁地作出结论,宣布结果:1a7489要求的海洛基地,这座钢铁和水泥构筑的巨型城市,这个自给自主,充满侵略性的独立王国,只可能采取循序渐进的完成方式。

条件限制,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清晨矿

充满了这种临时性的简易木屋,这种符合海洛基地初特色产物。

……

……

仍是正午,仍是过分明媚的阳光,仍是清晨矿业的中心地带。

目前最大的木屋房门轻轻敞开,吴小雨快步踏出了这间暂时的行政办公室。

“将军。”

“将军好。”

“清晨将军。”

刚刚走出几步,听到房门开启而习惯性转头的众多工人,看到军服笔挺,脚步匆匆地吴小雨,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儿,纷纷点头哈腰,齐声招呼。

吴小雨稍一点头,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工人们几乎同时感觉,这位清晨矿业最高主宰地点头微笑,正是对自己特意出的亲切示意。

承蒙1a7489厚爱,吴小雨散热量的“多余”功能,早已在寄生初期就被顺手关闭。八个月来,吴小雨形成了一项新地习惯:能够避开阴影的时候,这只可怜的猴子,总会尽量行走于阳光直射地范围,稍稍缓解身体的寒冷。

这个细节,已经被清晨矿业许多细心的员工觉,此时,看着吴小雨顶着烈日,大步流星,却没有渗出丝毫汗水的脸颊,细心地员工们无不投出了羡慕佩服的目光。

和平常一样,吴小雨走路的速度飞快,两旁的员工往往刚打招呼,眼前就只剩下了一道越来越远的背影。

时间进入十月中旬,吴小雨从深山老林归来已经二十几天,各个村庄的第一次开矿招工全部结束。

比起宜伦楚刚刚到达地时候,此时的清晨矿业,再不是十几间木屋,几十名工人地惨淡模样。

走在路上,两旁的木屋明显多了许多,由于是规划中地临时性建筑,一排排木屋之间并没有铺设石板,只种植了一些小小的花草树木,显得略微有些空旷。

大部分木屋门前,几根统一规格地铁丝挂着许多简朴实用的衣服被套携着热气的微风一阵阵吹过,带着它们一起来回摇摆。

道路上没有多少行人,阳光太强烈了,恰逢轮休的工人们支着手挡住阳光,慢悠悠地走过阴影,急匆匆地跳过空地。正是中午时分,几位随夫或是随父前来的女子,偶尔从厨房的窗户投出仍带着新鲜期盼的目光,左右打量着清晨矿业的种种事物。

注意到身姿挺拔,斯文俊秀的将军阁下快步路过,某些待字闺中的姑娘,几乎同时松开了锅子碟子,腾出双手理了理衣服头,顺便稍稍掩饰怎么都转不动的灼灼目光。

又来了!又来了!

***又来了!

吴小雨痛恨这样的目光。

或更确切地说,吴小雨痛恨来自任何方向的任何目光。

进入海洛国已经五十几天了。

刚刚离开华夏的时候,吴小雨已经达到33级寄生体的中等水平。任何生物都存在生理极限,等级越高,提升越慢,近两个月来,尽管1a7489没有停止任何一次每日例行四遍的强迫性身体锻炼,吴小雨的生物等级还是没有本质提高。不过,这些1a7489最为积极,寄生体最为痛苦的努力,仍然使吴小雨的能力稍稍生了某些变化。

两周之前,可怜的吴小雨忽然觉,不知什么原因,自己的身体开始经常无缘无故地微微痒,这些异常的部分大多集中于头部、前胸和背后,偶尔也会扩散到手臂和大腿的位置。

通过某种检查方式,吴小雨很快排除了身体本身的原因,从而很快注意到,自己感觉异样的时候,通常处于比较暴露的环境,而且,环境越是热闹,人群越是集中的地方,自己的感觉也就越是强烈。

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测试验证,吴小雨顺理成章地找到了异样的真正原因:

随着能力一再增长,当自己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越来越强,越来越超群的时候,最后一项仿佛始终原地踏步的“感觉”,其实也同样不断提升,不断敏锐,并且终于突破了某种极限,达到了就算隔着衣服,也能对人眼聚焦的目光产生应激反应的程度。

越变越强的程度,越变越痛苦的程度。

是的,非常痛苦。

诚然,这种刚刚现的变化,明显进一步提高了吴小雨这台人型测谎仪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效率。

这种说法其实并不是非常准确。

许多地球人都应该记得一句流传广泛,影响深远的名人名言: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对于此时的寄生体而言,“感觉”突破极限之后,这些心灵地窗户,通通摘下了千奇百怪的有色玻璃,敞开了裸的内心世界。

吴小雨地观察能力,也就产生了本质性的骤然提升。

许多人都应该曾有体验:独自行走,或是静坐休憩的时候,忽然无缘无故地心生异兆,转头回顾,往往可以现某人正专著地注视自己。

更多人更应该曾有察觉:某人心怀鬼胎地时候,眼睛很容易左右飘忽不定;某人心生敌意的时候,眼睛很容易牢牢聚焦一点;某人犹豫不决的时候;眼睛很容易抬高望向虚空……

如此等等等等。

当然,大部分成年人类,尤其是某些经过了特殊训练地特殊人士,并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这很正常,就算没

冲突,更多的时候,人类也总是习惯于通过各种各样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可是,不管是何职业,不管如何训练,不管如何控制,不管如何小心,只要还属于人类地范畴,都只能尽量减弱目光透露的信息,绝对不可能彻底消除碳基猴子的固有特性。

由于肌肉结构,神经分布,组织方式等等天然的生理原因,人类很难像控制脸颊,控制手臂一般,精确熟练地控制眼睛。

于是,不管吴小雨是否乐意,经过1a7489改造,已经形成了计算本能的寄生体脑袋,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会自动分析落到身上的任何目光,并按照身体产生地各种细微反映,轻松判断出注视对象的心理状况。

毫无问,如果仅仅描述,全凭想像,这绝对是一样令人心往神驰地特殊能力。

可是,尽管落后原始,经历上百万年的进化演变之后,碳基猴子身体地各个部分,各种功能,已经从各个方面,形成了比较适应这颗土著行星的配合方式,协调系统。

9999%地时候,某些能力的突然改变,往往不会带来令人身心愉悦的享受过程。

自从现了异样的真正原因,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吴小雨就开始痛恨来自任何方向的任何目光。

经过1a7489的系列改造,吴小雨的身体本就极其敏锐,“感觉”生本质变异之后,各种各样的目光,也就变成了吴小雨各种各样的痛苦。

是的,各种各样的痛苦。

非常痛苦。

大步流星赶路的时候,驻足处理事务的时候,偶尔购买物品的时候,各种乱七八糟的时候,吴小雨都经历着种种难以言明的煎熬折磨:

某人心生忿满导致的痛苦是最轻微的。每每碰上了这些恶意丛生,专注集中的目光,两支比钢针还要尖锐的针管,就会恶狠狠地刺入吴小雨的脸颊喉管;

某人心怀尊敬导致的痛苦是最经常的。每每碰上了这些感激涕零,遥遥远送的目光,两支叉开的筷子,就会笔直顶上吴小雨的前胸后背;

某人心怀爱慕导致的痛苦是最隐蔽的。每每碰上了这些欲拒还迎,羞涩难言的目光,两支轻飘飘地羽毛,就会忽闪忽闪地挠遍吴小雨的浑身上下;

仇恨难忍,尊敬难抑,爱慕难止。

身为清晨矿业的绝对主宰,身为众多员工的目光焦点,绝大多数时候,这些恶意的针管,尊敬的筷子,爱慕的羽毛,往往不会单独出现。

正如此时,吴小雨可怜巴巴的脖子,就同时交叉享受着刺痛,憋气,麻痒这三种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待,都不可以找出舒服的感觉。

忍!

我得忍!

我一定得忍!

忍神龟吴小雨这样告诉自己,非常用力地告诉自己!

只有这样告诉自己,吴小雨才能勉强控制心神,勉强克制自己。

某种一直鼓动着他,说服着他,劝诱着他骤然转身,攥紧33级的拳头,绷紧33级的脚尖,咬紧33级的牙齿,瞪起33级的眼睛,恶狠狠地抓住四面八方射出针管的杂碎,插出筷子的混球,伸出羽毛的贱人,喘着粗气,鼓起胸膛大吼大叫:

“你们这些整天闲着没点屁事地混球,以后再也不准骚扰老子!看?看什么看?对,就是你,就是不准瞪起眼睛东张西望!所有人闲着没事都给老子闭着!”

很可惜,1a7489随时监控,吴小雨就算失去控制,也绝对不可能真正作出这样的行为。

更为可悲的是,就像经常接受按摩地家伙逐渐不再怕痒,经常自我抚慰的家伙逐渐战斗力提升,正常的人类,如果遭受类似地一再刺激,就会逐渐对同样的感觉产生心理生理的双重免疫。

可是,承蒙1a7489亲自关照,吴小雨已经可以预见,一直到无比遥远地未来,自己的感觉,只会越来越敏锐,自己的享受,也只会越来越刺激。

吴小雨的身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地杂碎们、混球们、贱人们,继续投射出各自仇恨、尊敬、爱慕的目光。

沫浴着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感受着这些形形色色的感情,忍受着这些无穷无尽的折磨煎熬,吴小雨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已经进一步加快脚步,毫不停歇地离开了这片清晨矿业的中心区域。

只不过,这只可怜地家伙,就连开始明显提高速度的时候,也已经逐渐走出了建造木屋地范围,四周只剩下了一块块整齐划一的白色方块。

……

一小时二十二分钟后。

距离清晨矿业最近地一座山头,吴小雨站到了几间木屋面前。

这里是吴小雨的居所,自然也是其他几只猴子地居住地点。关于这片区域,吴小雨目前还没有采取任何戒备措施。只不过,直到目前为止,除了某位半夜上山,热心前来,打算义务帮忙搬点东西的小偷先生,还从来没有其他海洛人来过这儿。

对于山脚底下,直线距离大约十几公里的工人们来说,不需要任何吩咐,不需要任何命令,这里是一片绝对不可以接近的危险区域。

因为,每一天,从清晨的天空透出第一丝曙光开始,直到傍晚的天空化为一片黑暗结束,清晨

工人们,都可以从这片危险的区域,听到一阵阵很有声。

现在也是一样。

高高的山顶,整出了一片大约几千平米的平地,这片土地的平整过程明显相当马虎,不管往哪个方向注视,谁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无数的杂草木桩,坚硬的泥土疙瘩,到处散落的碎石沙子。

靠近平地边缘的位置,六名浑身泥巴尘土,脑袋顶着杂草,**粘着荆棘的男子平平趴于地面,他们的身前是一处坡势还算平缓的斜地,越过这处斜地,对面也有一处新开辟的平地,这块同样草草开辟的平地范围小了许多,大约只有几百平米。

此时,一声声规律的枪声不断鸣响,男子们左边本就堆积如山的弹壳继续增加,对面空无一人的平地,数十块本就千疮百孔的人型木板随之继续损破。

广阔的平地左侧,吴小雨的面前,紧靠最后几十米陡峭山崖,八间整齐的木屋一字排开。

“整齐”的意思是,除了“整齐”之外,实在很难为这些木屋找出其他的褒义说明。

木屋的房门,是只经过了最简单加工的粗糙木板,到处都露出了乱七八糟的蛀孔焦痕;木屋的顶棚,是歪歪斜斜的大捆树枝,它们乱七八糟地堆到一起,许多已经滑到地面,散得到处都是;木屋的墙壁,是直接**地面,用铁丝草草捆了几圈的树木干茎,从它们没有刨去的树皮可以看出,这些干茎明显随意选择,甚至来自好几种不同的树木类型。此外,如果仔细观察,还可以从某些树皮粗糙,拳头粗细的干茎找出几片小小的嫩叶,也不知它们是没有清理干净,还是已经重新生根芽。

任何一位清晨矿业的员工,若是有幸能够站到这些木屋面前,肯定先赞叹劳动人民的智慧广阔无边,其次肯定惊叹清晨矿业的领导清贫无欲,最后肯定赶紧跳远一些,免得这堆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木头,因为自己呼出的气息轰然倒塌。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的居住从来不会操心。

呆在烧烤银河系饲养室内的时候,猴子们总觉得被迫阅读各种书籍,被迫争夺不足三十平米的狭小空间,被迫进食稠黏难咽的水煮猪肉,被迫接受耳光脚尖的素质教育,自己已经经历了世界上最痛苦的生活。

可是,完善新路,喂饱蚊子,山村归来,可怜的猴子们很快现,比起现在经历的日日夜夜,烧烤银河系的人间地狱,忽然变成了美满幸福的天上人间。

训练还是不分日夜,由于地区偏僻,科技原始,辛苦练习各种军事技能的猴子们,往往因为炎热的天气生出了一身污垢汗水,好不容易盼到了几分钟休息间隙,还得争分夺秒地跑下山脚小溪,水流滴答地跑回山顶平地;

食物还是水煮猪肉,由于经济落后,习俗差异,训练不合格的时候,给猴子们的新鲜肉块,往往还带着同样新鲜的毛血丝;

监督还是残酷粗暴,由于能力提升,掌控精妙,猴子们越来越绝望地现,自己越是能挨打捱揍,尝到的各种残酷刑罚,也就越是惨绝人寰,变本加厉。

可想而知,为了使猴子们能够尽快达到1a7489“有用一些”的标准,吴小雨制订的训练标准,往往使所有的猴子们早上腰酸背痛,中午精疲力竭,晚上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熬到了训练终于结束的铃声,某些猴子,立刻就会直接瘫软,就此栽到地面缩成一团;某些猴子,艰难万分地捱出几步,马上开始左右摇摆,歪歪斜斜地挣扎几秒,最后还是不支倒地;某些猴子,摇摇欲坠地撑到推开房门,却一不小心趔趄摔倒,顺势昏迷不醒;只有最坚强的猴子,才能勉强爬上比石头还要坚硬的实心木板,双眼一闭直接就听到了第二天开始训练的铃声。

可想而知,过着这样的悲惨生活,猴子们哪里还有什么闲心去留意屋顶是否漏雨,墙壁是否漏风,房门是否坚固,地面是否平整?

幸好,这样的日子并非日复一日。

身负重任,身不由己,吴小雨总有无数的知识需要学习,无数的作业需要完成,基本不怎么参加清晨矿业的日常管理。

于是,可怜的猴子们,经历六天地狱训练,饱受六天痛苦煎熬,就会轮流前往矿业办公室的大房间里留守值班。

吴小雨看来,这样的留守值班,直接负责数百人的方方面面,可以迅速提高猴子们的行政能力;

猴子们看来,这样的留守值班,只需要忍受乡巴佬的愚蠢问题,解决某些微不足道的鸡毛小事,实在是宝贵难得的休息机会;

清晨矿业的员工们看来,不管是哪位留守值班的长官,都是同样的耐心细致,温和亲切,效率显著,工作热情。就连铃声响起,不得不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这些长官,也通通都是一脸瞎子都可以看出来的依依不舍,满口聋子都可以听出来的唉声叹气——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八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一)

绝大多数时候一样,不同的角色,对于相同的留守l会赋予附带各自利益的各种观点。

很乖吗?

是的,非常乖巧,同时,也聪明伶俐。

胆战心惊的乖巧,惊心动魄的聪明。

站在木屋旁边,望着几百米外,肌肉发达,却又浑身放松,魁梧壮硕,却又身体灵活,无论**精神,通通已表现出既拥有力量,又了解力量的六名男子,吴小雨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种程度,和“比较有用”的标准,还有着太过遥远的距离。

不过,到目前为止,初级训练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是时候进行真正的训练。

这个想法的意思是,三天之后,可怜的猴子们,迎来的所谓的真正训练。

……

……

许久之前。军火交易大血拼地时候。面对满地散落残肢碎尸地凄厉景象。浑身沾满鲜血脑浆地深渊恶魔。猴子们只记得双手乱颤。双脚乱抖。全然忘记了刚刚捡到地长枪匕首。

不过。或许是刚刚到达苗英地区。前往深山老林监督新路开辟地时候。过上了几天比较正常地人类生活。或多或少地。猴子们似乎忘记了吴小雨这只史前怪兽地恐怖之处。

回到清晨矿业。好不容易松弛了几天地老少猴子。很快因为残酷地“初级训练”找回了曾经地感觉。好不容易稍稍适应。马上又迎来了吴小雨一视同仁地真正训练。

非同一般地真正训练。

超高标准地真正训练。

要求变态地真正训练。

别说惯于使用板砖木棍,视西瓜刀为终极武器地三只流氓;也别说惯于指使小弟马仔,填弹上膛都由俱乐部教练代劳平辉老大;就连大半辈子浸淫于搏杀抓捕,枪支炸药,潜伏暗杀,谍报通讯的联邦调查局特工,面对吴小雨列出地合格标准,也终于开始到处寻找过于惊讶而掉落的满地牙齿,终于深刻体会了地球和太阳之间的遥远距离。

于是,猴子们的刻苦练习过程,吴小雨的耐心教育方式,也就可想而知——

拳头,脚尖,耳光,口水,这些对于正常人地极大侮辱,却是吴小雨进一步驯化猴子们的时候,最温和的肢体语言。

接受“真正地训练”第一天,训练场地中央,左臂握枪的姿势,比标准照片的姿势高出c17厘米,老胡瞬间挨了一耳光,凌空飞起转了两圈,跌回地面,左脸乌青高肿地爬了起来;

接受“真正的训练”第二天,训练场地边缘,填充子弹地速度,没有达到星条国特种部队标准速度的15倍,黄哥瞬间挨了一耳光,平平飞出十几米远,落下斜坡,右脸乌黑发紫地爬了上来。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

就算寄生体这种神经反射、潜在意识都被随时监控,失去所有个人**,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全职傀儡,内心深处也埋藏着一颗不断茁壮成长的反抗种子,被迫过着猪狗不如的悲惨生活,无论平辉三人,流氓三人,还是资深特工,怎么都不会心平气和地甘心接受。

率先发难的猴子一如继往。

接受“真正训练”地第十七天。

时间进入十一月上旬,热带的阳光热情不减,山顶地微风依旧如故。

正午时分,训练场地石台,东子可以向上帝发誓:面前这堆乱七八糟拢**高,至少属于十八种枪械的长短零件,自己哪怕所有地毛孔都伸出手指也抓不起来;东子还可以向佛祖保证:所谓的“全部详细说明”,站在五米之外地吴小雨,仅仅捻起两支指头,掐着它晃了不到半分钟。

叫天天不应,叫地不灵。

绝望徒劳地挣扎了二十几分钟,东子竭尽全力,十只指头通通磨破了皮,渗出了血,也只制造了一大堆更加散乱的零件螺丝,以及十三支残缺不全,任何人都不会和“枪支”联系起来的废品垃圾。

吴先生……我……”

看着吴小雨面带温和亲切的微笑,动作轻缓地走了过来,已经从残忍的现实,血泪的教训学会了某些技能的东子,马上开始拙劣地运用。

不过,比起某位天然胆怯懦弱的朋友,或者是往日星城街头,某些半夜倒霉的路人,东子的双腿战战,脸颊颤抖明显过于生疏,太过做作。只有满脸青肿一起跳动的时候,伴着简直马上就要哭出的声音,东子的模样,才稍微有了些类似的意思:“吴先生,请稍等一下,马上,马上就好……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就一点点……”

再给一点?

就一点点?

“啪

顺理成章的一记耳光。

“砰!”

哀声乞求戛然而止的速度撞上地面,东子的左半边脑袋,瞬间多出了无数肮脏的泥土,细小的沙砾,粗糙的碎石,新鲜的血丝。

仿佛地底埋设了无数弹簧,东子倏地跳了起来,现实教育的某些技能,瞬间增加了许多熟练程度:“吴先生……求……求您…别……我……我真的不会,我没有看清,太远了……太远了,我没有看清,真的…啊!啊!”

“砰!”

哀声乞求又一次戛然而止的初速飞向天空,东子的双手胡乱挥舞,仿佛这样就可以用力地抓住空气,减缓自己飞快跌回地面的惊人速度。

重重的撞击,巨大的力量,几秒之后,粉尘飞腾,砂石四溅,东子浑身麻木,四肢抽搐,他死死地咬住牙齿,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肺泡,胃袋,肝脏等等乱七八糟的器官组织,正在相互纠结挤压,使劲地冲击喉咙,仿佛随时都会从嘴巴里面纷涌而出。

吴先生……求,求您……”

“砰!”

这一回,东子终于没有惨号。

这只可怜的猴子已经暂时失去了惨号的力气,之前的哀声乞求,其实仅仅是嘴唇的微微颤抖,就算33级的吴小雨也根本无法听清。

砰!”砰!”“砰!”

暴风骤雨般的七声巨响。

吴小雨轻描淡写地揪住东子的头发,手臂骤然发力,这只猴子的脑袋立刻扑向地面,仿佛一部全力运作的点钞机般,对准对面,恶狠狠地连续撞了七次。

最后一次被揪住头发仰起头时,站立平台其他位置,噤若寒蝉的五只猴子分明看到,东子鼓起老高的嘴巴里面,正不停地翻出成串的白沫,血水,以及大口大口的泥土砂石。

“……求……求您……求您……求……

仔细看了看东子的眼睛,吴小雨不置可否地缓缓站起,转过身体。

东子刚刚松出一口长气,幸福地稍稍闭上眼睛,一股巨大的力量倏地撞中了他的下巴,东子刚刚感觉出一只脚掌后跟的形状,这股巨大的力量,已经带着他的整个身体猝然飞起,旋转一圈,“哐”地掉回地面,脑袋仍然栽回刚刚生成的大坑里面。

艰难地抬起头来,吐出又一口血水,东子开始模糊的眼睛,忽然看到三颗裂开的牙齿滚到了肮脏的泥土地面。

天!

哆哆嗦嗦地捡起牙齿,瞬息之间,东子寒毛倒耸,无数的恐惧爬上心头,使他忘记了疼痛,也使他本已完全麻木的身体,忽然止不住地剧烈抽搐。

这是第一次被吴小雨打落牙齿。

同时,也是所有必须“比较有用”的猴子中的第一次。

或许是无数恐惧的缘故,或许是剧烈抽搐的原因,东子的身体深处,忽然重新生出了一股新的力量,帮助他缓缓地支起上身。

毫无问,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也极其艰难的过程,当东子的脑袋终于全部从刚刚生成的大坑全部爬出的时候,走出了十几步的吴小雨已经停下脚步,正准备转回身体。

正是正午时分,太阳的光辉无私倾泻,从恰好的角度照射着吴小雨的侧脸,经过改造的光滑皮肤,微微凹入的太阳**位,正将一道明亮的光线,反射到东子已经隐约有些模糊的瞳孔深处。

忽然之间,一股同时出自于内心深处,潜层意识,本能反应的高昂**,倏地控制了东子的脑袋瓜子。

下一刻,这只猝然暴躁的猴子忽然力贯右臂,伸向腰间倍星条国特种部队的速度,猛然拔枪,瞄准了吴小雨存储着无数残暴念头的该死脑袋。

看着吴小雨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的微笑表情,没有丝毫停顿,没有丝毫犹豫,东子恶狠狠地扣下了手枪板机。

“砰!”

“砰!”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两支同样型号,同样规格的手枪喷出了火花。

下一个瞬间,死亡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训练场地,除了前仆后继的阳光继续冲入地面,整个训练场地,就连日夜不停的微风也似消失——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九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二)

乎是同一个瞬间,两支同样型号,同样规格的手枪喷。

下一个瞬间,死亡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训练场地,除了前仆后继的阳光继续冲入地面,整个训练场地,就连日夜不停的微风也似消失。

短暂的两点五秒之后: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仿如暴风骤雨一般,十八声连绵不绝的枪声再度响起,然后又忽然再度回归死寂。

这一回,死寂的时间,延长了许多许多。

石台旁侧,猝不及防的其他五只野猴,全部放下了手头同样没有完工的各式螺丝零件,目瞪口呆地杵立原地,忘记了所有的动作,不敢出任何的声音。

从烧烤银河系的饲养密室,到昭云苗英区的训练场地,可怜的猴子们,陆续遭受了吴小雨的无数次残酷刑罚。

猴子们并不知道,这些换上几千年间青史留名的暴君,大名鼎鼎的酷吏,大约也会觉得太过残忍无道的残酷刑罚,出自于1a7489的记忆角落,经过了1a7489的调整改良,全部都是特意针对碳基猴子生理构造的爱心产品。

不过。猴子们已经隐约察觉。这些能够令人抛弃一切尊严。逐渐对耳光、口水甘之如饴地残酷刑罚。似乎同时具有某些诡异隐蔽地刺激效果。能够缓慢。却又没有上限瓶颈地提升自己地力量、反应、速度、敏锐。其他乱七八糟地等等等等——-当然。对于提升最快。甚至称得上突飞猛进地忍辱负重能力。不需要任何理由。猴子们通通选择了视若未睹。

由于此般原因。尽管石台旁边变故猝生。从吴小雨地巴掌扇上东子脸蛋出“啪”地一声。直到十八声枪响全部结束。总共只有不到三十秒地短暂过程。可是。经过了几个月提升。早已拥有了远远超出常人观察能力地五只猴子。还是从石台边缘地各个方位。从不同地角度。清清楚楚地目睹了一切过程。

最初。东子迅速完成拔枪地全部动作。开始扣下手枪扳机地时候。吴小雨还是满脸微笑。浑身放松。身体微微后仰。两手空空地环抱胸前。

可是。下一个瞬间。东子右手地手枪刚刚喷出火花。仿佛两张毫不连贯地图片切换一般。大约不足零点一秒地时间内。吴小雨忽然变成了最标准地射击姿势。右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地武器。也已经同样射出了第一颗子弹。

这两颗同样以对方眉心作为目标地子弹。没有一颗顺利到达终点。

由于接受爱心按摩地时间最长。提升地观察能力最高。目击角度最令人羡慕地黄哥和东子甚至可以看到。瞬息之间。两颗急速飞驰地弹头半路相逢。擦出几丝明丽地火花。随即互相挤压。同时由尖锐地水滴形状。变成了扭曲地铁块疙瘩。

瞠目结舌地几秒死寂过后,半空坠落的铁块疙瘩还没有停止滚动,或许是恐惧,或许是愤怒,或许是一边恐惧一边愤怒地孤注一掷,总之,东子不负众望,继续扣下扳机,胡乱瞄向吴小雨的眉心、喉咙、胸口、腹部、眼睛,连绵不绝地射出了九颗子弹——手枪弹匣里面地全部子弹。

毫无惊喜,无一例外,和吴小雨随之射出的九颗子弹一起,总共十八颗弹头全部掉到了地上,变成了四处滚动地铁块疙瘩。

对于正常人类来说,这一次的变故同样电光石火,可是,对于早已不算正常人类的猴子而言,东子射出九颗子弹的时间,已经足够脑浆搅拌数圈,心头盘算数次。

理所当然地,不必说交情深厚的黄哥南瓜,东子的壮举,甚至成功激出了杨哥三人的敌忾之心,可是,一直到枪声全部结束,铁块疙瘩全部静止,蠢蠢欲动的五只野猴依旧呆立原地,屏息闭气,眼珠静止,肌肉紧绷,一动也不敢动,似乎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都会招致几步之外的某只史前怪兽生出猜忌怀。

原因非常简单:

东子竭尽全力,胡乱瞄准,拼命射光弹匣所有子弹的时候,同样射出了九颗子弹的吴小雨,却是不闪不必,轻描淡写,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需要准确击落的对象不是高速移动的子弹,而是一块高楼大厦般的巨大匾牌。

注意到吴小雨还有闲暇四处张望,对着自己不时瞟出某些很有鼓励意味的目光,猴子们阵阵胆寒,心中雪亮:这只恐怖绝伦的怪兽,绝对不会介意利用现在的多余时间,不慌不忙地更换几十个弹匣,对准自己手肘、膝盖、肩窝、耳朵这些不够致命,却是足够痛苦的部位,悠哉悠哉地射出几百颗子弹。

可想而知,胆敢采取如此激烈的方式,明目张胆地谋杀主人,东子的下场,鲜活地诠释了“惨绝人寰”的真正含义。

相对以往平均三五秒钟,最多三五分钟的残酷刑罚,布满泥土砂石,螺丝零件的粗糙地面,面无人色的东子先生,整整遭受了长达十三个小时,一直延绵到午夜时分的折磨蹂躏。

不必描述东子的挣扎如何剧烈疯狂,不必描述东子的惨叫如何凄厉绝望,不必描述东子的情形如何惨不忍睹,也不必描述旁观的猴子如何心惊肉跳。

总而言之,当时,东子遭受的残酷刑罚大约持续十分钟左右,明显开始进入的时候,训练场地四周,无数飞禽走兽,爬虫蚊蚁慌慌张张地冲出巢**洞窝,屁滚尿流地抱头鼠窜,没有携带任何行李物品,没有搬运任何家具食物,纷纷奋起各自能够达到地最快速度,远远逃出了人类视线能够达到的全部范围。

此外,也不知是否受到的惊吓过重,这些逃走的动物,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也没有回来,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也是说,直到其他区域的动物们现这片没有天敌,没有竞争的世外桃源之前,

和他属下的七只猴子,暂时不用再为早上地蚊子,:,床上的蜈蚣烦恼操心。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午夜时分,万物静籁。

早已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硬着心肠的吴小雨,终于得到了1a748新的命令。

结束刑罚,吴小雨揪起这位早就叫破了嗓子,怎么也挤不出半个音节的可怜家伙,将他剥得一丝不挂,用密密麻麻地铁条,牢牢绑到了训练场地中央的铁柱上面——-这种铁柱总共七支,大腿粗细,地面露出五米,地下深埋五米,平时用于猴子们某些相关体力柔韧的练习项目。

次日,从早上五点,一直到下午七点,热带地阳光倾泻而下,让东子享受了长达十四个小时的热情拥抱。

太阳刚刚下山,从早到晚都没有往木杆方向瞟出一眼的吴小雨,忽然走到东子面前,慢慢放下了一台曾经挂于饲养室的显示屏幕。

播放内容相当简单:

某位华早生地中年妇女,提着一只明显超市赠送的环保布袋,身着一套明显出自平价商铺的简朴衣物,满脸挂着平和恬静的幸福微笑,缓步走出小巷出口。忽然之间,左侧街道,某辆原本稳稳行走的电动机车,骤然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疾速滑行,顺理成章地撞翻了这位中年妇女。

很明显,这是一次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甚至可以可以称之为乏善可陈的交通事故,属于任何一座城市任何一次日出都会生许多数地普通情形。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中年妇女,顺便兼任东子地母亲一职。

出自吴小雨的液晶显示屏幕果然不同凡响,超高地像素,精确的颜色,尽管只有十四英寸地规格,东子仍然可以从明显远远拍摄的镜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机车司机夹杂着莫名其妙的惊慌表情,也可以从光滑如镜的屏幕边框倒影,看到了自己简直可以渗出血滴的通红脸色,仿佛随时都会爆裂的绽出血管。

不需要任何滋润,东子干涸了一天一夜的喉咙,瞬间跳过恢复活力的中间过程,直接达到了震耳欲聋的吼叫标准。此外,就算身处海洛,作为拥有高中文凭的高级知识分子,东子的言辞,也一向都是很直爽的:

“**你妈!**你奶妈!**你全家祖宗十八代!**……”

任凭东子如何暴跳如雷,喷洒口水,状若癫狂地奋力挣扎,站在几米之外,吴小雨始终观赏风景一般地满脸微笑。

显示屏幕中的内容仍在继续:

倒在地上,中年妇女昏迷不醒,毫无伤的机车司机左右望望,注意到匆忙来往的行人,并没有立刻拥围上来,机车司机稍稍犹豫,一步一回头地扶起电动机车,慌慌张张地掉头跑开。

东子的声音,立刻奇迹般地攀上了又一座高高的峰峦:“**你妈!**你……”

显示屏幕中的内容仍在继续:

由于某些案件的缘故,人来人往的街道旁边,东子的母亲躺倒地面,众人纷纷侧目,却没有任何人敢于停步查看。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直到平日和东子母亲相熟的邻人出门,看此情形,大吃一惊,才终于招来了救护车辆。

这段长达半个小时的煎熬时间,东子一直没有停止嘴巴里的怒骂诅咒,更没有停止竭尽全力的拼命挣扎,吴小雨还注意到,绑住东子的铁柱,尽管大腿粗细,深埋五米,却也不时摇曳,扬起片片尘土。

播放内容到此为止,吴小雨的右手轻轻按下,显示屏幕倏地黯淡。

接下来的内容,已经不适合此时的猴子继续观看。

不过,陷入疯狂的东子,实在不需要太过担心半个小时左右的耽误。躺倒街头的东子母亲,就算昏迷一天一夜,除了温带的天气可能导致感冒之外,绝对比挂在热带享受阳光的东子舒服许多。

亲眼所见的情形,并不能一定代表真相。

东子的母亲昏迷不醒,并不是因为受到电动机车的猝然撞击;恰恰相反,无辜的机车司机,若不是东子的母亲忽然出现,绝对不会受到牵连,同时从三个方向,和自己的爱车一起,无辜遭受某种自动装置的隐蔽攻击,从而忽然滑倒地面,莫名其妙地摔了一交。

可想而知,失控的机车滑到东子母亲面前的时候,这位中年妇女,才真正遭受了导致昏迷的远程麻醉。

此外,两只眼睛射出了无数怨毒愤恨的东子绝对不会想到,这起“突然事故”生了仅仅不到五个小时,吴小雨仿冒的东子,已经“无意”拨通家中电话,“无意”觉无法拨通,“无意”拨到邻居家中,“无意”得知紧急状况,立刻“焦急万分”,冒着工资的名义,“心急火燎”地汇出款子,委托好心的邻居匆匆赶往医院照看……

现母亲“幸好没事”之后,吴小雨仿冒的东子,立刻“谢天谢地”,“当机立断”,直接使用汇出的款子,医治母亲几十年省吃俭用,怎么都不愿意花钱治疗的各种大小毛病——

可以重复利用多次的碳基资源,若是因为缺少维护的原因减损使用年限,未免太过可惜,令人遗憾。

是的,对于纵横星际,臭名昭著的1a7489来说,不用说一条小腿已经踏进了棺材的半老太婆,只要是碳基生物,无论具有惊世绝伦的才华还是独立特行的性格,无论具有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是千奇古怪的兴趣,通通都只有两个分类:可利用的工具,不可利用的废物。

也正如无数的碳基人类看来,世间多姿多彩的万物生灵,山川锦竹,仿佛也同样只具有价钱的差别——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零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三)

是午夜时分,又是万物静籁。

训练结束有一会了,孤零零地拴在铁柱上面,东子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浑身麻木。

准时准分,吴小雨忽然出现,不少一分,不少一秒,完完整整的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东子终于结束了**四射的钢管热舞。

作为最有资格的元老级实验品,八个月前,东子就开始遭受吴小雨各种花样迭出的折磨手段,早已锻炼出旁人瞠目结舌的忍耐能力。不过,先承受长达十三个小时的残酷刑罚,再表演长达二十四个小时的铁柱捆绑,这种前所未有的蹂躏,还是使东子刚刚恢复自由的身体,立刻瘫软,栽倒地面一动不动。

万恶的怪兽很快转身,逐渐走远,听着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小,东子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子紧紧皱起的眉毛忽然舒展,一直攥紧的拳头也忽然松开,恍恍惚惚之间,东子感觉到,一直笼罩自己的黑暗忽然消失,眼前出现了一件件熟悉的家具摆设。

两张油腻的桌子,四只低矮的柜子,几双干净的鞋子;黄色的落伍吊灯,绿色的塑胶板凳,暗红的廉价沙……

这是哪儿?这是哪儿?

无比熟悉的感觉,使东子的眉头不由自主地重新聚拢。可是,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也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一道更加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了出来。

“东子…子……”

是谁?

猛然转身。东子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位提着明显超市赠送地环保布袋。身着明显出自平价商铺地简朴衣物。额头半是白。手背满是皱纹地中年妇女。

“妈!”

一瞬间。东子脚下光滑如镜地瓷砖地板。忽然变成了泥泞难行地沼泽泥地。东子想要往前疾冲。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迈不开腿。东子越是着急。两人之间地距离也就越远。

……

“东子……东子……不要跑!别跑!小心!小心车!东子!”

没有任何征兆,脚下的沼泽忽然变成了笔直的公路,一辆十轮加长大卡车,猝然擦着东子地鼻尖呼啸而过。

很奇怪的,差点和死神直接拥吻的东子没有生出任何恐惧,而是立刻抬头,热切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马路对面,一名青年女子额头批着几寸薄薄的刘海,脑后扎着长长的辫子,身上穿着怀旧的黑白间格衣裙,尽管脸色煞白,神色紧张,浑身紧绷,却掩不住浑身散的青春气息。

感觉自己的视角似乎有些古怪,东子低下头,立刻看到了一条土到掉渣地红色健美裤,胸前印着大力水手叼着烟斗的傻瓜t恤,同时,也立刻看到了一只蓝色的卡通书包,一双孩童的粉嫩小手。

瞬息之间,小小的孩童高高地抬起脑袋:“妈妈!”

随着这声充满了稚气的尖声呼喊,呼啸地大卡车,鸣笛的摩托车,来往的自行车,叫卖的小摊贩,耍猴的老艺人,匆忙的过路人,以及,对面满脸担忧,神色关切地青年女子,通通消失不见,不翼而飞。

……

四周猝然变成了一片黑暗。

“东子……东子……你在哪里?”

“东子……妈妈错了……东子……你在哪里啊?……汉昌不要你了,还有别的学校……”

“东子……你出来啊……妈妈不应该打你……妈妈再也不打你了……你出来啊……你在哪里啊?”

一声声呼唤不停传来,来自头顶,来自脚底,来自右边,来自左面。东子的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深深的黑暗,可怕的黑暗。

这样地黑暗令人窒息,东子逐渐感觉透不过气,想要叫喊,可是,不管如何努力,却怎么也喘不出气,叫不出声。

这时,光出现了。

“东子,你怎么藏在这里?”

一扇窄窄的小门忽然打开,露出了一位头盘到脑后,额头支着夹子,胸前批着围裙地女性身形。

看到东子,女性的脸庞瞬间露出了惊喜交加地神色,下一瞬间,这样的表情猝然消失,变成了无比地焦急惊慌:

“东子!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了?啊……你在流血!快出来!你快出来……”

不由分说地,一双温暖的手臂伸了进来,紧紧夹住了东子的双肋。女性的动作很快,表情有些吃力,可是,东子的身体,一直到稳稳当当地离开了狭小的空间,也没有感觉任何拖拽,没有导致任何磕碰。

异样的情愫激荡着东子,少年伸出已经开始育的手臂,用力抱向女性的颈脖:“妈妈……”

……

伸出的双臂只拥到空气,右手的掌心忽然多出了一块手表。

女性莫名移到了几步开外,东子定定地望去,灯光之下,女性额头

几条浅纹,头顶冒出了几丝白,脸上的温和变成了的项链消失无踪。

“东子!你又想去哪里?把你爸爸的手表放下!看你到处东瞧瞧西望望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又动了心思……”

“站住!你给我回来!小兔崽子,你今天要是还敢跟着黄光强出去鬼混,看我怎么打断你的狗腿!”

“只怪没有听你爸爸的话,让你看到什么就吃什么,想到什么就买什么,像你这种贱骨头,也只有棍子打着才会舒服!”

一声声怒喝不绝于耳,东子心中满是惊惶,喉中满是解释,却一句也吐不出来。甚至,东子根本就没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仿如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呆滞地走出简单的卧室,踏过寒酸的客厅,倏地拉开了斑驳的房门。

“滚!你滚!出了这个门,就没我这个娘!有本事就别再回来!”

东子彷徨失措,却怎么也没法阻止自己骤然转身,恶狠狠地甩动手臂。借着房门猛然关闭,迅速阻隔视线的间隙,东子清清楚楚地看见,对面镜子里,一位衣物怪异,头酷似电击,鬓角胜似猪毛的青年,满脸挂着烦躁不耐地表情,毫无眷恋,也毫无触动地转过了身体。

透过已然紧闭的房门,女性切切的声音,仍然隐约沉闷,不屈不挠地传了出来:“东子……东子……”

……

“东子……东子……你爸爸给你托了个活儿,等下把头剪了,整精神点,明天一起去看看……”

“东子……东子……都说今年验兵的指标很多,有时间也去试试,要送地钱,家里再想想办法……”

“东子……东子……别管你爸爸,也别怪他,饭店的工作,不喜欢也就算了,别太勉强自己……”

“东子……东子……听隔壁的老罗说,武装部里面的湘成电脑学校,有位年轻的老师,很认真,也有本事,讲得很好,老罗的亲戚也在里面,你去找她打听打听……”

……

“东子……东子……”

毫无征兆地,东子的眼泪流了出来。

“东子!你妈的快醒醒!”

东子的眼皮微微颤动,吐出了几句细微地呢喃:“妈……妈……”

“吴先生!”

仿如一只巨大的巴掌用力扇上脸庞,东子立刻挣脱梦魇,倏地跳了起来:“吴先生!吴小雨……老子……操你奶妈……操你……唔……唔……唔!”

“南瓜你有病吗?”恶狠狠地剐了口无遮拦的南瓜一眼,黄哥飞快扑上,死死按住了东子的嘴巴:“东子,没事!没事!……没有吴先生……没有吴小雨……你小声一点……小声点……”

“傻逼,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不需要南瓜帮忙了,东子已经完全清醒,轻轻地,同时也坚决地推开了黄哥的手臂,“你们终于来了……”

“废话……”

自动将东子的些微反常归为虚弱,黄哥站起身,捡起刚刚丢掉地水壶,指了指南瓜端着的小半碗水煮猪肉:“快点吃吧,瞧你的傻样,都饿得说梦话了。”

“是吗?”

东子不着痕迹地擦眼角,接过水壶使劲喝了几口,却没有碰南瓜送过来的肉块。

“东子,不要嫌我罗嗦,你的性子一定得改改了,不然,以后只怕会吃更大的亏……”

更大地亏?

捏着水壶,东子呆呆地望着地面,看着几滴漏下的水珠慢慢渗入泥土,好一会才抬起头来:“黄哥,能不能帮个忙?”

没有“怎么啦?”或“能帮我一定帮”之类的废话,黄哥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你说。”

“我的枪坏了……”东子摸向腰间,拔出一支枪管扭曲、枪柄破裂、扳机消失,怎么也不仅仅一个“坏”字能够形容的垃圾废品,“能不能借你地枪用几分钟?”

毫无问,比起吐牙齿就像吐葡萄皮的吴小雨,还没有断肢再生能力地东子丢掉了几颗牙齿,说话显然是有些漏风的。

不过,黄哥地注意力,并没有集中于此。

“枪?”

黄哥微微错愕,下一瞬间,这位八个月来至少细心了八倍的男子注意到,说话地时候,东子并没有望向自己,而是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幽暗深沉,死死地盯住了右数第三间简陋木屋。

吴小雨的木屋。

或说,恐怖大魔王的巢**——

本章稍稍过度中午12点左右还有更新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一 一切皆有可能(一)

小雨的木屋。

或说,恐怖大魔王的巢**!

“嘶……哐当……”

同样细心的南瓜猝然张大嘴巴,猛吸一口长气,不知何时,手中的瓷碗已掉落地面,黄哥轻轻捡起,看似镇定地拂去了瓷碗表面的泥土,却没有注意,自己的鞋子已经沾满了浆浆水水。

月明星稀,万物静籁,可是,高高的山顶,两名壮年男子的声音叠加起来,也不比蚊子细细的扇翅声响高出分毫:“东子,你疯了吗?”

东子,你疯了吗?

……

疯了!

老子一定是疯了!

黄哥这样想着,非常确定地这样想着。

皎洁地月色照耀大地。轻轻地微风吹拂而过。没有任何虫鸣鸟叫地高山顶端。八间简陋地木屋一字排开。

忽然之间。三道黑黝黝地身影。分别从左边第一。第二。第三间木屋地后门倏地窜出。

这三道身影全副武装。身形臃肿。通通腰间拴着手雷。身后背着步枪。裤腿插着匕。两肋挂满弹匣。身上套着明显地防弹衣裤。

此时此刻。任何国家任何部队地任何军人。甚至是星条国海军海豹陆战队。以色雷202特遣伞兵旅。英吉利哥曼德空降特勤团。华夏城市综合管理执法大队这种最为精锐地特种部队成员。若是站到了海洛国昭云特区农琦县苗英州这片草草开辟地训练场地。也绝对会为眼前地景象瞠目结舌。惊骇不已。

这份瞠目结舌。惊骇不已。是因为这三道身影。携带地各种武器加上穿着地各种装备。至少达到了六十公斤。也至少达到了绝大多数特种部队最高战术负重地15倍;

这份瞠目结舌。惊骇不已。也是因为这三道身影。背负了这么多地武器。携带了这么多地器材。行走于遍布泥土砂石、满是木桩杂草地粗糙地面。却始终保持着极高地移动速度。完全没有出任何声音;

这份瞠目结舌,惊骇不已,更是因为这三道身影,如果不是刚刚从重症精神病院里面强行逃出来的极品傻鸟,也不是不幸地碰上了一位同样极品的极品傻鸟教官……

那就绝对是更加不幸地碰上了一群。

得出这样地结论没有丝毫难度:这三只极品特种傻鸟,全部都是胸前挂着急救包裹,背后盘着战斗绳索;左肩背着突击步枪,右肩背着狙击步枪;上肋挂着遥控地雷,下腰拴着闪光炸弹,完全是一副原始和先进并存,后勤与先锋齐飞的冗余模样。

这一身搭配,别说既不擅长强攻突击,又不精于防御固守,就是用来打劫扒窃,也嫌携带的方式太过业余了一些。

此外,这三只极品特种傻鸟地直属上司也绝对足够极品,明明拥有三位力量过人,身手高超,只脑子里面可能稍有贵恙的无价之宝,却通通只配了最为寒酸窘迫的落伍装备。

当然,如此直截了当的评价或许稍稍有失公允。

毕竟,类似防护效果最为低劣,总体重量最为惊人,同时出售价格也最为便宜的衬钢防弹衣裤,三只极品特种傻鸟每人分到了三套;类似隐蔽程度最差,防御能力最低,甚至由于过于滞销,目前已经停产,厂家特价销售也未能清空仓库的渗钢长靴,三只极品特种傻鸟每人分到了两只;

此外,本来就足够罩住整只脑袋的防毒面具下面,这位傻鸟上司,还终于大方地为属下们套上了一只乌漆抹黑的战术面具。

总而言之,这三只傻鸟身上全部地步枪,手雷,匕,长靴,面具,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等等武器装备通通堆起来一齐折算,甚至还抵不上一位真正特种士兵腰间那条多功能皮带的一半价值。

无论武器,装备,还是其他的种种行为,这三道黑影,通通都透出了无数同于普通军人的奇异之处。

只可惜,有幸,或说不幸身为傻鸟们的其中之一,此时的黄哥,绝大多数思维空间,都充满了即将展开的谋逆行为,剩下地一点点脑浆资源,也已经被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占领,根本挤不出思考其他问题的丝毫空闲。

疯了!

老子一定是疯了!

黄哥这样想着,极其肯定地这样想着。

用不着旁人提醒,黄哥清清楚楚,自己的模样绝对相当古怪。可是,很快就要对上恐怖绝伦的史前怪兽,别说背上全部地武器装备,就算套上了三层防弹钢板,黄哥心头,仍然不存在丝毫可以和“安全”套套交情的类似感觉。

蹑手蹑脚地挪到右数第三间木屋旁边,黄哥三人地行动,绝对配得上“悄无声息”“迅捷灵活

度评价,任何职业军人都会赞叹于三只傻鸟地神情镇动作协调自然。

可是,心理感觉影响神经反射,黄哥却只觉得自己的动作大失水准,完全没有达到训练时地一半水平,身旁的南瓜更是双手双脚哆嗦不停,浑身上下仿佛全力运作的品牌脱水机器,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或许是精神太过集中的缘故,一向最为敏锐的黄哥,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刚刚经过的右数第四间木屋,满是空隙夹孔的木茎墙面,紧贴着三对精光闪烁的眼睛,射出了六道全神贯注的目光。

“杨哥,一号,二号,三号已经到达目的地点,即将展开行动。”

真正,或说超乎寻常的军事技能训练,自然包括用于快速交流的战术手语。

小罗此时运用的手语方式,正是由吴小雨剽窃于各种军事书籍,或更加隐秘的军事机构,经过一定的归纳改善,最后总结完善而成。

这套目前仅仅七人运用的战术手语,能够更快,同时也更精确地表达更多含义,某些方面,甚至已经接近了正常的语言交流方式。

由于黄哥三人居住于左数的前三间木屋,“一号”,“二号”,“三号”的指代顺理成章,早已形成,倒不是今日临时约定。面对这种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杨哥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外表镇定,其实很是紧张的小罗继续观察。

此时此刻,紧靠魔王居所的右数第四间木屋,杨哥,老胡,小罗三人同样全副武装,全身的装束,也几乎和屋外三人一模一样。

心情也几乎一模一样。

下午的训练场地,由于某项训练,杨哥恰好看到了东子面前的液晶显示屏幕,注意到东子状若癫狂的激动情形,深诣人性的杨哥当机立断,立刻暗暗通知小罗,知会老胡,半夜保持清醒,随时准备应变。

果然,午夜时分,观察到黄哥三人的异常举动,早已约定好的杨哥三人,立刻带上了所有的武器装备,聚到了小罗这处最为靠近魔王的地点。

几乎没有任何分歧,杨哥三人的意图完全一致,极其明确:静观其变,等待机会。

至于等待什么机会,自然全看外面已经摸到了魔王居住的三只野猴,究竟能否创造奇迹,或,距离创造奇迹,究竟还差多少距离。

如果距离仅仅一步之遥,无论经常挨南瓜耳光的杨哥,经常沾东子口水的老胡,还是经常吃黄哥拳头的小罗,都不介意暂时摒弃前嫌,先行解决噩梦的源头,痛苦的根子。

谢天谢地,幸亏安塔瑞斯恰好今日轮值留守,否则,这只星条国的疯子fbi,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病!

杨哥感谢上苍,内心双手合十。

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后援,黄哥、东子、南瓜茫然不知,也来不及仔细观察。

顷刻之间,从各自的木屋潜到吴小雨的房间之外,按照事先约定,态度坚决的东子站到了木门正面,负责协调的黄哥伏到了木屋左侧,最为紧张的南瓜摸到了窗户边缘。

缓缓地深吸一口长气,稍稍活动握紧步枪的右手手指,黄哥抬起头来,注意到东子和南瓜已经分别点了点头,立刻竖起了三支手指。

两支手指。

一支手指。

拳头紧握!

上!

木屋之外:三条蓄足了力气的右腿,立刻迸出最大的力量,同时恶狠狠地踹向了前面的木门!恶狠狠地踹向了侧面的木茎!恶狠狠地踹向了后面的木窗!

木屋之内:六条全力以赴,绽出无数青筋的胳膊,死死地握紧了步枪,三道全副武装的臃肿身形腰部伏低,上身前倾,时刻准备往前疾冲。

“砰!”“砰!”“砰!”

三声巨响猝然爆,瞬间打破了山顶的沉寂。

啊?

啊?

下一个瞬间,木屋外的黄哥、东子、南瓜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木屋内的杨哥、老胡、小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这一个瞬间,就算吴小雨长出翅膀,瞬间从屋顶飞了起来,吐出三口口水直接活活淹死了意图谋反的三只叛逆,也绝对不可能比眼前的情形更令六人吃惊:

木门没有撞开;

木茎完好无损;

木窗毫无伤。

这怎么可能?——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二 一切皆有可能(二)

怎么可能?

到达海洛国将近两月,度过的日日夜夜,经过的点点滴滴,倍加敏锐的几只猴子,确实愈加痛恨吴小雨的种种粗暴手段,残忍行径,也确实同样不得不承认,经历了这些折磨,承受了这些痛苦,自己早已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心头塞满了无数彷徨无数错愕的黄哥可以肯定,刚才时间充足,地势平坦,自己蓄足力道踹出的右腿发挥了最大的力量,如此冲击之下,别说承受的对象是木屋侧面的几根木茎,就是汽车的铁皮,甚至同样手腕粗细的实心铁管,自己也有绝对的把握直接踹弯。

来不及东想西想了!

不足半秒的错愕转瞬即逝,仿如本能一般,吴小雨亲自教导的战场心理暗示瞬间发挥作用,黄哥三人迅速挣脱异常。

无比清楚吴小雨究竟何等敏锐的猴子,也同样无比清楚,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退路,必须立刻作出决断。

唯一的决断。

再上!

木屋正面,东子双腿一蹬,身体已往后猝然弹出几米,下一个瞬间,借助几米飞奔,东子凝聚浑身上下的全部力量,重新恶狠狠踹上了薄薄的木门!

木屋后方,南瓜枪交左手,右臂抬高,布满老茧疤痕的手肘,已经竭尽全力地撞上了窗户,竭尽全力,暴风骤雨般地连续撞上了窗户!

木屋左侧。对准一击无功地木_。黄哥压低枪口。右手食指毫不犹豫地扣住了扳机!

这一切。通通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没有张望。没有退缩。几乎同时发生于同刻同分同秒!

七八秒过去。木屋正面。受到巨大地力量冲击。东子右脚地渗钢长靴已经变形。弧形地鞋头凹入。变成了整齐地平面;

木屋后方。十数下全力以赴地猛烈撞击。南瓜手肘处地衣衫破损。露出了鲜血淋漓地碎肉碎皮;

木屋左侧。倾泻了整整一只弹匣地全部子弹。空气中弥漫中浓烈地硝烟气息。

可是。这毫无作用。

木门仍然没有撞开;木茎依旧完好无损;木窗照样毫发无伤;

怎么办?

注意到南瓜投过来的彷徨目光,东子射过来的惊惧眼神,黄哥心头同样是一片茫然。

1号计划已经失效,2号计划已经失效,3号计划已经失效,全部计划通通失效!

操!

无法进入木屋内部,失去了最基本地实施前提,东子的“破门而入,扬臂转身,对准床上的魔王射出所有子弹”;南瓜的“粉碎木窗,双手飞舞,对准魔王可能闪避的位置预先丢出全部手雷”;自己的“侧面突破,寻隙偷袭,提供火力掩护,拖延压制攻击”,通通变成了无从说起地废话,毫无意义的口水!

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该死的木屋?

想想自己开门时摇摇荡荡,关门时晃晃悠悠,仿佛睡觉呼噜都会导致严重后果的重危住房,如果时间充足,黄哥绝对会仰天长啸,怒问苍天:

**,这哪里是什么狗屁木屋,这简直就是一只加强加大地保险钢柜!

这怎么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

拥有早已落伍,老到掉牙,已经沦落为塞尔联盟体婴幼儿手工作业,却仍然领先地球科技上万年的原始胶水,吴小雨的木屋,别说使用拳头脚尖手肘子弹,黄哥就是从星条国武器实验室搬来一台最新的摧毁型单兵火箭,也休想从吴小雨的木屋木_木门木窗拆下一片木屑。

此外,若不是吴小雨早就发现了异常情况,临时关闭木屋的自动防御功能,正面的东子早就变成了再无滴血地干尸,后方的南瓜早就变成了四处飘扬的灰尘,左侧的黄哥早就变成了处处漏风的筛子。

此时此刻,经历了错愕,决断,挣扎,彷徨,茫然,左侧地准筛子先生,尽管已经为手中的步枪,飞快换上了新地弹匣,心头还是顺理成章地成出了最大的恐惧: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是地,没有时间了。

某只手指轻轻按下,瞬息之间,奋力踢踹房门的东子,拼命敲击木窗地南瓜,重新射击木茎的黄哥,三只竭尽全力的猴子忽然同时浑身凝滞,猝然栽倒,直截了当地滑落地面,再也没有了丝毫动作。

皎洁的月色照耀大地,轻轻的微风吹拂而过,没有任何虫鸣鸟叫的高山顶端,三道全副武装的身形,或横或竖或倚于右数第三间木屋周侧。

观望此般情形,静观其变,等待机会的杨哥三人,终于知道了现实和奇迹之间,究竟具有何等遥远的距离。

很奇怪的,抛开出乎意料的过程,仅仅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使三人感觉到半点惊讶。

可是,这样的结果,仍然三人的手心,猝然生出了冰凉的汗水,海洛国夜间依旧炎热的天气,也无法阻止屋内三人如坠冰窖,浑身发寒。

轻轻地耸了耸鼻尖,杨哥发觉,直到这个时候,仅仅几米之外,几秒之前的激烈情形,此时才使四周的空气多出了浓浓的硝烟气息,淡淡的血腥味道。

剧烈的毒药一般,呼吸着这些正在继续散发,迅速变淡的气味,杨哥的右手食指仿如挣脱突然的电击或是躲避致命的毒蛇,瞬间离开了一直紧紧扣住的步枪扳机。此外,包裹身体的防弹衣裤,悬于双肋的炸弹手雷,紧缠腰间的无数弹匣,这些本来轻松背负的物品,也仿佛瞬间变成了亿万吨的高山,压得杨哥呼吸沉重,口舌发干,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扯开领口稍稍喘息,杨哥缓缓偏头,侧面老胡的双手依然纹丝不动,稳稳地抓紧步枪,脸上满是全神贯注的神情。不过,用不着刻意观察,只要看看老胡不断来回微微点动的脑袋,微微曲起的右手小指,杨哥清清楚楚知道,这位几十年的老伙伴,心头绝对充满了无限的紧张不安。

站在最左边的小罗更加不堪,甚至用不着几个月来不断提升观察能力,任何视力正常地成年人,都可以从这位曾经面对五支手枪,四十几柄砍刀,一百多条钢管仍然不动身色,独自站到最前列的年轻人身上,看到微微颤抖的双腿,上下抖动的手臂。

也知过了多久,当杨哥感觉身体的寒冷逐渐就要渗入骨髓地时候,右数的第三间木屋,恐怖的

居所,吴小雨的住处,一声任谁都可以听出摇摇荡荡悠,简直马上就要倒塌的“吱呀”过后,木屋房门终于轻轻打开,房间的主人挂着一如既往地温和微笑,平平静静地走了出来。

没有任何征兆,仿佛事先约定,木门的声音刚刚响起,吴小雨的右腿刚刚跨出,右数第四间木屋内,杨哥,老胡,小罗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脸颊的肌肉瞬间微微颤抖,胸腔的心脏剧烈跳动,却都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了眼前地情形。

没什么很好看的。

事情相当简单,吴小雨轻描淡写地踏出木门,围着木屋缓缓地走了一圈。

很快,右手小指最上面一截几乎被捻成了肉酱的东子;脑袋横飞,撞中木茎,终于如愿以偿,从木茎撞落了小半片树叶的黄哥;手肘重重拍上木窗,露出了森森白骨,响声几乎可以震碎玻璃的南瓜,纷纷理所当然地先后清醒过来。

万分悲惨地清醒过来。

万分悲惨地清醒过来,迎来了更加悲惨万分的必然遭遇。

前日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原遁千里的飞禽走兽,虫鼠蚊蚁们,如果有幸,或者说不幸得知接下来地情形,绝对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它们的选择无比英明,采取最为激烈的手段,明目张胆地谋害主人,东子当日享受了长达十三个小时的爱心按摩。

这一次,原有的罪名加上了“早有预谋”,“互相串通”,黄哥、东子和南瓜三人地享受,也就通通延长了五份的时间,加上了五倍地程度。

对于黄哥,东子,南瓜来说,这样的结果是很痛苦地。毫无疑问,作为遭受折磨的主要对象,三人地喉咙嚎出了血丝,眼睛凸出了眼眶,指甲刺入了掌心,脚趾卷裂了骨头,浑身惨状如何描述都不过分;

对于杨哥,老胡,小罗来说,这样的结果是很痛苦的。看着屋外三只经常和自己作对的野猴不断翻滚,到处乱爬,却始终无法摆脱言语难以描述的巨大痛苦,屋里的猴子们只享受了三分钟的解恨时间,三分钟之后,同样作为吴小雨的奴隶,看着屋外的猴子越是痛苦,屋内的猴子们,就越是浑身战战,心头彷徨,分明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下场。

何况,此次折磨的时间长达一天一夜,彻夜未眠的杨哥,老胡,小罗,次日依旧接受着超高强度的真正训练,由于半夜集聚,体力缺乏,三只无辜的猴子理所当然地频频出错,也不知多挨了多少耳光,多尝了多少拳头;

对于四周的花花草草,灌木丛林来说,这样的结果是很痛苦的。地球的植物目前还没有长出脚来,无法像邻近的动物们一样,受到折磨的瞬间立刻脚下生风,逃之夭夭。无数的根须紧紧地拉住了它们,使它们不得继续留在这片仿佛就连微风都暂时忘却的地点,继续观看着无穷无尽的惨叫惨状;

甚至,对于远在山脚底下十几公里之外,清晨矿业中心区域的新老员工们来说,这样的结果同样也是很痛苦的。不同前日白天东子遭受残酷刑罚时的情形,凌晨时分发生于高山顶端的惨剧,三人一起竭尽全力的惨嚎相互叠加,尽管没有微风,也没有电话,还是远远地飘下山脚,缓缓地荡到了一片寂静的木屋旁边。

午夜时分,睡眠正酣的时候,忽然之间,耳边响起了三道间或鬼哭狼嚎,间或奄奄一息,间或婉转悠扬的凄厉叫唤……这样的情形,别说从来没有见识过恐怖电影,也没有听说过特技效果,甚至就连电视机都不一定亲眼见过的海洛农夫,就算是专职抓鬼驱邪的道士法师,只怕也会立刻悚然惊醒,急急滚落床底,浑身哆嗦不停。

于是,聆听着三道凄厉绝伦,哪怕就是脑子里面灌满了水的白痴,也能听出喊叫者正处于必死无疑的境地,或者干脆刚刚从坟墓里面爬出来的叫唤,谁都可以想像,当日夜晚,清晨矿业稀稀落落的处处木屋里面,茫然失措,全不知情的众多新老员工,究竟是一副如何彷徨,如何恐惧,又是如何盼望着太阳早点升起来的景象。

此外,这起悲惨事故的影响极其深远,并不止于当日夜晚。

很简单地说,自此之后,任何一位新到清晨矿业的游人或是员工,若是想要打探清晨矿业的种种事物,很快就会遇见非常热情的前辈,极其真诚,也极其详尽地解释种种外人不怎么清楚的物品,国人不怎么熟悉的守则。

可是,若是这些不怎么识趣的家伙,不小心提到,甚至手指抽筋,不小心指到了十几公里之外,高山顶端某片明显没有经过多少开发的位置,本来滔滔不绝,言辞恳切的热情解说者,立刻就会闭口不言,脸色乌黑。

每每这种时候,已经享受到清晨矿业的幸福生活,觉得自己还想多活几年的年轻人,马上就会迅速走开,头也不回,仿佛多朝提问的对象,或是多朝某个位置看上一眼都会导致不幸的事故马上发生;

只有最为善良,也最为多嘴的老不死,才会对这些冒冒失失,不知轻重的外来人口,郑重严肃地提出禁言警告,只有最为顽固,也最为可恶的家伙,才能死缠滥打,再三追问,使用种种卑劣的手段,才能从这些老不死的嘴巴里面撬出只言片语。

此外,这些前提条件全部极为苛刻的稀有情况发生之后,对着终于了解真相,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头如点蒜的外来者,既满足了显摆**,又同样胆战心惊的老家伙,往往还会指着清晨矿业最为显眼的办公行政场所,极为虔诚,也极为感激地双手合十,遥遥弯腰:

“……幸好,佛祖慈悲,派来这些罗汉转生的将军们住进万鬼山,激斗三天三夜,最后祭出佛祖赐下的法宝,才终于用冲天的佛气,压下了三只最凶邪的妖魔鬼怪,保住了方圆几千里的太平日子吴,这是很难得的机缘,我看,你也拜一拜吧。”

“南无阿弥陀佛!”——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三 地底(一)

逆之罪,十恶不赦,罪株九族。

无分中外,几千年前或是几百年前,甚至现在的某些国家,这颗小小的行星,一直或早或晚,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隐晦地执行着这种古老的惩罚方式。

对这种既野蛮又落后、既原始又无道的做法,来自高级文明的1a7489先生,一如既往地嗤之以鼻:

甚至只需要参考这颗土著行星的短暂碳基历史,任何一只最愚蠢的白痴猴子也会明白,胡乱株灭谋逆上自高祖下至玄孙总共九代直系亲属的毛糙方法,根本就不可能达到彻底扑灭后患,震慑潜藏敌人的高度战略目的。

一丁点都无法达到。

如此轻蔑的态度,1a7489先生,自然拥有更为高级,也更有效率的先进方式。

纵观碳基历史无数的暴君独裁们,如果哪位坟头着火,能够有幸倾听1a7489先生跨越数百个世纪的高论,绝对会马上纵身扑上,双手环抱,放声高呼“理解万岁”,或是立刻倒屐相迎,深情款款,大声宣布“知我,先生也”。

做完这些门面功夫,暴君独裁们下一步的行动也绝对同样高度统一:立刻紧闭宫门,调来所有的智将勇将番茄酱,派出所有的士兵卫兵豆沙冰,念念不忘,依依不舍地含泪下令:“赶紧给老子宰了这个该死的混蛋”。

没办法,限于土著行星极其原始的科技水准,一旦实施了1a7489先生的先进方式,任何一位暴君独裁,确实再也不需要烦恼“叛逆”们又逃到了哪里,偷偷耕耘滋生“谋逆”的土壤;也确实再也不需要头疼“叛逆”们曾经停留的位置,究竟哪些人可能接触了“谋逆”的思想。

当然,也更加再也不需要操心,自己晚上究竟吃红烧肉还是蛋炒饭这种问题,这种直接关系着国计民生,全球gdp增长,国际原油价格的关键问题。

整个地球。谁也不会再拥有烦恼、头疼、操心。或是吃饭睡觉之类地全部能力。

正如1a7489地一贯风。解决“谋逆”问题地高级方式。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一人谋逆。毁灭行星;星球叛乱。抹除星系;宁可错杀百亿。不可放过一人。

只可惜。真正碰到了反抗自己地“谋逆”时。限于各种各样地现实原因。拥有高级、高效、先进方式地1a7489。却不得不采取甚至远远低于暴君独裁地处理手段。

超过三天三夜地残酷刑罚刚刚结束。分别绑到铁柱上地黄哥、东子、南瓜。各自分到了一只专属地显示屏幕。

东子看到地播放内容相当简单:为了照顾接受各种检查治疗地妻子。东子地父亲大半时间住进了医院。由于某些相当“意外”地原因。三天前地午夜时分。一场“突然”地大火。烧掉了东子家中所有地家具电器;

黄哥看到地播放内容相当简单:由于全国范围内地打黑扫黄。黄哥地父亲。又一次揣着黄哥汇回地“工资”。前往某美容美中心给下面地头做个时尚型地时候。“意外”碰上了“突然”连续接到“多名群众举报”地警察临检。不得不套着白色地床单。顶着黑色地塑料袋。坐着专程接送地警车。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回班房免费住宿十五天地高级待遇。

南瓜看到地播放内容相当简单:真得非常简单。

这样说的意思是,不同于唉声叹气地黄哥和东子相互开导,交流倾诉,南瓜连续几周都是一副萎靡不振,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愚蠢模样,也因此训练失常,多吃了无数的耳光脚尖。可是,不管旁人如何追问,南瓜就是不愿意透露播放内容的只言片语。

谁也不知道吴小雨究竟对南瓜哪位亲近的人物采取了何种暴行,黄哥和东子只能从南瓜偶尔红肿的眼睛,不时懊恼的表情猜测,这种情况,大约与某种可以统称为“女性”的神秘生物有所关联。

南瓜的恋爱情况,怎么也不可能是七只猴子关心的焦点。

不需要结合东子的可怕遭遇,不需要反思三天三夜的悲惨情形,过往经来的点点滴滴,已经足够使猴子们明白,对待自己,吴小雨的要求,明显变得越来越严格,吴小雨的态度,明显变得越来越严厉,吴小雨的监视,明显变得越来越严密。

自己能够采取的反抗手段,也就明显变得越来越少。

五天之后,趁着吴小雨转身的瞬间,老胡轻声骂了一句,五秒之后,这只顶风作案的可怜猴,立刻被捆起来活活地打了半个钟头。

开枪

、躲藏、闪避,伪装、拖延、暗骂……

残酷的现实先后证明了它们的切不可行,猴子们可以选择的方式一天比一天少,却并没有接近消失的边缘。

毕竟,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坚持保存下来的反抗手段,它们的隐蔽可想而知。

它们的作用,同样也就可想而知。

想想吧,午时时分,万物静籁,四周悄无声息的时候,吃足了苦头,受够了委屈的猴子,咬紧牙关坚持爬进黑漆漆的木屋,千辛万苦仰起脑袋,摆出最为凶恶的姿势,露出最为残酷的表情,精确对准吴小雨居住的第三间木屋……

恶狠狠地吐出一口口水。

再吐出一口口水。

……

十一月二十一日,来到海洛国的第八十一天。

接近公历的十二月份,太阳已经踏上了由赤道赶往南回归线跋涉的固定路程。

此时此刻,华夏内地大部分地区已是冬季,海洛境内,极少数常见于温带亚热带的植物树叶也已经悄悄改变了颜色。不过,大多数时候,海洛国的天气仍然很是晴朗,气温也很是炎热。

或许是几十天来,或说,自从训练场地开辟以来,就再也没有对它进行维护管理,这片草草开辟的平整土地,许多不常用的位置,已经重新生出了没膝的杂草。

“解散!”

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吴小雨正站立于训练场地中央。

和平常一样,吴小雨的声音不大,可是,对面凝立不动,简直已经和焦炭找不出多少区别的六名男子,却立刻行动起来。

仿佛继续接受训练一般,六人的行动方式相当整齐,差别细微,都是迅速脱掉身上的装备,迅速转身飞奔,迅速顺着缓坡的小径,脚底生烟地跑了下去。

这样的行为相当容易理解。

“解散”的意思是,包括洗澡,吃饭,休息,方便,其他形形色色的琐碎事务,以及花费于这些事务之间的正常损耗时间,吴小雨总共只给了十分钟的上限。

相当苛刻的上限。

换上普通部队,这种上限本身就已经意味着强度极大的训练内容。

形象一点地说,仅仅十分钟时间,如果换上一名体质良好,耐力也良好的优秀士兵,或许能顺着同样的山路跑个来回,却绝对挤不出洗澡的空闲时间,更吃不到每天固定时间提供,过期自然作废的水煮猪肉——-当然,这没有多少关系,就算给出三天三夜的限制,大约也没有多少普普通通的碳基猴子能够胜利吃完吴小雨亲手煮出来的美食。

七秒之后,原本就只是稍有些人气的广阔训练场地,重新只剩下大约很难听懂人话的沙石泥土。

这个时候,无法享受“解散”待遇的寄生体,已经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拉开了十几天前,黄哥三人怎么努力都弄不开的木屋房门。

花费大约一秒钟的时间,等待四种低安全度的常规状态检验方式全部结束,吴小雨反手关上房门,轻轻地走到了床铺旁边。

自从来到海洛苗英,吴小雨终于拥有了能够偶尔碰触床铺的幸福。

没办法,原本生长于训练场地的花草树木大半清除之后,热带过于明媚的阳光,开始轻而易举地大量制造尘土。

由于练不出说服尘土的本领,吴小雨也就只能亲自动手,让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的床铺,至少看起来凌乱一些,不至于平平地铺着一层均匀的灰尘。

其他不经常活动的位置也同样如此处理。

大约三五秒后,吴小雨顺利完成了这项日常工作——木屋里的全部工作。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个时候,吴小雨的喉咙,忽然出了一点点人耳无法听见的声音,吴小雨轻轻按住的唯一一张木桌,也忽然出了一点点肉眼无法看见的光线。

验证完成。

下一秒,吴小雨面前,忽然滑开了一处大约两平方米的正方形泥土,露出了一处黑黝黝的深洞。

不需要任何催促,吴小雨纵身跃下,足足二百七十一天的悲惨生活,已经先后帮助吴小雨成功**了无数的“个人习惯”。

“绝对服从”和“争分夺秒”,正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四 地底(二)

需要任何催促,吴小雨纵身跃下,足足二百七十一活,已经先后帮助吴小雨成功**了无数的“个人习惯”。

“绝对服从”和“争分夺秒”,正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头顶的“泥土”已经快速合上,这种底部加上了某些特殊材料的“泥土”,具有相当卓越的隔音效果。不过,忽然停止下坠的吴小雨,此时并不需要这种掩饰声音的功能。

吴小雨的双腿根本没有接触地面。

此时,这位寄生体先生双手平平舒展,轻轻搭住了深洞侧面,从“泥土”往下深入大约五六米的位置。

双手微微用力,吴小雨的身体轻松弹起,动作流畅地窜进了深洞侧面横向开辟的一处洞**。

或说房间。

双腿落入了房间的地面,一片黑暗的地底世界,终于生出了久违好几秒的光亮——-一盏功率最多不过两瓦的小小灯泡。

由次可想而知,“泥土”底下的深洞,根本没有预留安装升降机的必须空间,除了吴小雨直接借助地球母亲的下降速度更快,更有效率之外,大约也重点参考了“节约能量”的关键理由。

借助极其微弱的灯光,吴小雨抬脚迈步,两只已经习惯了昏暗的眼睛一扫而过,自然放大的瞳孔,瞬间将侧洞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从华夏出地时候。吴小雨已经将“制作室”、“储备室”、“星空观察室”里许多可以移动地重要设备。尽量搬进了重型卡车。

可是。时间仓促。条件限制。直到目前为止。这处深埋地底地房间摆设仍然相当简单:

吴小雨左侧地墙面。照例悬挂着数十面经过改造地液晶屏幕。右侧地空间。照例环布着十几台正在运行地计算机。房间相当空阔。没有吊顶。没有粉刷。除了地底地泥土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仅仅满足视觉地多余装饰。

很显然。这是典型地1a7489风格。正如头顶暂时不用考虑对外开放地木屋。吴小雨地私人空间。或吴小雨属下七只猴子们地个人住所。1a7489地设计风格。简直能够直接逼走最不在意环境好坏地螂老鼠。

直到此时。同样类型。同样风格地房间。吴小雨木屋底下地深洞侧面。目前已经开辟了三处。它们分别用于监控。网络。制作。实验。锻炼等等用途。可以预见。这样地房间未来必定还会出现更多。

不存在升降机。不存在上下楼梯。吴小雨平日地工作方式。就是不时往目前已达三十五米。并且始终保持增长趋势地深洞纵身一跃。或是抓住两旁间距恰好为一条手臂。深度恰好为五支手指地凹痕迅速往上攀爬。

这条深洞通道,这些凹痕扶手,这些洞**房间,全部都是吴小雨汗水和心血的混合结晶。对于目前地球而言,无论哪个国家的哪个组织,需要同时慎重考虑地形、地质、材料、用途等等方面的地底施工,一向都是相当考验建筑师地困难工程。

不过,对于吴小雨而言,按照1a7489的标准学习了可以按重量计算地工程学刊物、建筑学书籍,拥有了超越时代的塞尔原始胶水,仅仅来自施工方面地难度并不是特别巨大。

直到目前为止,真正能够对吴小雨造成困扰的部分,主要集中于如何合理节约地使用塞尔胶水,如何竭尽全力地提高工程进度。

一两秒之内,吴小雨已经走到房间左侧,手臂轻轻伸出,对面地显示屏幕,很快亮了起来。

……

第二排第三列显示屏内:一间简简单单的木屋,顶棚吊着树枝,地面凹凸不平,组成四面墙壁的许多木茎长出了嫩叶,低矮的床铺到处都是灰尘——

---这是头顶五六米处,吴小雨自己的木屋情形。

……

第五排第八列显示屏内:近处是层层叠叠的枝叶树茎,远处是苍苍茫茫的崇山峻岭,不远不近的距离,大约五六十米外,一字排开的八间木屋前面,草草开辟的数千平米场地空无一人——

---这是木屋之外,猴子们的训练位置。

……

第七排第二列显示屏内:一条大约五六米宽的溪流水势平缓,大约是季节的缘故,溪流的水位很低,两岸许多位置都露出了明显受到长期浸润的痕迹。

溪流两岸,乱七八糟地生长着许多灌木丛林,一条简陋的小径隐没其间,隐隐约约地,六名男子一边飞快地奔跑,一边飞快地脱下衣裳,显示屏内,几人的身影迅速变大——

---这是训练场地边侧缓坡之下,猴子们刷牙,洗脸,沐浴,休息,以及对准吴小雨的房间,使劲吐几口口水的场所。



第四排第二列显示屏内:一间简简单单的房子,地面没有木板,没有瓷砖,更没有大理石汉白玉,只有看得出明显已经尽力平整压实的粗糙泥地。

房间四面,结实的墙纸覆盖得严严实实,只有相交的缝隙位置,才偶尔露出了几分简单加

板痕迹。

房间的摆设很少,没有任何电器,家具也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柜,几张椅,这些物事通通都由木头制造,表面较为光滑,底面明显粗糙。

此时,靠近窗台摆放的木桌上面,摆着四只木碗盛放的饭菜。这些饭菜都很简单,也不怎么出色,却都热气腾腾,再加上高高堆起的分量,看起来很是丰富。

两位都很年轻的男女分别坐于木桌两侧,坐在右边的年轻女子,系着一件权当围裙地破旧衣服,她不时伸出右手,连连夹菜,放进本就离木碗更近地丈夫碗里。

右边的年轻男子似乎有些木讷,妻子不时夹来饭菜,不时诉说一些“添张桌布”、“买几只瓷碗”、“换口新锅”这些关于未来的小小憧憬,丈夫总是默不作声,轻轻点头,除了低头吃饭之外的唯一动作,只是将面前盛菜的木碗,往对面用力地推了推。

终于,仔细找出木碗里的最后一颗米饭,毫不浪费地丢进嘴里,男子放下了木碗,抬起头来,说出了第一句话:“吴沙毫说了,只要搬足了木头,下午五点我就可以收工,不用继续去刨木板。”

“啊?”

听到这句话,始终细嚼慢咽的女子一下子加快了速度,她几口扒干饭碗剩下的米粒,端起几只木碗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女子忽然探回脑袋,说话的声音稍稍有些焦急:“乌融,你快把衣服换下来,现在洗一洗,五点地时候应该还可以晾干……对了,出门的时候,记得和隔壁的玛尹达说一声,请她先别出门,我很快就去她家的阳台收饼子……唉,就做了两天,也不知晒得够不够,而且也太少了一些……”

“要不……”

男子走出房间,望着比往日忙碌数倍地妻子一会儿钻进厨房倒水,一会儿冲出房门收衣,一会儿走到阳台,仔细检查小小护栏摆着的一排面饼,一会儿还得抽空朝自己挤出几个略显焦急,却仍然满是爱恋地微笑,男子心中充满了温暖,也充满了不舍:“……要不,我还是明天再回家吧

“不行!”

女子的回答斩钉截铁,“收了工就立刻回家,阿爹阿娘肯定早盼着你了……再说,和你同时轮到长假的仰豪和宣安,也肯定会今天回去……”

“……最近山里不太平,有几个人互相照应安生很多……将军什么都好,开的路也是又快又近,就是好像太暗了一些……”

“……哎呀!这只饼子怎么还这么湿,我怎么把它放到了这里?……哎呀,又少了一只,几天的路,这么些吃食怎么会够……”

“……唉,上会忘了问双河震什么时候轮到长假,玛尹达也晾了些饼子,不知道方不方便借我们几只……”

“……对了,乌融,你说阿爹阿妈看到我们准备的……”

“好啦,好啦,我收了工就回家,马上回家,立刻回家!”

男子大声打断,止不住地搔了搔头。就像现在这样,只要一听到妻子连绵不绝,互不干连,跳跃极大地唠叨,男子就感觉脑袋涨,双脚麻——

-这是清晨矿业中心区域,某间搭建了四十几天的木屋。

……

第三排第八列显示屏内:一片小小地山谷里面,零星散布着七八间破破旧旧的小小土屋。土屋之间,横七竖八开垦地农田大部分已经割下了成熟的作物,种下了新地种子,某些土地,已经冒出了嫩嫩绿绿的新苗。

这片沟渠密布的农田里面,此时,正有五六位或挑着粪水,或提着锄头的农夫顺着田垄小道来回徘徊,天气很热,气温很高,农夫们满头大汗,满脸黝黑,也满是刚刚收获的欢喜表情。

站着泼水,弯着除草,蹲着掐菜,农夫们的动作熟练流畅。不过,吴小雨的能力足以看出,这些往日忙碌的时候,总是相当专注投入的农夫,此刻却不时抬起头来,对着同一个方向偶尔张望,眼中射出羡慕向往的目光。

这些目光的焦点之处,一位衣裤鞋帽都和周围的农田格格不入,背后印着“清晨矿业”这长串海洛~文字的中年男子,正握着刚刚从兜里摸出来的几颗糖果,不停逗弄着身旁四五位放下了竹蜻蜓,丢下了木水枪的男孩女孩——

这里是北回归线与赤道之间的大山深处、宜伦楚踏足的地点、高清卫星地图标着“农琦县苗英州稼村”的绿色小圈。

……

站立于数十面显示屏幕前,吴小雨的身体,已经被这么多屏幕的光线印得浑身亮,头顶仅仅两瓦的灯光,早已被掩得无影无踪。

站立于数十面显示屏幕前,吴小雨并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上看下看,33级地瞳孔一动不动,闪现着各种各样地色彩,似乎正同时对数十面显示屏幕中,数十种场景不同,内容各异的监控内容分析查看。

是的,分析查看。

时间进入十一月下旬,吴小雨从深山老林归来已经七十几天,各

的第一次开矿招工全部结束。

比起宜伦楚刚刚到达的时候,此时的清晨矿业,再不是十几间木屋,几十名工人的惨淡模样。

由于策略温和,待遇优厚,给最先前来清晨矿业的几十名工人轮流放假,让他们回家探望之后,整个苗英区域,很快传遍了关于“清晨矿业兑现承诺,工人活儿轻(只需要建造木屋),有房住(自己建造的木屋),有钱(每人每天高达五元)”的等等消息。

正如吴小雨地预料,这样的消息被越来越多的回家一再证实之后,原本只打算参与完善山路,并没有决定立刻前往务工的农人们,只要脑袋地能还算正常,稍稍思考,很快就能从“早起贪黑开辟新路,砍树凿石,每天得到三元”和“吃好睡好修建房子,可以休息,每天得到五元”之间作出正确的选择。

尤其是,随着留在各个村庄地老胡,小罗,东子等人纷纷返回,逐渐完成了一条条新路的完善,小部分老成持重,小心翼翼的农夫,也逐渐开始习惯每天获得钞票的生活。很自然地,十天半月的思虑过后,这些人也纷纷下定决心,打上小包,踏上了刚刚完工的新路,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山头,缩头缩脑地站到了杨哥或是其他“负责人”地面前。

事情的展还算顺利,也仅仅是还算顺利。

确实,到目前为止,清晨矿业地木屋仍然一天比一天密集,住地也一天比一天热闹。可是,限于先天条件,苗英州六个村庄本就不足三千人口,除去女性、儿童、老人,符合吴小雨目前需要的男子,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千。此外,这一千中,真正来到了清晨矿业地人数,目前只有三百九十二位,再加上陆续跟随这些男子前来的妻女父母,清晨矿业中心区域,目前总共地居住人数,也只有六百二十七人。

一周之前,最为拖沓的娄度山村也已经完善了所有的新路。

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连许多原本来自娄度山村的工人也并不一定知晓。可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代表着吴小雨的最初期计划已经结束,也代表着,短期之内,清晨矿业的员工数量增长速度,必然很快降低。

是时候实施第二步了。

吴小雨这样想着,双手的手指,已经放上了面前的电路键盘。

手指轻轻划过,下一个瞬间,第三排第五列附近的九面显示屏幕内,几间原本空无一人的木屋忽然全部切换消失,合并组成了清晨矿业中心区域右侧,和吴小雨居住的山头遥遥相对的另外一座山头。

此时,这座山头,正是一片人声鼎沸,喧闹冲天的热闹景象。

就像猴子们接受折磨的训练场地,这座原名已经不再重要的山头,正无奈地承受着大规模的砍伐行为。

此时,山头底部,接近平原地区的山脚位置,原本密密麻麻的高大树林、层层叠叠的低矮灌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通通只剩下无数的杂草木桩,坚硬的泥土疙瘩,到处散落的碎石沙子。

接近两个月的努力,这种光秃秃的情景,这种破坏性的森林砍伐行动,这种裸的环境污染行为,已经逐渐蔓延到了山头的半山腰附近。

从显示屏幕看去,此时,黄色荒山和绿色丛林的交界地点,上百名青壮年员工均匀间立,连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这些二三十岁的男子纷纷裸露上身,或挥舞着一柄柄斧头,或拖动着一条条钢锯。

时至下午,工作的时间已经很长,清晨打磨的斧头已经有些钝卷,上午换上的锯条也已经有些松弛,男子们一个个汗如雨下,满脸通红。

这些战斗于第一线的男子身后,同样是上百名差不多数量的中老年男子,他们也正挥舞着各自的砍刀,站到接二连三,轰然倒地的树木旁边,迅速砍下了它们的枝条树叶,削去了它们的树梢老根。

这些经过了最简单处理的木材,很快就会有专门负责的员工赶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搬到特意整平的陡坡附近,让它顺顺当当地滑到山脚,再由等待于山脚底下的员工,搬到指定的地点,由专门的负责员工,通过各种各样的工具,将这些木材或切成木板,或削成木梁,或制成木棍,或直接砍碎,当成木柴。

除了这些分工明确,劳动强度都比较大的工作之外,上脚底下,半山腰间,某些受到照顾的老年工人,慢慢走路,慢慢弯腰,慢慢蹲下地除去某些阻挡道路,不利于砍伐效率的灌木荆棘。

同时,还有十几名或许是观念开明,或许是家庭困难,又或许是家务劳动分量不大的姑娘大婶,提着水壶,拽着抹布,匆匆忙忙地跑上跑下——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五 交易(一)

样的劳动场面,清晨矿业每天都会上演。

可想而知,将近两个月的重复劳动,清晨矿业很是收获了一批砍伐木头的人才,制作家具的高手。

同样可想而知,直到目前为止,清晨矿业真正能够和“矿”字扯上关系的物事,仍然仅仅只有苗英公路旁边的巨大招牌。

这样的情形相当正常。别说海洛国苗英州的基础设施本就极其落后,就算地处华夏,甚至地处星条,新企业或是新工厂正式投产之前,也同样得花上大量的时间大兴土木。

或说,更大量的时间。

毕竟,采取最具破坏性的暴力砍伐手段,从一座山的山脚直到山顶,通通不分大树小树树苗,也不管灌木丛林杂草,全部剃得干干净净的清晨矿业,既不需要向林业部门提出几乎不可能通过的申请,也不需要和村民进行旷日良久的补偿谈判,更不需要焦头烂额地面对众多游行示威的环保人士,以及这些闲着没事就喜欢聚起来散步的混蛋们左手的抗议招牌,右手的谴责横幅,脸上的油纹彩绘。

落后有落后的优点,有的可爱之处。

恰到好处的贿赂,事务军官的衔头,困扰其他地区广大企业家的许多问题,对于拥有大量特别许可的清晨矿业来说,根本就不会造成半点麻烦。砍伐森林这种小事,只要面积不是太大,范围不是太广,甚至就连通知都用不着。

既然几乎不可再生的煤铁资源,昭云特区都可以交到吴小雨地手中,一点点可以再生地森林资源,昭云特区就更加不会放到心上。并非昭云特去的脑都是傻瓜,也并非昭云特区的民众都是白痴,维持政权的弹药武器和福泽后代的资源保护之间,昭云特区的头头脑脑作出了选择;装聋作哑的保持沉默和牢房监狱地美味佳肴之间,昭云特区的有识之士同样作出了选择。

当然,没有这些低廉、宽松、特惠的资源政策,也根本不会有哪只傻瓜,冒着战火连天的重重危险,千里迢迢地跑到混乱落后地海洛开展业务。

思虑之间。吴小雨面前显示屏幕地左上角。两位壮硕地男子又放翻了一株特别巨大地树木。经过了同样地削头去尾。清理树枝。这株大树并没有从简单处理地陡坡翻滚而下。而是由十几位匆忙赶来地工人。运用各种工具。一路淌着汗水。辛辛苦苦地搬到了一处空地。

从工人们小心翼翼。轻起轻放地动作。以及这处特别平整。甚至稍稍考虑了排水处理地空地。谁都可以看出。这些树木享受着与众不同地特别优待。

它们是木。

木是世界公认地珍贵数种。它是高大地阔叶乔木。油性光亮。材色均一。纹理通直。抗虫抗蚁抗变形。耐水耐火耐腐蚀。是制造高档家具、地板、室内外装饰地最好材料。常用于造船、露天建筑、桥梁。以及坚硬耐磨地大船甲板。腐蚀严重地化学器具。

此外。也是制造红木家具地众多木材中最昂贵地一种。

作为一样成功地植物。除了不胜枚举地种种顶级优点之外。木还同时具有一项明显地缺点。或说。一切珍贵物资地共通之处:

它就是稀少。

木的性格相当挑剔,一定要很高的温度才愿意健康生长,还经常对土壤、环境、湿度之类的条件苛刻要求,作为一种热带数种,木不愿意远离家门的木,绝大多数都生长于亚洲大陆的东南部分。

海洛国正是其中之一。

……

十一月二十三日。

海洛国农琦县瑞秀州。

同在农琦,苗英州和瑞秀州相互毗邻,两的中心地带,大约只有华夏境内同一座县城两座村镇之间的距离。

两之间有公路连接,由于糟糕的交通状况,这段华夏只需要耗费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吴小雨驾驶的重型卡车,从早上七点一直到下午一点,仍然行驶在缺乏维护的破烂公路上。

下午一点三十五分。

经过又一处拐角,重型卡车底下的地面,终于由泥土变成了偶尔有些坑坑洼洼,却还是能够看出维护痕迹的石子地面,吴小雨眼前,也终于出现了一片范围不大,却还是稍稍密集的房屋。

和华夏相比,这些房屋稍显老旧,也有些低矮,不过还算密集,房屋比比相邻,互相之间并没有留出太大的空隙。道路两侧,临近街道的房屋参差不齐,绝大部分房屋侧门半掩,院落分明,只是居民自用的住所,只有极少数的房屋挂着式样老旧的横匾竖牌,上面布满灰尘,油漆斑驳,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时光。

种种迹象,都说明这或许是一处正在向小镇转变的村庄,或许是一处正在向村庄败落的小镇。

这种现象毫不出奇,无论海洛还是华夏,都同样存在上千上万处这种人流逐渐改变的聚居地点。

只不过,通过对资料情报的分析,吴小雨知道,短短一百年内,这处多次命名,目前暂时称呼为“南江”的地点,至少生了六次这样的转变每一次败落都是由战火开始,每一次繁荣都是由和平促成---对海洛来说,这样的现象同样毫不出奇,清晨矿业所在的苗英州,同样的情形也至少生了四次,上一次结束到现在还不到两年。

从镇外拐角的位置,行驶到第一间房屋旁边,重型卡车的速度降低了许多。借着这一小会功夫,吴小雨已经四处观察,大致估算,和卫星图片一样,这处聚居地点大约三百栋高低不同的房屋,三千名男女老少的人数。

吴小雨正是为此而来。

尽管海洛国已经很久没有进行人口普查,不过根据它很低的城镇化比例,以及一些快速阅读,却永远存进了脑袋瓜子里的情报资料,吴小雨判断,瑞秀州的总人口,大约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这个数字,是苗英州的五倍。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六 交易(二)

个数字,是苗英州的五倍。

出之前,吴小雨的清晨矿业已经达到了六百三十一人,这是苗英本地的极限,继续增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个数字,不用说满足1a7489的“基地”建设,就算仅仅用于“清晨矿业”表面的矿藏开采,也同样远远不足。

幸好,和苗英州毗邻的瑞秀州,尽管同样属于边界,却稍有缓冲,并没有和其他特区直接相连。由于这一点,瑞秀州的人口,比苗英本地高出了足足五倍,至少让吴小雨存在了可以觊觎的余地。

……

十八轮的重型卡车,就算华夏也是比较少见的车辆,对于平日摩托车都会引起围观的“南江”村镇来说,吴小雨的到来,自然引起了一阵骚乱。

很大的骚乱。

村镇的道路不宽敝,重型卡车缓缓前行,两旁的房屋门口,摇着蒲扇的老人忙不迭地搬开木椅,挪开木桌,偶尔和同样忙活的老邻居面面相觑,目光中尽是戒备和担忧的神色;三两处商铺的老板气急败坏地唤出老婆孩子,全家老小手忙脚乱地收起支开的布蓬,拆开摆出的货架,慌慌张张地为卡车移出前进方向的障碍;更远的地方,听到喧哗,得到消息的村镇居民,也纷纷关上房门,大呼小叫地召回房顶窗旁,用贪婪的目光追逐卡车前行的小家伙们。

一片纷扰忙乱之间,吴小的重型卡车缓缓地穿越半个村镇,停到了小小南江某栋比较高大的建筑旁边。

跳下几乎堵了整条通道的重型卡车,吴小雨对面西德坤吉堤蓬刚刚踏下房屋阶梯。

大约是环境不怎么习地缘故。这位曾经和吴小雨同时到达昭元特区第三军官学校。也同时接受军事训练地胖子先生。此时明显瘦了许多黑了许多。

“清先生……”

从抬起脑袋望向重型卡车张开嘴巴叫出吴小雨现在地名字。卡西德没有丝毫迟滞。

胖先生一眼就看出了两个月前地同窗。这很正常。只要还属于构造正常地人类。只要曾经见过吴小雨地样子谁都会有很深刻地印象。这种印象无分男女。海洛国酷热地环境气候来都不盛产身材高大。白晢清秀地体形外貌。

或许是这个原因。吴小雨33级地眼睛。相当分明地看到了卡西德露出笑容地全部过程。这种笑容相当自然。也充满了亲切意味着好感。更意味着计划顺利进行地某种前提。

“清晨先生久不见。非常欢迎您地到来。”

卡西德用力握住吴小雨伸出的右手暄几句,随即指着身后一位衣着装束几乎和吴小雨完全一致只肩膀和胸前没有任何标示的中年军人:“这位是朗达河先生,我的安全顾问。”

“您好,吴朗达河。”

“您好,清晨先生。”

轻轻握手的瞬间,从触手处传来的粗糙感觉,以及这些粗糙感觉的具体位置,吴小雨判断出对面的中年军人坚持枪械练习至少已经有二十七个年头,微微偏头的瞬间,从朗达河成熟稳重的姿态,以及无论听还是说“先生”“安全顾问”这类海洛国非常用的代称或职位时,仍然很是自然的表情语气,吴小雨推测,这位朗达河先生,绝对不是第一次为国外的事务军官提供安全服务。

正如吴小雨33级的眼睛迅速观察分析握手的对象,面露微笑,右手微微晃动的朗达河,也同样将敏锐的目光,紧紧地投到了眼前一身戎装的年轻军人身上。

军队派系林立,战场浴血杀戮,朗达河离开这些已经十几年了。离开军队的时光,朗达河一直都是为形形色色的玉石商人、矿场主人、工厂老板、事务军官提供安全保障服务。

由于身无旁技,出身平常,也由于环境使然,生活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朗达河早已磨平了棱角,掩起了锋芒,只表现出越来越精湛的军人技能,和越来越让老板放心的办事能力。具体而言,当雇佣是满腔热血,为国为民的本土实业时,朗达河就是充满了高尚情怀的爱人;当雇佣是卑鄙贪婪,龌龊无良的外来资本家时,朗达河也作得出为虎作伥的无耻行径。

岁月无情,早已不再年轻的朗达河,脸上铺满了风霜,额头布满了皱纹,眼角堆起了褶皱,不过,和这些风霜、皱纹、褶皱一起增长的阅历经验,却使得朗达河越是仔细观察吴小雨,心中越是吃惊。

朗达河礼貌而又不失缜密地望去,

轻的“清晨”先生,浑身装束整齐,干净利落,衣流畅,脖子没有项链、手指没有戒指、手腕没有表带、腰间没有钥匙,到处空空荡荡,丝毫没有佩带任何多余的装饰。

普通人看到此般情形,大约只会觉得“清晨”先生崇尚简洁,不喜奢华。可是,常年从事安全保障的朗达河前少尉,眼光独到,心思缜密,足以看到更加细微的细节之处,也足以明白这些细节之处所代表的深刻含义。

比如说,对面的“清晨”先生,头顶军帽上扬幅度合适,既能掩藏一部分容貌,又不至于阻拦任何角度的视野;

比如说,对面的“清晨”先生,腰间手枪佩系的位置准确,不前不后,不上不下,既能够保证最快的拔枪速度,不会导致丝毫多余的动作,又能够尽量保持平衡,尽量不影响身体保持重心;

比如说,对面的“清晨”先生,从跳下卡车到走到面前,短短几步行云流水,不假思索,却总是自然而然地踏到了最为平整的落脚之处;

……

注意着这样的种种种种,朗达河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缩。扪心自问,作为资深军人,这些细节,朗达河自然绝对可以轻轻松松地全部完成,却也绝对不可能亲自驾驶卡车颠簸十几个小时后,仍然保持好这副模样。

此外,只要看看“清晨”的军上下,就连最不常使用的钮扣也已经打磨得光滑圆润,就连最不常触碰的衣角也已经洗熨得舒展自然,朗达河可以肯定,自己对面年轻的家伙,绝不像某些不够成熟的事务军官,喜欢穿着军服体验高人一等的愉快感觉,而是和自己一样,懂得时刻佩戴装备,习惯装备,尽量保持最佳状态的职业军人。

与此相比,自己的雇主,卡西德坤吉堤蓬先生的军服,大约从收到的日子开始,就一直躺到了衣柜最底层的位置,现在可能就连领口的毛刺都没有磨平。

尽管吴小雨微笑和熙,作轻缓,语气温和,可是,朗达河这种积年的军人,只需要鼻子微微一嗅,就已经伴着炎酷难耐的灼热空气,从吴小雨身上闻到了浓得几乎可以滴出水分,也几乎可以使人毛骨悚然的阴寒气息。

思之间,朗达河已经松开了吴小雨的手臂,也结束了几句相当简单的寒暄,这个时候,重型卡车驾驶座内,又跳出了两名青年男子。

朗达河本来就微微眯起的睛,骤然再次缩小,简直变成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这青年男子身着迷彩,皮肤黝黑,相貌平平,头顶光秃,除了身材相当壮硕之外,外形体貌并没有太过特别的地方。

可是,从跳下卡车开始,这两名青年男子的目光,就百无禁忌,肆无忌惮地对准围墙、树木、大门、窗台、楼梯、外墙、扶栏等等等等地方来回扫视。配上两名青年男子极具感染力的表情动作,这两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简直忽然变成了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并且已经顺利完成了攀着围绕瞬间翻入--借着大树偷偷前行--顺着窗台迅速爬上搭住扶栏跃入房间的整个过程!

仅仅两三秒之间,朗达河自信满满,精心布置的种种防御,就已经被两道视线戳得千疮百孔!

更为可怕的是,看着两名青年男子落地之时,立刻四处扫视,同时微微晃动身体,微微调整重心,手臂腰腿协调一致,瞬间摆出的动作姿态,朗达河可以确定,对面的两名男子,确实可以像他们的目光那样,一两秒之内,脑海拟定突破侵入的计划,两三秒之内,身体完成突破侵入的过程。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兽?

朗达河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正准备听听这两名青年男子是何方神圣,受过什么训练,具有什么技能,获得过什么荣誉,却看到吴小雨已经拍着卡西德的肩膀,两人边笑边谈,慢慢往房屋门口的方向走了进去。

任谁都可以看出,吴小雨的动作相当随意,表情非常自然,仿佛身后两名几乎使朗达河自惭形秽的精锐军人,根本不必介绍,更加不需引见,甚至目光稍一停留,就是对微不足道的蚂蚁浪费时间一般。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七 交易(三)

谁都可以看出,吴小雨的动作相当随意,表情非常自身后两名几乎使朗达河自惭形秽的精锐军人,根本不必介绍,更加不需引见,甚至目光稍一停留,就是对微不足道的蚂蚁浪费时间一般。

不需要任何吩咐,两只最为微不足道的蚂蚁跳下重型卡车,四处望望,用饱含侵略和威胁的目光示威一番之后,立刻就走到了车头车尾。接下来,这两只蚂蚁笔直地站立于烈日之下,用最不会引人注意的方式射出丝丝眼角余光,看着吴小雨和卡西德一起走进大门,转过一处拐角,消失于视野之外。

跟在卡西德的身后,吴小雨慢慢地爬上楼梯,对于海洛国来说,卡西德目前的居所应该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房子--——瓷砖地面,雪白墙壁,楼梯扶手刻着简单的雕花,新的主人入住之后,这里明显经过了简单的重新装修,经过的几道房门都可以闻到淡淡的油漆气味。

一两分钟的功夫,爬完三四十级阶梯,吴小雨走到了二楼。

微微偏头之间,吴小雨看到了一条走廊,它很长,也很宽,不过并不显得空荡,两旁间或悬挂着几副或许是考勤人工之类的告示栏目,四周的角落摆着几只粗糙的花盆。

这一层大约是人宿舍,吴小雨很容易地判断出,按照顺序,走廊左右十数间对称的房门上方,各贴着一只明显刚刚安装不久的崭新铭牌。

正是正午时分层很是静或许是正午休息的缘故,行走之间,吴小雨33级的耳朵,透过不算严实的墙壁,还听到了一阵阵同样规律,也同样此起彼伏的“呼呼”之声。

这样的“呼呼”声,吴小雨已经欣赏了五十七个日日夜夜。

清晨矿业的数十间木里面简直无处不在地安装了无数的监控仪器,它们的体积很小,外形相当隐蔽,更加重要的是过1a7489附带“奖励”的“耐心指导”,吴小雨亲手制造的这些小可爱及亲手改造的配套音响设施,几乎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地球同类仪器相当普遍的失真情形。

底楼爬上二楼的几十级阶梯,短短的一两分钟,吴小雨33级的耳朵已经听出,比起清晨矿业,这里“呼呼”的声音普遍悠长普遍深沉——这同时意味着,比起清晨矿业西德属下工人们的工作内容,大约也普遍要辛苦一些。

于正常人地耳朵来说。这层大多数人已经进入睡眠地楼层很是安静两双军人地皮靴和一双考究地皮鞋踏上地面。发出了清脆地“哒哒”之声。三两位恰好走动地男子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到眼前地对象之后。几张饱含辛楚之色地脸庞瞬间冒出了笑容。

不何仔细观察。吴小雨注意到。一路行来。只要遇见这种小心翼翼地。大多明显带有讨好地笑容。领头地卡西德总会不厌其烦地点头回应。尽管一直走在后面。不过。从工人们很快更加殷切地点头哈腰。吴小雨还是可以猜测。点头回应地时候。卡西德是一副如何亲切。又如何略显威严地标准老板模样。

又爬了几十级台阶。走了几十步平地。几人站到了五楼。同时也是顶楼地走廊末端。

卡西德伸手入袋。掏出钥匙。这位胖子先生完成了这个意味着终点到达地动作时。紧随其后地朗达河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旁边走出几步。推开了另外一扇房门走了进去。并让它虚掩着没有关闭。

从这位前军官先生自然而然作出地小细节。吴小雨可以肯定。已经将钥匙**门孔地卡西德先生不需要放声高喊。不需要明确呼唤。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争执、吵闹、椅子落地、杯子打碎。甚至勉强大笑。高声咳嗽。以及其他等等不同于往日地细微小节----虚掩着没有关闭地房门处。都会立刻冲出一位匕首出鞘。手枪上膛地尽职保镖。

“清晨先生。请进。”

门开了,卡西德作出一个虚引的姿势,吴小雨微笑一下,抬腿跨入。

房间很大,比起一楼走廊匆匆经过的接待办公室,这间不那么正式的会客室大约四十平米左右,或许也正是不那么正式的原因,宽敞的房间并没有摆上办公桌、硬皮椅之类的办公设施,更找不到文件夹,陈列柜这些让人感觉繁忙严肃的物品。

宽敞的房间里面,靠近左侧窗户的位置摆着一台宽屏等离子电视,地处既不能保证维护保养,也不能保证电力供应,更不能保证卫星讯号的海洛国,大部分时候,等离子电视的功能,大约只体现于挡住旁边窗户吹过来的热风尘土----它的显示屏幕足够宽大,很是胜任这项了不起的工作内容----从电视薄薄的荧屏表面,吴小雨33级的眼睛,轻轻松松地看到了一层同样薄薄的尘土。

使“家具”和“电器”真正取得并列地位的电视机的旁边,偏靠房门的位置随意摆着几只看上去就会给人“柔软”、“舒适”这类良好感觉的小沙发,每只小沙发的旁边,摆着一只设计很是精妙的红木矮几,它们有的分成两层,有的分成三层,每一层或是放着几只盛满水果的小碟,或是摆着几只颜色各异的小杯,十几米之外,一只低矮柜子的最底层,密密麻麻地摆着数十瓶用得上这些小杯的各种酒瓶。

吴小雨知道,卡西德不远千里来到危险的海洛国投资贸易,几乎用上了所有的资产,甚至卖掉了家中的汽车房子。

不过,吴小雨并不奇怪这里奢侈豪华的家具器物。习惯性的隐蔽扫视之间吴小雨的目光就射进了和宽敞会客室直接相通的另外一间小房,也早就在一秒之内,从小房间的某张桌子上,看到了四五份凌乱摆放,包装各异,却都已经贴好了贺词封条的大小礼物。这些礼物的去处相当分明,礼物旁边散落的几页纸张暹王国的文字

麻麻地书写着农琦县区头头脑脑们,或是昭云特区|的性格喜好。

和作为缓冲区域的苗英州相比,瑞秀州既然拥有更多的人口自然也就拥有更多从这些人口取得各种好处的人物,和世界各地一样种人物共通的爱好很多很多,却怎么也不至于发自身心地喜爱艰苦朴素——包括艰苦朴素的接待场所。

踏入房间,吴小雨心中暗暗点头,他自然不是满意这些设施的舒服程度,早在两百多天前,这只可怜的猴子就失去了所有的闲情逸致。只不过卡西德能够将他引进这间会客室,其中的善意明显有利于日后的计划实施。

“随便坐。”

很显然卡西德同样满意自己表现出来的善意。此外,这位来回攀爬楼梯花费了足足五分钟的漫长时间头已经诚实地流出了汗水的胖子先生,一边往矮柜的方向走去边指了指沙发,用熟识朋友之间那种相当随意,也相当亲昵的语气头也不回地说道:“桌子上有食物,喜欢喝什么酒?”

酒?

“伏特加。”

“伏特加?这里有士,皇冠,斯大卡,朱波罗夫卡,哥丽尔卡,你喜欢哪一种?”像任何一位弯腰蹲下的胖子一样,卡西德的声音显得有出吃力。

“斯大卡吧。”

吴小雨如此答道,“伏特加牌”这种基本不会和“符合星际航行最低标准的宇宙飞船”扯上关系的东西,吴小雨完全一无所知。

不过,用不着文地理无所不精,物理化学领先全球,语言军事造诣高深这些任何一项都可以绝对自信的本领,仅仅寄生体的身份,就可以使吴小雨说出自己所不了解的名酒品牌时,神情语气之间没有丝毫的尴尬。

此外,不似只能造成麻的香烟,1a7489并不禁止吴小雨饮用酒精这种不能提供丝毫营养,却能提供大量能量的液体。此外,若非价格过高,也不能像肉类食品一般提供身体改造所需要的许多物质,吴小雨的食谱或许可以在“水煮猪肉”之外有所创新。

柜的方向继续传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吴小雨慢慢走到等离子电视机的旁边。南江村镇的房屋普遍很是低矮,卡西德的楼房尽管仅仅只有五层楼的高度,可是,透过窗户放眼四望的吴小雨,根本就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点的阻碍。

高处望下,近处是一片片低矮的房屋,一条条狭小的巷子,唯一一条比较宽敝的道路中央,一辆高度甚至超出两旁房屋的卡车将它拦腰截断,两位青年男子分别站在车头车尾,四处经过的镇民走到附近的时候,无不加快脚步远远绕开,只有胆量最大的家伙,才敢用明显畏惧和戒备的目光,偶尔偷偷地打量几眼。

这的建筑和小巷并不是很多,吴小雨稍稍抬头,稍稍望向远一点点的地方,马上就看到了大片大片黄色占领的田野,绿色占领的荒地,同时,也从田地和更远处的大山之间,看到了一块草草砌起了围墙的平地,以及里面同样草草搭起的五六处粗糙木棚。

此时,数十名男子正忙碌于空地里面,他们一个个挥汗如雨,搬起一颗颗露天堆放的木材,吃力地放进木棚,很快又空手走出,平地四周围墙留出的几个出入口位置,数量更多的男子,更加吃力地搬来几乎没有经过处理的树木,丢到越来越高的木材堆里。

这简直就是清晨矿业木材处理处的翻版。

“这是我的木材加工厂。”端着两只酒杯走到旁边,卡西德注意到吴小雨的视线,马上用一种解释般的语气说道:“当然,时间不是很够,现在加工厂还只是原型,没怎么下力气装修布置,只考虑了最基本的功用,不过,不需要多久,我就计划……”

“不,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想想自己布置木材加工厂甚至就连木棚都没有考虑,吴小雨的回答非常真诚。同时,这位吝啬的家伙继续四处张望,忽然问道:“这么多的木材,这里有多少人为你工作?”

“一百二十二人。”

“一百二十二人?”

吴小雨回过头,对着平地的方向指了一圈,“这里就快一百人吧?”

“不,这里只有三十五人。”卡西德摇摇头,“只有木棚里面拿斧头,拉锯子的工人,才是为我工作。”

“至于别的人嘛……”卡西德浅浅地缀了一口酒水:“既没有记名,也没有统计,什么时候愿意来就什么时候来,搬足了定量的木头,或者呆够了足够的时间,就可以领一份工钱。”

“你还使用临时工?”

“也不完全是临时工。”卡西德说道,“应该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更像是零散的卖家。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山林,只要有柄斧头,愿意出点力气,总是能够找到可以在我这里变成钞票的树木。”

“我记得这样做是不合法的。”吴小雨接过酒杯,仰起脑袋再低下的时候,杯子里面已经只剩下了一小半的液体。

“更准确地说,有人愿意追究的时候,这样做是不合法的。”就算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卡西德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望了望相通的小房间,同时稍微压低声音,用一种心照不宣的语气如此说道。

吴小雨点了点头,不再讨论这种彼此都深刻了解的情形,“恭喜你,如果这样的话,这可是难得的卖家,恩,相当难得。”

或许吴小雨脸上别有意味的微笑过于明显,卡西德很容易地看了出来,也很容易地顺理成章地问道:“您的意思是?”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八 交易(四)

许吴小雨脸上别有意味的微笑过于明显,卡西德很出来,也很容易地顺理成章地问道:“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吴小雨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平地围墙之外至少两三千米的地方,几名男男女女用好几辆独轮车歪歪斜斜地,辛辛苦苦地搬运着两颗高大的树木,稍稍有些感慨地说道:“这些临时工化身为卖家的时候,您不但节省了工钱,甚至还节省了运费。”

“是的,我确实节省了一点点工钱,也确实节省了一点点运费。”卡西德似乎有些苦恼:“可是,这点钱又有多少呢?我其实一点都不愿意节省这点怎么计算都是微不足道的支出,而且我也一点都不愿意使用这种极不稳定的临时工。”

“这可以理解,不过为什么不招募更多工人呢?”

“为什么?”卡西德用谁也看得出的无奈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位暹王国的商人,总需要多一点点时间--——至少比两个月更多的时间——才有可能了解这些海洛人的大脑构造,才有可能明白这些家伙稀奇古怪的脑袋里面,到底塞着一些如何稀奇古怪的念头。”

“听起来,您似乎上了麻烦?”尽管是问的语气,吴小雨的表情却分明有些同情。

“您应该说:‘不知什么时候能解决的麻烦’。”

卡西德纠正解释道:“我遭遇的处境很难不让我猜测,这些海洛人似乎绝大部分都不识数,似乎怎么想都不会明白:借上邻居的独轮车,全家出动上山寻找合适的木头,然后又花费好几个小时运送下山;或者头顶烈日,满脸汗水辛苦苦到加工厂搬一整天的木头;这两种不管‘卖家’还是‘临时工’的收入,根本就比不上舒舒服服地呆在可以挡住阳光的木棚底下,只需要等着外面的傻瓜把树木搬到自己面前的正式工钱。”

这样说的时候,卡西德脸都是‘你绝对很难想像’的表情,可是,吴小雨不但可以想像,而且已经非常深刻地理解:刚到苗英州的时候自己若不是带着属下的猴子们攀山越岭,帮助各处村谷的村民们开辟新路,并且就此慢慢地建立了初步的好感与信任,苗英州同样多疑多虑的村民们,大约现在也同样不会相信自己这个外来者,也绝对很难为自己这个事务军官----刻上了特区军政府印记的匪徒——-工作。

这麻烦了。

“这就麻烦了。”吴雨说道。

“怎么?”卡西德已经为吴小雨倒上第三杯酒。

“我今天过来。本来是想请您帮忙。”第三杯伏特加就很快只剩下了一小半。

“然后呢?”

“然后……”吴小雨说道:“现在看起来。我地要求只会让您地麻烦加难以解决。”

“说吧。尽管说吧。我总算知道大地麻烦。也仍然只是麻烦。”

“您知道,开矿需要大量的工人,可是苗英州的人口实在不多,怎么也满足不了需要。”

“于是你想到了瑞秀?”卡西德苦笑了一下手摊开:“现在您已经看到了我这里的情况。”

“是的,我看到了。”

吴小雨并不显得失望。

吴小雨自然不会失望,由于密切关注,并且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许多有关瑞秀州以及卡西德的事情,吴小雨甚至比可怜的胖子自己更加清楚。

“您刚才的说法有一点点错误。”不待卡西德询问吴小雨继续说道:“事实上,您的麻烦并不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它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多再过两个月,这里的居民就会相信您真的会如实付出工钱会明白你给他们带来的是幸运而不是灾祸----当然,这取决于您是否愿意真的让他们得到幸运。”

“这种问题不会有第二种答案的晨先生。”卡西德飞快地回答,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绝对没有丝毫犹豫,卡西德甚至省略了字句之间的换气间隙,这种相当急促的说话方式,也使卡西德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焦急,“就像您看到的一样,我现在给工人们提供住宿,供应食物,安排轮休,而且也确定会一直这样下去。”

“如果这样的话……”吴小雨抬起左手,比出了两支指头:“两个月,卡西德先生。”

“什么?”

“两个月以后,您的麻烦就解决了。”

“或许吧,谢谢您的安慰。”尽管心头充满了怀,卡西德还是尽量控制脸上的

使上面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

“放心吧。”吴小雨用很有说服力的方式说道:“我有预感,您的麻烦很快就会结束。”

这可不是安慰,也不是预言,而是非常肯定的事实。--——吴小雨很想这样这样告诉卡西德。

可是,这只可怜的猴子怎么也没法解释,自己究竟如何像一位最尽职的特工一般,通过全球遍布的网路、发达国家的卫星、道听途说的传言、村头巷尾的闲聊,如何无孔不入地搜集昭云特区各地的情报;又是如何像一位最称职的参谋一般,通过堆积如山的文本、时刻更新的照片、穷极无聊的对话,如何精确缜密地评估各种未来趋势——-这样的趋势评估,甚至还包括了未来一段很长的时间内,卡西德的生意地位是否能够发展,身体健康是否能够保持,是否值得各种或有形或无形的投资。

“好吧,好吧,也谢您的预感。”

很明显,卡西德没有追究的**,一边为吴小雨倒入第四杯清澈无色的“斯大卡伏特加”,卡西德一边连连点头:“无论如何,不管两个月还是三个月,这些脑子凝固的家伙只要出现了融化的迹象,我很快就会招到足够的工人……”

和吴小雨碰了一下酒杯,西德继续说道:“到了那个美妙的时刻,我一定会双手摊开,用最同情,同时也最无奈的方式对这些该死的家伙们说:‘对不起,亲爱的先生,您很想要一份工作,我也很想给您一份工钱,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职位——-对,也就是说,我很抱歉,我知道路上的太阳很毒,您也很辛苦,可是,在我这儿,您恐怕得不到您想要的收获。’”

“您就尽管说,反正我怎么也不会相信,善良的卡西德先生会用这么残酷的言语来折磨这些可怜的家伙们。”

“是吗?不,不,清晨先生,我实就是这样打算的。”

稍停顿,卡西德继续说道说道:“当然,或许您说得对,善良的卡西德先生,确实还另外想到了几句很有意思的台词。”

卡西德笑了一,“不过,这可得等这些该死的家伙们足够后悔,而我也对这些漂亮的后悔表情饱饱地欣赏了一番之后,我才会继续对他们说:‘嗨,亲爱的先生们,不要露出这么失望的表情。听我说吧,就在邻近的苗英州,有一位最慷慨的清晨先生,这位先生一直为你们保管着今天的晚饭,住处,还有最可爱的钞票,就盼着你们过去拿呢。’”

“卡西德先生,我不得不承认,再没比这更悦耳的台词了。”

“亲爱的清晨先生,您不辞辛苦地站到我的面前,不就是为了听到这几句台词吗?”露出笑容的时候,卡西德同时露出了自己保养良好的牙齿,也端起了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点酒的酒杯。这些动作是有意义的,通过它们,某句直截了当拆穿的话语,就很奇妙地没有了恶意,也没有刺耳的感觉。

“不,不……”

两人碰了最后一下酒杯,同时一饮而尽,吴小雨说道:“除了特意来听听您这几句美妙的台词,以及欣赏一下外面破破烂烂的风景之外,我来到这儿来,其实还有一点点其他的事情。”

“哦?很重要吗?”

“这取决于您,亲爱的卡西德先生。”

“它与我有关?”

“是的,卡西德先生,您喜欢~木吗?”

“哦!~木,万木之王!清晨先生……”卡西德露出了暹王国商人所擅长的夸张表情:“您不应该向一位木材商询问他是否喜爱心目中的宝物。”

“是吗?”这样的话是不会对吴小雨产生任何影响的,寄生体先生微笑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么,对于~木的品质,您想必是一定很熟悉罗?”

“是的,您面前是一位比任何资格证书都要权威的专家。”

“好的。”

“好的?”

“对,就是‘好的’。”说完这个简单的词汇,吴小雨忽然打开了面前的窗户。

“您……”卡西德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吴小雨的双手已经伸出了开始涌入热气的窗户,并轻轻地拍了两下——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二九 交易(五)

您……”卡西德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吴小雨的双出了开始涌入热气的窗户,并轻轻地拍了两下。

“噢!”

卡西德一下子叫了出来,这位已经被惊讶击中的胖子并没有发现,重型卡车停下的方式是很讲究地,它刻意摆出了一定的角度,这个角度并不是很大,却使它的拖箱恰好对准了大楼窗户的方向。于是,当它敝开的时候,里面塞得满满的~木,也就以最突然的方式瞬间塞满了卡西德的眼眶。

“噢!噢!”

瞬息之间,卡西感觉自己的额头肯定又冒出了汗珠,因为这位胖胖的先生不用抬起手臂摸上额头,就已经感觉自己胸膛就像是刚刚挣扎着来回爬了十次楼梯一样,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比任何资格证书都要权的眼光使这位胖子先生发现,重型卡车拖箱里面密密麻麻的~木,无论光泽,木质,还是树龄,都是品质最高,价格也最高的一种。

拼上全部身前来海洛国投资,卡西德的行为怎么也不可能是一时冲动。

在此之前,通过同行打,网络查询,事务处咨询,以及各种各样能够想像也能够做到的方式,卡西德搜集了大量有关海洛的信息。

同完这些,卡西德还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先后五次亲自前往海洛各处进行实地考察,最后才选择了农琦县的瑞秀州作为自己木材加工与贸易的起点。

可是。不论如何困难。不论如何麻烦。不论耗费了多少心血精力。总之。分析网络资料、倾听旁人描述、具体实地考察。等等这些乱七八糟地前期准备工作如果真正无所不能个世界也就不会存在异国投资地失败项目。

卡西德地困扰同样如此花了无数地时间和心血搜集信息。分析资料。这位先生确实从大方向确定了自己地想法实际可行。牟利迅速;却怎么也不可能真正了解。自己究竟会遇见多少暹王国绝对难以想像地各种问题。

前来海洛国快三个月了去接受例行军事训练地前二十几天。真正到达瑞秀州后五十几个开拓局面最重要地日日夜夜。卡西德地时间。精力。以及最重要地金钱。都最多只有五分之一地比例真正用于生意。其他地资源部消耗于贪婪独断地军阀。苛刻无耻地官僚糟糕透顶地交通。满怀戒备地民众及其他种种不约而来。接踵而至地大小麻烦。

可想而知受到这么多不利于业务开展地情况关爱照顾。疲于奔命地卡西德先生。尽管前期亏损地数字并没有超出预期地心理底线。尽管目前已经开始地盈利数字也已经超过了自己呆在本国地收入规模。可是。这样地现状。仍然不是卡西德先生冒着生命财产危险来到海洛国渴望得到地收获。

更加具体一点地说。由于这些不利地情况。单就~木这一项。吴小雨乱砍滥伐两个多月。逐渐收集得到地“万木之王”。专门从事木材生意地卡西德先生到达瑞秀州以来。尽管已经付出了最大地努力。却也总共只收获了大约三倍地数量。而且。这样地成果。也已经是五十几天来辛辛苦苦。零零碎碎地慢慢得到。从来没有过超过一周地滞留时间。也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整整齐齐。安安静静地躺进同一辆重型卡车可爱地拖箱里面。

想到自己地辛苦。卡西德稍有些失神恍惚。这个时候。吴小雨地声音忽然传到了耳旁:“喜欢吗?卡西德先生?”

“当然,这是毫无问的。”卡西德猛地转过身,将他明显可以看出依依不舍的目光倏投到了吴小雨的脸上:“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清晨先生,您打算为它们定下什么样的价格?现在的~木市场收购价是……”

“卡西德先生…吴小雨连连摇头,抬起了举着空杯子的左手打断:“您既然称呼我为‘最慷慨的清晨先生’,我可不愿意作出不符合这种荣誉的行为。”

“噢!清晨先生!您这样的说法太容易让我想到‘免费’这个词了!”

“不,不,卡西德先生,您并没有受到任何胁迫。‘免费’,‘赠与’,‘奉送’,您完全可以自己挑选了一个喜欢的词汇。”

“奉送!您说奉送!”

卡西德用谁都能够听出惊讶的方式叫了出来,同时,这位嘴巴张得老大的先生还立刻使劲地晃动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在甩出许多汗珠的同时,也甩出自己刚刚听到的,怎么都难以置信的对话,“不,不,清晨先生,我想您现在还不了解,楼下这条大鲸鱼的肚子里面到底塞下了多少财富,您更不会知道,为了它们……”

“或许吧。”

卡西德的话语再一次被打断。

“或许吧。”吴小雨耸耸肩膀,这个很无所谓的动作成功地勾起了卡西德的好奇心,也使卡西德迅速安静下来:“我当然知道,对于您,或者您的任何一位同行来说,这些~木绝对意味着一大沓钞票和一个付出了很大努力也未必能够跳动一下的市场占有比率。”

“可是,对于我来说。”

指了指重型卡的方向,吴小雨说道:“这些~木是一种木材,并且仅仅是一种木材。

当然,如果一定得为它们出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某些时候,它们还是能够为我的工人们制造一些相当粗糙的简单家具,或者偶尔变成一堆木质过分紧密,很难充分燃烧的劣质木材。----不得不说,绝大部分时候,清晨矿业的地盘里面,“万木之王”阁下一直勤勤恳恳地扮演着绝对不会被欣赏,而且经常被讨厌的三流角色。”

“三流角色……三角色……佛祖啊,是我听错了么……”卡西德的眼睛瞪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喃喃重复:“经常被讨厌的三流角色!”

这样的念叨并没有对小雨产生任何影响。

描这些内容的时候,吴小雨始终保持着相当冷漠的语气,这样的语气很容易使任何旁听的人产生类似的感觉:通过吴小雨两片不时开合的嘴唇,此时缓缓描述出来的情形不仅曾经发生,并且相当频繁。

“没错,就是第三流的角色。卡西德先,现在您应该理解,这些顺便收集的~木,这些木材商的梦中情人,当它们落到我手头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成为名贵的地板,高档的家具;更没有机会成为坚固的油轮甲板,保险的实验器材。它们只会成为最普通的简单床板,铺到发黑的,就连乞丐也没有兴趣扫第二眼,更不可能翻开瞧一瞧的破旧棉絮底下;或者成为天天日晒雨淋的木屋墙板,浑身上下都被白蚁蛀虫咬得遍体鳞伤;甚至干脆由钝口的斧头剁成一片一片的木头疙瘩,塞到厨房底下的灶台里面,伴着土豆块和大米饼这些家常饭菜的香味,变成泥坯烟e;里面特别呛人的缕缕黑烟……”

“卡西德先生……”

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卡西脸上毫不掩饰的痛惜,吴小雨继续冷酷无情地说道:“卡西德先生,总而言之,您的钞票,您的市场占有比率,这些好东西的来源,根本就不可能为我创造出一点点有别于其他木头的实际价值。此外,由于只拥有使用便权,并没有销售许可,它们反而很有可能为我增加一些并没有必要的琐碎麻烦——当然,咱们同样知道,地处海洛,这样的麻烦通常只存在于理论——可这同样是麻烦,谁也不会特意去和麻烦凑凑热闹,套套交情。”

“是的,清晨先生,您的看法当然不会有任何错误。可是,当人们的嘴唇滔滔不绝时,脚下往往都踩着旗帜鲜明的立场……对于我来说……对于我来说……”

一直努力收集的对象忽然遭到了这么严厉的批评,卡西德张开嘴巴,想要下意识地维护,却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言辞,只听见吴小雨从容不迫地作出结论:“卡西德先生,您当然明白,我并不在乎,更不介意人们的观点究竟由什么决定,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楼下这条大鲸鱼的肚子里面并没有塞满所谓的财富,它只是您的朋友,您面前的邻居工作时,漫不经心收集的一份小小礼物,一份顺便的,举手之劳的小小问候。”

“举手之劳的小小问候!”

卡西德大声叫着,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您成功啦,清晨先生,您胜利了,谁都会因此搬出字典,飞快地翻开‘漫不经心’和‘举手之劳’的位置。”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三零 说服(一)

西德大声叫着,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您成功啦,您胜利了,谁都会因此搬出字典,飞快地翻开‘漫不经心’和‘举手之劳’的位置。”

“好啦好啦,卡西德先生,咱们都不是演员,就都不用像舞台上的先生太太们一样,皱着眉头大声背诵各种客客气气的台词啦。”

吴小雨轻轻地抱了抱卡西德胖胖的肩膀,这个时候,卡西德才忽然发觉,比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认识拥抱的时候,吴小雨似乎又长高了一些。

这怎么可能!这当然是错觉!

卡西德迅速抛开脑袋里面不知怎么自己跳出来的荒谬念头,也轻轻地拍了拍----拍了拍吴小雨的上臂——-“噢,清晨先生,我当然愿意接受,可是,它们还是太贵重了一些……”

“要知道,再贵重货物也仍然是货物,我不是神通广大的卡西德先生,并没有使它们变成钞票的销售渠道呀!”

“您骗不了我,亲爱的清晨生,这些都只是技术性的细节,您面前的卡西德先生是一位正直的商人,从来不会让合作伙伴的正当利益受到损害。”

急切之间,正的卡西德先生并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说话的口气已经悄然改变。可是,“亲爱的清晨先生”,以及“合作伙伴”这两串下意识吐出的音节,却使分外敏锐,并且已经永远失去了粗心大意这种幸福的吴小雨悄悄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

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吴雨嘴里正同时说:“听我说吧,亲爱的卡西德先生,正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正是不愿意合作伙伴的正当利益受到损害,您面前同样正直的清晨先生,才会往卡车的拖箱里面塞入满满的~木,一路摇摇晃晃地送到您的眼前。”

“咦?清先生使我越来越好奇了。快说吧!您不应该停下。值得期待地解释可从来不应该用于折磨好朋友地好奇心。”

“亲爱地好友。给一点点耐心吧。我不可能用一句话解决全世界地问题----刚才我已经说过。作为一位矿主。我需要大量地工人——”

“是地。确实这么说过。而我也确实非常了解。”卡西德用一种非常容易博取他人信任地方式笑着点了点头:“您放心吧爱地清晨先生。和礼物无关和言语无关。无论如何。我地许诺不会改变---任何超过木材加工厂正常需求地求职工人。都会准确无误地收到前往清晨矿业地强烈推荐。”

“噢!谢谢您。亲爱地卡西德先生地热心毋庸置疑。您地友谊是我今年最宝贵地收获。”

吴小雨又抱了抱卡西德地肩膀使劲地程度表达出自己内心地感谢程度。“可是。按照未来一段时间地发展计划。清晨矿业需要地工人数量。苗英州本地绝对无法满足。而且--——恕我冒犯——--就算加上了您地全力支持只怕也同样很难实现。”

“得了吧,没什么冒犯没什么全力支持,这才是真正的举手之劳。”

卡西德顺口谦让几句了一会才又慢慢地问道:“清晨先生,您是一位精明的商人的计算方法当然不会有什么错误……只不过,有关瑞秀州的人口总数,您大约还得确定自己查询的资料比较年轻,像海洛国这种地方,凡是泛黄的纸张几乎都学会了该死的狡猾,老是会说一些骗人的假话。”

“这样的事情是不需要担心的。”

吴小雨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说道:“卡西德先生,您得了解,我读过的资料----甚至仅仅这几个月读过的资料——如果搬出一小半,您的电视机,小沙发,还有您可爱的名烟名酒,就得赶紧找个地方重新安家。”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数字。”

卡西德附和一声,顺着吴小雨的动作回过头:“那么,您一定已经知道,瑞秀州的居民总数大约是一万五千。此外,目前这块该死的地方除了泥土、沙子、河流、还有我的木材加工厂外,再没有了其他的工作机会。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时间充分的话——-比如两三个年头——-这儿至少可以为您提供一千名合格的工人。”

“确切地说,至少一千三百名。”

“清晨先生,现在我相信您读过的资料至少可以摆满我的酒柜啦。因为我也是读过了同样数量的内容,才算是真正了解到这个该死的鬼地方究竟是一副如何恶劣的模”

“是的,非常恶劣。”吴小雨点点头。

“我现在更加好奇了,说说吧,清晨先生,一千三百名工人,再加上您自己在苗英本地招募的工人都不能满足需要,您究竟需要剥削多少人的剩余价值才会满意?”

“很多很多。”

“比如说?”

“比如说八千人。”

“八千人!”卡西德声地叫出这几个音节,使劲地摇着脑袋:“清晨先生,这样的玩笑可不太有趣。”

“不,我不是开玩笑。”——-我只是出了不足真正必需人口1%的数字。

卡西德注意,吴小雨摇了摇头,开始慢慢地说出这半句话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惯常的微笑。也就是说,一种温和,从容,同时也很容易使人感觉真挚诚实的微笑。

这种微笑是很奇妙的,了这种微笑的渲染,吴小雨嘴中吐出来的言辞,几乎一下子全变成了不需要讨论就可以完全信任的结论:“比如说八千人,卡西德先生,明年的这个时候,清晨矿业至少需要八千名符合要求的工人。”

“明年这个时候!”

大声地叫:这几个音节,卡西德忽然不说话了,只一直盯着吴小雨脸上始终不变的真诚微笑。这样的沉默至少维持了十五秒钟,这段时间内,宽敞的房间里面,刚刚敞开的窗户一直缓缓地吹入热风,阳光照射到光滑的桌面、地板、酒杯,又反射到四处的沙发、软椅、木柜,两位站立的先生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和对面同样沉稳有力的心跳。

“好吧,千人,明年的这个时候,至少八千名符合要求的工人。”

最终,还是卡西德打破了自己导致的沉默,这位脸色不知何时已变得相当严肃的胖子先生用力地挥了挥手,仿佛这样就可以帮助自己确定全世界都没有疯,而对面一直都使自己感觉到沉稳务实的年轻军官也绝对神智正常。

“亲爱的清晨先生,基于朋友的立场----如果我能够享受这种荣耀的话----我必须提醒您,海洛国的物价和人工确实极为低廉,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八千名工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八千份工钱,一年之内招募这么多的工人,跨入这么大的规模,不管提供住宿,供应食物,还有随之而来的运输,道路,交通,排水,安全保障,还有其他等等等等说都说不完的大小麻烦,它们都需要一笔非常巨大的资金才能维持最基本的运转----非常非常非常巨大的资金,甚至很有可能耗尽您未来所有的利润。”

“不,它们不会。放心吧,亲爱的卡西德先生,我有计划。”

“噢!‘我有计划’!您说‘我有计划’!”卡西德又叫了起来:“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太容易让我嗅到秘密的味道啦。”

“我很抱歉,亲爱的卡西德先生,使您联想到‘秘密’这种不好的词汇可真让我难堪。不过,或许您说得对,我的计划确实有一点点害羞,恐怕还得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和您见面。”

“喔喔,放心吧,亲爱的清晨先生,我的好奇心尽管一向非常旺盛,却怎么也不足以主动打探任何一位朋友希望保守的秘密。--——当然,它们并不包括某些您肯定不介意透露的方面。”

“比如说?”

“比如说,您的计划保险吗?它是否完善?”

“是的,非常保险,也非常完善,谢谢您的关心。”

是的,非常保险,也非常完善,细致入微,也万无一失。

提及此类话题,吴小雨花费了很大的努力,才使自己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到达海洛国几个月来,吴小雨一旦稍有空闲----例如喝水时仰起脖子的间隙,吃饭时喉咙吞咽的闲暇——就得使劲地搅拌脑浆,全力以赴地思考清晨矿业未来一段时间内,大到矿道公路,小到住宅路标,远到教育培训,近到吃饭烧水,几乎已经精确到每一粒大米,每一颗土豆,每一滴墨水,甚至每一张厕所草纸的资金投入计划。

是的,这简直就是一份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无孔不入,无所不能的资金投入计划。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三一 说服(二)

的,这简直就是一份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无孔不的资金投入计划。

这无是一项非常艰巨的工作内容。

不用说1a7489这种建造一座城市的早期规划。通常,就算是拟订一家小型工厂不过千万的资金投入计划,也得延请专门的会计事务部门,辛苦十数位专业的会计审计人员,从建立工厂相关的方方面面出发,考虑各项流动资金的预计到位时间,各种必需设备的市场波动价格,各种相关部门的细微政策调整,各种技术工艺的专利注册情况……

以及其他种种数不胜数,极其麻烦,却又必不可少的细节内容。

吴小雨的处境更加悲惨,由于城市过于另类,甚至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为奇特的缘故,这份必须限时完成的资金投入计划,吴小雨根本不可能从地球任何一个地方找到任何可以借鉴的先例,更不可能寻求任何其他碳基猴子的帮助。

此外,由于1a7489先生对不允许出现任何浪费的节俭美德,按照吴小雨拟订的计划,未来一段时间内,清晨矿业的财务帐面都会极其拮据。更加干脆一点地说,衣杉笔挺,皮鞋裎亮的吴小雨先生口袋里面,绝大多数时候的饭卡电卡银行卡都会干干净净,它们剩余的金额-——也就是整个清晨矿业的闲散资金-——全部集中起来约也没法为旁边满脸鼻涕眼泪的小家伙买一只最廉价的棒棒糖。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脑子面想到这些几乎可以逼疯任何一台超级计算机的收入评估和支出预算,想到1a7489不知道从哪颗倒霉星球翻出来的困难审计方式,想到使自己饱受折磨的运算和计划的全部过程吴小雨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又开始产生一阵阵经历这一切时的剧烈疼痛。

“好吧,好吧……”

这个时候,对小雨一直保持的微笑表情仔细观察一番,卡西德终于举起了双手,“好吧亲爱的清晨先生,我的立场决定了我只可能提出一些小小的建议,您当然可以自由决定您的任何行为。只不过您似乎还是忘记了告诉我,明年的这个时候,您打算至少招募八千名符合要求的工人----该死,我还是忍不住想提醒您同样规模的工厂或者矿场,整个昭云特区,甚至整个海洛国目前都不会超过三位数,您的计划不仅需要保密,还需要一颗特别强劲的心脏--——说说吧,所有都一切的事情您开着简直像一条鲸鱼的卡车,载来满满的~木又有什么联系?”

“非常必然的联系。”

吴小雨说道:“亲爱地卡西德先生年这个时候地八千名工人。以及未来有可能更多地工人这个数字并不是苗英州。瑞秀州至很可能不是农琦县这个鬼地方可以解决地问题。暂时停止您地热心和友谊吧。它们使您忘记了许多显而易见地障碍。”

“比如说?”

“比如说。其他地区地商、军官、官僚和我并没有任何交情。更不可能像您一样。这么热情无私地对待我这个陌生地家伙。”

“于是?”

“于是。为了得到他们地帮助。我就得必付出一些值得这种帮助地代价。”

“是啊。该如此!”

卡西德表示同意,随即露出了惑:“这么说的话,您的~木就更应该留到用得上的地方,怎么可以随意浪费?”

“这可绝对不能称之为浪费!”

吴小雨的微笑终于换成了严肃:“亲爱的卡西德先生,您这间漂亮的会客室并不是我这次离开苗英州的终点。这次出行,除了您之外,我还得拜访许多位现在能够,或者未来能够帮助我招募工人的先生。刚才我已经向您解释,这些先生绝大多数都和我没有任何交情,也几乎对我没有任何的了解。”

“是的,十几秒之前您就已经说了一次。”

“是的,十五秒之前。”

吴小雨笑了一下,并没有理会卡西德的小小不满,“卡西德先生,您当然知道,作为商人,我们都得尽量利用日后的收益来应付眼前的开支。我的拜访也同样如此,这么多位需要拜访的对象,我当然不可能为每一位先生都提供实实在在的利益,只可能对其中绝大多数提出一些互利的条件,作出一些合适的承诺,或者采取一些其他的方式作为交换。”

“这又怎么样呢?”卡西德脸上的惑愈加浓厚,“这本来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是的,它们非常正常。”

小雨露出了非常恰当的苦笑:“亲爱的卡西德先生,清晨先生既不是钞票,也不是银行;既不能招来全世界的喜爱,也没有任何超越普通商人的信誉。”

“想一想吧,卡西德先生,我亲爱的朋友,您无比周到地招待了我,未来又将无比热情地帮助我,而我如果仅仅给予您两手空空的回报,到时候,本来和我谈好了条件,拟好了条款,或者是约定了其他互利行为的先生们,不需要任何挑拨和提示,只需要偶尔晃晃脑袋,稍微动动脑子里面的液体就会想到:看啊,看看卡西德先生吧,就连这位清晨先生号称最亲密的朋友,采取了最热情的态度,最周到的行动都没能得到任何收获,清晨先生的承诺和签名,只怕并没有他所宣称的那么可信。”

“这……”

“是的,这样您大约已经了解了吧。”吴小雨总结一般地说道:“亲爱的卡西德先生,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一样,这些~木不仅仅是您理所当然的收入,而且,您收下它们的过程,也同样是对我的帮助和支持。”

“噢,帮助和支持,这么美妙的事情还可以配上这么美妙的字眼……”

卡西德低头嘟着,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模糊,甚至就连吴小雨33级的耳朵都没法听清,只能开口问道:“您说什么?亲爱的卡西德先生?”

“哦,没什么,没什么,清晨先。”

卡西德重新起头来,“我是说,或许我应该问一问,楼下这两位和您一起赏脸到来的小伙子会驾驶卡车么?”

“他们什么都会。”

吴小雨的回答非常流畅,并没有们忽然转换话题时,常常很容易产生的凝滞。

“那么……”卡西德指了指重卡车,“您能否通知这两位欣赏太阳的先生,请他们把鲸鱼牵到我的木材加工厂去?毕竟,这里只是一处住宅,可不适合存放这么多分外昂贵的‘漫不经心’、‘举手之劳’。”

“喔!卡西德先生,我想我终于说服您啦。”

“是的,是的。”

卡西德笑了笑,稍稍偏头,将自己的视从楼下的卡车移到了吴小雨的身上,“亲爱的清晨先生,您说服我啦,非常确切地说服我啦!而且,您还使我非常确定地认为,尽管现在才刚刚开始,可您的拜访过程一定会非常顺利,我实在难以想象,究竟什么样的家伙才能够拒绝您这么热情的劝说。”

“谢谢的夸奖。”

谢谢您的夸张——-尽管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夸奖。

吴小雨心中苦笑了一下。

是的,卡西德说得非常正确,现在的吴小雨也已经非常清楚,这颗蓝色的小星球上,能够不被1a7489成功“说服”的碳基猴子,现在恐怕还没有完成这种高难度进化的1%。

“这不是夸奖,这是您应得的称赞。”

卡西德又指向了楼下的卡车,“亲爱的清晨先生,您打算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

说完,吴小雨的双手已经伸出了一直涌入热气的窗户,并再次轻轻地拍了两下。

几秒之后,重型卡车发出了一长串五楼会客室也可以清楚听到的引擎声响,并很快结束了短暂的启动预热,开始缓缓掉头,对准了村镇之外,也就是卡西德木材加工厂的方向。

完成这一连串动作,重型卡车并没有关闭引擎,却也并没有立刻行驶,而是一直微微晃动着,固执地停在原地。

这么明显的表示,卡西德当然不会理解错误。

“亲爱的清晨先生,我们快下去吧,这里的居民现在还不怎么习惯这种如此贴近现代社会的声音。”

一边关上窗户,胖子先生一边顺手放下了酒杯,“我看出来啦,清晨先生,您似乎总是喜欢提前计划好了一切,就连发动机的预热时间也不愿意浪费。看来,对于您精心准备,现在还稍微有点害羞的秘密计划,大约根本就用不着多余的担心。”——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三二 说服(三)

边关上窗户,胖子先生一边顺手放下了酒杯,“我看清晨先生,您似乎总是喜欢提前计划好了一切,就连发动机的预热时间也不愿意浪费。看来,对于您精心准备,现在还稍微有点害羞的秘密计划,大约根本就用不着多余的担心。”

“是的,它们确实是最完善的。不过,亲爱的卡西德先生,您当然知道,我是多么感激您对我一再的关心帮助。”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吴小雨已经走出了房门,胖子先生还留在房间里面,迅速收拾好酒杯酒瓶,并同样迅速地检视一圈,顺便带上了之前没有关牢的小房木门。

做完这些,注意到门外已经传来了军用皮靴踏下楼梯台阶的声音,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缓缓摇头的卡西德先生,忽然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同时也是一种极为庆幸的语气对自己说道:“幸好,前面这位可爱的先生并没有选择木材贸易,否则,我就再也用不着烦恼现在的生意,只需要马上打包收拾所有的东西,赶紧回家免去破产倒闭的厄运啦!”

“您说什么?卡西德先生?”

一直集中精神,刻注意着隔壁动静的郎达河自然早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门,笔直地等候于会客室之外,听见卡西德的自言自语,这位敬业的前军人立刻稍稍皱眉,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美一下这块稍微凉快一点点的避难所。”

卡西德摆手,没有丝毫停留地走到了前面:“我们快走吧,亲爱的郎达河先生,前面的客人正等着呢!这位最可爱的朋友很快就要离开啦,尽管依依不舍,不过我们可不能耽误他的行程。毕竟,昭云特区还有数也数不完的先生们使劲地睁大眼睛,就盼着这位最慷慨的先生送去各种举手之劳,漫不经心,同时怎么也没法拒绝的小礼物呢!”

……

离开楼的私人会客室,吴小雨和卡西德钻进重型卡车,很快来到了村镇之外大约十公里的木材加工厂。

老亲自前来。工人们无积极了许多。吴小雨看似漫不经心。实际细致入微地观察一番。比起南江村镇西德和自己几人地到来。这儿呆在木棚内地工人眼中明显多出了讨好。站在烈日之下地“临时工”也没有了常见地畏惧和戒备。

站在比较阴凉地地方看着工人们忙。卡西德手里地毛巾大部分时候都贴在额头。不过。这位简直就想伸出舌头增加喘气效果地胖子先生。尽管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浸润。还是尽量高高兴兴地领着吴小雨参观自己地木材加工厂。

“这里很简陋。也很粗糙。只一些最基本地功能。”

这是卡西德地原话。不过吴小雨虽然一直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却怎么也不会告诉自己面前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胖子先生:清晨矿业地木材加工厂只会更加简陋。更加粗糙。甚至没有许多最基本地功能--——没有木棚。没有锯台。甚至没有板凳马扎。只有坐在树桩或者其他木头疙瘩上面。只拎着最不可或缺地工具地可怜工人。

这样地参观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因为工人们地倍加积极。~木很快卸下吴小雨和他属下两只现在还没有被介绍地猴子也很快重新跳上了重型卡车。

之后。这几位前来不超过两个小时地客人们用力地挥了挥手。很快就离开了卡西德地视野。

……

大部分时候,吴小雨都是很诚实的。

此次也没有例外,和呆在卡西德私人会客室里宣称的一样,放下了“微不足道”的礼物了卡西德的一再感谢,重新踏上重型卡车的吴小雨|快就由它晃晃悠悠,颠颠簸簸地带到了农琦县以及农琦县的临近地区次拜访着吴小雨需要从其得到帮助的各位先生。

由于周密的前期分析和详细的行动计划,这件事情吴小雨总共花费了十个小时的说服时间;不过,也由于海洛国令人遗憾的道路状况和令人崩溃的维护保养,吴小雨总共花费了五天五夜的赶路时间。

当然,抛开旅途半路经常遇见的巨大石块,道路正中生机勃勃的灌木小树,总体而言,这件事情吴小雨完成的还算顺利。

也结交了不少心地善良,举止高雅的珍贵友人。

这样的说法有许许多多的证据支持:

……

十一月二十五日,离开卡西德的加工厂两日之后。

“噢!八千人!清晨先生,您的气魄就像您年轻的活力一样,怎么都让我羡慕不已。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亲眼看一看您创造的奇迹,不用超过三天,郎玉州这块地头的乡巴佬们,哪怕是个聋子也会知道您这位大富翁的尊名和壮举。

不过,亲爱的清晨先生,我还是觉得,整整五元一天的工钱您确实还可以再考虑考虑,据我所知,您选择的苗英州,就算和海洛的平均水平相比也似乎稍嫌落后,我实在很担心,您的工人们捏着五块钱一天的高薪,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把它们花出去的地方。”

宽阔高大,几乎一眼看不到头的大厂房内,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也数不清楚的针织机器,同样数也数不清楚的女工们操作着它们,发出的声音集成了万丈洪流坠下悬崖一般的巨响。

这种可以直接杀死小型动物的噪音制造厂里,一位大腹便便,身材矮小,脑门半秃,双眼倒吊的男子,一边附到吴小雨的耳边,用自认为慈悲,而旁人却只能看出苛刻的表情,说出了这些为清晨矿业未来的工人操心的话语,一边也用自己顺便斜视的眼睛,仔细打量两米之外,一位面目清秀的女工微微鼓起的胸膛。

可想而知,遭遇这种充满了**,不加掩饰,也用不着掩饰的目光,年轻女工是怎么样的恐惧位可怜的姑娘双腿剧烈颤抖,双手已抓不住布料,微微抽搐的眼角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惊慌无助。

下一刻,这位姑娘注意到,和自己矮胖老板一起进来的年轻男子忽然笑了笑,很自然地抬起了手臂,轻轻地拍了拍老板的肩膀。

仿佛奇迹一般,这位穿着令人害怕的制服的年轻军官刚刚做完这个动作,老板微微眯起的眼睛立刻就恢复了正常,并且再没有了自己的姐妹们遭殃之前总可以从老板脸上找到的可憎表情。

满怀感激的女工自然不会知道,帮助自己的对象既不是佛祖派来的罗汉,也不是天上下凡的神仙,而是一条遭遇恶魔附体的可怜虫。

她更不会知道,可怜的吴小雨尽管内心还有着1a7489一向嗤之以鼻的善良,却根本没有拯救她的自我控制能力。

刚才的瞬间,吴小雨拍着面目有些令人遗憾的矮胖老板肩膀时,顺手轻轻地拨了拨这位先生脖子的某根血管,使其猝然之间受到了某种刺激流稍稍加速,身体微微激灵。

如此,矮胖老板自然地抑制了某种生物的本能冲动,顺理成章地对两米之外的女工失去了突然生出的兴趣;也自然而然地重新集中了精神,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对于吴小雨招募工人而言,明显更加重要的交流之中。

完成了这种符合利益,不1a7489先生特意吩咐的小小举动,吴小雨的手臂离开矮胖老板的肩膀,用一种声音不是很高,却可以使对方在这种环境听得清清楚楚的方式说道:“您也尽管放心吧爱的先生,正是为了让我们刚刚达成的协议能够加倍发挥作用才给我可爱的工人们给出五块钱一天的工钱。否则,大约好几个月,这些吝啬的家伙,才会从最深的口袋里面掏出可怜巴巴的三两张钞票,犹犹豫豫地走进您的----也就是清晨矿业服装指定供应商的——-店铺里买走一块品质最差,价格也最为低廉的抹布。”

“抹布?清晨生太幽默啦!”矮胖老板旁若无人地大笑着,顺手拽住旁边一位女工的头发用力撞上了纺机的托板--——这位女士不小心扫落了两块加起来甚至不超过巴掌大小的布料--——“不过爱的清晨先生,您可不能这么难以讨好。我这儿生产男装生产女装,生产床单,生产被套,生产毛巾,生产袜子,就是不会生产抹布-——好吧,谁也不可以这么肯定地预测未来——您说得对,总是顺应形势的郎玉针织厂,将来也说不定真会生产抹布呢。不过,为了我们的友谊,到时候您会发现,运到清晨矿业的抹布,绝对是最高档的抹布,最时尚的抹布,绝对不会出现伪劣低廉的次品。”

“先生,的友谊可真让人感动。该怎么回报您的友谊呢?让我想一想吧,或许您喜欢清晨矿业最高大的建筑,贴上了郎玉针织厂的巨幅广告?”

“噢!晨先生,您可真够贴心!”

听到吴小雨的这些言辞,很自然地,矮老板笑得更加夸张,这位狠心的先生,终于觉得自己的心情又恢复了舒畅,也终于放开了某位女士大约已经增长了好几毫米的头发。

就这样,由矮胖老板带领,吴小雨慢慢地参观着宽敞的工厂,狭小的宿舍,简陋的食堂,还有简直露天的浴室,也慢慢地欣赏着这位好心肠的老板究竟如何关爱照顾为自己创造超额利润的辛勤员工。

对矮胖老板来说,吴小雨无是一位温和,从容,有趣,更能够带来利益的商人。于是,带领这样的商人参观,也就无疑是一次相当快活的过程。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这样的参观终于结束。

很容易理解地,为了表示亲密,待到终于分手的时候,矮胖老板相当用力地握住了吴小雨的手臂,挤出了一种想要尽力表达真诚,却流露出更多狡诈和残忍的笑容说道:“亲爱的清晨先生,希望我的招待能够让您喜欢。欢迎您下次再来,不论什么时候,您都可以从我这儿得到最热情也最周到的招待。”

“是的,我非常喜欢,亲爱的先生。”

是的,非常喜欢。

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欢。

这是根本用不着丝毫怀疑的,这份喜欢的热烈程度,就和您身后这些两眼喷火,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跳起来紧紧掐住您脖子的工人们一样。

吴小雨转过身,充满了微笑的脸庞没有丝毫波动,踏上重型卡车的步伐,也没有丝毫的错乱。

……

矮胖老板这么另类的商人,就算海洛也并不多见。

想要得到更多利润的方式很多,抬高价格、增强效率、降低成本、减少工序,哪一种都可以努力尝试,怎么也用不着摆出最能表现残暴凶狠的面目和方式,逼得自己属下的员工们战战兢兢,心神不宁,整天提心吊胆,只要看到自己就浑身哆嗦、颤抖不休、牙齿打战、说话都不利索。

就连脑子里面长满了贵恙的白痴也很明白,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提高利润,总不可能跳过必不可少的产品,更不可能离开直接生产这些产品的工人职员。

太过失去人心的后果,地球这颗荒蛮行星的短暂历史,早就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反面事例。

毕竟,再出众的蚂蚁也不会变成大象,地球上的碳基猴子,不管成为政客、军阀、官僚、还是吸血鬼一般的商人,都不会因此拥有1a7489的本领,都不可能有如1a7489一般,既能够对寄生的猴子采取最残酷的折磨手段,进行最无情的血泪压榨,又能够完全控制,甚至使它的脑子里面根本就不敢冒出哪怕比想吐一口口水更加轻微的反抗念头——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三三 说服(四)

一月二十八日,离开卡西德的加工厂五天之后。

“好了,就这些吧,我想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坐在一张黑色办公桌的前面,吴小雨一边感受着来自身前百叶窗的新鲜热气,一边轻松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听到这种明确无误的回答,对面一位脑门上找不出丝毫黑发的男子立刻点了点头:“很好,清晨先生,您的干脆是一种相当难得的美德。既然已经没什么问题,我想我或许应该去修定一下我们的合同了。”

“请吧,禄栋先生。”

“谢谢,请恕我失:一下。”

这么说的时候,老年男子经站了起来,他微微颔首,双臂下垂,两脚微分,并用一种老派商人很喜欢的方式,腰杆笔直地走出了办公室的房门。

很快,隔着办室的房门,一阵阵属于老板的呼喝,一阵阵属于职员的忙乱,一阵阵彼此商谈,一阵阵操作机器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

这些声音的动静很大,用不着33级耳朵,吴小雨就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总体而言,不管外究竟是一副如何忙乱的情形,老年男子的动作,或者更确切地说,老年男子属下职员们的动作还是很快。

最分钟后。寄生体地脑子刚刚完成又一份1a7478先生布置地“家庭作业”。恰好听见身后房门传出了“哒”地一声响动。

老年男捧着两份合同过来。表面地一份已经递到了吴小雨地身前:“可以了。清晨先生。请您检查一下。”

由于外商地数量很多。和华夏。也和世界各地地许多公司工厂类似。海洛国地商人们决定一份协议地时候同样经常出现某些条款地补充或者某些细节地改变|少出现直接使用制式合同地情况。

“好地。”

稍稍起立。双手接过由自己带来地版本稍稍修改地新合同。吴小雨迅速翻到最后一页。直截了当地写下了自己地名字。

远超常人地敏锐目光帮助吴小雨发觉着自己地动作。对面刚刚坐下地老年男子。忽然打破了始终保持地严肃于嘴角上扬。眼睛微眯。露出了明显不怎么擅长地微笑表情。

这是吴小雨经常采用的伎俩。

由于事关重大,绝大多数商人们签定合同的时候往很容易摆出小心翼翼的架势,露出斤斤计较的样子,仿佛想从树皮制造的纸张里面翻出金一般,逐字逐句地缓慢检查。

可是,同时拥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间分析的过人本领,吴小雨从来不需要表现出这副模样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打开合同,目不斜视地翻到最后一页干脆利落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毫无问,这样的姿态相当特别也很有效果。

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是构成心脏的材料还没有完全变成石头,正常人类遇见了这种对自己表现出极大信任的对象时,往往会自然而然地产生认同,理所当然地生出亲近之意。

毕竟,谁也不可能知道,仅仅一眼扫过,仅仅一秒不到,瞬间翻开了几页,十几页,甚至几十页合同的吴小雨先生,其实比最谨慎的商人还要细致,比最苛刻的商人还要挑剔,已经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地检查了纸张上面的任何一处标点符号。

“好了,禄栋先生,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可否认的愉快气氛中,吴小雨签下名字,交换合同,再签下名字,完成这一切,吴小雨站起身,握住了对面老先生同样刚刚伸出来的手臂,“很抱歉耽误了您这么长的时间,由于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现在就先不打扰了。有时间的时候,希望您能够赏脸来清晨矿业批评指导。”

“哪里哪里,清晨先生,快去忙您的事吧,愿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露出惯常的微笑,吴小雨慢慢地走到门边,推开房门,穿过走廊,走出大厅,重新踏到了阳光直射的街道之上。

下午三点过五分。

稍稍偏头之间,从太阳照射的角度,地下建筑的阴影,吴小雨判断出时间,并毫不停歇地走向了不远处,另外一家工厂的位置

第九家。

吴小雨这样想着,这里已经不再是农琦地区,和清晨矿业所在的苗英州相比,吴小雨此时所在的位置处于昭云特区中部。由于已经和特区边界拉出了很大的距离,这块名为季风州的区域,拥有远胜农琦地区的人口总数,远超农琦地区的工商规模,

已经达到了华夏普通县城的建筑水准。

拥有这样的先决条件,季风州根本不像可怜的苗英一样,只存在孤零零的清晨矿业,这座小城市的四周,略显稀落地分布着一些属于海洛本地或是外来资产的大小工厂。

吴小雨前来此地,自然还是为了计划中的工人招募。不过,到了这块更加遥远,更加陌生,同时也更加繁华的地区,面对数量众多的工厂老板,矿业商人,吴小雨寻求帮助的方式,很自然地由原来送出礼物,或者承诺某样产品的区域独家经营作为交换,换成了另外一种更加隐晦的方式。

由于资金、政治、军事等多方面的原因,这块名叫季风州的区域,尽管已经勉强达到了华夏普通县城的水准,不过,和海洛全国绝大多数地区一样,这里的基础建设仍然相当落后,县城并没有类似华夏一般稳定的电力网络,更没有类似华夏一般充分的电力资源。

顺理成章的,为了各种加工机器能够正常运转,季风州各家工厂大大小小的老板们纷纷各显神通,手段百出。

为了得到更多,是更加稳定的电力,某些拥有人脉和背景的商人,选择了贿赂官方,从电力局取得更多的配给;某些拥有地利和条件的商人,选择了曲线救国,从邻近稍稍落后的州县,牵来辅助的线路;某些订单和货期并不急迫的商人,选择了绕开高峰,昼伏夜出,改变工人们的作息时间。

不过,更多的商人,还是选了更加能够由自己掌控的解决方式。

比如说:发电。

能量守恒的律整个宇宙都可以通过,只不过,对于一座普通县城的普通老板们来说,想通过发电的方式得到电力,自然不可能使用投资巨大的水力发电,也不可能使用占地广阔的风力发电,更不可能使用代价昂贵的柴油发电。

这样,投资较小也较稳定的火力电,也就占据了最大的比例。

几分钟前,吴小雨和这办公室的主人,一位从事食品再加工处理的老板商定了煤炭供应的协定——-到达季风州后,这样的协定,吴小雨已经商定了八家。

季州的工厂普遍不是很大,对于吴小雨来说,这八家工厂,以及计划内,整个季风州地区需要达成协议的工厂煤炭需求就算全部相加,大约也占不了清晨矿业未来1%的产量。

由于这微不足道的份额,吴小雨对这八位已经会晤的大小老板们,作出了稍低于市场水准的价格承诺,也提供了稍高于平均水平的样品。

这种慷慨作风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对于大大小小的老板们来说,这种既可以得到稳定的能源供应,又可以节约一小笔资金的协定,简直不应该有超过一秒种的犹豫时间——反正它唯一的附带条件非常简单:按照协议规定,只是接受来自清晨矿业的煤炭,工厂就必须按照收购的煤炭数量,每月都帮助清晨矿业招募一定数量的工人。

这样的条件,吴小雨选择的老板们是不会觉得有丝毫为难的。

毕竟,能够被吴小雨选择的八位老板,各自的工厂全部拥有很长的历史,也早就建立了新工厂所不拥有的信誉和名声。

此外,作为一处还算正常的县城,季风州的市区内到处都可以看到找不到工作的闲老游少,为这样的人介绍一份工作,老板们不仅不需要支出一毛钱的成本,如果有兴趣的话,甚至还可以很容易地就此收取一份作为担保的佣金。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接下来的拜访仍然相当顺利,很少有哪位老板拒绝吴小雨送上门的优惠煤炭。

此外,就算对这种资源要求不高,或者早已和其他矿主建立了良好关系的商人,也不仅没有对吴小雨的拜访表示反感,更是大多对吴小雨作出了口头承诺,纷纷表示这段暂缓合作的时间,自己完全可以无偿帮助吴小雨招募工人。

这样的情况非常正常,任何一位商人或是老板,只要脑子进水的程度还不是太过严重,都会希望自己的工厂能够更加兴旺发达。有了这样的心理,这些狡猾的家伙们,又怎么可能对吴小雨这种不可或缺的能源供应商恶颜相对?——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三四 九全九美(一)

开清晨矿业,吴小雨一路毫不停歇,第一天就到达二天就到达了冷荔,第三天就到达了终兴,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又分别到达了郎玉、宁尚、丰瑶,应顺、关外、五宗兵、哈尔兴承……

就这样,驾驶着重型卡车,享受着一路颠簸,从最接近苗英州的位置,一直到离开了农琦县,进入了昭云特区其他的各个区域,吴小雨带着不变的微笑,不变的温和,不变的真诚,进行了一处处的拜访,一次次的会面,一场场的交谈。

能够让1a7489先生同意花费这么多的时间,此时出行自然得到了相当明显的收获。

经过精心挑选的对象们,几乎全部热情地欢迎了吴小雨的到达,也几乎全部口头应承了吴小雨有关招募工人的帮助。

当然,这颗小小的蓝色星球上面,很少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

或者仅仅转身开,有些商人立刻就会将吴小雨的请求抛之脑后,同时,也肯定会有一些商人口不对心,敷衍了事,或者是阴奉阳违地对待这件本来就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吴小雨还是可以肯,大多数接受了自己的礼物,同意了自己的条件,达成了自己的协议的商人们,不管收获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还是仅仅得到一份未来很长时间才有可能实现的承诺,大约还是会愿意耗费一点点随口吩咐的精力,分出一点点伸懒腰的工夫,帮助自己实现一点点毫不困难的请求。

吴小雨的猜非常正确。

甚至并不需要时间的淀,由于清晨矿业的待遇相对良好,宣传对象也大多拥有足够的信誉吴小雨的招募计划很快就使昭云特区产生了小小的波澜。

……

十一二十九日。

小小县城公路正中。一辆通体黑色地小车倏地过。它地身躯呈流线形。优美醒目地尾部铭牌上方竖立着一支小巧纤细地天线。从很罕见地铭牌观察。这应该是海洛国相当少见地车辆。它地性能应该也非常优越算坑坑洼洼地公路也没能让它经受多少颠簸。

乖乖……

站在街边。吉政辛用毫不地向往目光看着它一路行驶到它经过了最远处地一处拐角。吉政辛才像是告别了一位很重要地朋友一样。依依不舍地转回脑袋。

该死!

刚刚回过头。吉政辛立刻无比气恼地怒骂了一声。

由于之前太过入迷的缘故,吉政辛毫不困难地发觉自己左手夹住的香烟,竟然已经在没有享用的情况下白白燃出了至少两毫米的灰烬!

操!老子的宝贝!老子好不容易才从邻居身上弄过来的宝贝!

这样想着,吉政辛赶紧用力地吸了一口,却发觉或许是心情已经不怎么愉快的缘故,这口香烟带来的快乐竟然很明显地减弱了许多。

操!操!操!

来不及痛惜了!吉政辛使劲地吐口唾沫,没有丝毫犹豫地赶紧蹲下,利用粗糙的水地地仔细细,不造成任何其他浪费地熄灭了半截香烟并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一支明显有了些年头的烟盒,谨慎地塞到了身上唯一一个没有穿洞的口袋里面。

好象就要到中午饭的时候了……

收好了宝贝惜了半天,吉政辛眯着眼睛望了望越来越毒辣的日头|快稍稍眉,转起了眼珠,开始考虑一件关系重大的要事:玛卓雁阿姨也说要回家了,中午去老德利家混顿饭吃,还是去貌宗秀家蹭几块面饼?

吉政辛慢慢地走着,一边皱着眉头分析,这两种食物究竟哪种更为美味;一边攥着拳头考虑,这两位即将倒霉的家伙到底哪位更容易心软。

“干什么!”

想着想着,耳边忽然响起的一声怒喝,使吉政辛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也使这位正沉迷于两个世界级难题的哲人突然惊醒过来。

怎么了?

抬起脑袋,吉政辛忽然发觉,不知何时,自己视线受到了阻碍,眼前出现了一大堆聚集的行人。

哦?出什么事了?

很正常的,对于任何一位除了吃饭睡觉再没有其他乐子的先生来说,如果出门大吉,能够像吉政辛一样碰到这种意外的热闹,肯定也会像吉政辛一样立刻颠起双脚,时刻留意是否能够得到一点点意外的收获。

咦?好邻居工作的工厂?老子什么时候到这里了?

吉政辛觉得自己最近的睡眠质量肯定有些差劲,否则肯定不会不知不觉地走到一家工厂附近,中间却忘记了观察某位喜欢偷看女工的老板,看看是否有顺手摸点东西的机会。

“该死,你的耳朵有问题吗?”

仅仅一秒钟的打量,两秒钟的失神,吉政辛的耳边又响起了一声更加高亢的怒喝。

“这么大声干嘛?你怎么了?”吉政辛不满地看着眼前满脸怒容的男人。

“是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吉政辛愈加莫名其妙,脸上充满了“您莫非有毛病”的表情。

幸好,对面的先生注意力已经被其他的事情吸引,并没有注意到吉政辛的表情,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吼道:“看住你的蹄子!别让它到处乱跑!”

“哦,对不住。”

吉政辛低下头,动了动自己似乎刚刚找到了一位新同伴的左脚,敷衍般地说了句抱歉。

和往常一样,做完这一切,吉政辛觉得自己应该对怒骂和喝问负担的责任已经完全解决。于是,这位瘦弱的家伙很快又抬起头,对眼前正在为自己鞋子痛惜的倒霉鬼问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出什么事啦?”

“你自己不会看吗?”谁都得原谅倒霉鬼的恶劣语气,毕竟,对于海洛国的民众来说,刚刚从商店购买三个月的鞋子,可一向都是一件崭新的物事。

“看?看什么看?”

“看墙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哦?”吉政辛终于偏偏头,果然从众人围住的中心,看到了一张写满了弯曲文字的大纸,“上面写着什么?”——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三五 九全九美(二)

哦?”吉政辛终于偏偏头,果然从众人围住的中心,张写满了弯曲文字的大纸,“上面写着什么?”

“自己看!难道你不识字吗?”

“是的,我不识字。”吉政辛摊开双手很坦然地回答,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成分。

“老子!”

谁都必须承认,这位鞋子被踩到的倒霉鬼确实有一副很不错的心肠,再次痛惜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男子压下心头怒气,对吉政辛上上下下地看了几眼,确定眼前这位已经道歉的瘦弱男子确实没有开玩笑后,才指着墙壁上的纸张说道:“这是下午刚贴出来的布告,上面写着新的招工事宜。”

“招工?”

原来是招工,操!

吉政辛心头暗地骂了一声晦气,这家工厂招工,更具体地说,整座小县城的工厂招工,吉政辛都是非常熟悉的。

五年之前,或者说,自从失了所有的依靠之后,衣服到处都是补丁,口袋到处都是破洞的吉政辛,早已经跑遍了整座小县城所有的工厂,也早已经非常清楚地明白:县城所有的工厂都是相同的事物,它们都意味着米饭,意味着面饼,意味着香烟,意味着钞票,也意味着吉政辛这种瘦弱不堪,劣迹斑斑的混蛋,绝对不会有丝毫混进去的机会。

“招工?有必要么多人围起来吗?”

由于想到了某些不愉地经历。吉政辛地口气很有些灰溜溜地感觉:“这种东西天天都有到处都有又不是没有见过?”

“是。没有见过。这张招工地告示不同一点。”

“工资低了一些?伙食又少了一顿?休息又减了半天?”尽管从来没有进工厂待过一天。吉政辛还是很流利地吐出了这一串话。也学出了邻居平时发牢骚时地忿忿情绪。

“工钱五元一天。伙食全部负责。每休六天。”

“有这么好地事情?”

吉政辛地表情非常奇特。它可以使任何看到地人。都觉得自己出现了精神上地某种障碍:“真地假地?难道是昭云军又要招募敢死队了吗?”

“闭嘴,说什么胡话呢!”

提到涉及昭云军的话题男子瞬间露出了很严厉的神色,同时也瞬间压低了声音,这两种突然的状况相加起来,很突然地形成了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气氛。

迅速往四周观察一番定没有任何人留意这儿的对话,男子才重重地呼出一口长气:“小伙子管管你的舌头吧,说话的时候先想一想,它的行为必须由你的身体负责,我可不想陪你去监狱里面参观参观。”

“好吧,好吧,是我的错。”

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吉政辛很难得地没有表现自己的胆大妄为而且用很谦虚的语气继续问道:“大叔,请说一说吧么好的招工条件,到底是哪位佛祖来招工呢?”

“老板的名字没这么容易知道过,招工的单位倒是写了出来……清晨矿业。”

“矿业?城东挖石头的地方?”

“你不会识字道也不会念字吗?”男子露出了一些鄙夷的神色,“城东挖石头的地方是大桥沙石场,再说了,只要是我们这块地方的老板,怎么可能给出这么好的条件。”

“怎么……”吉政辛原本有些希冀的表情瞬间松垮下来,“这位好心的先生难道是外地的么?”

“当然不是。”男子缓缓地摇摇头,指了指公告左侧一张摊开的桌子,“不然我怎么还站在这儿,早就去报名了。”

“报名?啧啧啧啧……我说老大爷……”

看着眼前男子甚至比自己还要瘦弱佝偻的身躯,吉政辛顺口为这位先生涨了一级辈分,“您这身板……只怕不适合吧?”

“哈哈,不合适?”

听到这样的调侃,被称为“老大爷”的男子不仅没有生气,反正露出了很自得的表情:“你说我不合适?小伙子,这你就大错特错啦,凭我这样的身板,只要真的想去,完全只需要过去说一句,马上就可以去领一份很不错的工钱。”

“真的假的?”

吉政辛下意识地完全不信,却又迷惑于男子自信满满的表情,稍稍皱眉过后,吉政辛忽然双眼一眼,眉飞色舞地叫了出来:“对了,挖矿的活儿都得到处钻来钻来,莫非正需要我们这种苗条型的人才?”

“苗条型的人才?正好需要?咳咳……咳咳咳咳……”

男子猛烈地笑了出来,简直无法正常地呼吸。

过了好长一会,男子才好不容易地停了下来,“小伙子,丢掉你想当然的念头吧,不管挖矿还是采石,哪

不是希望工人越壮越好?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板……”

男子拍了拍自己可以直接摸到骨头的胸膛,“也确实正是这家清晨矿业需要的人才,更确切地说,这家名叫清晨矿业个地方,似乎需要任何一种类型的人才,目前根本就没有年龄,身高,体重,健康方面的任何要求!”

“还有这样的好事!”

理所当然地,吉政辛倏地大叫一声,几乎立刻拔腿就往招募登记的地方冲了过去。

可是,下一秒,注意到招募台四周满脸跃跃欲试,却又同时迟不决的围观民众,还有一动不动,满脸淡然的中年男子,一颗无形的钉子立刻钉住了吉政辛的双腿,使这位内心已经非常躁动的瘦弱男子停下了脚步。

“等一等,老大爷,:然有这么好的待遇,又没有任何特别的要求,为什么你们都不过去?”

“这里面当然有一点点原。”

“比如说?”吉政小心翼翼地问道:“它的工作非常吃力?还是非常危险?”

“恰恰相反,清晨矿业明表示保障每一位工人的安全。”

“它资金不足,偶尔会给几张白条?”

“它写明明白白,半个月结一次薪水……”望着招工告示,男子一字一顿地念出:“节假日双份工钱,保证及时,绝无拖欠。”

“它的制度特别严格?规矩数也数清楚?”

“小伙子,这张纸看起来确实很大,不过它不可能写出全世界的问题。再说了,有这样的待遇,什么样的规矩和制度不能忍受?”

“是呀?为什么你还站在这里?”

“这里面当然有一点点原因。”

吉政辛屈服了,终于放弃了自己很不礼貌的轻佻语气:“说吧,快说吧,最尊敬的老爷,快动一动您的舌头吧,行行好吧,我就等着您救救我了。”

“好吧。”男子也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目前唯一的问题,就是清晨矿业的地址。”

“怎么啦?清晨矿业建在火山口吗?它的底下埋满了炸药?”

“我不知道它的底下塞了点什么,只不过,它的地址是农琦县的苗英公路附近。”

“这又怎么啦?”吉政辛迫不及待地追问:“公路旁边难道还会到处都爬着老虎和豹子?”

“不,它只盛产老鼠和蟑螂,不过,难道你竟然不知道农琦县和苗英州?”

“我知道……”吉政辛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它们分别是一处地和一条公路。”

“得了吧。”

男子不想就这个话题多开玩笑,“农琦县是昭云区最南边的地区,苗英州更是直接和其他特区搭界的位置。”

“边界!”

仿佛发现了毒性最猛烈的蛇蝎一般,吉政辛猛地叫了出来,并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同时也惊惧不已的表情。

可是,下一刻,这位眼角剧烈颤动的男子,还是微微偏头,对着墙壁上面写满了文字的招工告示,射出了犹豫不决,却又越来越坚定的目光。

……

十二月一日。

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拼出身体里面不知又从哪里生出来的几分力气,吉政辛几乎是挣扎着走到了一株大树的阴凉底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终于稍微带上了丝丝清凉的空气,吉政辛卷起裤腿,不出意料地看到,自己双腿的浮肿又变得严重了一些。

清晨矿业应该快到了吧?

抬起头,天边的夕阳早已不再刺眼,眼前的道路还是一眼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任何人类的踪迹。

长长地叹息一声,吉政辛心头不禁又生出了后悔的情绪。

离开自己的家乡之后,这样的后悔情绪,吉政辛已经经历了数不清的次数。

不过,同样和往常一样,刚刚转过回家的念头,吉政辛的脑袋里面,也瞬间转过了自己就连老鼠都已经搬走,就连门锁都已经卖掉的房屋。

走,继续走!

没有任何斗争和犹豫,昼伏夜出,风餐露宿,已经步行了三天三夜,并且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种辛苦的吉政辛,第无数次地重新打起了精神,继续迈开双腿,继续奔向传言中不管男女老幼,不管健壮虚弱,不管俊丑善恶,简直就连猴子和猩猩都可以收留的清晨矿业——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三六 人潮(一)

,继续走!

没有任何斗争和犹豫,昼伏夜出,风餐露宿,已经步行了三天三夜,并且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种辛苦的吉政辛,第无数次地重新打起了精神,继续迈开双腿,继续奔向传言中不管男女老幼,不管健壮虚弱,不管俊丑善恶,简直就连猴子和猩猩都可以收留的清晨矿业。

再长的公路也存在尽头,再远的旅途也会到达终点。

十二月二日清晨。

天边露出了第一丝曙光的时候,吉政辛感觉自己又已经筋疲力尽,疲惫不堪。

转头四顾,借着时月亮、星星、太阳一个一个更淡的微弱光线,吉政辛往四周打量,很快露出了一点高兴的神色。

就在前面一处缓坡的左:,吉政辛看到了一块既能通风,又有遮蔽,同时还比较开阔,不至招来虫蚁鼠蛇的空地。

这就是今天息的地方了。

缓缓走到空地旁边,吉辛先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地从空地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区域,然后慢慢地坐下,慢慢地卷起裤腿,让劳累了大半夜的双腿好地舒展一番,透透空气。

这的经历,由于已经度过了四天四夜,此时,吉政辛作出这些动作的时候,已经很有了些熟练的感觉,也不再像第一天的时候,刚刚坐下就尝到了浑身骨头都似散架的痛苦。

深深地呼吸几次缓解疲倦。政辛伸出右手。从背后解开了小小地口袋。放到腿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还有大半个袋子地面饼吉政辛稍稍清点。念到了“二十八”这个数字地时候停了下来。

恩。路上地食物用不着操心。

一边从袋子里摸出一支面饼放到膝上。吉政辛一边这么想着。

袋子里地食物得来毫不费力五天之前经过整整一个下午地犹豫挣扎。吉政辛终于下定了前往清晨矿业地决心。

这个消息刚刚向经常接济吉政辛地老德利和貌宗秀说出。两者立刻就露出了仿佛比吉政辛还要欣喜地表情。同时。不等吉政辛花费心思。想着怎样才能拐弯抹角地提出需要帮助地要求位最好心地先生已经立刻冲进房屋。并马上热情万分翻出了绝对可以让吉政辛走到苗英至足够这位饭桌常客走出海洛国境地充足干粮。

“放心吧,等我发达了,我一定会报答你们。”

吉政辛对着沉默的袋子轻声说着,小心地放好袋子之后,这位先生首先解开了腰间的水壶,润了润喉咙和嘴唇活动活动身体,摆出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开始享用四天始终没有改变的食物。

咦?

吃着吃着,习惯进食时东张西望的吉政辛倏地停下面饼凑到嘴边,却至少五秒没有开始咬合的动作。

这?这是?

又一个五秒之后面饼不然没有进入嘴巴,反而忽然离开嘴唇,并笔直地掉到了地上,和泥土沙石混到了一起。

这就是清晨矿业了吧?

是的,这应该就是清晨矿业!

借着模模糊糊的微弱光线,吉政辛使劲地睁大了眼睛,这位已经辛苦了四天四夜的旅客发现,自己的视线尽头终于不再是一片荒芜,它终于出现了一片隐隐约约的平原,一整座隐隐约约的荒山,还有一小片同样隐隐约约的建筑轮廓。

到了!到了!

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眼前的景象,也不是自己太过劳累产生的虚假幻觉,吉政辛立刻倏地迸发出一声欣喜若狂的大叫,并立刻命令自己的身体全力以赴,从躯干各个角落最隐蔽的位置挤出最后几丝剩余的潜力。

下一个瞬间,这位已经连续步行了大半夜,至少辛苦了五个小时的男子,奇迹般地生出了马拉松运动员一般的过人体力,也就是一边沉重地喘息,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目标明确,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建筑群的方向。

看起来接近,走起来遥远。

当吉政辛眼中的建筑轮廓终于不再是一片朦朦胧胧的虚影,终于可以看清了一点点细节的时候,至少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时候,吉政辛也已经站到了苗英公路的平原旁边,正紧贴着一条没有路基,没有路标,也没有车辆,只薄薄地铺着一层石子的简易小路。

此时,站在小路边上,终于停下了脚步的吉政辛正抬起脑袋,看着小路和平原相交位置的一块巨大招牌。

这是一块最可爱的招牌。

吉政辛这么想着,这块招牌没有任何吉政辛不认识的文字,或者更确切地

块招牌干脆没有任何一个文字,它只用最鲜艳的颜色的方式绘着一块面包,一杯清水,几张钞票,以及位于这三位最可爱的朋友下方,用最明确无误的方式指向终点的方向箭头。

这样的指示招牌,吉政辛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四天四夜以来,经过苗英公路时,附近的村镇、连接的岔路、过度的小河时,吉政辛已经许多次地看到了类似的物体。

只不过,吉政辛从村镇旁,岔路口,小河边看到的指示招牌,往往要小上十倍,也往往会在招牌的最低下标着一串大约表示剩余路程的数字,完全没有眼前的招牌巨大、醒目、直截了当、干脆利落。

清晨矿业到了!

“老子到了,老子终于到这里了!”

吉政辛大声吼出来,全然不顾自己干涸的嘴唇磨得发痛,冒火的喉咙嘶哑不堪。

直到此时,吉政辛才终于彻底底,完完全全地确定,自己终于完成了脑子里面疯狂的决定,步行到达了这块传说中的乐土。

是的,乐土。

吉政辛这样诉自己,并很快低下脑袋,使自己的视线从高大的铭牌移开,贪婪地望向眼前还处于沉寂中的清晨矿业。天色很早,刚刚度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眼前清晨矿业的一片片木屋都处于黑暗之中。

或许是为了平静心神,许是为了稍事歇息,呆呆地看了一小会,吉政辛才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也就是铺着石子的小路走了过去。

清矿业选择的平原相当开阔,吉政辛的面前又是一次很有些距离的行程,至少又是半个小时之后,吉政辛才走完了一半的路程,这个时候,太阳爬起的幅度已经升高了许多,吉政辛眼前的景象也清晰了不少。

借着仍然很是暗淡,却也已能够开始发挥作用的日光,吉政辛注意到,自己眼前的木屋非常整齐,它们横竖对正,式样统一,同时彼此分离,毫不拥挤,留出了足够的空隙,这样的空隙并没有像海洛常见的乡村栽培瓜果蔬菜,都只种植着一些还很幼嫩的花卉树苗。

时太早了,吉政辛一路行来,耳边回荡着空旷平原绝不缺少的呼呼风声,左右传来不知什么种类的虫鸣鸟叫。可是,不管吉政辛如何特意用力地踏步,如何特意大声地咳嗽,眼前始终很是安静,一直没有出现行人的踪迹。

就这样,一路慢慢地走着,吉政辛终于走到了木屋附近,走到了只要稍稍抬手,就能够碰触到第一间木屋墙壁的位置。

走到了这儿,吉政辛终于已经可以看清敝开的窗户左右摇摆,可以看清左右的树苗随风招摇,可以看清晒晾的衣物轻轻飘动,可以看清四面八方全部的景象。

说实话,比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乡,或者一路经过的其他村镇,吉政辛相当清楚,眼前这些窗户,树苗,衣物都不是非常气派,这一片木屋构成的区域也只能算是村庄的范畴。

是的,清晨矿业的这一片木屋根本看不出多少繁华的痕迹。

而且,由于太早的缘故,四处的空地没有一个活动的人影,到处都显得空空荡荡,看起来更是冷冷清清,根本没什么大工厂的气象。

可是,继续往前迈步的吉政辛并没有发觉,看到这样的场景,自己并没有生出什么失望后悔的情绪,反而莫名其妙地多出一股心安,消去了不少心头的忐忑和身体的疲惫。

这是很正常的情形。

尽管这片木屋只是过度性的建筑,不过,规划设计这片区域的时候,吴小雨还是顺手用上了某些辛苦掌握的知识,利用建筑的形状,留出的空隙,采光的角度,隔音的方式,还有其他等等更加细微的细节之处,使大部分前来清晨矿业的来客不知不觉地受到影响,自然而然地产生亲近心理。

很容易理解的,吴小雨的规划设计既然连这种心理作用都已经考虑,自然更不可能忘记吉政辛这种初次到来的客人。

不需要任何提醒,不需要任何询问,甚至不需要任何指引标记的招牌,走到木屋建筑群的附近,吉政辛只是稍稍抬头看看四周,立刻感觉自己应该走上了左边第三条木屋间隙留出的道路——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三七 人潮(二)

需要任何提醒,不需要任何询问,甚至不需要任何~牌,走到木屋建筑群的附近,吉政辛只是稍稍抬头看看四周,立刻感觉自己应该走上了左边第三条木屋间隙留出的道路。

这样的直觉并没有引起吉政辛的注意,这位疲惫不堪的旅客并没有注意,第三条道路的地面平整,两旁花木的灰尘多出许多,建筑形状、采光方式、阴影轮廓也有一些细微的差别,特别容易不知不觉地吸引旁人的目光和注意。

不分男女老少,不分中外古今,人类生活的时候,心头经常产生各种下意识的念头,作出许多仿佛并没有现实依据的突然决定。

这样的情况,许多人归为神秘主义或是激素刺激,实际上,这些直觉的产生并不是非常复杂,它们往往来自四周环境的影响,或者意识深处不成体系的知识经验。

碳基猴子们并非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磅礴宽阔的宫殿使人自觉渺小,昏暗恍惚的光线使人悄然疲惫,类似的应用还有许许多多,吉政辛眼前的情形正是一例——-当然,和清晨矿业已经受到了长久影响的全部员工一样,这只猴子对此一所为知。

走到第三条道正面,吉政辛刚刚偏过脑袋,眼前立刻出现一间特别宽阔的木屋。

它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实也不是特意高大,可是,从吉政辛此时站立的位置看去,由于它的两侧展得很开,并且超出了两旁木屋间隙能够容纳的极限,仅仅这一点,吉政辛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揣测它的大小而很自然地生出了一些向往情绪。

很显然,这就清晨矿业的行政办公场所。

刚刚走完一半路程的候,吉政辛忽然发现前方建筑的窗户忽然拉开了一些,一位穿着军服的士兵探出头来,没有打量,更没有审视,立刻对着吉政辛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招了招手。

注这种和善的动作,明确的表示,吉政辛的脚步立刻轻快了几分。

士兵地注视只续了几秒。很快。窗户重新关上了大半。保留了一点点空隙。免得吉政辛生出什么忐忑地心思。

几分钟后。吉政辛终于走到了房旁边。一位身材特别高大。体魄也特别强壮地士兵也及时敞开了房门。

“早上好迎来到清晨矿业。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士兵扬手打个招呼。由于从未被家乡地工厂录用。吉政辛并没有对矿场由士兵负责接待感到奇怪而因为士兵整齐地装束。生出了一些家乡生活时很少表现地紧张情绪。

这样地情绪产生了一点点影响吉政辛地嗓子有些发干。心跳也有些加快。回答地时候。声音也有些微微地颤抖:“您好。先生。听说您这儿招工?”

“是地。”士兵点点头。

“请问现在还要不要人?”吉政辛立刻攥紧了拳头。

“是的在还要人,你听到的消息并没有过时。”

很好!非常好!

吉政辛使劲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更加急切,语气也更加冒失:“谁管这些事情?”

士兵并没有就吉政辛的失态作出任何反应是相当礼貌,也相当温和地说道:“由我负责天这里都由我负责。”

“啊,您好您好您好!”

得到这样的答案,吉政辛立刻加倍用力地弯腰鞠躬,再直起来的时候,这位屈伸自如的好汉,声音已经变得非常急促,内容也已经变得没头没脑:“将军,请问我可以应征吗?我从应顺来,走了四天四夜。对了,我有些瘦,不过我力气很大,从小就可以吃很多饭,也能做很多事情,您……”

“恩恩。”

士兵举起手,止住了吉政辛的自荐,同时也走开几步,让出了房门口的位置,露出了更加温和的笑容:“当然可以,欢迎加入清晨矿业。”

……

“老爷,请收下我吧,求求您收下我吧。我可以不要工钱,只要给口饭吃,给块床板就行。”

上午时分,一位头发白了一半,牙齿掉了几颗的老头,刚刚走到黄哥的面前,立刻双腿软倒,扑地跪下,用布满了皱痕的双手死死地抓住士兵的裤腿,用处处漏风的嘴巴模糊不清地哀求。

“用不着这样,你会有饭吃,有床睡,也会领一份工钱。”

士兵俯下身,搀起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老头:“欢迎加入清晨矿业。”

……

“这里就是清晨矿业?”

中午时分,一位满脸横肉,身强体壮,甚至比士兵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的男子站到了清晨矿业行政办公室的外面。

士兵点点

是的。”

斜着眼睛,男子微微侧头,语气满是傲慢自满:“听说你们这里招人?”

士兵点点头:“是的。”

鼓起眼睛,横起眉头,利用这种凶悍的表情,男子极力掩饰自己浓厚的兴趣:“五块一天,包吃包睡,每个月还可以休息五天?”

士兵点点头:“是的。”

沉默半晌,男子声音忽然拔高一截,断然喝问:“老子成不成?”

“成,欢迎加入清晨矿业。”

……

“您好,叔叔?”

傍晚时分,一位至多只有五六岁的少年走到行政办公室门前,对迎出来的士兵露出了一种没法附带多少机心的讨好表情。

“你好,先生。”

“这里就是清矿业吧?”

“是的。”

“都说这里招工没什么:制,您看我可以吗?”

“可。”

“不会当我是童,我要全部的工钱!”少年挥挥手,很努力地表现自己的强硬,不过,这位很努力的先生并没有注意,自己睁大的眼睛流露出明显的哀求和期盼,紧攥的双手也表现出随时都会妥协的颤抖。

“放心吧,先生,这里没有任何克扣,迎加入清晨矿业。”

……

“将军!将军!”

午夜时分,一大群男女老少背着锅瓢,提着水桶,挽着棉被,急急忙忙地跑向行政办公室的方向,大老远就对高大的士兵用力挥手。

“你们好。”

“将军好,我们是来应征的工人,请问应该办点什么样的手续?”

“全部都是?”士兵指了指某位女子背着的孩童,某位男子搀着的老人。

“可以吗?”

“可以,如果你能够保证这两位先生自己走进矿洞。”

“这个……还是等一等吧。”

“这就好,欢迎加入清晨矿业。”

……

“欢迎加入清晨矿业。”

……

“欢迎加入清晨矿业。”

……

这就是此时的清晨矿业,这就是从早到晚的情形。

尽管并没有多少时间,不过,由于清晨矿业的待遇相对良好,宣传对象也大多拥有足够的信誉,吴小雨的招募计划很快就使昭云特区引起了小小的波澜。

此时的高空之上,如果有一双能够看清整个昭云特区的眼睛,这双眼睛就可以很容易地发现:

自从十一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吴小雨刚刚离开苗英州的日子开始,整个昭云地区,尤其是西南部的地区,到处的公路、山道、小径,还有其他各种可以供人类通过的途径,都可以找到或单人独行,或三三两两,或全家出动的海洛国民。

这些心存希望的民众们,最近的只需要花费半个小时,最远的需要几天几夜,却都用自己能够作到的最快的方式,全力以赴地赶向好消息的源头。

这些事情,吴小雨自然早已预料,当海洛国内相当罕见的十八**卡车仍然行驶于其他国家更加罕见的破旧公路,两旁再没有行人的时候,吴小雨的脸庞,就总是挂着一种终于又完成一项艰难任务的表情。

十二月三日。

前来海洛国九十三天,吴小雨终于完成了海洛国计划最前期的许多细节步骤。

坐在重型卡车内,两旁的景物快速倒退,底下的公路颠簸不平,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海洛国的气温也终于稍微降低了一些,路边比较稀少的亚热带植物,也终于纷纷落下了鲜红或是枯黄的树叶。

吴小雨正在前往边境,拜访完精心选择的许多对象,吴小雨并没有立刻回到苗英,而是驾驶着卡车,通过了数也不数不清的岗哨,交出了一张又一张的关防,改变了一次又一次的外貌,更改一层又一层的卡车颜色,终于逐渐接近了海洛国和华夏国的交界地区。

海洛国内,大部分计划好的事情已经完成,剩下来的细节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参与,此外,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超过,国内的湘成电脑学校学校即将重新开学,烧烤银河系的店面也面临发展瓶颈。

为了这两样,以及更多与未来,或者更准确地说,与1a8先生飞船计划息息相关的许多要事,吴小雨终于踏上了归途,毫不停歇地回往痛苦开始的起点——

努力构思,认真写作。

坚持未必胜利,辛勤期盼回报。

非常谢谢大家。

二三八 问题的答案(一)

总共会更新七次,这是第一更。

挂着难以模仿的,正经人士特有的矜持表情,林德拜尔/沃尔德彻推开了标有“城堡出版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铭牌的木门。

“喔,喔,瞧一瞧,瞧一瞧,精神又严肃的林德拜尔先生又一次准点光临啦。”

听到这句很熟悉的开场白,林德拜尔/沃尔德彻的脚步瞬间稍稍停顿,脑海的思绪也瞬间产生了一些很轻微的恍惚。

是的,就和半年一样。此时,近百平米的宽敝办公室内,头发灰白,神情安适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正轻轻地推了推眼镜,向办公桌对面的皮椅轻轻地示意了一下,然后又同样轻轻地重新低下了脑袋。

“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请坐一坐吧。

只需要一点时间,您对面的老家伙就可以先干掉这几行老是绕来绕去的文件,再和您谈一谈某些或许不怎么有趣的话题。”

“如您所愿,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先生。”

用最无可挑剔地姿态:微地点了点头。林德拜尔迈着千锤百炼地正经步伐走到了皮椅旁边。并开始和往常一样。沉默无言。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地望向前方。

也是说。这位正正经经先生。自从**落到了软椅之后。立刻就采用一种眼睛不动。嘴巴紧闭地方式。静静地望着办公桌、百叶窗、还有对面不时弄出沙沙声响地半死老头。

正是林德拜尔先生最常使用地表情和姿态。它同时拥有矜持、严肃、沉稳、以及谁也别想看出内心活动地多重效果。

等待并不漫长约十分钟后。掌控城堡集团经营方向地格雷斯先生终于放下了钢笔。轻轻地抓住了左手边几页薄薄地。已经处理完毕地文件。并同样轻轻地移到了右手边地文件上方。

接下来位先生抬起了脑袋。露出了之前始终被桌柜阴影和花白头发隐藏地脸颊。并一边为钢笔套上笔帽。一边用某种很特别地遗憾语气说道:“林德拜尔先生。看一看我地表情吧现在有一种很强烈地预感。”

“您请说。尊敬地格雷斯先生。”林德拜尔点了点头。微微地动了动身躯示自己始终坚持保持着很集中地注意力。

“喔,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的预感用不着隐瞒----您又得讨厌我啦,这是有理由的|快,您就得又耽误一些很宝贵的时间,接受一些很无聊的诘问,并作出一些很老套的回答。”

“您太客气了,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回答您的问题始终是一种荣幸。”

“不,不并不需要这样的荣幸。”

格雷斯使劲地摇了摇头,幅度很大至使额头一丝不芶的白发稍微出现了一点散乱,“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不需要这样的荣幸雷斯/阿克海斯先生的时间同样非常宝贵,绝对不会采取这么奢侈,同时也这么愚蠢的方式随意挥霍。”

“我不明白。”

林德拜尔皱了皱眉头,摊开双手,表现出一种很恰当,很有教养,同时更不会有丝毫失礼的惑方式:“您的意思是?”

“得了吧,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当然明白我的意思。”

接下来,林德拜尔先生心头因为这句话微微一震的时候,格雷斯/阿克海斯已经微微探身,左手微微用力,使一页写着几行文字的公文欢快地滑到了林德拜尔面前:

“看一看吧,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对面是一位可怜的职业经理人,这位老家伙的年龄太大啦,老到已经做不了任何正事,只能整天摸一些过时的文件,或者干脆伦为一件传话的工具,可怜巴巴地告诉您:尊敬的林德拜尔先生,十二月九日,也就是本月的第二个周三,董事会全体成员将会召开关于《超自然传说》的特别听证会,希望您和您属下的编辑们届时能够赏脸,抽空大驾光临。”

仿佛没有听见耳边的聒噪,公文滑到眼前的瞬间,林德拜尔立刻伸出双手,用一种很罕见的急噪的方式迅速调整了它的方向,并将一种相当急切的目光投了上去:

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十二月九日上午九时(下周三),董事会拟召开特别会议,就《超自然传说》近期状况进行研讨

前准备,安排工作,届时准点参与。

“谢谢您,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

这句感谢的言辞,林德拜尔用的是一种相当真诚的由衷语气。

根据惯例,由于需要安排准备和前期讨论,董事会直接发给总经理或者总监等管理高层的公文,往往比发给主编或者主管们的公文提前两到三天。

很显然,这种内部公文自然属于集团机密的范畴,早就明确规定了不得公开的条例。

林德拜尔实在有想到,一向谨守规则,甚至属于部分规则制定者的格雷斯/阿克海斯能够向自己透露如此重要的情报,让自己多出两三天的准备时间。

一时之间,这样的惊讶甚超过了公文本身带来的震撼,林德拜尔稍稍有些失神,一直紧握的公文甚至忘记了放开。

“亲爱的林德尔先生,不要让您的精力浪费于无关紧要的事情。”

仿佛看出了林德拜尔心头的,格雷斯微微一笑,并不多加解释,很快使话题转向了其他的方向:“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如果您对面的老家伙没有记错的话,您似乎一向喜欢比较直接的交流方式?”

“是的,这样可以节约更时间。”或许是格雷斯突然透露出重要信息的缘故,林德拜尔的回答一下子坦白了许多。

“喔,时间,最宝贵的东西,怎不能收回。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一下子指出了老头子最喜爱的宝物。”

雷斯轻轻地评价一句,继续说道,“既然如何,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请表现您的美德吧,请说点什么吧,您一定知道董事会为什么召开这次很突然的听证会。”

“是的,我想我能够猜出一些。”

“介意和格雷斯先生一起分享吗?”

“如您所愿,尊敬的格雷斯先生。”林德拜尔微微地点了点头,轻轻抚摩刚刚看到的公文:“我想,这一定和《超自然传说》近三个月来的表现有关。”

“哦,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说过您会直接,您不能这么含蓄,要知道和您交谈的对象是一位耳朵和脑袋都已经生锈的老头,这位可怜的老家伙早就失去了仔细推敲的能力,猜不出您想隐约表达的意思。”

“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您的阅历和经验始终是城堡集团最宝贵的财富。”

林德拜尔及时地恭维了一句,身体微微前倾:“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董事会的先生们,肯定都对三个月来,《超自然杂志》的销量一再降低表示好奇。”

“是的,是的,您说得对,我也很好奇。”

格雷斯刻意用一种老年人的迟钝上下摇晃脑袋,并用一种慢悠悠的方式从办公桌的角落里翻出了几份文件,“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只要看一看这几页市场部门交上来的报告,谁都知道您将会遇见的问题一定很难回答。”

“是的,非常困难。”林德拜尔感觉自己的声音肯定有些僵硬。

“非常困难?非常困难?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这就是您决定给出的答案?”

“不,当然不。”

尽管格雷斯的表情并没有任何不满,林德拜尔的语气还是稍稍多出了一些急促,也稍稍多出了一些狼狈。

几秒之后,深深呼吸平缓情绪,稍稍停顿镇定心神,林德拜尔重新说道:“尊敬的格雷斯先生,就算是为了您让我提前看到的公告物有所值,我也一定会作出尽量让董事会满意的回答。可是,您肯定知道,这必须花费一定的时间。”

“也就是说,您需要时间?”

“是的,我需要时间。”

“噢!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需要时间,您当然需要时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格雷斯/阿克海斯的身体迅速前倾,双手也微微抬起。

仅仅这两个很简单的动作,林德拜尔迅速发现,自己的前方,办公桌的后面,很突然地减少一位慈祥和蔼的圣诞老人,多出了一位严肃敏锐的管理高层:“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向您保证,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绝对不是一位缺乏任何耐心的老头。这样的说法可以找到无穷的证据,比如说,我们现在就可以换一个更加轻松的话题。”

“喔,不。我很抱歉,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可您当然知道我并没有任何针对您的怀。”

二三九 问题的答案(二)

总共会更新七次,这是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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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我很抱歉,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可您当然知道我并没有任何针对您的怀疑。”

“是的,是的。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没有任何冒犯,也正如我也没有开任何玩笑。”

格雷斯重新挺起躯干,慢慢地靠上了身后的软椅,“让我们谈一谈吧,可敬的主编先生,您觉得我这间办公室怎么样?”

“您的办公室?”

“是的,您没有听,就是我的办公室。来吧,谈一谈吧,这样的问题并不会比销量或是市场占有率更加困难,而且也不会耽误您多少宝贵的时间。”

“格雷斯先生,我以为我已申明:我并没有认为自己缺少时间,也绝对会非常慎重地考虑怎么回答有关销量的问题,您……”

“说一说吧,我间可爱的办公室究竟怎么样?”

林德拜尔不说话了。至少五秒之。这位紧紧盯住对面地中年男子才终于稍稍移开了目光。使它从某颗应该立刻爆裂地脑袋移到了旁边地某只花瓶。又移到了角落地书柜:“好吧。您地办公室很不错。非常宽敝。”

“采光呢?”

“也很不错。很明亮。”

“椅子呢?”

“很柔软。也很暖和。”

“办公桌呢?空气呢?植物?我养地小金鱼呢?”

“很不错非常不错,通不错!尊敬的林德拜尔先生您的小金鱼都是最棒的小伙子!”

“您确定,它们都很不错?”

“是的,我对此深信不!尊敬的格雷/阿克海斯先生,您的办公室一向非常忠实地表现了您极其高雅的品位。”

“是啊,这些情况您也同样非常清楚。”

用一种仿佛深深叹息的语气雷斯/阿克海斯的前半句说得非常缓慢,接下来,大约停顿了两三秒后位先生停止了同样缓慢的摇头,换上了另外一种表示困惑不解的表情,也换上了另外一种表示难以理解的声音:“既然如此,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还等什么呢?”

“什么?”

“您还等什么呢?”

“您的意思是什么?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不是很明白……”

“喔!喔!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现在您又说您不明白了!”

格雷斯倏地停直了身躯:“我的意思是,您面前的家伙,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城堡出版集团的总经理半死不活的老头子,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想非常诚恳地告诉您:既然您面前的办公室很宽敞,采光很明亮子也很柔软,各种设计装修都体现了极其高雅独特的品位又为什么不愿意珍惜这么好的场所?为什么一定要到房间狭小,光线昏暗,桌椅冰冷,而各位主人也更加苛刻顽固的听证室里,才愿意仔细地,好好地,慢慢地思考您必须回答的问题?”

仿佛巨大的斧头猝然敲中大脑,林德拜尔脸上铺满了瞠目结舌的表情,同时,就在这位先生的对面,格雷斯/阿克海斯的脸上也已经全是严肃,再没有一点点温和,更没有任何的笑意。

“三个月来,《超自然杂志》的销量为什么一再降低?”

等待了至少十秒过后,格雷斯/阿克海斯终于不再紧盯着林德拜尔的脸庞,终于再次打破了沉默:“关于这个确实有点困难的问题,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愿意好好地想一想吗?就在这儿,就利用现在的时间。”

“是的,我想我愿意。”微微低头,林德拜尔藏起了一部分表情,过了大约半分钟后,才又慢慢地抬了起来:“三个月来,集团科幻杂志的销量一再降低,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天际的牢笼》终结,再没有了众多读者追捧的热点。”

“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这就是您浪费了至少三十秒的答案?”

格雷斯/阿克海斯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随便找条最偏僻的公路问一问吧!尊敬的主编先生,整个星条国没人不知道这条理由,这种人尽皆知的答案,您到底打算让它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受到这样的诘问,就算林德拜尔的涵养提高两倍,大约也无法避免自己的脸庞露出正如此时一样明显的尴尬表情。

不过

先生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再次补充说道:“当一直无法走出销量降低的困境,也由于《超自然传说》再没有任何有关‘执政官’的消息,也始终找不出任何可以替代‘执政官’先生的作者。”

“替代?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说替代?您竟然说‘替代’!”

格雷斯的头发简直快要竖立起来,“全世界都知道,就算您翻遍这颗水蓝色的星球,也永远别想找出能够达到‘执政官’这种程度一半的作者!”

“不,用不着一半!”

格雷斯迅速更正自己的说辞:“从读到第一个故事,到进入出版行业,再为城堡集团服务了三十八个年头,您面前这位死了一大半的老头,甚至没有见过任何一位作者能够达到执政官现在这种程度的四分之一!”

“是的,就是四分一!您没有听错!”

说到这儿,已经为城堡集服务了三十八个年头的格雷斯先生倏地站起,声音又提高了一些:“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为了让您不用再受该死的老头折磨,也为了让该死的老头稍微休息休息,放弃您这些不能得到任何帮助的回答吧,仔细地想一想,究竟应该如何回答您绝对会遇见的问题!”

“可是,尊敬的雷斯先生,这已经是问题的最正确的答案了呀!”

“不,不,不,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

格雷斯伸出一支手指来回摆动,很有意味的动作表示,对面还算年轻的编辑先生甚至还没有摸到问题的边缘:“可能您并不了解,对于董事会该死的混蛋们来说,不能带来利润,或者不能为解决问题产生直接效果的答案,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更不可能拥有是否‘正确’这么奢侈的属性!”

您就是董事会的一员!

林德拜尔心头的这句毁刚刚结束,对面的格雷斯先生,已经用一种简直能够穿透办公室隔音效果的声音继续吼道:“也就是说,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作为董事会该死的一名混蛋,您面前的老家伙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您,如果您到时候只能找出这些‘最正确’的答案,您的《超自然传说》很快就会得到一份绝对不会值得鼓掌的下场。”

“什么!”

林德拜尔也倏地高了声音,也几乎同样达到了吼叫的程度:“尊敬的格雷斯先生,我想您一定记得,由于《天际的牢笼》连载,《超自然传说》前段时间吸引了大量的新读者,也吸引了可观的名作者。有了这些稳定有效的支持,三个月来,尽管杂志的销量一直下降,可是,现在的《超自然传说》,还是拥有至少比去年同期高出十倍的销量!这样的成绩怎么可能招来一份不公平的对待?”

“不公平?没有不公平,亲爱的林德拜先生,我想您或许有一点误会,我不得不告诉您,董事会只有混蛋,没有傻瓜;您的杂志也只会得到优待,绝不会遭遇不公。”

“得了吧!”

钟爱的对象,十几年来为之奋斗的目标遭遇严重威胁,林德拜尔的口吻已经使自己的上司失去了应该享受的尊敬:“亲爱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麻烦您使劲想一想吧!就算对一位老人而言,十秒钟的时间也不算漫长,您应该还记得在此之前说出的句子。”

“我说了什么?我曾经说过什么吗?”

“是的,是的,您说了很多,最重要的是,您说《超自然传说》很快就会得到一份绝对不会值得鼓掌的下场。”

“这不是我的功劳,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想要让它实现,您还得拜托您自己绝对不会使董事会满意的答案多多努力。”

“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

“等一等,等一下!年轻人,放轻松点,先坐下,先坐下。好吧,好吧,请您先坐下!对,就这样慢慢坐下。”

使劲地睁大眼睛,盯住两秒之前猝然站起的林德拜尔重新缓缓坐下,格雷斯吐出口气,换上了比较温和的口吻:“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不用太过激动,您的助手姑娘确实非常可爱。可是,麻烦她辛辛苦苦地跑上一趟,可绝对不是为了让您过来和我吵闹一番。”

“我很抱歉,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想到自己的希望还得由对面的老头帮忙,林德拜尔恢复冷静的速度很快。

“用不着道歉,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

二四零 问题的答案(三)

天总共会更新七次,这是第三更。



“用不着道歉,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

格雷斯宽容地笑了笑:“让我们回到正题吧,主编先生,您可以认为我已经保证:董事会绝对不会对您心爱的《超自然传说》作出不利的处置,恰恰相反,正是为了使《超自然传说》的发展更加迅速,某群该死的混蛋们才会特意召开一次您必须参加的特别听证会。”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

“不,其实您非常白。”

格雷斯稍稍低头,很快从佛能回答任何问题的办公桌翻出了又一份有些变色,甚至可以从边角看到褶皱,从中央看到夹痕的文件:“我可以读一读这份文件吗?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这可能会花费一点点的时间。”

“请吧,您请吧。”

“非常感谢,亲的林德拜尔先生,您还是这么随和。”

说完。格雷斯重新戴上了眼镜。并始慢慢地抬起了手头地文件。

此外。当这位可敬地先完成这些缓慢地动作时。还一边用某种同样慢条斯理地方式说道:“亲爱地主编先生。根据我们曾经达成了一致地看法。您似乎已经恩准我省略文件前面某些浪费油墨地废话。直接念我们都真正感兴趣地内容。”

“是地。是地。尊敬地格雷斯先。您地记忆没有丝毫地差错。”

“很好。”

恰是此时格雷斯已经展开了文。调整了方向。并同时找到了需要地内容。于是。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地耳边。也就立刻响起了某位老家伙念读文件时。总是没有什么情绪地平板声音:“一直以来。由于杂志地定位和策略。《超自然传说》始终坚持某种固定地用刊标准……”

刚刚听到这儿拜尔心中立刻升起了很不祥地预感。

果然,用依然平静无波的方式,格雷斯继续念道,“具体而言,这样的标准体现为偏向黑暗的风格另类的文章,以及新人作者和名牌作者各占一半刊幅的方式----对,也就是林德拜尔先生最喜爱的方式——很久以前由于杂志担负着挖掘新人、培养读者、打造品牌的责任,这样的策略非常正确,绝对无可摘责。”

“可是!”格雷斯/阿克海斯的两片嘴唇之间吐出了这个词汇的时候,林德拜尔忽然发现知什么原因,对面格雷斯先生微微抬起的脑袋,处于较上方位置的眼睛似乎也流露出一些很无奈的情绪:

“可是,由于《天际的牢笼》出现,《超自然传说》前段时间忽然吸引了大量的新读者,也聚集了可观的名作者|可惜的是,自从‘执政官’先生忽然消失样的趋势不能继续,保持的难度也很艰巨。这样的情况下了尽量避免目前已经取得的成果继续流失,也为了更好地利用这些成果的天然优势《超自然传说》应该为名作者们留出更多的刊幅,稳定成果,并逐渐转型,由目前的黑暗风格稳步调整为更受常人喜爱的大众风格,此外……”

“我想我明白了,尊敬的格雷斯先生。”

不愿继续倾听的林德拜尔忽然轻轻地举起左手,同时慢慢地出声打断:“很显然,董事会的先生们似乎终于发现,《超自然传说》编辑部始终坚持,而目前也继续执行的策略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您似乎有不同的意见?”

“不,我非常赞同。”

林德拜尔缓缓地摇摇头,“董事会和您都很清楚,而我也非常明白,《超自然传说》编辑部目前执行的策略,确实不利于保护已经取得的丰硕成果,也确实不利于发挥这些成果的天然优势。”

“或者您有更好的建议?”

“不,我没有。

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您一定得嘉奖这份报告的作者。尽管没有读完,不过,我可以非常肯定地确认,这位才华横溢的先生提出来的建议,绝对可以非常有效地帮助《超自然科幻》迅速走出困境,稳定既得成果,发挥品牌效应,开拓次级市场,衍生无形优势。”

“可您为什么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

“不,这不是难过,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只是仅仅有些疲惫。”

“仅仅有些疲惫”的林德拜尔先生如此说道,全然不管自己脸颊的肌肉微微颤抖,而紧攥的掌心也已经发疼。

“得了吧,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就算我白白浪费了十五年的时间,都没有对您形成任何的了解,可是,只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任何一位戴上了眼镜的先生都可以看出,您很不喜欢我手头的这份报告。”

“不,我喜欢它。”

林德拜尔大声说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它?它可以带来利润,保持销量,打开局面,稳定作者!种种好处大约数也数不清楚,更何况,完成这一切奇迹,不需要资金,不需要人员,更不需要无聊的技术专业,只需要《超自然传说》放弃微不足道的可笑风格,帮助新人作者的落伍传统,以及编辑部里的某位脑袋上面终于开始冒出白毛的傻瓜,放弃自己仅仅坚持了十五年的办刊策略!”

“嘿,嘿,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请冷静一点。”格雷斯探过身躯,仔细打量林德拜尔的表情,略有些担忧地说道:“放轻松一些,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呢,您不可以赖在我的办公室里放声大哭。”

“放心吧,尊敬的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很冷静,也很放松,绝对不会让您的办公室变得一塌糊涂。”或许心头太过激动的缘故,这么说的时候,主编先生本来想要努力表现出一种冷酷无情的腔调,却只暴露出更多难过不堪的表情。

“好吧,好吧,亲爱的林德拜先生,您很冷静,也很轻松。”

用不上几十来积累的智慧和经历,格雷斯可以肯定现在绝对不是争辩的良好时机,顺着林德林德拜尔先生的语气附和几句,这位精通世事的老头很快重新抛出了林德拜尔绝对会感兴趣的话题:“我只是想告诉您,这样的结果是可以避免的呀。”

“可以避免?”林德拜尔的眼睛倏地大了一些。

“是的,完全可以避免。”

格雷斯用最确定无误方式使劲地点了点头,“看一看吧,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这份该死的报告看起来有了些年纪,准确地说,从它第一次躺到我的面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暂时收起您众所周知的节俭,用一用您同样广受赞誉的智慧吧,这里面一定有某些很有意思的意味。”

“您的意思是?”

“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我意思是说,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或许应该知道,董事会的混蛋里面,并不是只有格雷斯/阿克海斯这么一位不赞同这份报告的傻瓜。”

“噢!格雷斯先生!”

“是的,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们有机会。”

“机会?”

“是的,最后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请原谅我的迟钝,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

“就和我曾经说过的一样。”格雷斯慢慢坐下,使自己的背部重新贴上了软椅,“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们的机会完全取决于您对某些问题的回答。”

“问题?”

“比如说,三个月来,《超自然杂志》的销量为什么一再降低?”

“可是,它确实并没有其他的答案了呀!”

“噢!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人们常说:遇见问题的时候,不要总想着别人,应该多想想自己。”

“咦?这和我有关?”

林德拜尔瞬间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我应该引咎辞职吗?因为《超自然传说》提高了十倍的销量?”

“噢!不,不,不,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用不着被迫为自己寻找责任,毕竟,用不着这样做,用不了几天,您就会得到嘉奖,您的《超自然传说》也就会改变策略。”

“否则我应该怎么样呢?尽管杂志的销量一路下降,可是,这三个月来,我和我属下的编辑们,一直都在尽心竭力地挑选更加优秀的稿件,挖掘更有潜力的作者,寻找更加……”

对这样的分辩,格雷斯/阿克海斯完全提不起丝毫的兴趣:“这都是没有任何价格的回答。”

“是的,因为它们没有该死的利润,也没有混蛋们最喜欢的直接效果。”林德拜尔用谁也无法听见的声音如此自语,同时也皱起眉头,用逐渐拖长的语气问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想不出来啦。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想我需要您的建议。”

二四一 问题的答案(四)

天总共会更新七次,这是第四更。

“是的,因为它们没有该死的利润,也没有混蛋们最喜欢的直接效果。”林德拜尔用谁也无法听见的声音如此自语,同时也皱起眉头,用逐渐拖长的语气问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想不出来啦。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想我需要您的建议。”

“这很容易。”

格雷斯轻轻地点了点头,用一种明显倾向于提示的语气说道:“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就您看来,这三个月的时间,为了使《超自然传说》走出困境,您和您属下的编辑们,似乎都已经作出了最大的努力?”

“是的,我们都对起自己的薪水。”或许是今天已经受到了太多刺激的缘故,此时,林德拜尔回答的语气相当冷静,并没有任何因工作受到质而很容易产生的侮辱感。

可是,林德拜尔刚刚表现:自己的忍耐,格雷斯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您确定?”

“是的,我完全定!”

“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剩了最后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亲爱的主编先生,就您看来为了解决《超自然传说》目前遇见的问题,您和您属下编辑们最值得努力的方向,难道真的是挑选更加优秀的稿件,挖掘更有潜力的作者,或是寻找更有价值的该死主题?”

“格斯/阿克海斯先生。我是否可以认为。城堡出版集团最可敬地总经理先生。此时正在怀我地职业素养?”

“是地。”

突然从格雷斯地方向传来了这么重地指控。林德拜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地耳朵。也立刻用力地闭上了自己地嘴巴时想不出任何回答地言辞。

由于这种缘故短地一瞬。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地办公室再次进入沉默。两位隔着黑色办公桌地先生彼此端坐。默然无语。只同时用自己锐利地目光到了对方绝对和自己一样严肃地脸庞之上。

也知过去了多少时间。林德拜尔感觉自己地脖子逐渐开始有些酸涨。

很快这位刚刚进入中年地主编先生忽然发觉。自己心头地怒火开始逐渐开始消退地时候。对面半死地老头却始终保持静止。仍然一动不动。就连眼皮和眉毛也没有颤抖半分。----从这位先生双眼透出地坚决可以看出。城堡集团地掌控者甚至乐意变成一块地处北极地冰山或是深埋地底地钻石。就这样保持恼怒不堪地姿态直到世界毁灭地尽头。

等一等世界毁灭?

地底的魔鬼?深渊的恶魔?

仿佛脑海同时闪过了一百道粗大的闪电,林德拜尔倏地站了起来:“很抱歉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请原谅我刚才的冒犯。我想我找到了问题的答案找到了编辑部并没有完全尽力的方向。”

这句话立刻解除了格雷斯的恼怒表情,“快说说吧,你找到的答案至少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我很抱歉。”

林德拜尔再次道歉,左手不自觉地轻轻敲击黑色办公桌的桌面,右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或者您说得对,解决《超自然传说》目前遇见的问题,我们确实拥有一条非常通畅的捷径,根本不需要到处寻找绕行的弯道。”

“请继续。”

“这条捷径就是悄然消失的混蛋,《天际的牢笼》作者,该死的‘执政官’阁下!”

林德拜尔并不奇怪自己为什么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想到真正的答案。

事实上,这三个月,或者可以想到的更长时间,“执政官”这个该死的词汇已经无数次地出现于林德拜尔的梦魇。

或许正是这样的原因,又或许是其他更加特殊的缘故,同样是这三个月来,只要情况允许,只要眼睛没有合上,身体没有放松,脑袋还保持着正常的清醒,林德拜尔就会强迫自己的脑袋,把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埋到意识最深处的地方,尽量让它不发出任何的声息。

“是的,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

听到这么一长串的代词,格雷斯终于用力地吐出了一口长气,“然后呢?问题的答案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

的混蛋们同样不会满足。”

“是的,这也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

林德拜尔短促地叹息了一声:“谁都知道,只要找到了该死的‘执政官’,我们或许马上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可是,我和我属下的编辑们,几乎已经采取了所有可能的方法,却还是没能找到这个家伙冬眠的地**。”

“‘几乎’?”敏锐地捕捉到这处重点,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立刻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说‘几乎’?我不得不建议您更换另一种说法,最好是更换另一种做法,这可不是董事会的混蛋们可能喜欢听到的词汇。”

“我们究竟该怎么样呢?毕竟,为了让人类能够时刻心存畏惧,上帝并没有让大家和他一样无所不能呀。”

“不,不,董事会的蛋们一定会告诉您:寻找‘执政官’阁下的任务只需要钞票,甚至用不上上帝万分之一的威能。”

“噢!钞票!亲爱的阁下,您一道,为了使该死的‘执政官’从地**里冒出脑袋,我们甚至已经布置了任何一个标点符号都愿意支付二十星条元的诱饵。”

“或许可以更。”

“更高?三十,四十,还是五?或许您打算换成按照字母数量付钱的方式?”

“我;是的,如果这就是‘执政官’先生的愿望。”

格雷斯毫不犹豫地接口回答。

“上帝啊!”

林德拜尔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脑袋,向了半空。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姿态,再加上这位先生呼喊的深情腔调,谁都会觉得万能的天主已经降落人间,而且正用它无所不能的威能,采取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安然闲适地坐到了天花板的下面。

“冷静一点吧,亲爱的林德拜先生,只是五十星条元罢了。”

“只是五十星条元罢了!”

林德拜尔先生大声地叫了出来:“尊敬的格雷斯先生,我原以为我用不着提醒您,执政官先生的狗屁文稿究竟拥有多么惊人的长度!”

“是的,我想我理解。”

用不着稍微想一想多次深夜阅读的十几份文稿,格雷斯的补充非常迅速:“而且印象深刻。”

“不,您不理解!您完全不理解!”

林德拜尔双手挥舞,接连不断的刺激,已经使这位正经的先生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平静矜持,“想一想吧!尊敬的总裁先生,只需要花费一点点时间,想一想《天际的牢笼》!您很快就会明白,而且非常清楚地知道,根据‘执政官’阁下该死的习惯,一万个单词,也就是说,五十万星条元的代价,只能使这位简练的先生粗略描述一下马桶的形状!如果您想知道厕所到底是什么模样,这很抱歉,亲爱的先生,您还得支付额外的一百万现钞!”

“这又怎么样呢?”

格雷斯/阿克海斯双手摊开,脸上没有丝毫紧张或者忧虑之类的表情。

“这又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

此时此刻,林德拜尔先生的表情分明表示,现在站立于房间里的两位先生,肯定有一位出现了精神上的严重障碍:“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醒一醒吧!难道您还不明白吗?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执政官’阁下只需要闭着眼睛写完家门口的马路,城堡出版集团就得无家可归,菲特德大厦的三十七层就得换上新的主人啦!”

“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不得不说,您对集团的忠诚甚至可以使任何一块石头感动。”

格雷斯脸上慢慢地浮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可是,这样的事情完全用不着担心。不管‘执政官’阁下喜欢马桶,喜欢厕所,还是喜欢厨房,只要这位尊敬的先生愿意通过《超自然传说》,和我们最可爱的读者们谈谈自己喜欢描述的任何事物,只需要这样,就算城堡出版集团其他的业务全部倒闭也不至于出现任何值得提前上班的困境,反而可以慢慢地,逐渐地,却又不可阻止地完全占领这座漂亮的菲特德大厦。”

上帝啊,救救可怜的格雷斯吧,究竟什么样的巫师才有这么惊人的能力,才会使这位可怜的先生产生如此荒谬的念头?

“喔,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别用这样的表情盯住我,我没有发疯,没有生病,也没有中任何巫术。”

二四二 聪明人的想法,最明智的选择(一)

天总共会更新七次,这是第五更。

“喔,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别用这样的表情盯住我,我没有发疯,没有生病,也没有中任何巫术。”

格雷斯准确猜出了林德拜尔内心的想法,又从确实无所不能的办公桌翻出了另一份文件,轻轻地推到林德拜尔身边:“亲爱的主编,您听到的对话并非来自疯狂,更非来自巫术,而是来自最可靠的自信。连续好几个晚上,花费了集团数百元的加班薪水,市场部门的主管先生终于交来了一份自称耗尽心血的报告,宣称自己的团队已经完全证明:从各个方面分析,不含品牌、规模、影响等等隐性利益,仅仅杂志销售和广告刊载的直接收入,‘执政官’阁下就可以为《超自然传说》创造出至少130星条元/单词的利润。”

“见鬼,亲爱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您让我太吃惊了,您竟然会相信这样的报告?”

林德拜尔的眼根本就没有投向文件的方向,此外,也不知是否特意,这位主编先生双手一摊的时候,也顺便使刚刚滑过来的文件恰好飞入了废弃的纸堆。

“我不相信。”

格雷斯/阿克海斯缓缓地摇头去理会某份忽然离开了办公桌的文件,因为,当这位先生轻轻弯下腰,又轻轻直起来的时候手的掌心忽然多出了三页文字、格式、颜色都很类似的纸张:“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说得没错,从情感上说,我确实不愿意信任市场主管白白浪费薪水和油墨的报告。”

“可是,现实总人没法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您看看吧,不超过一个礼拜的时间售部门的主管先生,调查部门的主管先生,策划部门的主观先生甚至后勤部门的主管先生也先后提出了相同的看法。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对您说过,您对面的老头只是一位职业经理并没有和全部的主管一起作对的胆量。”

“上帝啊。这就是您地旨意吗?这样困难可以让任何人都屈服。”

林德拜尔默默地嘟囓句。同时也重重地坐回了软椅。就仿佛自己地双腿已经无法承受这么沉重地负担似地:“好吧。尊敬地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您喜欢四十元就四十元吧欢五十元就五十元吧。反正。就算更加惊人地酬劳未必能够完成这这么艰难地任务。要知道。当我们提出十元五元。二十元地时候某只该死地老鼠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点回应地声音。”

“亲爱地林德拜尔先生。或许您没有想一个很严重地问题。”

“您请。”

“如果是您地话。请注意。我说地是‘如果’。如果某家杂志社向您提出了同样地条件。也就是说。您只需要花费大约喝下半杯咖啡地时间。漫不经心地写出几串乱七八糟地句子。马上就可以得到一大笔至少足够舒舒服服生活两个月地钞票。这样地事情。您是否愿意?”

“尊敬的格雷斯先生,我当然愿意,谁都会愿意,这种待遇简直就是天国才能享受的幸福。可是,很不幸的是,我们并不是享受幸福的天使,而是心惊胆战制造天堂,而对方还未必乐意的对象。”

“谁知道呢?不过,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您继续说吧,请原谅我的走题。”

“我的意思是,既然您和我都同意绝不会有人拒绝这样的幸福,为什么‘执政管’阁下甚至没有对您的诱饵作出任何反应?”

“这很简单,‘执政官’阁下是位重症患者,这位先生脖子以上的部位全部患有非常严重的疾病,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颗熟透的西瓜。”林德拜尔用一种冷冷的,甚至可以使人打个寒战的方式如此说道。

“如果这位先生恰好很健康呢?”

格雷斯缓缓地摇摇头,并不理会林德拜尔明显有些激动的言辞:“我的意思是,当董事会的混蛋们决定为‘执政官’送出高达五十元的善意时,至少得保证‘执政官’阁下能够确实无误地感受到这份善意。”

“或许您可以说得更具体一些,尊敬的格雷斯先生。”

“这也很简

格雷斯挥了挥手:“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很好;您向‘执政官’阁下分别提出十元,十五元,二十元的时候,您都使用了哪些方式?”

“哪些方式?”

林德拜尔瞪大了眼睛,扬起了眉头,抬起了双手,也表现出惊奇:“尊敬的格雷斯先生,您应该知道,或者说,整个城堡出版集团的任何一位管理者都应该知道,能够联系‘执政官’的方式,从头到尾都只有一种呀。”

“也就是这位先生用来投稿的电子信箱?”

“是的,这一点没有任何的问!而且您同样非常清楚,当这只该死的老鼠还愿意从我们这里偷点食物的时候,不管我们如何提出,如何商量,如何交涉,甚至如何哀求,这只老鼠唯一的回答都是:很抱歉,我并不习惯自己的信息广为人知。”

“于是您放弃了?”

“尊敬的格雷斯/克海斯先生,任何一位职员都愿意相信您的公正,而我也同样如此。此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除了最开始的第一个月,后面的日子里,不管对‘执政官’提出、和‘执政官’商量、与‘执政官’交涉、还是向‘执政官’苦苦哀求的对象,似乎都不再是《超自然传说》的编辑部,而是董事会亲自指定的公关部门!”

“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没人说这是您的错误,也没有人觉得您做得不好,只不过……”

“只不过公关门的无能应该由科幻杂志的主编负责?

“好吧好吧,由我负责,它们都应该我负责。”

格雷斯抬起双手,表示:己并没有就此展开辩论的愿望,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当可以完全肯定对面的主编先生终于重新恢复了冷静的时候,格雷斯才重新张开了嘴巴:

“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就和我说的一,您确实没有任何的错误,这并不是格雷斯先生的私人恭维,而是全体董事会的一致看法。只不过,您得知道,就算是同一件事情,一位坐在《超自然传说》主编办公室的先生,和一位坐在城堡出版集团总裁办公室的先生,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产生各种各样的不同看法。”

“继续吧,说一说您的不同看法吧。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已经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作好了所有的准备,就等着来自任何一个方向的打击。”

“这不是打击,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只是想谈一谈‘执政官’先生的联系方式。”

“您一定得告诉我,当我不再直接负责这位先生的联系时,你们究竟得到了什么收获?”

“和您一样的收获。”格雷斯双手摊开,满脸无奈:“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和任何一家公司的任何公关部门一样,城堡集团公关部门的无能同样广为人知。”

“可是,我非常清楚地记得,您说过您有不同的看法。”

“是的,董事会的某些先生们觉得,而我也同样好奇,作为唯一的联系通道,‘执政官’先生的电子信箱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问题!”林德拜尔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讽刺,这样的征兆完全可以表明,这位先生接下来的言辞,绝对不会属于动听悦耳的范畴。

“可是,尊敬的格雷斯先生,如果换我来说,我就会非常明确地告诉您:没有比这更容易解决的问题啦!只需要摸一摸键盘,动一动鼠标,我很快就可以用最正规的格式,最恳切的言辞,写出一封最感人的电子邮件。同时,不需要任何费用,仅仅两三秒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利用它向我们最可爱的‘执政官’先生送出最诚挚的问候,并顺便问一问:亲爱的‘执政官’先生,很久不见,非常想念,请问您的电子信箱是否忘记了密码,或者由于其他的原因无法进入?盼望您的回答,吻你一千次,想你的《超自然传说》”

“您的建议稍微迟到了几天。”

遭遇讽刺的格雷斯露出苦笑:“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除去某些无关紧要的用词和落款不同之外,我们最可爱的公关部门,五天之前就已经作出了类似的努力。”

“喔,天啦!这群最聪明的天才们为什么不干脆一头钻进网线,直接把该死的‘执政官’从另一头用力地揪出来?”

二四二 聪明人的想法,最明智的选择(二)

天总共会更新七次,这是第六更。



“喔,天啦!这群最聪明的天才为什么不干脆一头钻进网线,直接把该死的‘执政官’从另一头用力地揪出来?”

“这并不是绝无可能?”

“您说什么!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我一定听错了什么。”

“不,您没有听错。”雷斯的苦笑更加浓郁:“我是说,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如果它和上一种方法一样,拥有至少万分之一的成功几率,我想董事会同样不会放弃这样的想法。”

“格雷斯先生,您就继续说,自从走进了您的办公室,我已经用完了今年所有的惊讶份额,您再也别想让我露出任何表示惊讶的表情。”

“喔,放轻松。亲爱的主编先生,我并不想对您的表情作出任何干涉。”

格雷斯/阿克海斯轻轻地摩着刚刚拿出来的文件,苦笑着连连摇头:“我只是想告诉您,因为‘执政官’先生的突然消失,三个月来的缈无音讯,董事会的先生们已经着急啦,已经不择手段啦,已经可以作出任何荒谬的决定啦。”

“而您因此产生了不同地意见?”

“不。我因此产生了更加荒谬地念头。”

“哦?尊敬地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您定要让我违背自己地承诺。一定要看看我惊讶地表情吗?”

“不。我当然没这样地意愿。”

摆摆手表示自己绝无此意后。格雷斯并没有继续说话是低着眉头。稍稍呼吸。就这样仿佛措辞一般地沉默了几秒。才又重新抬起头来新开口说道:“亲爱地林德拜尔先生。我已经说明。和董事会地许多先生们一样。我也觉得‘执政官’先生地电子邮箱很可能出现了某种问题。”

“是地。您已经说过。而且我并不认同。”

“您不需要认同,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假设。”

格雷斯并不想纠缠于这个问题,很快又往下说道:“不管这种问题究竟是出于主观还是来自客观也管这种情况未来是否能够解决。总之,如果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我们和‘执政官’先生之间,现在已经失去了唯一的联系通道。”

“多么正确的推理!”

“请笑得小声一些,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节约一下您今年的嘲笑份额吧因为您得为等下更加荒谬的事情留出一点点余地。”

“好的,好的,您尽管说。”

由于格雷斯脸上的严肃,林德拜尔很快收敛了自己不够矜持的表情。

“事实上,就现在而言,‘执政官’先生的电子信箱是否安然已经并不重要。从这三个月的情况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执政官’显然已经不再信任这种网络联系的方式。”

“于是?”

“于是,不管我们决定为‘执政官’送出什么样的善意,我们至少得保证‘执政官’阁下能够确实无误地感受到这份善意。”

“噢阁下,这句话您已经说过了呀!您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呢?是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是正为我描述一项新发现的悖论?”

“我的意思是,为了使‘执政官’先生能够确实无误地感觉到善意们必须使用其他的联系方法。”

林德拜尔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可是,您已经告诉我半年来,尽管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大量的资金,我们最广为人知的无能部门,却只得到和我一模一样的收获。”

“是的,您没有听错。”

“正如我听见了‘其他的联系方式’。”

“是的,是的,您没有听错,您都没有听错,您始终没有听错!”

格雷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不再属于苦笑范畴的笑容:“想一想吧,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当我们说到‘联系方式’的时候,您都想到了什么?”

“电话,地址,电子信箱,语音频道,msnn。”说出这些经常使用的对象时,林德拜尔没有表现出任何思索的迹象。

“喔,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是一位最称职的编辑,您列举的方式确实已经非常详细。可是,您似乎忘记了,对于一

,尤其是一家集团公司来说,这样的联系方式明显全。”

“这样的知识正巧需要您的指点,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

“这是我的荣幸,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

格雷斯毫不客气地点点头:“想一想吧,我亲爱的主编,我们现在讨论的对象并不是个人财产,只是可以实现的‘联系方式’。这样的概念是不需要翻字典的,只需要走上任何一条街道,您很快就会明白:当某人家里的老人或是孩子忽然消失之后,人们同样并没有任何地址或者是电话号码,更没有可以实时交流的电子邮件,可是,焦急的家人难道就会因此而绝望放弃?”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

尽管可敬的格斯先生早已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多次指出了自己的想法极为荒谬不堪。可是,当林德拜尔真正从这位先生的方向听到了这种疯狂的念头时,还是立刻露出了怎么也不敢相信的表情。

睁大眼睛看看格雷斯绝不是开玩笑的表情,偏开视线望望办公室侧面摇摆的挂钟,低下脑袋稍稍整理自己的思绪,林德拜尔身体后仰,全身放,这位先生努力着,想要尽力作出一种很轻佻的方式,却只表现出内心明显的担忧和不安:“唯一的问题是,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一分,报社还没有关门,而警察局更不会歇业,根据您‘不同的看法’,您打算命令我找一位熟识的报社编辑,还是亲自去找一位敬业的警察局长?”

“噢,这都没必要。”

仿佛完全无法听出林德尔话中的各层含义,格雷斯用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星条国的报纸进不了华夏国的边境,警察局的先生不负责大洋彼岸的人口,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超自然传说》需要得到的联系方式,还得由《超自然传说》自己多多努力。”

“这就是您‘不同的看法’吗?尊敬的格斯先生,行行好吧,您得告诉我,我现在听到的对话,究竟是来自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的请求,还是来自城堡出版集团总经理的命令。”

“亲爱的林德尔先生,这样有区别吗?”

“是的,它们有一点点区别。”

林德拜尔用非常轻松,却也时相当坚决的语气说道:“尊敬的格雷斯先生,如果这是一项不知究竟如何通过的命令,《超自然传说》自然得配合出版集团的策略要求;可如果这是一项来自您私人的请求,我必须同样诚恳地请求您打消这种疯狂的念头。想一想吧,尊敬的总裁先生,任何一家杂志,任何一家报刊,甚至任何一种传单,都绝对不会刊载这种荒谬的寻人启示!何况,尽管我并没有读过任何一本专业的法律书籍,却知道它一定违反了至少十条以上的明文条款!尊敬的先生,尊敬的总裁,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放弃您的念头吧,它会让《超自然传说》成为星条国的头条,沦为整个世界的笑柄。”

“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一定得这么坚决吗?甚至不惜让《超自然传说》进行不可避免的改变?”

“喔,不要这样折磨我,尊敬的格雷斯/阿克海斯先生。看看您自己的表情吧,它告诉了我,您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

“不,不是其他的方法。”格雷斯摇摇头:“您应该说其他的‘联系方式’。”

“快说吧,快说吧,尊敬的格雷斯先生!”林德拜尔急促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这位先生甚至不愿让彼此的对话在刚才疯狂的话题继续停留一秒:“这不是任何人关心的重点。”

“如您所愿,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

格雷斯/阿克海斯慢慢地说道:“正如您现在的猜测,我们确实还有一点点其他的想法。不过,只需要听到一半,您马上就会觉得它比刚才的办法更加疯狂,也更加荒谬。”

“‘我们’?您说‘我们’?”不得不说,林德拜尔的感觉也同样相当敏锐。

“是的,‘我们’。”格雷斯点点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您得知道,不管让《超自然传说》刊登一则最奇特的寻人启示,还是让您到华夏国进行一次最奇妙旅行,这都必须通过董事会的同意才能真正实施呀!”

二四三 尾章

天总共会更新七次,这是最后一更——



“凯莉,凯莉/查尔斯。”

标着“超自然传说”黑色铭牌的木门又一次被人轻轻推开,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探入半边身躯,快速走入几步,很快随意抬起后脚重新关上了木门。

接下来,这位还很是年轻的家伙一边走着,一边甩了甩左手握住的一大堆的纸张,使它们散发出一阵阵新鲜的油墨气味,并抬起右手,指着和大房间相连,木门上方同样标着一块黑色铭牌,只文字换成了“主编办公室”的位置轻声问道:“可爱的凯莉小姐,对得起薪水的家伙回来了么?”

“不,还没有回头。”凯莉/查尔斯小姐摇摇头,继续盯住正显示着一排排表格的pcc屏幕。

“噢!上帝啊!”

年轻的先生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三个小时了!不,三个半小时了!林德拜尔先生究竟想让我等待多少个年头!这位可敬的先生和总裁一起去咖啡厅视察,去忘记了我正被无数位作者诘问稿件的审核进度。”

“放下您的稿件吧,大卫先,您很快就不需要为它们烦恼了。”

“什么?可爱凯莉,您似乎忽然知道了某些我并不了解的秘密。”

“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项普通地通知。”

“就更奇怪了。可爱地凯莉小姐。毕竟。半个小时以前。一个小时以前。一个半小时以前地时候。您都没有告诉我这样地消息呀!”

“因为它正是十钟前地新闻。”

凯莉小简单地说道。看得出来。这位可爱地姑娘此时相当忙碌她一直微微地低着脑袋。不停地滑动鼠标。迅速地键入字母。来回地切换画面。或是不时翻开摆到右手附近地几份文件本没有抬头地时间。更没有什么耐心对答地空闲。

“十分钟前?这可是非常及时地新闻。”

说完这句话地时候。大卫/史密斯先生走到了房间中央。慢慢地放下了手头地稿件。并将自己地**斜斜放到了稿件旁边。也就是某张黑色办公桌地桌面左侧:“快说说吧可爱地凯莉小姐。大卫先生正在等待。您不应该折磨一位年轻人总是过分旺盛地好奇心。”

“好的。”

“好的”的意思是,当说出这个词汇的姑娘终于放开了鼠标,推开了键盘起了文件,并抬起了脑袋的时候,至少已经过去了两分的时间。

“大卫先生。”

使用人们完成了某项任务时,经常会采取的方式,重新抬起头的姑娘用力地吐出口气:“大卫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这儿到您的住所约只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是的,您没有记错。”说起这件事情,大卫/史密斯就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为了成为一名必须对得起薪水的员工,我们必须尽量减少可能导致迟到的理由。”

“很好。”凯莉并没有在意大卫的忿忿,立刻用一种明显放松了许多的语气说道:“祝贺您爱的大卫先生。”

“怎么啦?因为我的勤恳和忠诚,还有我特意搬家的行为集团准备颁发一枚特别的奖章?”

“不,大卫先生。因为您特意搬家的行为现在只需要花费一个小时,就可以马上完成集团对您勤恳和忠诚的考验。”

“您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吗?可敬的凯莉/查尔斯小姐。”大卫/史密斯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代表某位很年轻的先生已经感觉到了很实在的不祥预感。

“当然,这正是我的工作。”

凯莉/查尔斯指了指离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电话,用一种很正式的语气表示自己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倾向:“尊敬的大卫/史密斯先生,十分钟之前,更准确地说,十一分钟之前,林德拜尔/沃尔德彻先生,使用总裁办公室的分机给我拨来了内线电话,让我取消了下午和三天之内全部的预约,推迟了后天和下周所有的会议,并订购了两张最快的国际机票。”

“喔!”

大卫/史密斯吹了一声口哨,“祝贺亲爱的林德拜尔先生吧,因为陪总裁先生一起视察咖啡厅的友谊,这位最可敬的先生无得到了一次环球旅行的机会。”

“或许吧,大卫先生。”

凯莉不由自主地开始微笑:“可您必须注意的是,由于长久以来一起审核稿件的友谊,最可敬的林德拜尔先生无疑为你争取了同样的旅行机会。”

“喔,我的上帝。”

大卫/史密斯瞬间跳了起来,根本不管自己推落了身旁好几堆高高的文件:“可爱的凯莉小姐,也就是说,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家,搬出我的箱子,收拾我的衣服,通知我的父母,并立刻报告我的牙医和律师?”

“不,这是您的私事。”

凯莉脸上的微笑更加明显:“我负责通知的对象只有您的护照。”

“噢!上帝啊!我的上帝啊!”

高声叫出这几串音节的时候,这位可爱的年轻人已经冲到了办公室的门口:“至少我得告诉我的父母,这位最可敬的老板究竟想突然把我送去哪儿。”

“华夏,华夏星城。”

……

华夏星城。

解放路东段,星城图书馆负一楼仓储室。

“小叶,小叶,帮我把刚才的书拿过来一下。不,不是这本,右边,右边上去一点点,不,不,左边一点,下面一点!哎呀,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上下左右,我来吧我来吧!”

“对不起……”

……

“小叶,小叶,过来一下,恩,帮我接一下,别松手啊,慢点有几本,

,等一等,哎呀,你别动往后面退!啊!我刚老子……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吧,你走开一点!”

“对不起……”

……

“小叶,小叶,这里啊,往哪里看呢!来来一下,把箱子搬到三楼去,记得,是三楼,三楼左边第二间代地理人文室,别看错了啊!去啊!还站着干什么?等我给你发奖金吗?”

“对不起……”

……

“对不起……”

……

“对不起……”

……

“小叶啊。”

“馆长好。”

“你好你好,怎么,仓储室的工作还习惯吧?”

“满好的,王姐和胡哥都很顾我,教了我不少事情。”

“好好好,这好到做事就好。对了,这几天有没有去烧烤银河系呀?”

“去了,昨天刚去了。”

“怎么样?”

“吴先生还是没有回来,不过,店员了店的店长好象最近提起,吴先生下个礼拜可能会回来一趟。”

“?太好了!这样的话个礼拜你就不用来上班,不,下个礼拜你可以提前一点下班天晚上都去看一看吧。”

“……好的,馆长。”

“恩,这就好。小叶,好好加油吧,先专心帮王姐和小胡做事,等处理了这件事情,你的岗位,我们再开会讨论讨论?”

“……好的,馆。”

“你先去忙吧,我还要查点资料。”

“……好的,馆长。”

……

一片无论是大小、形状、颜色、轨迹,等等等等,几乎不符合任何一点地球常识,简直和地球头顶上空那一块星空扯不上任何关系的星海中。

舰队指挥官的座舰,正停在某块地球文字无法形容,如果一定要强行尝试,那么肯定会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处处逻辑不通、错误百出的地方。

刚刚上任六百年的副官,忽然给舰队指挥官发出了私密波长:“指挥官阁下,第三分舰各业已全部就位,准备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二十五级警戒。”

时间缓缓流逝,星空划出眩目的旋涡,舰艇展出流畅的身形,漫长的时间过去,这片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也没有时钟秒的区域,副官又一次发来了私密波长:“指挥官阁下,第七分舰各艇业已全部就位,准备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二十五级警戒。”

……

“指挥官阁下,十三分舰各艇业已全部就位,准备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二十五级警戒。”

……

“指挥官阁下,十九分舰各艇业已全部就位,准备完毕,等候您的命令。”

“二十三级警戒,十五级战备,第七标准巡航队型,第九标准处理方案。”

“……”

“二十三级警戒,十五级战备,第七标准巡航队型,第九标准处理方案。”

“……”

“副官?”

“是的,阁下。”

“执行命令!”

“……”

“副官,你已经触犯了第九号第七七款军事条例,距离军事法庭还有一步之遥。”

“阁下,我能不能询问几个很简单的问题?”

“副官,你又触犯了第二十九号第三十一款军事条例。不过,快点问吧,不要浪费更多的时间。”

“谢谢你,阁下。根据联盟体第五千三百二十二号法律第九万三千四百二十二款第七百三十一条细则规定:联盟体军队执行任务期间,经过任何行星、恒星、白矮星、红巨星、黑洞、或者其他星体星云的时候,如果遭遇任何具有智慧,并未在联盟体登记注册的群体,军队可以自行采取任何不违反其他法律条文规定的措施,但不可先行攻击任何已达到30级,未达到20级标准的智慧群体。”

“你的问题呢?副官。”

“阁下。”副官传来的波长夹杂这一些很不专业,也很多余的焦急成分:“请您注意,宇宙x23411437,y1091,z92001563方位的智慧群体,已经拥有了个体自由吸引能量的能力,也已经拥有了短程空间转移的科技,根据联盟体的判断方式,这正是28级生物群体的标准特征,我们不能对它们先行攻击。”

“不,我并没有打算对它们‘先行攻击’。”

“阁下!任何群体都会怀具有强烈威胁性的第七标准巡航队型,任何达到35级标准的智慧生命都会攻击具有强烈侵略性的第九标准处理方案。”

“副官,不要提出第二个问题。”

“阁下!阁下!”

“第二副官!”

“是的,阁下。”

“立刻命令十九分各艇,二十三级警戒,十五级战备,第七标准巡航队型,第九标准处理方案。”

“是的,阁下……命令已经完成,等待下一级命令。”

私密波长刚刚传递的瞬间,指挥官座舰内的某种器材猝然闪烁,舰内15级以上的军官同时收到了广域波长:“警报,警报,十九分舰遭遇攻击,十九分舰遭遇攻击,强度暂判二十九级,强度暂判二十九级,程度轻微,程度轻微。”

“很好……第二副官!”

“是的,阁下。”

“命令各就位分舰,立刻按原计划移动。”

“是的,阁下……命令已经完成,等待下一级命令。”

“自由湮没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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