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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图》


前言——作者有话说

一、关于本人

1、本人很喜欢看书写作,不过看的书大多为传统文学,写的也大多是主流文学,多年来也一直在坚持着,也只是图一开心而已,能够表达出心中所想,就足够了。不过对于网络文学确实没怎么接触。

2、以前上课教书比较忙,现在辞职自己办培训学校,时间比较充裕一些,所以这才想着利用剩余时间来写作,希望能和大家分享、交流。

3、本人写作比较严谨,写一个章节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和查阅资料,所以要求我日更过万是很难滴。包括《纵横图》这本书,从构架到创作,我用了两年多时间也才写到故事大半而已。

二、关于本书

1、本书构架较为宏大,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所以每个章节都要仔细品读,有可能你看到的小人物,都会在后面的故事中出现哦!后面等故事成熟了,我会再做一个人物关系图,让书友们能更直截了当的理解本书的人物架构。

2、本书故事的主线是由多条线连接而成,虽然这样写很需要缜密的构思,但是本人很喜欢这样的架构,结局可以更加开放,剧情也不会太单一,也更加的烧脑。这里先透露一些剧情,本书主要围绕五个方面的势力展开,以两个主要人物荀谋和陆佐来推进局势的变化。两个男主智谋过人,相生相杀,当然本书不仅仅是一部男人戏,后面还会夹杂一些感情戏,还会有宫斗、军事等。

3、关于本书的故事背景,虽然是架空的历史小说,但是有些人物还是有据可考,有源可查,至于写的是谁的故事,什么背景,大家不要太对号入座。

三、关于计划

接下来的写作计划,每日一更,有时也会多上传几章。也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多提建议。

此致拜谢!!!

关于第三十章的一些话

当看到本书第一卷的第三十章的时候,说明即将进入第一卷的重要部分。

第三十章介绍了一些关于古代科考的细节,这个也是本书男主转折点之一,为了写这个细节,收集素材的时候,前阵子大老远特意跑了一趟南京,参观了一下江南贡院科举博物馆,博物馆很赞,学到了很多。所以写这个章节的时候,没有那么费劲。

接下来的章节也会越来越突出人物矛盾。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谢谢

第一卷后语

至五十二章后,第一卷《风卷云涌》结束了,第二卷《惊涛骇浪》会保持每日定期更新的,所以各位朋友放心欣赏。

第一卷里面虽然陆佐被虐的很惨,科举也名落孙山,在政治场上也没有什么出风头的机会,更是被荀谋挑断手筋脚筋。这一切源于他还是一个官场新手,虽然个人能力很优秀,但是和荀谋相比,政治手腕还差一点。最后一章中陆佐受尽折磨,不过大家放心,陆佐在第二卷中会强势回归,但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归呢,大家慢慢看吧。

其实第一卷只是预热,一号男主需要一个蜕变的过程,如果一上场就是天下无敌,无人企及,那就违背了我的初衷,人物塑造也会失去立体感,所以第一卷中只是一个漫长的蜕变。希望喜欢的书友继续关注支持、收藏送花,加油……

第一章 蟾宫折桂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度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水田阴阴,夏木漠漠,山间的林鸟迟迟方才归巢,箕颖山上的稻香随着村夫的歌声渐渐飘远。

“咚!!!”山间一声锣响,惊住了悠扬的山歌。村夫抬眼看去,发现山下阡陌,有几个差役牵着一匹挂彩披红的高头大马,正朝着陆家庄行去。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群人簇拥着那个队伍一同往村头而去。村夫不禁讶异,素日里平静的村庄,怎么比过年祭祖时还热闹。这景象倒像是往年族中陆佐乡试中了头名时的场景,想是村中又有什么喜事了。村夫放下手中的镰刀,急匆匆的奔回村里跟着看热闹去了。

“咱们村果然是风水宝地啊!”

“谁说不是呢!竟然又出了一个举人!”

“你说他大哥三年前,年纪轻轻在乡里就中了头名!今年弟弟这么争气也夺得了头名!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村里面此时人头攒动,那村夫在后头紧追不舍,幸好没错过村里的头等热闹。

“这陆家的大相公若不是厌倦了官场是非,估计现在也是个大角色了!”

差役们敲锣开道,来到陆家庄的的一座破茅屋前报喜。屋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太太,正坐在门前借着光线缝补衣物,老太太见这许多人围在自家门前,吓了一颤,眯着眼问道:“诸位乡亲这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这些乡亲有说有笑的争着抢着说:“你家二相公也中举啦!”身前的差役也连连跟着点头陪笑道喜。

“中了?”老太太眉头一紧,似乎有些狐疑,但看着眼前的阵仗,倏尔展开笑颜,“想是应该了。”

“老太太,我们是来传捷报的!二相公哪里去了?我们还要例行公事,领着二爷骑马到村里给咱们村涨脸呢!”

老太太还未答话,人群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众人回头看时,纷纷问大相公好,人群散开,老太太眯着眼,见这个面若白纸、五官精致的后生正是她的长子,“佐儿!你可曾见襄儿哪里去了?”

身形瘦削的后生,虽然是中举者的长兄,可从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喜色,只是面色平静的回答道:“方才还在族里的药铺帮人家写方子呢!现在想是”

话还未说完,屋前一群人嬉笑的簇拥着一个年轻人,“二相公回来啦!二相公回来啦!”

只见那个年轻人冲上前便夺过差役的报喜帖,帖上果真写着:鄯州乡试一甲解元陆仁襄。

陆佐眼神淡淡的看着前来看热闹的乡亲,道:“诸位乡亲都散了吧,改日我家一定设席款待大家。陆佐在这谢过了!”言毕作了个揖。

“大相公哪里的话!二相公现在应该跟着我们到县上热闹一下,这样的日子,也让咱们村的人跟着沾光不是。”

陆仁襄在一旁看着手里的喜帖,沉默少许之后,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口口声声道:“果然中了!哈哈!果然是中了!”

众人奔奔跳跳的拥着陆仁襄上马,然后嘱咐老太太备下酒席,说是要今晚款待乡邻,便欢欢喜喜的去县上了。

人群散去后,老太太回到屋内,看了看米缸里的米,瞬间又愁容满面,只剩下半斗的米,莫说是设席了,就算做粥只怕也不够大家吃的。老太太摇着头叹了口气道:“佐儿啊!你若是像你弟弟那样专心仕途,想必现在也不至于此!”

陆佐眼神平淡,心中却有些不屑,可看着眼前形容瘦削的母亲,又不禁心生疼惜,只好低头沉默不语。

老太太正在为米的事情焦急万分,想吩咐陆佐去隔壁借米的时候,门外有个乡绅打扮的中年人叫喊着:“仁襄兄在家麽?”

陆佐扶着老太太到门前迎迓,“原来是高员外,老身有礼了!”陆佐也跟着施礼。

“看来老太太也是知书识礼的人,有礼了!请问仁襄兄哪里去了?”

陆佐忽然出现说道:“高二叔,三年不见了,向来可好!”

“哦!原来是公辅啊!家里都好!你家弟弟哪里去了?我在家中略备薄酒,不知道晚上陆家二位兄弟还有老太太能否大驾光临啊?”高员外拱手笑道,脸上的笑纹也随之皱起。

老太太心里正愁如何是好呢,没想到高员外前来救济,心中虽然多少有些不愿,但今天这日子也拿不出什么好酒好菜招待邻里,可是应承的话又不好硬着头皮说,于是看了一眼儿子陆佐。陆佐会意,笑道:“这怎么行,哪有麻烦高员外的道理!”

高员外摆手道:“哪里的话!仁襄兄高中,想必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官吏乡绅都会前来道喜,我那里地方大一些,也好招待。”说罢从身后随从手里领过一个锦缎的袋子,“老夫人眼下正是急需用银两的时候,老夫人莫要嫌弃,这些银两权且收下。”

老太太眉头一皱,笑着欲拒还迎道:“这哪里使得?”

“老太太客气了,这是高某为本村修学上进的子弟出的善款,况且老太太家中如此清贫,却为本庄培养了两名举子,老太太实实在在是我们庄的孟母啊!”

老太太见他这么说,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而陆佐听完之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快,于是转身回里屋去了。高员外笑着告辞回去,临走时还再三拜托老太太一家务必前去。

是日傍晚,高员外早早就差人来请陆家两位兄弟、还有老太太一同前往用宴。陆佐最是不喜酒宴应酬,于是借故推脱不去,老太太心中知晓也没有勉强,陆佐目送他们出门之后,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看起书来,想及父亲去世前的话来,心中不免悲痛。方过戌时的时候,才见老母亲和弟弟回来。老太太扶着酒气熏天的陆仁襄坐在躺椅上,陆佐便从里屋出来,见弟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母亲脸上也有些疲倦,便去灶上泡了两碗清茶,分别给母亲和弟弟喝下。

“我不妨事的,我就喝了些许,你且照顾好你弟弟吧!”老太太说罢,呷了一口茶。

陆佐点点头,扶起陆仁襄到床上安歇。看着酒醉的弟弟,心中又有些悲凉起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从案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不知何时,看得烛火摇曳都不知道,还是老母亲帮忙剪的蜡烛。老太太看着瘦削的陆佐,语重心长的说道:“佐儿啊!看完早些睡!”

“母亲也早点儿休息罢!”陆佐微笑点头。

老太太转身正要走,忽而脚步沉着停了下来。陆佐看着母亲的背影在烛光下闪烁,不禁疑惑的问道:“母亲怎么了?还有什么吩咐么?”

陆佐看着母亲的身影,隐约的感觉她似乎在擦拭着眼泪。母亲转过身,眼含热泪,道:“儿呀!母亲有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第二章 复仇之火

“母亲但说无妨!”

“自从三年前你中了解元,你就一直固步不前,邻里乡亲都在背后笑你痴傻,成天就知道看那些乱七八糟、旁门左道的书,不务正业,哪里像你弟弟这样用功,你也该看些正经的书啊!”老太太说罢拂袖抹泪。

陆佐赶紧站直身,向老太太还礼,“孩儿让母亲担心了,这些年来孩儿韬光养晦,孩儿所学所看的,并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父亲的大仇若是不报,孩儿怎么敢将咱们家的大事忘却半刻!”

老太太一听孩子提起这旧往事来,不禁又抽噎起来,“佐儿啊,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你父亲已故去十余载,我们就把这事忘了吧,这些都是命啊,‘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又何须你们兄弟操心呢!你们兄弟两只管一心读书,何必为了这个,毁了自己的前程。”

“不可能!”陆佐双眉倒竖,义正言辞,“杀父之仇怎么能忘!母亲怎么也说起丧气话来,当初若不是秦甫和路修远两位叔父得救,只怕我们早已身首异处了!”

“可是这些早已经过去了!就算报了仇,我们又能逃往何处呢!”

“那父亲的仇难道就这么算了?”陆佐反问道。

“可是就凭我们家现在的光景,连一斗米都拿不出来,能报得了仇吗?你们兄弟俩现在只是举人,就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啊!”母子两言辞激烈,说毕老太太,不禁又感伤落泪!

陆佐听罢,沉吟良久,踱步至窗前,此时的月光透过轩窓洒在他的脸上,陆佐闭眼深吸一口气,沉思半晌后咬紧牙关,道:“母亲,明年二月的会试,我和仁襄一同前去。”

老太太等陆佐的这句话已然等了好久,听儿子这么说,不禁喜极而泣。

次日清晨,陆仁襄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巳时。迷迷糊糊的陆老太太正在整理香火祭品之物,陆仁襄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左手拍着额头甚是懊恼,“母亲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好帮忙一起收拾收拾。”

老太太呵呵一笑,“方才叫了好久,见你睡得深沉,就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了!”

陆佐此时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酸枝食盒。老太太闻着味,似乎还有一股肉香,不禁奇怪的问道:“佐儿,这么好的食盒哪里来的?里面装的什么啊?”

“这还得托咱们家仁襄的福呢!”陆佐嘴角上扬,笑着指了指陆仁襄,接着拍了拍食盒,“方才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垄里的乡饮介宾陆老先生,见我钱不够买小三牲,于是就帮我垫了银钱,还把随手的酸枝食盒送给孩儿装三牲呢!”

“等扫墓完了,这食盒还能当一点钱呢!陆老爷向来是村里的大善人,这一次帮咱们付了钱,得空的时候咱们兄弟两得上门道谢呢!”陆仁襄乐开了花道。

陆佐边将食盒放在桌上边道:“别人给的东西用完还是得还给人家的,这垫付的银钱也得一并送还。”

陆老太太整理完东西,嘱咐道:“你们就别说这个了,快些赶路去扫墓吧。你们的两个叔父估计这时候已经在山上等你们了。”老太太说着压低声音,生怕别人听到,“等会祭拜完之后,就让你们叔父早点回山去,免得被官兵发现。”

陆家兄弟点头称是,陆仁襄在前挑着篮子,陆佐手提食盒在后,就往郊外的山上行去。

秋风萧瑟,稻桂飘香,一路爬上山来,万山红遍,风景秀丽。大约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二人将就到了父亲的坟茔。不远处就见到两个中年男子,那个长髭短粜者温文儒雅,名叫路修远。另一个胡天渊须的男子虎背熊腰,名叫秦甫。二人正在坟茔旁的樟树下商谈。陆仁襄远远的就叫住山上的两个男子,“路二叔,秦三叔,我和哥哥来晚了。”

路、秦二人远远的抱拳道:“还不晚,快些儿,要不然祭奠的时辰就要过了。”

陆佐兄弟到坟前时,山上的青草已经被清扫过,陆仁襄连忙作揖赔不是,“二位叔叔久等了,是我的不是,昨晚喝多了,今天险些误事!”

“怎么回事,这都能睡晚了。我和你二叔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呢!”秦甫吹胡子瞪眼的没好气,“就这样还想办大事啊!”

陆佐赔笑道:“三叔,是我的不对,我忘了叫仁襄了!”陆仁襄也跟着讪笑。

路修远见他兄弟二人让枣推梨、戚戚具尔,心中甚是欣慰,“不妨事的,你们三叔是跟你们开玩笑呢!仁襄听说你乡试头名,真是后生可畏啊!”路修远说罢笑着竖起拇指。

“在二叔面前岂敢造次,听人说您当年可是文武状元呢!”

“哈哈!那时若不是你们父亲知遇之恩,又岂有我跟你们秦三叔的出头之日。”

“当年你们父亲在疆场三番五次救过我们小命,若不然,我跟你们路二叔早就命丧黄泉了!”秦甫说罢,路修远也有些怅然。

陆仁襄拉着秦甫的衣袖,道:“秦三叔你就给我们讲讲当年我父亲在战场上威风的事情吧!”

秦甫正待说时,被路修远打断,“现在祭祀的时辰也到了,先上礼吧!这个等以后有时间的时候再闲扯!”

四人拿出祭品,摆上香案,跪倒在坟前。陆佐默然许久,道:“父亲这次二弟他争气也考中举人,我们陆家的大仇我一定会报的!孩儿也已经决定了,明年的春闱,准备跟二弟一同前往应试,此去一遭势必连夺会试、殿试,望父亲在天有灵,保佑我兄弟二人能为陆家满门报得大仇。”

陆仁襄不禁诧异,问道:“哥哥怎么突然想开要一起上京赴考?”

秦甫和路修远也又惊又喜,路修远拍了拍身旁陆佐的肩膀,脸上甚是欣慰,秦甫更是哈哈大笑着问陆仁襄一样的问题。

陆佐微微一笑,“现在时机已到,状元早已在吾囊中。”

路修远站起身,“只是如今汉帝已经坐稳太平,马放南山,天下黎民受享太平久矣,只怕我们很难撼动!”

“哼!什么太平,如果不是当年大哥带着我们这帮兄弟,哪里有他的太平盛世!那狗皇帝害得我们现在天天躲在凤迹山上当草寇。”秦甫愤愤不平道。

陆仁襄看着陆佐,心中也甚是激愤,“二位叔叔放心,侄儿一定会和哥哥为将士们报仇的。”

四人祭祀礼毕,闲聊了许久,将近午时的时候,山下的小喽啰上山来通知路修远和秦甫两位头领早些回凤迹山,四人这才作罢。

第三章 英雄少年

时间飞逝,眼看着已是腊月时节,春试也即将开始。自从陆佐决定要去参加春闱,便每每带着弟弟去拜会乡府官绅,众人见他们兄弟谈吐不凡,举止潇洒,都三三两两的接济他们些银两。

腊月初八过后,次日兄弟二人便启程前往京师赶考。陆家兄弟路过凤迹山下的时候,路修远和秦甫亲自下山送别,告别时送了两匹宝马,还赠了些银两,便分手继续赶路了。

春寒料峭,二人越往北,天气愈加寒风侵肌、折胶堕指。陆仁襄的手脚冻得实在疼痛难忍,便买了两件貂裘。沿途脚程也不敢赶得太快,还好两匹马脚力也算好使,才消得一个月便到了大汉京都。

陆家兄弟到了京城时,已近黄昏,阳光洒在熙攘街市的石板路上、杨柳依依的小桥上、鳞次栉比的屋顶上,街市琼楼林立、酒旗招展,真是极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二人寻了许久才相中一家客栈,抬眼看时,匾上鎏金的四个大字“高升客栈”。这家客栈的名字想来有趣,正合着自己的科举仕途之意,陆仁襄便建议哥哥在这住下,推搡着陆佐往客栈里面去。一个小厮远远的看见,早就上来招呼,接过二人的马去马槽,另一个店小二上前引路。

二人安置妥当后,陆仁襄便问伙计道:“这京师晚上哪里最热闹,我们兄弟二人想去见识一番呢?”

“这晚上的夜市就属西宁街和马市街,不过马市街过二更就要宵禁,明日就是上元节,我劝官人明日再去逛吧!”小伙计口齿伶俐,一脸殷勤的的笑着,“明天先逛完马市街再去西宁街,这西宁街可说是京城最热闹的了!”

陆佐和陆仁襄甚是奇怪,陆佐满是不解的问道:“为甚马市街要宵禁?这西宁街又更热闹呢?”

伙计嘿嘿一笑,道:“这马市街虽然热闹,官兵却查的严,只因那里住着的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虽然街市的喧闹声这深宅大院的吵嚷不到,不过官宦人家都嫌人多眼杂,于是禁止马市街过子时开夜。西宁街是向来的热闹,并没什么!”

伙计接着又挠了挠头,似乎想起什么,“哦!不过这西宁街后头住着的是当今的二皇子,宁王的府邸。这西宁街进进出出的有可能都是皇亲贵族,所以西宁街又唤作富贵街。”

陆仁襄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小兄弟,你且说说这宁王和太子殿下是怎么样一个人?有什么有趣的新闻没有?”

“这深墙大院的事情,我们这些草民哪里知道的!”伙计故作尴尬,呵呵笑着。

陆佐示意陆仁襄一个眼色,陆仁襄便从衣袖里摸出一些散钱给伙计,那店伙计连忙点头哈腰的道谢。

伙计小心翼翼地将铜钱踹进怀里,压低声音道:“我们这小店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是什么达官贵族,却也有一些沾亲带故的,我们这经常都能听到客观们聊呢。早就听说这宁王是个厉害角色,先皇太子殁了之后,于是皇上又将太子之位传给已故太子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长孙,听说皇上的次子宁王因此心中就对当今圣上愤愤不平。不过皇上对他的二儿子宁王也是恩宠有加。如今这太子飞扬跋扈惯了,但是对宁王却也时时小心,天天与宁王暗里作对。”

陆佐虽然久居江湖,可朝堂之事也算是了然于胸,先前也从路修远那里得知,皇上的嫡长爱子刘议英年早逝,刘议只留下这个遗孤刘衍,故而皇帝格外宠爱这个嫡长孙,于是把太子之位依旧传予他的嫡长孙。而宁王估计对于他父皇把太子之位传给自己的侄子,早已怀恨在心了。

陆佐和陆仁襄相视一笑,陆佐道:“看来该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二位相公说什么?”伙计不解的问道。

“哈哈!小伙计你且忙你的去吧!”陆仁襄呵呵一笑。

伙计摸不着头脑憨笑了一下。忽听屋外人声嘈杂,听着都像是跑到楼下的脚步声,接着就听着窗户下的街道由远及近传来几响铜锣声,陆仁襄赶忙打开窗户探头往外搜寻,一边笑道:“这阵仗像是哪位将军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了?”

“小的也来看看!”店伙计也凑上窗前观望,一边拉长了声音,“这热闹在我们天子脚下可是常有的事儿!”

“这是谁的阵仗?”陆佐看见街尾那个骑着马、雄赳赳的背影,心中不解。

“这可是当今卫国公荀昱的儿子荀谋啊!”伙计看罢倒万分激动,景仰之情溢于言表,接着又说得煞有介事,“虽然年仅二十一岁,不过年纪轻轻就已经会上阵带兵打仗了。”

陆家兄弟二人四目对视,陆佐目光冷冷,陆仁襄却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伙计得意的嘿嘿笑着,“听说过,没见识过吧!这荀谋可是周仲望老元帅的关门弟子!”伙计说至周仲望的名字时满是艳羡!

陆仁襄也有心耍他,“这周仲望又是谁啊?”

“亏你还是读书人,老元帅周仲望的名号都不知道,他可是我们大汉朝的什么臣来着?”

“股肱之臣!”陆佐笑道。

“没错——股肱之臣!周仲望可是咱们开国三朝老臣,智勇双全,人人都说他跟故知禅师皆是什么‘国士无双’,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厉害的那一个。”

看着眼前的车马缓缓走远,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陆仁襄调侃了一句,“哟!看来小伙计你还知道得不少嘛!”

“那可不!我们这小店儿南来北往的都是消息灵通的政客商贩。这故知禅师虽然已经出家,可也是声名在外,不过这人也奇怪,跟着太祖赢了天下,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却也舍得放下,正当红火的时候,却在苦集寺出家了,想必他也是个得道的高僧,与佛有缘。不过相比起来如今这周仲望老元帅虽然也是满头白发了,可是上阵杀敌那依然不含糊。还有这个小将军荀谋,十一岁就跟在他的帐前,十二岁就上阵带兵。”

伙计正待说下去的时候,被陆仁襄打断话,“你这店伙计倒是话多!你是怕我们不知道还是怎么?大堂的那些客人不去招呼啦?当心柜上找你麻烦!”说罢跟陆佐相视笑了笑。

“我是看二位相公器宇不凡,此番来京赶考想必定能高中,我才跟你们说那么多!”伙计笑道,“二位相公这次要是高中了,可别忘了小的伺候过二位!”

陆佐倒是觉得小伙计说得有意思,“你这伙计嘴倒是很甜!你且继续说下去。”

“谢二位相公看得起!”伙计挠了挠头,“刚才说到哪儿了?”

“荀谋十二岁带兵打仗”陆仁襄笑侃着提示道。

“对对对!这荀谋十二岁上阵带兵,跟他的先生周老元帅一样未尝败绩。十八岁的时候,圣上就称他是‘天下无双’,这小将军荀谋将来定会是我朝的第二个‘周元帅’呢!”伙计说毕仰天感慨了一番,“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陆佐微微一笑,“小伙计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陆仁襄听罢哈哈大笑,正待调侃一番伙计的时候,屋外有人在喊伙计,“李二蛋,是不是又跟人闲话了!快下楼给客官倒茶啊!”

小伙计尴尬的看着陆家兄弟笑了笑,便讪讪的出门了。

第四章 苦集禅寺

是夜,陆家兄弟很早便休息下了,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恍然间听到院子里寒风呼啸,有树枝折断的声音。陆佐不禁冷的有些发抖,南人来到北地,确实冷得比当地人厉害,看着隔铺的弟弟陆仁襄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想起了木柜里先前伙计准备的两床棉被。于是从被子上拿起藏青色连帽披风披在身上,下榻走到柜子前,从柜子里抱出两床棉被,一床给弟弟盖着,一床自己铺上。陆佐再卧在被窝的时候,两耳似有凉风作响,想来是门窗未关,便起身去关窗,往长街外看去时,外面已经稀稀疏疏的下起了小雪,只见街上、屋顶已经盖了一层素白的棉被,街上时不时还有几家犬吠声。小巷里还有两个更夫,正提着两盏昏暗的红灯笼,“漱漱”的脚步声伴着“咚——咚,咚,咚”的锣声在雪夜里渐行渐远。

次日清早,陆家兄弟便被街上的鞭炮声吵醒。陆佐起来开窗看的时候,窗外的雪刚好停了。看着天边彤云密布,街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桥边、路上、瓦顶都冒着寒气。陆仁襄实在受不了京城的寒气,赶紧叫店伙计烧一炉炭火取暖。

陆仁襄正想着灯市的热闹,想买两盏花灯晚上闹元宵。陆佐显然更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们还有要事要办,这灯市的热闹,且过了午后我们再去也不迟。”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陆仁襄搓着手哈气,“我们此行不就是来参加会试的吗?”

“你忘了故知禅师了?”

“哥哥你是说今天咱们去苦集寺吗?”

“正是!现在正是拜会故知禅师的时候,我们来京城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了!”陆佐说毕笑了笑。

“那要不要去问问店伙计苦集寺怎么走?”说着陆仁襄就将暖炉放在案几上,准备出门问。

“不必麻烦了,这年节里去寺庙祈福的人很多,随便问一个就知道了。”

兄弟二人梳理完毕,便披上斗篷出门去了。街上雪虽然停了,可依然寒风瑟瑟,此时的积雪也已经没到脚踝。陆佐见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举着一捧香,便拦住问道:“老人家请慢着,您这是去苦集寺么?”

老人家见是个举止彬彬的读书人,便笑呵呵的点头,“正是!这苦集寺我可是年年都去的。听你口音像是外乡人啊?”

陆家兄弟躬身施礼称是。老者见这两人很懂礼数,心里高兴,“你们应该是今科应试的考生罢!我跟你说这京城就两处古刹,那东郊的慧业寺虽然是千年古刹,可是年年这时候上香都要捐礼佛的银钱,才能进庙烧香,你说我们老百姓哪有这银钱,所以去那边上香的富人比较多。你看!”老者说着指着自己手里的几柱香,“我买的这九炷香还费了好些积蓄呢!不过幸好这西郊的苦集寺不用捐这些烦恼钱,而且年年还有清粥一碗赠给香客。”

“谢谢老人家,那烦劳,我兄弟二人也要去苦集寺上香,刚好一道前往!”陆佐笑道。

三人一行走了有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苦集寺,绿树掩映的苦集寺,走到眼前时,这才得见真容。寺庙建筑虽已久远,却修整的还算新颖。兄弟二人往右侧门而去,抬起右脚进得庙门,见几个衣衫单薄的小沙弥,有的在院内拿着扫帚扫落叶,有的正沏茶送水。陆仁襄上前便问:“小和尚,请问故知禅师在否?”

几个扫地的小沙弥却自顾自的低头扫积雪,陆仁襄见着心里奇怪,正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宝殿前一个瘦小的沙弥捧着果盘向陆仁襄打招呼,“两位施主找的可是我家师傅么?”

“这么说你家师傅就是故知禅师?”陆仁襄好奇道。

“二位施主是否姓陆?”

陆仁襄心里又惊又疑,看了一眼哥哥,而陆佐却只是微微一笑,向着沙弥施礼道:“正是!”

瘦小的沙弥手里拖着果盘,将之放置于殿前的香案后,便转身走下石阶。小沙弥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家兄弟,然后施礼问候,“你们二位看来是了!二位施主且慢着,我家师傅说了‘现在时辰未到’。且到庙里上柱香再见不迟。”

小沙弥说罢转身离去,陆家兄弟听罢面面相觑。陆仁襄眉头紧皱,低声问陆佐:“这老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怎知我们会来这里?怎么又说时辰未到?真正奇怪!”

陆佐嘴角微扬,“你且听大师之言,必不会错的!走,我们也去上柱香吧!”

此时殿前来往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陆佐跪拜于殿侧,举香齐眉、心中默念,上香礼毕之后,忽听庙外几声锣响,陆佐心中奇怪。

陆仁襄转身看向山门,“哥哥,这达官贵人不都是去慧业寺祈福的吗?怎么来苦集寺了?”

陆佐沉吟须臾,低声笑道:“想来老师傅说的时机就是现在了。”

接着听见庙门外有呵斥之声,“让开!让开!”

寺庙里的百姓见是官家仗势,一个个都怯生生的让开一条道来。跟着寺庙中门有个雪发白眉黑须的老者,穿着常服披着红色对襟斗篷,身后紧随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陆佐看着这二人步履矫健,又带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想来是军中之士。

那瘦小的沙弥此时又从殿后疾步上前,双手合十念佛示意。那位白眉老者抱拳施礼,“老夫是来见故知禅师的,麻烦让他出来一下。”

“师傅正在坐禅,还请施主稍等。”

老者旁边的少年站了出来,厉声道:“你这小和尚哪里的废话,让你去叫,就快点。”

那位老者拉住少年的衣袖,示意他勿要着急。

“如此两位施主且稍候片刻,我这就去禀告!”小和尚转身去了后院禅房。

陆仁襄观望半晌,低语问陆佐:“你说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气焰如此嚣张!”

“好戏就要开始了!”陆佐微微冷笑。

“什么?”陆仁襄不明就里。

“你不记得啦?这位就是我大汉朝三军老元帅周仲望。这回咱们来京城终于有第一场好戏上演了!”陆佐嘿嘿一笑,不禁有一些期待。

“对对对,就是他,小时候好像见过。”陆仁襄激动说罢,接着又是一头雾水,“好戏?有什么好戏?”

陆佐摇摇头,嘴角却有一丝得意,“不是看戏,是我们等会儿一起演戏!”

陆仁襄狐疑的看着哥哥,陆佐却用坚定的眼神观察着院里的一切。

周仲望环顾四周,他身旁的一个少年则焦急的跟老者说着什么,身后的几个随从大汉将后面进来的百姓拦在庙门外。陆家兄弟则躲在寺庙宝殿大门后。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那个瘦小的沙弥便引着一个赤面的老和尚在殿门一侧出来,老和尚远远的看见陆家兄弟的时候,便微笑着向陆家兄弟点头示意,陆佐则躬身回礼示意。一旁的陆仁襄又是一脸不解的看着哥哥。

陆家兄弟到得宝殿大门时,才看见院里的热闹,老和尚双手合十,“各位施主,佛门清静之地,还望各位施主自重。”

第五章 荀谋陆佐

那阶下的老者名叫周仲望,摇着头,手指着和尚,“故知禅师遇见故知却不认老夫这个故知!”说毕抱拳呵呵一笑,“徐离师兄进来可好啊?”

“施主请借一步禅房说话,免得打扰其他香客!”故知禅师还礼道。

故知禅师的禅房,布局格外的素静淡雅,除了多宝阁上的几座木雕佛像,就没什么其他的装饰了。

周仲望于禅房坐定之后,便先向故知禅师介绍他身后站着的年轻人,“今日来呢,主要有两件事。一来你我好久不见,故而特地来拜会师兄的。这二呢是来给师兄介绍一个人,这就是老弟要给你引荐的奇才,当朝卫国公的长子荀谋!”

荀谋昂扬着头,眼角余光见禅师向自己施礼,便也点头示意。

“荀谋!早有耳闻,听说这位小少年力大无比,勇武过人!”故知禅师还是客气的笑了笑,可谁也不知故知禅师之所以说这番话是为了引出另一个人。

荀谋呵呵一笑,“名师出高徒,是我家师傅教得好!”

“师兄,当年你我都乃不世之英雄,可如今已是后生的天下了!”周仲望仰天长叹,“好在我这余生有这样一个徒弟,可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待南域之乱平定,老弟也可以与兄放心的一同退隐深山了!”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当年的不可一世,如今的天下第一,在别人嘴里,也不过是一句闲话而已!”

“此言差矣!老兄当年的你我,是难分高下,但如今我的徒弟可是天下第一啊!不管如何,老弟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周仲望说毕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既然老弟你有这样一位天下第一的徒弟,那怎么南域祸乱,北边侵扰,西蛮未定?”故知禅师抚须微笑。

周仲望身侧的荀谋气得咬牙切齿,正欲反驳,周仲望抢先说话,“如今大汉虽然天下太平,但是北边游民难以预料,西蛮方平,南域又乱,就算小徒荀谋有天纵之才,也分身乏术啊!”

“说的正是,荀谋虽然是后辈中的翘楚,可在下也有一个徒弟,不敢说是天下第一,却也是人中龙凤。”

周仲望脸露诧异之色,忙问:“哦?哪位?可否引荐?”

荀谋在一旁心中不屑,连连摇头。故知禅师招手让小沙弥前去叫唤。

须臾,小沙弥身后引着两个后生,一个身形瘦削的是陆佐,后一个身强体壮的是陆仁襄。二人一进屋内,先是向故知禅师双手合十施礼,又向旁边坐着的周仲望作揖。

故知禅师伸手指着堂下的陆佐,笑道:“这位就是老衲的徒弟,姓陆名佐,表字公辅。”故知禅师使了使眼色示意陆佐,“佐儿,还不快快见过周仲望,周老元帅!说来他还是你的师叔呢!”

“晚生陆佐,见过师叔!”说毕就要下跪施礼。

周仲望赶忙上前扶起陆佐,仔细的上下打量着陆佐,想看看这少年到底有何不同凡响之处,竟然会让久已远离朝堂的徐离收他为徒弟的!周仲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削、弱不禁风的后生,再看时陆佐面色粉白,竟像是官宦人家,可这眉宇间英气逼人,手指粗壮,再细细思量竟然又猜不出他是何出身!不觉呆住须臾,俄而才茫然的看着故知禅师问道:“师兄,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你有这么一个徒弟?”

陆佐身后的陆仁襄也是丈二和尚,思索良久,这到底是早已预谋,还是恰巧,别说是周老元帅不知道,就连陆仁襄也被蒙在鼓里,想着哥哥平日在陆家庄都是跟自己一起躬耕读书,虽然有时在乡里见他神出鬼没的,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之处,而且故知禅师远在京城郊外的破寺庙,两处地方差之千里,哥哥他哪里来的什么师傅啊?难道哥哥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成?陆仁襄心下越想,眉头皱的越紧!

故知禅师抚须笑道:“陆佐是我的关门弟子,老衲从未说起,也没必要对你说起!”

荀谋早已按耐不住,嘴角微扬,“既然这位陆兄是师伯的徒弟,小侄的师傅又和师伯师出同门,皆是鬼谷一门。如此算来,陆兄也算是在下的师兄。今日师侄冒昧,愿意跟陆兄比划比划,还请师伯切莫推辞!”

“哪里!哪里!荀将军少年英雄,早有耳闻!公辅不过一介草民,哪里敢与日月争辉!”陆佐面色谦让。

荀谋冷“哼”微笑,“陆兄这是看不起在下吗?”

周仲望见徒弟今日说话,已经算是客气了,想来这陆佐应该也有些许能耐,否则徐离怎么会收他为徒,“既然如此,贤侄可否与小徒比试比试?”

陆佐看了看故知禅师,见师父微笑着点点头,这才说道:“怎么比?”

荀谋目光如铁的看了一眼周仲望,接着道:“当然是文比思辨,武比骑射。”

陆佐欣然称好,周仲望心中好奇眼前这个敢与荀谋比试的少年,而故知禅师却很期待蛰居二十年的陆家后世,能否匹敌当世无双的才俊。堂下陆佐身旁的陆仁襄却为兄长着急,心知哥哥比文兴许还有胜算,可是兄长自幼未曾学过拳脚,怎么与身经百战的荀谋比武。不过再转念一想,兄长不知何时拜在故知禅师的门下,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兴许路二叔、秦三叔也指点过他呢!不及多想,早已经为哥哥急得一身冷汗。

“怎么比?”

陆佐语音方落,院子里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瘦小的沙弥气喘吁吁地跑进禅房。

小沙弥上气不接下的禀告道:“师傅不好!不好啦!外面一大帮的响马,已经把寺院围得水泄不通了!”

坐上的几个人都站起来,故知禅师问道:“来此处上香的香客可还好么?主持呢?”

“主持和各位长老,还有师兄弟、施主们都被贼人聚集在大殿呢!”

“哦?小师傅,外面来了多少贼人?”周仲望依然从容淡定,只是微微紧皱双眉,心中疑惑着哪里来的小毛贼。

“贼人势众,估计有四五百号人呢!师傅还有各位大人,赶紧出去帮忙想想办法吧!”

荀谋整理衣冠,神色自若的冷笑,“不就四五百号的乌合之众么,想我出入万军之中尚无畏惧,岂会怕这些小喽啰!”

“现在不是摆龙门阵的时候,且出去看看贼人想要的是什么!”陆佐淡淡的道。

荀谋面色不悦的与众人走至大殿。殿内众人见是周老元帅和荀小将军,纷纷闪开施礼,接着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讨着解决办法。

周仲望问属下:“是否有派人赶去京师求援?”

“报告元帅,山上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我们的人没办法溜出去,有几个刚从山脚下上来的村民也说,贼人头领也派人乔装成和尚,在山脚下的各个路口,把要上山的香客都给骗回去了!看来是没人会知道山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六章 鬼谷纵横

“师傅,依徒弟看,我直接带人杀出去,赶到京师搬救兵,再前来解围如何?”荀谋似乎想自作主张。

“响马人多势众,只怕小将军双拳难敌四手啊!”故知禅师道。

荀谋眼中不屑,“荀谋自幼久经战阵,这几个乌合之众我并未看在眼里。”

“待将军搬来救兵,只怕我们命不久矣,贼人远来必有所图。师父,徒弟愿去跟贼人周旋一番,以试探虚实!”陆佐主动请缨。

荀谋虽然觉得有些尴尬,转头一想,方才觉得刚才有一些鲁莽!

故知禅师和周仲望率领众人来到寺庙的山门前,见四周已经被响马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他们只有四五百人,但是个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荀谋眉头一紧,低声对周仲望老元帅道:“师父,我看这些贼人阵伍齐整,体格彪悍,想是训练有素之人,不像是普通的响马那么简单。”

周仲望微微点头,“谋儿,你先别急,就让那个陆佐先上,你我且看看你师伯的徒弟有何能耐?”

“各位好汉有礼了!”陆佐在前抱拳施礼,“不知各位因何来此?又为何要包围这破烂不堪的小寺庙?惊扰我等无辜百姓!”

只见为首的一个高身大汉骑着马,手里握着宣花斧,趾高气扬的指着陆佐道:“你是谁?也配跟我说话!”

“在下鄯州陆佐!”陆佐心平气和、毫无惧色。

领头的响马定睛看着陆佐,“你就是陆佐?”

此话一出,许多在场的人都有些诧异。周仲望和荀谋相视皱眉、陆仁襄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哥哥。周仲望此刻对于眼前的少年又多注意了几分,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还有多少事情不为人知!陆仁襄更是一头雾水,哥哥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自己的?

陆佐见这黥面青脸蛮汉,浓眉倒竖、虎眼圆睁,满嘴的虎须络腮,细看时却像是天神下凡一般。说话时,声音洪亮,听着都让人不寒而栗。陆佐微做镇定,心里已经有几分把握。

“在下正是,不知好汉尊姓大名?怎么知道不才?”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陈名退之,江湖人称赛张飞。听说陆先生是鬼谷遗脉?”

“我鬼谷一门自秦以后门庭冷落,幸得如今恩师故知禅师和当今周老元帅的发扬壮大,怎么敢有遗脉一说!”

“这个与我无关,老子听说鬼谷仙师智谋古今无双,曾经将毕生所有的奇谋绝计著述成书,叫什么《鬼谷纵横论》来着。江湖传闻如今这本书在陆先生的手上,不知是真是假,可否借阅几日?”

周仲望听得《鬼谷纵横论》之时,登时瞪大双眼,目中惊惧。荀谋此刻心中也奇怪,自己从小就跟着师傅,也从未听说这本什么书,今天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又见师父面额汗如雨下,忍不住低声问师父这本书是什么来历。

周仲望凝眉紧咬牙关,接着重重的摇摇头。显然他也只是有所耳闻,也不曾亲眼见过。

陆佐呵呵一笑,“在下从未有这本书,也从未听说过!这位好汉你还是去别处问吧。”

陈退之大喝一声,吼道:“我可是寻了你好久,今天你要是不交出这本书,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座破寺庙!”

大家听得此言,瞬间哗然,个个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旁的荀谋沉思片刻后,挺身上前,昂着首对陈退之冷笑道:“这位头领,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啊!”接着指着身旁的故知禅师,“我旁边的便是那位陆先生的师傅,你说的那本书,大可以问他。只是这件事里我们却是没有干系的,还望你等放过我们无辜之人。”

荀谋说完,百姓跟着好事者也随声附和。故知禅师知道荀谋想用这招引蛇出洞,一时面露难色。

“你是谁?这里轮不到你插嘴……”

“好汉,这位就是当今周老元帅的关门弟子,天下路人尽知。”陆佐此刻就坡下驴,心中暗喜,没想到一切事情能如此顺利如愿。

陈退之听得荀谋的大名,面有不以为然之色,轻蔑的问道:“你!果真就是那个号称天下无双的荀谋吗?”

荀谋为了避免麻烦,原本不想承认,希望让陆佐就那本兵书一事就范的,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现在被陆佐有意抖露出来。暗暗咬着牙关,先是看了看师傅周仲望,接着嘴角微扬也没推却,道:“本将军便是!”

“哈哈……”陈退之欣喜若狂,仰天长啸,“看来今天老子来对了,江湖人称神机妙算的陆佐和天下无双的荀谋今天都一起来了,鬼谷一门的两位高徒既然都在,好好!那今天我们三个就比试比试!要是我输了,我立即退兵。要是你们两个人中有一个输了,你们要么交书,要么在场的全交命。你们敢应战吗?”

荀谋和陆佐互相看了看,齐声道:“比什么?”

“古有项羽力能扛鼎!”陈退之指着院中那一丈见方的巨型香鼎,“今天我们就比比看谁能举起这口大鼎。”

陈退之说罢哈哈大笑,就等着他二人应战。

院子里上上下下瞬间寂静一片,都在等着荀谋、陆佐是否应战的决定。周仲望方才还略显焦灼,听得贼人说是比试举鼎,瞬间眉头舒展。一旁的故知禅师也是不慌不忙,唯有陆仁襄和院子里的百姓、沙弥们,个个额头冒汗、焦急万分。

荀谋看了看陆佐,没等自己开口,陆佐便抢先说道:“既然如此,谁先来?”

陆仁襄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兄长,心中顿生熟悉又陌生之感,眼前的这位怎么会是鄯州一个偏僻小村庄的后生呢?心想着兄长难道一直与父亲旧部有联系吗?不及多想,陆仁襄小步上前,在陆佐耳边皱眉低语,“哥哥!我看这贼头领并非善类,有把握吗?”

陆佐点头示意弟弟不用为自己担心,“为兄自有分寸,这件事回去再跟你解释。”

“哈哈!老子先来!”陈退之说毕,便纵身下马,走到鼎前,扎好衣襟,稳好马步,俯身于鼎下。

正当众人满面期待的时候,但见陈退之想要使劲用双手往上举大鼎,刚开始时他还略显吃力,额头挥汗如雨。陈退之咬紧牙关,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但听得“刺啦”一声,衣袖已经被撑裂,随之大鼎也应声被陈退之举了起来,在场众人目瞪口呆。陈退之使尽浑身气力,原地缓缓的转了一圈,脚底下却不由得抖了几下,此时脸已经涨的通红,陈退之向着荀谋勉强一笑,赶忙将大鼎“嘭”的一声甩会原处。

围观的人已被陈退之唬得惊恐万分,只有荀谋和陆佐不约而同的鼓掌叫好。阶下的老百姓此刻心里都开始嘀咕,纷纷议论着卫国公的长子荀将军,素闻大名,以他的能耐尚可一试,只是另外一个白面后生,哪里经得住这近千斤重的大鼎呢?估计他连自己家的锄头都挥不动呢!

“哼!你们两个谁先来?”陈退之指着大鼎,一脸不屑一顾。

第七章 力拔千斤

“本将军先来!”荀谋说罢挽起衣襟走到台阶下,来至大鼎旁边,扎好马步,双手握住一只鼎足,先匀了一下力气。

老百姓交头接耳,见此情景纷纷摇头,都说着刚才贼首是两只手举大鼎的底部,这荀将军却想用双手只举一只鼎足,恐怕很难将它举起来吧!

正当大家瞪大眼睛议论时,荀谋也是大喝一声,那大鼎的三足便缓缓地离开地面,接着荀谋脚下生风,粉尘四起,双脚缓缓站直,将大鼎斜举过肩。此刻众人早已经看得两眼发直,紧跟着喝彩声响成一片。

荀谋憋足力气,勉强笑对着陈退之吃力的问道:“如何?”

“没想到荀将军竟然能双手将鼎单足举起,老子佩服!”

陈退之说罢,荀谋又缓缓压下身子,将大鼎慢慢放置于原地。随之众人又是一片喝彩之声。荀谋此刻面色微红,得意的向着陆佐微微一笑,示意他上前举鼎。

周边看客都把目光齐齐投向陆佐,眼前这瘦弱的后生,一身子的弱不禁风,怎么可能举起近千斤的巨鼎。就连陆佐的弟弟陆仁襄额头也直冒着冷汗,在一旁接连摇头。

周仲望看着鼎前的这位后生,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目光深邃,似乎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而且这种眼神还透露着坚毅,实在难以揣测他内心的想法。对于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周仲望与荀谋一样满心期待着他的能耐。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忽而寺院外不知何处响起清脆的笛声,笛声仿若空谷溪流幽幽缠绵,时而高亢激流,时而悠扬婉转。

正当众人瞬间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笛声忽然断了,继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笑声,“快哉!壮哉!”

众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唯独周仲望和故知禅师异口同声道:“师父!”

目光落处,只见寺院正殿的屋檐上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虽然面容垂老,却依然精神矍铄。院内众人见是一位老头子站在屋顶,纷纷稀罕,那站姿仿佛天外来客一般。

故知禅师和周仲望远远见罢,早已经跪地行施大礼。

但见老者将手中竹笛挂在腰间,继而手捋两鬓道:“既然我鬼谷一门有如此盛会,当然也少不了老夫了!”

荀谋和陆佐见是师公,也跟着跪下行礼。荀、陆二人以前经常听自己的师傅谈及师祖,此人深好周易八卦、炼丹修仙,因为行踪飘忽不定,故而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就连自己的师傅也不知道他的俗名,只知他常常以“苦苦道人”自居。

此时苦苦道人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免礼。故知禅师和周仲望二人正待问师傅安好的时候,苦苦道人又摆手道:“不必说了,为师这几年很好!常日里听江湖人说老二的徒弟有国士无双之美誉。而老大平日吃斋念佛,一直以为老大从未开山收徒,近来寻得你们原来都有一对高徒,今日恰巧又路过京都。看你们的徒儿在此一比高下,老夫自当来捧场。”

院子里的人群此时正交头接耳,纷纷猜着屋顶上的这个人定是来头不小,百姓刚开始还以为是来解围的,没曾想却是来看热闹的,因此各个又垂头丧气的看着陆佐。

陈退之看得不耐烦,大喝:“你们这些人,有完没完,要比就比。”

两方寒暄过后,苦苦道人也不下来,兀自站在屋顶。

陆佐稳步走近大鼎前,接着环顾四周,像是在观察周边所有人的表情。听得陈退之催促之声,这才挽起衣袖,定了定神,扎好马步。就在一旁的陆仁襄急的额头汗如雨下,都不敢眨眼,生怕这个大鼎将哥哥瘦削的身子压瘪。陆佐扎好马步之后,将大鼎的一支大足应声举过头顶,依然面不改色。众人见状皆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个个啧啧赞叹,周仲望与荀谋面面相觑,故知禅师频频点头,陆仁襄擦着额头的汗珠笑着,苦苦道人和陈退之不约而同的拍手叫好。

“看来鬼谷一门后继有人了,这真是荀谋陆佐,天下可得啊!”苦苦道人抚须欣然,情不自禁的夸道。

陆佐继而松开左手,只余右手单手举鼎,虽然面色已经涨红,却依然能勉强举起大鼎,此刻寺庙内响起一片喝彩之声。陆佐这才将大鼎缓缓放下,向陈退之行礼示意,“好汉,你看今日这比武如何?”

陈退之早已经怔住,将手中的宣花斧递给喽啰之后,抱拳还礼,“今日我陈退之算是开了眼界了,看来荀将军和陆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刚才老道人说的一点不错,真是荀谋陆佐,天下可得啊!将来你们要是想投靠于我,就说一声。”陈退之哈哈大笑之后,说罢便吩咐所有喽啰撤退。

众人等贼人走远后,才纷纷捏了一把汗,都过来跟荀、陆二人道谢。老百姓遇着这事儿,也有的怕再有事端,便早早的下山回家了。荀谋趁着间隙问师傅周仲望,“要不要派人去追踪山贼。”

“为师早已经暗中派人跟去了!”周仲望胸有成竹道。

故知禅师此寺庙也算是主人,正转身四处搜寻师傅之时,苦苦道人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故知禅师和周仲望相视叹息。

“师父既然已经走了,周施主务必留下,老衲也好尽同门之谊。”故知禅师此话说的倒是真诚,毕竟二人已经多年未见,想起昔日二人少时同门学艺,还是多有不舍。

“师兄不必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次师弟我收到你的帖子,二话不说就来,没想到今日和师兄还能见到咱们师父,有此番际遇也算是缘分了!而且师弟在这也要恭喜师兄啊。”

“哦!喜从何来啊?”

“师兄能得此高徒,不是可喜可贺吗!”周仲望指着陆佐笑道。

“周施主说笑了,令徒如今不是早已经名满天下了吗!”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周仲望带着荀谋辞别而去,陆佐兄弟二人也相继道别。

第八章 平远伯爵

陆佐兄弟二人一路下山,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字未提。陆仁襄怒形于色,陆佐也知道弟弟此时怒气未消,因此并未多加解释。

回到高升客栈之后,陆仁襄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整理被褥,便直接睡下了。陆佐见弟弟依然生气,也只是轻轻摇头,无奈的胡乱拿本书,挑灯看了起来。

俄顷,店伙计又在外敲门,说是送晚饭来。伙计听陆佐叫了声进来,便推门而入。

店伙计眼见着陆佐他弟弟早早的就趟在床上,便问:“二公子今天这么早躺下啦?今晚外面的灯市甚是热闹呢!莫不是天寒病了?要不要小的给二公子请一位大夫来看看啊?”

陆佐沉着脸,挥手示意伙计不要多嘴。

这店伙计却又朝着陆仁襄叫道:“二公子起来用饭啦!这天寒地冻的,饭菜一会儿可就凉了!”

“睡下了!”陆仁襄说着将被褥把头一包,在被窝里怒气冲冲的道,“不吃!”

店伙计楞了一下,看了一眼陆佐。陆佐赔笑道:“伙计,你先把饭菜收起来吧!我们不饿。”

店伙计此时也明白了,估计他们兄弟两吵架了,于是尴尬的笑道:“那好!小的先把饭菜帮二位放灶里热着,您两位要是想吃了,就招呼一声,小的再给二位端上来。”

“甚好,那谢谢你了!”陆佐笑道。

店伙计走后,陆佐依旧拿起手中的书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觉得脑后阵阵凉意,便起身去关窗户。

今日正是上元佳节,外面屋瓦上的残雪与天上的圆月交相辉映,望向大街上时,家家户户都挂满了各色花灯,外面的烟花鞭炮声与人群的厮闹声,聒噪的让人有些心绪不宁。

陆佐望着窗前明月,沉思半晌,便将窗户关上了,复又坐会去,正待拿起书看时,陆仁襄早已忍耐不住,道:“哥哥,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你且起来,咱们兄弟两一起喝两杯吧!”陆佐不紧不慢的道。

“我去叫伙计把菜端上来!”陆仁襄估计早已饥肠辘辘忍不住了,径直起来去叫店伙计把酒菜送来。

陆家二兄弟三杯两盏下肚之后,陆佐这才将事情原委一一告诉陆仁襄,原来那天的毛贼并非他人,那陈退之便是秦甫的弟子,所谓举鼎便是有意安排,为的就是能让陆佐能与荀谋齐名天下。

“那按照哥哥的意思,这几件事都是您精心安排?那哥哥何时拜在故知禅师门下,我如何不知?”

“其实我与师父已有多年的师徒之谊,这满身的本领皆是他倾囊相授,他实在是为兄的再造父母啊!”陆佐此时满脸动容,感慨万千之状,“为兄也是想等时机成熟之时告诉于你。”

二人推杯换盏聊了几杯酒的功夫,店伙计又来敲门,满面堆笑的问陆佐是否还要再热一壶酒。陆佐便问:“这酒喝的差不多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差不多戌初时候了吧!现在外面灯市正热闹,你们兄弟再不去看,可就得等明年了!”

陆仁襄早已按捺不住,边放下手中筷子边站起身,道:“哥哥快些吧!咱们去看了花灯再回来吃不迟!”

陆佐看着此刻任性的弟弟,微微一笑,站起身随着陆仁襄仓促的背影出门去了。

京都的街上,寒风沁骨。陆家兄弟虽然都添了几件棉衣,也披上了斗篷,却依然挡不住都中的凛冽寒风,二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依旧有些瑟瑟发抖。陆家兄弟穿街过巷,见前方的那条街人头攒动,一问才知,原来这里便是马市街。

马市街两旁的花灯琳琅满目,陆佐正看的目不暇接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的嘶鸣声,回头看时一匹高头大马正奔驰而来,马上一位青衫少年正扬鞭呵斥:“快给本大爷让开!”

青衫少年语音方落,那马儿的前蹄已向陆佐迎面踏来,青衫少年将手中的缰绳往左紧紧拉住,向左侧用力拉住缰绳,将马儿停住,陆家兄弟这才避免一难。

此时陆仁襄早已经被吓得面色铁青,呼吸急促、惊魂未定。身旁的陆佐却依旧面不改色,且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少年。看着这位俊朗少年身着华丽的青衫,鎏金的头冠,想来定是都中的官宦子弟。

那少年瞥了一眼陆佐,也不正眼看他们,便又扬长而去,所过之处,人群惊慌四散,鸡飞狗跳。

“哥哥,这什么人啊!赶着投胎啊,仗着几个臭钱就这样无法无天!”陆仁襄缓过神来,骂完之后嘴里还念念有词。身旁的老百姓倒是见怪不怪的上前慰问这两个外乡人,其中一个白发老叟,眯瞪着眼盯量着他们兄弟,道:“你们两个是进京来参加科考的吧!”

“正是!”陆佐拱手向老叟施礼。

“怪不得你不知道!”

“老人家,他是谁啊?这般蛮横无礼!”陆仁襄一脸不满、义愤填膺道。

“这个人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就是开国功臣平远伯的二公子安世禄!”

陆仁襄眉头紧皱,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陆佐。陆佐似乎早已知晓此人,淡然道:“平远伯名讳便是安远山,你怎么会不知道?不是有跟你说过么?”

陆仁襄皱眉挠着头,眉头忽而又明朗了,“对对,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随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安远山安将军,因为曾在敌人的围困中救下太祖,而后被封伯爵。”

那老叟也连连点头称是。

“可是我听说安将军纪律严明、刚正不阿,哪里会有这样的儿子蛮横无理的,大街市上还横冲直撞,也不怕误伤百姓!”陆仁襄想着刚才的情景依然耿耿于怀。

“你说的对呢!平远伯在我们这儿可是名副其实的好官,每逢月底,他都会在城西郊外设棚,施舍粥食给浪人乞讨者。他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的叫安世卿,可是当年的武举第一名,如今在周老元帅帐下办差。这小女儿好像听大家说还待字闺中,叫什么名就不知道了,就知道她有个封号,叫什么琼茜郡主。”

三人边走,老叟边给他二人介绍,“刚才那个就是平远伯的小儿子,名叫安世禄,在京城可算是玩世不恭的官家子弟,大家也就看在平远伯的面子上,才不想评论什么。”

老叟说着又压低声音,“只是京城的老百姓背地里都管他叫‘混地龙’,招惹不得。你们兄弟两今晚没受伤什么的,算是走运了。”

陆佐见他热情,便问:“老人家,晚上怎么就您一个人出来看社灯?您的家人呢?”

老叟呵呵一笑,并未回答,只说还有事情便转身作别。

陆仁襄看着老叟匆忙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位老人家倒有些意思,说别人家的事儿那么起劲儿,问他一句,倒跑了!”说罢陆仁襄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奇怪。

陆佐此刻也凝望着老叟离去的方向,沉思了片刻,复又被烟火炮仗声惊醒,二人便又继续看社火的热闹去了。

第九章 黑衣侠士

子时将过,乌云渐渐涌起,月亮半遮着黑色面纱,耳边的寒风呜呜作响。陆仁襄花灯也看得乏累了,便一屁股坐在路边茶摊的长凳上,“哥哥休息会儿吧!我已经走不动了,没想到这马市街这么大!”

“前面西宁街就快到了,趁着这时候过去看看。”

“这人都渐渐少了,西宁街想必也没什么有趣的,就不必去了吧?”

茶摊的小伙计正在收拾着碗筷,边擦着桌子,边陪笑道:“二位相公,马市街一会就要宵禁了,我们收拾一下就要收摊儿了。不过这会儿西宁街正热闹呢!小的收完摊儿,也要去凑热闹看看!”

陆仁襄听后喜笑颜开,站起身拉着陆佐就往前面赶。二人转过一个街角,便见到了西宁街。

此刻西宁街已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街小巷四处灯火通明。陆佐正看得目不暇接时,陆仁襄叫住哥哥,“你看前面那个府门口!”

陆佐顺着陆仁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灯火最亮的地方,府门前的红灯笼明晃晃的照着四个大字“宁王府邸”,门前有几个精神抖擞的守卫看护。

此刻府门口正簇拥着一个须发浓黑、常服穿扮的长者,那人左边随着个浓眉大眼的人,右边拥着的正是方才的那个青衫少年安世禄。

陆仁襄满腹牢骚,“今晚上元佳节真是倒霉,又碰到那个纨绔子弟。”

“不对!”陆佐看着府门前的人,摇摇头微笑,“是今晚运气不错,一下子全家都被我们撞见了。”

“哥哥您是说中间那个可能就是安世禄的父亲,平远伯安远山?”

“正是,而平远伯左手边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他的大儿子安世卿。”

“哦?”陆仁襄不禁疑惑,“那他们父子三人在这个时候来宁王府做什么?”

“上元节当然是宴请党友的最好时候了。”陆佐目光冷峻,“看来宁王府就要得到一枚好棋子了!”

陆仁襄甚是不解,“宁王和*争,据说平远伯一直是保持中立,并没有参与党争之中。他又怎么会和宁王往来呢?”

“那只能说明一点!”陆佐若有所思的样子。

“哦?说明什么?”

“说明朝堂起风了!”

陆仁襄紧皱眉头,甚是不解,“起风?起什么风?”

“起什么风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也将要被此风卷入其中了!”

陆仁襄一脸费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哥哥,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不过陆仁襄相信自己的哥哥,也一定在想着当年的杀父之仇。

陆佐用手推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弟弟,“回去吧!”

“这么早吗?再逛一圈吧!”陆仁襄还没逛够这京都的繁华。

“不用了,我们今天的收获颇丰,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就在二人转身回家的时候,只听得耳后一声马蹄嘶鸣,二人应声回头看去,却见平远伯的车驾前站立着一个人,身着一袭黑衣,披着黑斗篷,头带斗笠,面上蒙着黑纱,手持未出鞘的长剑,立于街中,在寒风里衣袂飘举,街上的行人见之皆躲之不及。陆佐和陆仁襄赶忙也躲在一个视线不错的街角后看着。

安世卿和安世禄看了看马前的黑衣人,又对视了一眼,二人一脸错愕。安世禄喝道:“什么人?胆敢拦平远伯的车驾!快些闪开,如若不然……”

“世禄啊!谁啊吵吵嚷嚷的?”不及安世禄说完,世禄身后的马车里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安世禄双眼边仔细打量着黑衣人边回答,“父亲大人,没什么!一个小毛贼拦驾。”

“哦!”车驾里传出一个平静的声音,“抓住就好,大过节的不要见血啊!”

“孩儿知道!”

安世卿见马前的黑衣人在寒风中站立不动,甚是奇怪,好言劝道:“这位壮士,可否借一下光避让一下?”

那黑衣人却依然不答话,只是一动不动的低头站定。

“大哥跟这等人何必废话!”安世禄倒是没好气,“喂,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吗?识相的快点让开。”

此时黑衣人忽然抬起头,凌厉的眼神瞟了一眼安世禄,“大道如此宽畅,怎么会是我挡住你们的道路呢?”

“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安世禄手指着黑衣人怒斥道。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没错,你说对了。”

安世卿正欲开口之时,安世禄却早已心急火燎的,不由分说就命手下七八个人一起上前,“把这歹人给我绑咯。”

安世禄的手下顷刻间拥上去,想要将那人绑缚起来,谁料想,那黑衣人手中长剑还未出鞘,七八个壮汉瞬间应声倒地。安世卿看的目瞪口呆,而安世禄却气得连连骂娘,于是跨着马,抽出腰间的宝刀,冲上前去,倒在地上的几个喽啰赶紧连滚带爬的给少爷让路。那黑衣人兀自岿然不动,安世禄的青骢马行将踏来之时,黑衣人犹如闪电一般,向右一侧身,便轻巧躲过,紧接着明晃晃的一把刀从空中砍将下来,黑衣人举起手中剑将刀格开。安世禄骑着马顺势已到了黑衣人身后,便拨转马头,又举刀砍向黑衣人。

那黑衣人果然身轻如燕,霎时间又躲了过去。

安世禄见数招之内依然奈何不了他,心中急躁起来,便向哥哥安世卿求助,“哥哥,你怎地不来帮忙!这小子也忒狂了。”

“他只是过路罢了,何必跟人家过不去呢!”安世卿倒是明白事理,好言劝弟弟。

“这歹人分明就是找茬。”

此时黑衣人横着宝剑,冷冷的道:“怎么!怕了?”

安世禄见黑衣人又言语挑衅,怒骂道:“怕了就不是你爷爷。”

安世禄说罢,举起刀左劈右砍,黑衣人只是闪躲,并未还手,此刻聚拢周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安世禄又气又急涨红了脸使出浑身气力胡乱砍去。

“住手。”马车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喝止声,似乎车架的帐幔随此声音飘动了一下。

安世禄应声拨转马头,二人也随之罢战。陆佐和陆仁襄躲在街角看得愈加津津有味,引颈驻足,但见此时下人掀起帐幔,马车上的安远山缓缓的走下车来。

“这位好汉,到底有何公干?平白无故的拦住我家的车驾。”安远山客客气气的作揖道。

一直低着头的黑衣人,此时缓缓的抬起头,冷眼看了看安远山,又不屑的看了看安世禄,“你且问问他罢!”

“不知道老夫的儿子哪里得罪好汉了?你且说来,老夫自然为你做主。”

第十章 月夜收徒

安世禄见着父亲向着那个黑衣人,没好气而又无奈的叫了一声“爹”,安远山却兀自没搭理他。

黑衣人剑指着安世禄道:“方才他穿街过巷,马踏着我家朋友的花灯了。”

安世禄赶忙抢白道:“一个花灯值几个钱,我陪你就是了!”

“世禄!”安远山喝止安世禄。

“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解决么?”黑衣人冷笑了一声,语气中略带不屑。

“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看来不给你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爷爷的厉害。”安世禄实在忍无可忍,提刀就要砍去。

安远山倒是气定神闲,知道这个黑衣人就是来找茬的。想着他刚才和世禄打斗之时,他却并未还手,安远山也想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本事,于是并没有阻拦安世禄,只是双手别在背后,不紧不慢的看着。

“住手!”

安世禄正待驾马提刀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是一阵铠甲摩擦的声响,原来是京城巡夜的卫队,约一两百号人,队列齐整、步伐整齐,小步快跑的跟在前面骑马的军官后面。

“闲人速速离开!”卫队不一会便将人群疏散开,然后把黑衣人和安远山等团团围住。

为首的军官见到安远山倒是恭恭敬敬,下马抱拳行礼,“安伯,末将听闻这里出了点乱子,特来看看。”

这位军官长得甚是粗犷,尖嘴猴脸,说话时嘴上的络腮胡都像竖起来一般。

安远山拱手还礼,正待说时,安世禄像是见到救兵一般,瞬间趾高气扬起来,“胡将军,就是他!”安世禄怒气冲冲的指着黑衣人,“就是这小子闹事,快给我将他拿下。”

“住口!”安远山喝住儿子,“小事一桩劳烦胡将军了,只不过是过路的罢了,没什么!”

安世卿也赶紧下马上前赔礼,“胡将军辛苦了,这点小事怎么劳动胡大友将军的金吾卫呢!我们这就让路回家便了。”

“好说好说!”胡大友尴尬一笑,然后挺胸清着嗓子问黑衣人,“你是谁啊?怎么挡着平远伯的车架,今天幸好安伯宽宥饶你,还不让开。”胡大友说到后面故意将声量抬高,想以此将黑衣人吓走。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一丘之貉。”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胡大友说罢,右手一挥,示意手下将他拿下。

霎时间,一群人宝刀出鞘、蜂拥而上,将黑衣人团团围住。那黑衣人却不慌不忙,但见手中剑寒光闪烁,数招之间,冲在前面的士兵纷纷应声倒地,后面接着又是一波进攻。

“闪开!”安世禄看这下无能之辈拿不下他,拍马上前,胯下马所到处纷纷避开一条道来,却不盯防后面也跟着蒙面人,随着马后飞跑而来。

黑衣人兀自与前面的人憨斗之际,耳边听得有马蹄声,眼角余光回眸处,只见安世禄手举长刀,刀刃寒光也已闪到脑门,正将砍下之时,安世禄却“啊”的大叫一声“不好”,那马儿扬起前蹄,向后倒去,原来是身后的另一个蒙面人生生的将马尾往后深拽,安世禄此刻早与马儿一同应声倒地。安远山和胡大友等一群人,亦呆呆的看着大为诧异。

胡大友等人回过神了时,黑衣人和蒙面人早从人群中闪过,愤愤不平的胡大友怒道:“你们一群废物,还不快追!”

一群卫队“呼啦啦”的便随远去的身影追去,穿街过巷的追赶着,早已经不见人影,几个卫队长无奈的商讨了几个理由便回去复命了。

皓月高悬,凌冽的寒风穿过小巷“呼呼”的响,一堆废弃的矮墙下,方才那个黑衣人正在给蒙面人磕头拜谢。蒙面人毫不掩饰,将青色面纱摘下,原来就是陆佐,旁边还站着陆仁襄,陆仁襄赶忙将黑衣人扶起来,“这位大侠快快请起。”

黑衣人身手凌厉,忽地就站起身来了,“恩公自当受我一拜!”

那黑衣人说罢也将黑面纱揭下来,登时陆仁襄二人看得惊呆了,看这面相,此人不过是个尚且成年的俊俏后生,皮实肉厚,却眉清目秀,只不过面色微黑,看得出是常年习武日光晒的。

“看不出功夫如此精湛的高手,竟然会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啊!”陆仁襄说罢和陆佐二人相视一笑。

那少年尴尬一笑,“晚辈惭愧!”说着向陆佐作揖,“这位哥哥方才也真是力拔千钧了,晚辈非常佩服。如若不弃,希望哥哥能收我为徒。”

那黑衣少年说罢不由分说纳头便拜。陆佐看了一眼陆仁襄,哈哈笑道:“这个年轻人倒是直爽,有意思的紧!哈哈!”

陆佐不慌不忙的将少年扶起来,“我们都互相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呢?”

“徒弟殷季,西河郡人氏。”

“哦!”陆佐脸上略显沉色,忽而面色如常,嘿然一笑,“看来我们还是半个老乡,你是一个人来京都的么?”

“正是!殷季自幼习武,四处拜访名师,早就听说京都热闹,所以辗转来此看看京都过年是如何热闹的。”

陆仁襄也甚是疼爱眼前这个小伙,便好奇的问:“那你家里父母不管你啊?”

殷季听到父母二字,不禁面沉似水,“殷季家中原本兄弟姊妹五个,我两岁时候,老家便遇上灾荒,母亲便把我抱给庙里,幸的是庙里师傅仁慈收养我,还教我些拳脚。我十岁的时候,我师傅便带我回老家看望父母,后来才在村里听说他们全都在灾年里饿死了。”殷季说罢两行眼泪划过黝黑的面庞,兀自地抽泣起来。

陆佐上前拍了拍殷季的肩膀,眼露疼惜,“没事!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以后就跟着我罢!”

殷季听后,热泪盈眶,又伏地跪拜,口口声声称“谢谢师傅”。

陆佐也听得乐意,扶起殷季,笑道:“还是不要叫师傅,叫哥哥!”

“不行,师傅,必须叫师傅,显得亲切!而且季儿还希望师傅再教我一些武艺呢!”

陆佐见他扬着嘴角,还显得有些倔强,“好好好,那就叫师傅。”

“季儿啊!”陆佐叫的有些生硬,“你现在在何处栖身啊!”

“就在城外的一座土地庙里!”

陆佐不禁心头一凉,眼含爱怜,叹了一声,继而又抚了一下殷季的额头。

“这天寒地冻的,你这小伙也耐得住?”陆仁襄也忍不住问。

殷季沉吟半晌,又痴痴一笑,“习惯了!”

“再说下去天可就亮了,季儿快跟我们回客栈吧!”陆佐道。

陆仁襄身子打了个冷颤,搓手呵气,“这一说还真冷起来了。我们快些回去睡会儿吧!”

陆佐三人回到“高升客栈”的时候,已近寅时。殷季和陆佐一起挤在一张床上,这是殷季第一次睡在这么好的床上,也是多年以后,再次感受到的温暖。

第十一章 大雪求贤

京都的一月,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四处白雪皑皑,屋顶上大雪压顶,耳边时而传来瓦片断裂之声。

寒风呼啸中,天已破晓,客栈院子里的几只打更鸡也冷的懒得打鸣。书桌前陆佐的左手拿着《论语》,右手在红烛灯前来回烤火取暖。

陆佐正看得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忽然感觉背上一阵暖和,回首看时,原来是殷季见自己穿衣单薄,给自己又加盖了一层斗篷。陆佐也没想到殷季这般小小年纪,就知道这样体贴人,不禁会心一笑。

“季儿啊,你怎么不睡啊现在还早呢?”陆佐关怀问道。

“睡不着!”殷季笑得很甜,全无睡意,“师傅怎么这么早就起来看书了”

“想事情!”陆佐淡淡的道。

“哦?”殷季眉头一皱,“师傅不是在看书吗?怎么还能想事情?”

“因为答案在书里面啊!”陆佐拿书在殷季脑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殷季一边围在红烛旁取暖一边问:“那是什么事情还要看这书解决的”

“《论语》知道吗?”

“听说过,我庙里的师傅教过我几句,可就是记不住那些个!”

“季儿啊!圣人常常事后便自我反省,我们更应该多加反省思考才是!”陆佐说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殷季不解的问道:“思考什么?”

陆佐笑着耐心解答,“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师父,季儿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殷季显得有些兴奋,“这句话说得是我为别人做事是否尽心尽力了,与朋友交往的时候是否忠诚,对师长传授的知识是否已经温习了,师傅对吧?”

陆佐微笑着点点头。

“可是师傅你想这个干嘛?”

陆佐嘴角微扬,“因为今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额"殷季不知所以,“师傅怎地知道莫非师傅也会算卦不成?”

陆佐低声嘿嘿一笑,“是啊!现在我们得想想这条路要怎么走了!”

“恩!”殷季虽然不明白师傅说的什么,却毅然点着头,“我相信师傅已经有答案了,季儿愿意跟着师傅一起走!”

二人正说着,陆仁襄也已经醒来,见陆佐和殷季早早就起来,揉着双眼问,“你们两个倒是起得早!什么时候了”

殷季调皮的笑着,跑至陆仁襄的床榻前,将陆仁襄的被子掀起来,一边笑着道:“天都大亮了,二哥还不起来!”

陆仁襄睡眼惺忪,慵懒的爬将起来。

“季儿不要闹了!”陆佐叫住殷季,“你去店伙计那里借一把琴来!”

殷季甚是不解,摸着后脑勺问:“这一清早的拨弄这些个作甚手不怕被冻僵了呀”

陆佐见殷季有些散漫,厉色道:“你这滑头,怎么为师现在说话就不好使啦”

殷季忙唯唯诺诺的赔笑,“季儿不敢!季儿只是好奇而已!”说完赶紧下榻,“这就去取!”

“对了,再去伙计那里借一盘香来!”

陆仁襄忍不住问:“哥哥要这些作甚”

陆佐嘿然一笑,“一会儿有贵客回来!”

“哥哥!你想多了吧!这一大早,大冷的天,谁会往出跑呢”

不一会儿,殷季左手抱着琴,右手提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篮子里装着香炉和几卷盘香。殷季后面还跟着那个唤作李二蛋的店伙计,店伙计手中拿着几块还未烧的木炭。

店伙计一边将碳火加满,一边陪笑道:“陆先生,小的听说您这要来客人,所以特意来添几块炭火,今天特别冷,要是这炭火不够就尽管招呼一声。”

店伙计加完碳之后便转身出去了,待殷季也放好琴,点完香,陆佐便坐在琴案前,撩拨几下琴弦之后,便信手将琴弹将起来。须臾,房间内香烟袅袅,琴声缕缕宛转悠扬,与窗外的大雪压竹子之声交相辉映!

陆仁襄和殷季举起手中之茶,一边慢闻茶香,一边听得入迷起来。二人听着琴声,不禁摇着脑袋,似迷似幻!

不知几时琴声却突然骤停,陆仁襄与殷季恰如魂归阳间,睁开双眼时,竟然不知身边何时站着两个年轻人。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极其考究的俊俏后生,鲜红的夹袄,雪白的貂裘,显得格外扎眼。一看这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就知道是富家子弟。而身旁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看样子身强体健,论模样来看,这个倒像是个脚夫,不过他的穿着打扮,却也像是个有钱人家。

那二人见陆佐双手按着琴弦,两眼紧闭,似是冥思之状,故而一旁静候并不敢打搅。僵持了须臾,那俊面的后生再也耐不住,躬身向上座的陆佐施礼,问道:“阁下可是陆公辅,陆先生”

那后生一旁的小胡子男人,似乎觉得有些唐突,赶忙也毕恭毕敬的陪礼。

这时陆佐才缓缓睁开双眼,闻着满室的檀香,深吸一口气后,慢条斯理的说了一个“是”字。

“久闻陆先生大名,在下是宁王府世子刘行之。今日家父特命我来,有请陆先生来我府上用宴!不知道陆先生能否赏脸”后生虽然言语委婉,眼神中却有一丝不屑。

陆佐眯着双眼,眼神从刘行之身上一扫而过后,又低头擦拭琴弦,并没有答话。

刘行之旁边的那位男子再次躬身施礼,道:“陆先生,家父在我兄弟二人临行之时,再三叮嘱务必能请到先生。还请陆先生能赏光,到蔽舍一聚!”

陆佐抬头看了一眼这位男子,思忖片刻,站起身问:“阁下是"

“我是宁王的长子刘行远!"

刘行远说话时,声音浑厚,却又显得极为客气。

陆佐看了一眼略显尴尬的刘行之,又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刘行远。

“哦!对了!我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是宁王妃嫡出,他不过是我父王的侍妾所生,他也只是比我大了几岁而已!”刘行之似乎想掩饰一下尴尬的表情,接着又朗声对刘行远道:“哥!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刘行远霎时背脊发汗,面沉似水,都不敢抬头看屋内的任何人,只得深深的低着头,小心的退后了两步。

此时陆佐看着刘行远涨红了脸,沉思了片刻,冷冷的回答道:“好吧!何时起身”

“现在方便吗”刘行之迫不及待的问,“马车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陆佐看了看还在惊呆的陆仁襄和殷季,陆仁襄这才回过神来,忙笑道:“稍待片刻,我们整理一下!”

陆佐等人收拾停当,便与刘行之上了同一辆马车,陆仁襄和殷季跟着刘行远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刘行之在马车内,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陆佐每每只是微笑点头与摇头,并没有多说半句话,刘行之只觉得眼前这个书生是故作深沉,最后再也懒得多问。

一行人车架摇摇晃晃,不知几时,车夫便禀告说到了。王府的门僮见是两位小主回来,赶忙上前接风掸尘。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从院内健步如飞的跑上前迎接刘行之,呵呵笑道:“小主一路受累了!”说着上前掸了掸刘行之的斗篷。

刘行远也疾步走到刘行之的车架前,与刘行之一同搀扶着陆佐下马车,陆佐挥手示意不用太客气。

“老管家!这位就是陆先生!”刘行之向管家引荐道,“你快去吩咐下人,备下酒席来,为陆先生接风洗尘!”说着一边让一个小厮牵过缰绳,示意其将马车赶回去。

老管家笑盈盈的向陆佐施礼道:“酒席已经备下了,就等陆先生您了!陆先生,您前面请!”

“有劳管家了!”陆佐微笑示意

“太子殿下驾到!”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第十二章 贤才之争

只见不远处一行人簇拥着一顶十二人抬的大轿子。刘行之见是太子驾到,心里不禁有些讶异。倒是刘行远暗地里拉着弟弟的衣袖,撅着嘴指着陆佐,示意他估计是为了陆佐而来。刘行之看了看面无血色的陆佐,自己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跟着一行人下跪行礼!

太子的轿子就停在宁王府门口,一个满嘴络腮的侍卫掀起蓝呢的轿帷,“殿下!宁王府到了。”

“都免礼吧!”一个金冠束发、身着杏黄蟒袍的少年,慢悠悠的下轿说道。太子眼神四处搜寻了一下,眼神突然停留在了陆佐身上,见陆佐面色虽然略显苍白,可是眉宇间气度不凡,双眸清澈深邃。表面看上去此人像是面无表情,但细看时,又似喜似怒、似悲似嗔,让人很难猜测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太子步履轻盈,走至陆佐跟前,“您是?”

不等刘行之在身后禀告,陆佐便躬身施礼道:“草民陆佐!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回了礼后,便上下仔细打量着陆佐。须臾,太子眉间微蹙,倏尔又爽朗的笑了几声,“早就耳闻陆先生,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只恨我久居深宫,不得一见!都说先生才高八斗,文韬武略,今日陆先生进京,还有请陆先生来舍下指点一二!”

还不等陆佐反应过来,太子便挽着他的左手,就要拉着他上车。陆佐回首定睛看了一眼刘行之,然后颇显无奈的对太子说了一句:“今日,草民舟车劳顿怕是乏了,不能前往,还望殿下见谅!”

陆佐其实还没有想好该如何拒绝太子和宁王,太子是当今圣上的爱孙,自从皇上的嫡长爱子刘议英年早逝,只留下这个遗孤刘衍,故而皇帝格外宠爱这个嫡长孙,才把太子之位依旧传予他的嫡长孙,所以现在若是得罪太子,只怕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而宁王也是居心叵测,估计对于他父皇把太子之位传给自己的侄子,早已怀恨在心了。

太子知道陆佐有些尴尬,但是又不想陆佐落入他人之手。他也是冲着近日传闻的“荀谋陆佐,天下可得”这八个字才来的,荀谋是当今卫国公荀昱之子,虽然年仅二十岁,却早已经征战沙场并且百战百胜、闻名朝野。由于荀家对于太子之位保持中立,所以想着只要自己得势,只怕荀谋也会投靠自己。既然这个陆佐能和荀谋相提并论,那么陆佐一定也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笼络陆佐,就显得格外重要。

“太子殿下驾临,怎么不进去坐坐!太子也赏赏光,我刘询也给您奉杯茶喝喝呀!”此时从府门里传出一声浑厚的声音。几个家仆拥着一个身着月牙色长袍、体型略胖的人走出门来。

陆佐心中揣测此人就是宁王刘询无疑了。细想方才宁王他说的话也太尖锐了些,身为太子的王叔,只怕太子听到这番话心里也会汗颜,宁王这句话可以说是欲退还进了!

“王叔言过了,我只是久慕陆先生的才名,故而特来请会的!”太子刘衍说话时还算是客客气气。

宁王刘询不紧不慢的走上前,道:“既然殿下今日光临寒舍,那就和陆先生一起进府请用午宴吧!”说时哈着腰道了声“请!”

刘衍犹豫了一下,心想着现在若是随他进府,那陆佐岂不是也得跟着进去了?要是如此就更难用其他理由将陆佐带走了,“王叔,这就不必了。我此来,是为了皇爷爷的,最近皇爷爷他老人家身体抱恙,太医院的太医都没甚法子,侄儿又听说陆先生精通医理,所以特地来请他一去的,为的是给皇上把脉诊断!”

陆佐听后,心中不免一笑,对于太子和宁王的争斗,现在自己表态站在哪一方为时尚早,且看他们二人会怎么说吧!所以陆佐故意镇定成一副既没有去的意思,也没有留下的姿态,任他们两拨人猜去。

宁王暗自咬牙,看着这侄子虽然年纪和刘行之相仿,却比自己的两个儿子还要阴险狡黠,陆佐是走是留倒无所谓,只是不禁为自己两个儿子以后的处境担心起来!

果不其然,刘行之哪里忍得住受这气,“太子殿下!”刘行之故意将这四字声音提得很高,“陆先生可是我和我哥哥大冷天,一大早请来…”

“行之!”宁王叫住刘行之,面色沉重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又笑着对太子说道:“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陆先生前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宁王又向陆佐行了个礼,“改日陆先生得空,一定要来寒舍坐坐!”

“陆先生请吧!”不等陆佐回答,太子刘衍就抢着说道。

众人见太子与宁王针锋相对,旁边的人个个心惊胆战,唯独陆佐和殷季依然面不改色,一个是沉着冷静,一个是初生牛犊。

陆佐拂袖微微一笑,跟着太子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趁着太子上车之际,又有心的转身向宁王行作揖礼。宁王似乎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刘行之看着陆佐坐着刘衍的车渐渐走远,一时难以抑制心中怒火,咬着牙低声说道:“父王,您就甘心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刘衍把陆佐带走吗!”

“你懂什么?刘衍这小子都把皇上他老人家搬出来了,难道咱们还能强留不成。刘衍此人,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择手段弄到手,要是得不到,只怕不管你是谁,他都敢咬你,何况皇上又对他宠爱有加!”

“那陆佐就这么……”刘行之愤愤不平。

“不用担心,只要这个陆佐真是个好货色,他就应该知道如何审时度势,陆佐也只不过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稍有不慎只怕他在谁的屋檐下也躲不下去。”

刘行远对于党争之事,似乎只是出于对自己家人的关心,并没有在意利益之间的争斗,遂脱口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怎么办!你就知道问怎么办,本王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呢!还不如你弟弟呢!”

宁王对年纪最长的儿子刘行远一直不怎么喜欢,说他天性纯良,却又透露着几分愚钝,说他武勇过人,却又像是一介草莽。纵使有他的可人之处,却又不免让人担心。

刘行远也只是笑了笑,便低头不语了。

宁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刚才就没看到吗?”

“哦!对对对!陆佐刚才又回头了。”刘行之似乎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

“没错,太子想要笼络陆佐,可不该是他这种做法!这陆佐是否有经天纬地之才我不关心,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要夺过来。今天我们大度一点忍忍,让陆佐也知道谁才有…”宁王刚想把“天子之气”四个字说出口,看看场合不对,又生生吞了回去,“走,回府用膳。你们这一路也辛苦了!”

第十三章 焦尾绝响

太子刘衍与陆佐同坐轿内,从宁王府回来的路上,刘衍一直目不转睛的观察着陆佐,想从他的表情上窥探出对方的内心想法,却怎么也看不出陆佐的表情是喜是怒。

太子刘衍领着陆佐回府后,也是好生款待,好酒好菜,没有丝毫怠慢。

是日晚膳过罢,不知几时早已经风停雪息,月出东山。于是太子刘衍便拉着陆佐来到府内的秋挽亭,一起抚琴赏月,先是太子正襟危坐的弹奏了一曲,一旁的陆佐也只是站在亭子的廊檐边抬头赏月,勉强的听了一些,琴音高亢绵长,九转回肠,但终究还是差一些火候。

太子抚罢笑道:“我这焦尾琴可是皇爷爷从王家子孙那里,花千金置买而来的,也算是一把不世好琴了!都说宝剑赠英雄,好琴送知音。今夜我也雅一回,就将此琴送给陆先生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殿下还是把琴赠与有缘人罢!草民实在消受不起!”陆佐又是一番推辞,此时此刻若是随意收受太子之物,那便无异于向太子表明心意了,故而陆佐心知千万不可太快让太子知道自己的立场。

“不过一把琴而已,陆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太子冷笑了一声,“听闻陆先生琴艺技决伯牙,何不就着此琴,趁此良夜,也来弹奏一曲,何如”

陆佐虽然脸上面无表情,但是心里有些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应了一声。于是坐在铺着狐皮的石凳上,正对着太子刘衍,接过对方的琴。陆佐调试了一下音色之后,便缓缓的弹将起来。须臾间,亭园里沁满妙音,时而流水缓缓,时而雄浑伟岸,月色如洗,秋挽亭前的那座水池,随着琴声波光闪闪,屋檐上得积雪,仿佛也随着美妙的琴声融化。

陆佐抚罢,太子沉吟了半晌,似在回味方才的美妙的琴声,而后太子刘衍欣然拍手称赞,“果然琴遇知音方能闻此妙音,听着这首曲子,倒是有几分古曲遗韵!”然后又好气的皱着眉头,“不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陆先生能否指教一二”

“殿下见笑了,众所周知《高山流水》失传已久,草民也是按着自己的感觉作了这一曲《高山流水》以示敬仰,怕是污了这曲名了!太子亦是识得琴理之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殿下能指点一番呢”陆佐略带笑意。

太子显然是由衷的钦佩,连连竖起大拇指,“哪里的话,陆先生这一曲,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我听过最好的一首曲子了,都说‘余音三日,绕梁不绝’我原本是不信的,今夜听后,方知什么才是真正的余音绕梁啊!”

抚琴过后,陆佐也渐渐开始和太子畅谈起来,虽然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辅佐太子,却也有意试探一下太子刘衍,“琴是好琴,据说焦尾琴是蔡邕铸就,蔡邕为人耿直,敢于直言。可惜灵帝听信谗言,使得蔡邕亡命江海,逃到吴地隐居时,于烈火中救出这梧桐木,而后就着此木锻造的一把琴!太子可知道么”

太子刘衍知道陆佐是有意考察自己,于是冷笑了一下,不以为意,“都说‘灵帝无珠走良将,焦桐有幸裁名琴’灵帝有眼无珠,心量狭小,结局也是可想而知的。我若是灵帝,断不会让良才他走这种情况出现!”

“哦!”陆佐似乎有了兴趣,嘴角微扬,“有人说这天下有两种人:一种是为了青史留名,一种是为了明珠千斛,不知殿下是哪一种或者说喜欢哪一种”

陆佐看了看太子那不屑的神情,心里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明珠千斛金银财宝算得什么,我刘衍所求的断然不是这些。至于你说的第一种,所谓的留名青史,只怕我此生是看不到的。”太子说着有些情致所动,站起身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圆月,“只是这大好河山,若是本宫的便罢,若不是,本宫便倾覆了它!”

陆佐嘴角微扬,心里已有了七八分答案,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也只是笑了笑。

太子倒是兴致索然,听着“咚!咚!”声响,已是二更时分。太子还是想命下人去准备酒菜,陆佐劳累了一天感到有些疲乏,便婉言谢绝了,太子刘衍这才作罢,遂吩咐下人抱着琴,带陆佐去安歇!

陆佐回到客房,见陆仁襄和殷季还在玩耍屋内的各种摆设器件,低声喝止,“你们两个顽童,这里是太子府邸,怎么如此无礼!也不怕别人看到笑话。”

“师傅!你不知道这府上可大了!”殷季将手中的瓷碗放回摆满古玩的架子上,一脸兴奋的看着陆佐,“我和陆二哥逛了一下午都没逛完呢!”

“真拿你们没办法!有的地方不该去,可不要乱跑。这是太子府,想必女眷也很多,你们最好少出门!”

“哥哥!我正想说呢,这太子府也忒奇怪了,府上除了几个丫鬟以及佣人,就没有其他人了。我看别人家的王孙贵胄,携家带口的,人丁一两百个都是常有的,反而这偌大太子府却空荡荡的,就连守门的都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家丁,还不如咱们村呢!”陆仁襄一本正经的分析着他今天的所见所闻。

陆佐听完只是嘿然一笑,“看来太子的志气不小呢!”

“什么意思”陆仁襄好奇的问。

“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

“做给人看的谁”

“会不会是我们啊!”殷季搓手嘿嘿的傻笑笑着。

“我们?”陆佐似笑非笑的道,“当然是做给想看的人看到!在那些人眼里,我们也只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而已!”陆佐面色凝重的深吸了一口气,思忖着太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深喑权谋之术,竟然有如此缜密的行动,想来背后可能有高人指点,如若与太子成为敌人,自己得提高万分警醒才行!

“哥哥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陆佐面沉似水,站起身,背着手站在窗前沉吟须臾,方才笑道,“以静制动!你我兄弟二人,眼下只需准备好接下来的会试便好。”

第十四章 笼络人心

第二日天色未亮,陆佐便早早的起床了,因为陆佐向来有早起晨诵的习惯,故而此刻还未有下人前来伺候,于是陆佐起来后便自己洗漱了。原本想拿几本前日还未看完的书打发时间的,犹豫了一下,又将书叠放在案几上,在书橱上只拿了几本无关紧要的书。于是拿到书后,凭着昨晚回来时的路线,一个人信步来到秋挽亭。

天色渐亮,院子里寒风瑟瑟,秋挽亭前池子里的残荷随风摇曳,屋顶上地积雪已经消融,看来今日将会是一个好天气。

秋挽亭里,陆佐手捧着书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看至精彩之处,还不时的点头微笑。

此时院子里已经有几个早起值事的仆人,路过秋挽亭时,见是昨晚殿下请来的贵客,都纷纷上前给陆佐问安,“陆先生,院子里风大,您仔细着着!这早起风霜露重的,身子可要留神。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太子爷头前说了可不能怠慢了您!您看看要不要小的们先给您把早点送来,只怕这会子到隅中之时必定会饿呢!”

陆佐点点头,示意可以。

“陆先生,那小的们给您拿去。”一个小厮应道,“对了,昨晚殿下吩咐过了,这几天先生您就跟殿下一起用膳!”

“这哪里方便呢!你还是跟殿下说一声不必了吧!”陆佐一向早起不喜欢和旁人说话,听小厮这么一说,也只得回他。

几个小厮笑了笑,接话的那个说道:“殿下说了,昨日太子妃进宫去陪皇后娘娘了,回来还需要些时日,所以没事的!”说完小厮们也不等陆佐回答,便告辞去厨房准备早点了。

陆佐听小厮说起太子妃,忽然想起,他素来也有耳闻太子妃是个厉害的角色,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徐秉德的女儿,这徐秉德虽然只是二品京官,却也是皇帝的心腹之臣。

此时陆佐心中不禁生疑。须臾,两个小厮一前一后,一个手里端着早点放在石桌上,一个手里拿着棉垫垫在石凳上。其中一个小厮会说话,点头哈腰笑着道:“陆先生您慢用!这京师不比江南,晨起晚宿的时候,都冷得很,您注意些个,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陆佐笑着点点头,道了声谢,几个小厮便告退了。

陆佐看着眼前的吃食,心中不禁有些犹豫,看太子近日的所作所为,不论真假,已实属不易。只是昨日太子的种种言论,又让人有些惴惴不安。且不说先选择辅佐谁的问题,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早点离开太子府这个是非之地。陆佐边想着,边胡乱的看了几本书。

不知何时,日上屋顶。一个两鬓霜白的老者正往亭子这边走来,前边带路的正是太子府的秦管家。

秦管家老远就挥手叫住陆佐,道:“陆先生,陆先生!”

陆佐看有客人来,不紧不慢的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走下台阶。

秦管家恭请着那位老人家,边对陆佐道:“这是我们太子爷的老丈人,兵部尚书徐大人!”说着又开始介绍起陆佐,“这位就是陆佐陆先生!是我们太子的贵客!”

陆佐见是兵部尚书徐秉德,心里不禁有些诧异,瞬间奇怪他怎么也会来,看来太子为了留住自己,可谓是煞费苦心。陆佐边思考着,边行大礼。

“陆先生!免礼免礼了。”徐秉德呵呵笑着,极具长者的和善。

“大人折煞草民了,草民姓陆名佐,小字公辅,大人只管叫我陆佐就好了!”

徐秉德呵呵笑着,拍了拍陆佐的肩膀,“公辅!”徐秉德点点头,“果然是少年才俊,气度不凡啊!”

“早有耳闻陆先生的大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啊!”徐秉德说着,伸手请陆佐坐回亭子里。这时已经有下人又拿了一个棉垫过来给徐秉德垫座。

徐秉德看见石桌上摆着几本没用的书籍,“陆先生,最近怎么看起了杂剧来了?”徐秉德不禁有些好奇,像陆佐这种聪明绝顶的人,看的应该是《春秋》、《左传》之类的书才是。

陆佐呵呵一笑道:“晨起精神好,看这些书也只是为了消遣时光罢了,那些正经的书看得也是腻了。”

徐秉德狐疑了一下,正待说什么的时候,下人过来禀告说太子殿下已经在客厅备下早饭了。徐秉德与陆佐二人便说说笑笑的一起走去客厅。

太子府的会客厅,宽大却又极为简朴,桌上的菜色虽然形形*,却看着极为简单,身旁也就两位婢女在一边服侍,太子就坐在主位,陆佐坐在下首,徐秉德坐在其对面。不一会儿陆仁襄和殷季也随着秦官家到会客厅,坐在陆佐的旁边。

“陆先生昨夜休息得还好么?”太子刘衍并不是个拘束的人,边问边示意下人将好菜摆放到陆佐的面前。

“承蒙殿下关照,昨夜睡得很香,一宿到天明。”陆佐说罢,呵呵一笑。

“嗯!那就好。近日晚间天寒霜重,晚上我让下人多给你们加一层被褥。”

“多谢殿下!”

太子摇头示意不必客气,于是又问老丈人徐秉德今天怎么一早就来府上了。

徐秉德见问,眉头舒展着笑开了颜,看了看陆佐,然后放下手里的筷子,笑着问太子道:“昉儿没派人跟你说吗?”

“没有啊?”太子眉梢一紧,忽而也跟着笑了,“莫非事情成了!”

陆佐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料想此事一定与自己有关。陆佐是个习惯猜疑的人,好多事无论能问与否,他都不会开口,所以见此情景,陆佐只是定了定神,等着他二人先开口。

太子刘衍见陆佐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也不好直说。

然而徐秉德是个旧历宦海之人,故作关怀的问陆佐道:“老夫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陆先生如今也二十有三了吧!”

“正是!”陆佐听后,心中已然猜到七八分,又想到他提及太子妃徐昉,所以想来太子是让太子妃进宫提亲的,欲以此笼络我而已,只是不知会是哪一家的姑娘,想时不禁问道:“怎么了?”

第十五章 手下败将

“那老夫今天就倚老卖老了!”徐秉德说时,眼神谄媚的看着陆佐,“敢问陆先生家底如何呀?”

陆佐似乎迟疑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瞬间,马上又强做镇定道:“在下世居鄯州,祖上世代诗书,家父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因顽疾去世了,我兄弟二人是家母一手带大的!”陆佐说得极为流畅,说完的时候,陆佐马上怀疑自己刚才的语气会不会有破绽,有没有被他二人发现。

徐秉德完全没有在意陆佐的神色,只是听此一说,有些表示同情的安慰了一句,然后就笑着说道:“不过先生也算是才高八斗、一表人才了,果然有书香遗风。那老夫现在更是觉得这桩婚事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说着陆佐徐徐的看了徐秉德一眼。

“是这样,我让太子妃进宫为陆先生保媒!”

“保媒?这怎么合适?”

“再合适不过了,人家可是开国功臣平远伯的女儿琼茜郡主,有太子、太子妃和皇后娘娘保媒,这事再合适不过了。”

陆佐听到他说这家人是平远伯安远山家,心中一颤,看来宁王在中秋夜宴请安远山一事,已经被太子知晓了,此番估计是想利用自己联姻,刚好先下手为强,如此还可以一举两得,看来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子,也绝不是平庸之辈。

“陆先生啊!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太子用坚决的口吻说道,并不想给陆佐思考的时间。

“正是呢!太子妃已经派人来说了,皇后娘娘下午要特召你进宫。对了,还有卫国公,他也会去的。到时候可就看您的本事了!”

陆佐心中打鼓,这些场景多年来盘算已久,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之快,这局棋何去何从瞬间有些模糊了方向。心下又转念一想,此番且走一遭,慢慢想想接下来怎么走。陆佐正要应承的时候,身旁憋了好久的殷季早就按捺不住,听是陆佐要成婚,在一旁咧嘴笑着问太子:“师父要结婚么?”说着又拍手对着陆佐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师父带上我罢,我要看新娘去。”

一时间厅堂内的人全都哄堂大笑起来,原本拘谨的气氛,也随之缓解,陆佐此时被说得已经不得不去了,于是笑着喝止住殷季不得无礼。太子看样子倒是欣喜若狂,“陆先生的徒弟倒是有意思的紧。”又招呼下人,“来人呐!把本宫的湛卢剑拿来。”

陆佐听到“湛卢剑”三字,不禁一愣。须臾老管家双手捧着一把乌黑的古剑送到太子的跟前,只见那漆黑的剑鞘上布满灰尘,随着“呼啦”一声,太子将剑拔出,瞬间剑峰所射之处,寒光闪烁。太子上下摩挲着那把剑,然后又将锋利的宝剑插进布满尘垢的剑鞘内。

“听闻陆先生的徒弟武艺不凡,今日就在这和我的侍卫比试比试,谁若是赢了,这把‘湛卢宝剑’就归他了。”太子用命令的语气,谁也无法拒绝。

殷季看到湛卢剑早就跃跃欲试、两眼放光了,不等陆佐开口,殷季想都不想道,“那就开始吧!”

“那好!来人啊,传邓灼!”

俄顷,一名豹头虎须、膀大腰圆,身穿盔甲的彪形大汉,迈着虎步进入堂内,向着太子躬身施礼。

太子将事情原委告诉邓灼之后,又命人将桌椅撤去,将大堂中央的位置让给邓灼和殷季。

“今日主要以比试剑法为主,来人啊!拿剑来!”太子刘衍笑道,“今日比试只图一乐,你们二人切不可伤筋动骨的,点到即止。”

邓、殷抱拳称是。二人接过家仆的剑后,便双双摆开阵势。

陆佐和陆仁襄看着殷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心中不免担心,邓灼是太子的贴身侍卫,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而殷季不过是将将成年的孩子,如何与这个壮汉比拼。

邓灼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脸不屑,将手中剑直接扔给秦官家,嘴角上扬的笑道:“小孩!输了可别哭啊!”

大堂内一时间笑声阵阵,只有陆仁襄眉头紧皱,急得拉着身前哥哥的衣角,小声问陆佐,“大哥,这可怎么办呐?你心可真大!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这分明是要看我们出丑嘛!”

“季儿都不怕,你怕什么?”陆佐淡淡的道。

陆仁襄再看殷季时,却见他也是一副无所畏惧、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气得紧抿嘴唇,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大胡子,你输了可别喊爹娘啊!”殷季说罢,也将手里的剑扔给陆仁襄。

堂内的人见殷季的说辞和举动,不禁笑得更大声起来,太子更是笑得前俯后仰,直拍手道:“快开始罢,本宫都等不及了。”

邓灼右手别在身后,摊出左手示意殷季动手。殷季也不示弱,也将右手别在身后,左手握拳不由分说,直接往邓灼的咽喉打去。邓灼眼疾手快,用左手轻松隔开,顺势用掌锋向殷季的脖颈击打。殷季毫不示弱,身体后仰,但见掌锋过出,如平地惊雷,呼呼作响。殷季躲过一掌后,直起身,又是一拳往邓灼的胸口打去,刹那之间,邓灼却并不闪躲,一拳生生的打在邓灼的胸口上,他却毫无惧色,任殷季用左手打了三四拳。殷季气急败环,管不得其他,左右手一齐用上。

堂内的人看罢,又一阵哄堂大笑。

陆仁襄低声对陆佐道:“大哥,我看算了吧!邓将军身强体壮的,殷季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仁襄,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季儿的能耐啊!不是季儿技不如人,错在他年纪轻轻和邓将军比试力气。”陆佐说罢,朝殷季叫了一声,“季儿,你第一招对啦!”

殷季正气愤得拿邓灼的胸口出气呢,耳边传来师父的指点,如梦初醒一般,方才想起刚才第一招打邓灼的胸口时,他极力躲闪,身强体壮的邓灼最怕的应该是最脆弱的部位。于是出其不意,右手拳头又直逼邓灼的咽喉。邓灼受了殷季十几记重拳后,见殷季又来偷袭咽喉,原本别在身后的双手,已经顾不得其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殷季的右手臂,接着向后踉跄了两步后,赶紧扎起马步稳住。殷季原想收回右手,却因邓灼死死拽着而不能得逞,于是左手又是一记重拳向邓灼的太阳穴击去,邓灼接着又腾出右手接住。

殷季利用自己的巧劲和灵快,与邓灼交锋了几个回合下来,身量魁梧的邓灼渐渐失去了优势。此刻旁人看得直瞪眼,太子和徐秉德二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心想着听说这陆佐力大无比,没想到他的徒弟也是武艺高强啊。陆佐和陆仁襄相视一笑,方才的紧迫感也烟消云散,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悟性和武艺竟然如此之高。

邓灼虽然眼疾却架不住殷季手快,数十个回合之后,其脖颈、腋下、腘窝等经络活跃部位,都被殷季打中。邓灼正无力反击之际,哪知脚底一软,后脚跟没有稳住,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殷季正待一脚踩向邓灼的心口时,陆佐赶紧喝止殷季住手。

“季儿住手,休得无礼!”

第十六章 皇后赐婚

殷季看了一眼陆佐,便将悬在邓灼胸前的脚收回,一脸得意的“哼”了一声,乖乖的站回陆佐的身后。

“小殷季,真……”陆仁襄正想说厉害的时候,被陆佐的眼神喝止住了。

接着陆佐上前将满脸怒气的邓灼扶起来,“邓将军见谅,早有耳闻邓将军神勇无比,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刚才若不是邓将军失足不小心,殷季这毛头小子哪里能够得逞呢!”

邓灼咬着牙根,并没有回答,只是无奈的向着太子刘衍抱拳道:“殿下,属下还有公务在身,若无其他事,属下先行告退。”

“下去吧!”太子脸色略有些难看。

此刻堂内气氛凝重,没有一人敢先出声,就连邓灼走出廊下的脚步声都格外大声。

“殿下,那‘湛卢剑’呢?”殷季还是忍不住先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太子板着脸,片刻间又指殷季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来啊,赐剑!”

殷季从老管家的手里接过湛卢剑时,喜不自禁的大笑起来,迫不及待的拔出剑,但见剑身寒光闪烁,双刃锋利无比,微风吹过剑刃时,似乎都能听到宝剑将风迎刃划开的“呼呼”声。

且说太子用过饭后,便带着陆佐和徐秉德等人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圈,一同赏花看景。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有两个内监来人传话,让太子和陆佐等人进宫觐见。太子这才去换了一身正襟的朝服,命下人也给陆佐穿了一身干净衣裳。

正午的阳光洒过慈宁殿的琉璃瓦时,金光闪闪的越加刺眼,殿宇内的陈设古色古香,台阶上的帷帐内飘出缕缕的檀香,两旁的侍女袅娜娉婷,格外的清新可人。

慈宁殿的台阶前已经并排站着三个人,中间的正是平远伯安远山,左右两边分别是长子安世卿和次子安世禄。

太子刘衍和陆佐二人先给皇后娘娘请安,帷帐后冷冷的传来一声“免礼”。接着安家父子也齐声给太子请安。

各自礼毕,这时帷帐内的皇后又冷冷的问:“鄯州的陆佐可来了吗?”

陆佐躬身出列,只是低着头,知道台上的帷幔也看不清真容,于是也未抬头看,只是朗声道:“草民在!”

这时两旁的侍女分别将各边的帷幔掀起,殿上中间的宝座上正坐着一个细眼高鼻、唇红齿白的老女人,一身华服珠光宝气。

“最近哀家老听太子和太子妃说这江湖上有一个天纵奇才叫陆佐,力比霸王,智兼荀谋,说的可是你么?”

“是殿下谬赞了,草民怎敢跟两位英雄人物相提并论。”

皇后严肃的点点头,“抬起头来。”

陆佐缓缓的抬起头,目光不敢直视,只是嘴角微扬,不时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怎么去说!

皇后娘娘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看着倒也是明眸皓齿、面目清秀,心里也有几分亲爱。

“嗯!”皇后点点头,表示满意,“这相貌面容倒是齐全的!家中还有谁啊?听说你家世代诗书,祖上可有在朝为官的么?”

“草民世居鄯州,家父在我小时就已病逝,现家中只余家母和一个弟弟。祖上未曾有在朝做官的,倒是曾祖父是州府的刀笔小吏,不足挂齿。”

皇后娘娘让宫女扶着自己,缓缓的走下台阶,围着陆佐前后左右的边看边笑,“这模样气质倒和荀谋那小子有几分相像。不过什么都好,就是比他瘦了些。”

皇后语音刚落,其他人也笑了起来,陆佐也尴尬的呵呵一笑。皇后指着陆佐问安远山道:“平远伯,你觉着怎么样?”

安远山此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看陆佐的品行,按着自己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应该是错不了的,虽然心底很怕自己女儿不喜欢,但是有皇后保媒,估计她也不敢违逆,而且如果真如世人所说陆佐是个天纵之才,那么将女儿嫁给他,再联合两家,岂不是一盘好棋,那现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遂道:“皇后娘娘做定主意就是了,臣不敢有异议。”

“平远伯哪里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安伯说可以,本宫就帮你保媒了!”

安远山的次子安世禄于一旁,早就愤愤不满,于是就扯着嗓子道:“娘娘,我看这桩婚事还是等臣下妹妹见过再说,我妹妹性格刚烈,只怕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

安远山知道两个儿子的秉性,大儿子安世卿沉着稳重,二儿子心浮气躁好打不平。此番本想着只带长子世卿前来,可世禄为了妹妹的婚事,纠缠着非要给妹妹看看。且这安世禄向来讨厌跟文人往来,所以对陆佐并不喜欢,刚才这么一来二去的,安世禄早就憋不住心里的话了,于是才有了刚才这番话搪塞皇后。只是这句话让安远山和陆佐二人倒是有一些尴尬。

皇后面露尴尬,觑了一眼安世禄,又问安远山:“平远伯,你看如何?”

安远山心中惶恐,不知该如何决定。站在其身后向来不爱说话的安世卿却突然开口说道:“娘娘说的是呢,依在下看,这桩婚事不能草草了事。”

“此话怎讲?”

“一来安家世沐皇恩,不敢说有开国之功,却也有微末之劳,且琼茜郡主又是皇后娘娘的干女儿,如果吾妹死活不同意,岂不是薄了大家脸面。二来陆先生初次来京,此番是为了上京赶考,可现如今他并未有一官半职以服众,只凭江湖声名就定断他人,岂不是太过于草率,更何况这是婚姻大事!”

安世卿娓娓道来,皇后娘娘听得不住点头。

太子听后面沉似水,毕竟联姻也只不过牺牲一个小小的郡主,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安世卿说这么多,只是为自己的妹妹争取时间以观察陆佐。

太子刘衍正欲说时,平远伯抢先一步随声附和着安世卿的说辞。皇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徐秉德,意思让他也发表意见看看。

徐秉德也笑着拱手道:“娘娘,平远伯说的是,不如待此次春闱结束再讨论此事。”

“也罢!”皇后嘿然一笑,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不禁心生几分疼惜,“不过陆佐这小子,和我倒是有几分眼缘,本宫看着甚是喜欢。”

“谢娘娘垂爱,草民惶恐之至!”陆佐礼数周到,无丝毫怠慢。

皇后哈哈笑将起来,“陆佐呀,小字什么?”

“草民字公辅!”

“很好,确实有辅天佐地的气质。在京师可有住处?”

“草民家住千里外的鄯州,在京都无亲无故哪里有住处呢!现下只在一家茅舍暂住。”

这时徐秉德眼珠一转,见太子正要开口,便抢在太子前说道:“娘娘,去年年底皇上不是查抄了兵部侍郎陶季临的府邸么!听说到现在还空着。”

“嗯!那本宫就派人向皇上请示,让陆先生住下吧!”

第十七章 九子魏王

宏伟的皇宫内,处处黄瓦红墙、金碧辉煌。宣政殿的飞檐下钩心斗角,殿内雕梁画栋、栩栩如生。殿堂内金光闪闪的龙椅靠背上雕刻着九龙夺珠,甚是耀眼夺目。龙椅上一位乌发银须、身着龙袍金冠的老者正襟危坐着,两旁的殿前太监正在一旁服侍。

檐下的一位太监正小步快走的来至殿前,“启禀陛下,魏王已经在殿外候旨了。”

“宣!”

须臾,一男子垂着脸迈步进殿,此人头戴簪缨银翅王帽,身穿五爪银白蟒袍,面若白玉,目如明星,抬头看时却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魏王山呼万岁礼毕,方才问道:“父皇召见儿臣不知所为何事?”

“诩儿啊!听说近日你在府里闭门读书,用功的很啊!”汉帝捻着胡须和蔼的笑道。

“正是呢!近日里哥哥们都公务忙碌,儿臣想来越是忙碌之时,越应该多读些书提升自己。”

汉帝微微点头,有意试探他,“你可知道科考临近,近日各地试子都热议些什么么?”

刘诩深知父皇此话是在试探自己,于是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儿臣久居深宫,不知道这些事情。父皇没有示下,孩儿也不敢过问此事。”

汉帝听后哈哈大笑,“在朕的子女中,诩儿独独你是最忠厚的那个。你母妃去世的早,没想到太后能把你*得这么通情达理!”

汉帝捻着胡须,目光坚毅的看着刘诩,道:“诩儿,这次常科考试的主考,朕要你来担任。你看如何?”

但见刘诩“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一脸诚惶诚恐之状,“儿臣何德何能,哪敢有这般痴想!况且在诸位龙子龙孙里有能者比比皆是,在朝的臣子中亦是人才济济,哪里轮得到儿臣,恐怕儿臣并不能服众。”

“服众?”汉帝厉色道,“朕倒要看看谁敢说半个不字!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日早朝完,你就去礼部交接。”

刘诩正欲谢恩的时候,管事太监严公公进殿禀告:“陛下,皇后娘娘刚才差人来问您一件事?”

“什么事情说罢!”

“皇后娘娘说鄯州来的名士陆佐,深得百姓厚爱,有辅天佐地之才,问圣上您可否将兵部尚书陶季临查抄的空宅赏赐给陆佐,以彰显皇天浩荡之恩,惜才之德。”

“好了,好了。严公公,你让来人去回话,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让娘娘自己做主就是了!”

说罢,严公公回禀一声“诺”便下去了。

刘诩在一旁听后是陆佐,眼珠一转道:“父皇,近日儿臣耳边总是听说此人名字,好像此人在京师的声名可了不得了。”

“哦?”皇帝似乎饶有兴趣,“真有此事?”

“听说前几日在京城西郊的一座破寺庙被强人围困,恰巧小将军荀谋也在,他和荀将军力举巨鼎,将强人吓退。这事儿已经在京城传的满城风雨了。”刘诩津津乐道的谈论着,如同自己亲眼所见。

皇帝冷冷一笑,“不就是一个会使蛮力的匹夫么!”

“谁说不是呢!不过太子殿下和宁王爷可是争着抢着要呢!这会子连皇后娘娘看来也很欣赏他呢,说明此人确实有过人之处。”刘诩嘴里说着,可眼神却透露着煽风点火之意。

“怪不得皇后今日突然来向朕请示给此人赏赐宅邸。”皇帝若有所思,“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陆佐!”

“陆佐?”皇帝的表情似乎在搜索着自己的脑海中是否有听闻过此人,想了一遍,确定从来没听说过后,方才道,“好啦!诩儿,掌接此次常科之后,务必安分守己,切不可结党营私。”

刘诩谢恩告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直奔皇太后的行宫请安。

福宁宫的池塘里,在夕阳的辉映下,金光闪闪,前几日的大雪让整个宫宇气氛萧瑟,今日的阳光正好,冰雪消融,太后闭着双眼在池塘中间的倚晚亭里坐着,正悠闲的晒着太阳。

“启禀太后娘娘,魏王求见。”一名宫女站倚晚亭的廊下禀告。

太后微微的睁开双眼,慢慢用力的想直起身,夕阳的余晖从她的脸上缓缓滑下,身后的侍女将她搀扶坐直后,方才淡淡的道:“让他过来吧!”

不一会刘诩满面春风的来到太后面前请安后,笑道:“孙儿特地来告诉太后千岁一个好消息。”

“好啦!”太后不等刘诩说出口,就插话打断他,一边挥手示意身旁的四五个侍女先回避,只留下一个身形窈窕的紫衣宫女伺候。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看来你有按照哀家吩咐的去说了?”

“正是,我的好奶奶,您可真神了!就这么几句,皇上就”

“好啦!沉住气,诩儿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沉不住气,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官衔,就把你冲昏头脑了。”太后微笑着,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挺欣喜的。

刘诩呵呵一笑,满是得意之色,“太后教导得是,孙儿谨记。”

“可惜你母妃去世的早,要不然现在皇后这个位置,还轮不上她李三娘。”太后叹息了两声。

“太后千岁,您说皇后的弟弟李释之现在是不是太子的人?”

“就算不敢明着帮太子,暗地里估计也没少往来,毕竟刘衍是皇后的亲孙子。”太后沉思了一下,“看来得先想个办法把皇后的弟弟李释之拉下马!”

“有把握吗?”刘诩听后欣喜得有些激动,“他可是大理寺卿,官衔可不小。而且听说李国舅平时洁身自好、刚正不阿,人称‘严张汤’,只怕很难抓他的把柄吧?”

太后看着刘诩摇摇头,神情略显失望,“诩儿,平时多动动脑子,不要什么事都让哀家给你想,万一哀家百年之后,你依靠谁去?”

刘诩低下头,“孙儿知道错了!”

“李释之不过是捐纳入仕,胸中也没多少文墨。现今官至大理寺卿,无非是因为皇上看中他的刚正不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上才会选中他的姐姐李三娘为皇后。”

刘诩若有所悟,接话道:“您是说,想办法让他名声臭掉?只要他一倒台,皇后便失去了一个臂膀,太子也会元气大伤。”

太后呵呵笑道:“诩儿你还不算笨嘛!”

“全赖太后教导有方!”刘诩挠挠头,“那您可有什么法子拉李释之下马呢?”

第十八章 大理寺卿

太后板着脸,看着眼前这个少不经事的魏王,心中五味杂陈,魏王刘诩的母妃是太后妹妹的女儿。刘诩的母妃临终之前,对忠厚老实的刘诩极不放心,在这勾心斗角的深宫之中,处处暗藏杀机,时刻都有可能身陷囹圄亦或身首异处,故而临终之时便将自己的儿子交代给太后。太后心知刘诩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是所有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但这些年凭借自己是皇帝之母,为刘诩争得不少利益,就连这魏王的爵位,也是太后在皇上面前百般哭诉才换来的。

看着刘诩疑问的表情,满头银发的太后显得有些心力交瘁,但是每每想起自己的妹妹和刘诩的母妃,便又重新振作起来,“办法不是没有,你还记得吴卿丰一案么?”

刘诩听到“吴卿丰”三字,瞬间全身瘫软、双目惊惧,瞪大双眼看着太后,哆哆嗦嗦、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宗案件已是尘封十余年的铁案,被牵连者无数,只怕我们会引火烧身吧!”

太后咬着牙关摇摇头,接着冷笑了几声,“当年此案牵连无数不假,可是如今要是再重提此案,相信它还能有当年的威力。”

“哦?”刘诩好奇的问,“吴卿丰一案,现在还能有如此威力?”

“当然!当年皇上下令让谁查察此案知道吗?”

刘诩思索片刻后答道:“正是李释之!可这又和李释之有什么干系,听说当年结案的时候,父皇还嘉奖李释之事情办得漂亮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知子莫若母,皇上只是为了借刀杀人而已。李释之既然是此案的主审,就必定有所疏忽。诩儿啊,你今夜就去找御史大夫杜宗庭。”太后说着让刘诩附耳近前,悄声的说了几句。

刘诩听后又惊又喜,不禁脱口而出道:“御史台的杜宗庭会听孙儿的吗?”

“你只管放心,太子有李释之,哀家就没有几个亲信吗?御史大夫杜宗庭你只管放心的用,他可是哀家本家的子侄。还有统领金吾卫的胡大友,这都是哀家给你留的几个好手,将来你都用得着。”

“谢谢太后千岁。”刘诩说罢,泪眼婆娑的跪倒在地,“自从母妃走后,这世上就您对我最好了!”

是夜,忙碌一天的刘诩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着明日的朝议,心中焦急万分,思索着明日的种种情形。苦熬了几个时辰,终于挨到四更。穿上朝服,坐上轿子就去上朝了。

天还未亮,来上朝的大员都已经朝门外侯旨。

不一会皇宫的城楼上一声鼓响,各官员有条不紊的站好队伍,依依进到宣政殿。百官向皇帝行完跪拜礼后,例行公事般的向皇帝汇报政务,待到皇上一一做出批复后,皇上这才咳嗽了一声,示意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百官知道皇上的习惯,瞬间朝堂内雅雀无声。

皇上不紧不慢的道:“处理完前面这些事,朕有一件事向大家宣布,那就是今年的春闱主考由魏王刘诩担任,副主考就由吏部在举荐一人拟任。”

听到皇帝的决定,朝堂之下瞬时又议论纷纷,众人都是讶异,此次科考的主考由谁担任一直悬而未决,此番怎么这么突然就宣布由魏王刘诩担任呢?

卫国公荀昱正准备出班问询的时候,却被身后的儿子荀谋拦住,示意父亲不要过问此事。

“百官肃静!”殿前太监正色道。

朝堂上安静下后,皇上有些不耐烦的道:“怎么?谁有异议?”

这时文班中一位面相微丑,交加眉、八字胡的男子,持朝笏出班道:“臣大理寺卿李释之有本要奏!”

李释之见皇帝点点头,便正色道:“魏王虽然忠厚实诚,但是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春闱日期将近,如此草草上任,只怕魏王手忙脚乱贻误此次科考啊!请圣上三思。”

“李爱卿,这事儿朕已经考虑很久了,你就不必再说了!”皇帝听后沉着脸,李释之以酷吏著称,所以并不想跟他周旋,于是接过太监手中的一本奏折转移话题,“李爱卿啊!这是刑部呈交给你的案子,已经两月有余了,就几个赌徒聚众火拼,怎么都没处理掉?现在都堆在朕的案牍上了!”

“回陛下,此案的两名主犯已经抓获,还有几个从犯还在追捕之中,臣等已经掌握这些人的详细信息,不日就可全部拿获。”李释之信誓旦旦的说道。

“陛下,臣御史大夫杜宗庭有本要奏!”这时李释之身后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出班奏道。

“杜爱卿,什么事说罢!”

杜宗庭觑了一眼李释之,嘴角微扬,向皇帝正声道,“此事事关大理寺卿李大人,臣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哦?”皇帝一脸狐疑,毕竟李释之向来秉公执法,“但说无妨!”

“微臣听说的是当年吴卿丰一案!”

皇帝谈虎色变一般,立马涨红了脸,“陈年旧案,有什么可说的?”

“当年抄斩吴卿丰一家时,朱笔划圈的名单上写着有一百二十四口人,可是行刑的时候,臣听说有人去数了,只有一百二十一个,少了三个人。”

李释之强忍着心中怒火,手指着杜宗庭道:“杜大人,你这可是血口喷人。行刑后,上面的名单可是陛下亲自确认的。你哪里就知道少了三个人。”

“可行刑的时候,圣上也没有到现场亲自审查啊!”杜宗庭立时反驳。

皇帝看着他两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并未马上做出判断,而是皱着眉头冷眼旁观。大臣们看皇帝面色凝重、一语不发,一个个也不敢站出来给谁说话。

“那杜大人你就亲眼所见了?”李释之此刻已经怒目圆睁,“我李某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岂容得你在此造谣中伤!”

“这么说李大人是连我都容不得咯!”

“我看你分明是巧言舌辩,蛊惑圣上!”李释之愤愤不平的说道。

杜宗庭也毫不示弱,“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气急败坏罢!”

“好了,好了!”皇帝见势制止道。

第十九章 良禽择木

汉帝见杜宗庭和李释之争辩不下,一时半会也看不出端倪,“李爱卿也不必动怒,杜大人既然是听说,有可能只是道听途说!”

这时荀谋才站出班道:“圣上所言极是,微臣对李大人之刚正不阿早有耳闻,也甚是钦佩。李大人是御史大夫,亦有举劾百官之权责,但道听途说之事,欲秉奏圣上之时,还要三思而行啊!”

汉帝对荀谋这个年轻后生也是厚爱有加,一则荀谋确实是才能出众,聪慧过人,二则每每说话得体。皇帝于是笑着道:“好了,那这事就先到此为止吧,朕自会过问。”

汉帝挥挥手,示意退朝。

早春的卫国公府,梅花盛开,寒风一吹,枝头的花朵不住的在风中点头,几朵绯红的花瓣随之在园中飞舞,满院的花香四处飘溢,让人忍不住在寒风多吸几口空气。

荀昱和荀谋刚刚上完朝回府,二人便直奔书房,将来伺候的丫鬟都屏退,只留下管家一人在旁边沏茶伺候。

荀昱刚坐下,“嘭”的一声,右手一拳就重重的砸在书案上,案上刚沏好的两碗茶随之摇晃,管家赶紧将茶杯扶正。荀昱挥挥手,示意让管家出去,那管家便拿着茶托出门后,又将门缓缓关上。

“没想到一直悬而未决的常科主考,就这么轻易的被刘诩夺走了。”

“父亲不必生气。”荀谋安慰这父亲,“这一次确实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让魏王刘诩担任主考!”

“谋儿,你说皇帝现在是不是对太子和宁王有所忌惮了!”荀昱一脸狐疑和不安。

“不无可能。不过孩儿的直接告诉我,以魏王的能力,不足以改变圣上的主意,这一次最大的操控手可能是太后给皇帝的建议。”

荀昱恍然大悟,“对对对!圣上一向孝顺,也只有太后能改变他的想法了。”

“圣上虽然孝顺,如果不是他心中早有疑虑,只怕也未必会让魏王主考。”

“哦?”荀昱瞬间又是满脸奇怪,“你是说圣上心中也有这个想法?”

荀谋皱眉点点头,感觉似乎将会有大事发生。

荀昱更加不解,迫不及待的问:“怎么可能!对于太子和宁王的立场,圣上平时都是只做中间人,从来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往年的主考都是让吏部擢选名不见经传的新任官员,这一次怎么会又让一个靠山巨大的魏王。魏王可是太后一手带大的,现在要是这么培养魏王刘诩,很容易形成新的朋党,太后若开口有什么要求,皇帝岂不是不得不听之任之?”

“现在的局势确实很难揣测圣上的真正用意!”荀谋在书案前来回踱步,盘算着这次皇帝的用意。

“诶!”荀昱若有所悟,“你说现在太子和宁王是不是失宠了,皇帝想慢慢的扶植魏王?”

“也有这个可能!圣上这么做无非让百官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防止太多的官员拉帮结党。”荀谋手托着下巴分析。

“谋儿,你说现在太子和宁王是不是失势啊?”

荀谋锁眉思索着,立在案前,右手食指不安的敲着书案,似乎在焦躁的思考着并未答话。荀昱接着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局势眼看着越来越复杂,走错一步就可能满盘皆输。”

荀谋沉吟片刻,才答道:“现在看来,我们如果还是一味的扮演中庸的角色,恐怕三头都不讨好。只要其中一个继承皇位,我们荀家反而都会像新任皇帝手中权杖的倒刺一样被除掉。”

“啊?”荀昱瞬间满是惊惧,搓着手不知所措,“那怎么办?眼前的局势,我们辅佐谁都有很大的风险。太子刘衍和咱们沾亲带故,时常和咱们有所往来,而且又是正宫太子,宁王刘询又是诸位皇子中最有手段的,长久以来也有很大的势力。现在又来一个魏王刘诩,我们万一选错主子……”

荀昱说罢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又一拳重重的砸在书案上,惆怅的叹息一声。

“父亲不必着急!我们荀家的势力满朝上下也是有目共睹的,只要哪一位皇子得到我们的支持,他的胜算都能比其他人高。现在我们是时候找到我们的靠山了!”荀谋说罢拿起书案前的一碗茶呷了一口。

“这可是头等大事,轻易不得!你说我们选哪一个合适呢?”

荀谋微微一笑,看着父亲道:“那依父亲的意思,您说选择辅佐谁合适呢?”

荀昱低头思索良久,他知道荀谋之所以让自己先说,是想看看父子二人的想法是否一致。荀昱想了许久,桌子一拍,“为父权衡许久,觉得只有他最合适!”

“太子刘衍!”荀昱和荀谋父子齐声将名字说了出来,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看来谋儿和为父的想法不谋而合啊!”荀昱笑着捋捋胡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荀谋正欲说时,门外有人敲门道:“老爷!少爷!太子殿下驾到!”

荀昱父子面面相觑。荀谋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王管家,你们先招呼好太子,就说我们父子正在更衣,马上就来接驾!”荀昱吩咐王管家道。

时正晌午,荀昱父子在客厅接见了太子,又命人准备下午饭,留太子用膳,太子刘衍并没有客气,一口就答应了。太子看着荀谋今日热情的态度,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三人分主次坐定之后,太子看了眼荀谋,毕竟荀谋在朝堂的威望,绝对不亚于卫国公荀昱。对于这位少年英雄,太子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怕,敬的是荀谋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怕的是他不能为自己所用。

荀谋看了眼太子的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所想,见太子半天没开口,荀谋先说话了,“太子殿下今日登门寒舍,不知道有何贵干呢?”

太子刘衍并不先答话,只是爽朗的哈哈大笑,道:“都说荀将军百战百胜、料事如神!你倒是说说看,本宫为何而来呢?”

荀昱瞬间有些尴尬,额头冒着冷汗,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荀谋却依然淡定如常。

“下官是个直爽的人,就不饶弯子了。”荀谋呵呵一笑,眼神犀利的看着太子,“太子您这是为了天下而来吧!”

太子刘衍瞬间全身一震,未曾想荀谋说话竟然如此犀利直白,且一击中的。太子和荀谋二人眼神直勾勾的对视了许久。须臾,二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荀昱坐在一旁看得不知所以,也插不上话。

刘衍脸上欣喜之余,满是得意之色,接着跪倒在荀昱和荀谋父子二人面前,荀谋父子上前怎么搀扶都不愿站起来,“我这一跪,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跪,二位收受的起。想我刘衍为大汉太子,是国之储君,将来定为我大汉留住像您二位这样的栋梁之才。他日我父皇百年之后若得以继承大统,望卫国公和荀将军常伴左右,扶正朝纲。”

荀昱父子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太子如蒙不弃,我父子二人定当鞠躬尽瘁,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第二十章 出谋划策

太子此番又得到了荀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三人又重新坐定。太子喜不自禁的笑道:“前阵子本宫得到了江湖高士陆佐,今番又得到号称天下无双的荀将军!都说这‘荀谋陆佐,天下可得’,看来天下尽在吾囊中矣!”

“陆佐?”荀谋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头一紧、眉头一皱,颇有不悦之色。

“对啊!他现在已经被我安置在一处大宅院了。”太子一脸得意,“荀将军不是和他会过面么,听说前几日你和他比臂力,你们二人还不分上下。”

“正是,此人确实不简单,身体单薄,却能将千斤巨鼎举起。”荀谋说时略显尴尬,说完又皱眉欲言又止状。

“怎么?荀将军有什么话尽管说!”

“依我看这个陆佐有一些可疑,但是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感觉那一日在苦集寺所发生的一切有一些奇怪!”荀谋显然也有些不知所以。

太子刘衍倒是不以为意,这几天接连和陆佐、荀谋接触下来,总体感觉二人确实有辅天佐地之才,陆佐心思缜密、聪明沉稳,让你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相处的时候,总感觉忽近忽远。而荀谋性格却有些相反,此人和陆佐一样才智过人,但是荀谋直来直去,对你一旦开诚布公之后,便不会遮遮掩掩,这也是他和陆佐最大的不同之处。太子呵呵一笑道:“荀将军多疑了吧!这天下之大,奇人异事多得是,想必这陆先生定是天生神力!”

荀昱倒是看得开,向太子拱手道:“太子果然好胸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今日本宫前来,其实还有一事请教!”

荀昱看着太子诚恳的表情,有些诚惶诚恐,“太子殿下但说无妨,微臣父子二人,定当竭尽全力。”

“殿下是为了魏王一事吧!”荀谋早就看穿了刘衍的用意,漫不经心的说道。

“正是!荀将军简直和陆先生一样神了,本宫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你们看透了。”太子刘衍有些不敢置信。

荀谋答道:“这个不难猜测,今日早朝的时候,皇帝刚颁布这道命令,想必很多官员都在揣测了。我敢肯定今天去魏王府拜谒的人,肯定不少。”

“谁说不是呢!一个宁王就够我烦的了,现在又来一个魏王。本宫真的不知道父皇心里怎么想的?既然立本宫为储君,却又不把所有的权利放给我。”太子一脸懊恼的看着荀谋,希望他能给个主意,“荀将军,我现在可真是腹背受敌啊!”

“殿下腹背受敌,那宁王和魏王又何尝不是!殿下的座上宾陆佐怎么说?”荀谋显然是先想知道陆佐对此事的看法。

太子刘衍听得荀谋问起此事,便摇摇头,一脸费解的样子,“本宫到现在还奇怪呢?我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只在我手心写了两个字。你猜是什么?”

荀谋和父亲满脸狐疑的对视了一眼,又好奇的看着太子。

太子紧接着答道:“陆先生只在我手心写了‘荀谋’两个字,便什么也没说了!你看本宫这不就赶到二位的府上拜访了么!”

太子说罢,忽然又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看来这个陆佐果然是神人啊!你看本宫此番来荀府又得二位的支持,这陆先生是早就算准了的。”

荀谋听后,心里多少有几分不满,毕竟从来都是别人成为自己的棋子,太子这样一说,感觉自己像是被陆佐算计了一般。

太子从荀谋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不安,赶紧解释道:“想来是陆先生让我来向荀将军求助的。荀将军您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那要看太子殿下是要还以颜色,还是要斩草除根?”荀谋眼神充满杀意。

太子刘衍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当然是斩草除根,本宫决不能让他做常科的主考,看来荀将军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妙计了?”

荀谋微笑着摇摇头。

“怎么?荀将军也没办法?”

“不是!我的意思是让魏王继续担任他的主考,只要此次常科一结束,魏王的前途也将随之结束。”荀谋呷了一口茶说道。

“哦?”太子迫不及待的问,“荀将军说说看,本宫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荀谋胸有成竹的诡异一笑,“那就要看殿下肯不肯忍痛割爱了!”

太子咬紧牙关,面露凶光,后鼻孔出着气,“只要能扳倒魏王和宁王,本宫在所不惜!”

“殿下,我们还是一起用过午膳,再谈论此事不迟。”荀昱提醒了一下。

“哈哈!”太子满面春风的笑着,“那就叨扰了!”

荀昱于是召唤了几声王管家,吩咐他赶紧上饭菜招待太子殿下。午膳过后,太子和荀家父子谈论了好几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已经黄昏,感觉着天也越来越冷,这才起身告辞。荀谋在太子临走时,还低声嘱咐太子一切按计划行事,不要操之过急。

太子刘衍走之后,荀昱父子又会书房商讨了起来。荀昱对于太子的诚意,心中依然放心不下,忍不住问道:“谋儿,你说太子可靠吗?”

“可靠与否,现在就要看我们怎么做了!我们做的好,太子自然就可靠。至少太子在朝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可是魏王有太后撑腰,只怕没那么简单吧?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就得不偿失了!”荀昱依然不放心。

“没有破釜沉舟之气概,怎么成就霸业!畏首畏尾,只能等着别人来收拾我们!”荀谋从容的笑笑,“而且刚向太子投诚,必须先给个见面礼不是!”

荀昱点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只能作此打算。其实太子刘衍即使没有荀家的加入,胜算依然很大,更何况现在有自己和儿子荀谋的辅佐。

“这些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我唯独对一个人特别不放心!”

“你说的是鄯州来的陆佐吧!”荀谋看出了父亲犹豫。

荀昱点点头,“前些天听你说过苦集寺的遭遇后,总感觉此人的来头有些蹊跷。这故知禅师徐离怎么突然就多出了这么一个徒弟呢?而且你我都不知道此人,那日的贼首陈退之怎么会如数家珍一般对你们这么熟悉。知道江湖有个人称还如此深藏不露。”

荀谋听后,右手托着左手,左手摸着下巴皱眉思索片刻,“而且多年并未出现的师公苦苦道人竟然也出现了,最关键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谶语‘荀谋陆佐,天下可得’。”

第二十一章 登门拜谢

荀昱心下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问荀谋:“现在‘荀谋陆佐,天下可得’这句话,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连太子和宁王都争抢着要得到他,你说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

“很难说,不过孩儿倒觉得像是有人刻意安排。”荀谋长舒一口气,“现在我担心的并不是陆佐什么来头!”

“那担心什么?”

“担心的是这个陆佐到底是敌是友!”荀谋说的时候,眼中出现了一丝犹疑,“还有那本书是不是真的存在!”

“哦?”荀昱诧异了一下,“你说的是最近盛传的《鬼谷纵横论》,你确定有这么书?”

荀谋看着父亲惊讶的眼神,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孩儿也奇怪呢,就连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清楚是否真的有这本书存在。但是这么书总不能空穴来风吧?”

“会不会是你师公苦苦道人偷偷传给故知禅师,然后他再传给陆佐?”

“如果这本书真的存在,并且在陆佐手上的话,那将会是我们最大的威胁!”荀谋一向高傲的眼神里面,忽然多出了一丝畏惧。

“那怎么办?”

荀谋面沉似水,思索许久后才咬紧牙根,眼露凶光道:“那只能让陆佐不存在!我们既然有诚意为太子出谋划策,那也得看看太子这回是否真的有诚信忍痛割爱了!”

荀昱哈哈一笑,“到时候那就是一箭双雕了!”

夜色深沉,陆佐等人来到京师之后,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栖身之所,没想到原兵部侍郎陶季临的府邸这么大。

久已荒废的宅邸,荒草众生、蛛网暗结,还好下午太子派了府上几十名家丁打扫,陆佐三人才得以这么快住下。

由于院子太大,殷季一个人又不敢睡,陆佐索性安排了一间大的厢房,铺了三张床,三人同住一个房间。

三人吃过晚饭后,陆仁襄和殷季便在房间点上蜡烛,摆上围棋,开始对弈,唯独陆佐围着碳炉发呆。

“师父,您都发呆发了一下午了,快快过来帮我吧,二哥棋艺精湛,我不是他敌手。”殷季的撒娇似的央求,打断了陆佐的思考。

“你们两个还有心思玩儿!”陆佐淡淡的微笑着。

“哥哥怎么了不就下个棋吗?”陆仁襄得意的说。

陆佐缓缓的站起身,走到他们跟前,然后将棋盘上的棋子挨个放进楠木棋笥里,“是时候收起来了。季儿,你去烧壶水。”

“烧水干嘛?不是已经洗漱过了?”殷季瞪着天真的眼睛看着陆佐。

陆佐手举着棋子在殷季的脑门上轻轻的敲了两下,然后笑着道:“太子殿下一会儿就来了,不得招呼一下啊!”

陆仁襄和殷季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陆佐,最近陆佐接连几次神机妙算,都算得很准,所以现在他们两个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太子刘衍每次不分时间、场合,随时随地就来问候的问题,他们二人实在不堪其扰,于是几乎异口同声不耐烦的道:“又来!”

“怎么?不欢迎?”陆佐看着他两逗趣的表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殷季嘟着嘴,“就是不欢迎,天天来烦师父您!”

“不是不欢迎,是最近他天天派人围着我们,我们就像是被软禁了一样!”陆仁襄不欢迎的原因,跟殷季的想法倒是截然不同。

“谁叫我们寄人篱下呢!”陆佐收拾完棋子,又催促殷季快去烧水。

殷季不得不起身批上斗篷,在炉火上架上陶盆烧水。

陆佐顺势坐在殷季坐过的位置上,语重心长的告诉陆仁襄道:“接下来会试马上就要到了,也许今科的三甲得靠你了!”

“为什么?”陆仁襄不明就里,“这不是还没开考么?”

“师父,有人敲门!你听到没?”殷季打断他们的谈话。

“你耳朵倒是厉害,深宅大院的都能听到敲门声!”陆佐打趣道,招手示意殷季去开门,“二弟,我们也出门一起去迎接吧!”

陆仁襄虽然相信哥哥也许说的没错,可还是忍不住问:“哥哥,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太子殿下呢?”

陆佐边给陆仁襄披上斗篷,边低声答道:“今天下完早朝就跑过来问对策,这么晚了,估计我说的事情应验了!”

这时廊檐外,远远的就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边笑边喊着:“陆先生,陆先生啊!”

陆佐刚走到房门前,就见到太子健步如飞的走来,边道:“陆先生果然神机妙算,本宫可是按照您说的去做啦!”

“殿下小心地滑,我们进屋说罢!”陆佐躬身施礼,让太子走在前面,几个人拥在太子后面进屋去,只留下几个太子的随从在门外把守。

陆佐和太子围炉跪坐着,陆仁襄和殷季在旁边奉茶。

太子接过茶后,哈着气抿了一口,就将茶杯放在坐垫旁边的托盘上,“陆先生,这回我可是真服您了。没想到这一向立场中立的荀家,现在竟然会效忠于我。现在有了卫国公荀昱和荀将军的支持,本宫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现在宁王、魏王又何足道哉!”

太子说时,脸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挽着陆佐的手千恩万谢。

陆佐却只是礼貌的还以一笑,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陆先生,您是怎么确定荀昱就会效忠我的呢?”太子见陆佐面无表情,方才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于是问了这么一句来化解尴尬。

“卫国公荀昱一直以来的立场之所以模棱两可,一半是因为党争的势力强弱并不明显,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太子和宁王,并没有承诺到他想要的结果。”

太子刘衍显然是深深折服,拱手道:“不亏是神机妙算。”

“那荀谋可有跟你说些什么吗?”陆佐眯着双眼,眼角余光中仔细观察着太子的神情。

太子愣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嗯”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答道:“没……什么也没说!”

陆佐见刘衍神色紧张,心下已经猜到七八分,于是也不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了片刻后,太子刘衍看着天色不早了,于是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这么晚打扰先生,还请谅解。这几日天又开始变冷了,明日我让下人再送几箱木碳来。”太子临行时嘱咐着,“对了,这么大的院子空荡荡的,明日我再差几个下人过来伺候先生的起居,你们就别送了。”

陆佐刚想开口谢绝,太子刘衍便转身上马车走了。看着太子车架远去的背影,陆佐隐隐的觉得危机就要来临,想时,不禁觉得后脑勺发凉。

“哥,这门口刚好是风口,就别愣着了,我们进屋再说!”陆仁襄不知何时手里拿了一件斗篷,也给陆佐披上了。

“看来这个寒冬还很漫长啊!”陆佐长叹了一声,便转身回屋了。

第二十二章 危机四伏

陆佐回屋后,殷季接过他手中的斗篷,然后轻轻一抖,放在床上,见师父依然闷闷不乐,于是忍不住问:“师父,您怎么还不开心呢!这下不就可以好好歇下了么?”

陆仁襄也好奇的道:“对啊!还有哥哥刚才为什么说指望我去考科举?不是我们一起赴试么?”

“你们两个也不懂得好好动动脑!”陆佐摇着头苦笑。

殷季笑着撒娇,“这不是有师父您在吗!”

陆佐面沉似水,然后长叹一声,接着道:“我们接下来的处境很危险啊!”

陆仁襄和殷季相视愁眉一皱,异口同声问:“危险?什么危险?”

“今日我帮太子出谋让他去说服荀谋投诚的事!”

“师父,这不是好事吗!而且荀将军好像也如您预测的一样,已经投靠太子了不是?”

陆佐三人一起做在围炉边后,才缓缓的答道:“这就是危险所在!”

陆仁襄若有所悟,“哥哥你是说荀谋?”

“正是,虽然我对荀谋不是特别了解,但是仅从那天苦集寺的事情看来,荀谋肯定容不下我这个鬼谷同门的师兄。而且他又听说《鬼谷纵横论》在我这里,肯定非常忌惮,再加上刚才我问太子荀谋怎么说的的时候,他又遮遮掩掩的,依我看来,大事不妙啊!”

“可是……”陆仁襄挠挠头思考了一下,“可是这怎么就会危险了呢?我们又不做杀人犯法的事,那个荀谋还能乱抓人不成?”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荀谋肯定会等我们还未在太子面前立足脚跟,甚至还未在科考中有一席之地的时候,对我们动手!”陆佐面露难色,虽然对这些事情只是揣测,但是依荀谋的个性,这种结果不无可能。

“这怎么会?他们怎敢如此明目张胆!”陆仁襄听着心里打鼓,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殷季却愤愤不平、昂首挺胸道:“他敢!季儿这就把那小子先灭了!”

殷季说毕,站起身就想去拿剑,陆佐赶紧伸手把他拽住,让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师父,怕什么!以季儿的本事,就是阎王爷来了,也得磕三个响头再滚。”殷季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你啊!”陆佐无可奈何的笑着摇摇头,“你可知道荀谋可是人称天下无双的大将军,那天在苦集寺与我比试的时候,我和你二哥哥而是亲眼所见他的天生神力的。”

“那他和师父您比,谁更厉害?”

陆佐思索良久,不敢肯定,自己自幼名师众多,有路修远和秦甫二位叔父指点,更有故知禅师倾囊相授,而且可能自己父亲的缘故,从小天生神力,与别人就大为不同,一直深藏不露、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此次一鸣惊人,一直以来觉得自己不敢说是天下无敌,但应该也鲜有敌手。不过自从那次苦集寺和荀谋比试过后,就谨慎了许多,那个荀谋看来果真不简单。

“很难说!”陆佐想了许久才冷冷的答了一句。

“哥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科考这么危险,我们还去不去了?”陆仁襄现在比较关心这个,还有科考能否顺利完成。

“去,为什么不去!”

“你不是说很危险吗?”陆仁襄更加费解。

“知道为什么危险吗?”陆佐淡淡的道。

陆仁襄和殷季的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表示不懂。

“因为我们也让他们觉得很危险,如果我们让他们觉得已经不构成危险的话,那我们就死得更快了!”陆佐冷笑着分析道。

陆仁襄和殷季听得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只是一味的问怎么办!

“当然是让最需要我们的人,来帮助我们。”

“谁?您是说太子殿下?”陆仁襄猜道。

陆佐摇摇头,斩钉截铁道:“魏王!”

陆仁襄听到魏王二字的时候,身体不由得一缩,“哥哥你这么说,我就更糊涂了,你不是还出主意让太子去找荀谋,让荀谋帮忙除掉魏王吗?这会子却又说要投靠魏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这个弟弟竟然也有聪明的时候!”陆佐哈哈一笑,“你说的也没错,但是眼下魏王方才得宠,孤靠无依。上面虽然有一个大靠山,但是底下若没有一批追随者,他还是成不了气候,所以他现在急需这场科考来补充自己的势力,而这其中名望高者最有可能在今科中脱颖而出,你说我们现在要是到魏王那毛遂自荐,他对我们的态度和太子对我们的态度相比,你觉得哪一个更求贤若渴呢?”

陆仁襄恍然大悟,“当然是魏王,你看看晚上太子得到荀谋后的得意之色,都已经没把你放在眼里了。”

“这很正常,毕竟荀谋的师父是是拥兵数十万的周仲望老元帅,父亲又是当朝势力庞大的卫国公。我们只不过是初出茅庐、无权无势的后生,哪里比得了!”

殷季听得懵懵懂懂,“师父,您说魏王会需要我们吗?”

“哥哥对啊,要不我们明天去魏王府拜会一下?”陆仁襄表示一丝担心。

陆佐长舒一口气,“我们现在已经被太子监视了,不能直接去魏王府,只能去平远伯安远山的府上等他。”

“你就敢肯定魏王会去安远山的府上?”陆仁襄不解的问。

“安远山和荀昱是我朝除了周仲望老元帅以外,最有权势的两位大臣了。周仲望老元帅又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也从不过问谁是储君,所以魏王肯定不会去他那自讨没趣。而卫国公荀昱一直看不上魏王,所以他也不可能会去找荀昱。现在只有安远山还有可能拉拢一番。”

陆仁襄还是怀疑,“那平远伯会投靠魏王吗?”

“当然不会!”陆佐不假思索,“皇帝只不过才安排魏王一个美差,并未能立足脚跟,也不能代表一切,即使他有太后撑腰,谁也不会这么快去表明自己的立场。”

殷季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撒娇道:“季儿不管这些,相信有师父在,肯定就没事的。”

殷季说罢笑嘻嘻着又打趣道:“我看明天我们就去平远伯的府上,帮师父先上门提亲,看看这琼茜公主到底长什么样!”

陆家兄弟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陆佐随手拿起炉中的火钳,佯装要打殷季的姿势。那殷季见状,站起身满屋的乱跑,“好哦!好哦!明天可以去见师母咯!”

“看把你高兴的,小心拔光你的牙。”陆佐挥着手里的火钳笑着,“人家府上女眷,我们哪里能随随便便见到呢!”

三人说说笑笑,看着时间还早,于是又搬出棋笥,坐在火炉旁,下起围棋来。三人下了两盘,陆仁襄和殷季联手,都输给了陆佐。殷季便渐渐觉得没趣,三人收拾了一下房间,便睡下了。

第二十三章 反戈一击

一月的京都,气候寒冷。才隔了几天的太阳,今天又下起雪来。屋外的飞雪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屋檐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天寒地冻的,打鸣的鸡也懒得叫唤,在鸡笼里哆哆嗦嗦的。

陆佐感觉着天已经亮了,于是起身准备梳洗,便将陆仁襄和殷季从床上叫起来。正当三人穿完衣服的时候,院子外面又有人叫嚷着开门。

“季儿你去开门,太子估计派人来监……”陆佐还未说罢,呵呵一笑,马上改口,“派人伺候我们来了。”

殷季极不情愿的嘟着嘴,“又来了,这些当官的人,可真够烦的!”

陆仁襄边扎着头冠,边笑道:“那你去给我们烧水洗脸去?”

“哼!”殷季向陆仁襄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就不见了。

不一会儿,果然有四五个家丁打扮的人,尾随在殷季身后,那殷季就像得了势的公子哥,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引着到陆佐的房门前。

一个年纪最长的站在门前,道:“陆先生,我们是太子殿下派来伺候您的,有什么吩咐的您尽管开口!”

陆佐也很少使唤人,一时之间确实有些不好使唤这些家丁,看了一眼殷季,意思让他去安排。

殷季得了眼色,像得到命令一般,一伸脚站在门槛上,手叉着腰,神气的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柴房烧水,你们两个去厨房做早点,还有你去外面买菜,今天的饭菜就你来准备了!”

殷季吩咐完,陆仁襄正在怀里摸银子的时候,那个老家丁一看陆仁襄动作就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回禀道:“太子殿下在我们临走前已经说了,陆先生的开销,一切用度到时候让小的们回太子府报账。所以就不必陆先生花钱了。”

陆佐到了声谢,说罢,几个家丁便分头去办事了。

陆佐三人吃过早饭之后,穿上大衣,拿上两把伞,便一起去平远伯安远山的府上了。

伯爵府侧门抱厦如同前门一样,高大威武,几个门子歪在门口的坐凳上守着,时不时里面有人出来提醒看守的门子精神点,那门子才抖擞精神在门口站定。

陆佐三人向门子恭恭敬敬的递上名刺求见伯爵爷,门子倒是通情达理,听说求见,便去禀告了。不一会儿那门子气喘吁吁的跑出门来,说平远伯刚吃过饭,要休息一下,让他三人在堂屋等候片刻。

陆佐三人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进府,进府的路上稍微观察了伯爵府上下,发现就门口隔的假山气派些,其他的布置倒挺简单的。绕过几个抄手的游廊,就到了堂屋内。

陆佐进到厅堂看时,墙上挂着几幅圣上御赐的上山虎大泼墨,中堂前的楠木桌子上供着一把近四尺长的龙雀刀,金光闪闪,上面鎏金錾着“御赐”二字,不用想也知道,厅堂内大部分的家具陈设都是皇上赏赐之物。看来安家的对皇帝的忠心可见一斑,怪不得在诸多开过功臣中,唯独安远山和荀昱依然能得宠到现在。

等了须臾,平远伯安远山果然从后堂出来,拱手连声说抱歉,陆佐三人也赶忙站起来作揖回礼。

“陆先生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安远山让大家分宾主坐定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陆佐微微一笑,“今日我们三人来此叨扰,是想特意来拜访爵爷的。”

“哦?”安远山不以为然,“就这么简单?”

“还有一件事特意来请教爵爷的。”陆佐拱手道。

“不敢,不敢!”安远山回礼,“陆先生尽管直说,老夫一定知无不言。”

陆佐寒暄过后,才正色道:“爵爷,那晚辈就开门见山了,您觉得当今魏王,宁王还有太子,这三人的品性,哪一个更像当今的圣上呢?”

安远山犹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知道陆佐是有心试探自己,可不知他是否是太子派来试探自己的,“老夫不明白陆先生在说什么!”

“爵爷不必多心,晚辈只是问问,并没有其他意思!”

安远山尴尬的笑了笑,反问:“那陆先生你觉得哪一个更像当今圣上的品性呢?”

“宁王和太子!”

陆佐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安远山着实吓一跳,这么尖刺的问题,陆佐竟然敢这么冒然的回答。

安远山一脸狐疑,“陆先生为何这么说呢?魏王如今皇上也是委以重任,也可以说是才能出众。”

陆佐又是不假思索的反问,“那爵爷怎么不考虑魏王呢?”

安远山当即被陆佐的话吓的铁青,心下又惊又疑,陆佐是太子的座上宾,怎么会这么问,看了看厅内还好除了陆仁襄和殷季并没有其他人。

“老夫不明白陆先生在说什么?”

陆佐又斩钉截铁的道:“爵爷不必遮遮掩掩,我是来帮您的。”

安远山看着陆佐坚毅的双眼,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陆先生不是应该好好帮太子么?这些事好像与我无干吧?”

“试问爵爷和卫国公荀昱哪一个更得皇帝恩宠。”

陆佐一连串毫不犹豫的问题脱口而出,每一个问题都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安远山被这几个问题问得雨里雾里、心惊肉跳。

安远山越加尴尬,急得汗珠滚滚,情不自禁的宽了宽衣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圣上英明神武,绝不会偏袒谁的,当然是雨露均沾了!”

“可太子现在已经开始倚重卫国公荀昱和荀谋父子了!”

陆佐说时露出诡异一笑,让安远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荀昱投靠太子这样的话让陆佐说出来,应该假不了,顿时安远山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陆佐接着道:“卫国公和平远伯当年都有不世之功,因为圣上如今依然康健,所以二位才能恩泽至今。您和卫国公虽然说不上你死我活,但是现在卫国公已经是太子的人了,圣上百年之后,如果太子能够顺利上位,只怕爵爷您……”

安远山此刻已经听得全身瘫软,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见陆佐看着自己不说话了,才道:“可是太子不是想用你和我家联姻吗?”

“爵爷您以为太子现在还需要我这样一介籍籍无名的书生吗?现在已经有了声名显赫的卫国公,难道还会冒险再招揽一个卫国公不喜欢的人吗?你不在权利上斗争,就有人会用权利斗你。”陆佐依然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安远山不假思索的问。

第二十四章 琼茜郡主

陆佐见安远山问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心里已经知晓他现在应该开始相信自己了,于是信誓旦旦的道:“魏王!”

安远山听罢,紧皱眉头,沉默半晌才道:“魏王才得到皇帝倚重,和太子相比还是差一点吧?”

“现在只是权宜之计,目前正因为有他,我们才安全!”

“那为什么不是宁王呢?宁王相比魏王,不是更有胜算吗?”

陆佐摇摇头呵呵一笑,“但是现在魏王至少是新宠。”

正说的时候,厅堂外的抄手游廊有人叫嚷,安远山听到后面色焦急,赶紧站起身向陆佐说抱歉,“诸位稍后,老夫出去处理一下,马上回来!”

安远山话刚说完,一个女的就直接冲进堂内,但见那女子花容月貌,身量窈窕,唯美字不能形容。陆佐和陆仁襄羞红了脸,赶紧低下头没敢去看那个女子。

安远山见她走来,心下有些生气,却碍于客人在旁,不敢发火,“静若啊,说多少遍了,女孩子家能不能不要这么莽撞,你不怕别人笑话,爹还怕呢!”

陆佐听到说是安远山的女儿琼茜郡主安静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天姿国色,与众不同。就在此刻眼神交接处,与她对视了一下。安静若噘着嘴看着陆佐,问父亲道:“他就是陆佐?”

“你怎么回事!一点礼数没有,快回房去!”安远山低声说着,一边推着安静若就往门外走。

“爹,你干嘛?”安静若一把就甩开了父亲的手,冷笑着打量一眼陆佐,“我看他也没什么厉害的嘛,瘦骨嶙峋的,怎么可能抗千斤重的大鼎!”

殷季看了这位姐姐倒是觉得有趣的紧,指着安静若就问:“你就是卫国公的女儿?”接着拍手大笑,“好好好,这么说我的师母,就是你咯!”

安静若一把甩开父亲,走到殷季的面前,“小屁孩儿,不要乱说话,那婚事是皇后瞎说的不算。我自己说了才算!”

殷季挠着头笑笑,“我看只有你配做我的师母。”

陆佐瞪了眼殷季,挤了一下眼睛,示意他闭嘴,陆仁襄则在旁边捂脸偷笑。

“想娶我!有种就跟我比试比试!”安静若说时手指着陆佐。

陆佐看了眼安远山,毕竟是客,也不敢随便应承,见安静若指着自己,于是站起身施礼,“郡主不必动怒,草民认输了就是。”

安静若听他这么说,噘着嘴跟父亲撒娇,“爹,你看,他羞辱我。”

安远山心知自己女儿与别家女子不同,她自幼习好舞枪弄棒,十来个成年男子近身不得,再者素来听闻陆佐力大无穷,不知道这武艺如何?

心下好奇,于是向陆佐抱拳道:“陆先生见谅,不过老夫早有耳闻先生力大无比,小女又会些拳脚,今日要不你就和小女比试比试?权当助助兴吧!”

一旁的殷季已经兴奋得鼓掌了,陆仁襄也好奇,也跟着鼓掌说可以。

陆佐一时间下不了台,也不好推辞,于是勉强的说了句:“那草民就得罪了。”

由于安远山的三个子女都爱习武,长子安世卿更是当年的武举状元,后来也是在周老元帅帐下听用,所以在后院的旁边建了一处演武场。

安静若跟着小丫鬟回房去换衣服,而安远山则领着陆佐等人一起来到演武场。

安远山看陆佐一身书生打扮,怕他不方便,“陆先生啊,你要不要也换一身行头。”

陆佐微笑着摇摇头谢绝他的好意。

等了片刻,从后堂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正是安世卿,身后尾随的是安世禄。

陆佐三人连忙拱手施礼。安世卿倒是和陆佐一见如故,和他说话也很和气,安世卿还礼道:“稀客啊!陆先生能大驾光临,我这是在是蓬荜生辉啊。今日就不必回去了,就在我家用膳。”

“谢过大公子,叨扰了!”陆佐也很喜欢安世卿,也很想找机会和安世卿单独聊聊。

“听说你要和我妹妹比试武艺,这种好戏,我自然也要凑个热闹。”安世卿接着又低声说着,“我那妹妹自幼习武,我这当年的武状元,有时候都被他欺负得找不着北呢,陆先生你可得小心啊!”

安世卿说罢,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安世卿身后的弟弟见了陆佐反而没好气,瞥了一眼陆佐,冷哼了一声,“晦气,又来,准没好事儿。”

安世禄虽然说得小声,他哥哥在身前听得清清楚楚,安世卿回头看了一眼弟弟,示意他闭嘴,安世禄果然半句不敢吭声,眼神闪烁着回避哥哥那凶狠的眼神。

几人谈笑了片刻,安静若已经穿扮好从后堂出来,陆佐见他一身银裋褐装,身量显得越发窈窕,头发用玉簪束起,看起来干练爽利。陆佐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心下暗自赞叹。

安静若见陆佐看着自己,嗔道:“怕了吗?来比吧!”

陆佐和安静若在演武场中间摆开阵势,旁人都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观看。

陆佐见安静若是个女子,本不想和她过多纠缠,所以只是站着岿然不动。

安静若见对方面带微笑一动不动,心知陆佐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怒火中烧,“今天本郡主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安静若说罢,双拳挥起,舞动右拳直击对方胸口,陆佐兀自站着并未闪躲,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陆佐的胸口,陆佐原以为以她一介女子之气力,肯定奈何不了自己,未曾想她的拳头用的却是一股巧劲,一拳打来,胸口一震,陆佐原本想使劲全身力气,站定脚跟,但是脚此刻却不停使唤一般,向后退了两步,旁人更是看得面面相觑。

陆佐咬着牙微笑,“郡主果然了得,能一拳将我击退几步的,想必这天下没有几个了,看来我得动真格的了。”

安静若心下也有些惊讶,此人竟然能挡住自己这一拳,看来本事不容小觑。

“少耍贫嘴,看招!”安静若愤愤的道,举起双拳又是一阵猛击。

这一次陆佐左躲右闪纷纷躲过,几个回合下来,陆佐都没有主动出击,只因安静若出拳之迅猛,实在难有招架之功。

眼看着陆佐就要被安静若逼至场外,陆佐步法迅疾,右脚站定,左脚迈起在空中向后一转,接着左脚站定,右脚向前一转,整个人已经迅速转到安静若的身后,接着右手搭着安静若的左肩,左手拿住她的左臂,反手一扣,安静若便这样被生生擒拿住了。

第二十五章 别有用心

安静若手被陆佐反扣着动弹不得,低着头不说话,一脸认栽的模样,陆佐赶忙松手赔礼。

旁观的人纷纷鼓掌叫好,只有安世禄愤愤不平的上前,一边扶着妹妹,一边指责着陆佐的不是。

安静若嘟着嘴看着陆佐,气不打一处来,又羞又愧,想自己从来还没吃过这种亏呢。于是愤愤的扭头离开,刚转身的时候,没注意身后的落兵台,差点就撞上了。连这落兵台都跟自己置气,气得安静若用手狠狠一推落兵台,刹那间,架上的兵器“丁琳当啷”的倒在地上,只留下安静若愤愤的背影远去。

陆佐尴尬的看了看平远伯安远山,躬身示意实在对不起。

安远山倒是个开明的人,“陆先生见笑了,静若都是我给惯坏的,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也不是小家子气得人,怕是这么多人面前输了,有点不开心,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不会!”陆佐笑着,“倒是‘虎父无犬女’,琼茜郡主果然一身好本领,像这般的女子世上倒是少有。”

安世禄听后在一旁低声嘟囔着,“那你也配不上。”

安世禄虽然说得小声,可大家都离得近,故而所有人都有听到。陆佐平时面无表情的人,此刻脸上竟然刹那红到脖颈了。

“世卿你带世禄下去吧,为父和陆先生还有要事商量。一会儿用膳的时候差人来叫我们。”安远山瞪了一眼安世禄,厉色吩咐安世卿赶紧带他弟弟下去。

安世卿兄弟刚走不久,下人就来送拜帖,说是魏王刘诩求见。安远山和陆佐面面相觑,赶紧吩咐来人去堂屋约见。

魏王刘诩见安远山在堂屋等候自己,赶忙相互施礼。刘诩见在左边宾客席前也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个面色苍白的书生,第二个也是一个面庞清秀的读书人,最后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尚且成年的男子,心想着能在平远伯府得到这里主人的亲自招待,想必也是贵客。刘诩便也给宾客席的三个人施礼,陆佐等人也是恭恭敬敬的寒暄还礼。

“王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安远山走至宾客席前,先指着殷季从后面介绍上来,“这位小侠士名叫殷季,可以说是武艺了得。这位呢,是今年鄯州乡试第一名陆仁襄。”

安远山介绍到陆佐的时候,刻意的提高了嗓门,笑着介绍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公辅,陆先生!”

刘诩听得还有些懵住,陆公辅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草民姓陆名佐,字公辅。”陆佐拱手说道。

“哦!大家纷纷议论的陆佐,原来就是你啊!”魏王若有所悟,然后上下打量着他,“嗯……果然气度不凡啊!”

“王爷谬赞了!”

刘诩此次登门拜访伯爵府,原本是想现在自己得势了,看看平远伯安远山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现在中间掺杂着一个太子的人,心下有几分不爽,就有些想告辞离开,但刚来又不好直说现在就走,于是尴尬的问陆佐道:“没想到现在陆先生也是平远伯的座上宾啊!”

安远山并未说话,陆佐莞尔一笑说道:“王爷不也是平远伯的座上宾吗?”

刘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陆佐,思忖着他的这句话是何用意,“本王正要回府刚好路过伯爵府,顺道来看看安伯,现在准备早些回府。各位,我看我还是就此别过吧!”

“伯爵府离魏王府相去甚远,怎么会绕道选择往这边路过呢?”陆佐原本想徐徐渐进,没想到魏王竟然现在就想离开,于是直截了当口出此言。

“本王……”刘诩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起。

“王爷,这可不像要在常科上大展拳脚的王爷啊!”陆佐一击致命的说道。

刹那,刘诩更加不明所以,看看陆佐,又看看安远山。

安远山见气氛凝重,大家又都站着,于是安抚大家坐下说话,大家坐定后,唯独魏王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右边的宾客席上缓缓坐下时,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魏王坐回位置后,整整衣襟定了定神,答非所问的说道:“陆先生,近来在太子府上怎么样了?”

陆佐也知道魏王问此话的用意,于是说了一个他极其想要的答案,“草民不过是乡野村夫,哪里能适应太子的府上,所以草民这才搬离了太子府。”

魏王刘诩先是一怔,然后心下窃喜,但是还想问清楚,“可是你现在住的那座宅院,不也还是太子央告皇后才赏赐的么?”

“我们此行也就我和舍弟,还有我的徒弟殷季,哪里住的了那么大的宅院,所以今日就想着整理一下行囊,搬离那座大宅院,依旧住回客栈。”

陆佐说完,陆仁襄和殷季不约而同的用疑问的眼神看向陆佐。

“太子对陆先生这般推心置腹,您就不怕太子动怒么!”魏王一脸得意的问道。

“我本一介书生,太子怎么会把我看在眼里呢!要他放在眼里的话,那也应该是卫国公荀昱他们那样的世家才对。”

魏王刘诩听陆佐话里有话,即使再怎么愚钝,也能听得出陆佐话里有话,“不然,本王就是个爱才之人。依本王看,陆先生可不比荀谋差。”

这时候安远山也插话道:“王爷此次成为常科的主考,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诩笑笑,“自从皇帝擢选本王为主考之后,本王的府上可谓是门庭若市。”

“这以往会试主考,都是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一下副都御使以上的官员派充,今年却是由魏王您来担任,真的是匪夷所思啊?”安远山疑问道。

刘诩迟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既然父皇他肯将此重担交付于本王,本王也定当不辱使命啊!”

魏王刘诩说完,整个堂内气氛又凝结了一下,于是刘诩接着问:“爵爷在朝为官多年,对我父王的了解程度,可以说是比本王还多,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下官也就一句话想告诫王爷!”安远山淡淡道。

刘诩皱着眉认真聆听着。

“秉公办理!”

刘诩听后,有些费解,“何意?”

“下官服侍圣上数十年,对他老人家的了解,可以说比你们这些皇子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所以他会选魏王您,一半是因为您和太子还有宁王不同。还有一半原因他是不希望再有人能越过他,去拉拢天下举子。”安远山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怎么过问,但心里凭借着对汉帝的了解,其实对时局也会了解一二。

刘诩看着安远山问道:“安伯,您这是忠告?还是献言?”

平远伯安远山呵呵一笑,“这个嘛……王爷您说呢?”

“若是忠告,本王听之任之!若是献言,本王定当奉为圭臬。”

第二十六章 门庭若市

安远山笑着拱手道:“魏王是皇亲贵胄,又礼贤下士,下官自然希望王爷您能奉为圭臬,否则有可能会大难临头啊!”

安远山说罢,刘诩哈哈大笑起来,接着站起身拱手施礼道:“安伯所言,小王定当铭记于心。他日小王若能得父皇垂青,定当不忘平远伯指点之恩。相信小王,只要有我在一日,定当保平远伯和陆先生……”

刘诩话说到一半,看看堂内还有陆仁襄和殷季在,于是生生的又把话咽了下去,“二位的心意小王已经明白了,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来府上拜会。”

陆佐等人也赶紧站起身恭送,安远山上前想挽留魏王留下用完午膳再走。

“谢过安伯,自从上任以来,事情实在太多。只因今年科考的主考圣上安排的太晚,眼下也已经快要开考,吏部和礼部的官员最近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而且今年的应试的举子较往年都多,所以工部也着人来扩建贡院,小王直接去那边吃饭,还得负责监工呢!”刘诩也是因为探明了他二人的想法,才会如此放心的离开。

安远山也不便再挽留,刘诩临出门的时候,才想起陆佐的事情来,于是问:“陆先生既然要搬离太子赏赐的宅院,那你接下来要住哪里?”

陆佐微微一笑,“草民直接回我原本住的‘高升客栈’就好了。”

刘诩思索了一下这个地方,接着道:“那行,完了我让下人给你送些衣物,等此次科考忙完,本王再给你寻个大点的住处。还有,你可是今年科考的热门哦!千万把握好。”

陆佐拱手施礼,远远地魏王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的假山后。安远山才突然问:“陆先生,您觉得魏王如何?”

陆佐看着魏王刘诩消失的地方,面无表情的摇摇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安远山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在什么时候见到过这种表情,看着他,忽然觉得此人如此的亲近,心想着要是能将女儿嫁给陆佐,自己其实也挺放心的。

“依老夫看,魏王和宁王、太子相比,太心浮气躁了。”安远山略显忧虑,对于自己和陆佐的选择有一些担忧。

陆佐对此次的科考,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魏王此人表面实诚,内心浮躁,能否胜任主考一职真的很难预料。

陆仁襄和殷季倒是一起奇怪的问陆佐为什么又要搬家。

“你们两个在那么大的院子呆着不怕吗?”陆佐微微一笑,一语双关。

殷季没有听懂陆佐的意思,昂这首,拍着胸脯道:“怕什么,有我殷季在,再厉害的厉鬼也不怕!”

殷季说罢,堂内的人都笑了。

陆佐抚着殷季的头笑着道:“季儿啊!你知道这天下其实还有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么?”

殷季一脸疑问,清澈的双眸看着陆佐道:“怎么还有比鬼神更可怕的?我以前睡在破庙的时候,什么也不怕,就怕鬼了!”

“当然有!”陆佐呵呵一笑,“比鬼更可怕的是人的欲念!”

“不懂!”殷季歪着头,一脸不解的模样。

转眼二月到了,还不到半个月常科考试就要开始,魏王刘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早上很早就得早朝汇报工作,下朝还得去礼部安排一应事物,直到黄昏回家的时候,还有一些官员和举子会上门拜访。

相比之下宁王府和太子府就显得越加的冷落,平日里常来往的,如今也很少来了,不常往来的,反而见不到人了。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宁王刘询倒不是很在意,而次子刘行之却已经按耐不住。

今天是二月初一,已经是黄昏时候,天边红霞万里,街市上依旧热闹着,几个大户人家已经在门口点起了灯笼。

刘行之用过晚饭之后,身边只带着一个家丁,一起偷偷的来到魏王府的大门前,单间魏王府是不是的都有一些达官贵人进进出出,看得刘行之心头忿恨。

身旁跟着的家丁见主子焦急万分的盯着魏王府,于是不明就里的说理句:“小少爷,我们要不进魏王府看看吧?”

刘行之瞟了一眼家丁,伸出右手便劈头盖脸的就打下去,边骂道:“看你个头!”

那家丁揉着脑门很无辜的看着刘行之,委屈的说:“小少爷,我们都在这看半天了!”

刘行之伸出左手又往他的脑门拍过去,愤愤的道:“说多少回了叫我大少爷,再不长记性就把你卖了!”

家丁被骂得不敢说话了,看着魏王府的门口,忽然发现了一个熟人,赶紧指着魏王府的门前说:“大少爷你看!你看!那个矮矮胖胖的是不是御史大夫杜宗庭,杜大人?”

刘行之顺着下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他,“你小子还知道的不少嘛!”

“杜大人来过咱们府上,小的见过!”家丁谄媚地笑着说道。

刘行之见杜宗庭被王府的几个下人接进去之后,便又愤愤的回宁国府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渐渐地还是会些许寒意。

刘行之回府后,径直奔书房去找父王,果然父王和哥哥刘行远都在。

宁王刘询见二儿子风尘仆仆,于是饶有兴趣地问:“行之,干嘛灰头土脸的?怎么啦?”

刘行之咬着后槽牙轻“哼”了一声,并未答话,来到书案前。刘行远原本坐在宁王的对面,见弟弟没好气的跺着脚进来,自己赶紧站起来给弟弟刘行之让座。刘行之也毫不客气,直接就坐下了。

刘行之抡起斗大的拳头,狠狠地击在书案上,然后歪着头气道:“父王,亏你们还这么淡定,我看现在九王叔可春风得意了。”

宁王刘询见这个小儿子这么上心,心里又开心又担心,抚着胡须笑道:“行之啊,你就是太心急。这魏王才得势几天呢,看把你急得。”

刘行之右手食指敲着桌子,凝眉焦急的道:“父王您可不知道,现在魏王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踏平了,再这样下去,等常科考试这股风一吹,追随他的人,我看就跟黄沙一样多,被吹得遮天蔽日了。”

“行之啊,办法是想出来的,干着急有什么用!”刘询拿起茶杯徐徐的抿了一口。

刘行远站在一旁,也笑着说:“二弟,我看太子估计比我们还急呢!”

“诶!对!”刘询放下手中的茶杯,指着刘行远跟刘行之说,“你哥这会可不糊涂,为父敢肯定,现在太子估计已经憋了一肚子的坏水,正准备对魏王下手了。”

刘行之摊着双手,无奈的道:“可是现在魏王正得宠,太子也奈何不了吧?连父王您不也是在这里干坐着吗?”

第二十七章 王府暗室

刘行之虽然性格高傲,但是对于自己能否继承大统,非常之关心,简直就像着了魔一样,所以他对现在三足鼎立的格局比以往更加着急,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离皇位更远了一步!

刘询见儿子刘行之这么问,摇摇头,沉吟须臾,“据可靠消息称,现在以荀昱和荀谋父子为首的一些官员,已经开始倒向太子一边了。”

刘行之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这只老狐狸,都多少年了,怎么现在这么轻易地露出狐狸尾巴了?”

“是啊,现在的情况可不太妙,原本势均力敌的态势,现在马上就向太子一边倾斜了。看来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变动!”刘询说罢,若有所思的模样,却又显得有些惆怅。

刘行远原本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党争,可是身处宫闱,贵为皇子龙孙,势必就会逼不得已,“父王,那您觉得现在那个陆佐会来帮我们吗?”

“陆佐?”宁王刘询似乎都快将这个人遗忘了,反应了一下,接着轻蔑的一笑,“一介布衣,又无背景,只怕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是听说太子却奉若上宾啊!”刘行远对陆佐的印象倒是不错,“依孩儿看,这个陆佐倒是有些能耐。”

“你以为太子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陆佐,他不过就是和我们一样,逢场作戏罢了。”刘询解释着。

刘行之瞥了一眼哥哥,没好气的道:“哥,亏你痴长几岁,这都不明白,这些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要不怎么能体现我们礼贤下士呢!”

刘询听罢哈哈一笑,指着刘行之说道:“行之啊,假以时日,为父可得慢慢提拔你啊!”

“父王说笑了。”刘行之舒展眉头,不禁笑逐颜开,“这是咱们家族兴旺的大事,孩儿自然比旁的事上心。”

刘行之说的时候,很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刘行远,因为最近这位不务正业的哥哥,又开始和刑部那边走的特别勤快,据说又开始喜欢上查案了。

刘询知道刘行之的意思,也觉得刘行远有些不求上进,于是板着脸问刘行远,“行远啊,听说你最近又天天往刑部跑,有没有这回事啊?”

刘询那语气就像是儿子做错事,父亲训导儿子的口气。

“额……”刘行远脸部抽搐了一下,怯怯的不敢接话。

“刑部尚书崔皓虽然是为父的心腹,但是你这样天天往那边跑,难免授人以柄,你最好少往刑部去的为好。”刘询见儿子低头不语,又朗声强调了一边,“听懂了吗?”

“孩儿知道了!”刘行远尴尬的答道。

“咚咚咚”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一个老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道:“老爷,方便吗?”

刘询朗声答道:“老管家,进来吧!”

须臾,一个满头银发的老管家推门而入,虽然年事已高,然而依然步履矫健。

“有什么事儿吗?”刘询温和的问道。

“老爷,大理寺少卿杨佑显,杨大人已经在密室等候多时了。”老管家用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

刘询应了一声问:“是从密道来的吧?”

“正是,老爷吩咐过,杨大人很小心的。”

刘询点点头,“你去备一些酒菜送去,本王就来了。”

老管家点头称是,便转身离去了。

宁王府的密道,是专门为方便与心腹往来而修建的,平日关系平常的属下并不知晓,只有宁王认为身份地位显赫,且是自己心腹的人才知道这条密道。宁王府的前门就是西宁街最繁华的地段,就在这个路口便是一座杏花酒楼,这座酒楼其实就是宁王暗中派人买下的,实际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故而在酒楼的柴房内修了一条暗道,直通宁王府的柴房。

刘行之见父王神神秘秘的,最近总让杨佑显走密道,心下也奇怪,于是问:“父王,杨佑显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老往咱们府上跑!”

刘询从书案后的圈椅吃力的边站起身,边道:“走吧,一起去问问你就知道了。”

说罢,刘询走在前头,刘行之和刘行远随在左右,刘行之见哥哥也跟去,便阴阳怪气的道:“哥,父王说让我去看看,我看你还是去周姨娘那去请个安罢。”

刘行远被弟弟这么一说,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人走出房门,再看看弟弟谄媚的扶着父王的动作,心底里不禁有些酸楚,顿时感觉鼻头一酸,叹息了一声,便直接去母亲的房间去请安了。

刘行之扶着父王走了几进院子,来到后院的柴房,看了看门外四处无人,刘行之便回屋,拨开角落的柴火堆,角落底下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刘行之俯身轻轻扭动了一下石头,机关瞬间就被触发。接着面前的那一堵墙出现了一扇暗门,缓缓的被打开,借着里面的火光,可以看清楚暗室,差不多有四丈见方,正对着还有一条通道,是通过西宁街酒楼的柴房,正中间只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圈椅。

暗室里,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常服正坐着等候,见宁王出现,赶忙站起来躬身失礼。

“杨大人不必客气,赶紧坐下,我们一起喝几杯。”刘询和杨佑显相互谦让着坐下。

桌子上,老管家已经摆好了酒菜。刚坐定,刘询就迫不及待的追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刘行之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于是也认真的坐在旁边侧耳倾听。

杨佑显沾沾自喜的汇报道:“现在据下官这两日的观察,李释之确实开始坐立不安,对下属没少发脾气。看来魏王真的想要对他动刀了。”

“嗯!”刘询深思恍惚了一下,“这对我们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刘行之不明就里,好奇的问:“什么意思?”

杨佑显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大理寺卿李释之是李皇后的长兄,可以说是太子的人。不过前两日早朝的时候,御史大夫杜宗庭又将当年李释之主审的‘吴卿丰’一案搬出来,指控李大人当年失察之罪。”

“哦?”刘行之愈加好奇,“这个我知道,不过那杜宗庭为何还要翻出这样的陈年旧账?”

“公子您可能不知,这杜宗庭行事小心,谁也猜不准他是谁的人!不过这老家伙,既然能两年内从台院的六品侍御史连上三阶,一跃而成御史大夫,想来背后的靠山必定不一般。此次重翻旧帐,估计为的就是扳倒李皇后的长兄李释之。”杨佑显有些不可思议的说着。

第二十八章 国舅之忧

当大理寺少卿杨佑显介绍御史大夫杜宗庭的时候,刘行之似乎想起了刚才的一件事情,“父王,孩儿刚才在魏王府门口偷偷观望的时候,您猜孩儿看到谁进去了?”

“谁啊?”

“就是这个御史台的杜宗庭。”刘行之敲着桌子,低声的报告着自己的重大发现。

杨佑显看了看刘行之,然后对宁王刘询说道:“王爷,看来杜宗庭是魏王的人,绝对错不了了。”

宁王“哼”了一声,“没想到今年刚入春,这么多原本不露声色的老狐狸,现在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王爷,您说李释之既是国舅爷,又是大理寺卿,如果太子真的抓到他的把柄,皇上会治他的罪吗?”杨佑显最为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毕竟自己现在是大理寺的副职,如果李释之一旦倒台,最有可能顶替李释之的就是自己。

宁王沉思了一下,刘行之便趁机插话道:“我看很难,毕竟李释之是皇后的长兄,而且听说他刚正秉直,太子多番上门求他去太子府吃个饭,都被李释之拒之门外。我看皇帝是不会舍得的。”

“不一定!”宁王想了想,捻着胡须冷冷一笑,“‘吴卿丰案’是皇帝的心病,也是他的底线,依本王对父皇的了解,若果真李释之有私放吴家的人,皇上肯定会斩草除根、绝不姑息的。”

“是是是!”杨佑显听后眉开眼笑,拱手笑道,“那到时候还得倚仗王爷能襄助则个。”

宁王点点头,“佑显啊,这几日,你就盯紧李释之。他要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马上跟我汇报。”

杨佑显在暗室里和宁王父子推杯换盏的喝了几巡,便从来时的暗道回去了。

漫漫的长夜,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御史大夫李释之的府上,仿佛是被蒙蒙细雨包裹住,早春的寒气也越加的沉重。厢房内深沉的背影,在里面来回的踱步,时不时还传出一阵阵的叹息之声。而屋外一个袅娜的身影,将厢房的门缓缓打开。房间里的李释之仿佛才惊醒过来,看着眼前妻子关怀的眼神,李释之又不禁长叹一声。

李夫人也不问话,只是低头走向圆桌上拿起一壶热茶,倒在杯子里,给自己的丈夫递去。

李释之接过夫人的茶杯,平时好茶的他,今日竟直接“咕嘟”一声一饮而尽,然后徐徐的说道:“夫人怎么还不睡下?现在天已经很冷了。”

李夫人此事眼泛泪花,关切的道:“相公你就不要再想了,一切听天由命。更何况你是皇后的哥哥,估计哪一个也不敢动你呢!”

“哎,夫人你有所不知啊!”李释之怅然道,“一直以来我洁身自好,秉直办公,为的就是不被任何人抓到把柄。没想到我尽职尽忠十多年,还是被人抓住了把柄。现在这一次只怕皇上会再翻旧案啊!”

李释之说罢,怅然若失,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释之,杜宗庭指控你的事情是真的吗?”李夫人也有些好奇,忍不住也问道。

李夫人刚问完,原本还惆怅之色的李释之猛一回头,看着自己的夫人,眼露凶光,李夫人看到丈夫骇人的眼神,不禁咽了一下口水,不敢再追问,

气氛凝重了片刻,李释之才缓缓地平静下来,长舒一口气平静地道:“夫人啊,这事你对谁都不能说,不管有没有,你都不能点一下头。记住了吗?”

李夫人此时热泪盈眶的点点头道:“不管怎么样,发生什么,妾身一定都陪伴夫君左右!”

李释之一把将夫人搂进怀里,“现在还不是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明日我就去找皇后娘娘。”

一夜连绵的春雨,在院子里沙沙作响,李释之挨了一晚上,终于鸡鸣起更了。

李释之更衣上完早朝之后,便先去慈宁殿求见皇后娘娘。皇后知道自己的哥哥有要事才会求见自己,于是便在殿后的耳房等候。

李释之一见到自己的妹妹,便直接跪倒在地,皇后赶紧将他扶起,然后屏退左右的下人。

“妹妹!这回哥哥是真有难了。”李释之说罢眼含热泪长叹几声。

皇后娘娘厉色道:“哥哥,怎么遇到这么个事就哭哭啼啼的,以前你可不这样!”

“妹妹你有所不知,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啊!”

李释之正欲说时,皇后便冷笑了一下,道:“哼,不就是吴卿丰的事儿吗!有什么好怕的!”

“妹妹你也知道啦?”李释之诧异道,“皇上上次临退朝的时候,还说他会亲自过问呢!”

“怕什么,本宫已经在皇上那里打听过啦,皇上不会过问此事的。”皇后淡淡的说道。

“当真?”

皇后不耐烦的答道:“千真万确,我的好哥哥,你尽管放心好啦!”

李释之这才如释重负,眉头稍微舒展开来,脸上有了一丝喜色。

“不过哥哥啊,我可得说说你。”皇后厉色的嗔怪道,“你说你的外甥好歹是当今的太子,你不帮帮人家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惹出这么一桩事情来,到时候我们都得跟着被连累。”

李释之讪笑着说道:“您知道愚兄一向雷厉风行,得罪的人多,所以如果再陷入这朝堂之争,只怕会得罪更多的人。”

皇后轻蔑一笑,“啐!哥,你还好意思说,这几年你还不知本宫在皇上面前说了你多少好话呢!”

“娘娘教训的是,愚兄一定铭记在心。”

皇后深知自己这个哥哥的秉性,李释之为官刚正不阿,对于朝堂党争很少过问,一半是为了明哲保身,一半是因为洁身自好。但是这几年李释之在朝堂之所以能混的如鱼得水,也是因为深受皇帝器重,李释之也是众多臣子中不可多得能干事的酷吏。皇帝之所以对此次杜宗庭的指控置若罔闻,一半则碍于皇后的面子,二则是为了安抚李释之不安的心。

“哥,妹妹我这次在皇上面前可是为你央求了一件好差事了。”皇后说时,脸色甚是得意。

李释之好奇的问:“有劳妹妹了,什么事?”

第二十九章 加官进爵

李释之深知自己的妹妹贵为皇后,她既然说给自己央求了一件好事,肯定是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谋的什么差事了。

皇后得意的说道:“你知道这相位已经空了多少年了吗?”

“有十余年了吧?”李释之若有所悟,接着情绪激动的问:“妹妹是说,您在皇帝面前举荐我为当朝宰相?”

“正是!”皇后看着哥哥惊讶的表情,心头掠过几丝快意。

“这……”李释之激动得不知如何说起,可是沉思片刻后,忽然想起往年的事情,不禁又惊慌失措,“可是……”

“可是什么?”皇后见他表情奇怪,于是笑道,“哥哥,不必惊慌,没什么好怕的!”

李释之依然不放心,道:“可是圣上在位几十年来,历任的宰相就有六个,而这其中任期最长的是吴卿丰,在任八年,其余的任期都没满三年,而且所有的宰相都是同样的下场,或身首异处,或满门抄斩啊!”

李释之说的时候,仍心有余悸,这个烫手的山芋,充满了诱惑,同时也暗藏杀机。

皇后不紧不慢的说道:“但是这些宰相不都没有像你妹妹这样的靠山不是。哥,这可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李释之还是不放心,“正因为多年来宰相位高权重,所以皇帝才想着撤掉宰相之职,吴卿丰被灭门后,已经有十余年未开设宰相一职,怎么如今圣上又想着让我担当宰相呢?”

“哥啊,你看这满朝文武有谁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呢?一则你为人处世雷厉风行、刚正不阿,从不参与朋党之争,二则你又是国舅爷,就凭借这两点,谁会动你。”皇后深知皇上之所以会答应她的请求,第一个原因其实是最主要的,以李释之的人品和资质,担纲宰职确实很合适。

李释之思来想去,铁下心肠便应允了,反正从这件事看来,至少皇上现在并没有相信杜宗庭的一面之词。

次日早朝的时候,天气甚是晴朗,百官齐聚的时候,只有李释之一人情绪异样,因为他知道一会儿可能会发生一件让百官震惊的事情,所以他的心情一直忐忑不安。

皇帝一一处理完朝事之后,才让內监宣读拟任李释之为宰相一职的圣旨。圣旨宣读完毕之时,百官哗然,多年未决的宰辅一职,今日竟然又重新启用,百官纷纷猜不透圣上心中所想,有的惊慌失措、有的愤愤不平、有的不明就里、有的咬牙切齿、有的暗自窃喜。

众人正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的时候,內监喝止道:“肃静!”

“好啦!”龙椅上一个老迈的身影微微前倾,“你们有什么疑问吗?”

汉帝的语气就像是在质问,百官瞬间个个屏息不敢出声。

其中太子的人自然乐得李释之担任宰相一职,虽然李释之不会站在太子这一边,但也是太子的舅舅,所以总比落在他人的头上好。宁王和魏王的人,也是想着李释之并没有明确的党争立场,如果让他来担任宰相,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人选。于是百官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众人纷纷跪倒,山呼万岁圣明。

“都免礼罢!”汉帝这才得意的向后靠着,“现在既然李爱卿担任宰辅一职,那接下来的职责就得明确一下。此次任命与以往尚书令、内史令的宰辅不同,朕称之为首座相公,三省由首座相公李释之兼领。”

李释之赶忙又下跪拜谢天恩之浩荡。

汉帝此言一出,大殿之内其他人瞬间哗然,众人纷纷不明所以。荀谋也是心中一惊,以皇帝如此独断专行之人,怎么会给李释之这么大的权利,不过荀谋这样的思考也就那么一瞬,细想片刻之后,忽然有一丝明白圣上的用意,可是又说不上来。

“肃静!”內监再次高声提醒道。

汉帝接着道:“那大理寺卿一职如今空出来了,诸位爱卿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呢?”

这时候殿内的大臣又开始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但是此事来得突然,每个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王刘询赶紧给刑部尚书崔皓使了个眼色,崔皓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一眼就明白宁王的意思,于是挺身出班,“臣刑部尚书崔皓有禀。”

“嗯!”汉帝淡淡的道,“崔爱卿有什么说的吗?”

“臣与大理寺共事多年,对大理寺所处理之案件实在深感折服,其中李大人之功自然首屈一指,而大理寺少卿杨佑显大人也功不可没,在位多年勤勤恳恳,所处理的案件也都是令人心悦诚服。故而依臣看来,大理寺卿一职理应由杨大人接任。”

汉帝点点头,“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听后都瞠目结舌,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今日朝议之事,皇上根本就没有事先提起过,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大理寺卿一职,似乎一时间谁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杨佑显更合适的人选。

汉帝见没人说话,便直接宣布道:“好!诸位爱卿既然没有异议,那么大理寺卿一职就由大理寺少卿杨佑显担任吧!”

退朝后,宫门外的大臣们纷纷散去,还有几个大臣依然三五成群的议论着早上的事情。

太子刘衍也等不及回府问荀谋,在朝门前直接挽着荀昱父子来到宫墙的角落里,低声问荀谋:“荀将军,这圣上今天什么意思?本宫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么?”

荀谋面色凝重的长吁一声,“这个很难说是好是坏,李大人是太子您的亲舅舅,总比别人坐这个位置的好。不过……”

荀谋欲言欲止的样子,让太子刘衍心急如焚,“不过什么……”

“不过下官总感觉哪里不对?一向大权独断的圣上,今日怎么会给李释之这么大的权利。而且前几天杜宗庭刚参了他一本,皇上怎么可能会对吴卿丰一案不闻不问呢?这可是他的一块心病啊!”荀谋迟疑道。

荀昱这时候插话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时间久远,圣上幡然醒悟了?也或者是不想再追究了?而且杜宗庭的指控本身就是一面之词,只怕不足为据吧?”

第三十章 常科考试

荀谋对于此番圣上的用意也是一知半解,但他知道圣上的每一步棋,肯定都有他的用意。听得父亲这么说,自己也点点头,父亲说的这种结果可能是其中原因之一,也可能只是表象。

太子刘衍笑着道:“管他那么多,这一次也算是我们扳回一局。今天看到魏王和宁王那个表情,差点没忍住想笑。”

眼看着今年常科考试只剩下几天时间就要开考了,而魏王刘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且在此期间,考官们都要提前同时进入贡院。贡院就在京都的东南方,由于今科应试的举子比往年多了近两千人,所以在前几天,工部着人连夜扩建了数百个考棚。

魏王刘诩领着几个同考官正在贡院内做最后的视察,看着这高耸的墙垣,一排排的考棚,刘诩一想到过几天来应试的举子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心下有些情难自禁。

刘诩带着众人逛了一圈,确定衙署公堂、考棚居室、瞭望楼、守备处等一应地方没问题后,刘诩便又来到西北隅的房间,让手下把今科应试举子的名单拿出来再看一遍。长长的名单上,写着举子的姓名籍贯,应试的举子一万多人,名单按照各省各县来排的。刘诩确定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几个名字之后,才满意的将名单放回去。

应试当天正是二月初六,这一天刘诩春风得意地站在瞭望楼上,正仰面看着天空,享受着门口官差唱名的过程。

考生进入贡院要先唱名,当刘诩听到官差念到陆佐名字的时候,这才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况,如同长龙的队伍前,第一个人就是陆佐,魏王看罢心中又是一阵窃喜。

考生点名入场,安排妥当之后,差不多已是黑夜,幸好从前天开始天气回暖,一些囊中羞涩的考生才不至于在这小小的考棚中被冻着,刘诩也知道这些考生这几日的不容易,所以前几日就已经向父皇申请给每一个考棚添加一盆炭火,多分两支蜡烛。汉帝见刘诩如此细心,虽然耗费些许库银,但是值得,于是就准允申请了。

考生入闱后,已经是初七日,将近子时,这才开始发放试题。会试分三场,每一场为期三天,所以第一场得到初九日才能考完。

为期九天的会试,行将结束,所有的考生领牌出场,已近戌时。所有考生齐聚贡院前,有的如释重负;有的长吁短叹;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痛哭流涕;有的仰天长啸,每一个考生的表情都不尽相同。

陆佐出贡院的时候,倒是一脸地满不在乎,看见陆仁襄摇头晃头的随后走来,一向淡定的陆佐,竟然回头激动的抓住陆仁襄问:“仁襄,你考得怎么样?”

陆仁襄低着头唉声叹气,“还不确定,希望能考个好成绩吧!哥,你呢?”

陆佐这才放下心,方才见陆仁襄那般表情,还以为他这次科考发挥失常了,问完后,刚才紧张的情绪才舒缓了许多,然后淡淡的道:“我没事!”

“哥,你知道吗?就在我隔壁棚的那个举子昨日做题的时候,紧张得屁滚尿流,直接晕过去了。差点都影响到我的发挥了。”

“好了,我们赶紧回‘高升客栈’吧,这几日估计季儿一个人呆在客栈都快发疯了!”

陆家兄弟正准备匆匆离开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叫住自己,“请问是陆公辅,陆兄吗?”

陆佐转身回头看时,但见两个挺拔的男子就站在他的眼前,其中一个魁梧高大的男子眉宇如同雄鹰展翅,扫过深邃的眼眸,极其惹人注目。另外一个眉清目秀、厚唇方脸,也煞是好看。那两人都彬彬有礼的向陆佐作揖,陆佐也赶紧回礼。

“两位兄台是……”陆佐好奇地问道。

眉清目秀的那名男子答道:“在下高翰,蒲州人氏,也是今科应试的学生。早就听说陆兄的大名……”

接着高翰旁边那位粗犷的男子抱拳抢白道:“幸会,幸会……他是我的亲哥哥,在下叫高筠,也是今科应试的举子,不过在下应试的是武科考试。刚才后面一位兄台介绍说你是陆兄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真的是陆兄您!真是久闻不如一见啊……”

高筠的态度相比他哥哥倒是更加的恭敬诚恳,看得出是实在佩服陆佐,估计高筠他二人对陆佐的事情早有耳闻了!

陆佐也微微一笑回礼,“幸会!二位兄台一同赴试,若是能高中,定能成就今科一番佳话啊!”

“陆兄说笑了。”高翰笑着看向陆佐身边的陆仁襄,“这位是”

“哦!这位是舍弟,陆仁襄!”

陆仁襄作揖施礼,高翰兄弟赶忙还礼。高翰看着陆仁襄倒是觉得一表人才,笑了笑道:“我看二位兄弟今年要是能一同上皇榜,那才是千古佳话啊!”

陆佐爽朗一笑,“但愿我们四人都能榜上有名!”说罢四人哈哈大笑起来。

高筠此时已经兴奋至极,“陆兄,您要是不嫌弃,咱们就一同去吃杯酒。如何?”

“好!”陆佐见这高筠地爽利劲,心里也是一见如故,喜欢地紧,于是一口答应。

“哈哈!陆兄果然好爽!”高筠再次恭敬的作揖道。

京都的酒家林立,今日会试刚结束,这时候正热闹非凡,所有酒家的客人,几乎都是各地应试的举子。酒席间大家所谈论的,也大多是关于今科试题的难易、有哪些人会榜上提名、哪些人会名落孙山之类的话题!

陆家兄弟和高家兄弟也寻了一处人数不多的酒家,店伙计引着四人来到二楼靠近江边的雅间处。

高筠看着雅间甚是别致,又能看见江边风景,甚是喜欢,连连称赞。

四人酒过几巡,渐渐地越聊越投机。不知喝了几时,陆仁襄和高翰却不胜酒力,早就趴在桌子上,唯独陆佐和高筠依然在互相斟酌。陆佐平时是一个极为克制自己的人,唯独今天见了高筠后,竟然平生第一次如此放浪形骸,时而与高筠对饮吟诗,时而相拥高唱,几乎喝得忘乎所以!

陆佐喝着喝着,忽然想起了老家的母亲,于是放下手中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窗边,趴在窗棂前,望着江外,顿时心中涛涛。

第三十一章 义结金兰

陆佐此刻望着窗外的江河,远处江水一线处,一轮圆月半掩羞颜,江上往来的船只,在月光中随波摇曳,阵阵凉风拂面,往事涌上心头,心中万语千言一时勾上眉梢,顿时眼眶红了起来,眼含热泪,刹时又咬牙忍着。

陆佐又想起了自己儿时与父亲的时光,又想起当年那个大宅院里的所有人。欢声笑语的院子里,陆佐和弟弟妹妹们相互追逐嬉戏着,一起在河堤边放纸鸢;一起在祠堂里读书;一起在大院的池子里抓鱼,往事种种恍如昨日,却又那般遥远。可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的落下了。

“陆兄!”高筠浑厚的声音打断了陆佐的沉思。高筠边说着边递上已经斟满酒的杯子,道:“你看刚才‘马’字的小令你还没做呢?”

高筠拿着酒凑近的时候,才看到陆佐眼角的泪痕,不禁高声笑了起来,“陆兄,这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地哭将起来了。某家从小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有哭过呢!我娘还天天骂我是天生的杀星,都不会哭一声,刚出生的时候可把她急得哟,怎么拍我就是不哭,所以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

高筠说罢,又大笑起来,想用这样的情绪影响一下陆佐。

陆佐也微微一笑,接过高筠手中的酒,突然朗声道:“继续,‘马’字的小令是吗?”

“这才对嘛!”高筠指着远处的江河,“你看这江海莽莽,能否就此做一首小令否?”

陆佐沉思片刻,“有了!”接着朗声唱道:“‘剑啸寒风马啼空,凌云割血斩青龙。直上九霄天,诸神乞摇怜。’”

陆佐唱罢,情致所动,将手中的酒径直往天空一洒,接着将手中空杯向江海抛去,继而朗声哈哈大笑起来。高筠也是听得如痴如醉,看得似狂似癫,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高兄,今日你我有缘,如蒙不弃,我陆佐愿与您结为异姓兄弟,不知高兄肯赏脸否?”陆佐难得地露出那种由衷的微笑,接着激动的问道。

“三生有幸啊!实不相瞒,某家早有此意!”高筠喜不自禁的答道。

“在下今年二十有四,不知高兄何时生人?”

“那陆兄就是小弟的哥哥了,小弟今年二十一岁。”

二人说罢,在窗前,对着月亮纳头便拜。

看着时间,已经更深了,店伙计也跑上楼来,提醒高筠和陆佐要打烊了。两人这才付了银钱,各自扶起自己的兄弟,二人商量着一起住陆佐的客栈。于是扶着陆仁襄和高翰一同去“高升客栈”休息了。

会试结束的第二天,又是天朗气清的一天。初春的暖阳,射过轩窗,几只麻雀也大着胆子在窗前“叽叽喳喳”的叫着。

殷季一大早就跟麻雀一样,在屋里忙前忙后的伺候着,见陆仁襄竟然最先伸着懒腰起来,一边擦着地板,一边不忘奚落陆仁襄,“二哥,你们这酒量还敢喝这么多!二哥你呀,昨天还是师父他扶着回来的呢。”

陆仁襄眯着睡眼,看了看正在塌边熟睡的哥哥,再看看自己身上盖着的棉被,不禁问:“这……昨晚这是怎么了?”

“你们昨天吃醉酒了!”殷季举着手里的抹布,指着地上的一块地方,“你看看这儿,这就是你昨晚吐的,还有那儿是昨晚那两个男的吐的!这都是我刚刚擦干净的!”

“两个男的?”陆仁襄迟疑道,“哪两个男的?”

“我还奇怪呢?那两个人还不是你们带回来的!昨天晚上一回来,你们几个倒床上直接就睡了,吓死我了。还好小二哥帮忙,一起把那两个男的搬到隔壁的客房,后来还好有小二哥帮忙照看呢!”殷季接着嫌弃的问:“你说你,昨天一起吃酒的,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呢?”

陆仁襄拍了拍脑门,似乎管用地想起来了,“哦!你说他们两个呀!是我们昨天认识的同科考试的举子,他们是两兄弟,大的那个叫高翰,小的长得比较粗犷的那个叫高筠!昨天我们比较投缘,就一起吃酒了,不知何时,怎地就醉了?”

这时候陆佐也模模糊糊的被吵醒了,这是陆佐自从入京以来,睡得最舒适的一个晚上,也是最安心的一个晚上。当陆佐睁开眼的刹那,他知道接下来要迎接他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也将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凶险。

陆仁襄腾起身,看着哥哥,笑着说:“哥,这回你看……今天我可起得比你早吧!”

陆佐也不答话,只轻声问殷季:“季儿,昨晚那两个人呢,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殷季站起身,将抹布往桌子上一甩,懒散地笑道:“师父,您这还记得呀!这张床昨晚哪里睡得下那么多人,昨晚我和店伙计把他们一起扶到隔壁房间睡下了!这会子店伙计在那边帮忙伺候呢!”

陆佐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咚咚咚”门外店伙计正叫开门。进来说是外面有几个人要求见陆先生。

陆佐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魏王的人,于是点点头示意让他们进来吧!

那些人来到陆佐客房的时候,倒是懂事,只有领头的一个下人点头哈腰的进屋,其余四五个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家用物品,站在门外伺候。

“小的是魏王派来伺候陆先生,魏王特地让小的们送了一些家用物品,陆先生务必手下。”领头的也不等陆佐开口,直接招呼门外的下人把东西拿起来,四五个人各自捧着锦缎、碳炉、斗篷等用物,齐整整的摆在屋中间的桌子上。

领头的接着道:“魏王说了,这几日比较忙,等过阵子再来拜访您。陆先生您看还缺什么,到时候也可一并叫店伙计的人来府上通报,小的已经知会过客栈的伙计了。”

陆佐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你们回魏王府回禀,就说我已知晓,王爷有心了,在下感激不尽。你们就先回去吧。”

陆佐说完,那几个下人恭敬的施礼后,便转身一一离去了。

殷季走到床榻边坐下,关切的问:“师父,这次您和二哥考得怎么样?能拿个头名回来么?”

第三十二章 执黑执白

殷季关切地问师父和陆仁襄此次科考是否顺利。

陆仁襄半是戏谑半认真的道:“这次可得仰仗哥哥为我们陆家光宗耀祖了!”

“结果还没出来,不必着急!”陆佐安慰道。

陆佐洗漱罢,便携着陆仁襄和殷季,一起去隔壁敲高翰兄弟的客房,敲了半晌,弟弟高筠才开门迎迓,于是大家一起作伴下楼吃早点。

如今这二月天,比前几天暖和了不少,街边的樱花已经有几朵正争相开放。于是高筠提议大家一起去苦集寺踏春去,虽说如今是初春,可那里的梅花这时候正开得灿烂,陆佐想着也很久没见过师父故知禅师,便欣然答应了。

几个人合着向店家租借了一辆马车,便赶往苦集寺了。早春时节,沿途的风景比上个月来的时候不同,路边柳枝上拨出嫩绿的新芽,和那盛开的梅花交相辉映,煞是有趣。苦集寺前种的一排梅花此时正是开得灿烂的时候,飘飘洒洒、落英缤纷。

一行人下马车后,踏着满地的梅花,来到苦集寺的山门前。壮观的山门,与之反衬的是除了几个执事扫地的沙弥,再没有其他的香客。

三四个只有十多岁的小沙弥远远的就认出了陆家兄弟,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就兴高采烈的喊道:“陆师叔,诶!陆师叔……”

几个小沙弥直接扔下手里的扫帚,径直奔向陆佐,接着扑倒陆佐的怀里撒娇似的。

陆佐乐不可支的笑着,“好啦好啦!你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了?”说罢从陆仁襄手里拿过油纸包着的食物。

小沙弥们目不转睛的看着陆佐慢慢的打开包裹,众人一看是十来块香喷喷的松糕,几个沙弥看得直流口水,但都强忍着口水,抬头看着陆佐,不敢造次。

陆佐微微一笑,“持明,你拿去给大家分了吧!快去通报我师父一声,我来看望他老人家了!”说罢就把手里的松糕给了其中一个稍微瘦高的沙弥了。

持明接过松糕答应一声“是”,径直冲在前头,其他两个沙弥紧随其后,蹦蹦跳跳地回寺庙了。

陆佐几个人站在山门前的石桥上,看着门口几株羞红的梅花树,倒影在桥下的溪水中,景致确实美不胜收。

高翰好奇的问陆佐:“听闻故知禅师是陆兄的师父?有这回事吗?”

“正是!”陆佐也没多做解释,只淡淡的说道。

高翰半是玩笑半是殷勤的笑道:“陆兄,可否帮忙引荐一番!”

陆佐微微点头,也不答话,只是觉得高翰和他的弟弟高筠相比,略急功近利了一些。看他刚才谄媚的眼神,让人极不舒适。

高筠哈哈大笑地竖起大拇指,“大哥,小弟听说故知禅师是非一般的人品,当年跟着圣上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后来却能舍得下千金的家业,出家做了和尚。小弟我是实在佩服这样的人物啊!”

陆佐用赞赏的眼光看着高筠,点点头道:“这世道本是如此,天下太平靠的是将士浴血奋战,然而天下宁定之后,却容不得将士坐享太平啊!”

陆佐说罢也是一番感慨,众人见陆佐突然有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感慨,都面面相觑的沉默了片刻。

高筠倒是毫不在意,“大哥,我看着天下就得……”

“高筠……”高翰立即厉色打断了弟弟的话,然后和颜悦色的看着陆佐说,“陆先生我们还是先进寺庙吧,你看,小沙弥不是出来了么!”

果然,刚才那个叫持明的小沙弥正兴高采烈的跑出来,大喊:“陆师叔,师祖请你们进去呢!”持明见陆佐点头示意,便又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陆佐等人来到故知禅师的禅房,等了片刻,才见故知禅师从耳房里出来。几个人互相行了释家礼,便重新坐回去了。

陆佐依依给故知禅师做了介绍,故知禅师每每也只是点头示意,当陆佐介绍到高筠的时候,故知禅师却笑着点点头。

那高筠也是个直爽的人,见故知禅师如此赏脸,赶紧站起身抱拳施大礼,“久仰大师的大名,晚辈这厢有礼了!”

故知禅师合十念佛,“高施主言重了。”

故知禅师和陆佐寒暄了一番,才问:“公辅啊,此番来为师这里有什么事吗?”

陆佐恭敬答道:“只是特地来看望师父的!”

“就这么简单?”

陆佐迟疑了一下,顿时语塞,也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尽管说吧!”故知禅师早就看出陆佐的心思了。

陆佐看了看四下的人,也就陆仁襄、殷季,还有高翰和高筠兄弟,似乎也没什么好回避的,“师父,徒儿想请教您,接下来这盘棋该怎么下呢?”

故知禅师此事面沉似水,沉吟不语片刻后,才缓缓地道:“这棋为师早就帮你下了不是?”

“哦?”陆佐眉头紧促,“可是该执黑,还是该执白,徒儿实在难以定夺啊!”

故知禅师抚须,微笑道:“执黑还是执白,为师相信你的能力,对你而言,输赢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看他两这一来二去充满禅机的对话,都听得像丈二的和尚,殷季和高筠直接问:“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陆佐也没搭理他们俩,兀自的继续问:“可是选择黑白由我不假,这输赢却是天定啊!”

“怎么?怕了?”故知禅师反问。

殷季本想继续发问,可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师傅的眼神里,空洞中透着可怕地杀意,原本想问的话,又怕得深深咽了下去。

陆佐眼含凶光,紧抿双唇,露出狡黠而又仇恨的微笑,“徒儿踏出陆家庄的那一刻,就从来没想过回头了!”

陆仁襄似乎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这些话里肯定跟父亲的案子有关,只是没想到哥哥一直以来,并未忘记父亲的大仇,而是一直忍辱负重,现在细细想来,自己与哥哥相比,确实嫩了许多。

陆佐见师父并未接话,又想到师父的境遇,于是问:“师父,我这样来见你,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故知禅师哈哈大笑起来,“麻烦?你放心吧!反倒是你,接下来你的处境会更危险啊!”

第三十三章 暗藏祸心

陆佐低头沉吟不语,其实自己也心知肚明,一旦卷入这朝堂之争,绝无回头的可能,相比太子、魏王、宁王他们有权有势,自己却如同蝼蚁,要么加官进爵、大仇得雪,要么重蹈覆辙、死有余辜。

殷季虽然也听得不知所以,但是听到故知禅师说师父即将有难之时,赶紧问:“有危险?那怎么办?大师您不是无所不能吗?一定要帮帮我师父啊!”

殷季说罢,赶紧“噗通”跪地磕头,请求故知禅师想想办法。殷季在和师父相处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深知师父聪明绝顶,世间少有,武艺高强更是冠绝群雄。如果什么事连自己师父都无能为力,那还能有谁能救师父呢?那应该也只有师父的师父——眼前这个神秘而又高深的老头了吧!

殷季磕头如捣蒜,已经是痛哭流涕。

这时连高筠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师,您也想想办法吧!陆大哥是您的徒弟,我也是他的结义兄弟,他要是没了,老子也不想活了。”

高筠虽然说话粗鲁,但说的时候却极为诚恳。陆佐见他二人如此夸张,赶紧帮着把高筠和殷季扶起来。

须臾,故知禅师才缓缓的答道:“办法嘛!老衲相信公辅有这个能力,这条路还是他自己来走吧!”

陆佐点点头会意,并没有多问半个字。

故知禅师接着道:“公辅啊!但是为师有一言要告诉你,一定要撑过这两个月,只要能撑过这两个月,你就能……”

故知禅师话说到此,便再没接着说。陆佐极为聪慧的点头示意明白。

夜色深沉,晚上还是比白日冷了许多。太子府的抄手游廊下,有两个披着乌青斗篷的男子,正匆匆忙忙的往太子府的书房赶去。走在前面的是荀昱,跟在后面的正是儿子荀谋,今天是他们约定好商量对策的日子。

太子刘衍的书房里,还坐着一个人,那就是太子的岳父,兵部尚书徐秉德。

四个人寒暄坐定,太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荀昱:“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荀昱信誓旦旦地答道:“一切都没问题!”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嗯!相信凭卫国公在朝的势力,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太子转而又好奇地继续问:“那陆佐怎么样?”

荀昱点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赏之色,“此人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他的卷子,写得确实很好,也不用我们操作太多。头名的的确确是名副其实!”

“嗯!那就好,还有几个呢!”太子迫切的问。

荀昱得意的道:“也没问题,礼部都有我们的眼线,誊录的卷子,我们都用特殊标记,错不了。”

太子情不自禁的一拍桌子,“很好!这一次,本宫要让我的九王叔尝尝这苦果是什么滋味!”

荀谋却凝眉说道:“只是……到时候太后可能会插手!”

“那怎么办?”太子三人同时问道。

荀谋思忖片刻道:“殿下,到时候还得您出面劝陛下手下留情才行!”

太子刘衍甚是不解,睁大眼睛,抑制着激动的情绪,“休想!刘诩必须死。”

“殿下!”荀谋淡淡的继续说着,“如果您想继续得到皇帝的恩宠,这个好人与其等太后来,还不如您直接抢在这之前做好人,您还能给圣上留下一个好印象。”

太子这才若有所悟的低着头思索着,片刻才咬着牙问:“就没有斩草除根的方法么?”

徐秉德也插话道:“荀将军说的不错,眼下是先想办法让魏王失宠,后面的事情,到时候再从长计议,况且现在这个态势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万一这次行动……”

“没有万一!”太子赶紧打断徐秉德的话,“这次必须成功。荀将军这次就得靠你们父子的了!”

荀昱胸有成竹地答道:“请殿下放下,必定万无一失!”

太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问徐秉德:“对了!最近宁王府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动静没有?”

徐秉德也怪道:“没什么反常的!自从多出了个魏王之后,宁王似乎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就好!眼下先除掉魏王要紧,想干掉宁王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要能把他死死摁住,不要让他冒头就可以了。”

荀昱父子也点点头表示说得有理。

徐秉德接着又好奇的问:“殿下,那陆佐呢?确定要也要把他除掉吗?”

太子看了一眼荀谋铁青的脸色,接着轻蔑地冷笑道:“想成为我们的目标,他还不够格,我们的目标是魏王,陆佐只是一件工具而已。”

“可惜这陆佐的确是个人才,无论才华,还是武艺,都能算是人中龙凤啊!”徐秉德倒还是挺爱惜陆佐的才华,若陆佐能为太子所用,那何尝不好?不过他也知道,太子之所以要除掉陆佐,也是碍于荀昱父子的面子。

太子挥挥手示意徐秉德别说了,“岳父大人,不用说那么多了。不就一个草民吗!就算是杀尽天下的陆佐,也抵不过本宫的一个荀谋。”

荀谋赶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地千恩万谢。

徐秉德看着太子得意的神情,不禁心中惊颤,太子刚才的那句话“就算杀尽天下的陆佐”包括牺牲自己这样的人吗?想到这里,徐秉德面沉似水,低头不语,便没再追问下去。

太子赶忙把荀谋扶起来,“荀将军,多礼啦!您父子二人对本宫的忠心也是日月可鉴!”

太子扶起荀谋后,又重新坐下,接着又问:“不过本宫还听说一事,不知荀将军和卫国公是否了解?”

荀昱道:“殿下但说无妨,我父子二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本宫就不遮遮掩掩的了。”太子呵呵一笑,“听说陆佐身上有什么《鬼谷纵横论》的奇谋之书,不知道二位知不知道这回事?”

太子刘衍和徐秉德都用期待和好奇的目光看着荀谋,等待着他二人的答案。

荀昱父子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有也不是,说没有也不是,要是如实说不知道,可荀谋和陆佐又是鬼谷一门,只怕会让太子觉得自己是在故作深沉,乃至觉得包藏祸心。

第三十四章 滔天大罪

荀谋犹疑片刻后,忽而才计上心来,“有与没有,只要到时候抓住陆佐,一问便知。”

太子点点头呵然一笑,“说得对!本宫倒是对这本书感兴趣的很啊!”

入春以来,魏王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会试第一场结束的时候,便开始了评卷工作,当应试者答题完毕后,试卷就交由卷官,其再盖上印戳,然后再送至弥封所,弥封官再将试卷折叠、弥封、糊名、编号,然后再交由誊录所,由专人朱笔誊录后,还要交由对读所对读,再交收掌所收藏,最后交由主考和同考评卷。

再加上此次皇帝龙体欠安,于是下令今科殿试无需皇帝亲测,直接由礼部擢选会试入选名单,一甲前三名由几名大学士协同魏王拟定人选,三甲的试卷由汉帝亲阅后,再裁定名次,这让魏王又惊又喜。

由于今年参考人数众多,工作量巨大,所以发榜日期延后。乃至二月二十五日才终于填完正榜名单。

今天正是向圣上呈交会试一应名单的时间,原定于二十五日揭榜,但是皇帝已然病愈,故此要在早朝的时候亲审名单,最终排定名次再公布榜单。

这一日的前一晚,魏王刘诩整夜难免,翻来覆去,心中激动之情难以抑制。待到早朝的时候更是精神矍铄,恍然间感觉众大臣看自己的眼神都透露着恭敬与谄媚。

宣政殿内早早就站满了文武百官,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应该是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为朝廷选拔人才,可是兴旺国家的大事之一。大家也都关心自己的亲戚或者子侄是否都能榜上有名。虽然今天还不能完全得知全部的名单,但是以往年的旧例,皇帝应该会将文武科的一甲前三名公之于众。

所有的名单,以及一甲前三名的人选,魏王刘诩已经于昨日交由汉帝了,就等汉帝今日事先公之于众。

但是皇帝今日早朝却比往常晚了许久,大臣们左等右等,总不见人,殿内一个个慢慢地开始交头接耳,继而群起议论起来。荀谋和太子二人倒是相视一笑,他们心知接下来即将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他们从昨晚开始就已经安排下去,在场的心腹官员该如何说话如何作答,如何随声附和。

今天汉帝一反常态的举动,让魏王刘诩渐渐开始慌张起来,隐隐约约地觉得哪里不对劲,以父皇的秉性,睡晚了肯定不可能,难道有什么急事?可有什么还能比今天的事情更重要呢?难道他又生病了?可昨天不是已经病愈了吗?而且如果是生病了,执事太监应该会提前通知散朝的呀?魏王思来想去,也没整明白父皇这是怎么了。

殿内已经有人等不及了,纷纷问殿前的內监“圣上怎么样了”。那內监也只是脸色深沉的仰着头,并没有理会其他大臣的询问。

过了须臾,这才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百官肃静列位。”

此时汉帝从后殿缓步徐行的来到殿上,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汉帝面色凝重,一语不发,在太监的搀扶下,吃力的坐上龙椅,众人皆认为皇上应该又生病了。

文武百官下跪行大礼,山呼万岁后,见圣上半天不说话,也没有让大家站起身的意思,于是都在底下用眼角余光左顾右盼,都误以为是不是自己没听见皇上的说话,可是大家都跪着呀?今天圣上的情绪似乎不对?

有胆大的大臣,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圣上,但见龙椅上的汉帝面色惨白,双目赤红,鬓角似乎又添了几缕白发。汉帝的右手拿着一本折子,左手紧紧握着龙椅左边的龙头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

汉帝看了看殿下的百官,接着咳嗽了一下,厉色正声问:“刘诩何在?”

这时的刘诩正心下奇怪,听见父皇叫自己的名字,赶忙跪着出班,声音颤抖的答道:“儿臣在!”

汉帝接着将右手折子重重的往殿下扔去,正中刘诩的头冠,“自己再认真看看!”

刘诩在折子砸到自己的那一刹,全身如同雷击了一般颤抖着。刘诩慌乱中,强做镇定的捡起折子。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本折子,这就是昨日自己呈送给父皇会试的名单。

刘诩颤抖着打开名单,重新看了一遍,长长的名单上,没有什么不对的啊?全部都是自己和其他同考官以及大学士们拟定的名单!一甲前三名也都是几位大学士力荐的名字。

刘诩看罢,激动地道:“父皇,这就是儿臣和大学士们拟定的名单,儿臣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还没有不对!”汉帝左手一拍扶手,“你自己看看上面前三名的名字和籍贯。”

“武科前三名,刘伯昭,括州人氏。王彦,新州人氏。高筠,蒲州人氏。武科前三名,陆佐,鄯州人氏。陆仁襄,鄯州人氏。高翰,蒲州人氏。”刘诩朗声念道。

众人等陆佐念完,堂上有些人知道原因的,都连连摇头,面色凝重。

汉帝摇着头,怒道:“朕如此相信于你,没想到你竟然不顾礼法旧制,一味徇私枉法。”

刘诩见父皇突然降罪自己,连连扣头,声泪俱下道:“儿臣实在不知错在哪里啊?还请父皇明察!”

“你自己看看,按照祖宗法度,科考入选者必须按照地域划分名额,你看看这进士科前三名都是什么人?”

刘诩再次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鄯州人氏两名,蒲州人氏一名。果不其然,自己这回算是闯下滔天大祸了。刘诩磕头如捣蒜,“父皇明察啊,孩儿并不清楚其中缘由,况且这些名单也是其他几位大学士交给儿臣的,孩儿并不知情。”

汉帝这才稍稍平息心中怒火,接着道:“好!那就宣本次参与评卷的几位大学士上殿。”

不久,四位头戴纱帽,两鬓斑白的老者进殿来。四人施礼毕,见百官纷纷跪着,于是也跪着不敢抬头。

汉帝指着他们几个大学士就问:“你们几个说说看,为什么进士科一甲前三名里面会出现同是北地的考生。魏王不知道,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中间年纪稍长者,气定神闲地解释道:“圣上请容秉,是臣等拟定人选不假,但是确定名单的是魏王,臣等为此情况提醒过魏王,按照我朝科选人才制度,所选名单,必须平衡好省际名额,贡生名额须按照南北六四,而前三名,南北籍贯又必须一二分。此次前三名所选名单,臣等原本已经拟好人选,并没有出现上述的情况,可是魏王何时做了修改,臣等实在不知。”

那老臣说罢,几个人“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第三十五章 落井下石

魏王见几个大学士那般辩白,早就气得青筋暴跳、怒目圆睁了,指着刚才答话的学士,喝道:“胡说八道,这名单我分明就没有改过……是你们……你们居心叵测诬陷于我。”

魏王说到最后的时候,开始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

“好啦!”汉帝喝住魏王,“科考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身为主考,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还有你们这些大学士,也有失察之罪。”

这时兵部尚书徐秉德道:“科举乃是我朝选拔人才的重中之重,魏王虽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但主要还是因为这些同考官和大学士们,没有起到监督和辅助作用。所以还请圣上能够宽宥魏王。”

汉帝还没开始给魏王定罪,徐秉德此言一出,一时间让汉帝进退两难。魏王虽然不算聪慧,但是徐秉德的这番话他也听出弦外之音了,这说辞哪里是给自己解围的,分明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无非就是一块拉上了那四个老头一起顶罪而已。可徐秉德的这番话又说得让刘诩无以反驳。

刘诩已经泣不成声的看着汉帝,“父皇,儿臣实在冤枉啊……这事儿他们要是跟儿臣说清楚,儿臣断然不敢啊……”

汉帝一脸无奈的看着殿下的大臣们,希望有人能站出来给自己儿子一个台阶下,但越是这时候,殿内越是死寂沉沉,群臣皆默不作声。

这时刑部尚书崔皓看了一眼宁王,心知此时正是时候,于是接话道:“圣上,臣崔皓有一言。”

“说!”

“科举选拔人才,之所以要按照省际分配名额,为的就是人心思定,公平公正,杜绝朋党。此番三名一甲都是北人,只怕会引起南人不满,继而人心不齐啊!”

崔皓的这一席话,让魏王愈加的心如死灰。虽然他没有直言魏王的罪行,却道出了汉帝最怕出现的后果。

正当汉帝准备问罪魏王刘诩的时候,御史大夫杜宗庭有本奏。

杜宗庭一直忍了好久,没敢说话,但是一想起太后来,便鼓起勇气道:“圣上,臣杜宗庭觉得此次科考已然造成这样的后果,不如先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也应该先安抚好各地考生,至于魏王的疏忽,等此事安抚过后,再来定夺不迟。”

汉帝听到杜宗庭的话,原本紧皱的眉头,此刻舒缓了许多。

太子刘衍也赶紧恭敬的补充道:“皇爷爷,杜大人说的对。此次九王叔都是因为这些腐儒所误。眼下各地考生齐聚京城,如若不及时处理此事,只怕会耽误了路途遥远的一些考生,所以当务之急应当先重新排好进士科一甲前三名的名次。”

宁王在一旁见太子竟然会为魏王开拓,不禁心下狐疑。

汉帝满意地点点头,“太子说得有理。朕昨晚也看过了,原本定的这些名单里面,武科三名并没有什么异议。而这进士科的三名除了地域相同,文章做的也确实是好,比如这鄯州的陆佐和陆仁襄。而另外一位蒲州的高翰次之。如此一来,朕觉得第三名探花,就由下面一位递补吧!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就在此时,荀昱跪着朗声禀告道:“圣上,臣有一言。”

“嗯!卫国公请说!”

“臣与这陆佐和陆仁襄有过几面之缘,他们二人实属亲兄弟,这陆佐就是陆仁襄的亲哥哥……”

汉帝还未等荀昱把话说完,又惊又气,接着又重重地拍了一下龙头扶手,怒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既然是兄弟,如何没有查察清楚,就草率定二人为前三名。来人啊,先把这几个大学士拉进监牢候审。”

汉帝说罢,几名金瓜武士生生的就把几名学士拉下殿去。魏王已经被吓的汗湿全身,哆哆嗦嗦的说不上话来,只得一味的磕头求饶命。

汉帝看着自己的九子刘诩如此落魄,忽然有些不忍心,但奈何大臣们这一关也是不好说,“刘诩,朕应该如何处置你才好啊?”

汉帝这一句话,即充满无奈又满怀关切,话语中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依然是太子刘衍不慌不忙的说道:“皇爷爷,孙儿觉得,九王叔也是受人蛊惑,还请皇爷爷格外开恩,毕竟就王叔也是皇室血脉。”

汉帝很欣慰的看着孙子刘衍,没想到身为太子他能有如此胸怀。

宁王站在一旁算是看明白了,这哪里是求情,分明就是瞅准了时机向皇上献殷勤嘛。于是宁王也朗声禀道:“父王,依儿臣之见,此次科考总体还算圆满,只是这前三名虽然有些出入,幸好还未填榜。所以九弟的罪责,也不必急于定论。所以眼下要另行拟定名次,由后面优者递补即可。”

汉帝轻轻摸着刚才翘起的胡子,心下宽慰了些许,“说的极是。诸位爱卿都先起来吧!”

诸位大臣齐刷刷的站起身,心下都知道圣上可能已经消下了一些怒气。

接着汉帝又一语不发的仰着头,思考着这名次应该如何确定,忽然想起陆佐这个名字似乎有所耳闻,于是问:“这个陆佐,是何人?朕好像听谁说起过。”

兵部尚书徐秉德连启禀道:“这陆佐的名望如今在京城可谓是家喻户晓,前阵子听说他力能扛鼎,与荀将军不相上下呢!”

“哦?”汉帝不禁好奇起来,这名字确实是听说过没错。

徐秉德接着道:“而且还有江湖传闻说‘荀谋陆佐,天下可得’!”

汉帝听罢,被这荒唐的谬论逗得哈哈大笑,“朕有荀将军足矣,这陆佐不过一介书生,还没有个一官半职,就敢与我朝的荀将军相比。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朝堂之下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都说这陆佐太荒唐了。

汉帝这才做了决定,道:“朕已经决定了,那此次头名状元就由陆佐的弟弟陆仁襄递补,高翰递补榜眼,这探花就由第四名递补。陆佐此次科考的成绩作废,三年后准允再次参加会试。至于魏王刘诩……”

第三十六章 名落孙山

就在汉帝沉思该如何处置刘诩的时候,殿下众人却偏偏默不作声了,都在等待着圣上会公布什么样的结果。

汉帝无奈地长叹一声,“至于魏王刘诩,罚俸三年,这三年就在府上好好反思,哪里也不许去。”

刘诩听到这样的处理结果,更是万分庆幸,心知父皇已是格外开恩了,于是赶紧磕头如捣蒜,连连谢罪。

这次科考一案的结果,可以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刚刚得势的魏王刘诩,不曾想到两个月的时间,所有一切就瞬间倾覆,而太子和宁王的斗争又将重新开始。

二月二十六日这天,正是张贴金榜的日子,当此次金榜在京城内张贴的时候,所有的考生看到自己的结果,名落孙山的考生,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心灰意冷、有的泣不成声、有的当场晕厥。而榜上有名的考生,有的志得意满、有的仰天长啸、有的情难自禁。每个人的脸上只分两种表情,一种是失落,一种是兴奋。

陆佐等人穿过人群,来到皇榜前,最先关注到得就是一甲前三名,当陆仁襄看到自己是一甲第一名的头名状元,瞬间喜不自禁,激动得几乎要哭将起来,第二名的高翰和武科第一名的高筠更是激动得难以言表。唯独陆佐看了一眼皇榜前三名,见没有自己的名字便没有再看下去。

殷季最好奇的就是自己师父是否榜上有名,可是从头看到尾,怎么也寻不见师父的名字,“奇怪?师父怎么没找到您的名字?”

殷季说罢,陆仁襄和高家兄弟似乎也注意到了异常,以陆佐的才华怎么可能会排在自己的身后呢?于是几个人睁大眼睛开始从头到尾再寻找一遍。

陆佐淡然的说了一句:“不用找了!我的名字不可能出现了!”

高筠有些着急起来,就像是自己没考上一样,惊呼:“不可能!”

高筠四人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找了三四遍陆佐的名字,可是怎么也没找到。大家心中五味杂陈的望着陆佐,但从陆佐的脸色上,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似乎那双深邃的双眸,早就将他内心深处的一切想法过滤了。

陆仁襄也觉得不可思议,“哥,这怎么可能!凭你的才华,莫说拿一个进士科的头名了,就算是武科头名也是轻而易举的。这其中肯定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对啊,一定是出什么差错了!”众人语带好奇,并且用安慰地目光投向陆佐,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书生。

大家似乎已经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陆佐的表情,淡然?无奈?冷漠?失落?这些好像都没有,又好像都有,或者说他是想掩饰此时自己内心的不安与失落的心绪吧!可是一个往往对自己期许甚高的人,达不到自己和众人期许的结果时,应该会痛苦不堪才对。陆佐他怎么会依然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他到底是心底冷血?还是早已看淡这一切?

就在大家不安的看着陆佐的时候,他的嘴角似乎颤抖了一下?然后嘴角又挂起笑容,拱手恭喜他们几个道:“现在大家都能榜上有名,我心甚慰。”转而又笑着对陆仁襄道,“仁襄,你看为兄之前跟你说的没错吧!”

陆仁襄这才想起了哥哥之前确实说过这种话,此次科考要靠自己!当时还不懂他是何用意,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境遇?心中如此想,可还是替哥哥鸣不平,“哥,都这时候了,你还有时间说笑。”

陆佐道:“我们先回客栈吧!这里说话不便。”

几个人一路沉默不语的走回客栈。大家刚迈进客栈的时候,店伙计迎头上来伺候,见五个人都低头不悦,心想着他们几个估计都名落孙山了,于是并没有开口问他们考得如何,只是在前面低调的拿着茶具引路。

几人到了客房,围坐在房间中间的桌子边,客栈的店伙计倒完茶水后,勉强微笑着道:“各位,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还有事,先退下了!”

店伙计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门,生怕这几个大爷迁怒于自己,这种事伙计也遇到过不少,他蹑手蹑脚的将门把上的时候,房间里沉闷的气氛,仿佛都能听到关门时的“吱呀”声。

陆佐见大家低头不语,遂拿起桌上的茶杯,徐徐的呷了一口,然后坦然地说道:“大家不必为我想太多,其实这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

大家听后瞬间举目,又将目光凝视在陆佐身上,惊奇之色写满脸上,异口同声的问:“你早就知道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懂,只是隐隐的感觉。”陆佐说罢又将茶一饮而尽。

陆仁襄也是一知半解,疑惑的看着哥哥问:“哥,按理说你是今科的热门,而且才华横溢也是众所周知的,再则今科主考是魏王,他与我们又有关系在,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呢?”

高翰兄弟听得云里雾里,在一旁愣着不敢发问。

殷季一听魏王的名字,也插话问:“师父不如我们去魏王府问问?”

陆佐并没答话,低头沉思着,总感觉哪里不对,难道应验了自己先前的预感了?可是事情发生也太快了吧!陆佐凝眉道:“只怕现在魏王那边也许出了什么事儿了?”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敲门,一个熟悉而又急促的声音传来,“陆先生!陆先生在吗?”

殷季凌厉地站起身将门打开,原来是平远伯安远山的大公子安世卿。安世卿着急忙慌,额头汗珠直冒,一进门就向站起来的各位相互施礼,“各位请坐吧!”

陆佐让安世卿坐在殷季的位置上,殷季只得站在陆佐的身后。陆佐草草的给安世卿介绍过之后,就好奇的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安世卿倒了一壶茶,一口喝干之后,看了看两旁坐着的高翰和高筠兄弟,然后再看看陆佐,示意他身边这两个人是否可靠。陆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请直说吧!”

“陆先生,果然不出您所料,魏王真的出事儿了!”安世卿来的时候,这句话憋了好久,终于一吐而出。

屋内在坐的人听得面面相觑,满脸的不可思议之状。

陆佐好奇的问:“怎么?出什么事?你细细说来!”

第三十七章 走投无路

安世卿看着陆佐,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魏王已经被圣上软禁起来了!”

众人惊惧的目光看着安世卿问:“怎么这么突然?”

“你们听我慢慢说……”安世卿于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头至尾地给大家说了一遍。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怒上心头。

陆佐听得屏气凝神,脑海中却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地思索着,没想到事情真的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魏王虽然难堪大任,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犯这样的错误!陆佐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怎么可能?

“陆先生!陆先生?”安世卿打断了陆佐的沉思,“我父亲特意让我跑来告知于你。还有就是能否到府上一叙。”

陆佐点头答应,“如此甚好!”

安世卿不想时间再耽搁下去,“来的时候我已经备好了马车,为了安全起见,我让马车停在客栈后门外面。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高筠等人也想去,可是被陆佐拦了下来,“现在事态尚不明朗,你们也不必跟着我。而且你们现在都已金榜题名,兴许还会有衙门的差役来传捷报,所以你们还是待在这儿吧。”

于是陆佐只身陪同安世卿前往平远伯的府邸。

安远山早就不安的在堂屋等候多时,虽然此番魏王被软禁,自己并不会受什么牵连,但是陆佐却是此案最大的受害者,对于陆佐这样的人才,安远山确实是喜欢的紧,自己之前虽然很少卷入朝堂这是非之争,但是深知这其中是非是多么的凶险。而眼下这个少年已然被卷入这个大漩涡之中,甚至很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自己位高权重,固然能保一时无虞,可陆佐这个聪慧的少年,就很可能随时随地被那些人视作蝼蚁采扁。

安远山在堂屋内焦急地等了许久,一见到陆佐进门,就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可是从他的眼神里,却看不出丝毫的失落和着急,反倒是自己眉头紧皱,神情紧张。

安世卿把门关上后,陆佐见四下无人,只有安远山一人神色慌张的等着自己,不禁有些感动,上前拱手作揖,道:“没想到安伯竟然为我这区区贱民,能如此上心,晚辈实在感激涕零。”

安远山赶紧上前扶起正欲下跪的陆佐,宽慰道:“陆先生是当世英才,老夫爱惜尤恐不及呢!快坐吧。”

两人并没有分主客而坐,依着宾席一起对坐着,安世卿则站在父亲的身后。

陆佐拱手问道:“爵爷呼我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这一次的事情想必你已知晓,老夫就不再重复。”安远山缓缓地镇定情绪,“此次科考最大的受害者莫过于你,说句实在的,老夫实在是为天下痛心啊。痛心我大汉又将失去一名辅天佐地难得的人才啊!”

陆佐拱手感激的说道:“爵爷言重了,能否考中都是天意,既已落榜,只能等三年后再重整旗鼓拼搏一番了。”

“天意?”安远山反问,“陆先生你相信这次科考一案是天意?”

陆佐沉默半晌,才缓缓的答道:“晚辈倒是宁愿这是天意!”

安世卿等不及的问:“哦!这么说来,陆先生你也觉得这次事有蹊跷吗?”

安远山接着道:“不瞒陆先生,我也觉得此事值得推敲。虽然魏王对科考结果需要按照省际划分不甚明白,但是久经宦海的大学士们难道会有所不知?难道不会极力陈谏魏王其中之利害?”

陆佐若有所思地低头不语,然后缓缓的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大学士已然被人收买了!”

安远山听后虽然气愤,但也并不感觉意外,“那到底是谁要这么做?是谁又要陷害魏王和你呢?”

“这个想必爵爷您也心知肚明。这要说陷害魏王,太子和宁王都有可能,也都想这么做,但是要顺便将我一并推入火坑的,我想也只有荀谋和太子了!”

安远山见陆佐说的时候,那表情竟然没有一丝忿恨,彼语气之平淡,竟然让人感觉他就像是局外人,看来这陆佐绝不是平庸之辈,遇此境遇,能淡定如此,这世上能有几人。安远山此刻似乎也若有所悟,道:“你是说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安排好了的?”

“嗯!”陆佐点点头,“从太子和荀谋结为党友开始,包括我们最后投靠魏王,都已经在他们的算计之内。当然太子现在是不可能对伯爵爷您动手的!”

安世卿更是不解,道:“那怎么可能,他就这么算准我们会投诚魏王?”

陆佐淡淡的道:“这并不难猜,我也跟你父亲说过,毕竟魏王最需要我们,我们也最需要魏王。如果没有魏王,我们的处境会更危险。”

安远山长叹一声,愧疚地看着陆佐,道:“陆先生,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了你!”

“爵爷言重了,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其实晚辈早就算准了魏王会来找您,也是我说服您投诚魏王的,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晚辈才对。”

安远山挥手摇头示意不必如此客气,“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是明理之人。何况老夫不敢说是国之栋梁,但也是有功之臣,只要对方没有我什么把柄,量他们也不敢对老夫如何!”

陆佐点头拱手表示感激,接着又说道:“不过依我看,太子他们也不过是想利用我除掉魏王而已。”

“是啊!”平远伯安远山眼露担忧之色,“这正是老夫所担心之事,眼下你一无功名,二无靠山,只怕荀谋那一伙会对你不利啊!”

安世卿接话道:“对啊!现在魏王已经被软禁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佐沉思良久,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真就走投无路了吗?眼下魏王被软禁,要说想翻身,无论是以圣上的秉性,还是太子的奸诈,都很难有翻身之日了,而且魏王又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只怕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时下看来只有宁王的实力可以与之抗衡了,可是现在自己已然名落孙山,宁王的脾气秉性又很难预料,如何能让他听命于我这样一个毫无功名的书生呢?

第三十八章 一厢情愿

陆佐思忖良久,才答道:“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怕自己会连累兄弟朋友。仁襄如今是头名状元,不知将来太子对他是何态度?”

安远山父子面面相觑,感觉事态似乎越来越棘手,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安世卿忧心忡忡地看着陆佐,“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陆佐又是一阵沉默,没想到事情会被自己推到现在这样地境遇,虽然早已经料知魏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难堪大用。

陆佐思量片刻后,才徐徐的回答:“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可不像是陆先生你的作风啊!”安远山有些讶异,没想到陆佐竟然会说如此灰心丧气的话,看来还是太年轻。

陆佐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平远伯安远山,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现今确实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安远山接着说道:“陆先生左右为难,不敢投靠宁王,无非现在身无半点功名,而且此次事件,宁王有可能怕你连累他。不过老夫倒是有一个办法!”

“哦?”陆佐若有所悟地问道,“愿闻其详!”

“老夫与你一同前去拜会宁王!”

陆佐见眼前这位伯爵爷如此的斩钉截铁,如此的坦诚以待,相比自己最初来伯爵府时咄咄逼人的虚伪,现在的自己简直无地自容。陆佐不禁心悦诚服的站起身向安远山行施大礼,“晚辈何德何能,让爵爷您为我至如此啊!”

安远山赶紧起身将陆佐扶起,二人相对站着,安远山的右手挽着陆佐的左手腕,“你知道为什么老夫这么帮你吗?”

“惭愧!”陆佐摇摇头。

“因为老夫相信你!而我们又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安远山眼神坚毅的看着陆佐,右手握得更紧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老夫的女儿也想让我帮你。就凭这三点,以老夫之为人,绝对肝脑涂地。”

当陆佐听到安远山说出第三个原因的时候,又惊又喜,刹那两颊红将起来,可也就那么一刹,就连安远山都没有察觉。陆佐激动得又欲跪在地上,安远山紧握着他的手,才没有跪下,语带哽咽的道:“爵爷对我,简直是……再造之恩啊!我陆佐没齿难忘。爵爷已经为我冒险一次,我怎敢有此奢望啊!”

安远山接着神色凝重地道:“这时救你的唯一办法,不过老夫只有一个请求!”

“爵爷请讲,我陆佐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陆佐情恳意切的说着,这是他为数不多情绪激动地时候。

“和我女儿成婚!”安远山的眼神里充满期许,自从上次与陆佐的密谋,再到他与自己女儿比武,安远山发现陆佐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自己半生久经战阵、历经宦海,阅人可谓无数,陆佐此人与荀谋相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安远山相信陆佐绝对是一个可靠的人。

陆佐一时间少有的手足无措,每次一说到平远伯的女儿琼茜公主的时候,自己就会抑制不住的的激动,“这……”

安远山知道陆佐的担忧,“你不用担心,这也是老夫女儿地意思。”

陆佐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自己麻烦缠身,又没有半点功名,愣了半晌才道:“晚辈,现在……自身难保,如何敢连累令爱!”

安世卿看着陆佐的表情,不禁笑将起来,“陆先生过虑啦!我妹妹生性直爽,不会在意这些。”

这时候后堂突然闪出一个人影,秀丽动人的身姿,飒爽地站在他们面前,正是琼茜公主安静若,脸颊泛着红晕,显然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安静若地出现,让陆佐更加惊慌失措,连自己的眼神也不知道该停留在何处,只得呆呆的愣在原地。

安静若娇嗔地看着父亲,轻“哼”了一声,“爹,这是您自己做的主意,怎么又把我带上了。”

陆佐抬头看了看安静若,又看了看平远伯安远山,这儿女之事陆佐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安远山也不辩解,发问女儿道:“那这桩婚事你答应吗?”

安静若脸又红到脖颈,低着头,接着语带轻蔑地嘀咕道:“就他?也配啊!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自己重要。”

“静若,怎么说话的,下去!”安远山知道自己女儿说了不该说的话了,见场面尴尬,赶紧叫他出去。

陆佐看见安静若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方才平远伯说的时候,明明分的是一块糖,现在给的却是一巴掌。恍然间似乎有所明白,估计是平远伯器重自己,所以才将女儿许配自己,但是她女儿可能并不答应,想及此的时候,自己不禁又羞又臊,想来自己自小对男女之事,从来都是不甚了了,还是断绝了这个念头罢。

“陆先生,请坐先吧!”安远山叫住陆佐,二人又重新坐回去,安远山接着道,“方才小女并没有那个意思,陆先生千万不要误会。你们的婚事老夫就说定了。”

陆佐已经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以安静若的秉性,估计她父亲也说不动她,于是尴尬的笑道:“爵爷对晚辈再造之恩,晚辈实在难报,至于婚姻之事,晚辈实在不敢想。”

安世卿也赶紧说:“眼下怎么救陆先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父亲,我看我们还是下午陪同陆先生一同去宁王府试试吧!”

平远伯安远山点点头,看看时间没想到已经过午后了,三人草草吃过午饭之后,便准备一同结伴去宁王府。可就在三人用完午膳的时候,管家来报:御史大夫杜宗庭求见。

陆佐狐疑片刻后,低声对平远伯道:“估计是为了魏王一事。”

于是安远山让管家将杜宗庭带到堂屋等候。

杜宗庭在堂屋内已经等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见平远伯安远山终于现身,如见了救星一般,正要施礼,却见他身后随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自己认识,那是他的长子安世卿,至于另外一个气度不凡却形容瘦削,估计他就是陆佐,于是赶紧施礼问候:“爵爷,想必这位就是陆先生吧!”

“正是!”

陆佐也点头示意。

杜宗庭见他果真是陆佐,不禁又激动的拱手施礼,道:“幸会,真是来得巧了,本官正想来府上找爵爷帮我引荐陆先生呢!”

陆佐和安远山相视一眼,接着问:“找我?”

第三十九章 无计可施

陆佐也知道杜宗庭此行地目的,肯定是为了一同商议如何解救魏王,但陆佐还是故作疑问地问他为何。

“对!找的就是你。”杜宗庭神情焦急,“是太后派人来让我来陆先生您的!”

陆佐与安远山面面相觑,面露为难之色,可这是太后的懿旨,又不好不去。

杜宗庭似乎看出了他二人的忧虑,“陆先生,你可是知道的,这次魏王为了你的事情,如今已狼狈至此,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陆佐一时语塞,这哪是自己连累魏王,分明是魏王殃及自己,但是又不好明说,于是才淡淡地道:“好,我跟你走一遭。”

“陆先生,果然仗义!”杜宗庭拱手施礼,“不过太后这次约见的地点在城南的‘芙蓉酒肆’见面,下午未时初刻必须到。”

杜宗庭的语气坚定而又不容迟疑,看得出来,他此来肯定必须带陆佐去见太后。

安远山疑问地看着杜宗庭问:“那老夫要一同前去么?”

“太后只说约见陆先生,所以就先不叨扰爵爷您了。”杜宗庭迟疑了一下答道。

杜宗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挥手示意请陆佐一同前去,“马车本官已经准备停当,时辰差不多了,再迟了恐太后责怪,我们还是现在出发吧!”

陆佐点点头,“好!走吧!”

二人辞别安远山父子,平远伯安远山也只让管家送至门口就作罢了。

城南的“芙蓉酒肆”是京都最为繁华的酒肆,官宦商旅有钱之人,才会在此处饮酒作乐。由于酒肆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所以这里装潢奢靡,全是独屋的雅间,无论谈事赏乐,都是极佳的去处。

杜宗庭的马车停在酒馆门前,先命一个下人前去酒馆内探听情况。不一会儿,那下人又回来禀告说:人都在二楼的“乾”号雅间等着。杜宗庭和陆佐这才神神秘秘的下马车,低着头直奔二楼而去,也不敢与其他人打照面。

二人来到“乾”号雅间的时候,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常服的人,陆佐一看便知,这肯定是太后的侍卫。门口守卫见是杜宗庭大人到来,都点头示意,接着为杜大人开门,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

屋内的陈设雍容华贵,一进屋,前面就是一张圆桌,后面有五六个伺候的侍女站成一排,侍女身后还有一张梨花木的屏风。想必太后就在屏风后面了。

杜宗庭拉了一下陆佐,示意他一起行礼,“太后娘娘,下官已经将陆先生请来了。”

陆佐也不等太后出声,也赶紧跟着跪下,行礼道:“草民陆佐拜见太后娘娘。”

二人施礼毕,屏风后顿了一下,并没有马上答话。片刻后,里面才缓缓的有一个声音传出,道:“免礼吧!”

“谢太后娘娘!”杜宗庭和陆佐小心翼翼地缓缓起身。

须臾,里面走出两个人来,一个丫鬟手扶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徐徐地走出屏风,想必这位穿着常服的古稀老者便是太后娘娘了,可是看她的面容,保养得极好,雍容华贵的打扮,感觉依然精神矍铄。陆佐稍稍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来躬身示意。

太后坐在正中的圈椅上,正对着他二人,徐徐的才问了陆佐一句:“你就是陆佐?”

陆佐再次躬身示意,“草民正是。”

“杜大人来的时候跟你说清楚情况了没有。”太后不阴不阳的说着,也没有正眼看陆佐,语气中让人感觉有一丝的鄙夷。

陆佐点点头,“已经说过了!”

“眼下出了这种情况,你我都不希望看见。如今你被剥去功名,魏王又被软禁,要不是哀家身为太后,只怕连哀家也见不到我的孙儿了。可就在这时候,魏王都还惦记着你。”

陆佐听罢,躬身示意,“草民诚惶诚恐!”

太后抬眼看陆佐的时候,见他虽如此说,却不见一丝的紧张和惶恐,“知道魏王跟我说什么吗?”

“草民不敢妄自揣测。”陆佐其实依然知晓,但是深知在这种人面前,没有摸清楚底细之前,万万不可自作聪明。

“魏王就连这时候,还让哀家亲自来找你,让你来想想办法。”

陆佐愣了片刻,又强做镇定,“草民实在惭愧……”

“惭愧?”太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佐,“是不肯说罢!”

“那草民就直说了,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太后恕罪。”陆佐再次拱手示意。

“但说无妨!”

陆佐定了定神,“依草民愚见,魏王若是想重新得到圣上的眷顾,如今只能按兵不动,等到此事过后,圣上的气也消了,太后您再求求情,兴许魏王还有一线机会。”

太后听罢,不禁心中为他鼓掌,没想到陆佐的意见竟然和自己一样。可惜魏王这个人心浮气躁,现在哪里受得了这种气,自己今天早上以太后之身份,才入得王府见到魏王,跟魏王说的话与陆佐无二,可是魏王就是潜心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哪里肯听自己的意见,硬说是自己不给他想办法,所以魏王这才委托自己,来找陆佐想办法。

太后长叹一声,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魏王哪里肯听我的话呀!我们家诩儿本就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让他按兵不动,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坐以待毙啊!”

“魏王,如若真的想成大事,只要魏王愿意等,草民也愿意等。但是如果魏王不听草民的苦口良言,草民现今也实在没有办法。”陆佐苦口婆心的说道。

“哎!”太后长叹一声,“以魏王的秉性恐怕难上加难啊!”

太后其实清楚自己孙儿的为人,刘诩心浮气躁,原本是皇子中最为实诚的人,如今卷入夺嫡之争后,便更加浮躁,是所有皇子中最没心机的人。这些年如果不是自己暗中帮他,只怕他现在连个爵位都没有。未曾想自己好不容易把他捧到这个地位后,他反不脚踏实地的去争取,而一下子就想着怎么除掉太子和魏王。刘诩哪里知道,他现在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啊!

“以草民看来,魏王现在很难与太子等人抗衡。”陆佐渐渐地大着胆子说道。

第四十章 末路阴谋

太后听到陆佐的一番话后,低头沉思,接着挥手示意陆佐下去,陆佐躬身示意,便一人离开了酒肆。

杜宗庭见陆佐已经离开,可是太后依然低头不语,自己也渐渐失去耐心,于是鼓足勇气问:“太后娘娘,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后沉思片刻后,叹气道:“哎!由他去吧!”

暮色深沉,那天边的晚霞,宛如夕阳披着的袈裟,魏王府院子内的一株百年樟树上,几只乌鸦正在上下的聒噪着,声声入耳,让原本就心绪难平的魏王,愈加坐立不安。他在卧房内来回踱步,等待着外面的消息。自己现在已经被限制了自由,除了魏王府,他哪里也去不了。这一整天他都在重复的想一个问题,父皇是否会处置自己?是否会削去自己的王位?是否会将自己打入牢狱?甚至会否将自己问罪抄斩呢?

此时魏王府的院墙外,两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正在府墙外的角落里踌躇,其中一个身影高大的男子纵身越上墙头,然后俯身伸下右手,示意下面的人抓住自己的手。另外一个身形矮胖的男子,小心地站在一个大石头上,才勉强能够拉到墙上那名男子的右手,接着吃力的向墙沿爬上去后,那名高大的男子众身一跳利落的停在院内的草地上,随后的胖子犹豫片刻后也随之调下去了,却预料之中的摔了一个跟头。

卧房内刘诩正焦灼的等待着,忽听得门外有人敲门,马上被惊醒过来,刘诩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谁?”

门外一个身影故意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到,“是我!”

刘诩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赶紧站起身出去开门,敲门的人果然是御史大夫杜宗庭,不过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金吾卫上将军胡大友。刘诩待二人进屋后,向外面探探脑袋,观察周围是否有人尾随,确保安全之后,刘诩才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

三个人坐定之后,刘诩迫不及待的问:“杜大人,太后今天去问的怎么样?陆先生怎么说?”

杜宗庭失望地摇摇头,“没用,陆佐的想法没想到和太后一样。”

刘诩此时如同五雷轰顶,心中绝望至极,未曾想连陆佐也没有办法。

杜宗庭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下官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

“事已至此,说罢!”刘诩神情颇为无奈。

“下官觉得陆佐和太后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不咱们就等等看,等风声一过,圣上气也消了,咱们再徐徐图之。”

刘诩皱眉沉思片刻后,道:“这个本王也知道,可是你觉得太子和宁王会等我们吗?”

杜宗庭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刘诩接着问杜宗庭:“那怎么办?太后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太后最后只无奈的说了你一句‘由他去吧’,就直接回去了。”

刘诩听罢大失所望,看来这次太后也是没有办法了,想到这里,刘诩心中又是酸一阵苦一阵的,心中暗自咬牙。

一旁沉默许久的胡大友此刻一拍桌子,怒道:“王爷,怕他作甚,大不了咱们大刀一挥,直接逼皇帝将皇位禅让于您。”

杜宗庭看了胡大友一眼,“胡将军,这话……”

杜宗庭正想说下去的时候,被刘诩打断道:“胡将军说的很好,正合我意,为今之计,看来只能逼宫了。”

“只要王爷您说一声,下官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胡大友随声附和道。

杜宗庭见魏王和胡大友已经急红了眼,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这种形势,想要逼宫谈何容易。

魏王咬着后槽牙,看来已然下定决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此一试,“胡将军,你来分析一下金吾卫的情况,以及眼下的局势。”

胡大友思忖片刻,道:“皇城内由三大卫府兵宿卫,其中羽林卫负责守卫皇宫,兵士一共有两万五千人,一共分为十个营,各分五个营轮流值守,由羽林卫上将军侯志贵统领。而负责圣上安全的龙虎卫,一共有三万人,也分十个营,由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统领。下官统领的金吾卫共有两万八千人,分十个营,负责京师治安,也是白天和晚上轮流值班。所以我们如果想挟持皇上,必须得先想办法避过羽林卫和龙虎卫的人。”

刘诩听着这些棘手的数字,又有些头疼,如此密不透风的守卫,如何能骗过去,如何才能挟持住圣上呢?而其中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更是父皇的心腹,已经追随父皇三十余年,可谓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想要收买他谈何容易。而羽林卫的上将军侯志贵,又是宁王刘询的人,想收买侯志贵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接着又问杜宗庭:“杜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杜宗庭正神游天外,忽地被魏王问住,反应了一下之后,才支支吾吾地道:“这……皇城由内至外守卫森严,下官也无能为力呀……”

“有了!”胡大友兴奋的道,“下官倒是有一计,王爷您看看可行不可行!”

刘诩激动的听着,“快快说来!”

“金吾卫向来就是负责京都巡查之责,我们只要假借说有一伙刺客闯入宫中,然后以此为名,领兵进入皇宫,接着直奔皇帝寝宫之处,最后挟持住皇上,陈述刺客乃是太子暗中派遣,欲加害圣上,再让他废了太子和宁王,立您为我大汉朝的储君!如何?”胡大友得意洋洋的说着。

刘诩也不住的点头,“嗯!很好,而且这伙刺客必须是真的,还必须是在父皇的寝宫被我们抓住,到时候也必须现场指认是太子指使,彼时我们的大军重重围住父皇的寝宫,也由不得他不写诏令。”

“好!下官找几个心腹,交代清楚,让他们假扮成太子的刺客!”胡大友眼角露出了一丝狡狯。

魏王刘诩接着问:“可靠吗?”

胡大友点点头,“王爷放心,这些都是下官精心培养的死士,不会有差错的。”

杜宗庭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思绪万千,这么冒险的行动,一旦失败,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不过魏王眼下的举动,也可以理解,毕竟以太子的秉性,只怕真的很难容得下他,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太后撑腰,很容易就会东山再起,可惜眼下太后的一句“由他去吧”,让魏王感觉到了孤立无援,所以他急需让圣上回心转意,甚至做出逼宫退位的绝招。

刘诩满意地一拍桌子,“好!那这件事就交由胡将军你去办,到时候杜大人你分领胡将军的金吾卫两千军士,在金吾卫的衙署驻扎,胡将军事情一旦成功,马上放炮三声为号,杜大人你见到信号,立刻来本王的府上接我,到时候我们一同去太子府,以‘清君侧’为名,将太子立马处死。时间就定在明日酉时三刻!二位大人觉得如何?”

第四十一章 步步为营

魏王刘诩所说的方法,不可谓不行,但是风险极大,一旦走漏风声,那将是满盘皆输,魏王不是没有想过失败,但是眼下容不得自己想那么多,而且又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办法呢?就算有,现在还有谁会忠心耿耿的给自己出主意呢?

杜宗庭此时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让他没想到的是魏王竟然真的会兵行险招,看来他已经被逼到绝境了。杜宗庭对于魏王安排的任务开始犹豫了,如果一旦上了这条船,似乎就没有回头路。现在去劝说魏王,看来是徒劳无功了,眼下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魏王怎么说,自己也只能跟着连连点头称“是”。

夜色沉沉,“高升客栈”的屋顶上依然升起月亮,屋檐下也挂上昏暗的红灯笼。

陆佐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陆仁襄和殷季正在客房内等待陆佐回来用饭,见陆佐进屋的时候,神色异常的样子,异口同声的问他怎么了。陆佐低头不语,忙碌了一天,虽然腹内空空,但早已经把肚子饿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见桌上丰盛的饭菜,这才想起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于是直接挨坐在殷季的身旁,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吃的时候,却又没心思吃下去,犹豫片刻后,又将筷子轻轻的放在桌前,接着低头思索着什么事情。

陆仁襄和殷季面面相觑,这丰盛的晚饭是店老板特意安排的,店老板知道今日陆仁襄他们几位金榜题名,所以特意免费给他们加的菜。

陆仁襄心下奇怪,哥哥明明很饿得样子,怎么会一口也吃不下去呢?难道是因为今天落榜的事情?但白天他看到落榜时,依然气定神闲,平日里遇到什么大事,哥哥可以说泰山崩于前而不倒,今日怎会如此反常,但自己又不敢多问。

还是殷季胆子大一些,神色紧张地又问了一遍,“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啦?”

陆佐心事重重的样子,看了看他二人,才淡淡的说道:“可能要出大事了!”

“出大事儿?什么事儿?这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儿!”陆仁襄早已耐不住问。

“对啊师父,您可别吓我。”

陆佐看他二人焦急并关切的样子,这才开口说道:“魏王可能要反了!”

“啊……”陆仁襄和殷季愣得筷子都掉桌子上了,接着瞠目结舌地互相对视一眼,问:“确定?”

陆佐摇摇头,然后站起身走到窗前,接着将窗户关得结结实实的,最后又重新坐回去,才说道:“现在我也只是猜测!”

陆仁襄和殷季听他说是猜测,原本紧绷的神经,才长舒了一口气,陆仁襄继续问:“哥你怎么知道的?”

“要不然今天太后就不会亲自来找我了,看来魏王实在是无计可施了。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什么都不好说!但是以我对魏王的了解,他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

陆仁襄好奇的问:“那哥你会不会受连累?”

陆佐原本平淡的脸上,忽然显现出无奈和焦急,“不好说啊……”

殷季挽起袖子、抡起拳头一砸桌子,颇为不屑的道:“怕他作甚,哪一个敢来抓我师父,先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陆佐接着关心起陆仁襄,问:“今日有差役来找你吗?”

“有有有,捷报也一并呈上了!今天下午还和其他榜的试子一同游街了。明天中午皇上赐宴,应榜的贡士都得参加!”陆仁襄抑制不住的激动,脸上浮着欣喜,却又极力克制着,毕竟哥哥这次落榜与自己多少有些关系,这一榜的状元原本应该是哥哥的。

殷季却眉开眼笑的问:“那明天二哥不是就能见到皇帝了?”

“诶!”陆仁襄笑着挥手示意没有,“这宴席是礼部主持的,皇上是不会出面的。”

“那你说接下来皇帝会给你安排啥官当当呢?”殷季继续天真的问着。

陆仁襄那一刻不禁畅想了一下,继而说道:“当什么官还得继续参加下个月初由吏部主持的铨试,到时候考得好的吏部才能委任什么职位呢?”

“铨试?什么是铨试?”殷季好奇的问。

“铨试都不知道!”陆仁襄嘲弄了一番,接着解释道,“就是举子参加完会试之后,金榜题名者称为贡士,但是要进阶成为朝廷官员,贡士就得参加吏部主持的另一拨考试,也就是铨试,吏部会根据铨试的成绩来安排大家在哪里任职。这铨试考得是身、言、书、判,也就是看你的身貌、言辞、书法、文辞之类的……”

殷季赶紧打断陆仁襄的话,“好了,好了,说了我也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世界,可真够复杂的,这考试比过关斩将复杂多了,我可不愿意读什么破书,也不懂那天那么多人落榜,竟然有人哭成那样,有考中的还晕倒了,我看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官迷心窍’,你再看看我师父,最淡定了,就是满不在乎。”殷季边说边景仰地看着师父。

此事陆佐已经沉默许久,这时也接话问陆仁襄:“仁襄啊!中榜的消息你差人回去禀告家母没有!”

“有有有!”陆仁襄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官府差人也去了,我得看一下这次铨试考试如何,如果考得好能够如愿留任京都,那就在这边置办田舍,到时候就把老母亲接过来,如果是外派他县,那到时候就回老家一趟,看看老母亲。”

陆佐满意的点点头,“现在你得好好用功,陆家复兴得靠你来完成了。”说到这的时候,陆佐又想起了师父故知禅师说的那句话,一定要撑过这两个月,可是眼下看来是很难撑过这两个月了,倘若离开这里呢?这个念头已不止一次的挣扎在自己心里,但是那之前来京师所做的一切不就付之东流了吗?眼下只能步步为营,见招拆招了。

陆仁襄见哥哥闷闷不乐,于是问:“哥哥,那你接下来呢?还留在京都吗?”

“嗯……”陆佐点点头,“我现在哪里都不能去,我这次来京都,就是为了趟这趟浑水,仁襄你只管好好参加铨试,剩下的一切就让来吧。”

第四十二章 夜闯宫门

金吾卫的衙署威严高大,坐落在皇宫的东侧,三大卫府中其之高大仅次于龙虎卫的衙署。其中校场就占大半块地方,这里是用来点兵、练兵用的。这个校场能够容纳一万五千左右的军士操练,为了不引人注意,今天金吾卫上将军胡大友此次集齐了一万五千人,午后就在校场开始布置,自己引八千人闯宫,由皇宫的东门而入,命自己的心腹副将章阚领五千人于南门策应,一旦形势有变,立即往南门离开,与南门的章阚军里应外合,由南门逃出。之所以会选择南门,也是因为这里离魏王府最近,可以直接赶往魏王府,协同魏王一同离开。

暮色的血红夕阳,斜照在银光闪闪地校场上,每名金吾卫的卫士头戴银盔,身穿银甲,手持亮银枪,都威风凛凛的在等待着号令。天快黑了,凛冽的寒风在卫士中来回穿梭,卫士头盔上的红缨,在冷风中飞舞着,与血色的残阳交相辉映。

胡大友站在点将台上,望着校场下白茫茫一片的卫士,顿时兴奋起来,今晚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天边的夕阳到现在还不肯下山,现在时间过得还真是漫长啊!胡大友此时已经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冲进皇上的寝宫,以“太子的刺客”为诱饵,威胁皇帝废刘衍立魏王,脑海的思绪飞扬,在这样寒冷的傍晚,胡大友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几滴汗珠,可杜宗庭那老家伙竟然还没来?胡大友大声的喝问身旁一名粗犷的将军,道:“章阚,现在什么时候了?”

章阚神色紧张的回禀道:“现在刚好酉时了。”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大将军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乔装的‘刺客’一会儿会混在我们的队伍之中,等我们闯入皇宫,事成之后,再让他们八个现身,这几个兄弟非常可靠,不会有一丝纰漏。”章阚抱拳禀告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出汗了。

“很好!”胡大友说罢,然后深吸一口气,杀气腾腾的说道,“到时候那几个‘刺客’不能留活口,记住了吗?”

章阚干净利落的回答道:“属下明白!”

“嗯!”胡大友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卫队安排好了吗?该怎么说清楚了吧?”

“五千卫队准备就绪,到时候在南门外接应你们,只说是在那埋伏刺客。”

胡大友近前拍了拍章阚的肩膀,颇为满意的道:“非常好,到时候你只管在那里接应本官,无论事成与否,我都会往南门出来。如果一到亥时我还没出来的话,说明我们已经遇难,你们就……”胡大友沉默了,他不敢想象是否会遇到不测,片刻后接着道,“你们就快马赶到魏王府,带着魏王直奔东城门而去。那边守备松懈,可以直接逃往北地。”

现在已经部署就绪,胡大友焦急地看了看天边,此时的残阳已经被远山吞噬了半边,而校场下的卫士依旧岿然不动,这杜宗庭怎么还没到!胡大友又不耐烦问章阚道:“现在几时了?杜大人搞什么名堂!怎么还没到?”

章阚也有些紧张起来,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安慰胡将军道:“现在已经是酉时了,估计杜大人正安排事情,一时耽搁了。”

“你派人快马去打探,一有消……”胡大友话未说完,就听到手下禀告说杜宗庭大人到了。

杜宗庭风尘仆仆的尾随在那名手下的身后,见到胡大友焦躁的神情,赶紧快步上前,尴尬的赔笑道:“让胡将军久等了,家里的事情安排了一下,因此耽搁了。胡将军见……”

“好啦好啦!”胡大友打断他的话,“没什么,有备无患嘛,一家老小安排了就好,我现在留两千卫士给你,务必按照原计划行事。”

杜宗庭连连点头,“胡将军放心!”

胡大友原本紧绷的脸,此时却谄媚的笑了起来,“呵呵……杜大人,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能成功,到时候我们加官进爵,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杜大人千万要干好这个差事!”

“胡将军放心,本官在这里就等着你的炮声了!”杜宗庭勉强微笑着拱手示意。

此时明月高悬,两队金吾卫借着月色快速行进着,胡大友和章阚将到皇宫的时候,便分兵两路,胡大友领着八千卫队前往皇宫的东门,章阚领着五千卫队前往南门外等候。

当胡大友的卫队来到东门的时候,正如他所料,宫门上的守备见宫门前黑压压一片,也看不清来人什么模样,都有些讶异,赶紧扯着嗓子大声喝问:“底下来的是谁的人?”

胡大友横着枪抬头看向城楼,朗声答道:“金吾卫上将军胡大友,刚才我等追击刺客至此,见他们已经悄悄爬进宫门去了,守备的兄弟们,快快打开宫门,让我们进去围剿刺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城垛后的几名守备听罢,不疑有他,直接让人开了宫门。胡大友也没想到,竟然没有人过多的盘问,就能如此顺利的闯入皇宫,看来羽林卫的军纪确实不怎么严明。素来听闻侯志贵此人尤为懒散,以此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啊。

胡大友双腿一夹马肚,再用枪轻轻一拍坐下的白马,马蹄“得得”的在前面引路,身后卫队的脚步声和铠甲的撞击此起彼伏,浩浩荡荡的如一条黑夜里的银蛇。

胡大友领着队伍直奔皇上的寝宫而去,可是皇宫内的情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偌大的皇宫内怎么连一盏宫灯都没挂?而且负责宫内巡夜的人怎么也不见了?胡大友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地拉了一下缰绳,放慢了步伐,四处张望着观察了一番,可又没发现什么异常。胡大友心下一咬牙,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想罢,又轻夹马肚,加快了步伐。

皎洁的下弦月已经挂上宫墙上,金吾卫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快速前进着。胡大友生平第一次觉得皇宫竟然会如此之大,乃至于自己都觉得像是走了一辈子,这样月色,足以照亮眼前这座最高权力的中心,也许是因为自己过于紧张,握着银枪的那只手地手心里溢满了汗水。

“不对?不对!”胡大友低声嘀咕了一下,“可哪里不对呢?”

第四十三章 空城之计

胡大友领着卫队赶往皇帝寝宫的中途,隐隐的发现有什么不对,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胡大友极力抑制住自己不安的思绪,他感觉可能是自己内心的恐惧引起对环境的不安感,于是胡大友转头向卫队大喊一声:“兄弟们,都快跟上我。”

一大队人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过了许久,终于来到了皇帝的寝宫前,森严的寝宫高大巍峨,宽大的庑殿顶上洒满金黄色的月光,网纹窗棂内烛光闪烁。

金吾卫已经将寝宫重重包围,接着两百余名弓箭手张弓搭箭,整齐划一的列在银枪手的前面,离寝宫不到二十步的距离。

胡大友见阵势已经摆下,赶紧拨马上前,仔细地看着寝宫内的动静,正想喊话的时候,忽然又犹疑了一下,自己的卫队这么大动静,里面怎么还没有人出来答话?胡大友也管不得其他了,拉住马辔,接着大声冲寝宫的大门喊道:“圣上,刚才一群刺客闯入宫内,金吾卫上将军胡大友特地前来救驾!”

胡大友大声喊罢,屋内却没有任何回应,迎来的只是一阵死寂。胡大友开始着急了,不可能啊,寝宫怎么会没有人?皇宫虽然有多处汉帝的寝宫,以及后妃的住所,但是今晚这里是胡大友事先向汉帝的贴身內监打听的,汉帝今晚的去处就是这里绝对错不了!难道……胡大友不敢再想下去,向马后的一名小将挥手示意他上来,命令道:“你带几个人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那名小将又向身后的队伍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紧接着五个手持亮银枪的卫士,队列整齐的来到小将的面前。

那六名卫士并排着,小心翼翼的往寝宫大门走去,眼看着到大门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大着胆子将门一脚踹开,门腾地打开了,六人仿佛能感觉到一阵寒风忽然迎面扑来。当六人抬脚迈进大门的时候,忽地屋内烛光一黑,那寝宫的门竟然复又关上。正在胡大友目瞪口呆之时,紧接着寝宫内传来一阵惨叫,然后屋内的烛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胡大友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定是中埋伏了,可这怎么可能呢?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件事情除了自己还有魏王、杜宗庭、章阚,以及那八个乔装的刺客,再多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就连金吾卫的兄弟们也以为真的是追截刺客。这时候他已经想不得那么多了,一声令下,“放箭!”

瞬间箭入飞蝗,箭羽的呼啸声直奔寝宫而去,此时寝宫内的烛光又灭了。第一轮攻击结束之后,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胡大友开始着急了,冲着里面大喝道:“里面的刺客快快滚出来,再不投降,我们可就要杀进去了。”

胡大友一阵喊话之后,又是一轮沉寂,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有备而来?那这个对方是谁呢?胡大友拿枪的右手心开始出汗了,镇定了一下之后,胡大友将枪快速的换到左手,接着命令道:“弓箭手放箭!”

“唰唰唰”箭如雨下,第二波弓箭攻击再次没有得到半点回应,黑黢黢的寝宫,感觉弓箭手就像是对着无底黑洞放的箭。

第二轮攻击停止之后,胡大友正准备再次下令的时候,对面的门“吱呀”打开了。胡大友和属下一样,赶紧瞪大双眼盯着大门。但见黑洞洞的门内走出一个蓝衣少年,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那少年朗声道:“胡将军,别来无恙啊?”

紧接着那人诡异的笑了两声,那得意的笑声,浑厚的嗓音,不正是大将军荀谋吗!胡大友心下一怔,皱着眉定睛一看,那强健的身影让他更加肯定,那人就是荀谋。胡大友不想输了气势,也呵呵一笑,“来人可是荀谋,荀将军吗?”

“正是!”荀谋淡淡道,“胡将军这么大动干戈却是为何啊?”

“方才有几个刺客闯入圣上的寝宫,本将军是为了例行公事,特来缉捕刺客,以保护圣上周全。”胡大友面不改色道,“荀将军最好快些让开,免得我的人伤到你。”

“哦?刺客?我看这刺客不是别人吧!”

荀谋鄙夷的语气,让胡大友大为恼火,“你……荀谋,你……”胡大友正气血上涌的时候,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看来事情真的已经败露了,“荀谋你怎么会在这里?圣上呢?”

“圣上?”荀谋冷笑了一声,得意的说道,“你先看看我唱的这出空城计如何?让胡将军失望了吗?”

胡大友瞬间火冒三丈,但是还不肯承认,“荀将军,你说的什么,本将军听不懂!你再不让开,就是妨碍公务,小心我先斩后奏。”

“哈哈哈……先斩后奏……”荀谋仰天大笑起来,接着又鼓掌道,“胡将军,你这出戏唱得可真不错啊!那我是该配合你呢?还是该做一个看戏的呢?”

胡大友已然怒气冲冲,命令道:“来人呐,荀谋阻碍公务,给本将军拿下。”

胡大友身后一队枪手迅速闪到前队,荀谋几乎就在同时打了一声响指,门后竟然瞬间冲出了一队弓箭手,快速地列队在荀谋的身前,列队成一道人墙。胡大友刹那间愣在马上,而马前自己的枪队忽然停了下来,胡大友急得大喝:“快上啊!”

就在那几十名枪手准备往前冲的时候,前面的箭已经奔着胸口飞来,须臾之间,冲在前面的那几十名枪手,已经鲜血飞溅,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紧接着荀谋又是一声响指,弓箭手得令才停止了射击。

胡大友气急败坏的橫枪指着荀谋,“大胆荀谋,你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荀谋冷冷一笑,向天一拱手,“我荀家世沐皇恩,就算是圣上要我的命,我荀家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接着又恶狠狠的指着胡大友,“事到如今,你还要巧言舌辩吗?你以为你昨晚和魏王说的那些话就没人知道吗?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吧!”

胡大友瞬间脸色铁青,转而青筋暴跳,声嘶力竭地大吼道:“都给我上!把荀谋给我碎尸万段……”

第四十四章 身陷埋伏

就在胡大友大声喝令进攻的时候,荀谋再次一打响指,周围埋伏好的士兵,不知何时齐刷刷的从四面冲来,须臾之间,已经将金吾卫围得风雨不透。

金吾卫原本准备进攻的态势,瞬间被对方的阵势吓得倒退了两步,继而纷纷回头看了看上将军胡大友。胡大友此刻也已被唬住,看来荀谋是早有准备,怪不得刚才进宫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原来是有内奸走漏了风声,让对方在这里围下了埋伏。

胡大友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考如何应对,看来这次计划即将落空了,但还是一咬牙再次下令:“前四营攻击,后四营随我突围至南门!”

这时金吾卫的将士得了命令,前四营的四千人,疯狂的向荀谋冲去,后四营在胡大友的率领下,齐刷刷的转身,后阵变前阵,前阵变后阵,直往南面的突围去。

刹那间杀声震天,鲜血飞溅,前四营刚发起第一波进攻,就被荀谋的箭阵应声射倒。待到前四营冲杀到对方弓箭手面前的时候,屋内又冲出几百名手持钢刀的龙虎卫。双方短兵相接,又是一阵血肉横飞。

与此同时胡大友领着另外四营突围的时候也死伤大半,胡大友奋勇在前,手持亮银枪,手起枪落,杀出一条缺口来,身后随着数百人,一同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南门而去。而荀谋的人却并没有追赶胡大友等人,而是回头将胡大友原本的前四营团团围住。前四营的卫队见主将已经逃往南门后,大部分人便已经无心恋战,就在他们一愣神的时候,早已经身首异处,眼看着也只剩下一千多人依然做困兽斗。

荀谋是一个久经战阵的大将军,知道此时叛军的首领已逃,对于其手下最易攻心,于是冲着人群大喝道:“放下兵器,降者不免死!”

荀谋语音方落,底下瞬间寂静一片,所有士兵都已住手,紧接着兵器撞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金吾卫的士兵已纷纷将手中兵器放置地上,束手就擒。

而此时的胡大友已经逃出了三重宫门,未曾想一路以来宫门大开,自己能如此通行无阻,心下祈祷着章阚那边别再出现什么问题。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道宫门,出去便到南门出口了,又过了第四重宫门,将到最后一重的时候,眼见着近在咫尺,忽见前方南门“轰”的一声,那门竟然关了起来,胡大友急忙拉住马辔,身后的队伍也停下了脚步。突然身后也跟着传来“轰”的一声,众人回头看向身后的宫门,那门竟然也关将起来。气氛凝结,胡大友底下的士兵面面相觑,不禁又紧张了起来,几乎所有人同时紧了紧手中的长枪。

胡大友抬头四处观察了一番,自己现在与卫队们已经被困在宫墙之中,城楼上并没有任何一兵一卒把守,就连宫灯也未亮起,胡大友正想着宫灯未亮的时候,忽地一连数百盏宫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四周被照得灯火通明,灯光下突然闪出无数的弓箭手,沿着四周的城楼一排站满了人,个个张弓搭箭,箭头直指胡大友等人。

此时胡大友的额头汗珠滚滚,后背湿透。而他的手下则开始惊慌失措。胡大友心下已经猜到,章阚现在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已然投降,看来现在叛徒应该就在章阚和杜宗庭这两个人之间,或者他们两个都可能是叛徒,否则事情怎么会败露的如此之快。

恰在此时,南门正中的城楼上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黑夜中距离又远,看不清来人的脸,那人冲着胡大友喊道:“胡大友,快快投降吧,老夫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胡大友从这老沉的声音中,已经判断出,这人可能就是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于是拍马上前一步道:“老将军,我只是秉公办事,并没有什么意思,愿老将军放我等出宫。”

城楼上,方才那个须发斑白的老将军长孙崇威忽然冷笑一声,“胡大友,你到现在还在狡辩。皇上待你不薄,你如何胆敢为魏王反进宫中?”接着又对身边一个将军打扮的中年人道:“侯将军!给他看看。”

胡大友定睛看时,长孙崇威身旁站着的另一个人,正是羽林卫上将军侯志贵,但见他手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接着抡起胳膊,向自己这边甩过来,那圆滚滚的东西恰巧滚落到自己的马前,原来是一个披头散发、血淋淋的人头。

侯志贵大声喊道:“胡大友,好好看看那是什么?”

胡大友拍马上前一步,用手中的银枪一挑,那血肉模糊的人头正是章阚。胡大友和身后的士兵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这……”胡大友长叹一声,瞬间热泪盈眶,“章阚兄弟,是我害了你呀!”

长孙崇威怒指胡大友道:“胡大友,只要你现在投降,老夫可保你全尸。”

胡大友此时已无力辩白,心知大势已去,长叹一声,“老将军素日待我不薄,投降可以,但晚辈只有一个请求。”

长孙崇威凝眉点点头,“说吧!老夫尽力而为!”

“晚辈希望您能高抬贵手,饶了我身后的兄弟们!”胡大友边说边拿枪指了指身后的下属,“此事系晚辈一人策划,他们并不知情。”

此时身后的士兵个个面面相觑,眼噙泪花。而长孙崇威此刻内心的敬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抚须用力的点点头,干脆的答道:“好!这个你放心,既然与他们无关,老夫定会在圣上面前求情。”

胡大友听罢,满意的点点头,他心知以长孙老将军多年为皇帝忠心耿耿的份上,皇帝还是会听他的请求地。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士兵全都拥向胡大友,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喊道:“属下们愿誓死追随胡将军。”

就在这一刹,胡大友已泪如泉涌,看着马前的兄弟们跟自己沦落至此,心中不禁愧疚万分,“兄弟们,你们还有自己的家人,为了我胡大友不值得啊!魏王待我恩重如山,我才能有今日,所以我不能对魏王不忠,今日我只求一死,可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老将军既然答应我们,我相信他一定会信守诺言的。”

第四十五章 丹心碧血

胡大友看着跪在马前的金吾卫兄弟们,不禁悲从中来,于是翻身下马,凛然道:“好!兄弟们全都起来吧,今日我等就一起并肩作战,杀出一条血路来!”

众将士站起身,举枪齐声呐喊:“并肩作战,杀出血路!”

胡大友迈着方步走至章阚的人头前,先将袍甲内的白色衬衣用枪尖割裂,接着俯身放下手中的银枪,用双手将章阚的人头捧起,然后把人头结结实实地绑在腰间,最后脚尖轻轻一提,脚底下的银枪从地上利落的被勾将起来,继而迅速的将枪接在右手中,于是左手轻抚章阚的人头,悲壮的呼道:“章阚兄弟……我们带你回家。”

胡大友悲壮的呼喊声在宫城内高亢地回旋,所有的将士此刻已经血脉喷张,大家都知道现在只能求死,胡将军说的回家,不过是一起去往另外一个世界而已,但是没有一个战士在此刻退却。

此刻胡大友大声冲在前面喊道:“大家跟我杀……”

胡大友举着枪冲在最前面,身后的将士也举枪紧随其后,此刻所有人已经红了眼,他们拼命的往南门口气势汹汹地扑去。

而城楼上长孙崇威也红了双眼,大喝一声:“放箭……”

“唰唰唰”箭如飞蝗射去,接二连三的将士应声而倒,待到胡大友等人冲到南门前的时候,已经死伤大半。胡大友领着众人向城门发起一波又一波地撞击。就在对方的弓箭手停止攻击的时候,身后竟然忽又传来阵阵的喊杀声,原来后面一千多名手持钢刀的羽林卫已经追来。眼看着就要追上,已经杀红眼的胡大友回转身又下令:“杀……”

只剩两三百人的金吾卫得到命令后,齐整整的转身,向羽林卫冲杀而去,两队士兵短兵相接,杀的不可开交,就连城楼上的长孙崇威也看得连连赞叹,想起当年上阵杀敌之时的场景,可是如今却将刀口对准了自己的同袍。就在长孙崇威看得触目惊心之时,旁边一支冷箭“嗖”的一声向城下人群中射去,正中城下胡大友的左膝上。胡大友瞬间单膝顺势跪倒在地,两旁的下属见状赶忙边杀边将胡大友扶起,就在扶起胡大友后的刹那,那两名护卫单手不支,全都死于羽林卫的刀下。胡大友忍着剧痛挥舞银枪,也将那几名羽林卫挑死。

长孙崇威恶狠狠的看向身边,原来果真是侯志贵下的狠手,这种放冷箭的行为,长孙崇威甚为不耻,于是怒气冲冲地冲到侯志贵的面前,左手夺过他手中的弓箭,右手紧紧地揪起他的衣领,鼻翼颤抖地瞪着侯志贵,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呆着,不相信的话,老夫可以先拿你祭刀。”

那侯志贵知道长孙崇威数十年来是圣上的贴身侍卫,虽然彼此都同属卫府上将军的职位,但是由于他与圣上的特殊关系,其实羽林卫与金吾卫在特殊情况下都会从属于他的管辖,所以这位老将军敢口出此言,并不是夸张,故此侯志贵被老将军的一席话吓的颤颤巍巍,道:“下……下官明……明白!”

酣战许久,羽林卫的数量却渐渐地减少,直至双方都只剩几十人了,可是胡大友和他的手下却愈战愈勇,直杀的羽林卫一个不剩,将士们虽然杀红了双眼,但渐渐地也感觉到自己已精疲力竭了,大家彼此相互看了看,身边的兄弟只剩下十多人,还有几个已经累瘫在地。

长孙崇威知道现在不能再手软了,否则只会死更多的人,于是长叹一声,无奈的低下头,将手一挥,“哎!放箭吧……”

紧接着又是一波箭雨飞去,箭哨一响“呼呼”射来,但见尸海中的十多个人左闪右躲,可终究还是敌不过飞箭太多,十多个人全都应声倒下,最后只剩胡大友一人依然奋力格挡,就连右眼中了一箭,鲜血喷涌而出,他也无暇顾及。

这时城楼上的老将军长孙崇威见状一扬手,弓箭手便停止了射击。

长孙崇威眼圈泛红,心中一阵酸楚,对着胡大友喊道:“胡大友,你今日已然犯下滔天大罪,也怪不得我了。”

胡大友的脚下尸堆如山,已经无处下脚,无奈只能站在尸堆上,而此刻左膝受伤,右眼又疼痛难忍,身体一颤,胸中的一口血就顺着嘴角喷涌而出,眼看着就要倒下的时候,赶紧用右手中的枪杵在地上,倚着枪才勉强站定。胡大友忍着痛哈哈大笑,“老将军!来吧!”

“放!箭!”长孙崇威此刻泪涌如注的嘶吼道。

胡大友听见后,也抡起手中的银枪,使尽全身气力将枪往南门扔去,然后仰天长啸道:“魏王……”就在这一刹,飞箭已呼啸而至插满全身,身上血流如注,而那柄枪在月夜下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嘭”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插在宫门之上,接着枪柄发出阵阵地颤抖声时,胡大友的嘴角才微微挂起微笑,缓缓的倒在了尸体上。

不知几时,天空中已乌云密布,几声寒鸦在魏王府的上空回旋。魏王刘诩焦急的在院内来回踱步,不时的望向天空,心算着时辰什么时候了。可亥时就快到了,也不知道胡大友他们现在是否得手了,魏王府虽然离皇宫有一段距离,但是三声信号跑如果响的话,这边应该也能听到动静,想到这里,刘诩心头又是一悬,难道失败了?

就在魏王刘诩踌躇不定的时候,天空中响起“嘭!嘭!嘭!”三声信号炮响,魏王瞬间心花怒放,所有的烦躁烟消云散,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卧房内,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剑,接着直奔府门而去,来到府门前又踱着步焦急的来回徘徊着,只等杜宗庭来接自己,然后再去把刘衍那家伙碎尸万段。想到此,刘诩克制不住地露出狡黠的微笑,没想到事情能如此的顺利,看来这次刘衍是要做自己的剑下之鬼了,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啊!

片刻后,门外果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刘诩赶紧拉开门闩,打开朱漆大门,但见门前站满了银盔银甲的金吾卫,卫士们火把高举,火光照亮了整条街,为首的正是杜宗庭。

刘诩抽出手中的宝剑,哈哈大笑起来,道:“杜大人,干得好,我们现在就去太子府。”刘诩正下台阶,抬头见杜宗庭神情不对,于是停住脚步好奇道,“杜大人你怎么了?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啊!”

第四十六章 一败涂地

杜宗庭听得清楚,却依然不答话,抬头见魏王好奇的盯着自己,杜宗庭的眼神开始闪烁,继而又羞愧的低下头来。

刘诩愈加好奇起来,走到杜宗庭的面前,“快跟我走啊!”接着冲着金吾卫的士兵们喊道:“金吾卫的兄弟们,都跟本王直奔太子府,谁先拿到刘衍的项上人头,赏金十万,封……”

“九王叔!不必辛苦啦,侄儿来毛遂自荐啦!”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刘诩心下一震,向前定睛一看,队伍中纷纷闪出一条道来,人群中走出一个头戴金冠、身着蟒袍的少年,那人正是太子刘衍。

刘诩瞬间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倒退三步,支支吾吾的道:“这……”再看看身前面无表情的杜宗庭,恍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顺势左手拉住杜宗庭的衣领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杜宗庭……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杜宗庭此时眼圈泛红,一脸无奈的侧过脸去,心知现在已经无颜面对魏王了。

“九王叔,您就别太为难杜大人了,他这可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我们刘家。”太子刘衍志得意满而又语带嘲讽的说着,“杜大人现在可是有功之臣,明日皇爷爷就会另行封赏的!”

刘衍尖锐的嘲笑声,让刘诩瞬间火冒三丈,右手持着宝剑边向杜宗庭砍去边吼道:“叛徒我杀了你……”

不等刘诩一剑砍下去,旁边的两名卫士已经凌厉的夺过刘诩手中的剑,并将他制服。刘诩的胳膊虽然被两名卫士向后架着,但依然不停的挣扎,一边还冲着刘衍和杜宗庭骂道:“你们这群狗贼,我就算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九王叔,不想知道现在胡将军怎么样了吗?”刘衍的嘴角露出一丝狡狯的得意。

“他……他们怎么样了?说……”刘诩咬牙切齿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刘衍。

刘衍啧啧摇头,面露得意、语带嘲讽的说道:“可惜呀可惜!胡大友不仅全军覆没,而且还没跨出南门,全身就被箭射得跟刺猬一样,临死的时候,还不忘念叨您的好呢!”

刘诩听罢,刹那间泪如泉涌,已经哽咽得说不上话,半天才仰天怒号道:“胡将军……是我刘诩害了你啊!”

“诶!”刘衍叹息一声,“王叔您也不必自责,侄儿要是也有这么忠心的英雄,我死也算瞑目了!”

刘诩被气的气血上涌,突出一口血来,接着使劲全身力气往太子脸上啐了一口唾沫,“狗贼,杀了我吧……”

刘衍下意识的擦了擦下巴,怒视着刘诩道:“我可不像你这么傻!像你这样自作主张,最后只会自作自受。”接着喝令,“来人啊!押回去!”

今晚,太子府上下都注定难以入眠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狂喜之中,经过几个时辰的调度,终于抚平了叛乱,有的将士已经有些疲累,所以太子在堂屋内备下薄酒,特意宴请荀谋和杜宗庭二人。三人已畅饮至四更还未停歇,席间杜宗庭一直强颜欢笑、心事重重。

荀谋也看出了杜宗庭的心事,于是举起酒杯,笑道:“杜大人,此番能成此事,这头功非得记在你的头上不可!来,我敬你……”说罢二人一饮而尽。

刘衍也借着酒兴,笑道:“杜大人放心,以后你跟着本宫,保你永享富贵!明日本宫就向皇爷爷为你请功。”

“谢殿下!”杜宗庭只说了三个字,再不肯多说什么,接着又是一杯饮尽。

“眼下魏王刘诩这个肉中刺已然除却,现在就剩宁王刘询这个眼中钉了。荀将军可有什么高招没有!”刘衍皱着眉问荀谋。

荀谋微微一笑,道:“宁王在朝数十年,朝中有他的许多亲信,想要除掉他,只能是徐徐图之,切不可像魏王一样性急。”

“对对对!”刘衍又喝了一杯酒,继续问荀谋,“那接下来呢?”

“这宁王就好比长满刺的金樱子,想要吃掉它,就必须先除掉它身上的倒刺,而不是想着如何一口吃掉!”

“哦!对!”刘衍若有所悟,“荀将军的意思是先除掉宁王身边的那些人,最后再除掉他?”

“正是!”荀谋点点头,“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在朝中安插上我们的人。”

“对对对!现在金吾卫上将军胡大友一死,这个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荀谋若有所思片刻,“现在这个位置皇帝肯定有所忌惮,我们想安插自己的人会有点难啊!”

太子刘衍继续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为今之计,我们还得从这次铨试中拉拢一些人才行。”

刘衍也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先除掉宁王的什么亲信呢?”

荀谋眼珠一转,食指敲着桌面,郑重的说道:“陆佐!”

“陆佐?”刘衍一脸不解,继而满是不屑,“就他?他现在无依无靠,既没有一官半职,又名落孙山,况且他又不是宁王的什么亲信。依本宫看,是荀将军多虑了吧?”

刘衍说荀谋多虑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是荀谋太过于心胸狭隘了,陆佐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就算他真的成为宁王的座上宾,也搅弄不了风云。

荀谋此时也猜出了刘衍在想什么,但是他自己深知陆佐的威胁绝不是一个草民那么简单,“殿下如果想顺利继承皇位,那就请听我一言,除掉陆佐!现在以魏王为借口,正是抓他的大好时机,否则将夜长梦多!”

“好好好,荀将军放心,不就一个陆佐吗?明日我就让人把他抓咯!”刘衍勉强笑笑,“荀将军,来来来喝酒,杜大人你也别愣着呀,一起干了!”

次日,阴雨连绵,晴日许久的京城,忽然下起了小雨。春雨绵绵的清晨,所有准备上早朝的大臣早就在殿门外等候,大家都心中忐忑,因为昨晚魏王谋逆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整个京城已经开始疯传,大家都在猜测今天圣上又会如何处置魏王刘诩,总不可能向前几日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谋逆”可是触及了汉帝的底线了。

看着上朝的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侍卫们吹响号角,号声阵阵,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震颤,所有官员不禁浑身一抖,然后又齐齐整整的排好队列走进宣政殿。

第四十七章 痛心疾首

今天的早朝时间似乎比以往早了些,所有的大臣都在低声热议着什么,但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须臾,殿后一个太监搀扶着黑发白须的汉帝,步履蹒跚地缓缓走到龙椅前,汉帝便愤怒的甩开太监的手,接着一挥手让太监退下。

汉帝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俯视着殿下正跪呼万岁的臣子,忽然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昨夜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彻夜未眠,没想到自己的九子刘诩竟然会是最先背叛自己的人。刘诩从小身世可怜,科举一案汉帝虽然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但是对他的处罚,已经非常宽容,没想到短短数月的时间,刘诩就会有自己的心腹势力,汉帝不禁后脊背发凉,那自己其他的子嗣和大臣呢,岂不是更可怕!更让自己痛心疾首的是父子反目,兄弟相残,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整个大殿上气氛凝重了许久,汉帝沉思了许久才淡淡的道:“免礼平身吧!”

众大臣听罢面面相觑后,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但是大家依然沉默不言,现在没有人敢先开口,生怕一说话正好撞上陛下的刀口,所以都在等着汉帝先发话。

果不其然,还是汉帝先说话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汉帝说话的语气那么气定神闲,“龙虎卫的长孙将军,还有羽林卫的侯志贵来上朝了吗?”

长孙崇威和侯志贵赶忙从朝班中出列,抱拳施礼异口同声的答道:“臣在!”

“昨夜刘诩谋逆一案处理得怎么样了?”

汉帝托着长音问的时候,语气之平淡,让大臣都觉得讶异。

“回禀圣上,胡大友所领的金吾卫除了投降的两千人,剩余一万多人全部歼灭。魏王已经被生擒,现在正关押在天牢,等待圣上发落!”长孙崇威朗声禀告道。

“可有发现什么同党或者余孽吗?”

“现在暂时还未查清同党!”长孙崇威利落的回答,“此案圣上您看是否需要御审。”

汉帝思忖道:“此案就交由三司会审吧!”

太子刘衍听罢似乎有些不悦,现在三法司中刑部尚书是崔皓,大理寺卿是杨佑显,他们两人都是宁王的人,而刚来自己手下投诚的御史大夫杜宗庭只有督察之责,如果此案交由三法司审判,自己一边实在是亏大了,现在必须得想办法把胡大友空出来的位置补上自己的人。

就在刘衍沉思的时候,荀谋似乎心领神会一般,他出班秉奏道:“圣上,此番金吾卫上将军胡大友参与谋逆被抓获,金吾卫也因此受到了重创,现在必须想办法着令一个能够胜任的人,填补这个空缺,再重新整治金吾卫,以保皇城的安全。”

汉帝昨晚早已经料到肯定会有人提出此事,所以早就想好了对策,经过魏王谋逆一案后,汉帝变得愈加小心,他深知现在大权还不可旁落,从原有旧班的臣子中选择任何人都不行,所以只能等此次铨试过后,从刚上金榜的贡士中选拔是最妥善的,一来他们初入仕途并没有任何势力,二则现在这些卫队选择的人必须直接听任于自己。所以汉帝不假思索的答道:“此事暂缓吧!至于金吾卫就暂时交由龙虎卫的长孙将军善后,等铨试过后,朕会亲自过问。”

荀谋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有这么一招,只能灰头土脸的站回朝班中。

而刑部和大理寺二司想的却是魏王这件案子该如何处理,毕竟魏王刘诩贵为皇子,审判出什么样的结果,对自己必然都是不利的,于是刑部尚书崔皓出列道:“圣上,魏王谋逆一案,此事事关重大,如今审判同党是重中之重,而魏王谋逆已然坐实,所以还是请圣上定夺如何处置魏王?”

汉帝长舒一口气,淡淡的道:“刘诩贬为庶民,囚禁天牢!其妻女贬回陪都太原,无朕之诏令不得私自入京。其余的逆贼同党三司会审之后,就将一应名单交给朕定夺吧!”

午后,京都忽然下起了不可多见的瓢泼大雨。可是即使是这么大的雨,刘诩却再也看不到了。天牢是专门关押皇孙贵胄或者达官贵人中犯死罪的死刑犯,只要是关押到这里的人,那只有等待圣上赐死了。

潮湿阴冷的铁牢内,三面都是密不透风厚墙,面前是一根根手臂粗地冷冰冰的铁棍围成,屋内只有一张一人见长的木床,处处可见蛇虫鼠咬的痕迹,而更让人难以消受的是那种透骨的阴冷,昏暗的牢狱内,仿佛身在梦中,这是刘诩一生中最凄惶的时刻。

刘诩坐在木床上,蜷缩着身体双手抱膝,浑身哆嗦着,分不清那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刺骨的寒意,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潮湿的地面。

突然牢房的走廊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刘诩听见像是失了魂一样的往铁栏跑去,正准备喊出声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御史大夫杜宗庭,昔日的故人、下属、盟友,如今的叛徒、仇人,刘诩失望的瘫倒在地,满眼透露着愤怒、绝望。

杜宗庭在刘诩的牢房前停住了脚步,他一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王爷,自己曾经的旧主,心中一阵酸楚,甚至有一丝的悔意。杜宗庭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又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王爷呢?又能说点什么呢?思忖半天,于是声音颤抖着打破了沉默:“王……爷!还好么?”

刘诩恶狠狠的眼神,似乎在这一刻就能将杜宗庭生吞,刘诩没有说话,只是睁大双眼瞪着他,似乎想要把他这张脸深深的烙在自己的心里,等来世的时候还要找他报仇。可越是这么想,刘诩心头的怒火越加难以抑制,气血上涌的那一刹,他冲到铁栏前冲着杜宗庭歇斯底里的怒吼:“滚……”

杜宗庭眼圈泛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继而扑簌簌的掉下泪来,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不住的磕着响头。

此刻的刘诩似乎也动容了,他也泪流满面,痛心疾首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第四十八章 天牢殒命

杜宗庭伏地抽泣着,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才缓缓的低声答道:“王爷,您是斗不过太子的……”

“那就该用这种方式向刘衍那小子献媚吗?”刘诩瞪大了双眼咬着牙,那话语简直就像是后槽牙发出的。

“我……”杜宗庭抬起头看着刘诩,一时语塞。

“你可知道胡将军是怎么死的吗?”刘诩语带惋惜的说着,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杜宗庭满面羞愧,红通通的脸上不时的趟过许多泪水,他不住的摇头,“可……可您要是听太后和陆先生一言,就不会有今日啊!”

刘诩听罢,转过身去,瘫靠在铁栏上,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抬头仰望着黑黢黢地牢顶,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过了许久,杜宗庭也止住了哭泣,缓缓地站起身,以袖抹泪,接着对着魏王的背影,道:“王爷,一会儿圣上会来看您,毕竟父子连心,以下官对圣上的了解,圣上对您也下不去手,一会儿您只要多向圣上求求情,兴许还能放您出去。”

刘诩的目光呆滞,沉默不语,心下五味杂陈,难道真的是自己咎由自取?自己身陷囹圄固然罪有应得,但是胡将军却因自己命丧黄泉,章阚将军更是身首异处,这些人本该有他们的锦绣前程,可偏偏对自己忠心耿耿,临了只换得这样的结局。

刘诩不知已沉思了多久,也不知杜宗庭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最后只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诩儿!诩儿!”

“父皇!父皇!”刘诩激动地爬起身,转过身来看时,果然是父皇。刘诩眼含热泪的看看汉帝,接着又自己身上落魄不堪,赶紧迅速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了正素麻衣袍,然后默默的向汉帝行施跪拜礼。

汉帝眼圈微微泛红,接着示意身后的人都回避。汉帝三两步走近铁栏前,满眼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道:“诩儿,你可……知错了?”

刘诩依然跪伏在地,颤抖的身躯,半天没有回应父皇的答话。

汉帝见他沉默不语,接着又凑近了一些,声音颤抖的问:“诩儿,你……知错了吗?”

“儿臣知错了……”刘诩这才抬起头来颤抖的答道。

“错在何处?”汉帝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在自己的面前服软,看到刘诩现在的惨状,自己心里也有愧他的亡母和太后。

刘诩缓缓的站起身,那双充满仇恨的双眼瞪着汉帝,情绪激动的道:“错在悔不当初应直奔太子府杀了刘衍,错在儿臣身在深宫以致终日勾心斗角,错在自幼亲母亡故以致孤苦无依,错在……”

“够了!”汉帝已经忍不可忍,后退了几步,愤怒的打断他的话,“事到如今,你还冥顽不灵。在诸多皇子中,朕独怜你幼年丧母,所以才请太后亲手将你养大,现如今要不是太后求情,你早就去见你的母妃了!”

“父皇,那就赐死我吧!我现在只求一死……”刘诩说罢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汉帝怒指着刘诩,“你这是要气死父皇吗?”

“此案皆系我一人主使,与他人无关,如今胡大友和章阚都已经伏法,还望父皇开恩饶恕其他金吾卫的士兵们。”刘诩又磕了一个响头,“这是儿臣临死前唯一的遗愿,还请父皇成全……”

汉帝仰面噙着泪,意味深长的一转身,便在侍卫的拥护中远去。

刘诩凄惶的身影,跪在地上,刚才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见父皇了,想到往日种种,一个月之前自己正春风得意,被父皇委以重任,百官敬仰,试子拥随,就连太子和魏王对自己也万分忌惮,魏王府内高枕无忧,没想到短短的几天,就沦落阶下囚,而这座天牢想来已经见惯了这种盛极而衰的风月事了吧!刘诩想罢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长啸道:“富贵得意尽余欢,风月无情空怅惘……”

刘诩站起身,伸手整了整身上的衣冠,用身上衬衣干净的一角擦拭了一下脸上的灰尘,整理妆容完毕后。刘诩朗声问看守的狱卒道:“狱卒大哥,请问皇宫在哪个方向?”

那狱卒和颜悦色的指了指他身后,“就在你身后的那个方向!”

刘诩接着转身跪地,向着东面的方向扣了三个响头,然后揭开腰带,从腰带中取出一把一拃长的匕首,打开金制的剑鞘,那明晃晃的匕首,寒光掠过刘诩苍老的面颊。

卫国公府这几天比往日热闹了些许,太子刘衍不时的都会上门求见荀谋,最近发生的种种,以及荀谋在官场上的老练,让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简直不敢相信,荀谋原来不仅仅在军事上足智多谋,就连这尔虞我诈的官场上也是神机妙算,所以太子如今对待荀家,简直就是推心置腹一般。太子每每来到国公府的时候,荀昱也会热情招待。

只是今日不同的是,太子刘衍不等荀昱父子出门迎迓,竟然忘乎所以的就从国公府的门口兴冲冲的直奔荀府的堂屋,一路上还念念有词叫着,“荀国公……荀将军……”

荀谋父子正在堂屋内喝茶聊天,听到院外是太子叫唤,赶紧起身出门迎接。荀昱父子急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呵呵!殿下,下次来的时候,等下人禀告了,我父子二人自当出门迎接,像今日这般,哪里像话嘛!”

刘衍春风得意的拉住他二人的手,便往堂屋内走去,边笑着说道:“哈哈……本宫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走!我们进屋说!”

三人回堂屋坐定之后,等下人上完茶,刘衍才笑呵呵地对他二人道:“今天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荀谋其实早已料到太子欲说之事,但还是故作姿态的笑道:“呵呵!什么好消息,会让我们的太子殿下都坐不住了!”

刘衍其实已经非常控制自己兴奋的心情了,但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得意地低声说道:“刘诩死了!”

荀昱听罢,一阵愕然,“怎么这么突然?怎么死的?”

“在天牢内畏罪自杀的!”

荀昱看了看荀谋,又问太子:“天牢看守严密,怎么可能自杀?”

第四十九章 心腹大患

荀昱看了看儿子荀谋,又问太子:“天牢看守如此严密,怎么可能有机会自杀?”

“谁说不是呢!”刘衍一脸得意的解释着,“可架不住他腰内藏着匕首自刎啊!等看守发现的时候,怎么可能还拦得住!”

荀昱也满意的点点头,“眼下除去了魏王这个心腹大患,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就是不知道圣上现在是什么心情?”

刘衍听罢原本嬉笑的脸又暗沉下来,“这会子正在榻上伤神呢!估计也是怕在太后那里说不过去。”接着又问荀谋,“现在宁王的手下接管了魏王谋逆案的烂摊子,你说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荀谋思忖道:“其他人无所谓,但是那个叫陆佐的人,必须除之而后快!”

“他?我差点都忘了!”刘衍有些不耐烦,“荀将军你老跟这种贱民过不去干嘛?不就一个陆佐吗,你看看现在本宫有了你,两月不到就将魏王除掉,而那魏王有了陆佐呢?还不是照样落得自杀的下场!看来还是徒有虚名……”

“殿下……”

荀谋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了,刘衍赶紧呵呵笑道:“好好!荀将军放心,不就一个陆佐吗!明天就把他拿下,绝对让他见不到后天的太阳。”

荀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拱手示意,“谢过殿下了!我这也是为了殿下将来着想!明日可千万别再忘了。”

次日,当三月的春风吹过京城,每个人都似乎才真正感受到了春天的降临,京都的二月发生了太多事情。临近的铨试即将在三月初三举行,经历过上个月魏王谋逆一案,很多官员,包括太子和宁王都有些收敛,都不敢和这些贡士有过多的往来。

“高升客栈”依旧人来人往,生意似乎比往日好了更多,这样一个小小的客栈,住着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还有四名进士,让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客栈,瞬间门庭若市。很多住客不是为了住店,更多的是想一睹这些金榜题名者的风采,甚至是来巴结。陆仁襄却因为哥哥落榜一事,所以变的低调许多,不敢和那些达官贵人有太多的牵扯,只是一个劲的埋头想着怎么应付铨试。而高翰则高调许多,与达官贵人过从甚密,终日见首不见尾。其弟高筠却终日陪伴陆佐左右,每日听陆佐授课练武,毕竟陆佐文武兼备,都是各种好手。

今日天气甚好,陆佐早早的晨诵完毕后,就叫殷季和高筠一起练练武艺,于是三人便在客栈的院子内摆开阵势。院子不大,鹅软石铺就的地板,西南角还有几颗已经开了花的桃树。

高筠热身后,就问陆佐,“大哥,咱们今天比什么?”

陆佐微微一笑,殷季却亮出手里的湛卢剑抢白道:“我们就比剑吧!”

“不行,不行!”高筠极不情愿,“殷季,我看你就是想显摆你的那把湛卢剑吧!我可没什么好的家伙跟你比。”

“高二哥,我看你就是不敢!”

高筠冷“哼”一声,接着狡黠一笑,“有种咱们再比比力气试试!”

“高二哥,我看你也是想显摆自己的那股子蛮劲吧!谁不知道你力气大得跟牛一样,有种你就跟我师父比比力气!”殷季深知师父那才叫力大无穷,所以搬出师父来嘲笑高筠。

“这习武之人,只要力气够大,再加上用点脑子,绝对天下无敌。没认识大哥之前,我还一直自视甚高,这几天的比试,我才知道真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殷季听高筠这么说,也深有同感,骄傲的说道:“就像我师父,力大无穷,再配上这绝顶聪明的智谋,我猜这当今天下绝对无人企及。”

高筠二人拍这么多马屁,也是想让原本愁眉不展陆佐能开心一些。

陆佐也知道他二人的用意,于是微微一笑,“你们两个这几日武艺没有精进,嘴皮子倒是利索许多。贤弟,我们一起比试搏斗吧!”

双方摆开阵势后,一来二去,高筠不消得三十招,便复又败下阵来。高筠在一旁抚着胸口,连连喘气,嘴里念念有词,“我不……行了,大哥你这武艺去拿个武状元都绰绰有余了,老弟实在惭愧!”

“不是你武艺不精,是你太过于借助蛮力。若你仅是跟我比试气力,愚兄不需动脑就能力压你。”陆佐面不改色的解释着,说罢心中竟然空虚之感,想到自己满身的才华,竟无处施展,不禁怅然。于是上前拍了拍高筠的肩膀,“你和季儿先练吧!我出去走走。”

殷季一听不答应了,冲师父嚷嚷着:“师父,我可不陪他练,我要跟你一起出去。”

“嘿,你这小兔崽子!”高筠笑着调侃,“平日我可对你不薄,你今日倒是做起了白眼狼了。再说大哥有事忙着呢,快点过来!”

高筠说罢挥手招呼殷季跟他练武,殷季哪里理会他,三两步跑到陆佐跟前,扑进陆佐的怀里撒娇,道:“师父,带上我嘛!我也要跟你去。”

陆佐也是哭笑不得,抚摸着殷季的头,笑道:“为师同平远伯约好了,今日去他府上走一遭,有要事要处理,你就呆在这里,同你高二哥一起练武,哪里也不许去,知道了吗?”

“可是,师父您不是说您最近有危险吗?”殷季说罢抱得更紧了,“我不让你出去!”

陆佐哈哈一笑,心中甚是宽慰,“你看你高二哥是当今的武状元,他都奈何不了我,何况是别人呢!”

就在这时候,三个人似乎听到了客栈柜台的叫嚷声,听声音像是闹事的。高筠和殷季两个本来就好打不平,听到外面叫嚷有人找茬,二人一前一后三两步的迈出天井,过了抄手游廊,来到大堂。

原来大堂并不是什么找茬惹事的人,而是七八个官差正在柜上叫嚣着质问掌柜,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为首的一个正抓着掌柜的衣领,那掌柜哆哆嗦嗦的将手一指内堂方向的时候,恰好高筠和殷季出现了,掌柜眼前一亮,颤颤巍巍的指着高筠二人,禀告道:“几位官爷,你们要找的人就是他们。”

为首的一个官差将掌柜的狠狠一推,掌柜踉跄了几步坐倒在柜台后的凳子上。接着为首的那个领着手下大摇大摆的来到高筠跟前。

高筠见他们怀抱腰刀,腰挂绳索,气势汹汹的向自己走来,便好奇的问:“你们几个这是作甚?我们犯了哪家王法了?”

官差从怀里拿出画影图形比对着上下打量高筠,“你是陆佐的什么人?陆佐呢?”

第五十章 束手就擒

旁边的殷季上前揪住官差的衣领,就想教训他一番,被高筠生生的拉住,示意他别冲动。高筠也心知这些人估计是来捉拿大哥的,于是给殷季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后院告知大哥快些逃跑,自己则继续和官差周旋,道:“在下是今科的武状元高筠,几位差官有何指教?”

那几名差官听罢,瞬间换了一副脸色,但是见殷季独自往后院跑去,有心想要拦住他,可又碍于高筠的面子,所以只得赔笑道:“原来是高相公,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还请高相公能将陆佐行踪相告则个!”

“你们官差办案,哪里问得我,有本事自己找去。”

就在高筠说罢,院后却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你们在这里找我吗?”

高筠回头看时,呆呆的愣在原地,陆佐身后的殷季表情无奈的向高筠摊摊手。

那几个官差像饿狗见了肉食一般,掏出腰间的绳索疯狂的冲上前去,高筠哪里能让这些人造次,张开双臂挡在路口,把官差拦腰截住,接着一使劲,将这些官差全都推出一丈远。那几个官差见高筠力大无穷,又是当今武状元,便不敢再造次。只能叫苦不迭的缓缓站起身,央告道:“状元爷,我们这是秉公办事,陆佐要是拒捕,按我朝律制那可就是死罪了。”

陆佐这时候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说过不跟你们走了吗?”

几个官差听后也是一愣,高筠此刻也是焦急万分,来到陆佐的身边,神情焦躁的低声质问殷季,“不是让你带着大哥走吗?”

殷季皱着眉,一脸无辜的表示,“你说我能拦得住师父吗?”

高筠又拉着陆佐的衣袖,附耳低声说道:“大哥,我帮你托着,你快走。”

陆佐看着几个落魄的官差,并没有理会高筠的问话,只挥手示意不必再说,陆佐则挺身来到官差的面前束手就擒,朗声道:“走吧!”

那几个官差面面相觑,接着像得了命令一般,上前用绳索将陆佐绑得结结实实的。

这时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殷季也急得面红耳赤,赶紧上前制止,拦腰抱住陆佐不放,几个官差看了看高筠,也不敢过多拦阻。殷季口口声声地喊道:“师父你走了,徒儿怎么办?我不会让他们抓走你的。”

“季儿啊,你放心,师父只是去配合一下调查,过几天就回来!你老老实实跟着你高二哥,千万不要闯祸,知道吗?”陆佐说罢,示意高筠把殷季拉回去。

高筠无奈的上前将殷季拉开,一边还好言相劝,可殷季依然死死抱着不放。陆佐这才正色道:“记得起先师父跟你说的话了吗?你就按照为师说的去做,你这样反而救不了我。”

殷季像得了命令一般,一下子松开了手,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但还是强忍住哽咽,道:“师父,那你可得好好地。”

陆佐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嗯!放心,为师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高筠和殷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官差们将陆佐带走,等陆仁襄从房间里出来看外面出什么事情的时候,人早已经被带走了,只剩下高筠和殷季呆呆的愣在那里。

“高筠!我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刚才店伙计说有几个官差抓他,是不是真的?他现在人呢?”陆仁襄已经焦急万分。

高筠叹息一声,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殷季,“殷季,刚才你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殷季思忖道:“师父说去找平远伯!”

“哦!对对对!”高筠把手一拍,又转悲为喜,“眼下只有平远伯能够救他了。”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吧。”陆仁襄激动地道。

当陆仁襄三人来到伯爵府的时候,已经中午。而安远山在府上等陆佐也一早上了,却迟迟不见他来,当管家来禀告说当今的文武状元陆仁襄和高筠来访,不禁心中一颤,于是赶紧命下人带来堂屋会面。

安远山等他们三人一进堂屋,还没寒暄施礼,陆仁襄领着高筠和殷季就直接给安远山跪下了,边求伯爵爷救救陆佐。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一个是当朝文状元,一个是武状元,还有一个是陆先生的高徒,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大礼。有话坐下来慢慢说!”安远山也是吓了一跳,边请他们上座,边问,“仁襄啊,你哥哥他出什么事儿了?”

“我哥哥他被官府的人抓走啦,来人也不说为什么,直接五花大绑的就给抓走了。”陆仁襄眼噙泪花,“爵爷,您可得救救他呀!”

四人坐定后,安远山思忖半刻后,道:“没想到太子也会对陆先生动手!”

高筠插话道:“难道是为了魏王谋逆案吗?这件事我大哥他又没有参与,抓他作甚。”

安远山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陆佐现在又没有功名在身,又和魏王有一些瓜葛,再加上他得罪的是太子,想治陆佐的罪,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那怎么办?”殷季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安远山凝眉思索着,这件事确实很棘手,现在自己这样不上不下的处境也很尴尬,虽然自己在朝中有些势力,但是陆佐得罪的是太子,现在如若以自己的势力去解救陆佐,无异于暴露自己和太子唱反调,所以这样做是断然不行的,去找宁王吗?眼下也只有如此,而且今天约陆佐的时候,也是为了这件事的。但是眼下一下子去找宁王,又求他帮忙去救陆佐,不知他是否会为了这件事冒险和太子正面作对。

“爵爷……”陆仁襄打断了安远山的思虑,“有什么办法吗?”

安远山抬起来看了看他三人,突然计上心来,“现在魏王谋逆案,圣上交由三司会审,不过据我所知这三法司中除了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都是宁王的人,只要我们求得宁王出手,想必会有一线生机。”

陆仁襄迟疑道:“可是宁王会冒险为了哥哥而去得罪太子吗?”

“现在一切还不好说!等去了就知道。”安远山心下暗自咬牙,事已至此,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时值三月,许多边境国家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已经厉兵秣马了一个冬月,现在终于可以开始搜刮了。大汉国西境的大蕃国联合乞塔国吞并鄯州,且鄯州节度使被杀,紧接着敌军正在围攻兰州,边疆告急。当京都得到战报的时候,大汉朝野上下无不震骇,汉帝于是立即召见老元帅周仲望,以及大丞相李释之和兵部尚书徐秉德觐见,共同商议应敌之策。

第五十一章 阶下之囚

御书房的书案上,累满了加急的奏章,其中多半是兰州等地的告急文书。随着汉帝的巴掌狠狠拍在案上,沉寂许久的御书房内,三个身影复又跪倒在案前。

“老元帅,您来解释一下,这是何意?”汉帝的胡子颤抖着,愤愤的手指着周仲望,然后拿起案上的奏折向他扔去,“这鄯州收复不到半年,就又被夷狄所掠,眼下兰州估计也很难保住了,难道你们推荐的二州节度使都是酒囊饭袋吗?”

周仲望不慌不忙的捡起地上的奏折,略看了一眼,然后禀道:“大蕃国虽无昔日之辉煌,但吞并中原之心依然不死,更兼其国主反复无常,若想边境不受侵扰实在很难,以往都是骚扰劫掠一番便会自行离开,未曾想此番竟然接连吞鄯州等地,看来贼心不可谓不大。”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依臣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派兵驰援兰州,先解眼前这燃眉之急,再徐图鄯州。”周仲望徐徐答道。

“嗯!”汉帝略微满意的点点头,“那三位爱卿说说看,应该派谁去合适。”

兵部尚书徐秉德说道:“臣觉得如今周老元帅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所以眼下由荀谋来挂帅最合适不过了!”

汉帝听罢一皱眉,显然对荀谋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荀谋过往有过显赫的战绩,但都是追随周仲望而取得的,如若想真的让他挂帅,只怕资质尚浅,周仲望又年老体迈,再不培植新人只怕将来会更难抉择,于是问周仲望:“老元帅,你对荀谋最了解了,让他挂帅你觉得如何?”

“这……”周仲望迟疑了一下,思忖道,“荀谋虽然久经沙场,但是现今大蕃国的元帅是敌国大论西陵赞之子希若赞卓,老臣与希若赞卓有过几次交手,此人阴险狡猾、老谋深算,所以此次老臣毛遂自荐,愿意亲自挂帅!”

汉帝又是一阵沉默,思忖许久后,却还是不得要领。接着还是大丞相李释之打破了沉默,“圣上,臣倒是觉得荀将军久经战阵,又是老元帅的关门弟子,臣下与荀将军有过交往,此人深谋远虑、熟谙兵法,何不让荀将军试试。以此也可以考察一下荀谋是否合适作为大汉将来的栋梁,也好锻炼成为我朝将来的第二个周老元帅!”

汉帝点点头,“好,这事儿就这么办吧!此番大蕃国和乞塔国合力号称有二十万之众,估计也就十一二万的兵力。老元帅,你觉得如今应该委以荀谋多少人马合适呢?”

“回圣上,老臣觉得之所以贼军能顺利拿下鄯州,主要因为那里兵力空虚,守备不利等诸多因素,而兰州贼军之所以久攻不下,一来这里边防实力较强,这里差不多有五万边防军驻守,如果让荀谋挂帅,臣觉得二十五万人马,再加上兰州五万的驻兵足以。”

“二十五万?”汉帝吃惊道,这可不是小数字,毕竟这可是占了整个国家兵力的一半了。

“对!二十五万!荀谋如此年轻,如若首次挂帅领兵,以老臣之经验,必须多多益善,二十五万人马最合适不过。而且此番蛮夷之所以敢如此大肆攻占州城,定然做好了如何应战。”周仲望知道自己徒弟的能力,显然心中更不放心。

“这……”

汉帝忽然陷入了沉思,还是徐秉德叫了两声,汉帝才回过神来。徐秉德接着说道:“臣觉得荀谋十万兵足矣,再加上兰州驻兵五万,十五万人马荀将军肯定足够。如果荀谋领兵过多,国内之兵源必然紧张,要知道我大汉南蛮诸国虎视眈眈,一旦是敌国合纵连横之计,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嗯!有道理!”汉帝思忖道,“那兵部徐秉德,你与宰相李释之一同拟旨,委荀谋为镇西大将军,总领十万人马。这先锋营嘛?就由宣威将军安世卿担任先锋,领五千兵马。安抚使就由御史大夫杜宗庭兼任吧。现在就去拟旨吧,大军务必明日准时开拔,不得贻误战机。”

当荀谋得到圣旨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虽然已经知道大蕃国突袭鄯州的消息,但是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委派自己为行军大总管,虽然任命仓促,但这也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不过在明日出发之前,荀谋知道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自己才能放心出发。

刑部大牢,是归属刑部总管的牢狱,那有十间牢房,每个牢房能容纳两百人左右,其中只有两间墙是有铁窗的,较为通风舒适,故而这两间是用来关押罪行较轻的犯人,不过同样的是牢房里都腌臜污秽,犯人吃喝、便溺、睡觉全在牢房内。还有十间特殊牢房,专门用来单独关押特殊犯人,而陆佐就被关押这里。

臭气熏天的牢房内,只要一呼吸,刺鼻的味道简直令人崩溃。陆佐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被鞭子抽烂的衣服,已陷进刚豁开的伤口里,几只蚊蝇不住的在他身边飞舞,陆佐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此刻他连喘口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蜷缩着,侧躺在一人见方的冰冷草席上。

“师兄,还好吗?”牢笼的木栏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得意的叫着。

陆佐披头散发的,满脸血渍和污垢,显得更加的瘦削,完全没有往日的风采。但还是瑟瑟发抖而又吃力的抬了一下头,见是荀谋,便又低头没有理会,淡淡的眼神里,还透露着一丝丝不屑。

“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吧!”荀谋不禁心生怜悯,语气却颇为得意,让人都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心理,见陆佐不说话,接着说道,“谁让外界竟然拿你跟我相提并论。”

荀谋接着屏退左右,只剩下自己和陆佐单独谈话。

于是荀谋又嘲讽的冷笑道:“‘荀谋陆佐,天下可得’,呵呵……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你看看你能辅佐谁!宁王?人家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儿!魏王?好不容易那个傻子选了你,你看看现在的结局又能怎样!我荀谋世称‘国士无双’,你最不该的,就是敢跟我荀谋相提并论……”

这时陆佐冷冷的“哼”了一声,嘴角嘲弄的撅了一下,依然没有答话。

陆佐的这个动作让荀谋更加的愤怒,“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去吗?我告诉你,明天的太阳你休想见到了。”

“哈哈……”陆佐忽然大笑起来,荀谋不禁身体一颤,没想到事到如今,他陆佐还是一块硬骨头。

“来人啊!”荀谋呼来两个狱卒,“把陆佐给我吊起来!”

两个狱卒打开牢门,将陆佐生生的托了起来,接着解下手中的镣铐,然后直接将他的双手绑起来,吊在牢房墙边的一根木桩上,脚不着地,身体悬在半空,双手紧紧的被绳索勒着,陆佐疼得咬着牙不吭一声。

荀谋想狱卒点头示意。少倾,两个狱卒捧来一炉已经烧红的炭火,火炉上还驾着一把黑黢黢的铁烙,铁烙旁还插着两把明晃晃的匕首。

荀谋从火炉上拔出铁烙,“滋”的一声,火红的烙铁冒着白烟,一股刺鼻的味道闪入鼻腔,荀谋边玩赏着手里的铁烙,边说道,“陆佐,还记得在苦集寺的时候,那个响马头领说的一样东西吗?”

陆佐已经无力说话,垂着脸,耷拉着脑袋不吱声。

“只要你能交出《鬼谷纵横论》,兴许我还能念在同门的情谊上放你一马。”荀谋见他依然不吭声,恼羞成怒,“说,那本书在哪儿?”

荀谋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眼神里充斥着愤怒,可陆佐只是用力的微微冷笑,那笑声中带着嘲讽,似乎在说着你永远得不到,永远也得不到鬼谷一门的真传。

荀谋已经气急败坏、急不可耐了,他狠狠的将铁烙插进火炉内烧的通红,少倾又将火红的铁烙拔出,对着陆佐的胸口烙去。

第五十二章 生死炼狱

荀谋心中愤愤不平,拔出火红的铁烙,便往陆佐的胸口烙去。

“滋……”

滚烫的烙铁烙在胸前,发出阵阵刺鼻的味道,几乎同时陆佐发出了一阵嘶吼,“啊……”

随着陆佐的阵阵嘶吼,荀谋心底的快感油然而生,就在荀谋拔回铁烙的那一刹,陆佐垂下脑袋晕厥过去了。

荀谋挥手示意狱卒去拿冷水来将他泼醒。

那两名狱卒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陆佐,不禁都打了一个冷颤。其中一个年长的躬身低声道:“荀将军,小的估计他是不行了,一般这犯人尤其是胸口那里用过烙刑后,冷水基本浇不醒了。”

“用得着你提醒我吗?你以为他跟你一样!”荀谋脸色铁青,“他可是铜筋铁骨,快去拿冷水来!”

须臾,两个狱卒提着一桶水来了,正准备往陆佐身上泼去的时候,荀谋喝止道:“慢着,把他先放下来吧!”

一名狱卒抽出腰刀,将绳索斩断后,另外一个狱卒小心翼翼的解开绳结,细看时,那绳索已经将手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当狱卒泼了第一遍冷水的时候,陆佐并没有反应,接着那名狱卒又将剩下所以的冷水泼完。陆佐这才打了个冷颤,倒吸一口凉气,急促的呼吸着、咳嗽着,微微的抬起沉重双眼,最后用力的侧过身子,蜷缩成一团。

荀谋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陆佐,心中闪过一丝同情,不禁意味深长的道:“你我若不是同门,如果也没有那一句什么‘荀谋陆佐,天下可得’,兴许我们还能成为知……”荀谋冷笑了一下,并没有再说下去。

陆佐这时候低声喃喃的几句,想努力说出口,却怎么也喘不上这口气,嘟哝半天也说不清楚话来。荀谋见他想说话,淡淡地吩咐狱卒给他喝口水。其中一名狱卒飞也似的去倒了一碗清水来,双手捧着陶碗,小心翼翼的捧进牢房内。一名狱卒扶起陆佐,让陆佐倚靠在他的怀里,另外一名则仔细的往陆佐嘴里小心的倾倒。

陆佐“咕嘟咕嘟”的一口喝干,那名狱卒便扶着让他倚靠在墙边,陆佐这才得以喘口气,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荀谋看情形差不多,于是又令左右退下。

“有什么话就赶快说罢,过了今天,你可就没命说了。”荀谋侧过脸,故作冷冷的说道。

“呵……”陆佐冷笑一下,“你其实最怕的就是我活着吧。最怕的就是我的那本《鬼谷纵横论》吧!”

“你……”荀谋瞬间瞪大双眼,上前右手抓住陆佐的衣领,瞪着陆佐,“真有这本书?”

“可惜你永远得不到……”陆佐接着又是一声冷嘲。

陆佐轻蔑的眼神,让荀谋怒不可遏,右手顺势狠狠的将陆佐往墙上甩去,接着站起身,不屑的道:“你以为有那本书,你就能耐我何?现在你不还是这种下场吗?只有你死了,那本书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可以挑明了跟你说,没错,那一天在苦集寺的时候,那伙贼人说有那本书的时候,我确实被惊到了,然后我们一起比武的时候,你的一身蛮力,我也着实吓了一跳。但是这些我都不以为意,直到后来‘荀谋陆佐,天下可得’这句话不知从何处风闻,我才开始担心……”

“担心受到威胁,担心我有一天会取代你的位置!”陆佐接话道。

“没错,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辅佐太子吗?”

“因为我选择太子了……”

“你又答对了,可笑的是,太子到现在还以为是因为他的实力吸引我。看来你我都是聪明人,可惜在这风卷云涌的朝堂中,你终究还是一个新手。”

陆佐忽然仰天长啸,连连摇头。

“你笑什么?”荀谋疑惑的看着他。

“我笑你也有算错的时候。”

“哦?”荀谋好奇的冷笑一声,“那我倒想听听。”

“你以为我真的会选择太子吗?”陆佐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荀谋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你……但是你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以为你就能辅佐太子上位吗?”

“就算不能,你陆佐也看不到那一天了。”荀谋恼羞成怒,“知道为什么我想除掉魏王吗?”

陆佐诡异一笑,“因为你想趁机杀了我。”

“看来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我威胁最大的那个人,否则像魏王那种笨蛋我也不用急于下手,我就是要趁他羽翼未丰除掉他,继而借此案杀了你。事实证明,和我相比,你还是太嫩了。”荀谋洋洋得意的说着,看着眼前的陆佐狼狈不堪的样子,感觉自己的手段终于成功了。

“你就这么自信?”陆佐反问。

“当然,只要你一死。”荀谋不以为然的说着,“我平生让所有人艳羡,年纪轻轻上阵杀敌,功劳无数、未尝败绩,但是我却最妒忌一个人是谁知道吗?”

陆佐无视荀谋的问题,侧着面无表情的脸,没有不回答。

荀谋接着自顾自的道:“你肯定也猜到了,我最嫉妒的人就是你——陆佐。妒忌的不是你的那本什么破书,而是那一天在苦集寺的时候,你竟然能单手就把巨鼎举起来了。”荀谋说时,眼中开始露出一丝敬佩,“要知道这大汉朝,也只有我一人能力拔千斤,可是你偏偏和我对着干,要不是那天有我给你做对比,我想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你陆佐吧。”

“哼……”陆佐喃喃的哼了两声,“那天我要是用尽十成的力气,我想你会更加颜面扫地的。”

“你……”荀谋心中的怒火就在这一刹被点燃,“来人呐!”

方才那两名狱卒听罢,赶紧恭恭敬敬的跑过来,“荀将军您吩咐。”

荀谋一边手指着旁边那一炉炭火里的匕首,边愤愤的瞪着陆佐道:“你们两个上去,把陆佐的手筋脚筋给他挑断了。我看他还能不能力拔千斤……”

两名狱卒听罢,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犹豫着,“这……”

“快……”荀谋又朝着狱卒吼道,“否则信不信断的是你们两个!快去……”

两名狱卒各自抽出火红的匕首,颤抖着双手,向陆佐靠近。

“啊……”紧接着又是阵阵的惨叫声,鲜血飞溅,陆佐只感觉四肢剧痛,眼前一阵眩晕。恍惚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动,那不就是家乡的老母亲正在向自己招手吗?还有路二叔和秦三叔,另外一个锦衣绣袍的不正是弟弟陆仁襄吗?陆佐眨了眨眼睛,身上的疼痛感慢慢的消失了,耳边嘈杂着仿佛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那是安静若吗?她正在叫嚷着要和自己比武呢!接着一个慈蔼的面庞正凝视着自己,陆佐迷迷糊糊中呼喊着:“爹!爹……”

第五十三章 胜败有常

当黎明的阳光洒过气势恢宏的宫墙时,几只燕子在宫殿上空来回盘旋一圈后,又“叽叽喳喳”的憩息在宫殿屋檐的垂兽上。突然从宫殿内传出一声怒吼“废物……”,几只燕子被惊吓得四散奔逃。

时至七月,虽然才到黎明,但是炎热的一天就从这一刻开始。宣政殿内,大臣们额头上的汗珠,随着汉帝怒火的上升而急剧增加!

汉帝微微颤抖的右手,狠狠的拍在龙椅的扶手上,嘴角因为心中的怒火而抖动着,“废物……全都是酒囊饭袋……十万大军再加上五万兰州驻军,竟然几乎覆没!徐秉德呢?徐秉德何在?”

阶下的徐秉德手持笏板,颤颤巍巍的赶紧出班,跪倒在地,“臣……臣在!”

“你身为兵部尚书,你应该最清楚前线这次还剩多少兵马吧?”汉帝眼神犀利的瞪着徐秉德。

徐秉德微微一抬头的刹那,与汉帝的眼神相交后,赶紧低下头来,声音颤抖着答道:“还……还剩不到四万人马!”

“荀将军是你举荐的,你说吧!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徐秉德又是一惊,圣上这分明又是给自己下套嘛,答对答错又会挨一顿批。

正在徐秉德支支吾吾说不上话的时候,一旁武班中的周仲望缓步出班,道:“陛下稍安勿躁,徐大人所举荐的荀谋将军,本身没什么问题,老臣也最了解我这个徒弟,他这次只身挂帅,没有什么领军经验,何况荀谋原本还解了兰州之围,只因他年少气盛,不懂得穷寇莫追之理,以至于在追击贼军的时候,遭到对方埋伏,才折损大半。”

“对对……”太子刘衍赶紧应声附和,“这样功过相抵,荀将军还是有用的。”

汉帝这才长舒一口气的点点头。

宁王刘询出班禀奏道:“父皇,现今荀将军兵败已成事实,理应早些换帅,以稳军心才是。”

汉帝不禁眉头一皱,换帅可不是一件小事,虽然说荀谋兵败,但是现在想找一个合适的接替者,只怕很难。

此时大理寺卿杨佑显出班禀奏道:“正是,宣威将军安世卿此次在前线英勇杀敌,功不可没,让他挂帅最合适不过。”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汉帝只是试探性的问道。

太子刘衍赶紧接话道:“皇爷爷,孙儿觉得不妥,刚才二王叔说的荀谋兵败,此言差矣,荀谋无非是遭到敌方伏击,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仅仅已这一战就否定荀将军的功劳,只怕前线的战士们会寒心呐!”

刘询听后暗自咬牙。汉帝倒是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于是问周仲望,道:“老元帅你觉得呢?”

“太子说的不无道理,胜败有常,如果只是因为一次失利,就临阵换帅,换的不仅是帅,更是千万人的人心,轻易不得。如今鄯州正值炎夏,火热难耐,一旦遇上干旱,士兵很难与大蕃军相持。”周仲望徐徐答道。

汉帝点点头,“那老元帅你的意见呢?”

“老臣觉得,不如让大军退守兰州,以兰州城池固若金汤,我军如今不像上次一样毫无准备,所以贼军想一年半载攻破兰州,暂时还是不可能的。依老臣之见,等过了这个夏天再整装待发不迟。”周仲望躬身说道。

“好!”汉帝斩钉截铁的道,“那就着令大军退守兰州,由安世卿任兰州节度使留守兰州,荀谋和杜宗庭接旨后回京待命,不得有误。”

文武百官各自站回班列的时候,一名银须垂胸的官员出班禀奏道:“陛下,臣光禄寺卿楚晖有本奏。”

“说吧!”

“七月十八日陛下寿宴盛会将至,臣已经准备妥当,太官署的人员也按照陛下的意思安排妥当,掌署醢和珍馐署准备的一应之物也全都不少,只有良酝署的署正说今年的桃露春酒是酿不出来了!”

“为何啊?”

楚晖面露哀伤之色,禀告道:“良酝署的署丞耿南德老先生已于上个月仙逝了。”

“哦?”汉帝一惊,接着长叹一声,“这倒是可惜了,耿老先生也有八十高龄,为皇家酿酒也有半辈子了,这次他一走,朕再也喝不到他酿的酒了。那他的儿子耿仲仁呢?”

“回禀陛下,耿仲仁也于前日初一的时候随父而去了,如今只剩下遗孤耿子廉。”

“那良酝署的署丞就由耿子廉担任吧。”汉帝微微点头,接着又朗声叫道,“鸿胪寺卿柳云霁来上朝了吗?”

“臣在!”一个身量高挑,面若珠玉的男子出班道。

汉帝接着问,“柳爱卿,近日鸿胪寺各国的外宾可都到了吗?”

“回陛下,多食国、南越国、高丽、东瀛、回鹘、党项等十几个地方皆委派使者来了,也安排下了节目,只有……”柳云霁欲言又止,生怕汉帝责怪。

汉帝正色接话道:“只有大蕃国和乞塔国的使者没来是吗?”

“额……”柳云霁迟疑道,“正是!”

汉帝一拂袖,冷哼一声,怒道:“过了今夏,大蕃国必须出现在大汉的版图上。”

夜晚的苦集寺,几处蛙声,时而蝉鸣,别是一番滋味。可是有人却没有心情欣赏这盛夏的宁静。一向气定神闲的故知禅师,正坐在禅房内的主坐上,不时的饮茶沉思着。而堂内的殷季和高筠正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两人不时搓着手叹息。

“你们两个先坐下吧!”故知禅师也有些耐不住,极力的克制着,“你们这样来来回回的晃来晃去,老衲都快晕了。”

高筠一脸无奈的拍着手,“大师,我们怎么可能静的下来嘛,这都昏睡四个月了,还不见醒。你说万一……”

高筠不敢再说下去了,殷季却“哇”的一声抽泣起来。高筠不耐烦的看着殷季,“就知道哭,哭要是管用,人早就醒了。”

殷季抽泣着道:“敢情不是你被抽筋,你当然这么说了……”

“哎……”故知禅师长叹一声,“估计佐儿很难逃过这一劫啊!”

“什么?”殷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师父他无所不能,不可能会死的!”

高筠愈加恼火,将眼前的椅子一踹,骂道:“他娘的,老子先去杀了刘衍那个孙子,等荀谋回来也非得切了他的手筋脚筋不可。”说罢,抽出腰间的宝剑,就要往门外冲去。

“站住!”故知禅师厉色叫住高筠,“你这样杀不了刘衍,反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小不忍则乱大谋知道吗!现在不是跟人家硬碰硬的时候。而且,如今你身为金吾卫的上将军,这可是非常有利的位置,岂能弃垂成之功,你必须为佐儿守住了。”

高筠无奈的低下头长叹一声,又将剑插回剑鞘,“总不能看着我大哥他……”

故知禅师思忖道:“现在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五十四章 付之东流

高筠和殷季听故知禅师说有办法,都闪亮着眼睛,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办法?”

“只是……”故知禅师面露为难之色,“只是人家很难会为我们医治,此人性情乖戾,不与俗争,只怕……”

“怕什么!既然有这号人物,我便去请他来,他若是敢说半个不字,我让他人头落地。”高筠愤愤不平道。

“此人大家都称他为水月先生,医术之高明在二十年前几乎家喻户晓,只是后来不知隐居何处,便没有了他的消息。所以即使你有心找他,也很难会找得到啊!”

殷季和高筠二人复又灰心丧气的低下头。

“不过……”

殷季听老师父说话不紧不慢的都快急死了,“不过什么……大师您还是直接说吧。”

故知禅师接着道:“不过听说那个水月先生好像姓安,是平远伯安远山的兄长。”

高筠兴奋的一鼓掌,“那就好办了……”

没等高筠说完,故知禅师接话道:“这也只是道听途说,也不知是否真切。”

殷季也兴奋的道:“明日弟子就和高二哥去伯爵府问问看!”

故知禅师微微点头,“现在时候不早了,今晚你二人就留宿寺中,明日再去吧。”

高筠抱拳施礼道:“谢谢大师,我明日还有公务在身,殷季就一同回我府上吧,等明日事情处理完毕,我会和殷季一起去伯爵府探问的,明晚再来看望大哥。”

故知禅师想他二人骑快马而来,回去速度也很快,于是点头答应了。

“那这里就拜托大师照顾了。”高筠又是一抱拳。

故知禅师微微一笑,“放心吧。”

次日,一向门庭冷落的苦集寺,近日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一些,近日一早就一驾马车停在苦集寺山门前的大桥边。从车上走下一位身着锦袍、体型微胖的中年人,那人正是宁王刘询。

刘询身后尾随着刘行之和刘行远,缓缓的向寺门走去。来到寺庙门口,刘行远上前和门口的几个小和尚躬身低语几声后,那几个小和尚便撒腿跑到寺庙内。

刘询父子三人在门口焦急的等着。这时刘行之就有些不耐烦的问父亲,“父王,您这样救下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您说这样做值得吗?”

刘询仰面看着一排排的梅树,神色黯然,接着意味深长的摇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啊,希望他能早点醒过来。”

“那荀谋可是紧抓着陆佐不放的啊!就怕他回来的时候又跟太子追查陆佐一事。”刘行之思忖道。

“怕什么!”刘询不屑的说着,“刘衍哪里会在乎这种人的性命,我们苦心积虑的让杨佑显和崔皓判他无罪,可是圣上亲自点头批准放的人,刘衍要是真的在乎一个陆佐的性命,早就让人上奏了。”

刘行远也说道:“陆先生本来就没有参与魏王谋逆一案,现在已经封案,即使荀将军想追查也无计可施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刘行之有些埋怨的看着哥哥刘行远。

“三位施主有请!我家师祖有请!”说话的正是小沙弥持明。

持明彬彬有礼的在前面引路,迈过山门,过了珈蓝殿,穿过大雄宝殿,来到了故知禅师会客的禅房。

“请……”持明伸手示意他们请进,接着冲着里屋叫道,“师祖,三位施主来了。”持明说罢便向他三人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三人见主人不在屋内,也不敢直接进去。刘行之倒不满意了,低声向父王埋怨,“这大和尚架子倒是挺大的,堂堂王爷驾临,竟然不出来迎接。”

刘询瞪了刘行之一眼,低声道:“休得胡言!故知禅师当年追随你皇爷爷东征西讨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就算是圣驾亲临,也不敢说什么呢!何况你我……”

这时内屋缓缓走出一人,正是故知禅师,刘询父子三人赶紧双手合十施礼。

故知禅师也来到门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三位施主久等了,里面请吧!”

四人分主客坐定之后,持明奉茶上来,依依端到四人的桌旁,然后便躬身退下了。

接着刘询就迫不及待的问:“大师,现在陆先生的伤情如何了?可清醒一些了么?”

“哎……”故知禅师长叹一声,“还是一样,依然神志不清,偶尔醒来的时候,都是病情发作,口吐白沫,全身颤抖不止。”

刘询眉头一皱,也接连摇头,“看来还需要一些时日啊!前两日本王请的那个名医,如何说的?”

“他说的比较悲观,说陆佐如果一个月再不醒来,恐怕……”

“恐怕什么?”刘询好奇的问。

“恐怕性命难保啊!”故知禅师神色悲痛,“他说就算是醒来了,也得落下终身残疾,很难站立。”

刘询听罢狠狠一拍桌面,桌上的茶碗都“哐当”一声颤抖,他比谁都期望陆佐能够苏醒,为了陆佐,刘询几乎以身犯险救下他,刘询心里越想,心中越是来气,自己苦心孤诣的救出陆佐,他却醒不过来,不行!陆佐必须醒过来,想着想着,不禁喃喃道:“都怪我啊,要是早点去看望陆佐,就不会让荀谋得手了。”

“刘施主,您说什么?”故知禅师没有听清刘询在低语什么。

“哦!没有……”刘询有些尴尬,“本王是说怪我那天去得太晚了,等本王到得时候,陆先生就已经失血过多了。”

故知禅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自责,“这与施主无关,陆佐现在之所以还能有条命在,还得托施主您的福呢!”故知禅师转而又问,“施主,您可知道水月先生?”

刘询迟疑片刻,然后微微点头,道:“是有听说过,不过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此人存在?大师,您是想说让此人来救陆先生?”

“嗯……”故知禅师神情怅然,接着又问,“您可知这个水月先生是否真的是平远伯的兄长?”

刘询低头思忖,接着眼睛一闪,道:“这么嘛……本王倒想起来当年我五弟就得过不治之症,也想找这个水月先生医治,但是去问平远伯的时候,他说确实有一个兄长,但是并不会什么医术,而且此人从来都是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他也不知道此人到底在哪儿!”

故知禅师面沉似水,摇头不语。刘询见他这般表情,心里也凉了半截,看来有可能无力回天,自己的付出也要付之东流了,于是欲亲自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便问:“大师,陆先生现在的情况,本王能看看吗?”

第五十五章 登门求医

故知禅师引着刘询父子三人绕过禅房,便来到了寺庙的后山脚下,故知禅师为了能让陆佐安静的修养,特意在后山搭了一间竹屋。

刘询父子来到竹屋门前,但见房屋面前引了一座小池塘,池塘里还盛开着几朵白莲花,屋门前载种着两株嶙峋的桃树,桃树下还有两只白鹤正在相互嬉戏着,见来人也不害怕。来到廊檐下,上面挂着一幅草书匾额,上书“桃鹤轩”三字。

进屋时,正中摆着香案,墙上悬着一幅释迦摩尼像。大堂两旁分别放置着四五张圈椅,除了左面墙有一处竹制的多宝阁,上面陈设着几本古书籍外,其他的装饰极为简洁。右边有一间耳房,掀开麻制布帘,里屋床上躺着的陆佐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屋内西北角还坐着两个和尚在看守,见是师父来,纷纷站起来合十施礼。

刘行远仔细看床上的时候,不禁心中一颤,陆佐几乎已经面目全非,脸上有多处的刀伤,不过已经结痂,虽然渐渐好了,这脸上以后留下疤痕是肯定的。

刘询父子三人见陆佐气若游丝、深睡不醒,脸上且又面目全非,几乎快认不出他的脸了。虽然比前两月好了许多,但是依然让人心生作呕之感,三人不禁同时连连摇头,陆佐现在看来能否活下来都很难讲,更何况是醒来了,如今就算是华佗再世,估计也是回天乏术了。渐渐地刘询的心里开始嘀咕,但是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救下陆佐,那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多让人遍寻名医,为他医治便是了。

刘询急切的问那两个和尚,“两位师父,陆先生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答道:“早上我接两个师弟的班,他们说没醒过,我们看到现在,也还没醒过。”

刘询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就在大家凝视陆佐的时候,陆佐竟突然瞪开双眼,表情从原本的安详,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此时口角流涎,全身继而开始抽搐,四肢已经将被子挣扎到地上了,颤抖的双手想极力的去挠身上和脸上,但可能因为手脚极度抽搐,而够不到身上的部位。

故知禅师神色慌张的叫道:“快,快……”

那两个和尚迅速冲到床前,一个人用被褥紧紧的将陆佐摁住,另外一个人从床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瓶子,然后倒出一些液体在手上,再在陆佐的脸上和手上涂抹。

刘询等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心生怜悯,看陆佐的痛苦之状,想来常人都难以忍受。于是刘询看着故知禅师问:“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故知禅师长叹一声,“从四月份入夏以来,每隔两三天就会发作。可是不知为何,这两日每天都会发作一次?”

“哦?”刘行远惊讶的问,“会不会是因为天热,再者伤口未痊愈,才会如此发作?”

故知禅师点点头,“有可能,来看过的各地名医,都是这么说,就是说不准他何时能神志清醒。”

刘询听罢,倒是觉得还有一线生机,他既然会醒来发作,就可能有神志清醒的时候,但愿他醒来的时候,还能多活几年。

伯爵府的常客,素来都是高筠,今日忙完事情之后,高筠便领着殷季去拜会平远伯安远山,府里的门子知道高筠是老爷的座上宾,于是一边先让他进去客厅等候,一边去通禀老爷。

安远山在书房看书,听管家说是高筠来会,想必有重要的事情,于是放下手头的书籍,匆忙去客厅会见。

三人见罢,寒暄过后,安远山便先开口问陆佐最近在桃鹤轩修养的如何了?高筠并无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告知安远山。接着高筠话锋一转问:“在下有一事想请教爵爷您?”

“哦?请讲?”

“你可知有一个人的叫水月先生的?”

安远山犹豫片刻后,点点头,“知道!实不相瞒,他正是老夫的兄长!”接着反问,“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知道他?”

高筠拱手道:“在下是听故知禅师说的,他说兴许这个水月先生能救活我大哥,不知爵爷能否相告他的去处?”

安远山摆摆手,“你去求他没用的,老夫这个大哥脾气古怪,别人求他没用。实不相瞒,老夫的兄长自幼好医求药,但是性格乖戾,与世无争,只是一味喜欢医术药理,但是并不喜欢救治病人,他常说生老病死皆是天定,不想违逆天命。二十多年前我与圣上一同收复颍州一战中,圣上身中毒箭,眼看着药石无力、回天泛术之际,老夫万不得已向圣上举荐兄长,起初他多次以不识医术为由言辞拒绝,后来圣上下旨以灭族相要挟,老夫的兄长这才勉强答应医治,后来老夫还被他痛骂一顿,说我以后要是再跟他人提起他会医术,就要与我断绝关系。”

高筠皱眉叹息,“真是奇哉怪也!那眼下就没有办法救我大哥了吗?他如今还在京师吗?”

安远山眉峰一展,“他如今在蓬莱一座岛上修丹炼药,离京来回相去二月有余。”

殷季此时已眼噙泪花,迫不及待的道:“爵爷,那我去请他来,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水月先生来救我师父。”

“哎……我去请都没有用,何况你们。”安远山摇着头,扼腕长叹。

殷季焦急道:“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还有没有人能请的动他的?”

安远山抚须陷入了深思,“眼下只能看看我女儿她能不能请得动了。”

高筠和殷季面面相觑,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激动的问:“琼茜郡主?她能行吗?”

“只有试试看了!”

殷季问:“那现在我就跟安姐姐一切去蓬莱。去请水月先生……”

“她已经去了!”

“什么?她已经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高筠和殷季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们告诉老夫陆佐情况后的当天,她便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便只身前往蓬莱求见她的伯父了。”

高筠好奇的问:“那郡主她去请水月先生,有指望吗?”

第五十六章 水月先生

安远山面沉似水,似乎回忆起了一段往事,“现在还不好说啊!当年我女儿她母亲生静若的时候难产,所有郎中和官中的太医都无能为力,我兄长那次却毫不犹豫的帮我夫人顺产,才保住她母女平安。老夫兄长他终生未娶,也未有一儿半女,所以对静若,他也视若己出,所以……”

“所以安姐姐能把水月先生请来的,对吗?”殷季闪烁着明亮的眼睛接话道。

“虽然这么说,但是现在都已经过去整整四个月了,按理说,不管能否请得到老夫的兄长,上个月也应该回来了才对,可是小女竟然至今未归,老夫也甚是担心啊!”安远山说罢,眼眶湿润,自己女儿虽然性格豪爽,但是从小到大并未出过远门,此番一去已然数月,这途中何其凶险,不禁担心起女儿地安危来。

高筠低下头,也不好再问下去了,如果琼茜郡主果真出了什么事,那真的是愧对伯爵爷了。

安远山却忽然抬头问:“老夫也有一件事情想问高将军。”

高筠微笑着抱拳,道:“爵爷直说吧,在下绝对知无不言。”

安远山欣然点头,道:“关于令兄的风闻,高将军最近可曾听闻?”

“这……”高筠思忖着点头,“有所耳闻!听人说他最近和太子过从甚密!”

安远山见他倒还实诚,“高将军,你相信吗?”

高筠陷入了沉思,“我问他的时候,他说并没有和太子有什么瓜葛,有时候的往来,只不过公事上循例请示。所以……”

安远山看高筠的脸色,心下也知道他的顾虑,于是说道:“高将军之所以能数月之间,成为正三品金吾卫上将军,以您的直觉,会不会有什么原因呢?”

高筠又陷入了沉思,“难道和我哥哥有关?”

安远山点点头,“这是其中一点,虽然你哥哥现在只是工部检校员外郎,但是以我的消息,他很有可能和太子有所往来。”

高筠面露惊讶,“你是说他们暗中操作,助我当上金吾卫上将军的?这……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只是道听途说,圣上之所以会破格提拔你为金吾卫上将军,主要还是想培植自己的亲信,所以眼下圣上如果知道你也和太子有什么瓜葛的话,圣上很有可能会……”

“会怎么样?”高筠愕然问。

“这个现在很难说,老夫官场沉浮数十年,只是想提醒你,刚上任不久,最好不要那么快和某个党派有所往来!”安远山说的时候,其实就是委婉地警醒高筠不要和太子刘衍有什么关系。

殷季也听得明白,站起来,愤愤的对高筠说道:“高二哥,你可别忘了,我师父他现在之所以不省人事,就是拜太子他们所赐,你要是敢跟他们有什么瓜葛,我可就跟你拼命。”

高筠哈哈大笑起来,“小殷季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明白了,你看我像那种不忠不义的人吗?要知道大哥的仇我早晚都会替他报的,还有那个荀谋。”

安远山也接话道:“那个荀谋,估计过半个月可能就要回来了。”

“哦?”高筠有些讶异,“圣上真的决定收兵啦!”

“嗯!是的!没想到未尝败绩的荀将军,此番第一次挂帅就失利了,以后圣上很难再敢信任他了。”

“这可是好事!”高筠哈哈一笑,“我还听说圣上安排您家大郎为兰州节度使呢!恭喜啊!”

二人相视一笑,抱拳施礼。安远山继续问:“最近陆佐的弟弟如何了?可有联系?”

高筠唉声叹气了一番,才道:“仁襄受他哥哥的影响,一直被排挤,现在被贬谪到宿州任通判。也时常有书信来往问他哥哥的情况,听他说宿州富饶,并不会有多大的难处。”

安远山微微点头,略微同情,“可惜了这么好一个进士科的状头,哎……”

高筠和殷季二人聊到黄昏,便起身告辞,安远山欲留他二人吃饭,高筠嫌麻烦,说还要回苦集寺探望陆佐,便委婉拒绝了。

于是二人又快马来到苦集寺,同着持明几个小沙弥去用过晚饭后,便复又来到“桃鹤轩”。彼时故知禅师正在耳房的窗前练习书法,见高筠和殷季回来了,赶紧扔下手中的毛笔,问:“你们两个去问得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高、殷二人摇摇头,“没有!”

故知禅师见他们二人的神情也已经料到,也是低头叹气不语。

“不过大师不要太伤心,你说的水月先生确有其人,他确实也精通医术,也确实是平远伯的兄长。”高筠一五一十的说道。

“你们两个不是说没有吗?”

“我们是说去了没有用,不过平远伯的女儿琼茜郡主早在三个多月前就去请她大伯了,但是至今还未回来,只怕……”高筠说罢怅然若失之状。

就在故知禅师还未来得及叹息的时候,陆佐的病情又发作起来,整个人又开始抖动,床前的两个小沙弥手脚熟练的极力配合着。

殷季在一旁看着师父痛苦的模样,已经泪流满面了。高筠则神色怅然的问故知禅师,道:“我大哥他现在怎么每天都会发作?”

“是啊!自从上个月底开始,似乎每天都会发作一次,这两日尤为厉害,而且是每到傍晚时分就会开始。老衲方才已经差人去请郎中来看了,估计就要到了。”

故知禅师话音方落,门外就有小沙弥叫道:“师祖,张郎中到了。”

果然一个八字须的男子掀开布帘进来了。张郎中拱手先屋内的人施礼,故知禅师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先给陆佐看病。

张郎中拿出一应工具,先开始给陆佐号脉,屋内瞬间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对面窗前不时传来的几声虫鸣。张郎中的眉头开始越皱越紧,接着叹声气后才松开手。

屋内几个人都注视着张郎中,都知道可能情况不太妙,不过还是殷季最先急切问:“我师父他怎么样了?”

张郎中又叹息一声,一边想着该如何开这个口。

故知禅师似乎也明白了,但还是强撑着,道:“张郎中,你但说无妨,我们也好有心里准备。”

第五十七章 神医天降

张郎中见故知禅师也这么说了,叹息着摇摇头,“陆先生脉息微弱,只怕是不行了,他能撑到今天已经算是奇迹了,按照普通人,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他明日要还是不醒,估计就……”

房间内瞬间气氛凝重,几个人都垂下头来不说话,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你们还是做好准备吧!”张郎中于是收起行囊,提起药箱便离开了。

殷季泪流入注,趴在床沿抽泣不止。高筠长叹一声,拍了拍殷季的肩膀。

故知禅师原是个看透生死的人,但是看到自己的爱徒如今走到这步田地,不禁也动容了,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便怅然若失的出去了。

高筠见故知禅师出去,于是也吩咐身旁站着的两个沙弥,道:“两位师父也辛苦了,你们回去休息吧!今晚就由我来守我大哥最后一遭。”

两个和尚合十施礼后,也离开了。屋内只剩下高筠和殷季看守着,高筠于是又拍了拍殷季的肩膀,道:“小殷季别哭了,你师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殷季此时已经哭得泪涕横流,哽咽道:“谁像你那么没良心,到现在还没掉过一滴泪的。”

“嘿……!我说你你这小娃娃,到现在还跟我吵是不是,你不知道老子从生下来就没哭过啊!”高筠此时鼻子一酸,可还是哭不出来,只感觉心头难受。

高筠也坐在床沿,不知何时手里面竟然多了一壶酒。

殷季闪烁着泪花瞪着高筠,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这可是圣上赐给我的酒,我怕这些和尚发现偷偷用锦囊包裹着,这次拿来,就是想着跟大哥他喝两杯。”

高筠说罢走去大堂,拿了两个茶杯回来,倒满一杯放在床头,自己则倒满一杯握着,徐徐说道:“大哥,我先干为敬,这杯酒您就别跟我抢了。”

殷季擦拭着眼泪,“高二哥,我也要喝。”

“你还小,我若是让你喝了,大哥非得打我不可。”高筠鼻子又是一酸。

殷季哽咽道:“可……可是我怕……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而且我都十六岁了,不小了。”殷季说罢就要夺床头的那杯酒。

高筠赶紧一把抓住殷季的手,“这是你师父的也敢抢,要喝自己去大堂拿杯子去。”

少倾,殷季也拿了一个杯子进屋,让高筠帮忙倒满。

两人三杯两盏过后,殷季就开始面红耳赤喊不行了。不知几时,月儿已经偷偷趴在窗角,月光透过窗,洒在窗下的书案上,照在一张新画的荷花图,殷季此刻已经趴在床沿呼呼大睡了。

高筠摇了摇瓶内的酒,已经一滴不剩,于是长叹一声,“大哥想你我初相识的时候,你是最能喝的一个,现在这一壶酒,竟然都是是我喝光的,你可不仗义啊!”接着又取来床头的那杯酒,“这杯酒你不喝,我可帮你喝了。”

高筠说罢,举起酒杯就想饮尽,可是送到嘴边之时,不禁哽咽起来,两行热泪竟然顺着面颊缓缓滴落,正巧滴在殷季的额头。

殷季迷迷糊糊中被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高二哥竟然哭了,不禁惊呼道:“高二哥,你竟然哭了。”

高筠被这么一说,不禁泪如泉涌,试图用左手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可是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好似这一辈子的眼泪,在这一刻就要全部将它流干。高筠右手中的杯子,随着他的哭泣而摇晃着,杯中的酒也撒了一大半在手边,看着大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再看他面目全非的脸,瞬间想起了荀谋和太子,顿时又怒火中烧,将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摔,杯子刹那化为齑粉,高筠浓眉倒竖,怒道:“荀谋,荀谋,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上,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就在高筠愤愤不平之时,廊檐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高筠和殷季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正准备掀起布帘的时候,故知禅师领着几个人冲了进来。

高筠和殷季瞬间愣在门边,细看时,故知禅师身后随着一男一女,那个女的正是平远伯的女儿安静若,而另外一个男子则须发斑白,却看得出依然容光焕发。高筠心里嘀咕,难道琼茜郡主果真把水月先生请来了?

高筠又转悲为喜,凑上前问那个老者:“您就是水月先生吗?”

那老者并不答话,自顾自的指着床上的那个人问安静若:“闺女,此人就是你说的陆佐?”

安静若脸一红,焦急的点点头,“嗯!就是他,还请伯父您给他看看。”

故知禅师也合十施礼,“阿弥陀佛,救人一命功德无量,还请先生能襄助则个。”

高筠和殷季一听果然是水月先生,忽然恍若梦中,见他如天神降临,激动的快要跳将起来,异口同声道:“您真的是水月先生啊,真是谢天谢地,可把您盼来了。”

“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水月先生看了看陆佐的气色,“我看这个少年的气色,伤势不轻啊,而且气息微弱,恐怕很难活过今晚。”

“啊……”众人发出一阵惊呼,没想到大老远请来的神医也无济于事,简直如同心头浇了一盆凉水,瞬间又变得心灰意冷。

高筠急道:“老前辈,您还没给病人号脉诊断呢,怎地就下结论了。”

水月先生回头看了一眼高筠,呵呵一笑,“少年,你晚上喝了不少酒吧,刚才从大堂我就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而且从你的脸色看来,你酗酒已有月余了,且每到次日清晨之时,至少会去四次茅房,为了你这个朋友,你可是没少借酒浇愁啊!老夫没说错吧!”

高筠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呼:“您真神啦老前辈!”高筠惊呼后,发现故知禅师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喝酒的事情败露,于是赶紧低头向后退了两步。

水月先生则甚为得意的点点头。安静若已经等不及了,也赶紧说:“伯父,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先给他看看怎么样了吧!”

“哦!对对!”水月先生气定神闲,“闺女放心,有伯父在,就算他到了鬼门关,伯父也能把他拉回来。”

第五十八章 妙手回春

水月先生边说着,边坐在床沿,伸出手来给陆佐诊脉。许久,水月先生闭着眼号着脉一言不发,在一旁观看的人则看得心急如焚、忧心忡忡。

少倾,水月先生的脸上浮现一丝为难之色,众人见罢心中一悬,不由自主的都向前探探脑袋。故知禅师见状便问:“水月先生,情况如何?”

水月先生微微睁开眼睛,将陆佐的手放回被褥内,接着也是皱眉摇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啊!”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水月先生又用手掀了一下陆佐的眼皮,但见双眼已经泛白,且眼白赤红。接着他又道:“不过这小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不过想让他醒过来,也并不难。”

“哦!真的?”众人发出一阵惊呼,这原本在他们看来近乎不可能,能让陆佐继续活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更别说是苏醒过来。

“没错,他只是手筋脚筋被切断了,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之所以长睡不醒,一半是因为伤势严重,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失血过多。这几日我开下方子,你们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买,让他多补血。再者呢,我会帮他活通经络,让他恢复得更快一些,闺女,你去马车上取我的针来。”

须臾,安静若拿了一个檀木盒子进屋,将它递给伯父。水月师父打开盒子,从中取出银针,然后命高筠帮忙掀被褥脱衣服。安静若见状便自行回避,到大堂去等候了。

安静若在堂内来回踱步,神情焦虑中透着几丝疲倦,这几个月长途跋涉去请自己的伯父,让她已经累到极点了,苍白的面色中,竟无一丝的血色。过了许久,忽然听到耳房内传出阵阵嘶吼,显然是陆佐因为疼痛在叫唤,安静若不禁眉头一展,嘴角挂笑,看来陆佐是有希望了,就在这一刹,她忽然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安静若倒在了地上。

当安静若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趴在正堂的案上,看看时辰,已经是深夜了,耳房内似乎也已经没有了动静。于是安静若复又站起身,走到布帘后,轻轻的掀起布帘,发现屋内只点了两盏油灯,高筠和殷季以及两个和尚都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只有水月先生和故知禅师坐在窗下的书案前低声闲聊,看来他二人倒是很投缘。

他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见安静若醒来了,水月先生便低声关怀道:“闺女啊,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先去再休息会儿吧。”

这一声把一向警惕的高筠吓醒了,高筠睁着惺忪睡眼,见安静若已经醒来,赶紧站起身就给安静若跪下,边磕头边道:“谢谢郡主救命之恩,谢谢郡主救命之恩。”

安静若微微一笑,“起来吧,这都是我伯父的功劳。”

水月先生抚须嘿然一笑,“小伙子起来吧!你这头也没磕错,我这闺女大老远跑到蓬莱找我,苦苦求了我十天呢!”水月先生说着伸出“十”的手势。

高筠嘿嘿傻笑的看着水月先生,连连点头,然后又笑着再次向安静若道谢,“谢谢郡主,您能把水月先生请来,我是真服了,我大哥他也好福气,能结识你……”高筠见她脸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结识你们家的人!”

水月先生也看出安静若其实中意陆佐,只是羞于开口,他也有心戏弄自己的侄女,于是笑道:“真的是女大不中留,老夫还纳罕呢,谁家的后生会被我们家……”

安静若撒娇式的踱着小碎步,嘟着嘴,道:“哎呀!伯父,您就别再取笑我了!”

屋内的其他三个人都笑了,水月先生指着安静若对故知禅师侃道:“老夫跟我家闺女还比围棋,老夫答应她,若是她赢了就跟她来看病,所以啊这十几天跟着我比棋艺,从开始什么也不会,到最后竟然生生把我这三十几年的老棋手给赢了!哈哈……”

故知禅师也欣然道:“哟!那郡主真可是天资过人啊!”

安静若羞红了脸,垂下头,喃喃道:“请伯父来是看病的,不是取笑我的。”

“对对对……”水月先生站起身,“你的陆大哥已经没事啦!有伯父这个妙手回春,你还怕什么!”水月先生说罢忽然把脸一沉,“不过……”

当在场的人一听到他说不过之时,都纷纷揪着心,生怕说出口的又会是什么坏消息,异口同声问:“不过什么?”

水月先生摇摇头,沉吟半晌,“老夫能保证明日太阳上山之时他能醒过来,但是很难保证他明日是否能够站起来!”

高筠急问:“为什么?”

“陆佐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是经脉依然不畅,再加之前失血过多,如若不是因他底子厚实,估计早就魂归西天了。”

此时屋内又是一阵沉默,只听见窗下虫鸣蛙叫,还有殷季的呼声,大家方才觉得夜已更深,周遭渐渐地凉了下来。片刻后,故知禅师便安排水月先生去其他的客房睡觉。安静若借言说睡不着,想留下来看守陆佐,如此高筠便背着殷季随故知禅师去他的禅房休息了。

安静若坐在床沿,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不禁动容,也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竟然会如此关心他,他的生死仿佛就关系到了自己的生死一般,难道是自己真的开始喜欢上眼前这个男人了吗?

次日,天已破晓,安静若依然瞪大双眼关注着眼下这个人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一睡着,眼前这个男人也真的会永远睡去,心中的惶恐,让安静若一整晚未敢合眼。

当所有人都早早的来到“桃鹤轩”看望陆佐的时候,一进屋都会先问陆佐是否醒来,安静若都是皱眉摇摇头。

水月先生则一脸的胸有成竹,淡然的安慰安静若,“闺女啊,你别担心,一会儿这小子就能醒了。”

渐渐地日头已经东升,一抹斜阳透过窗轩,洒在屋内的一角,慢慢的大家越感到了一些热意。安静若、殷季、高筠纷纷盯着陆佐满是刀疤的脸,焦急着等到这他睁开双眼。水月先生和故知禅师则在窗前闲谈着。

“醒了醒了……快看快看!醒了……”三人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

第五十九章 面目全非

当陆佐睁开眼睛苏醒的那一刻,除了水月先生和故知禅师淡定的呵呵大笑,其他人几乎兴奋得上蹿下跳。

高筠和殷季一个拽着陆佐的手臂,一个握着手,“终于醒了!你可把我们急坏了。”

陆佐眼里含着泪,看着大家微微一笑,想说几句话,却怎么也说不上来,好不容易挤了半天,才用沙哑的嗓子道:“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殷季兴奋的答道:“都四个月了!”

高筠和殷季二人争着抢着给陆佐讲他从出狱到现在发生过的许多事情,安静若抑制着内心的欣喜,躲在一旁,也不说话。

陆佐于是又关心的问:“我弟弟仁襄他人呢?”

“哎……”高筠叹道,“仁襄兄因为你的缘故,被朝内的人排挤,如今被贬到宿州担任通判一职。”

陆佐叹息一声,接着问高筠,生怕他也会受自己的影响,道:“那你呢?”

殷季嬉皮笑脸的道:“高二哥现在可是顶大的官儿了,金吾卫上将军呢!高大哥呢则是工部检校员外郎,也厉害着呢!”

陆佐微微一笑,“恭喜你们兄弟啦……”

高筠说到兴处,指着身后的安静若说:“大哥,你这小命如果不是郡主千里迢迢去蓬莱请来水月先生,我看你现在还见不到我们呢!”

陆佐歪着头看向安静若,眼中的泪水就要脱框而出,极力忍住之后,嘴角微微一笑,“谢谢你……”

安静若也感觉鼻头一酸,抿着嘴点头示意。

接着陆佐也是冲着师父和水月先生点头示意,“水月先生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水月先生呵呵一笑,一摆手,“不必客气,真要谢啊,就谢谢老夫的侄女……”

安静若和陆佐被这么一说,两人均抬眼对视了一眼,刹那间,二人都羞红了脸,又尴尬的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陆佐拼命的挣扎想背靠在床头,可是怎么也直不起腰。高筠赶紧一把拦住,道:“大哥您别动,您这刚醒过来,我来就好!”

高筠扶起陆佐的时候,陆佐只感觉全身疼痛,挣扎片刻后,高筠见他痛苦的表情,便不敢再用力。水月先生赶紧上前喝止住高筠:“诶!不可不可,现在最好平躺着,等过几日再说。”

陆佐见水月先生神色不对,心中已经知道大半,于是闭上眼长叹一声,屋内原本欢快的气氛,瞬间又极为沉重,大家都不说话了,水月先生和故知禅师相互觑了一眼,都皱了皱眉。

还是陆佐忍不住睁开双眼,呆呆的望着屋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平淡的问:“水月先生,您说晚辈是不是再也起不来了。”

众人见问,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水月先生,大家焦急的目光中,似乎在提醒水月先生不要说出真相,先用几句好话安慰他一番。水月先生低着头,捋了捋杂乱的胡须,“你能醒来,已是万分庆幸,想要站起来……”说到这里,水月先生在众人迫切的目光中,没有再说下去。

陆佐咬着牙,眼神空洞,仇恨的怒火在他的心中燃烧,突然却感觉全身奇痒不比,想要伸手抓痒的时候,那双手双脚竟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陆佐因痛苦面目开始狰狞。这时所有惊呆了,水月先生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水,让高筠和殷季配合着给陆佐擦拭。

如此涂抹药水之后,陆佐过了许久才停止了发作。此时陆佐因为刚才全身的抽搐而感觉身心俱彼,眼角还残留着几行泪痕,整个人无力的喘着粗气。

这时候几个小沙弥端来了早点,放在大堂,持明掀开布帘,探着脑袋想里屋叫道:“师祖,还有各位施主,先来用早点吧。”

殷季心疼的看着陆佐,“师父,要吃一点吗?”

陆佐闭着眼摇头,示意不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陆佐吃一点,但陆佐依然闭眼不答。

“吃点吧!你这几个月来,都是寺里的几个师兄弟给你灌粥,已经好几个月没吃干的了。”高筠也是好言央求。

此时一旁看得动情的安静若已经捧来一盒糕点进来,神色凝重的看着陆佐,道:“你是个聪明人,饿坏了身子,宁王就白忙活了,我们也白担心了,而居心叵测之人称心如意了。”

陆佐听罢,先是一怔,这话虽然穿心刺骨,但是句句在理,宁王之所以从虎口中将自己救下,不过是想利用自己扳倒太子,而自己的身边至亲为了自己更是日夜看护,郡主甚至为了自己义无反顾千里迢迢的请水月先生,这份恩德又岂能报答得了的!如今自己被太子和荀谋折磨至如此境地,如果一味的沉沦堕落,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亲朋好友,何况父亲的大仇还未得报,岂能如敌人所愿,于是陆佐咬着牙,瞪大双眼道:“季儿,去给我吃点吧!”

其他人见状都不约而同的呵呵笑了。

当陆佐吃了几块糕点之后,渐渐地又发现了哪里不对,每个人的眼神似乎都是怜悯的看着自己,而陆佐也隐隐的感觉自己脸上很不舒服,于是淡淡的道:“季儿,你去拿一把铜镜来。”

所有人瞬间又愣住了,殷季不知所措的回过头,看着故知禅师,似乎是在请示怎么办。

陆佐也看出了所有人的疑虑,“季儿,没事,事到如今,没有什么事是我承受不住的了。”

于是故知禅师示意他去大堂去拿铜镜。少倾,殷季取来铜镜手持着给陆佐看。陆佐仰面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庞,仿佛那已经不属于自己,如果是黑夜中,都有可能会被自己吓倒,不知不觉陆佐的眼中盘旋着泪花,依然没有哭出。高筠见状拉了一下殷季,让他赶紧把镜子收起来。

这时候水月先生笑呵呵的道:“这脸老夫倒是能帮你治疗!”

听罢,所有人兴奋异常,陆佐也激动的问:“当真?”

水月先生点点头,“不过……不过很难恢复回原来的模样就是了。”

陆佐激动的看着水月先生,如果能爬起来,陆佐都想给他跪下了,“只要能去除这些疤痕,晚辈什么都愿意!”

第六十章 再访茅轩

陆佐激动的请求水月先生为自己医治脸上的疤痕,水月先生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着急,等明日再给他好好处理。

如此一来,水月先生随安静若一同回伯爵府与安远山重聚,“桃鹤轩”只剩下殷季和两个和尚照顾陆佐,如今陆佐醒来,殷季可是高兴得不得了,一刻也不想离开床边。

晚饭过后,夏日炎炎,廊檐下蝉鸣鸟叫聒噪的实在厉害,殷季等人都被闹腾的受不了,唯独陆佐倒像是听着之音,想是许久没有听过这人间动听的乐曲了。就在几人陪着陆佐说闲话的时候,廊檐外传来一个声音:“陆先生醒来了是吗?”

陆佐示意殷季赶紧出去看看。少倾,殷季领着三人进到屋内,陆佐斜眼一看,原来是宁王父子三人。陆佐赶紧赔笑道:“草民不能见礼,还请王爷见谅。”

宁王刘询见陆佐果真醒来了,哈哈大笑,“陆先生不必拘谨,本王可终于把您盼醒了啊!”

陆佐也是心知肚明地会心一笑。

刘询身后的刘行远闪出一步,眯着眼笑问:“陆先生感觉好一些没有?”

“好许多了,让王爷父子操心,草民实在惭愧!我也听季儿他们说了,是王爷您将草民从死牢里救出来,草民实在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啊!”

刘询表情怪异的一挥手,“诶,陆先生您就不必客气了,怎能说无以为报呢,您好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陆佐也心知他说话的用意,“这几日时局如何?”

“陆先生大病初醒,还是等好了一些我们再讨论这些吧。”刘询也有心问他,但是客套话还是要讲,一醒来就主动跟陆佐谈这些,显得自己救人的目的性太强。

陆佐嘴角微扬,“我听过高筠讲过一些,但他初入官场,知之甚浅,王爷应该了解更多,不妨说一说。”

“好吧,陆先生既然想了解,本王就随便讲讲。”刘询盯了眼床边两个低头不语的和尚和殷季,示意陆佐是否让他们出去。

陆佐叫住两个和尚道:“两位师弟,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季儿照顾我就可以了。”

那两个和尚合十向各位欠身离开了。刘行之也笑道:“陆先生,这几个月你不在发生可多事了……”

没等刘行之说下去,父王刘询便斜了他一眼,刘询这才接话道:“荀谋前线战败,这个陆先生知道吗?”

陆佐微微点头,“这个他们跟我说了,听说圣上已经把他召回,现在由平远伯的大公子安世卿任兰州节度使。”

“是的。”刘询继续道,“不知为何皇上对这次兵败甚为恼火,本王听宫里的人说这几日皇上这几日时常半夜醒来睡不着,不知道和这个是否有关?”

“当然有关!原本继周仲望老元帅之后,皇上对荀谋给予厚望,但是此番初次挂帅便折翼,恐怕会让皇上觉得难堪大用,圣上这几日在想的是入秋之后,由谁来担任主帅一职。”

刘询一怔,“哦!陆先生果然机敏,那您说他接下来会派谁去呢?”

陆佐思忖片刻后,忽然觉得脑袋疼得厉害。陆佐略显痛苦的表情,刘询似乎也察觉出来了,赶忙问:“陆先生,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殷季从床边拿了一瓶药水,在陆佐的额头上涂抹了几下,渐渐地陆佐才感觉舒服许多,缓了缓才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啊!”

刘询似乎明白了陆佐的意思,他说的没错,荀谋一直以来是圣上继周仲望之后,一心想培养起来的后起之秀,磨炼荀谋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终有一天他还是会继任周仲望的帅位,于是故作深沉的继续问:“陆先生您的意思是?”

“王爷,您知道太子和您想比,他强在哪里吗?”陆佐淡淡的问。

刘询被此一问,心中半分不悦,但又不好发作,继而愁眉不展,怎么回答也不是。

刘行之满是不屑的道:“那个刘衍还敢跟我父王比,太嫩了!刘衍不就是仗着皇……”

刘询虽然心中想怎么说,但是也知道在陆佐这种人面前如此说,实在是愚蠢的行径,于是回头瞥了一眼刘行之,刘行之才怯生生又把话给咽了回去。刘询马上又变了脸色,像是在给陆佐赔不是一般,“还请陆先生明示!”

陆佐侧过脸,注视着刘询,“太子强在他将来有将可用。”

刘询两手拳掌相击恍然大悟,接着叹道:“谁说不是呢,拥有荀谋,就等于将来拥有整支军队,等荀谋一旦上位,我等如何反抗,都很难是他的对手。”刘询心下叹息,原本陆佐应该很有望替代荀谋的,可如今陆佐手脚残废,又无功名,想扶植陆佐,简直比登天还难。

“正是!”陆佐复又仰头望屋顶,“所以现如今我们应该庆幸荀谋兵败。”

刘行远听罢也只是微微点头并不作答,弟弟刘行之则插话道:“说的是,否则荀谋那小子就一步登天了,至少这两年荀谋是很难马上掌握兵权的了。”

刘询急不可耐的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呵呵……当然是先培植以为有前景的将领,以作为将来周仲望的替代者,或者说是荀谋的替代者了!”陆佐淡然的说着,他其实早就想好了人选。

“哦?”刘诩惊愕片刻,“可如今那有这号人物?”

陆佐微微一笑,“难道王爷您忘啦,不是还有他!”

“哦!对对!还有高筠高将军!”刘询如获至宝,但是忽然想到他的哥哥高翰,便又拉下脸来,“可本王听说他的哥哥和太子走得很近,高将军的这个位置听说还是太子为他谋得的,不知是真是假?”

陆佐忽然喘了两下粗气,殷季赶紧以手拍陆佐的胸部,给他顺气,少倾才缓缓的回过气来。陆佐不自主的笑了一声,“王爷您觉得如果是太子举荐,皇上会这么听话的让一个后生连升数级,当上这个极为重要的金吾卫上将军吗?”

第六十一章 生死抉择

陆佐说到这时,刘询瞬间豁然开朗,眉开眼笑的用敬仰的眼神注视着陆佐,“陆先生说的很是,金吾卫原任胡大友,就是借此之便,助太子谋逆,所以圣上只会亲自培植自己的势力,也就是说高筠是圣上特意从新人里选拔出来的。”

陆佐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宁王之思辨确实不错,如若辅佐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跳板。陆佐接着又道:“现在我们要做好的是如何让高筠转到军中。”

刘询脸上略显为难之色,“可是高筠会为我所用吗?至少他的哥哥跟太子一党走得很近!”

“高筠这边,有我就够了,眼下为难的是如何物色下一个接班高筠位置的人,才好让高筠进入军中就,将来顶替荀谋。”

刘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思绪喷涌,脑海里闪过无数的人影,可就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新人中多为太子熟络之人,旧党中又很难让圣上信任,但是在陆佐面前又不好说自己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否则会让陆佐感觉自己的势力一无是处,于是强装镇定的呵呵一笑道:“陆先生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本王的身上,一旦有合适的人选,本王就来询问您!”

刘行远见陆佐面色不舒服,便和颜悦色的对父亲道:“父王,陆先生已经疲乏,我们还是先不打搅他了吧!”

刘询赶忙向陆佐赔笑,“实在对不住,陆先生卧榻不起,还让您这么操心,那我等就先告辞吧!”

宁王父子三人离去之后,屋内只剩下殷季看护陆佐,殷季见刘询走远了,才向着床上的师父撒娇赌气,道:“师父,到现在您还趟这浑水啊,徒儿算是看明白了,您就是因为卷入这朝堂之争,才会落到这般境遇的,按徒儿这个局外人看来,还是算了吧,咱们仗剑江湖不是更快活?”

陆佐看着趴在床沿的殷季忽闪着大眼睛,不禁心生疼惜,但又无可奈何的道:“会有那么一天的,但是在此之前,为师还有大仇要报!”

殷季一脸天真的问:“荀谋吗?如果师父想报完这个仇就可以的话,季儿愿意去帮师父完成。”

陆佐神色怅然的看着殷季,心中的积怨几乎欲喷薄而出,但还是强忍着,因紧咬牙关而下颚生疼,接着冷哼一声,“荀谋只是其一,现在跟你说这些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为师自然会告诉与你。”

次日,夏日毒火还未升起的时候,水月先生便早早的来给陆佐治疗脸上的疤痕,于是把殷季和故知禅师都劝退出去了,他二人只能在“桃鹤轩”的廊檐外焦急的等待。

那水月先生用他特制的药膏抹于纱布之上,然后将之包裹在脸上,陆佐只感觉面部奇痒无比,其他并无特别之处。

包扎完毕之后,水月先生才道:“这可能需要两日时间,到时候只要感觉面部不痒的时候,说明就可以揭开面纱了。”

“有劳前辈了。”

陆佐似乎心事重重,一直欲说还休。水月先生也看出来了,于是问:“有什么事情就只说吧!”

陆佐诚挚地看着床边坐着的水月先生,“前辈,您说我还能站起来吗?”

水月先生有些不忍心直说,歪过头回避着陆佐的眼神,沉默许久之后,直到陆佐继续问了第二遍,他才眼神闪烁的看了一眼陆佐,接着才言不由衷的道:“不……不行!”

陆佐从他的表情中也看出了不对劲,知道水月先生肯定有所隐瞒,于是斩钉截铁的问:“前辈,有办法的对不对?”

水月先生又没有答话,陆佐这么一问,着实把他惊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陆佐是个聪明人,水月先生生怕再开口时,又陆佐洞悉。

陆佐依然执着的问:“前辈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没……没有!”水月先生生平第一次支支吾吾的竟回答不上一个病人的话。

“您一定有办法让晚辈站起来的对不对?”陆佐眼神犀利的注视着他,那眼神既充满期待,又满是质问。

水月先生重新抬起头看着陆佐,“老夫要么不救,一旦救人,就不会有死人的道理,所以小伙子你就不要再追问了。你目前的情况就挺好的,不必再有其他的奢望了,懂了吗?”

水月先生说罢站起身便欲离开,陆佐急得拼命挣扎,试图挽留他站住,可是即使再怎么使劲,竟然连一层薄薄的被褥都无法挣开,“前辈,前辈……”

水月先生不忍心的叹息一声,复又回头看着陆佐,“小伙子,你能捡回这天命就已经是奇迹了,希望你不要辜负上天赐予你这第二条生命。所以你还是别再问了。”

“我懂……”陆佐嗓子有些哽咽,“但是我还是很重要的事情没做,我不能就这么躺在床上了此残生,否则,我情愿一死。”

水月先生长叹一声,“真是拿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办法。但是我有一言事先提醒你!”

“前辈请说!”

“你如若维持现状,老夫可保你一世无虞,且抽搐之症不再复发,倘若……”

“倘若如何?”

“倘若你执意要重新站起来,这全身抽搐之疼痛必然时常发作。且……”

“且如何?”

“且最多只有三年光阴可苟活!”水月先生说道此处的时候不禁深吸一口气,自己想想都觉得那般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陆佐此时沉默了,他歪过头去,对着墙壁思索良久,三年?三年!三年时间如果不成功,岂不是更让人痛心疾首,可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又有何用呢?从年初苦集寺比武开始,自己苦心孤诣设好的局就那么轻易的被荀谋等人付之一炬,如今好不容易从鬼门关中逃回人间,岂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如今的自己,已不是四个月前的自己了!

陆佐思索良久,最终一咬牙,道:“三年足够了!晚辈只需要这三年,如若大仇得报,晚辈死而无憾。”

第六十二章 忧心忡忡

水月先生终于发现,原来眼前这个少年的心中是为了仇恨而活着,为了完成夙愿而活着,不禁有些惋惜的道:“你的仇恨已经遮蔽了你的双眼,小伙子你应该试图做你自己,而不是为死去的人活着。”

陆佐眼噙泪花,开始动容,从小到大自己就生活在仇恨之中,也正是这些仇恨支撑着他要不断的强大自己,如果哪一天失去这种仇恨感,自己又会是什么感觉呢?欣然?空虚?孤独?亦或是解脱?可是眼前大仇还未得报,那种感觉不敢多想。于是陆佐百感交集的道:“前辈,如果不是因为仇恨,也许我早就死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做好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痛苦和恐惧了吗?”水月先生声音有些微颤抖,因为作为医者,只有他最懂得那种生不如死的病痛折磨。

陆佐咬着牙,眼神坚毅的看着水月先生,断然点头道:“晚辈无所畏惧……”

虽然陆佐表情决绝,可水月先生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内心在颤抖。水月先生想到自己可怜的侄女安静若,不禁又问:“可是老夫的侄女安静若呢?老夫看得出,她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啊。”

陆佐开始沉默了,如果不是她想必自己已经魂归西天,也正是她,让陆佐刚才的决定有一丝犹疑,自己选择这样的方式想必母亲和弟弟都会理解,但是唯独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可是……陆佐不敢再想下去,他怕想得越多,越会否决自己最初的决定。于是陆佐长叹一声,道:“我如今已经这般狼狈不堪,我不配,也不值得她这么对我,此生我们也是有缘无分,她的大恩大德,晚辈只有来生再报了。”

水月先生此时才点头答应,“既然你如此决绝,老夫就成全你,只可惜你却没有成全我哦。”

“前辈的再造之恩,晚辈来生当牛做马定当再报。”陆佐情绪激动的道。

水月先生一挥手,“不必,你来生给我当牛做马了,那老夫可怜的侄女怎么办?”

陆佐与他会心一笑,继而又道:“前辈,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嗯!说罢!”

“晚辈希望您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希望他们担心,这样一来晚辈才好一心一意的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陆佐用乞求的用眼神看着他,“可以吗?”

水月先生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是何必呢!今天我就帮你进行针灸,不过想完全下地走路,可能需要半月有余。”

就在二人谈论的时候,殷季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身后的故知禅师不紧不慢的尾随着。殷季兴高采烈的问:“神医爷爷怎么样了?我师父好了吗?”

水月先生定了定神,慈蔼地笑道:“你师父已经可以了!”

殷季趴在床边,看着满脸是纱布的师父,高兴的道:“师父,您的脸包扎好了?”

陆佐嘿然一笑,“为师还有一件好事告诉你呢!”

“嗯嗯,您说!”殷季闪动着天真的眼眸,“季儿认真听着。”

“刚才水月先生说,有办法让我重新站起来呢!”

陆佐笑着说道,但是那笑容却略显生硬。不过即使老练如故知禅师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听陆佐这么说,都有些惊讶的看着水月先生问:“是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水月先生也是强做欢笑的点点头,“没错,老夫愿意一试。今日下午有劳大师让人烧一盆热水,老夫会准备下特制的药水掺杂其中,然后让陆佐每天午时开始泡三个时辰,如此泡七日即可,但是记住这七日热水不能间断,如此半月左右可能既会恢复。”

“是吗?”殷季已经快激动哭了,“就是麻烦了些,不过只要师父能站起来,那就值得。”

仲夏的热火已经炙烤了半月,卫国公府的屋顶上还冒着滚滚热浪,可书房内却清凉如秋。卫国公荀昱在书案前徐徐拿起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书案前则站着他的儿子荀谋,荀谋前几日风尘仆仆败兴而归,头天去早朝就被汉帝批得狗血喷头,害得他这两日闷闷不乐,终日闭关家中。

荀昱再次呷了一口茶,看着儿子面如死灰,不禁一叹,“这次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虽然屋内放了两个冰鉴,但荀谋额头依然汗珠滚滚,想到此次兵败,便又怒上心头,“孩儿哪知这些夷狄如此狡诈。”

“如今我们要想的不是这个!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赢回圣上的信任”荀昱用食指愤愤的敲击书案提醒荀谋。

荀谋凑近案前,拿起茶壶,给父亲的空茶杯内倒了一杯茶,接着谄媚的笑着问:“是孩儿太急于求成了,父亲大人可有何妙计否?”

“为今之计,只能看看太子能否为我们担保了。而且等入秋之后,圣上很可能会让安世卿挂帅,如果真是那样,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荀昱忧心忡忡的说着,可一切的信号似乎都是在往这个趋势发展。

荀谋也开始有所忧虑,“父亲大人,您说安世卿和他的父亲平远伯会是宁王的人吗?”

“这……”荀昱思忖着,“你不是应该更清楚才对?那个杜宗庭不是跟你说过吗?”

“杜宗庭好像只说过魏王刘诩之前找过安远山,但是并没有说他们有什么瓜葛,如今刘诩已死,不知道他们家是何态度?”

“他们家向来和我们没多少往来,那安远山表面上看上去忠厚老实,其实也是个老奸巨猾、谨小慎微的老狐狸,他肯定不会轻易的露出狐狸尾巴。”

“您有办法让他露出狐狸尾巴?”荀谋好奇的问。

“这还用想,当然是让太子殿下亲自去试探一番。”

“有道理!”荀谋点点头,“平远伯安远山这座大山多年来阻碍在我们面前,如今安世卿又渐渐地得势,这些都是不祥之兆啊!”

“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周老元帅重新挂帅,如此一来你才有机会在他帐下听用,然后戴罪立功,重新赢得圣上的信任。”荀昱说罢将茶饮尽。

第六十三章 改头换面

午后的烈日下,一个仆役正驱着一辆马车往京城的西郊疾驰而去,马车内笑声朗朗。一个老沉的声音笑道:“行之、行远,看到没有,为父这次没有看走眼吧。”

说话的人正是宁王刘询,昨日有人连夜来报说陆佐已经恢复如初,这个消息让刘询瞬间如获至宝,激动不已。刘询忙完手头的事情,用过午膳之后,便协同两个儿子迫不及待的去看望陆佐。

刘行之还是一脸不惑的问父亲:“父王您说这陆佐能帮咱们吗?您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刘询捋捋胡须,笑着问刘行远道:“行远啊,你觉得救这个陆佐值得吗?”

刘行远眉开眼笑的答道:“当然,这陆先生才华横溢,如果魏王没有在今年常科上出现那种低级错误,那头名状元非陆佐莫属。再者……”

“好啦好啦!”刘行之颇为不屑的阻止哥哥继续说下去,“用不着你说这么多。”

刘行远颇为尴尬的看了看父亲,刘询皱眉喝止刘行之道:“你这小子,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何况你哥哥说的没错,行之,我说你是比你哥哥聪明,可是这肚量还远远不够啊!”

刘行之扭头轻哼一声,喃喃道:“就知道偏袒大哥。”

马车停在苦集寺的山门前,刘询一下马车便健步如飞的走在最前面。山门前的小沙弥们见是宁王父子三人,便彬彬有礼的上前合十行礼道:“三位施主,我们师祖说了,他们在‘桃鹤轩’等候三位。”

父子三人疾步来到“桃鹤轩”,见陆佐和故知禅师还有先生三人正在大堂喝茶,再走进一看,刘询父子来回的仔细打量着陆佐,不禁目瞪口呆,眼前坐着的这个人还是陆佐吗?原本满脸疤痕的脸,竟然看不出丝毫痕迹,瘦削的脸也比以往饱满了许多,头发束冠,与半个月前简直判若两人。

陆佐却依然淡定从容,似乎看穿了他们三个的心思,于是站起身向宁王作揖,“王爷,草民有礼了。”

当陆佐站起身的那一刻,刘询吓得倒退了两步,感觉简直不可思议,不禁讶异地问道:“你果真是陆先生?”

陆佐呵呵一笑,“如假包换,怎么?不认得啦?”

“怎么变化这么大?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刘行之和刘行远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脸上的刀伤太过严重,水月先生帮我重新去除了疤痕。”

刘行远也笑道:“还比以前胖了呢!”

“这半个多月天天好吃好喝的躺着,能不胖吗!”陆佐半开玩笑的说着,看到大家这么开心,自己也全然把之前水月先生说过的话抛之脑后了。

刘行之面带笑的拱手恭贺,“恭喜陆先生啊!”

陆佐一摆手,“在下如今不叫陆佐了!”

“这是为何?”刘询迫不及待的问。

“当然是为了便宜行事!”陆佐看了一眼廊檐外正在桃树下互相追逐的两只白鹤,“如今你们就叫我陶鹤吧!”

刘行之拍手叫好,“这可是个好名字啊,如今陆先……哦不!陶先生又新生归来,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会更加的方便,这真正是改头换面了,如今这个样子,即使是太子等人也认不出你的模样来了。”

刘询欣然道:“既然陶先生已经痊愈,不如今日就搬到宁王府,与本王同吃同住,本王也好早晚请教先生。不知陶先生意下如何?”

“在下先谢过王爷,不是在下薄您的情面,而是在下实在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

刘询点点头,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勉强道:“好吧,既然如此,老夫就为你寻一处寓所,也好为陶先生尽尽心意。”

陆佐也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再薄他的面子,那就有些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于是笑道:“那就有劳王爷了,最好寻一处离王爷近一点的住处!”

“有有有,这事儿就包在本王身上了,明日本王就派人来通知您的住处。”刘询欣喜若狂,“陶先生如今您已经痊愈,您看是否需要本王安排一个职位与你,这样今后行动也方便些。”

陆佐也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之前吃亏就吃在无一官半职,任人宰割,如今虽然有宁王为靠山,但是如果被丢车保帅,也是最为方便的,所以不得不谋求一官半职,以为自己着想,但是一旦卷入官场从幕后道台前,一旦身份败露,那就需要铤而走险了?

陆佐犹豫了许久拿不定主意,其中利弊很难言喻,于是随口答道:“悉听王爷安排!”

这时水月先生站起身向故知禅师拱手,道:“大师,既然您徒弟已经痊愈,我也跟我侄女有了交代,今日我就准备启程离开了。”

故知禅师脸色一沉,站起身合十念佛,“水月兄,老衲是出家人,也希望日后有缘再见。”

陆佐急忙跪在水月先生面前,“先生如何这么着急,且再住几日吧,这些日子承蒙您的出手相救,才有晚辈之今日,请让晚辈能多伺候您几日。”

“不必啦!你我也算有缘,老夫的侄女也没看错人,只是老夫的嘱咐,你早晚可记得?”水月先生说着便有些动情,这几日相处,心知陆佐这小伙身负重担,亦是个忠孝之人,但是所承受的痛苦却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陆佐已经涕泪横飞,“晚辈铭记于心!可是您就这么走了,不跟郡主他们告别一下么?”

水月先生一摆手,因为情绪的原因,下巴有些颤抖,声音低沉的道:“不必啦!要是让静若那小妮子知道了,老夫就走不了了。”

“既然如此,前辈请受晚辈一拜。”陆佐不由分说的磕了一声响头,“不知日后还能否见到前辈您?”

水月先生捋须微笑,脸上颇为无奈,不知这两三年光景,这小子会如何继续,想来也很难再有机会了,但他还是点点头,尴尬而又颇为伤感地一笑,“也许还有机会吧!”

众人皆低头神伤,殷季也上前跪在师父的旁边,也给水月先生磕了一声响头,“神医爷爷,谢谢您!我以后长大了一定去看您老人家。”

水月先生微微一笑,抚摸了一下殷季的脑袋,接着从怀里拿住两封书信,“老夫这里有两封家信,一封是给静若的,一封是给老夫的弟弟,就劳烦你帮我代为送达吧。”

第六十四章 移居新宅

陆佐接过水月先生的书信后,哪知他接下来竟直接就向着各位一拱手,道:“那老夫就此别过了!”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这老先生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由分说随时随地说走就走,大伙儿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水月先生似乎看透了大家的心思于是说道:“各位不必惊讶,老夫向来行事如此,不喜欢有所羁绊,故而今日决定离开。大家各自珍重,有缘再见!”

送走了水月先生,刘询父子也就离开了苦集寺。是夜,高筠也骑快马赶到来看望陆佐,几人便在故知禅师的禅房一起喝茶聊天。

次日清晨,宁王便派人驾马车来请陆佐去看宅院。于是陆佐领着殷季辞别故知禅师,便随宁王府的马车前去。

一行马车到了京都的城门,陆佐掀开帐幔,见这雄厚的城墙,不禁心中又是另一番感慨,来到城门口迎接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那人一见陆佐便哈腰欠身道:“您就是陶先生吧!”。

陆佐点头示意,“老先生不必客气,在下就是。”

“我是王府的管家刘三儿,今日小的特地来此等候陶先生,带您去看看为您挑选的宅院,看您是否满意!王爷说了,如果您不满意,可以再买别处!”

“有劳刘管家了,前面带路吧!”

刘三儿便领着两个仆从各自上了马,在前面摇摇晃晃的领路。守城的士兵见是宁王府的车驾,也没有盘问,直接让进城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才到西宁街,西宁街最繁华处便是这丁字路口处,正对着就是宁王府,转角处便是杏花酒楼,马车就挨着杏花酒楼往前百步不到便停下了。

这时刘三儿向着马车内叫道:“陶先生,到了!”

陆佐虽然看似痊愈,其实内伤自己心里最清楚,一路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着实把自己累得面若白纸、后背直冒虚汗。陆佐在殷季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立起来。

陆佐下了马车抬眼最先看到的这座宅院,虽然古旧,却看得出门楼都是新漆的,乌漆的院门紧闭。刘三儿指着院门向陆佐欠身,道:“陆先生您看,这些都是小的们昨天连夜修饰过的,干净着呢!”

“有劳了!敢问这宅院什么来历?”陆佐好奇的问。

“实不相瞒,这里两年前也是一位京官的府邸,后来被贬走了,这座宅院就辗转到了我家老爷的手里,所以陆先生大可放心。”刘三儿察觉出陶先生似乎身体不适,于是上前开门引路,“陆先生外面暑热难耐,我们进屋看看去,里面啊凉快得很呐。”

于是刘三儿让几个仆从在门口等候,自己则领着陆佐进府。

果然,一进府门,一股凉风迎面抚来,正面迎着一座假山,刘三儿在前面边走边介绍道:“这是一座三进的院落,虽然不算很大,但是住几十口人还是没问题的,这里假山鱼池赏玩之处应有尽有。这里一出门虽然是大街,不过陶先生放心,外面即使放炮仗也吵不到您。”

陆佐见这院子这么大,点头笑道:“虽然只是三进的宅院,不过还是很大啊。”

“是呢,这一进院落的东西厢房是下人住的地方,我家老爷说了,到时候给你安排几个下人,早晚伺候您。”

三人过了过了垂花门,便到了内宅,刘三儿继续道:“前面就是正房,这边东西厢房都是空着的,不过昨日也已经打扫过了,都极赶净的。还有书房就在正房旁边。”

陆佐见正房前两旁载种着两株大槐树,便问:“这大槐树有些年头了吧?”

“是呢,已经有两百年了。我家老爷原本想把它移植到王府,没想到在王府里没两天叶子就枯死了,后来又给种回来了。”刘三儿又好奇的问,“怎么?陶先生不喜欢?”

“没有,那就种这儿吧!只是我比较喜欢桃树而已。”

殷季这时候也眉开眼笑的说:“季儿也喜欢,这庭院这么大,要不我们就在刚才二进院落的池塘边种上桃树吧!再把苦集寺的两只白鹤带过来,师父您说如何?”

陆佐轻轻一寡殷季的鼻头,“那你非得被你师祖一顿打不可,那白鹤可是他老人家辛辛苦苦养了好多年的。”

那刘三儿上了年纪,阅历丰富且很会说话,“若陶先生喜欢,王府内多得是,等会我就让下人去移几株来。”

陆佐满意的笑笑,“有劳您了。”

“那陶先生要是没什么事吩咐,我就先回府安排去了。”

陆佐再次欠身谢过。刘三儿临走又道:“我家老爷这两日出远门,过两日就回来,他吩咐下来,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我们家二公子。”

等刘三儿走后,殷季便蹦蹦跳跳的冲进正房,站在门槛四处张望,然后兴冲冲的道:“师父师父,你快来看啊,这堂屋好大好漂亮。”

陆佐则不紧不慢的来到正房的堂屋前,果然气势不凡,虽然比不上王府,但是想来这原来的屋主也是极会享受的。堂屋上挂着一幅出海龙斗下山虎图,两旁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上山猛虎下虎山,威震寰宇。

下联是:入海蛟龙出龙海,福泽神州。

陆佐看罢虽然觉得有些俗气,但是这画确实有些意思,于是陆佐就着坐在堂上。

殷季上前又是给师父捶背又是捏肩,天真的笑着,“师父,您说以后咱们就住这儿了,您又改头换姓,那徒儿是不是也得换一个名字啊?要不然人家看见我不得也认出你来啊!”

陆佐想想也是,这也终究也不是办法,“说的有礼!那你说换个什么名字好呢?”

“这还得听师父您的!”殷季笑着道。

“嗯嗯!”陆佐略加思索,“那就叫陶潜吧!”

殷季直起身鼓掌笑道:“好名字好名字,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就是晋朝有名的大诗人陶渊明吧。”

陆佐微微颔首,“我们师徒,如今像这上面对联写的一样,一个是下虎山,一个是出龙海,一个是逃出鬼门关的野鹤,一个是要隐姓埋名的潜龙。”

殷季若有所悟的嘿嘿笑道:“哦!原来师父去名叫陶鹤是这个意思啊!季儿这个名字也有意思得紧!”

第六十五章 狐假虎威

陆佐和殷季收拾停当之后,二人商议一同住在正房的主屋,殷季另外搬了一张板床,睡在陆佐床侧,这样早晚也能照顾到师父。

看着时辰也差不多晌午了,于是陆佐领着殷季一起去灶房生火做饭。二人做了两碗汤面,吃饱之后,便又在院子里闲逛。逛了须臾,陆佐便觉得心悸难忍,于是又回房休息了一阵儿,等舒服许多的时候,陆佐才吩咐殷季道:“陶潜,我们走吧,去平远伯的府上!”

“师父,您这么叫徒儿,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殷季笑道。

“慢慢就习惯了!走吧!”陆佐说着就从床上吃力的挣扎起来。

殷季边扶着师父边问:“这么热的天儿,去伯爵府作甚?”

陆佐边走边道:“一来是要登门拜谢,水月先生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二来是要帮水月先生送信不是……”

说着殷季拿了一把纸伞给师父遮阴,二人也没有什么坐骑,还好出门左拐的时候恰着有一家酒楼,酒楼上挂着很招眼的幌子,上书“杏花酒楼”,街对面就是宁王府。

陆佐看着人头攒动、叫卖不止的街市,不禁叹道:“咱们这寓所倒是好所在,左右都是最热闹的,以后出门也不怕寂寞了。”

“是呢!”殷季说时指着街对面,“师父您看,这宁王府离我们也近。”

陆佐微微冷笑而不语,复又回头看着头上的幌子念道:“杏花酒楼!”说着掏出怀里的荷包,拿出足有三两的银子,“潜儿!你进去跟店伙计租一辆马车来。”

殷季答应一声,接过银子迈门进去了。

殷季进门一看,不禁赞叹,果然是气派,人来人往生意火爆不说,单是这酒楼的一应陈设,就能看出店主的背景。这一楼听曲吃饭的地方就极雅致,二楼雕梁画栋的更是琳琅满目。殷季站在门口等了片刻,见没下手上来搭话,于是急匆匆地走到堂中间的柜台。

柜台内正中站着两个伙计招呼客人,旁边还坐着两个账房正在对账,那几个伙计见殷季小孩儿模样,觑了一眼便没再理他,继续冲着四处招呼。

殷季见他们这般怠慢,心下急了,一拳头“嘭”的一声击在桌上,怒问:“你们这儿老板是谁啊?”

这时对过的一个瘦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殷季,不屑地反问:“你谁啊?老板也是你这种小毛孩能见的!”

“你管我是谁!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殷季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并不正眼看那个伙计,殷季自小游荡惯的人,见多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人。

伙计正要发作,被方才一位算账的人上来给拉住了,然后拱手施礼和蔼的道:“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儿吗?跟我说就可以了!我们老板不在,这里啊,我说了算!”

“这位老先生倒面善!”殷季这才缓和了语气,又冲着刚才那个伙计道,“你呀!学这点儿!”

那伙计看了一眼账房,自己也是哑巴吃黄连不好发作。而那个账房先生继续赔礼道:“这是新来的不懂事,小兄弟有什么事儿您说!”

“小爷我要租一辆马车,半天多少钱?”殷季依然没好气的说着。

账房谄媚的笑道:“半天一两银子!要是加上一个车夫,还得再加上一吊钱。”

“什么?”殷季听错似的,故意抬高声音,“要这么贵?”

方才那个伙计又回头,鄙夷的看着殷季,“就这个价格,没钱你找别家去。”

殷季一时气不过,嘟着嘴道:“谁说小爷没钱的!”

殷季说罢从怀里拿出刚才那三两银子,狠狠的摔在柜台上,银子在桌子上“登楞楞”一声响。那伙计瞬间换了脸色,赶紧将银子抓住,生怕它掉地上去,伙计也没想到这愣头青还能这么阔绰,于是一边赔笑道:“小爷您见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爷您看是否要个车夫吗?”

“要!”殷季脱口而出,“剪一两银子找我就好了,其余的你们自个儿算去。”

“好好!”那伙计连忙应承,“小的这就去!”

账房示意了一眼伙计,那伙计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把夹剪,将银子掂量好了绞碎,然后用小戥子称了二两,其余的复又交到账房手里,便去门口叫人拉马车了。

账房倒是见过世面的,依然保持原来的脸色,将手里的一两银子从桌上推个殷季,然后再次打量着他,见殷季虽然年岁尚小,举止却有一股侠士之风,于是问:“敢问小爷尊姓大名?好像头一次见您来这儿?”

殷季接过银子,转身头也不回的道:“小爷叫陶潜的便是。”

殷季大步跨出大门,迎面又撞上了刚才那个伙计,殷季没好气的骂道:“怎么又是你!走路看天上还是怎地?”

“小爷对不住!小的这眼珠还没安上呢。”那伙计依然满面堆笑,然后指着街边的那边马车,“给你的马车预备下了,赶车的也在那儿等您了。”

“好了好了,没你事儿了!”

殷季没正眼看他,兀自下台阶对着不远处的师父招呼:“师父诶!快来……马车预备好了!”

师徒二人上了马车,便让车夫驱车一路奔伯爵府而去。一路上殷季都是跟师傅埋怨刚才在酒楼遇到的事儿,把那个势利眼的伙计骂得一无是处。陆佐也是笑笑安慰他这世道就是如此,心胸开阔些,不必与势利小人争什么势力,如此自己倒变得势力了。

待陆佐二人下了马车来到伯爵府门前,陆佐先上前问守门的门子道:“各位大哥,在下是爵爷的朋友,为爵爷送两封家书,不知能否帮忙通禀一声?”

“朋友?”那门子上下打量着陆佐,“我为爵爷看门已经好多年了,这客人长什么样,只要来过一次,下一次我绝对能记得,可是我怎么偏偏想不起你是哪位?”

殷季看着也觉好笑,如今师父变成这般长相,人家门子哪里认得,于是殷季拍着胸脯拦在师父身前,神气的道:“那认识我吗?”

第六十六章 墙内梅花

门子似乎努力想着,然后点点头,“嗯!好像见过,不过没什么印象。你们叫什么?”

陆佐和殷季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用真名,二人正在踌躇犹豫之际,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那门子径直冲上前点头哈腰的恭维道:“二公子回来啦!”

原来是安世禄正打马归来,身后随着两个骑马的仆从。安世禄翻身下马,那门子趁机问二公子会不会认识门口这两人,安世禄盯了一眼陆佐,然后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不认识!轰走吧!”

这话把殷季气的不轻,抡起拳头就想冲上去,陆佐赶紧伸手挡住,然后冲着安世禄喊道:“我们是水月先生的弟子,来给他老人家送两封家书的。”

安世禄原本已经迈过门槛的右脚听罢又收了回来,然后转头疑问地看了一眼陆佐,继而转身走下台阶,来到陆佐面前上下打量着,道“你真是我伯父的弟子?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时安世禄看见了陆佐身后的殷季,就更加奇怪了,“你是?殷季……陆佐的徒弟,你怎么跟这个人在一起?”

殷季不禁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师父就站在他的面前,竟然一点也没有看破是谁,心下也有意哄骗他,于是不等师父接话,便故作好奇的道:“殷季?你说的殷季是谁?我叫陶潜,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殷季!”

安世禄被说的更加不知所以了,一头雾水的看了殷季许久,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像……实在是像!”

天气如此炎热,陆佐可没心思跟他玩笑,于是又催促道:“烦请二公子帮忙通禀一声,在下实在又要紧事找爵爷!”

“好吧好吧!你们等着!”安世禄也不耐烦的道,然后又转头吩咐门子,“你们先去跟老爷通报一声!”

门子欠身随在安世禄身后,一同进了院子。

少倾,那门子果然笑嘻嘻的出来,身前还有一个是伯爵府的管家,也一同出府迎接。

管家客客气气的向陆佐施礼,道:“这位公子久等,我们老爷说有请!”

陆佐二人随着管家进府,左进右拐,过了几个花园,走过抄手游廊,来到伯爵府会客的厅堂。那管家还是客客气气的道:“二位请稍坐,我们家老爷一会儿就到。”

须臾,安远山果然从后堂走出,一眼就认出了殷季,“哟,小殷季来啦!”然后指着陆佐问:“这位是?”

陆佐上前作揖,笑道:“爵爷不认得晚辈啦?”

安远山听他如此说想来是老相识了,但是刚才管家通报说是自己兄长的弟子啊,况且自己也从未听兄长提起过他有弟子一事的,那就更不可能见过此人了!安远山左右端详着陆佐,好像是见过,但是说不上来是谁,他跟殷季一起来,那会是谁呢?于是又回头问殷季:“这位是?”

殷季在一旁已经啼笑皆非,“他呀还真是您的旧相识呢!”

“哦?”安远山又回头看了一眼陆佐,“这位年轻人,你就不要跟我打哑谜了吧,老夫都已经上了岁数的人了,哪里记得哟!”

陆佐一欠身,笑道:“晚辈陆佐,见过爵爷!”

安远山吓得倒退两步,看他身量和模样都与陆佐相差太多了吧,不禁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于是陆佐又将事情原委简短地告诉一遍给安远山听,也把水月先生托付的书信拿出给安远山。

安远山接过书信,其中有一封书信是给女儿安静若的,于是问陆佐:“陆先生,哦不!陶先生,这封书信既然是给我女儿,你看要不要你亲手交给她?”

陆佐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那郡主呢?”

安远山于是喊来丫鬟,让她去请郡主过来。接着安远山又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开口,似乎有话要说。陆佐也看得明白,便直言道:“爵爷,您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老夫就只说了!”安远山这才清了清嗓子,“这些日子你要明白静若的心思了吧,如今你也大病痊愈,你看咱们是不是该谈谈你跟静若的婚事了。”

陆佐刹那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自己也有心娶她,但是如今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如果哪天自己一旦魂归西天,那岂不是断送了人家的大好青春,此生注定郡主是墙内梅花有缘无份,可如果拒绝爵爷的一番好意,那又太不识好歹了,而且安家上下又有恩于自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坦白相告,但是殷季这小子还在身边,于是又支支吾吾地推辞道:“此事晚辈改日自当会跟您说清楚的。只是现在……”

安远山虽然听着心里不自在,但也是明理之人,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无妨,老夫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也知道你心中所想,既然陶先生想成就功业,老夫现在就先不勉强!那接下来陶先生又何安排?”

陆佐于是把宁王为自己寻住处谋差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安远山,正说着的时候,门外闪出一个人,正是琼茜郡主安静若。陆佐和殷季赶紧站起身施礼,安静若也微笑还礼。陆佐从还礼拿出另外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递道安静若的手中,道:“这是水月先生昨日临别时让我交给你的。”

安静若神色怅然,接过书信后也没看,只是紧紧的拽在手里,然后问:“伯父他怎么这么匆忙就离开了,也不回来交代一声?”

“水月先生说怕你们牵肠挂肚,到时候舍不得走了,所以才不辞而别。”

陆佐说的时候,安静若静静地看着陆佐,却发现他的变化竟如此之大,身形比以往略胖了一些,这面容虽然近看还能看出一些痕迹,但是比以前更显沧桑了一些,声音如果不仔细听,还是比以前更浑厚一些,气色也比以往要显得虚弱许多。陆佐被安静若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由自主的微微低下头。

“爹!”这时堂屋传来一个声音,正是安世禄,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便衣,满面堆笑的走进屋,“哦,客人还在啊?”

第六十七章 登门求计

安远山见儿子这般无理莽撞的闯进来,心下有些不悦,正着脸色问:“怎么了?”

安世禄看了眼陆佐,问父亲:“刚才这位先生说他是伯父的弟子,孩儿奇怪,于是过来看看怎么回事!爹,伯父什么时候有弟子了?”

“不用你多问,人家只是给我们送信的!”

安世禄见父亲懒得说,自己倒有心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我也奇怪呢,前阵子妹妹也不说为什么,匆匆忙忙地只身跑去蓬莱找伯父来京城,可伯父回来了却老不见人,孩儿也奇怪呢?如今又冒出一个弟子回来……”

“好啦!”安远山打断了他的话,“这位是你伯父的弟子,姓陶名鹤。”

安世禄还是彬彬有礼的跟陆佐互相施礼,然后看着殷季,惊讶的道:“殷季?你怎么跟陶先生一起了?你师父没了么?”

殷季被他疑问,着实被气得不轻,要不是在人家府上,估计早就动手了。陆佐正要开口,安远山已经被气得怒吼道:“安世禄你怎么跟客人说话的,这位小兄弟叫陶潜,你以后要是再说话没大没小的,我定不会饶你。”

“好好!”安世禄看了一眼殷季,也没多想,但是在外人面前被父亲这么一顿抢白,心下不爽,于是转身出门,边道:“哼,谅那个陆佐也没命活了。”

看着安世禄匆忙离去的背影,安远山气得胡须抖动,喃喃道:“这个不成器的逆子,成天飞鹰走狗、游手好闲,也不学学他大哥,早晚有一天吃不完的苦头……”

安静若赶紧上前安慰父亲,陆佐也忙赔笑道:“爵爷不必动怒,二公子还不懂事,再过几年,等他成了家,就不会这儿胡来了。”

夏季的烈日,在树荫中婆娑,几缕光线透过槐树的枝丫,那光影随着凉风在长满青苔地石阶上来回摇曳。树底下整齐摆放着一把凳子、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摆着一张古琴,正中摆着一根檀香,缕缕幽香随着风儿飘满整个小院。这时一缕琴音婉转响起,曼妙的琴音来回的在树影间穿梭,而石阶上的少年则微闭双眼,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已经忘却了炎炎夏日。

一曲抚罢,庭院中一个人拍手叫“好”。抚琴人正是陆佐,赶紧站起身上前迎迓,道:“王爷见笑了,闲来无事随意抚弄,以消这炎炎夏暑啊!”

殷季和陆佐正准备施礼,宁王刘询挥手示意不必多礼,边笑道:“陶先生的琴声真的是轻柔婉转,本王听得真的是如痴如醉啊!”

“外面暑热,王爷我们进屋再说!”陆佐边说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叫住殷季,“潜儿,你去泡壶茶!”

刘询恭敬的请道:“好好!陶先生请……”

堂屋内,二人分宾主落座后,刘询客套的问:“陶先生这两日还习惯吗?给你买的四五个仆从还好用吧?”

“承蒙王爷您照应,草民习惯得很,王爷请的四五个仆从也很尽心。”陆佐见刘询面露难色,知他必定心中有疑难之事,“王爷,有什么心事吗?”

刘询呵呵一笑,“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陆……陶先生的法眼呐!实不相瞒,七月二十四是圣上的寿诞,眼下已经二十了,可本王还是没有想好该准备什么寿礼!陶先生您能否给个建议?”

陆佐反问:“王爷您应该想好了吧!”

刘询也不奇怪,心知陆佐确实会攻心,于是依旧笑道:“本王专门为我父皇准备了犀角嵌珠杯,是本王从西域使者手里高价买来的!”说罢刘询低头思忖道,“就是不知父皇他是否喜欢?”

陆佐微微一笑,“王爷既然心里没底,为何又要送这些呢?”

“可是本王实在想不出还能送什么!往年各皇子大臣们都是送这些稀罕玩意儿,如果不拿几个像样的出手,怕是很难讨得圣上欢心啊!”

“那往年送这些东西都讨得圣上欢心了吗?”陆佐反问。

刘询犹豫片刻,似乎确实如此,东西大家都是送了,似乎圣上也没有说特别中意什么,“陶先生说得不错,可是想另辟蹊径,本王实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陶先生说这么多,那您有何高见呢?”

“在下的意思是:金银珠宝什么也不送!”陆佐淡然道。

“什么也不送?”刘询疑问道,“这……是何意?”

陆佐故作深沉,“王爷您说的这些,圣上会缺吗?”

刘询低首摇摇头。

“既然圣上不缺,你们送这些又有何用!王爷您应该想的是圣上最缺的是什么?”

“是什么……”刘询低头喃喃自语,接着抬起头焦急的问,“陶先生,您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您就直说吧!”

陆佐笑笑,“当然是臣子的一片忠心!”

刘询恍然大悟,眉头舒展,“对,没错!正是这一片忠心,陶先生的想法果然不一般,试问哪一个皇帝不希望臣子忠心于自己!”

“只要我们能想办法以此来表现您的忠心赤诚,我想圣上即使不说,也会将你记在心里。”

刘询思忖道:“那……送什么合适呢?”

陆佐信心满满的道:“王爷放心吧!此事就包在草民身上了!”

刘询喜不自禁,一拱手,“那就有劳陶先生了!哦”刘询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陶先生,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请讲!”

“这府门口旁边有一家酒楼可知道?”

殷季站在陆佐身后抢着答道:“当然知道,叫‘杏花酒楼’,那里的店伙计简直就是狗仗人势,前两天差点没把我气死!”

刘询脸色颇为尴尬,“怎么?殷季你吃人家亏了?”

殷季哼了一声,“那倒没有,就是那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着实气人,我就是看不过去。”

“这样呀!”刘询赔笑道,“那哪天本王揪出你说的那个伙计,好好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说道此时,陆佐问道:“这么说,那家酒楼王爷您才是幕后的东家咯?”

“正是!”刘询一拱手,“本王要跟陶先生说的就是此事!”

第六十八章 抛砖引玉

殷季没好气的插话道:“这倒好了,下次去我非得给那个伙计颜色瞧瞧不……”

“潜儿……”陆佐斜眼正色喝止。

刘询倒是和气地一摆手,“无妨,无妨!下次你徒弟要是不高兴他,本王不用他就是!”

“小孩子家的玩笑,王爷莫当真!”陆佐莞尔说着,“王爷您继续说,这酒楼是怎么回事?”

“为了掩人耳目,本王当初才让人买下了那家酒楼,酒楼的柴房有一条暗道,直通本王府上的柴房,这条密道只有本王的几个心腹才会知晓,今日本王特来知会您一声。”

陆佐见他面色诚恳,心知宁王肯将此事告知自己,说明他已经完全信任自己,故而一拱手道:“王爷有心了,如此一来,以后往来也方便些。”

刘询这时从衣袖内摸出一个玉牌,手提着流苏,“这是以后到‘杏花酒楼’接头时的玉牌,只要拿着这个玉牌到柜上找账房,他便会带你去柴房内的密道了。想必陶潜已经知道那个账房是谁了吧,他的名字叫代恒,也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曾经也在羽林卫当差。”

陆佐心中有些讶异,没想到宁王如此处心积虑,连一个账房先生都是精密安排。陆佐淡淡的问:“这么说里面的伙计也都是王爷的心腹吧?”

刘询点点头,“正是!不过除此之外,其他都是外聘的闲散人等,还是需要小心些为妙。”

说罢刘询将手中的玉牌递到陆佐手中,细细看时,玉牌上正面篆书“安国宁家”四字,反面则是“福寿康宁”四字,玉牌晶莹剔透,雕工精细。陆佐看罢,便揣在怀中。

刘询和陆佐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起身告辞,于是陆佐和殷季送宁王至门口才作罢,望着宁王车架远去,陆佐不禁深吸一口气,脸上似乎少有的出现了愁云之色。

殷季似乎也发现师父不对劲,“师父,怎么了?很少见您会有这般表情?”

陆佐眯着双眼,望向熙熙攘攘的街口,意味深长的道:“接下来要走的路,我们得加倍小心啊!”

殷季不明就里的看着师父,“为什么?现在我们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陆佐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们要遇到的麻烦将会更加的严峻!”

“那不是有宁王给我们当靠山吗?”

陆佐轻蔑一笑,“丢车保帅的事情还少吗?”

殷季听得更加糊涂了,“师父,可您不是已经选择辅佐宁王了吗?”

陆佐的眼角露出了久违的狡黠,嘴角诡异的弧度,让殷季不寒而栗,接着轻轻拍了拍殷季的肩膀,道:“狡兔三窟,为师要做的是报仇,不是报恩!”

陆佐说罢边转身回府边道:“回去吧!咱们继续抚琴!这两天可能会有贵客临门!”

殷季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挠挠脑袋,喃喃道:“贵客?宁王?平远伯?额……还是荀谋?”

这时守门的门子笑呵呵的冲上来问殷季,“小爷,有什么吩咐吗?”

“潘大爷,我师父说了,这两天有贵客!好好守着,贵客来了马上通知我,晓得么?”殷季嘱咐道。

门子老潘连连点头,“没问题,小的一定先告诉你。”

夏夜,陶府的院子里凉爽非常,习习的夜风在槐树间“莎莎”作响。主屋内,殷季和陆佐正在对弈,殷季一直叫嚷着耍赖,陆佐也每每让他,可殷季还是敌不过师父的老辣。

二人下了两盘棋后,院外脚步急促,然后到门外敲门问候:“老爷,老爷!外面有个叫高筠的求见,非得硬闯不可,让我们拦下来了。您看要不要让他进来?”

听声音原来是守门的老潘,殷季和师父听罢相视一笑,忽然想起了师父说的话,于是问:“师父,这就是您说的贵客?”

陆佐摇摇头,笑道:“非也,高筠哪是客,你听听老潘说的,分明就是主嘛!哈哈……”

这时老潘又急促的催问:“老爷,您说呢?”

陆佐呵呵一笑,“带他进来吧!”

少倾,主屋的院子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得分明是高筠在骂骂咧咧着什么,而老潘则是对高筠一顿唠唠叨叨。殷季笑着道:“高二哥来了!”

殷季起身走到门前正想开门,忽地“嘭”的一声,门一把就被高筠给推开了,而老潘还一脸不耐烦的唠叨道:“你这年轻人,要是门也撞坏,可怎么办……”

高筠没有理会老潘,见着哥哥时像是傻了一般,“噗通”便跪倒在地,那管家看得呆了,看来果然是旧相识。陆佐向老潘挥挥手示意他先下去,当门关上之后,陆佐才将高筠扶起,道:“贤弟不必客气。”

高筠站起身,借着烛光瞪大双眼上下打量着陆佐,“这……这变化确实太大了!大哥,我听故知禅师讲的时候还不相信呢,没想到真的就改头换面了一般。那水月先生实在是厉害!”

“是啊!这几日忙什么呢?好几日不见你人了,这会子才出现!”陆佐道。

高筠叹息一声,“这几日也想去看看大哥您,可是事情太多了,过几日就是圣上的寿诞,这些天各国使臣都在京都,小弟是负责皇城巡察的,所以小弟最近都在京师各处日夜布防,不敢有有半点纰漏啊!今日事情安排差不多妥当了,才去苦集寺找你们,大师说你们在这边,便赶紧跑过来找你们了。”

陆佐似乎在低头沉思着,知道高筠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于是又问高筠,道:“那最近京师可还太平?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可疑的人?”高筠不明所以,“大哥您是指哪一种?”

“没……没有!”陆佐复又低下头,接着又若无其事道,“先坐吧!”

三人在屋内各自坐下后,高筠便开始大谈这几日的所见所闻,殷季听得是稀奇纳罕,而陆佐则一直凝眉若有所思着。

高筠似乎也看出了端倪,“大哥您这是怎么了?打从我一进来,就见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陆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之所以会让高筠看清自己脸上之忧虑,无非是想借题发挥,于是笑道:“实不相瞒,愚兄眼下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找贤弟帮忙!”

第六十九章 东宫献策

高筠见大哥说话如此客气,不满道:“大哥,你怎地说话如此客气,有事尽管说,小弟绝对肝脑涂地。”

陆佐说罢一拱手,低声说道:“这几日京都中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告知于我。”

“就这么简单?”高筠好奇的看着他。

“贤弟能做到否?”

高筠不以为然道:“哎!我当什么天大的事儿呢!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以后啊,大哥您就是我的皇上了,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所有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陆佐笑笑,“休得胡言!”

看着夜已更深,陆佐便挽留高筠在此处睡下了。

次日清晨,聒噪一晚上的鸣虫,似乎在清晨才休息,所以此刻陶府的院子各位清净,槐树梢上偶尔会有几只鸟儿上下清脆的唱着歌儿。而高筠早早就起身洗漱,然后辞别陆佐和殷季说是要去公干。

陆、殷二人送高筠至府门口,才辞别作罢。看着高筠消失在人群中,陆佐不禁有些担忧,人怎么还没来,按着时间应该来了啊?难道中途遇到什么岔子了?或者是被抓了?不可能啊,如果真的被官差抓住,他们这么引人注目,高筠应该会向我汇报才对。

殷季叫了两声师父,见他没反应,又扯了扯师父的袖子,那陆佐才回过神来。殷季疑惑的问道:“师父,您是怎么了?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

陆佐肃然道:“为师在想,咱们的贵客怎么还没到!”

“贵客?到底是什么贵客?”

“等他们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殷季更加疑惑不解,“这么说贵客还不止一个?”

陆佐笑而不答转身回府了。

巍峨高大的太子府内,因为前几日夏火吞噬,为了能够遮阴纳凉,太子刘衍特意让手下移植了百年樟树到院子中,为了能让大树搬进府内,不惜把西墙都给拆了。

所以这几日只要一出太阳,刘衍都会起得很早,让下人搬来躺椅,然后在树荫下歇凉赏花。这几日刘衍又得了一件宝物,所以心情特别轻快,于是在大院里唱起了小曲。

刘衍一曲唱罢,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唤:“殿下……”

刘衍猛然抬头,原来是自己的侍卫统领邓灼,“默不作声的!怎么了?刘询那个老狐狸有什么消息了?”

“回禀殿下,据属下派出的人说,这几日刘询……”

刘衍还没等邓灼说完,由笑转怒,骂道:“混账,刘询也是你能叫的吗?”

邓灼像失了魂一般,颤抖着道:“属下知错了!”

“什么事儿说罢?”

“属下打探到宁王最近似乎往来一个地方多次!”

刘衍像电击了一般,立马直起腰,“什么地方?”

“苦集寺!”

“苦集寺?苦集寺不就住着几个和尚吗?他去那儿干嘛?”刘衍喃喃自语,然后又问,“你们进去看过了吗?”

邓灼赶紧抱拳躬身,“白天我们的人装作香客进去探查,奈何他们后院看守严密,根本没有机会。我们想夜间刺探,奈何苦集寺的和尚个个身怀绝技,我们一个兄弟差点就被发现了,所以……属下无能。”

“废物……”刘衍骂了一句,复又闭着眼躺下,冷冷的道,“下去吧!没打探到什么就别来烦我。”

邓灼再次抱拳躬身便退下了。须臾,管家又来小声禀告:“殿下,荀将军求见!”

刘衍微微睁开眼睛,冷冷的道:“让他进来吧!”

少倾,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荀谋正小步快走的来到太子的跟前,见太子在闭着眼在躺椅上纳凉,于是下跪施礼,低声道:“下官荀谋见过太子殿下!”

刘衍慢条斯理的睁开眼,也没有起身去搀扶,他知道荀谋的用意,“荀将军,你我就不必客气啦!免礼罢!”

“谢殿下!”荀谋缓缓起身,心中虽有万种不忒,但又能如何,毕竟自己这次打了败仗,不仅让皇帝失信,连太子此刻估计也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疑问,所以现在必须重新回到圣上的信任之中,这样才能更加得到太子的信任。

刘衍依然不紧不慢的道:“这么早就来本宫府上,什么事儿说吧?”

荀谋知道如果想让太子对自己服服帖帖,必须用非常手段不可,于是故作深沉的微笑道:“下官是来帮助殿下的?”

刘衍不以为然的看了荀谋一眼,“荀将军,你说笑了吧!是来帮我还是帮你自己的?”

“这都不重要……”荀谋微微一笑,“重要的是下官知道、也想尽力帮到殿下您,这样才能帮到自己。”

刘衍也知道荀谋也绝不是泛泛之辈,也绝不可能因为此次失败就会失去完全的信任,于是也呵呵一笑,“荀将军的忠心,本宫一向记在心里。荀将军有什么难处,说罢!”

二人兜完圈子,荀谋知道现在可以直说了,便笑道:“眼下我第一次吃了败仗,圣上对我肯定有所忌惮,所以我想尽快重新得到圣上的信任,只有下官得到了圣上的信任,这才对太子您有利啊!”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刘衍也不自禁的点头,说的没错,如果荀谋失去信任,丢掉军中的地位,对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荀谋又是自己一条绳上的蚂蚱,况且继周仲望老元帅之后,似乎除了荀谋,再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眼下这个态势圣上在秋后很可能会让安世卿挂帅,如果安世卿败阵而归还好说,但若是真的打了大胜仗,那荀谋想再利用机会夺回军中的地位,只会难上加难了。刘衍于是好奇的问:“那该如何是好呢?”

“下官已经想好了,圣上等等入秋之后,便会重新任帅,再收复鄯州,所以这次必须让下官的师父周老元帅重新出山,只有如此我才有可能再次被我师父听用,才能再重新戴罪立功。”

刘衍听罢凝眉点头,“可是据我所知圣上这次就是有意培植新人,想改变他老人家主意,恐怕不是本宫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得了的吧?”

第七十章 陶府来客

刘衍也是心中疑惑,毕竟此次圣上之所以会让荀谋挂帅,就是有意培植新人,如果再次启用周仲望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荀谋早就想好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信心满满的道:“下官已经想好了办法!只要殿下您按照我说的去跟圣上讲,他必定有所忌惮!”

于是荀谋上前附耳低声告诉刘衍,刘衍听罢频频微笑点头。

二人闲聊起来,荀谋忽然想起了陆佐来,于是凝眉问太子道:“殿下,那个陆佐死了没?”

刘衍反应了一下,“谁?”

“就是那个曾经与我齐名,号称‘荀谋陆佐,天下可得’的那个人!”

“哦!就是那个常科得了头名,又被皇上去除功名的那个啊!”刘衍忽然想起来,“你说他呀!你都把人家折磨成那样了,就算是有九条命也活不成了!”

荀谋依然心有余悸,于是继续追问:“下官是问他确定死了吗?”

“死了!”刘衍有点不解为何荀谋对于一个形同蝼蚁的草民如此介怀,“不过三司会审的结果说陆佐并没有参与魏王谋逆案,所以这是一宗冤案。要不是本宫从中周旋,这时候你还可能已经被大理寺拿去问话了!”

荀谋听罢又惊又喜,赶紧跪倒在地,“殿下大恩大德,荀谋定当铭感五内,涌泉相报!”

傍晚的霞光披在天边,渐渐地热意似乎降了许多,陆佐这才敢一人在院中闲庭信步。院中的池塘里,几朵莲花盛开得娇艳欲滴,实在惹人怜爱,陆佐正看得仔细时,忽然听到池塘边的假山内有一阵响动。陆佐也不抬头,兀自道:“出来吧!我已经等你数日了!”

这时假山后,竟然真的闪出了一个人来,身着白衣,口掩白色的面纱。那人疾步来到陆佐跟前,不敢大声说话。陆佐也不说话,在身前领着他进屋后,让他将门关上之后,那人才跪地呼道:“大师兄,可想煞兄弟啦!”

陆佐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泪眼婆娑的道:“二师弟,愚兄又何尝不是呢!”

那人站起身,将脸上的面纱摘下后,果不其然,正是苦集寺拦截他们的响马头领陈退之。陈退之亦眼含热泪的看着陆佐道:“大师说你现在换了一个名字,叫陶鹤,整个人也因为魏王一案而毁容,没想到真的变成这般模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陆佐呵呵一笑,他已经的等不及想问陈退之自己家里人怎么样了,毕竟离家已经半年多了,“这个不要紧的,我母亲如何了?还有路二叔和秦三叔他们在凤迹山怎么样了?”

“他们一切安好,只是伯母他好像这几日特别想你,听说你一病不起的时候,差点没缓过气来。”陈退之说罢叹息一声。

陆佐也是心中暗自咬牙,却又颇感无奈,“那我母亲可有人照顾?”

“这个大师兄你放心,咱们师父他们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又时常让师母下山去照顾她,所以现在伯母过得很好。”陈退之安慰道。

陆佐也是将信将疑,看着陈退之闪烁的眼神,更加确定他是在安慰自己,“退之,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陈退之犹疑片刻,知晓终究还是瞒不过大哥,于是扭头轻叹一声,“其实伯母听闻你的消息后也卧病不起了,前阵子师父修书送来给你,也没人回复,所以这次就派我来看看。”

陆佐以手拍额,懊恼道:“那书信我确实收到了,都怪我,都怪我,这几日太忙,无法回复。但是等我看到信的时候,我也估摸着你都快到京城了!”接着又疑惑的问,“对了,如今圣上寿诞在即,城内布防严密,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陈退之得意一笑,“大师兄,这哪里能难倒我!我们原本想夜间爬城进入,奈何京都的各个城门都灯火通明、看守严密,所以我们转而想着白天乔装成百姓,再进入城内。”

“如此说来,这次来京城不止你一个人咯?”

陈退之点点头,“师父的儿子路漫希和秦师叔的女儿秦虹都来了!”

“荒唐!”陆佐气得一拍桌子,“他们来此作甚,这里危险重重,你去把他们都赶回去!”

陈退之尴尬的赔笑,“只怕我……我管不住他们,不过他们好在没有官差通缉过,所以应该没事吧?”

“没事!你以为没人认识就没事啦,最近京城查人查得非常严,一旦拿不出官凭路引,你们可就惨了。”陆佐斥责道。

“这个大师兄放心,我们来的时候都准备好了!”说着一只手从兜里那出一贴膏药,用它贴在自己脸上,遮住刺字,又拿出一折路引,“这些我们事先都准备好的。”

陆佐赶紧问:“进城的时候可有人查你们吗?”

陈退之疑惑的看着陆佐,自己做得这么妥善,能有什么问题,“没有!我们混在商队中,就查了几个,并没有查到我们!”

陆佐无奈的摇摇头,“我说你们呀,都老大不小了,做事还这么马马虎虎,还好没有被查到,否则你们非得被送官府不可。”

陈退之不解的问:“怎么?我们做得如此天衣无缝,能有什么问题?”

“你看看你们的路引,写着的是鄯州,你们又是从鄯州而来,可如今鄯州正沦陷外藩之手,官府不把你们当细作拿住才怪!”陆佐又是狗血喷头的一顿骂。

陈退之抿着嘴半点不敢反驳,从小他们在凤迹山就相熟,又因为陆佐自幼天生神力,学什么都比他们快一点,从小可以说就是被陆佐欺压到大,所以陈退之无论对陆佐哪方面都是服服帖帖地,到现在还特别怕陆佐。

陆佐继续没好气的问:“他们两个人呢?现在哪里去了?”

“这个……”陈退之被陆佐咄咄逼人的气势问得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陆佐接着咬着牙语气平淡的托长音道:“说……”口气却有盛气凌人之感。

陈退之咽了下口水,嗫嚅着道:“他们两……怕你骂他们,所以没敢来,都住在客栈呢!”

第七十一章 抱虎枕蛟

陆佐一听他们住在客栈,更加恼火,“你们这分明就是来添乱的嘛!”

“不不不!”陈退之说时胡子抖动着,一边解释,“大师兄我确实是师父派来帮你的!他们两才是来捣乱的。”

陆佐也觉又好气又好笑,看他一个堂堂的八尺男儿,面相凶恶,却如此畏惧自己,自己嘴角也忍不住挂起一丝笑意,“你们什么时候来,我算日子你们前两日不就应该到的吗?怎么今天才出现。”

陈退之瞪着大眼睛,“这就得怪你了,你这虽然好找,可是府里来来往往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所以一直不敢露面。连晚上睡觉你身边还有一个人在,所以我有时候要么回客栈找路漫希,要么躲在那假山里,一直想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出现,奈何一直找不到时机。”

陆佐恍然大悟,“哦,你说他呀!那是我的徒弟,不妨事的。今天我允许他去高筠家玩耍一会儿,等会儿可能就会回来,到时我给你们引荐!对了,这次路二叔派你来有何事吗?”

“师父说问你计划如何了?等入秋,他说不知道能否撑得住!”

“什么?”陆佐愕然,“必须撑住,必须等到我们举荐好下一个人选!”

“可是那个安世卿实在厉害,最近总会组织小股兵力不断侵扰鄯州,大蕃国和乞塔国合作的苗头似乎越来越没耐心了!师父让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稳住他们!”陈退之略显焦急之色。

陆佐低头思忖良久,“京都有我们的兄弟吗?”

陈退之点点头,“有!小弟是七省的绿林盟主,这京都也有我们的兄弟!”

“好!你找个可靠的兄弟传信给路二叔,就说他们现在两国若是不同心同德,入秋之前鄯州就失守,那么他们什么也得不到。那彼时入秋之后,大汉的军队就不是冲着收复鄯州了,而是会选择灭了大蕃。”陆佐眼神犀利,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对了,必须让人传口信。”

陈退之肃然点头,“大师兄放心!那我现在就派人快马赶去!”

“对了,让传口信的人也给我母亲报个平安。还有你也今晚回来吧!把他们两个也给我带回来,在我没给你们弄到凭信之前,你们哪里也不许去!快去快回!”

陈退之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又从院中翻墙而去,隐没在暗夜中。

陆佐在屋内焦急的等了许久,忽听的门外有人轻轻敲门。陆佐上前将门打开,果然是陈退之办完事回来了,可是就见陈退之一人仓皇的站在门口,陆佐正色问:“路漫希和秦虹呢?”

陈退之讪讪地指着院子外,答道:“他们两在假山那边,没敢过来!”

陆佐语气温和的道:“叫进来,我不生他们的气!”

陈退之像得了令箭一般,又回头跑去叫了。陆佐整了整衣襟,复又坐回堂屋的主坐上。少倾,陈退之左右两边各拽着一男一女进屋,那男的正是路漫希,二十不到的年纪,面若白雪、风度翩翩。那女子正是秦虹,但见脸色略黑,五官却清晰俊俏。那二人见堂上的陆佐板着脸,都不敢正眼看他,陈退之生拉硬拽才来到正堂中间。

二人不约而同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两人垂着头,耷拉着脸,“大师兄,我们知道错了!”

路漫希和秦虹再鼓起勇气抬头看时,发现大师兄果然和以前长得截然不同,要不是陈退之说他就是陆佐,他二人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人情不自禁的站起来,都凑到陆佐跟前上下打量,还不时的嘟囔道:“这……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比以前英俊多了!”

陆佐沉着脸,“跪回去……”

路、秦二人就像失魂地松鼠,马上又退回两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大师兄,我们这次是来看您的,您没事,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回去复命了。”

陆佐歪过脸,没理他们。秦虹却忽地站起身,围在陆佐身前,给他捏肩捶背地撒娇,边赔笑道:“大师兄,您就别生气啦!我们也是担心您的安危不是,我们见你一直没有回信,所以就赶过来看看了。”

陆佐也是啼笑皆非,“好了,别跟我来这套,什么叫来看我的,我看是你们早就想来看看京都这花花世界吧!”

路漫希笑道:“还真没什么事能逃过大师兄的法眼呢!”

秦虹赶紧瞪了一眼路漫希,低声喃喃道:“就你废话多!”

“漫希起来吧!”陆佐语气婉转许多,接着又语重心长地道,“这京都可不是你们想象的什么富贵乡,这里处处都是暗礁险滩,只要是跟我沾上边的,都是危机重重。如今我自己都是抱虎枕蛟了,哪有心思顾及你们两个,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向路二叔交代啊!所以这两日你们等我拿到路引之后,你们两个必须离开,听到了吗?”

路漫希嗫嚅着道:“大……大师兄,你不会是想……赶我们走,才危言耸听吧?”

陆佐手一拍桌子,路漫希吓得重新跪下。接着陆佐又怒道:“我的话你们怎么就不信呢!你以为我住在京都是为了玩儿啊!你看看我现在的脸,就是被敌人一刀一刀刮的。”说罢又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你看到我手腕上的疤痕了吗?就是在牢里被人挑断的,师兄我以前可以力拔千斤,现在连杀只鸡都拿不动刀了!”

陈退之三人看罢简直感觉触目惊心,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秦虹更是眼噙泪水,趴在师兄膝盖上,央求着他,“大师兄,这里既然这么危险,我们就一起回鄯州,一起回凤迹山,就在那边,像以前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的过活多好。”

就在这一刹,陆佐的心头,浮现了许多往事,想起那时候最期待的就是能够跟着路二叔上凤迹山,然后跟着他学五读书,带着师弟师妹们在山间捉野味,但是那一切已经是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那样的时光,自从自己踏上京都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美好就与自己失之交臂,转之而来的就是处心积虑的复仇之路,自己知道总要有一个人来负起则个重担,自己的弟弟陆仁襄不行,师弟师妹们更不行,这个任务只能是由自己来背负。

第七十二章 夏夜酒会

陆佐看着眼含泪水的师妹,不禁有些动容,于是扶起秦虹,拭去她眼中的泪水,叹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师兄如今要是抽身而退,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放过我的!”

“那我跟三师兄也留下来陪你吧?”

“不行!”陆佐斩钉截铁的道,“你们留下的人越多,我们成为别人的目标就越大!”

这时路漫希也忍不住问:“凭什么?二师兄他还是七省绿林的盟主呢!上次苦集寺还露脸劫过周仲望他们呢!而且脸上还有刺字的金印,我和小师妹什么事情也没犯,他们哪里能查得到我们!”

陈退之喝止道:“漫希就你多嘴,大师兄让你回去就赶紧滚回去……”

“好啦!”陆佐不容置疑的道,“这事儿就不要再说了,退之,到时候你找两个可靠的兄弟,把他们送回去就是了!”

话音方落,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边冲着里屋叫“大哥”,看来是高筠和殷季回来了,陆佐示意他们三个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要多说话。门吱呀打开了,高筠和殷季一前一后正准备迈步进屋的时候,抬头一看屋内陆佐身后的三个人,两人都愣住了,几个人目光相对,屋内的气氛凝结了一会儿,陆佐便站起身,叫住高筠二人,道:“你们快将门关上,我给你们引荐一下。”

高筠是个爽朗的人,看来这些都是自家人,于是抱拳道:“原来家里来了客人,幸会幸会……”

殷季将门关上之后,陆佐让他二人上前来,便一一互相介绍了一番,“贤弟,这三位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同门师兄弟,这位是我师父的儿子,名叫路漫希,是我的三师弟,这位是我秦三叔的女儿,也是我的小师妹秦虹,这位是我的二师弟,也是我秦三叔的义子,名叫陈退之。”

高筠一听陈退之的名字,再看他脸色的刺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抱拳道:“你就是陈退之陈大哥么?久仰大名,您可是七省绿林的总盟主,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您的大名的。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啊!”

陈退之见此人面相与自己一般粗犷,不禁就有些亲近之感,于是笑着抱拳回礼道:“幸会,幸会!”

陆佐接着向陈退之介绍,“这位也是我的结义兄弟,名叫高筠,如今在金吾卫当差,也是武艺了得。”

陈退之恍然,道:“原来就是你啊,今科的武状元,您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啊!”

“谬赞了,我也时常听大哥说他有一个师弟,武艺不凡,膂力过人,要是有机会咱们可以比试比试。”

高筠话未说完,身后的殷季噘着嘴不高兴了,“师父,你都没有介绍我呢!”

陆佐哈哈一笑,轻抚着殷季的脑袋,“这是我的关门弟子,真名叫殷季,现在改了与我同姓,名叫陶潜。他呀,武功甚是了得,如今精进不少,你们几个单打独斗,未必能占他的便宜啊!”

殷季被师父如此一夸,笑开了花,然后也抱拳向各位施礼。陈退之也有心开他玩笑,道:“那我将来这个我盟主,得退位让贤啦!”

说罢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高筠哈哈大笑,“大哥此情此景不可无酒啊,我去门房让人去准备几个酒菜,咱们今日一醉方休啊!”

陈退之也附和道:“高兄说的是呢!那咱们今晚就喝几盅。”

“哈哈……”陆佐笑指他两,“那你们两个今日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了!”接着又吩咐殷季去跟门房的老潘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个人去准备酒菜。

众人聊了好一阵的时候,殷季兴冲冲地跑到堂屋问师父,道:“师父,酒菜备下了。您看是在哪里吃呢?”

高筠笑道:“在饭堂吃太热了,咱们不如就将桌子搬到院前的槐树下吃吧。这夜风吹得清爽,最合适会友吃酒了,诸位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皆随声附和说这主意好得很,陆佐也感觉如此倒是惬意,遂道:“潜儿,你让人把饭菜都搬进来吧!”

须臾,但听殷季在院子外指东道西的命令下人将饭菜摆好。饭菜摆好之后,殷季复又进屋叫众人吃酒,屋内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分宾主落座之后,大家便开始在说说笑笑中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劲上五分,大家便开始聊开了,尤其是陈退之和高筠极为投缘,二人挨坐着,说到兴起时,二人便不由分说连干三杯。这边厢路漫希和秦虹倒是跟殷季说的投机,都开始掷骰子、行酒令来助兴了。陆佐由于身体不适,所以不敢胡乱吃酒,只看着他们几个高兴时,便嘴角陪个笑意。

陆佐看着夜已更深,桌上杯盘狼藉,于是正着嗓子道:“大家都放一下手中的事情,且听我说两句。”

刹那席间鸦雀无声,只有高筠问道:“大哥何事,正吃酒呢,明日再说罢!”

“有要事跟你讲,明日就怕来不及了!”陆佐盯着高筠问,“现在你还清醒着吧!”

“当然!”高筠拍着胸脯,“就这么点酒,哪里就能把我给醉倒了。”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陆佐厉色道,“为兄有一件事有求于你……”

高筠见大哥这么客气,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等陆佐说完,便一拍桌子,“大哥,您今晚要是再跟我说求这个字,信不信……”高筠看了看身旁,只有身后的一棵大槐树,于是指着树继续道,“信不信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棵树上!”

陆佐见他虽然有半分醉意,不过刚才说的那句话确实不会假,“如今他们这几个从鄯州而来,又没有什么官凭路引,所以为兄想让你想办法帮他们弄到官府的路引,好让他们早些回鄯州,这一路上没遇到盘查还好,要是遇上官府盘查,也好省得引来许多麻烦……”

高筠又拍拍胸脯,胸有成竹地笑道:“我当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忙呢!不就是这吗!大哥你只管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弄好路引,就亲自给你们送来。”

第七十三章 路见不平

白天的西宁街,因为夏日的炎热,人群较夜间稀少许多,但叫卖声依然不绝于耳。路漫希和秦虹背着大师兄又跑出来在街上闲逛,看着摊位上喜欢的东西都会多看几眼,平日里二人随着自己父亲在山上,很少能见到这般热闹,所以看到什么东西都稀奇得很。

路漫希跟在秦虹身后,显然心里有些焦急,不住的想拉住秦虹,“小师妹,我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大师兄知道,我们就惨了。”

秦虹依然故我,在一个塑泥人的摊位前,手拿着一个泥人上下欣赏着,一边讪笑着道:“怕什么,有我呢!何况现在大师兄在太子府上可能正在吃大餐呢?哪里就能被他知道了!难道你想高发我不成?”

“我没有那个意思!但你是不怕,可我不行!”路漫希皱着眉央告道,“你知道师父和师兄最宠的就是你,每次和你出来,被骂的都是我,你不怕,我还怕呢!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了,我又得挨一顿打!”

秦虹不耐烦地将手中的泥人复又插回架子上,“好好……那我们再玩一会儿,马上回去总行了吧!胆小鬼……”

路漫希见师妹有些不耐烦,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在身后四处张望,生怕在街上和大师兄就撞个满怀。

二人正逛至街头的时候,忽听前方一片叫嚷之声,秦虹赶紧手搭凉棚,向那边望去,但见前面的一家茶棚前围着一群人。秦虹急忙摆手招呼着路漫希道:“小师哥你快点跟上啊!我们一起一起去茶棚那边看看”

秦虹寻着热闹而来,二人挤进人群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男子,手中正拿着皮鞭抽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口中还不住念叨:“让你跑,我让你跑!”

那青年男子身后还站在两个仆人,在一旁煽动拱火,那中年男子已经打得汗流浃背,身旁的一个仆人拿出毛巾一边帮男子擦拭汗珠,一边谄媚的问:“大公子,您看要不要小的代劳!”

青年男子已经打得气喘吁吁,手也有点酸麻,于是将手中皮鞭扔给另外一个仆人,轻哼了一声,“给我继续打!”

这时围观的人群又是一片哗然,有的指指点点,有的说三道四,有的看得眉头紧皱,还有的拍手连连叫好。而仆人接过皮鞭之后,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满身伤痕的少年,便继续一顿毒打。

秦虹看得是触目惊心,握着拳头时心中万千忿恨涌上眉头,忍不住大喝道:“你们这些畜牲,把人放了。”

此时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秦虹,那个仆人也停下手中的皮鞭,看了一眼秦虹后,又看了看那名中年男子。青年男子回过头来,颇有挑衅意味的向着人群叫嚣道:“刚才是谁瞎起哄的!”

人群紧接着是一阵沉默,没有人敢说话,因为他们似乎都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所以没人敢在他的面前造次,但又不想一个小姑娘再被他欺负,所以都默不作声。

秦虹却挺身一步,走出人群,手拿佩剑环抱胸前,昂首挺胸,丝毫无畏惧之色,“正是你姑奶奶我!”

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所有人惊讶不已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这时路漫希才从人海中挤了进来,见眼前的这个阵仗,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赶紧上前拉住秦虹就想往回拽,可是秦虹瞪着青年男子,看都不看路漫希就轻松挣脱开他的手,继续问责青年男子,道:“快把那个孩子放了,否则别怪我的剑不听话了。”

青年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于是奸笑着问:“这位美娇娘,你是他的哪一位啊?这儿快就想让他跟你走?我看你还是跟本公子走吧!”

秦虹登时急红了脸,柳眉倒竖,不由分说便拔出手中的宝剑,指着那个男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放人,就吃我一剑。”

路漫希原本想来劝架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眼前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回旋的余地,于是挺身一步拦在师妹的身前,喝道:“听见我师妹说的话没有,快放人!”

“哟哟!啧啧……”青年男子言语轻佻,眉飞色舞的看着秦虹,“这还有英雄救美这一出啊!美人儿,你不知道,我就是你的英雄啊。”

路漫希强忍怒火,“这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胆敢如此不知廉耻,就不怕管家收拾你吗?”

那青年男子听罢愈加得意,“这里是天子脚下不假,但你们这些人却是活在我的脚下!后生仔,看你们像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本公子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趁本公子现在还不生气,赶紧给我滚蛋!”

接着男子和身后的两个仆从又大笑起来,三人笑得极为轻蔑,这让路漫希有些开始胆怯,但是看着他们脚下的那个少年蜷缩着身体,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又怒不可遏,“老子不信这个邪,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秦虹也在身后叫好道:“师兄好,今天咱们师兄妹一起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要不然师父都白教我们了!”

说罢路漫希和秦虹便亮出手中的宝剑,直指那名男子。电光火石之间,那两名仆从,一个手拿皮鞭就往路漫希抽去,另外一个也护在男子的身前。旁边看热闹的人,个个神情紧张,吓得面色铁青,生怕伤及无辜,赶紧退出数丈,任他们打斗。

几个回合下来,没想到几个仆从竟然身手了得,丝毫不落下风。再过几个回合,那两个仆从渐渐开始体力不支,全身汗珠滚滚,打得面红耳赤。而路漫希和秦虹依然面不改色。围观的人见这一男一女慢慢地占了上风,渐渐地大家开始拍手喝彩起来。

而在一旁观战的青年男子此刻也手心冒汗,为自己的处境开始担忧起来,就在青年男子准备逃离现场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得明白,“都快住手……”

第七十四章 欺软怕硬

当那名男子听到有人喊住手的时候,望向声音来处,此时人群中忽然一拥而散,让开一条道来。但见一个身着银盔手提银枪高大魁梧的男子,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此人正是金吾卫上将军高筠,他身后整齐划一的尾随着三列卫队。

高筠一路巡视至此,听见百姓禀报此处有人聚众闹事,故而转来此处缉拿肇事者,高筠冲着人群中高喊:“都快快住手,否则一并缉拿。”

那名男子见到高筠好似见到救星一般,一边喊仆人住手,一边满面堆笑的冲到高筠的马下,恭恭敬敬的给高筠施礼,道:“高将军,您看这本来都是归您管的,可是这些乡下人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我怎么喊他们住手,都不肯停手,现在还打着呢!我看他们就像是奸细,要不把他们两都给抓了再说……”

高筠见是龙虎卫统领长孙崇威的长子长孙昭,虽然心中万千不屑,但碍于长孙崇威的面子,不得不礼貌性的点点头,并没答话,眼睛继续看着人群中正在打斗的四人,高筠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昨日晚间在大哥府上见到的那两个师兄妹么!高筠赶紧翻身下马,高声大喝:“住手,路漫希你们两都快住手!”

这时四人才停下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高筠,路漫希和秦虹见是高筠,都兴奋不已,秦虹更是愤慨地手指着高筠身后的那名男子道:“高二哥,你看那个人,就是他当街毒打那个小孩子!”

高筠先看了眼路边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又看了看长孙昭,见他一脸尴尬的杵在原地,心下也有些犹豫,只得转身上前向长孙昭抱拳赔笑道:“长孙公子,这两位都是我的远房亲戚,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吧!”

长孙昭阴沉着脸咬牙,一时语塞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也知道高筠是不好惹的人,于是又换了一张脸笑道:“若是高将军的亲戚,那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吧!”然后又瞥了一眼路漫希二人对高筠说道,“可得好好管好你的朋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高筠又礼貌性的微笑点点头,身后的秦虹气得又想冲上去理论,被高筠一把拉住,秦虹依然不依不饶的骂道:“哼!我们多管闲事,我看你是狗仗人势!”

“嘿……”长孙昭已经忍无可忍,“我说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啊!”

秦虹没有理会高筠的眼神,“我看是你蛮不讲理,光天化日的毒打一个孩子!”

“这与你何干,他是我家的奴仆,偷了我家的钱就跑了,就该家法伺候,用得着你一个外人管吗?”

秦虹再想反驳的时候,高筠瞪眼一声呵斥,秦虹才喃喃的回过头。高筠压制着怒火,他知道如果再让长孙昭那小子在自己面前放肆,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出手教训他,所以想赶紧把事态摆平了,于是继续向长孙昭一抱拳,道:“长孙公子不必挂怀,我这表妹从小娇生惯养没大没小的,请您见谅!”

长孙昭一摆手,冲着仆人高声喊道:“把那小子带回去!”说罢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出人群,那两个仆从将那少年生拉硬拽起来后,也随之招摇而去。

秦虹气得怒火中烧正待追上去的时候,高筠又一把将她拉住,紧接着高筠又让手下将人群疏散开,吩咐其中一个副手先领着卫队去巡视。然后才低声对秦虹道:“秦虹妹妹,你再追上去,那个少年一会儿回去会被打得更惨的。”

“难道就这么任他这个畜生肆意妄为不成?”

路漫希也随声附和,“对啊!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就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高筠这才娓娓道来,“你们有所不知,方才那个人的父亲算得上是我的上峰,乃是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极得圣上信任,他父亲为人倒是忠肝义胆,老来得子宠爱得很,所以我这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秦虹依然没好气的道:“管他爹是谁,儿子能干出这等事的,就不是什么好爹!”

路漫希见时辰差不多午饭时候了,赶紧催促道:“我看咱们还是早点回府上吧,不然一会儿大师兄回来了,要是被他知道我们两个不在家就惨了。”

三人回到陶府的时候,门房的老潘便上前打招呼,高筠笑问:“老潘,我大哥他回来了吗?”

老潘笑答:“刚回来,正在堂屋等着呢!说是如果遇见秦姑娘和路公子回来,就让他二位先去堂屋找他。”

路漫希听罢脸色大变,搓着手喃喃道:“完了,这下完了!”

秦虹瞥了一眼路漫希,转而央求高筠,道:“高二哥,待会儿求你帮我们求个情吧!否则今日我和三师兄又得挨罚了!”

高筠点点头,领着他二人走在前面。来到堂屋的院子前,路漫希和秦虹便不敢再进门了,而怯怯懦懦的躲在树荫下看着高筠独自进屋。半天见里面没有动静,路漫希开始着急怪罪秦虹,道:“看到没有,还是被大师兄知道了!”

二人正互相埋怨着,忽然听见堂屋内传来陆佐的声音,“门外的两个,都进来吧。”

秦虹和路漫希面面相觑,都紧皱着眉头进堂屋,见大师兄正端坐在正中,二人便不约而同的跪下,“大师兄……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陆佐依然面无表情,手捧着一杯清茶,轻轻的呷了一口,接着将茶杯放在桌旁,然后淡淡地吩咐站在身后的殷季,道:“潜儿,你去老潘拿家伙来!”

路漫希见殷季奔出去拿家伙,全身不由得一紧,用乞怜的眼神看着高筠,似乎在请求他的帮忙。那高筠也心领神会,站起身向陆佐抱拳,道:“大哥,就饶他们这一次吧!他二人那也是好打不平,也没什么过错不是……”

陆佐冷冷的瞪了一眼高筠,高筠竟也不敢再说下去。陆佐指着路漫希和秦虹,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两个呀!昨天刚跟你们说别给我出去惹祸,口口声声才答应的,今天又出去惹那个长孙昭。你们两个是谁先教唆着出去的!”

第七十五章 皮肉之苦

秦虹正想挺身而出认罚的时候,路漫希抢先一步道:“大师兄都是我的错,是我硬拉着师妹要出去玩儿的!”

“你?”陆佐心知肚明,却明知故问,“真的吗?我看是你有心袒护师妹吧!”

路漫希低着头,眼角余光看了眼身旁跪着的秦虹,然后连连摇头,“确实是我想出去的,这京城的热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所以想出去看看,和师妹没有任何关系!”

正说时,殷季已经手拿着一把皮鞭,大步跨进堂屋来,将皮鞭双手呈给师父。

陆佐接过皮鞭,双手别在身后,“漫希啊,这京城是非之地,你非得把它闹翻了天才作罢是吧!今天还好碰到你们高二哥,如果真的闹将起来,我们大家都会受到牵连的!这京城何其凶险,你懂吗?”

秦虹扭过脸,喃喃地却插话道:“你们怕牵连,我不怕,我就是见不惯!”

陆佐摇头叹息,“我的小师妹啊,牵连事小,师父和我们苦心经营的计划落空事大啊!”

秦虹听罢,这才羞愧的低下头。路漫希央求着望着大师兄,道“大师兄,要打就打我吧!”

陆佐手拿皮鞭指了指路漫希,气道:“我说你呀,就这么护着你师妹吧!哪天她闹出事了,看你还能不能护着她了!”陆佐说着把皮鞭扔给殷季,“潜儿你来,三十皮鞭一下都不能少!”

陆佐说罢转身回里屋去了,高筠尾随其后,陆佐在里屋听见堂屋外传来路漫希的阵阵*声。高筠见大哥闭着眼神情凝重,不禁问:“大哥,干嘛对他们这么严厉,不就出去走走吗?”

陆佐摇摇头,双眼凝视着高筠,“你有所不知,他们两个都是家中独子,如果不严加管教,我怕哪一天我……”陆佐说着又开始摇头叹息。

高筠见大哥神情奇怪,忍不住问:“大哥我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佐点点头,“说吧!”

“我最近发现自从你伤愈以来,似乎就变了一个人!”高筠疑惑的注视着大哥。

陆佐也饶有兴致的问:“哦!贤弟你倒是说说看!”

高筠继续道:“以前我总是猜不透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你也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经常见你摇头叹息,做事也比以前小心许多,总能看出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佐低下头来,自己似乎也觉得高筠说的不错,自从知道自己可能只有两三年的活命时间,似乎肩上变得更加沉重,总是担忧能否在这短短的三年内完成使命,也因此脾气变得愈加烦躁不安,连高筠这种大大咧咧的人都能看出自己现在的情绪,那些老谋深算的人岂不是也能轻易看出自己心事。陆佐紧皱眉头,心下暗自较劲,必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否则很难成就大事。

“师父!”殷季进屋内打破了沉寂,“已经打完了,我看漫希哥哥已经疼得不行了,您看看要不要叫郎中来看看?”

陆佐走在前头,来到堂屋,见路漫希趴在长凳上,手捂着屁股疼得直叫唤,旁边的秦虹抹着几滴泪在安慰着。陆佐看罢也知道他们这是惺惺作态,并不想再强加训斥,只是吩咐道:“师妹你把漫希扶回自己的房间吧,潜儿你去请郎中给他看看!一会儿记得去饭堂吃午饭的时候,秦虹你先把饭送过去给漫希,知道了吗?”

秦虹答应称“是”,同殷季扶起路漫希便出去了。

高筠见他们背影远去之后,便对陆佐道:“大哥,您交代的事情,我办妥了!”说罢从怀里拿出三份路引交给陆佐,然后又问,“大哥,今早您去宁王府作甚?”

陆佐眼神漠然,“送大礼!”

“哦?大礼?”高筠好奇的问,“什么大礼?”

“当然是关乎宁王前程的大礼!”

陆佐点到即止让高筠更加想知道,“大哥,兄弟知道您想做一件大事,但我既然是您的兄弟,只要大哥您需要我,小弟绝对在所不辞,但是大哥您总这么神神秘秘的,让我有些感觉怪怪的!”

陆佐知道他的担忧,只是拍拍高筠的肩膀,“贤弟,跟我越亲近,也许你的处境就越危险,你怕吗?”

高筠哪管这些,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道:“大哥你还不知道我,我高筠怕过什么!”

陆佐欣慰地点点头,“好,等时机一到,贤弟你自然会知道,我也会跟你说清楚,但是目前还不是时候,也许不知道,对你而言会更加安全。”

午后的太子府内,枝叶繁茂且高大的大樟树可以说是遮天蔽日,所以这几日太子的心绪比以往平静了许多,刚打了个盹醒来,恰好门外管家敲门说:“太子殿下,兵部尚书徐大人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太子刘衍在躺椅上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马上就到!”于是边让太子妃徐昉给自己更衣边问,“昉儿,你看看要不要一起去见见你父亲!他也好久没来了,一起聊聊去!”

徐昉格格一笑,“他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聊吧,也难得他来,好了再留我爹晚上一起吃饭,到时候再聊不迟!”

“这你就冤枉岳父大人了,是我最近有事让他帮忙,所以没空来这边见你而已,今天让他来也是我有事!”刘衍爱怜的看着徐昉说着,“那行,今天晚上就按你的意思办,你不说,我也想请咱们父亲一起吃顿饭呢!”

刘衍说罢穿好常服,便到西厢的书房去了。刘衍一迈进房门,就兴冲冲的问徐秉德,道:“岳父大人,事情办得如何了?”

徐秉德喜形于色,笑着作揖道:“殿下,你给那件宝贝果然巧夺天工啊,就连宫廷的匠人都赞不绝口,皆称绝世罕见,这回圣上寿诞,我们终于可以一搏眼球了!”

“博眼球事小,这次最主要的还是想博得皇爷爷的欢心,只要能讨得他的开心,什么稀罕物都值得!”刘衍接着问,“那工匠做得怎么样了?没出什么纰漏吧?”

第七十六章 秘密筹划

汉帝的寿诞在即,太子刘衍给汉帝准备了一样稀世珍宝,但是需要工匠加工,所以刘衍选了一个极为放心的人来帮他打造,于是就找到了自己的岳父来代为监管。于是早早就在书房等候岳父徐秉德,许久才见岳父风尘仆仆而来,便问岳父事情办得如何了!

徐秉德笑答道:“殿下尽管放心,已经办妥了。我们的工匠都是顶尖高手,这三四天日夜赶工总算完工了。老夫已经看过了,那技艺真的是巧夺天工,那宝物真正是古今难得啊!相信圣上一定会喜欢的!”

刘衍听后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玩笑道:“被岳父您这么一说,我都要舍不得给皇爷爷这个宝贝了!”

徐秉德眼珠一转,“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既然已经做好了,那就多派几个人日夜看守,千万不能有任何疏漏!”刘衍嘱咐道。

“老夫已经加派人手了,就等着献宝那一天!”

刘衍满意的点点头,忽然想起宁王来,又皱眉道:“寿宴过两日就要开始了,不知宁王叔他会给圣上准备什么?”

徐秉德露出狡狯一笑,“殿下,据我所知前几日宁王好像从西域使者手里天价购了一样犀角嵌珠杯!”

“哦?犀角嵌珠杯?”刘衍惊奇的问,“那是何物?”

“老夫托人打听了,那杯子也是个稀罕玩意儿,犀角杯本来就少,它上面镶嵌的三颗宝珠就更骇人听闻了,据说那是释家佛的真身舍利!”徐秉德说得饶有兴致。

“舍利?”刘衍不置可否,“这宝物谁能说得准!”刘衍说着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头,道:“舍利一说有真有假,到时候宁王叔一旦献上此物,咱们就让人说他这是假的,然后再一齐参他个欺君之罪!”

刘衍说罢露出狡黠的微笑,徐秉德也笑着伸出一个大拇指,道:“殿下可真是高明,到时候才真正叫高下立判啊!哈哈……”

正说时书房外有人敲门,刘衍笑问:“门外何人敲门啊?”

“属下邓灼有事回禀!”邓灼语气轻快的答道。

刘衍一听是邓灼,想起那天说的事情来,不禁喜上眉梢的对徐秉德道:“岳父,又有好事上门了!——邓将军进来吧!”

邓灼将门开了又关,小心翼翼的走到太子跟前,向太子和徐秉德抱拳施礼。

太子拂袖笑道:“免礼吧!是不是宁王府那边有什么消息了?说吧!”

邓灼会心一笑,“正是,属下的人日夜监视宁王,发现他前几日和一个人往来甚密!”

刘衍迫不及待的问:“谁?”

“这个人属下后来再派人去查得时候,就又断了线索!”

刘衍脸色一沉,“废物,没查出个所以然,你来这里作甚?”

邓灼抱拳道:“并不是完全没有消息,属下目前发现一个人特别可疑,有可能就是宁王经常找的那个人。”

“哦?有意思,那是谁呢?查清楚了没有?”

“他也住在西宁街,属下打听过了,那人似乎是前几日刚刚搬进去的!听说是从南方一带迁居至此的,具体其他的属下就不知道了!”

刘衍听罢点点头,沉思片刻后问徐秉德,道:“岳父大人,您觉得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呢?”

徐秉德捋着胡须思索着,接着问邓灼,“你确定太子之前找过他?”

邓灼又一抱拳,“属下很确定,自那人搬进新居之时,属下的人有看到宁王去过两次。”

徐秉德又问:“那所宅院的主人叫什么可曾打听到了?”

“没有!”邓灼回忆片刻后,继续答道,“不过他家的府门上挂的匾额写着的是‘陶府’二字,想来主人可能是姓陶。”

刘衍也怪道:“这就有意思了,远道而来,搬进新居,就认识了京城这么大的一个皇亲国戚,此人真是不一般啊!”

徐秉德也甚是奇怪,“看来此人必定大有来头,否则宁王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亲自去他府上。”

刘衍沉默这点头,这种不知底细的往来,最让人害怕,“邓将军,这事就交给你了,你今夜就派人去这个陶府上偷偷打探一番,然后马上回来禀报,不!就你一人亲自前去,不要让手下去!”

当夕阳从陶府的屋檐坠下之时,秦虹有些闷闷不乐的来到主屋,见大师兄正在和殷季下棋,于是讪讪地上前叫道:“大师兄,吃饭了!”

陆佐也知道秦虹还在为今天的事情不高兴,也没有多加理睬,只是兀自起身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去饭堂了。

饭间,八仙桌上摆着标准的四菜一汤,陆佐和殷季挨坐着,陈退之独坐一角,秦虹和路漫希挨坐在陆佐的对面。

陆佐见大家都不说话,于是看着路漫希问:“漫希,还疼吗?”

路漫希刚吃到嘴边的饭菜,一时间愣在当场,然后看了眼秦虹,再看了看殷季,瞬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反应了片刻后,才红着脸连连点头。

陆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殷季,殷季眼神闪躲着,干脆狼吞虎咽起来。接着陆佐继续道:“看来潜儿打的还不够,这坐着还能吃饭不是!”

殷季忽然又停下手中的筷子,微微抬起头看了眼路漫希,心中万千疑问,难道今天打路漫希给他放水的事情被师父发现了,殷季想着想着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支支吾吾的道:“师父,我打的是路哥哥的后背,没打屁股。”

陆佐也觉心中好笑,但也是适可而止,并没有再问,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直起腰,一脸严肃的看着路漫希和秦虹,道:“我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你们两个都得回去!”

秦虹听罢,脸色一沉,正要反驳之时,陆佐心知师妹又要顶嘴,于是直接道:“退之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气氛瞬间又沉寂了,就在所有人自顾自的吃饭夹菜时,殷季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脸色凝重的注视着师父,那眼神似乎在告诉师父情况不对,于是殷季又拿起手中的筷子,筷子的头朝下在桌子上轻轻一点,向师父示意屋顶上有东西。

第七十七章 黑衣刺客

殷季的警觉让大家也慢慢发现了不对,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继续吃着,陆佐微微抬起眼神,向陈退之和殷季眨着眼,示意他二人出去看看。

殷季心领神会,将手中的筷子一放,嘴巴一抹,笑道:“师父,我吃好了,我回柴房去给您烧开水洗澡。”

陈退之紧随其后,“小陶潜,我帮你吧!”

陈退之和殷季大踏步走出饭堂,走到廊檐下之后,二人忽然停下脚步,陈退之双手手指交叠,接着单膝跪地,手抵膝盖,然后殷季左脚踩在陈退之的手上,陈退之借身上之力将殷季向屋顶抛去,殷季借势腾身跃至屋顶。果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在屋顶,那人见自己被发现,赶紧站起身转头就顺着屋檐逃离,哪知殷季身轻如燕,不消须臾就追至身后。

黑衣人心知在屋顶奔跑绝对不是对方的敌手,于是又纵身一跃至院内,哪知恰好正面碰上陈退之,黑衣人挥起手中利剑便向陈退之刺去。陈退之闪转腾挪,接连夺过黑衣人的数次攻击。

此时殷季也已经冲到黑衣人的身后,三人瞬间混做一团。黑衣人不消几招,已经渐渐觉得力不能支,心知自己绝对不是他二人的对手,于是有心脱身,可他二人攻势之凶猛,自己根本无法抽身,就连自己袖中藏着的石灰也无法洒出。

就在黑衣人准备束手就擒之时,恰好陈退之不小心被一块石子绊倒,黑衣人赶紧右手持剑复又向殷季砍去,左手迅疾地将衣袖狠狠向殷季脸上甩去,刹那石灰迎面向殷季洒去,殷季刹那脸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黑衣人趁机将手中剑往殷季心口刺去,忽然感觉后脖领依然被人揪住,黑衣人赶紧矮下身,全身逆势一转,“刺啦”一声,后脖领的衣服已然被撕裂。陈退之一下子又抓了个空,只剩手里抓着的几块破布,再抬头看时,那黑衣人已经跑远,接着翻墙而去。陈退之见殷季的头上身上全是石灰,一双眼睛也因被石灰迷住,不断的发出痛苦的*,陈退之便上前扶住殷季,着急问道:“小陶潜怎么样了?”于是又冲着院内喊叫,“快来人啊,陶潜中了黑衣人暗招了!快来人……”

这时陆佐等人已经从院子里冲了出来,见殷季这般模样,赶紧让陈退之先把人扶回屋子,然后以油清洗之。

里屋内,殷季坐在桌前,大家都在帮着殷季清理着石灰。陆佐见殷季渐渐没事,已经能睁开眼睛了,这才开始放心,于是背着手走到窗前,开始思索起来,今夜的刺客会是谁呢?或者说会是谁的人呢?

太子府内,刘衍为了想好接下来献宝一事,特意请来了荀谋来书房一起商量,二人正说的呵呵大笑时,忽然门外传来邓灼的叫声,“王爷,属下回来了!”

“进来吧!”

邓灼一身黑衣,身上还有几处被石灰沾着的白色斑块,有些狼狈的向刘衍和荀谋分别行礼。

刘衍惊奇的看着邓灼,“怎地如此狼狈?这世间能把你邓灼打得如此狼狈不堪,没有几个吧?”

邓灼低头抱拳,“属下惭愧!”

刘衍继续问:“怎么了?去陶府看过了吗?”

“属下今天才到陶府,没想到就被发现了!属下还和对方交手,对方武艺之高强,属下实在难是敌手”

荀谋不禁也是一声惊呼,“那看来你们说的这个陶府上,还有一个难得的高手了?”

“不止一个!”邓灼拱手道,“有两个!其中一个属下可以说是力大无比,每次一出手,属下都很难招架住。而另外一个属下觉得……”

“觉得什么?”刘衍好奇的问。

“属下觉得甚是奇怪,似乎见过?”邓灼极力的思索着,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关于那人的记忆。

荀谋和刘衍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问:“哪里见过可还记得否?”

邓灼沉思片刻后,忽然脑海一闪,笑道:“想起来了,那个年纪尚小,和我在太子府还一起比过武!”

刘衍也极力思索,问:“比过武?谁?本宫如何不记得?”

邓灼再次思索着那人的名字,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叫什么名字,“属下也记不得那个人的名字,但我倒是记得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的名字!”

“谁?”

“陆佐……”

荀谋和刘衍眼神不约而同的相交,刘衍笑着对荀谋说道:“本宫记得,那好像陆佐的徒弟,名叫殷季,武艺甚是了得,他和邓将军比武那天,还赢走了本宫心爱的一把‘湛卢剑’呢。”

邓灼也忽然想起了那个名字,道:“对对!特别像是那个叫殷季的少年!”

荀谋似乎也发现了不对,问:“为什么说是像呢?难道不是他吗?”

邓灼挠挠脑袋,皱着眉怎么想也没想明白,“今天属下去探查的时候,他们正好在吃饭,饭桌上一共有五个人,四男一女,其中和我交手的那个力大无比的人长相粗犷,一人独坐,他的左手侧是两个年轻男女,似乎是师兄妹,好像犯了什么错误,被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男子教训着,还说让他们明天就离开京城,而那一名男子似乎就是那座府宅的主人,而他身旁坐着的就是刚才说的那个长得很像殷季的少年,他们唤他的名字叫……”邓灼迟疑道,“陶潜……所以属下心中甚是困惑的正是这一点。”

接着荀谋腾地站起身,走至邓灼跟前,“你确定他的名字就是陶潜?”

“确定!而且叫陶潜的那个少年一直称呼他身边的那个人为师父!”

荀谋瞪大眼睛,他开始疑惑,一个长得像殷季的少年,还有一个师父,难道是陆佐?不可能,于是又问:“叫他师父?那人是谁?有见过吗?”

邓灼毫不犹豫的答道:“从未见过!不过看样子病恹恹的,好像有什么病根儿吧!其他人似乎都很听他的话,也很怕他!”

荀谋的情绪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许,复又坐回位置上!

邓灼又问:“那此人还要派人去盯梢吗?”

第七十八章 汉帝寿宴

刘衍看着荀谋问:“荀将军您看……”

荀谋微微一笑,“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可能是来京城攀亲戚的吧!我们也不必大惊小怪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好怎么应付圣上的寿宴!”

刘衍点点头,接着又对邓灼一摆手,“听见了吧,那就这样,你先下去吧!”

七月二十五日这一天万里无云,天上的一轮金乌闪耀夺目,这么好的天气却比往日多了些许凉意,习习凉风在京城内来回穿梭,所有人都感觉这凉风仿佛是上苍为了庆贺圣上而吹拂人间。今日的京城府衙民宅、大街小巷皆张灯结彩、焕然一新。即日起凡大汉所辖之处休沐三日,上至官宦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皆锦衣华服共庆圣诞。

寿宴地点选在宣政殿前的广场举行,由礼部和鸿胪寺共同操办,寿宴从未时摆设,申牌开始,酉时结束。今日宣政殿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正中石阶上便是汉帝的龙案,左右旌旗招展,宫女侍卫伺立左右,阶下是皇亲贵胄之席位,四方来宾则在广场周圈列席而坐,广场中央留出一大块空地供节目表演。

申牌钟敲响之时,丝竹齐鸣、管乐悠扬,在隆隆的号角声中,汉帝从宣政殿中门走出,在左右的拥护中拾级而下,走至龙案前坐下,姹紫嫣红的广场内众人齐声跪下,山呼:“恭祝圣上万寿无疆,千秋一统!”

大臣一番朝拜之后,汉帝朝着广场朗声高呼:“免礼!寿宴开始……”

须臾,百官坐定之后,寿宴开始,首先是由两百个儿童开始表演万寿舞,这些儿童分成十队,个个头戴玉冠、锦袄宽衫,每个儿童都手持如意、仙桃、瓜果等寓意寿诞之物,从广场两侧整齐划一地奔至广场中央,广场瞬间花团锦簇。待到儿童贺寿完毕后,上百名舞姬手持彩灯来之广场中央献舞,歌舞升平间,龙案前的汉帝看得眉飞色舞,广场下的来宾有的看得如痴如醉,有的喜笑颜开,有得拍手称绝,还有的感叹大汉之威武气派。

歌舞已经表演完毕,接下来就要开始献宝祝寿了,献宝整个流程先由各国使臣献上宝物,再者是朝廷百官,接着是皇亲国戚。而此番献宝的压轴人物自然是太子和宁王,所有人最期待也是这两个最有争议人物的比拼。

汉帝听说是献宝环节,颤巍巍的站起身,抖擞一下精神,也想领略一下各国的稀世珍宝。汉帝来到广场前,接着各国使臣接二连三的将宝物献上,有的送上飞禽走兽,有的献上奇石异珠,还有的呈上珍器贵物。各国各地的封疆大吏,外国使臣所献之寿礼,皆异常讲究,真可谓是“奇、珍、稀”以概之。汉帝看至喜欢处喜笑颜开,连连拍手称好。

最后终于要轮到压轴出场了,经过礼部跟圣上商定之后,先由太子刘衍献上宝物。太子刘衍得知后脸上溢满得意之色,胸有成竹的向圣上一躬身,方才见过所有人送过的宝物之后,虽然也觉得都是纳罕之物,不过想到跟自己的相比就可相形见绌了。

刘衍将手一拍,随后七八名力士抬着一样巨物,上面是绣着万福纹样的红色丝绸遮盖着,所有人都驻足观看,期待着太子的宝物亮相。须臾,几个力士已经将宝物抬至广场上。

汉帝见此器物竟然需要八个力士才能抬动,想必是金属器物,不禁向前迈了一步,指着它问刘衍,道:“衍儿,这……是何物啊!”

刘衍一拱手,接着介绍道:“皇爷爷,此物是孙儿特地请名匠用了半年时间锻造而成的,现在就由皇爷爷亲自揭开吧!”

汉帝一喜,听说花了半年的时间才锻造而成,不禁有些期待,见众人都拭目以待,个个跃跃欲试,于是向刘衍一笑,“这么一说,朕也很是期待啊!”

说时汉帝伸出手,轻轻的揭起遮布,轻轻一拉,红通通的遮布下缓缓的闪出金光,刹那一座精美的稀世珍宝显现在所有人的眼前,那是一座一人高的由黄金熔铸而成的精美塑像,上塑九龙夺珠,九条龙纠缠一起,共同抢着顶部的一颗龙珠,而那块龙珠也是由巨大的夜明珠镶嵌而成。日光下塑像金光闪闪,耀眼夺目,周遭所有的宝物都为之暗淡,广场内的所有人瞬间哗然,每个人都看得瞠目结舌拍手赞叹,没想到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精湛的工艺。

汉帝正看得情不自禁,伸出手来,上下抚摸着宝物,不时发出阵阵赞叹之声,“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如此精美的宝贝,这工艺简直是巧夺天工啊。”

刘衍见皇爷爷爱不释手,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再看看不远处的宁王刘询面如土色,刘衍轻哼一声后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意,接着又朗声向着广场内的人介绍道:“这座塑像叫做‘九龙夺珠黄金像’,它通体是用黄金熔铸而成,顶部的龙珠则是由夜明珠镶嵌的,这九龙祥瑞寓意着千秋一统,塑像的底座则是以黄花梨为材料,底座四面雕刻大海则寓意着四海升平。大家请仔细看着九条龙的眼睛……”

此时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的观察着九条龙的眼睛,才发现它们眼睛的颜色各有不同,有红的、绿的、蓝的、紫的等九种不同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加的耀眼夺目。刘衍继续介绍道:“看到没有,没条龙的眼珠都是由各种颜色的宝石镶嵌而成。”

太子刘衍讲完,广场上下掌声雷动,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拍手叫好。汉帝看罢也是喜不自禁,这种稀世珍宝,今天在外国使臣面前绝对是耀眼的主角,觉得足够彰显大汉国威,足够让他们心悦臣服。接着汉帝也连连拍手道:“这真正是稀世珍宝啊,今日朕甚是欢喜,就封为威震候,就供在宣政殿侧,由专人管理!”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哗然,然后却有人带头响起掌声,接着又是一阵山呼:“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洪福齐天!”

第七十九章 震扬国威

太子献上宝物之后,得到汉帝大家封赏,百官交口称赞,使臣拍手信服。

接下来马上就要轮到宁王刘询开始献宝了,当司礼官高呼有请宁王献宝之时,所有人屏气凝息,都在驻足期待着宁王的宝物是否能艳压一头呢?

汉帝依然在抚摸着九龙夺珠黄金像,听见司礼官高呼请宁王献宝之时,才回过头来,冲着刘询微微一笑,看得出汉帝此刻心情甚佳,毕竟方才在外国使臣面前尽显国威了,现在是时候看看宁王会献什么宝贝呢?

太子刘衍嘴角微扬,自觉已经胜券在握,见宁王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不禁露出一丝蔑视的笑意。

刘询此时额头汗珠滚滚,看到太子的大礼之后,明显有些紧张起来,虽然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却还是忍不住手心湿透。刘询的手有些颤抖的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内心开始翻腾汹涌,陆佐帮我准备的礼物万一在众人面前献丑,那岂不是颜面扫地,忽然间开始后悔当初为何不用自己准备下的礼物。

众目睽睽之下,刘询手捧着锦盒来到父皇的面前,刘衍心中发笑,待会儿终于可以解解气了。

汉帝饶有兴趣的看着刘询手里的锦盒,“询儿,这是何物啊?”

“回禀父皇,儿臣准备宝物虽然比不上太子殿下的珍贵,但却代表着儿臣的一片孝心。”

“哦!”汉帝手指宝物,顾左右而自豪一笑,“那就打开来看看吧!”

“遵旨!”

刘询缓缓打开锦盒,随着众人一声惊叹,原来只是一个素净瓶。所有人皆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宁王手中的物品,汉帝也不禁凝眉指着瓶子问刘询,道:“询儿,这……这瓶子何意啊?”

刘询强做镇定,咽了咽口水,准备按照陆佐的话照说,“回禀父皇,此瓶不过是普通的瓶子而已,老百姓家里都有,关键是这瓶子里的东西,这里面装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瓶酒!儿臣斗胆请父皇一试,不知可否?”

众人一听是一瓶酒,瞬间广场内又是一阵哗然,都嘲笑着指指点点,“不就是一瓶酒吗?”

汉帝眉头一皱,也甚奇怪自己二儿子会搞什么名堂,往年他可没有送过这么平淡无奇的东西呀?汉帝心下疑惑,于是点点头,“来啊!拿杯子来!”

太监从后面捧出了两个杯子,宁王刘询缓缓的为两个杯子斟满酒,太监举起其中一杯,正准备以身试酒的时候,汉帝将手一扬,示意他不必试酒了,汉帝挺身上前一步,准备亲自喝喝看。

汉帝凝眉看见杯中酒的颜色时,不禁眉头一展,指着酒笑道:“这酒的颜色竟然是粉色的,哈哈……朕倒想尝尝是什么美酒,能让宁王在如此重要的盛会上献给朕的。”

汉帝举起酒杯,在鼻尖略闻了闻,瞬间一股花香扑鼻而来,这熟悉的味道,让汉帝沉醉,于是他迫不及待的闭着眼在唇边抿了一口,紧接着一饮而尽,连连赞道:“好酒!好酒!真正是好酒啊!”

此刻广场内的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汉帝接着将空杯放回盘子上,又拿起另外一杯,将酒一饮而尽,然后举起手中的空杯,大笑道:“这就是‘桃露春酒’,酒中万中无一啊。此酒只有良酿署的前署丞耿南德老先生才会炮制,不过他已于上个月仙逝,询儿啊,你怎么会酿此酒呢?”

刘询此刻已经得了信心,脸上浮出笑容,“回禀父皇,此酒儿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炮制成功的,是儿臣在耿南德老先生在世前几年沐浴斋戒九日苦苦相求,他老人家才将秘法告知,不过此酒炮制艰难,即使得到秘法,若没有耐心,也很难炼得此酒!”

众人都好奇的看着刘询,汉帝也惊奇的问:“哦?还有这门道啊?你说说看,怎么炼就此酒的?”

“这酒必须选用节气立春那一天初见阳光而未化的露水六两,节气雨水那一天的第一场雨的头几滴雨六两,节气谷雨当天的雨水六两,然后选用春分时开出的第一朵桃花二两,而且这桃花必须是从未开过花的幼苗上长出的,往年开过花的桃树,绝对不行。然后还要立夏那一天的桃子,也必须是第一次长桃子的树才行。”

所有人听罢宁王的介绍后赞不绝口,就连旁观的周仲望老元帅也竖起大拇指,道:“宁王果然贤孝啊!”

大理寺卿杨佑显也上前趁机称赞道:“这万两黄金容易得,一片孝心却难求啊!”

紧接着广场内又是一片掌声,刘衍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鼓掌致意。

不远处的几个外国使臣也纷纷向汉帝竖起大拇指,有的用奇怪的口音说道:“大汉果然是物华天宝啊,不仅如此,而且还父慈子孝,实在是仁德之国呀……”

汉帝的嘴角扬起志得意满的微笑,微眯着眼睛环视四周,见广场内的所有人皆喝彩连连,也是心生自豪,此番寿诞一子一孙实在给足了惊喜,也为大汉增添颜面,震扬国威。

赏完宝贝,已然日暮西山,西边云霞铺起,千百盏宫灯亦随之点亮,广场内又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接着宝物撤下,宴桌摆上,一共有九十九桌,每桌菜品都不尽相同,热菜、冷菜、汤菜一应俱全,山珍海味地颜色、造型都甚为丰富,在汉帝的一声令下便开宴了。

夕阳余晖下的陶府内,一缕悠扬的琴音穿过树梢,在晚风中流转。门房的老潘正在屋檐下掌灯,而殷季则坐在院子的石阶下,边听着陆佐的琴声边擦拭着手中的湛卢宝剑。

须臾,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陈退之脚步匆匆的赶来,见陆佐正在槐树下抚琴,两个大踏步走到身前。陆佐不慌不忙地停下手中的琴弦,缓缓的站起身,走到殷季的身后,拍了拍殷季的肩膀,示意他把剑递给自己。殷季赶紧站起身,递给师父。陈退之跟在身后,好奇的看着陆佐,一时语塞。

陆佐接过湛卢剑后,朝着锋利无比的剑刃轻轻一吹,剑锋一声呼啸,陆佐然后淡淡的问:“退之,怎么不说了?”

第八十章 暗藏杀机

陈退之眨巴着眼睛,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道:“大师兄,您还是这么厉害,都被你戳中了。”

陆佐将手中的宝剑轻轻一转,看见剑身内自己的面容时,露出了诡异一笑,喃喃道:“这……不过是开始而已!”

殷季也追问陈退之,“二师叔,这么说圣上褒奖宁王了?”

“没错,这次贺寿,宁王和太子的贺礼可以说不相上下,不过貌似我们给宁王准备得礼物更讨巧一些。”

殷季也开心的鼓掌,“师父果然厉害,就这么一个礼物就能帮助宁王夺回一筹!”

陈退之笑道:“小陶潜,你还挺聪明,看来在你师父身边没有白呆啊!”

陆佐微微一笑,左手捧着剑身,右手握着剑柄,将剑平拿到右眼,接着闭上左眼,仔细瞧着剑身是否平整,接着轻哼一声,冷冷一笑,“这把湛卢剑的剑身平整锋利,确实是把好剑,如果不用来杀人,那它也不过就是一把废铁而已!”

“大师兄,那您说接下来太子会如何?”陈退之疑问道。

陆佐将剑扔给殷季接住,又转身,坐回琴案前的蒲团上,边点起案前的一支檀香,边道:“换做你是太子,你会如何呢?”

陈退之站在一旁思忖道:“换做是我,我会奇怪!以往宁王送的也都是些金银珍宝,今年怎么会这么别出心裁呢!”

“然后呢?”

“然后……”陈退之低头思索着,“然后让人打听宁王是不是有幕后高人指点!”

陆佐一笑,“聪明!没想到你一个草莽匹夫还会懂得这么多!”

殷季此时好奇的问:“师父,那他们会查到我们吗?”

陆佐目光冷峻,看着檀香冉冉升起的青烟,淡淡的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被知道是迟早的事。不过在我们被发现之前,我必须先见一面皇帝!”

陈退之和殷季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陆佐嘴角微扬,脸上洋溢出一股自信,伸出右手拇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那琴弦声似乎将陈退之和殷季吓一跳,二人不约而同的怔了一下,陆佐接着道:“你们还想重蹈覆辙吗?只有让皇帝知道我的存在,才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被人轻易采扁。靠魏王,既然靠不住,你们以为靠宁王就能相安无事吗?谁掌握了最高权力,谁才真正靠得住!”

陈退之看着目光如炬的陆佐,疑惑的问:“什么?难道要我们做皇帝的走狗?我们不是要……”

陆佐抬头冷眼盯了一下陈退之,陈退之生生把话咽了下去,陆佐接着又将目光放在那支檀香上,缕缕檀香袅袅燃起,香味沁人心脾,陆佐微微一笑,将那缕青烟轻轻一吹,看着那青烟四处飘散后又重新聚拢,不禁微笑道:“你看这青烟,当风一吹,它便四处飘散,风停了之后,它又重新聚拢,冉冉直升。退之啊,你觉得我们像什么呢?”

陈退之和殷季面面相觑,一脸费解的看着陆佐,然后一齐摇头,表示不懂。

陆佐呵呵一笑,“我们现在就像这一缕青烟,皇帝不过就是一阵风而已,无论他怎么吹,只要我们的火未熄灭,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聚拢,再次冉冉升起,而他这一阵风也总有停止的那一天。”

陆佐说到最后,目光如铁,语气不容置疑。陈退之也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嗯!我明白了,大师兄您是说咱们现在要暂时忍耐,对不对?”

陆佐笑道:“你还不笨,就不必我说了。”

殷季忽然闪着眼睛问:“可是皇帝会见我们吗?”

“当然会!”陆佐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师父您就这么确定?”

“那就要看宁王的诚意了!他现在肯定迫不及待的想推荐我了。”陆佐又轻轻一拨琴弦,“对了,那晚黑衣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陈退之一低头,“没有!”

“嗯!这也为难你了,不过不用查也知道是谁了?”

殷季露出自作聪明的笑容,“师父我知道,肯定是太子的人,对不对?”

“嗯!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注意到我们了,还好我们没有露出什么马脚!”陆佐点点头,“好了不说这个了,退之啊,师弟和师妹他们两个送走了没有!”

陈退之点头道:“已经派人送走了!”

“你派了几个人去的,别路上又出什么岔子,又逃回来了!”

“这个大师兄放心,这次我派了四个人随身护送,他们四个都是我们山寨武功最好的,脑子也最好使。而且我还派了两个暗地里跟踪,一旦护送回凤迹山,就马上回京禀报。”陈退之信心满满的说道,也想在大师兄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办事能力。

“嗯!很好!”陆佐微微点头,“你现在的办事能力比以前越来越聪明精干了,路二叔和秦三叔现在把你派到我身边,很合时宜啊!不过你最好少在外面抛头露面,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平时出门我都会把脸上的刺字贴掉,大师兄请放心!”

“这还不够,以后在府里也贴着,记住了吗?”

陈退之点头称是,接着陆佐又开始抚琴一曲,然后才去用晚膳。

夜已更深,太子刘衍忙至戌时才回到府上,换下朝服之后,管家刚好来报,说是徐秉德和荀昱父子已经在书房等候了。

刘衍来到书房后,徐秉德和荀昱父子赶紧起身施礼,刘衍一脸不耐烦的招招手,“大家就不必多礼了吧!都坐着吧!”

大家分宾主落座之后,下人便进屋奉上差点,接着复又出去把门关上了。

刘衍呷了一口茶,叹息一声之后,又重新站起来,背着手在书案前来回踱步,不时摇头叹息。

荀谋见状,也知道他的心事,“殿下不必如此坐立不安,今天这献礼的结果可以说是平分秋色,陛下对你们的赏赐不是一样的么?而且殿下的贺礼还被封为威震候,这也是一段佳话啊!殿下怎么如此悲观?”

刘衍依然叹息一声,摊着双手,既恼怒又无奈的看着荀谋,皱眉道:“荀将军啊,你有所不知啊!”说罢刘衍一扭头,又叹息了一声!

第八十一章 处心积虑

刘衍看着荀谋无奈的说道:“哎!你们有所不知,此番为了打造‘九龙夺珠黄金像’,花费本王许多积蓄,宁王那一瓶酒不过就耗时费力而已,这哪里能比得了的!”

其他三人听罢都怔了片刻,荀谋安慰道:“殿下也不必想那么多,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次没有花这么多钱,也许真就让宁王给占了上风了不是!”

“哎!”刘衍拳头狠狠一砸书案,“荀将军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这口恶气,本宫一定要报!”

荀昱站起身,走至刘衍身前,一脸不解的问,“殿下难道不奇怪么?”

“哦?此话怎讲?”

荀昱道:“这桃露春酒如此难得,这天下唯独良酿署已故署丞耿南德会酿造此酒,如今耿南德刚好在上个月仙逝,此酒酿造之法自然失传,而这瓶酒就像是算好了时机一样,刚好在耿南德去世后一个月出现了,要知道酿造此酒至少需要一年时间不可,也就是说宁王去年或者今年年初就向耿南德请教酿造之法了,可是他怎地就知道耿南德今年就会仙逝?万一人家活着呢?那也用不着他来献酒了,难道一切都是巧合?太子殿下您就不奇怪么?”

刘衍听罢不禁打了个机灵深吸一口气,心下开始恐惧。

荀谋亦怪道:“宁王此番竟然能有如此格局,不像是他的作风,他怎么可能拿捏时机如此之精准,又怎敢算好圣上会喜欢此物呢?这不得不说下的是一步妙棋,但更是一步险招啊!以我对宁王的了解,他肯定不敢冒此风险。”

刘衍点点头,表示赞同荀谋的观点,“说的不错,可是能想到这个主意的那个人,究竟会是宁王背后的谁呢?”

书房内的几个人都开始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可是思来想去,又都一筹莫展,宁王身边的那些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呢?

刘衍摇摇头,“哎……实在想不出前几日宁王有什么异常,怎么一下子就跑出这么一瓶‘桃露春’呢?真是奇哉怪也?”

荀谋听罢,忽然脑海一闪,灵光一现,“有!有!我想起来了!”

众人目光高举,看向激动的荀谋,“什么?”

“太子殿下您忘了吗?前两日邓灼回禀的那个神秘人!”荀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刘衍低吟片刻后才想起来,“您是说姓陶的那个人?”

“正是!”荀谋目光炯炯,“如今看来,他的可能性最大!”

“可是听邓灼说那一户人家前不久才刚从南方搬迁至此的啊,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天内,就策划出这么周密的计划呢?”

荀谋也开始狐疑,现在宁王背后的那个人越来越神秘,不禁让自己有些棘手,这种危机感自从陆佐死后,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产生过了。荀谋忽然眉峰一紧,不对?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在荀谋心头掠过,荀谋又迫不及待的问:“殿下,您还记得邓灼说过,他在陶府上看到一个人长得特别像陆佐的徒弟么?”

“对!他叫殷季,还赢走了我一把‘湛卢剑’呢!”刘衍讶异地睁大眼睛,“怎么?你是说那个人有可能真的就是殷季?”

荀谋不确定的摇摇头,眼神空灵的思索着,半晌才喃喃道:“殷季?陶潜?还有刚搬进西宁街的陶潜师父?以及原本传闻说要送犀角嵌珠杯的宁王,突然就变成了圣上最爱喝的‘桃露春酒’?这一切冥冥之中似乎就有着某种关联!”

荀昱和徐秉德异口同声的问道:“关联?什么关联?”

刘衍见荀谋又沉默不语,便道:“荀将军,您是说宁王背后的那个人,真的就是那个陶府的主人?”

荀谋沉吟许久,忽然露出可怖的目光,“那个人也许就是……陆佐!”

在坐的另外三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惊讶道:“什么?”

刘衍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和狐疑,“这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

“你们都见过尸体了吗?”

刘衍看着左右,支支吾吾的开始手足无措,“可……可是那时候手下的人说他就剩下一口气了,肯定是活不成了,现在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么说他出狱的时候还没死咯?”荀谋不容辩解的问道。

刘衍虽然对荀谋这种盛气凌人的口气有些反感,但还是有些觉得对不住荀谋,“是……三司会审并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魏王谋逆案,他被释放是圣上御笔朱批的。当时我问过看守的人,那时候他们也说陆佐活不过两日,所以本宫也没有放在心上了。”

荀昱也看向荀谋,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丝的不安。

荀昱正了正嗓子,道:“看来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陆佐!”

刘衍低头不语,此刻脑海内已经开始翻江倒海,祈祷着那个人最好不是陆佐,千万不能是他。刘衍许久才抬起头问荀谋:“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荀谋目露凶光,斩钉截铁道:“杀!”

“好!”刘衍下定决心,不管他是不是陆佐,只要和宁王有关,杀了也总不是错事,“那本宫明天就派人去干掉他!”

“不行!”荀谋哪里等得,他深知陆佐之厉害,如若不是陆佐还好,若果真是他,明天他肯定马上还有其他行动,彼时就是贻误战机了,“现在就派人去,片刻都不能耽误!”

此时虽然将近二更,但是宁王刘询已经激动的直奔陶府而去,并没有马上回宁王府,门房老潘见是宁王,也不敢阻拦,但是刘询还是彬彬有礼的让老潘先进去禀告,完了再进去会面,以示礼数和尊重。过了须臾才见老潘着急忙慌的跑出来回禀,说:“老爷他身体不适,他在书房恭候王爷大驾。”

宁王刘询命令随从都在门口候着,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卫进府。宁王来至院子里的时候,便听到一股琴声婉转飘来,此刻宁王已经喜不自禁,自然感觉着曲子轻快喜庆,一时间便在书房门口停住了脚步,不好意思敲门打扰。

宁王等到书房内一曲抚罢,门内传来陆佐的声音,“进来吧!”

第八十二章 运筹帷幄

宁王刘询迈步进书房内的时候,正见殷季刚刚将琴从书案上撤下。

陆佐见宁王进来,也缓缓站起身来到刘询跟前施礼,想让刘询上坐,刘询哪里答应一再推辞,陆佐也不客气。

二人分宾主落座之后,殷季已经给二人献上茶水。刘询不等陆佐举杯的时候,已经按捺不住欣喜,道:“陶先生,您真是神了,本王按照您说的去说,没想到一瓶酒就能把父皇搞定。”

陆佐气定神闲的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太子殿下一定不甘心吧!”

“谁说不是呢!看到他那气急败坏的神情,我都替他觉得客气!”刘询志得意满的一笑,“要知道这次他可是花了血本造了一尊‘九龙夺珠黄金像’,用的是纯金打造,宝石镶嵌。他自己估计也很意外,想得到的结果竟然和我这差不多。陶先生,本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陆佐点头微微一笑,示意他请说。

“先生您是如何得到这瓶‘桃露春酒’的?耿南德老先生离开人世之后,就连他的子孙都不会,难道先生您真的请教了耿南德老先生?”刘询疑问道。

“说来这就是机缘巧合了,不是耿南德老先生的子孙不会,而是老先生并没有将此法教与他们!”

“哦?这是为何?先生您又从何得知?”

陆佐呵呵一笑,“因为此酒是我的祖师爷所创,耿老当年与我祖师爷是好友,也甚为喜欢他独门酿造的‘桃露春’,所以耿老那时候一再请求我们祖师爷将酿造之法相传,但是此法祖师爷原本想传给本门弟子的,刚开始并没有答应,最后也是被耿老的诚心所感动,所以祖师爷还是将此法传授与他,不过前提就是必须不得外传他人,没想到耿老一直信守诺言。”

“怪不得连耿南德老先生的子孙都不会,而您却知道。”刘询瞬间明了,转而又问,“陶先生刚才说起您的祖师爷来,本王知道您的师父是故知禅师,但是您的祖师爷是?”

“我祖师爷不问俗世,行踪飘忽,就连我也只见过几面而已,故而很少人知道他的名号,只知道他老人家深好周易八卦、修仙炼丹,且常常以‘苦苦道人’自居。”

二人说得兴起,刘询忽然又回过神来,差点把此番要来的用意忘了,于是一本正经的道:“本王想在圣上面前举荐您,不知先生您肯否入仕?”

陆佐又徐徐拿起茶杯,看着杯中清茶,问道:“王爷,您觉得这杯茶如何?”

刘询这才想起来,自己桌上的那杯茶一滴未沾,于是草草拿起呷了一口,啧了一身,笑道:“味道甘醇,唇齿留香啊!真是好茶!本王的府上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茶啊!”

“要不是在下提醒,我想王爷可能就要与这杯好茶失之交臂了!这可是家母亲摘的明前茶,用特制之法炮制而成的,要是您这样的行家不去喝,可就要浪费了!”陆佐说罢又喝了一口。

“哦?”刘询惊讶道,恍然间又若有所悟,陆佐他这分明是把自己比作好茶不是,“陶先生您的意思是愿意入仕咯?”

陆佐笑道:“殿下很快就要入秋了吧!”

刘询见陆佐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又来一句要入秋了,瞬间又猜不透眼前此人的意图了,入秋?陆佐说这个到底何意呢?忽然想到大蕃和乞塔国的事情来,顿时恍然大悟,“陆先生您是说入秋圣上选帅一事?”

陆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正是!”

“本王记得先生您说过举荐高筠为帅,那现在先生的意思是您也想上前线?”

“高筠虽然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他若想建功立业,赢下此战,我必须在他身边。”陆佐淡淡的道,仿佛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您的意思是让圣上选择高筠为帅,先生您一同随军?”

“正是!”

刘询有些为难,毕竟陆佐并没有半点功绩,甚至让高筠挂帅都是不可完成的事情,“可是皇上怎么可能会让您随军呢?”

陆佐却信誓旦旦的道:“这就不用王爷操心了,王爷您要做的就是让我见圣上一面就可以了。”

“好!那明日本王就向圣上推荐您……”

刘询话还未说完,陆佐接话道:“不行,万万不能是您来推荐!”

刘询瞬间一头雾水,自己不帮忙推荐,那还能有谁,“这……这是为何?”

陆佐接着叫过来殷季,“倒茶!”

殷季坐在一旁听得入神,听到师父叫唤,赶紧起身倒茶。殷季倒完茶后,陆佐和刘询不期而同的呷了一口。

陆佐继续道:“王爷您推荐的,谁都会怀疑您的用心,而我难免也有朋党之嫌!”

“那还有谁能帮忙推荐先生您呢?”刘询好奇问。

陆佐眼神怪异的看着刘询,眼神里充满了自信,“难道王爷您忘了还有一个人吗?魏王惨死,谁最痛心?”

刘询思忖片刻,忽而茅塞顿开,“哦!您说的是她——皇太后!”说罢刘询不禁给陆佐竖起了大拇指,“魏王惨死,太后必定有所风闻,她老人家此刻肯定也对太子有所戒心,此番太后要是能支持我们,那真的是如虎添翼啊!先生您不愧是智谋无双啊,怪不得天下传闻‘荀谋陆佐,天下可得’,看来本王有你一个就够了!”

“这些王爷您大可放心,我自然都会处理。金吾卫的顶替高筠的人选想好了吗?这个很关键,一旦一个位置走空,就必须要有下一个我们的人顶替上,要是被太子的人沾了先机,我们那可就是抓了一只兔跑了一只鹿啊!”

刘询一拱手,笑道:“这个您放心,本王已经想好一个人选了,他和高筠高将军是同年,也是今科武举的一甲第二名,名叫刘伯昭,如今正好在高筠手下当差。”

陆佐甚是满意的点点头,“那正合我意,这件事就让高筠开口,这样皇帝也才会放心。”

刘询还是有些狐疑,“先生您说圣上会这么安排么?”

第八十三章 再袭陶府

陆佐见问,只是冷笑一声,“这些选择只要让圣上感到安全,那么一切就尽在掌握之中!”

陆佐嘴角微扬,继续道:“明日王爷您必须趁早进宫面见太后,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陆佐说罢让宁王近前附耳低语,告诉他明日该如何行动。

看着窗前悬月,刘询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宁王之后,陆佐和殷季便会主屋睡下了。月上中天,陆佐却辗转发侧难以入眠,明天只要宁王按照自己的说的去做的话,也许汉帝就会立刻召见自己,彼时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应对呢?只怕那时候见到仇人之后会控制不住自己,方寸大乱,怕一切又会付之一炬,自己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方才能成大事,耳听着屋外的蝉鸣和几声鸮叫,不知不觉便进入梦乡。

“谁……师父危险!”

殷季的一声高喊,将睡梦中的陆佐惊醒,睁眼的一刹那,一把明晃晃的剑已经朝自己的脸刺来,陆佐正想侧过身躲过,奈何拼尽全身气力也使不上劲,就在准备闭眼引颈就戮之时,殷季飞来一脚,将那持剑的黑衣人踹瘫在墙角。殷季正想上前拿住黑衣人时,背后忽然冷风袭来,殷季便知道身后有人偷袭,迅疾扭头看时,果然还有两个黑衣人持剑刺来,殷季一抬腿扫去,那两人依然应声倒地,哪知墙角的那个黑衣人已经来到床边,又准备刺杀师父。殷季赶紧抓住黑衣人的后衣领,向自己身前拽了过来,那黑衣人挣扎不得,只能持剑回身刺向殷季,这时殷季感觉方才另外两个刺客也从身后袭来,于是手抓着身前那个黑衣人的后衣领顺势闪开,那黑衣人的剑扑个空,直刺向另外两个刺客,正好刺中右手边的一个黑衣人,那人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他两个见状,眼含惊讶。

殷季就在他二人分神之际,肘击手中那个黑衣人的头部,其瞬间晕倒之后,夺过他手中的利剑,向眼前那个黑衣人刺去,黑衣人见状转身就往院外奔去,殷季也跟着冲出去的同时,将黑衣人的破剑一扔,顺便从墙上拔出自己的湛卢剑,刚奔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师父的喝止声,“穷寇莫追,他们想调虎离山。”

殷季这才转身愤愤的道:“那就饶他一条狗命!”

殷季走到桌子前,点上蜡烛,屋内瞬间明亮了许多,接着走到门口正准备处理尸体的时候,一群手持寒光闪烁宝剑的黑衣人迎面杀来,剑光直奔殷季胸口而去。殷季闪转腾挪间,躲开好几拨攻击之后,才奋起反击,冲在前面的三个黑衣人已然鲜血飞溅,应声倒地,紧接着后面的黑衣人又发起了一拨进攻。

如此往复,黑衣人已经有七八个人倒在门口,这时候只听见院子内喊杀声一片,那十几个黑衣人见对方救兵赶到,赶紧撤退翻墙而逃,殷季害怕这些人有用调虎离山之计,所以只能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西厢房侧那边利落地翻墙而逃。再看看院子那头正是老潘领着几个家丁,个个左手持火把,右手拿刀赶来支援。

老潘则一手提灯笼,一手拿腰刀,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看看地上全是尸体,再看看殷季安然无恙,于是边朝屋内看着陆佐,边急切地问:“老爷您还好吧!”

陆佐此时正坐在圆桌前喝水,一边冷冷的答道:“我没事儿,把这些尸体抬出去,明天拿去报官。”

老潘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愤愤不平道:“这是谁的人,京城王化之下,胆敢行凶,简直无法无天了!”一边招呼身后的人,“你们几个都过来,先把尸体抬到柴房!”

“慢着!”陆佐站起身,来到尸体前,“你们几个把他们面纱摘下来看看,再搜一搜他们身上,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几个家丁分别把八具尸体摘下面纱,然后在尸体上里外摸索着,搜了许久,都没有搜到什么蛛丝马迹,几个家丁都冲着陆佐无奈的摇摇头,示意没有什么可疑的发现。

殷季也俯身捡起一个人的佩剑,疑惑的道:“这佩剑也很普通,看不出是有什么身份的人在使用!师父,那您猜这些人会是谁呢?”

陆佐面沉似水,“看来敌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什么?”殷季好奇的问,“哪个敌人?”

“还用问吗?”

殷季恍然大悟,“哦!是太子他们!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身份了?”

陆佐微微一笑道:“有没有发现我们的身份,为师也不晓得。但是一定已经打听到我们和宁王有瓜葛!”

老潘和殷季听罢都一脸骇然。陆佐继续若有所思道:“看来明天我们必须改变自己的现状,只有让皇帝和所有大臣都知道我们的存在才行!”

殷季犹疑道:“可那样他们岂不是都会知道您的身份了?”

陆佐凛然道:“没错!我们是时候向所有人宣告,我们将重新归来……”

老潘手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那这些尸体可以搬下去了吗?”

陆佐一扬手,示意稍等,然后俯身查看脚边的一具尸体,“老潘,灯!”

老潘将手中的一盏灯递给陆佐,陆佐将尸体的手举起,在暗夜中用昏黄的烛灯照着,须臾才起身将灯笼复又还给老潘。

殷季和老潘都好奇的问:“有什么不对吗?”

陆佐嘴角微笑,“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看来我们地猜测是对的!”

“这是如何看出来的呢?”殷季好奇的问。

“死者虎口和掌心的位置都是一层厚厚的老茧,且同样都是右手的老茧比左手的老茧厚,说明这是常年握刀枪所致,而且都是统一听从上级口令,用同一边手,再加上这些人肤色黝黑,说明是长期在阳光下训练,所以……”

陆佐还未说未,殷季插话道:“所以就更能说明是太子他们的人咯?”

老潘则尴尬的站在门口杵了半天,“老爷,您看这些尸体放这儿怪吓人的,是不是先处理掉?”

第八十四章 赶尽杀绝

陆佐见老潘发问,便凝眉思忖着,隐约总有一种不祥之感,前几日派人来刺探,说明对方已经有所怀疑,今夜刺杀未遂,可以看得出来,表明就是冲着自己而来,今夜黑衣人逃离不久,见殷季没有追击,便率人又冲进来,这分明是想用调虎离山之计,这么着急除掉自己,一定是荀谋已经有所戒备,不对!今晚他们肯定还不会善罢甘休的。陆佐于是吩咐道:“老潘,这些尸体你们处理一下,留下两具放在我的床上!”

老潘和殷季听罢,下巴都快吓掉了,“啊?老爷这……这你们还怎么睡?”

“不要声张,今晚我和陶潜是不能睡了,我们等下去‘杏花酒楼’休息下,你们谁也不能声张,这边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你马上去‘杏花酒楼’告诉我,记住了吗?”

老潘欠身答应,便没再继续追问。

杏花酒楼灯火通明,还未打烊。两个店伙计还在打着哈欠,似睡非睡的坐在柜台前。陆佐带着殷季来到柜台前,刚想开口,那伙计下意识的睁开眼看着陆佐,打着精神道:“这位官人,楼上还有客房,需要就给您安排下!”

殷季突然闪到陆佐身前,玩笑道:“不认得小爷我啦?”

那伙计如梦初醒,“哦,原来是您啊!那您就是陶先生了吧!”伙计见四下没什么人又低声说着,“王爷已经吩咐过了,您二位房间随便挑,前几日多有得罪了!”

另外一个伙计也赶紧站起身施礼,“二位这么晚还来酒楼,是要找王爷么?”

陆佐赔笑道:“没什么,家里府门关上了,下人睡得太深叫不到人开门,所以过来找个房间坐坐。”

“好说好说!要什么样的房间尽管吩咐?我带二位上楼!”伙计笑道。

“素雅一点就可以了!对了,待会我府上的下人要是来找我,麻烦两位伙计帮忙带一下。”

伙计果然给陆佐安排了一间素雅宽敞的房间,伙计又重新烧了一壶茶水放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然后才告辞退下。

陆佐见殷季这孩子打哈欠犯困,于是道:“潜儿,你先去睡觉吧!”

殷季强忍睡意,晃了一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笑道:“师父我不困,您不是说今晚有危险吗!我要保护您!”

陆佐听罢摇头叹息道:“哎!要不是手筋脚筋被荀谋挑断,以致武功尽失,现在应该是为师保护你才对呢!可惜为师习武练艺二十载,白白就这么被荀谋给废掉了,害得如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殷季见师父情绪少有的激动,于是安慰道:“所以我们一定要搬到太子,杀了荀谋,为师父报仇。”

陆佐沉默了,那是在回忆?还是沉思?或者是在策划?殷季又看不出师父的心事了,只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西宁街外传来了四更锣响,陆佐杯中的茶也已经凉了,殷季坐在陆佐身旁,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殷季也被瞬间惊醒,和师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房门。

门被敲响了,同时传来伙计的声音,“陶先生,您府上管家来了!”

殷季原本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一下,陆佐示意殷季去开门,果然伙计旁边站着一个灰头土脸的老潘。

陆佐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禁站起身问:“老潘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老潘明显惊魂未定,而且已经汗湿全身,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咽了一下口水,哑着嗓子道:“出……出事儿啦!着……”

陆佐见他嗓子嘶哑,口干舌燥,赶忙递了一杯水给老潘。老潘咕嘟一声咽下去之后,清了清嗓门,道:“着火啦!”

殷季和陆佐异口同声问:“哪里着火了?”

老潘气愤而又无奈的两手一拍大腿,“哎哟,还能是哪里,咱们府上着火啦!柴房和主屋都烧着啦,现在那边邻里邻居正帮忙救火哩!”

陆佐听罢,阴沉着脸,坐会凳子上,“如此赶尽杀绝,他果然是知道了。”

老潘三人也不懂他在说什么,老潘已经气得青筋暴跳,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这般惨绝人寰,刺杀不成就放火。还好老天有眼,老爷您先见之明来这边住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殷季更是一拍桌子,“太过分了,师父要不我这就去找把这些人揪出来?”

“不必!”陆佐一扬手,脸上露出狡狯的微笑,“明天为师就要让他们大吃一惊!”

笼罩在黑夜中的太子府,院子内外寂静一片,听不到任何蝉鸣虫叫,只能听到书房内来回的踱步声。书房内荀昱父子还有徐秉德三个人喝了几杯茶之后,格外精神,索性都不睡觉,在太子的书房内等消息。太子刘衍则早早的回屋睡觉了,说是有什么消息就派人来转告一声。

此时的夏夜与白天想比,书房内闷热异常,荀谋干脆把书房的门敞开着,这样院子里还能有些凉风透过。徐秉德见荀谋如此焦灼,于是放下手中茶杯,嘴角颇不耐烦地道:“荀将军稍安勿躁,现在才到五更,想必没那么快。”

忽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着黑衣的邓灼大踏步迈入书房,见三个大人都在,正准备抱拳施礼的时候,荀谋已经迫不及待的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邓灼谄媚一笑,“已经妥了!”

荀昱和徐秉德也不约而同的站起来,走到荀谋身后,也围在邓灼问:“可问清楚了?陶府的主人是不是陆佐?”

“应该错不了,属下派人去的第一刺客去的时候,就是被那个少年拦下的,那个人手里的湛卢剑,属下化成灰也认得,正是殷季那小子的剑,殷季既然叫那个人为师父,肯定就是陆佐,错不了了!”邓灼很肯定的说着。

荀谋接着问,“可看清楚脸了吗?”

邓灼犹豫了一下,“黑灯瞎火的没看清!不过听殷季叫他师父,那就绝对错不了!”

“那后面呢?人怎么死的”

第八十五章 入宫游说

“我们原本想用调虎离山之计,把殷季骗出房间,然后再派人到房间杀了陆佐,没先到他们没有上当,并没有追出去,于是我们又杀回他的房间,不过还是死了几个兄弟,那时候已经惊动了陶府的家仆,所以我们就又撤退了。等到快四更天的时候,我们又重新潜入陶府,这次我们并没有声张,而是采用火攻,在陆佐的房间外点了几把大火,就算他插上翅膀也飞不出火海了。”邓灼甚是得意的说着。

荀谋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死的那几个刺客,没露出什么马脚吧?”

“荀将军放心,我们去陶府的时候,身上除了一把剑,什么都没带,而且手上的剑,都是平常之物,我们并没有用官府的佩剑。”邓灼又极为得意的说道,“不仅如此,我们后来再回陶府的时候,打探到了他们把几个兄弟的尸体扔在了陶府柴房内,所以我们在柴房外也放了一把火。”

“嗯!非常好!”荀昱也拍手叫好,“这一次邓将军当记首功啊!”

荀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那现在烧得如何了?”

邓将军一拍胸脯,信心满满的笑道:“荀将军大可高枕无忧,属下还特意派了两个兄弟假扮成周边的百姓跑去陶府救火,据他们两个出来回报说主屋里拉出了两具尸体,已经烧成焦炭了,那两具尸体必定是陆佐和殷季无疑了。”

“嗯,回头在太子面前,本将军定当为你请功!”荀谋心满意足的冲着徐秉德和父亲笑道,“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我们就都回自己府上安歇吧!”

黎明破晓,天已经大亮,宁王府上的侍女便到宁王刘询的卧室伺候更衣了,管家刘三儿在门外低声给刘询请安。刘询不紧不慢的问:“何事啊?”

“回王爷,陶府昨晚着火了!”

“什么?”宁王一挥手,示意侍女下去,自己则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外,来到管家身前,面色严峻,“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告诉我?老潘呢?”

刘三儿在宁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宁王才神色豁然道:“那就好,他现在人呢?”

“老潘说他们昨晚一直都在咱们的杏花酒楼暂避,没什么危险?”

“那就好,本王早上要进宫,到时候圣上有可能会召见陶先生,你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陶先生,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本王希望他进宫的时候可不是一个死人,他现在可是咱们王府上下的命根子!快去!”

自从魏王离世之后,福宁宫就越加显得幽静,皇太后原本就喜欢安静的人,如今更是不喜见人了,皇上有几次来请安,都吃了闭门羹,皇上也知道太后是因为魏王刘诩一事,自觉心下有愧,也不敢招惹太后,所以更别说见其他的皇亲国戚了。太后有时候要么在倚晚亭喂鱼赏花,要么就在在佛堂诵经礼佛,今日还同往昔一般,太后正在福宁宫的耳房佛堂内诵经。

佛龛前,太后正跪在蒲团上,闭着眼专心致志的诵经时,身后一个宫女走到旁边,见太后正心无旁骛的念经,也不敢打断,只得呆呆的站在旁边等候。

“有什么事儿吗?”

太后闭着眼敲着木鱼,突然冒出这一句,着实把那个宫女吓了一跳,赶紧回禀道:“回太后娘娘,宁王殿下求见!”

太后冷冷地道:“不是说过了吗!谁也不见!”

“奴婢说了,可是宁王殿下今日非见您不可,说是替一个叫陆佐的人来求见您!”

“不见!”

太后不耐烦的脱口而出,宫女转身正准备下去的时候,太后忽然脸色一怔,陆佐?不正是为魏王出谋划策的鄯州陆佐么!早就听说他已经死了,宁王怎么会为了他而来求见自己呢?于是睁开眼睛,厉声道:“慢着,让宁王到殿外等候!”

“是!”宫女这才款款走出殿外禀报。

宁王刘询在福宁宫的大殿内等候许久,才见太后穿着一身常服,颤颤巍巍的坐在宝座上。刘询见太后气色比往日苍白许多,心下也有些疼惜她,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奶奶,于是赶紧行跪拜礼向太后请安问好。

太后面沉似水,依旧冷冷地道:“询儿,起来吧!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刘询缓缓站起身,笑道:“太后娘娘,孙儿今日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来看望您一下,然后再替一个故人传话!”

“故人?”太后满是皱纹的眉心凝成一团,“你是说那个叫陆佐的人,人都已经死了有什么可说的!”

刘询赔笑道:“是陆佐没错,但是并非已故之人,而是故交之人。”

“哦?”太后一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老迈的耳朵,“你说什么?”

刘询拉长声音,朗声道:“太后娘娘,孙儿是说这个故人他并没有死!”

“没死?”太后原本想继续追问,但是转念一想,似乎和自己也没什么关联吧,“询儿啊,你跟哀家说这些作甚?”

“因为孙儿也为九弟鸣不平!”

太后长叹一声,神色哀然地沉默了片刻,“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太后娘娘可知道九弟到底是怎么死的吗?”刘询反问道。

太后浑浊的眼珠中显的愈加惨淡,是啊,诩儿的死还是自己本家子侄杜宗庭告发的,真的是造化弄人啊,不过如果当初自己不让诩儿卷入这场夺嫡之争中,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结果了,想到这里,太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许久,还是刘询打破沉重的气氛,“太后娘娘不必自责,即使没有杜宗庭告发九弟,他也很难得逞。据孙儿得知,其实太子那时候已经算准了太子会谋反!”

“是吗?”太后语气略带不屑,“那又如何,只要是谋反,不管是谁,都该就地伏法!”

刘询尴尬一笑,“太后所言极是,但是……”

“好啦!”太后颇不耐烦的打断刘询的话,语气尖酸中又有一丝不快和无奈,“哀家说过了,只要有谋逆的想法,就该伏诛,无论是谁,概莫能外。衍儿他做的并没有错,如果今日宁王殿下来只是为了跟哀家说这些,那就退下吧!”

第八十六章 一介白衣

刘询吃了闭门羹,原本挂着笑意的脸上也随之暗沉下来,“那陆佐怎么办?他可是没有参与谋反的,据孙儿所知,他当时可是极力劝谏九弟不要行此忤逆之事。”

“他?圣上不是御笔朱批说他无罪了吗!而且哀家还以为出狱后他就死了,可你刚才不是说过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吗?怎么?他能出什么事?”

“有人想赶尽杀绝!”

太后惊讶道:“哦?既然他已无罪,为何要将他赶尽杀绝?又是谁要杀他呢?”

“这个孙儿无凭无据也不好指证,但是想必太后心中有数。昨夜陆先生下榻的陶府,就有刺客行刺,对方行刺不成后,还在他的卧房放了一把大火!手段真正是令人发指!”

“什么?”太后脸颊的皱纹抖动着,勾起了眼眸深处的恨意,“京城王化之地,谁竟然如此大胆。”

刘询见太后动怒,心底掠过一丝快意,“太后娘娘息怒,还好陆先生神机妙算,早早就夺在某处酒楼,才能逃过此劫啊!哎!陆先生真是可怜啊!”

“陆佐现在何处?”

刘询知道太后已经开始关心此事了,于是继续叹气道:“陆先生实在可怜,一心一意为了魏王,没想到反被连累,如今每日提心吊胆的朝不保夕。”

“哀家问你他人在哪里?”太后面沉似水,眼神里嵌满了怨恨,那恨意让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显得略精神了些。

刘询按照陆佐的说法才答道:“他如今躲在一处很安全的客栈,不过迟早那些人还是会找到他。”

“那就带他来见我吧!”太后的语气似乎是在请求要见一位故人。

刘询故作犹豫,支支吾吾的不敢答话。

太后的苦涩一笑,“怎么?说这么多,又不让他来见我了?”

“不是,只是……”刘询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说罢!”

刘询等的就是太后的这句话,“只是陆先生不过是一介白衣,如果贸然进宫面见太后,又会成为众矢之的,等他出宫之后,又会成为居心叵测之人的刀下之鬼了!”

太后忽然明白了刘询的用意,刘询此番来求见自己不过是想让自己替陆佐荐官,不过以陆佐之才情,六部中任何一个职位他都能担当,而且听说今年科考之时,原本就应该他夺得头名才对,奈何诩儿出了差错,才致使陆佐名落孙山,如今陆佐又因为诩儿东躲西藏,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自己也替诩儿感到愧疚,虽然宁王来游说此事不免有朋党之嫌,但是太子杀陆佐亦是为了排除异己,既然如此自己能帮诩儿做的,也许就是将陆佐推荐给皇上,如此一来,也许还能保住他一条小命。

太后想罢,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哀家就向圣上举荐陆佐,也算是为诩儿做的最后一点善事吧!但是哀家该如何跟皇上说这些呢?”

刘询于是按照陆佐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又上前原原本本的向太后低语了几句,太后也连连点头。刘询见任务圆满完成,于是便告退了。

太后这边厢原本想派人去请皇上来福宁宫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亲自前往,更兼皇上近日新建了一处寝宫,叫做乾仁宫,听说景致风雅,清净漂亮,太后也有心去看看。

新修的乾仁宫,离宣政殿不远,高大威武的庑殿顶,在朝阳的照耀下绚烂无比。由于昨日是圣上的寿诞,所以举国上下休沐三日,汉帝也想清静一番,一早来给自己请安的一些朝廷大员和皇子后妃们,都被汉帝拒之门外。汉帝自己也难得清闲,一早上无事可做,便在乾仁宫内提笔绘画了。

汉帝正画得兴起,一幅江山图即将完成,心下正得意之时,太监忽然闪到跟前禀报,太监还没开口就被汉帝骂得狗血喷头。

太监颤抖着跪地禀告道:“外面是太后觐见!”

汉帝听后,将手中的毛笔一扔,气得一跺脚,“哎呀!缘何不早说!”接着直奔殿外去迎接。

太后在石阶下正欣赏新建的宫殿呢,见儿子着急忙慌的跑出来,终于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微笑,“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这么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啊!”

汉帝赶紧上前推开侍女,自己亲自搀扶,赔笑道:“太后您来了,儿子怎么能拖拖沓沓呢!来来,外面太热了,咱们进殿去,儿子刚画了一幅画,太后您来欣赏一下!”

“好好!前面带路!”

汉帝领着太后来到殿内欣赏画作,太后看罢微微一笑,不说好也不说差,然后四处张望,“为娘老咯,站不动,还是坐着说话吧!”

于是汉帝和太后来到后堂,分坐在榻前。汉帝心中已经开始打鼓,原本闭门数月的老母亲,今日怎么主动上门来找自己了?难不成气消了?但是又不敢问。

太后却没有汉帝的眼神,自顾自的欣赏着后堂布置,不是的赞叹道:“嗯!不错!这乾仁宫倒是做的精巧。”

“太后您要是喜欢,就常来!”汉帝谄媚的笑道。

太后一挥手,呵呵笑道:“哀家可无福消受咯!”

汉帝脸色一沉,知道母后肯定有什么心事要说,但又不敢直接问是不是关于老九的事儿,“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转眼就要入秋了,这边关的战事怎么样了?”

汉帝更加奇怪了,母后怎么开始关心起这个了,“一切如常,边关来报说安世卿做得很好,大蕃和乞塔国的联盟,也许很快就会不攻自破了。怎么?太后您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太后不以为意道:“那接下来就快入秋了,陛下还要派人挂帅去收回鄯州吗?”

“这……”汉帝欲言又止,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又不得不说,“收回鄯州那是势在必行,至于选帅嘛还没确定!太后您今天是怎么了?以往您从来不会过问这些的,今天一大早来难道就是为了此事?”

第八十七章 乾纲独断

太后没有回答为什么,而是继续问:“那想好派何人挂帅了吗?”

汉帝长叹一声,失望的摇摇头,“原本想对卫国公的长子荀谋给予厚望的,没想到他竟然出师不利,原本想再任用周老元帅的,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而且岂不是显得我朝中无人可用了吗?”

太后也点点头觉得有理,毕竟这天下也是自己家的,“为什么都要用这些老臣的呢?陛下不是也有自己的亲信?”

汉帝忽然大悟,对啊!新上来的几个人都是自己精心培植的人才,包括高筠还有刘伯昭、王彦这些人,都是不错的人选,但这些人就是少了一点荀谋运筹帷幄的智谋,如果将此大任给他们担当,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反倒是兰州节度使安世卿不错,为人勤勤恳恳,稳重老成,不如就让他来担任,可是刚才皇后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老人家也有心仪的人选?于是便问道:“太后,难道您也有人选想要举荐的吗?”

“举荐不敢说,为娘倒是想给您认识一个人!”

“哦?”汉帝又惊又奇,想来母后一早来找自己就是为了此人啊,“何人?”

太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吊汉帝胃口,“此人是鄯州人氏,对鄯州了若指掌,如果有他襄助,夺回鄯州,想必指日可待哦!”

“太后啊,您老人家就不要吊儿子胃口了,什么人您就直接说吧!如果合适,儿子一定委他个一官半职。”

“你也知道他,他叫——陆佐!”

“陆佐?”汉帝反应了一下,忽然想起,“您是说今科落榜的陆佐?”

太后正色道:“正是,哀家见过此人,知道他的才学,确实是经天纬地之才。当初陛下将他除名,实在有失偏颇,后又因为魏王谋逆一案受到冤枉,在牢里几乎没了半条命,说来也是我们刘家对不起他啊!”

太后说到最后,竟然不自觉地流下几点泪来,汉帝不知母后是因为诩儿的原因,还是因为陆佐,但是听到太后说要举荐陆佐,汉帝心里面不禁开始犯嘀咕,当初是自己将陆佐除名出仕林,如今又启用他,不免有朝令夕改之嫌,于是颇有些为难的道:“这……只怕不合规矩吧!”

太后冷笑道:“是不合你的规矩呢?还是不合众大臣的规矩?还是说如此人才不合规矩?就应该嫉贤妒能埋没他?”

“这怎么说来,朕并无此意,只是君无戏言,朕本说陆佐三年后才准允重新参加会试的,如今怎么又能出尔反尔呢?只怕众大臣反对啊!”汉帝极力解释道。

“既有真才实干,如果一味因循守旧,岂不是误国误才。何况科举一事不过是魏王的差错,这个状元也本是该他的!”

“可……”

太后不耐烦道:“好了,哀家半身已入黄土之人所说之言,陛下就不必挂怀了!他现在就在西宁街的‘杏花酒楼’,哀家话已至此,你既是一国之君,那就须得你来乾纲独断才是!”太后说罢站起身,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乾仁宫。

殿内只留下哑口无言的汉帝,一时间心乱如麻,看来陆佐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如就见他一面,先试试他的能力高低,再决定与否,于是眉梢一紧,朗声叫道:“来人啊!派人去西宁街的‘杏花酒楼’,传陆佐来见朕!”

太子府内,刘衍正在树荫下纳凉逗鸟,方才听属下说陆佐已死的时候,虽然不觉得什么,但心情多少因之不错,所以边吹着口哨边拿着小树枝逗鸟儿。管家上前禀告说高翰求见,刘衍呵呵一笑,没想到许久没出现的高翰,今日上门来了,于是让管家带他进来。

高翰这几日并不好过,毕竟弟弟高筠一路升迁,现在已经官至金吾卫上将军了,而自己还只是工部的检校员外郎,并没有实授官位,终究得不到保证。

刘衍见高筠神色紧张地来到跟前请安,头也不看他,要不是因为他的弟弟高筠在金吾卫任职,自己绝不会再见他,“什么事儿说吧?”

高翰正了正嗓子,不好意思直说,“殿下,下官是来给您请安的!”

刘诩冷冷一笑,“怎么?在工部不忙吗?”

高筠听后更加无奈,“工部忙得要死,天下水利、土木、器械等造作之事,皆由工部主管,下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每日却为此是忙得不可开交啊,若不是皇上寿诞尚可休沐三日,否则又得忙得年节呢!哎!”

“高大人这是不满意咯?”

高筠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觉得下官不能时刻在殿下您身边伺候,这心里不踏实。”高筠谄媚一笑,心底却在打鼓。

刘衍哈哈大笑,“你倒是比你弟弟识趣儿,高筠现在如何了?”

高翰忽然转念一想,如果真想得到升迁,看来还是得利用自己弟弟的这层关系,“舍弟很好,听他说现在皇上很是信任他,对他大加赞赏。”

刘衍饶有兴趣的抬头看了一眼高翰,“哦!如此很好嘛,你兄弟二人在朝为官,同侍圣上,也算是佳话了!”

高翰知道太子别有所指,于是又笑道:“太子玩笑了,到时候我兄弟二人还不是得侍奉太子您吗!”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当今圣上身体康健、万寿无疆正当年呢!”刘衍虽如此说,可眼角还是抑制不住的扬起笑意。

高翰也忙呵呵赔笑,欠身道:“正是正是,但是太子您也是储君不是,我兄弟二人效忠您,既是效忠圣上。”

“你嘴倒是挺甜的!”

高翰正色道:“殿下这是是哪里的话,下官这可都是肺腑之言,下官时常在家也是这么对舍弟说的,不信大可问他去。”

刘衍笑着一挥手,“好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这……下官确实有一事相求。”高翰嘿嘿一笑,“下官任检校员外郎已有时日了,如今舍弟都已经官至金吾卫上将军了,可我这当哥哥的还是一个小小的检校员外郎。”

第八十八章 金蝉脱壳

刘衍见高翰言语中有所不满,于是也有意玩笑他,“怎么?嫌职位低?工部的油水可不比吏部和兵部的少吧?”

“话虽如此说,可小的究竟职位卑微,属下哪里能闻得到这些荤腥呢!况且工部尚书裴元晋大人是个廉洁奉公的老官员了,我们这些下属哪里敢吱声。”

“裴元晋那老家伙最近身体如何?”刘衍也知道裴元晋是老臣,圣上对他更是信任至极,他在位的这几十年来,工部做的工作倒是井然有序,没有半点差错,所以想打他的主意实在很难,故而工部一直以来并没有人敢染指。

高翰苦涩着笑道:“裴大人年近古稀,身体似乎比往日差了许多!前几日来衙署点卯的时候,还差点晕倒了,估计是年纪大了,起早给累的。”

“嗯!看来工部尚书的人选得酌情甄选了!”刘衍轻描淡写的说道。

高翰赶紧跪谢道:“谢太子殿下恩典!”

刘衍虽然目光鄙夷,但嘴角还是掩饰不住的狂喜,“你倒是会投机取巧!”

“下官忠心一片,日月可鉴,太子殿下自然垂怜雨露!”高筠媚笑道。

“好吧!”刘衍哈哈一笑,“如今工部侍郎候缺,到时候本宫自然会在陛下面前举荐你的。”

高翰再次伏地谢恩,激动得眼泛泪花。

“起来吧,不必客气。只要你能忠于大汉,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谢殿下!”高翰缓缓站起身,“下官定当为殿下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刘衍呵呵一下,转念又问,“不过我听说你弟弟是蒸不烂煮不熟的铜豆子软硬不吃,可是真的?”

高翰一脸尴尬,不知该如何说起,但又不敢说谎,只得欠身答道:“舍弟确实是这个毛病,宁折不弯!”高翰发现自己话头不对,赶紧又圆回来,“此话不假,但是长兄如父,在家中都是下官这个做哥哥的做主。”

“哦!是吗?”刘衍欣然一笑,“那看来你这个哥哥做得倒是很称职嘛!”

高翰微微一笑,“不敢不……”

高翰话音为落,太子府的管家神色张皇的走来,边小步快走边叫殿下。

刘衍不耐烦的将手中的树枝往树荫前的花丛中一扔,转身瞥了一眼管家,道:“又怎么了?”

管家赶紧走到太子的跟前,低声絮语了几句,太子瞬间脸色一变,大喝道:“什么?怎么可能?刚才邓灼还说人已经死了,这会子为何圣上会召见他?”

高翰见太子如此神情,好奇的问了一句道:“殿下发生什么……”

刘衍不等他说话,冲高翰不耐烦的一扬手,“你先退下吧!”

高翰欠身作揖,尴尬的离去了。

管家此时也急得跺脚道:“殿下啊,千真万确。宫里刚刚来人说陛下派人去召见陆佐了。”

刘衍激动的拉着管家的手,“陛下如何知道陆佐还活着的?”

“来人说是太后向陛下推荐的陆佐。”

刘衍怒道:“那陆佐到底是死是活?”

“奴才也不知,只是听来人言之凿凿,想必很有可能昨夜死的不是陆佐。”

刘衍气得鼓起腮帮子,荀谋一再叮嘱自己一定要杀了陆佐,想到可能又要再次失手,不禁大喝道:“把邓灼给我叫来!”

少倾,管家去了又回,身后跟随着邓灼,二人步履匆匆的来到刘衍面前,邓灼见道太子殿下涨红的脸时,吓得跪倒在地,“属下无能!请殿下恕罪。”

“这么说陆佐真的还活着咯!”刘衍强压怒火,一字一句简直就像是牙缝里蹦出来的。

邓灼一低头,“属下一听说此事的时候,就马上去杏花酒楼打探了,陆佐确实还活着。没想到他如此奸险狡……”

“好了,不必再说了!”刘衍打断邓灼的话,“陆佐现在人呢?”

邓灼抬起头,抱拳道:“属下派去的人回报说刚刚被宫里的车架接走了,属下特来禀报殿下的!”

“什么?他们手脚怎么这么快?看来已经有所防范了!”刘衍喃喃道。

“殿下,您看需不需要属下半路截杀,了结了他?”

刘衍愤愤的盯了一眼邓灼,“陆佐现在可是陛下要见的人,他要是死了,被查出来,你全家都得陪葬。”

邓灼讪讪的低头不语。

“此事派人去通知荀谋了吗”

“还没来得及!”

刘衍焦躁地一挥手,“备马,去卫国公府。”

“什么?”卫国公府的厢房内,荀昱父子惊讶不已。荀谋更是指着跪着地上的邓灼,大骂道:“你是怎么办事儿的,这么点事到底还是出了差错。”

邓灼也是百口莫辩,知道此刻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低着头任他们责骂。

荀昱久经宦海,到底比较淡定,举起桌边的一盏茶呷了一口,“好啦谋儿,这也不能全怪邓将军。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一头比狐狸狡猾百倍的陆佐,昨晚被烧焦的那两具尸体,估计就是陆佐用的金蝉脱壳之计,以达到障人耳目的目的。”

太子也站起来,焦急的问荀谋道:“对啊,荀将军,你觉得陛下这次召见陆佐是为了何事呢?”

荀谋面沉似水,思忖良久也不得要领,“是啊!太后到底跟陛下说了什么呢?陛下听后怎么会这么匆忙的召见陆佐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荀谋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太子心弦紧绷,如果陆佐此人确实有真材实料,如果真的得到圣上的重用,自己又跟他又过节,彼时同朝为官之后,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如若被宁王招揽,那就更是雪上加霜额。

邓灼此时也有意化解一下紧张的气氛,“荀将军,您说会不会只是召见,并没有其他原因呢?”

刘衍似乎也这么安慰着自己,“对啊,会不会是我们想太多了。”

“但愿吧!”荀谋长舒一口气,“可直觉告诉我,并没有那么简单。以我对陆佐的了解,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这次面圣的机会来展现自己的才干。”

荀昱也跟着点点头,“谋儿说的对,陆佐狡猾异常,圣上召见是何等机会,怎能就此放过呢?”

太子紧张得摇着脑袋,陆佐三番五次从自己的手掌心中死里逃生,他对自己的怨念肯定不浅,看来陆佐此次真的是来者不善啊,不禁心有余悸的问荀谋道:“那现在如何是好?”

第八十九章 临危面圣

荀谋看着太子一脸无助模样,自己也无计可施,毕竟还不知道陆佐面圣后到底是何情形,所以也只能向太子无奈的摇摇头,“现在看来只能是见招拆招了,还是先等皇宫里面的消息出来了再说!”

宣政殿外的长阶下,现在已是烈日高照了,陆佐独自一人站在阶下侯旨,已经被太阳晒的面色发白,额头冒汗。陆佐定了定神,四处张望了一下,但见高大巍峨地重重宫殿,金碧辉煌的庑殿顶上飞檐反宇,还有富丽堂皇的各色装饰,再加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武士雄赳赳气昂昂的持着长枪,宫殿更加显得气势滂破、*威武。

少倾,黄门官在阶上用尖锐的高喊:“宣陆佐觐见!”

陆佐咽了咽口水,以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接着整了整衣冠,再定了定神,这才迈着方步,从容的拾级而上,跨过宣政殿极高的门槛儿,来到殿内之时,瞬间一股凉意袭来,陆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原本的署意,此时已经去了大半,接着又闻道了一股淡淡的兰花似的幽香。陆佐走到大殿正中,不敢抬头仰视,眼角余光间,只觉左右都是次序井然的金瓜武士。

陆佐三拜九叩完毕之后,半晌没听见汉帝说话,心知不能抬头观察,更不能随意站起身,只得继续跪伏在地。

龙椅上坐着的汉帝,此刻则仔细打量着殿下匍匐着的这个人,当初在皇后口中早有耳闻此人大名,再者科举登第,复又落榜,如今太后又举荐他,想来他真的是有才干的人,现在又见他一介白衣,竟然懂得行此大礼,彼见如此阵仗,竟能持重老成至此,看来此人果真是不简单啊。须臾汉帝才道:“免礼!”

陆佐这才缓缓站起身,可依然没有抬头。

汉帝再次盯着陆佐上下看了一番,挺拔的身姿,还有那看着让人说不来是俊俏还是不对劲的脸,以及那苍白的脸色,可能是因为暑气太重了吧!但就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眸,让汉帝都觉得此人沉城府很深,且不可亲近,不过平和的眼角,以及嘴角淡淡的笑意,又让人感觉平易近人,再加他那一身白衣与金碧辉煌的殿宇交相辉映,看罢,不禁汉帝心中暗叹,除却这病恹恹的气色,倒还算是一表人才。

许久汉帝才厉然问道:“你就是陆佐?”

陆佐一欠身,“草民正是陆佐!”

汉帝有心揶揄他一番,讪笑道:“朕听闻江湖传言一句什么‘荀谋陆佐,天下可得’,那荀谋荀将军是我朝的少年英雄,无双国士,这陆佐说的可是你啊?”

陆佐微微一笑,“陛下说笑了,这不过都是坊间传闻,不足为信,荀将军固然是少年英雄,那也须得圣上垂爱,才能有如今一番功业!”

汉帝微微点头,心内暗自赞许,没想到这陆佐为人倒是谦虚的紧,也很会说话,“知道是谁向朕举荐你的吗?”

“草民不知!”

“太后!”

陆佐一躬身,故作紧张,“草民惶恐,能得太后垂青,实在是三生有幸!”

汉帝哂笑道:“不必如此,既然你今日就在这宣政殿上,能与朕面对面说话,那你说说看春闱科举一案,朕将你从一甲的名单上除名,你心里可曾责怪于朕啊?”

陆佐听罢,赶紧跪倒在地,“草民万没有此心,请陛下明鉴。草民深知陛下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警醒不臣之人。况且陛下准允草民三年后参加会试,已然是皇恩浩荡,草民怎敢辜负天恩!”

汉帝哈哈大笑,这陆佐果然是个通透明理之人,“当真?”

“肺腑之言!”

“好了,起来吧!”

“谢陛下!”陆佐这才又站起身。

汉帝慈蔼的笑着,捋了下胡须,“朕还听闻你是鄯州人氏,对鄯州地形甚为了解,如今鄯州沦陷,你可有何高见啊?”

“草民不过一介布衣,怎敢对国家大事妄加指点!”

“但说无妨!说得好,朕重重有赏!”

“高见谈不上,倒是有几条建议。”陆佐一躬身,“草民世居鄯州,对鄯州了如指掌,也深知大蕃国对我大汉觊觎已久,两国开战是迟早的事儿,前番大蕃和乞塔国联手连吞鄯州和兰州,说明早就做好了准备。虽然荀将军收复了兰州,但是他对鄯州却并不熟悉,因而中了敌方的埋伏,才会有此一败。”

汉帝眼前一亮,“陆卿,可有破敌良计?”

“大蕃国如今霸占鄯州已两月有余,可以说已经稳定住了鄯州,虽然说近日听闻兰州节度使安将军时常带小股兵力袭扰鄯州,也卓有成效,但鄯州城地形复杂,山脉纵横,河流交错,易守难攻,素有西域咽喉之称,安将军主动出击,此举只能拖住敌方,久而久之疲乏的却是我军,长此以往如若被敌方反击,很容易重演荀将军的惨剧。不过草民确实有一计,能够解鄯州之困。”

“哦?”汉帝甚是惊讶,“陆卿你且说来?”

“草民世居鄯州,也经营了一些人脉,在鄯州也认识许多江湖人士,如果草民出面与城内的人里应外合,这鄯州定能重新夺回。”

“江湖人士?”汉帝不解的看着陆佐,身为一国之君,最厌恶的就是那些江湖草莽,势力庞大不说,还为害一方,朝廷却又无可奈何,“这……靠得住吗?”

“圣上不知,鄯州是七省绿林盟会之处,多年来一直为大汉边疆暗中尽心尽力,朝廷一直以来多有误解,也是难免的,如今正是他们证明自己的时候,如若成功,彼时圣上还能趁此机会嘉奖一方,选些人才为朝廷所用,既能利于庙堂,又能安抚江湖之远,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呼?”

汉帝仰起头,看着殿上的藻井,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思绪飞旋,陆佐果真是个人才,如果当初一甲头名没有被自己除名的话,也许他现在也能造福一方,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汉帝有些惊讶的看着陆佐问:“你不过是一介书生,如何认识这些绿林人士呢?”

第九十章 风卷朝堂

汉帝凝视着陆佐,不解的问:“你不过是一介书生,如何认识这些绿林蛮汉呢?”

陆佐躬身道:“陛下,实不相瞒,草民当年在鄯州曾经搭救过七省绿林盟主的性命,所以和这些人有所往来,草民也才能得知这些人是实实在在想为朝廷效力的。”

“是嘛?”汉帝颇不以为然,“如果真能如你所说,并且能里应外合收复鄯州,朕自当有所封赏。”

“谢陛下!”

汉帝唤过自己的贴身內监张岑,“张岑帮朕去拟一道旨意,就写陆佐待诏翰林,秩从九品,待入秋三军开拔之日,另行敕封。”

陆佐赶紧跪地谢恩。

“陆卿就不必客气了,起来吧!这个封赏早就该是你的了。”汉帝接着又问,“那接下来,陆卿觉得委任谁挂帅合适呢?”

陆佐站起身后,不紧不慢的答道:“这个不必臣来多言,想必陛下已经有人选了吧!”

“哦?”汉帝微笑着,“朕倒想听听你说的!”

“当然是选择陛下您最信任的人了?”

汉帝呵呵一笑,“朕最信任的人?朕如何不知啊?”

“微臣岂敢妄自揣度圣上的心思,微臣只是觉得只有推荐您心中最信任的人,也许会更加合适而已!”

汉帝眼珠一转,心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也许选他会更合适,他即是自己一手栽培,又是众新人中最有能力的。

这样的夏季尤为漫长,卫国公府内已经被热浪所席卷,虽然深宅大院内遮阴避阳,可太子等人依然焦躁不安,身上汗珠滚滚。太子中午就在荀昱的府上用膳,吃完饭后,几个人都在厢房内,焦急地等待着宫里的消息。已近申时,太子的人才气喘吁吁的跑进厢房内向着大家欠身施礼。

太子见是自己的人,一招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了,赶忙问:“宫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那人道:“宫里派人来传话说,陛下召见陆佐是为了鄯州一事。如今圣上下旨让陆佐在翰林待诏,秩从九品。等入秋拔师鄯州之时,再另行敕封。”

原本坐在宾席的荀谋听后,直接拍案而起,“什么?这么快?看来大事不妙矣!”

屋内荀昱和太子目光都投向荀谋,惊讶的问:“能出什么事啊?”

荀谋继续问那个下人道:“圣上和陆佐还聊了些什么没有?”

下人摇摇头,“没了!就说鄯州战事,还有谁合适挂帅的问题!”

“陆佐说谁了没有?”

“没有!他让皇上自己决定!”

“陆佐现在还在宫里吗?”

“没有,已经回去了!”

荀谋凝眉沉思,忽而又低首摇头,向着刚才那个下人一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屋内又剩下荀昱和太子刘衍面面相觑,太子好奇的问荀谋,道:“荀将军有什么不对吗?”

荀谋再次一拍桌子,接着诶然长叹一声,然后又缓缓的坐回位子上,道:“看来陆佐是早有准备。”

荀昱也点点头,“没错,否则太后怎么会向圣上推荐他呢?一定是他派人从中周旋。”

“可是……”刘衍也心内奇怪,“可是太后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儿来了?”

荀谋恍然大悟,“可有人进宫见过太后?”

刘衍惊疑的目光看着荀谋,摇摇头,“没听说啊,只听说太后自从魏王一事后,便郁郁寡欢,终日吃斋念佛,连皇上三番五次求见太后,都被拒之门外,所以并没有派人去盯梢。怎么?荀将军觉得有蹊跷?”

“现在还很难说,太后举荐陆佐,陆佐又生在鄯州长在鄯州,如果只是单纯的军事需要,可能还没什么,但如果是为了断我们的后路,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什么?”刘衍惊讶道,“你是说他有可能向皇上进谏挂帅的人选?”

荀昱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糕了!看来我们得先下手为强了!”

刘衍道:“国公您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就跟圣上推荐人选?”

荀谋斩钉截铁的道:“没错,这次出征鄯州,必须由我师父挂帅!”

“可是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荀谋一咬牙,双目恶狠狠的盯着桌案,一拳“嘭”的一声砸在桌案上,“那就只能让我师父亲自出马了!”

刘衍心下打鼓,“这次只怕很难请到周老元帅吧?”

“对啊!”荀昱也好奇的问,“前番老元帅毛遂自荐被拒,已经颜面扫地了,这次除非陛下亲自委派于他,否则以老元帅这种好面子的人而言,他不可能再开这个口吧?”

荀谋自己没什么信心,也知道自己师父的秉性,但是不试试,那机会就更加渺茫了,彼时若真的让圣上找到替代自己的候选人,那自己可能就很难有机会翻身了,“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刘衍还是第一次看到荀谋一脸无助的模样,自己心下也越加觉得愧疚,如果荀谋得不到重用,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只能低头不语。

盛夏的黄昏,昏黄的夕阳照射着西宁街,一道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陆佐伫立在杏花酒楼前,手搭凉棚望了望一眼看不到边的西宁街,心底不禁纳罕,这景致实在是美极了。

“师父,您回来啦!”殷季兴冲冲的从酒楼内三两步越到自己的面前。

陆佐转身冲着殷季一笑,“如何了?”

殷季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正等您呢!您入宫怎么样?见到皇帝了吗?”

陆佐呵呵一笑,“外面人多眼杂,我们进去再说吧!”

二人来到柜台前,账房代恒老远就见到陆佐了,于是绕出柜台,走到陆佐的跟前,一拱手,笑道:“陶先生好,走,客房已经备下了。”

陆佐冲着代恒莞尔一笑,“代老板客气,在下陆佐,以后就不用再叫我陶先生了!”陆佐说完竟然有如获重负之感,隐姓埋名这几个月,一直担惊受怕,现在终于又可以重新做回自己了,虽然这名字也不是真正的自己,但一步步走来至少越来越稳健,越来越有*味了。

第九十一章 恻隐之心

陆佐跟着代恒来到后院,见四下里无人,于是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玉牌,代恒只稍微瞥了一眼玉牌,便知道陆佐是要求见宁王,于是又领着陆佐和殷季绕过回廊,来到后院的柴房内,里面有三四个伙计正在劈柴闲聊。

三四个柴房的伙计见是账房代老板来了,纷纷站起身抱拳施礼,陆佐见这几个人骨骼精壮,手脚麻利,估计他们几个也是宁王府的线人,专门伪装成伙计守护柴房的。

果不其然,代恒用眼神向他们示意一下之后,那几个人便出去将柴房门关上了,然后站在门口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闲聊着。代恒将靠在东边墙上的木柴推倒在地,接着俯身将脚下的一块地砖抠起,地砖下方竟然有一个暗格,里面是一个蛋形石头的机括,代恒使劲全身的力气扭动机括,须臾那面白墙竟然缓缓的打开了一道一人高的门来,陆佐和以及都摊着脑袋看看里面,结果发现门后面是黑洞洞的一片,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代恒吹亮火摺子,冲着陆佐做了请的手势。陆佐和已经跟在代恒的身后,一进暗道,就感觉一股寒意袭来,三人缓缓的走下暗道,差不多蜿蜒曲折走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到了暗道地尽头,面前是一堵一人见方的墙阻挡着,这里就是出口了。代恒冲着墙轻轻叩了两下,外面似乎也有人在说话,紧接着外面也传来了三声叩击墙面的声音,看来这是他们的暗号无疑了。代恒听到三声回应之后,随后又在墙面上以同样地频率在墙上叩击三声。须臾,“呼啦啦”一声响,那堵墙便打开了,迎面是两个仆从打扮的人,两个仆向着代恒一躬身问代老板好。

代恒领着陆佐和殷季走进柴房内,便让下人重新将墙门关上。代恒接着向仆从压低声音问:“王爷呢?快去禀报,人来了!”

较瘦的那个下人回道:“在书房,小的这就去禀报跟管家汇报!代老板,你们现在这里等一会儿!”

“好!你就说陆先生来了!快去快回!”

少倾,柴房外闪过几个人影,房门被打开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原来是宁王刘询亲自来迎接。

刘询从门口迎进来就向陆佐一抱拳,满面堆笑道:“陶先生,哦不!陆先生,本王已等候多时啦!”

陆佐和殷季也微笑着向宁王欠身施礼。

刘询上前握着陆佐的右手,一边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不方便!走,我们去内堂说话。”

宁王府地内堂中,大家分宾主落座之后,便有下人将茶水封上,刘询跟陆佐寒暄几句之后,就开始问道:“早上怎么样?听说圣上还留下你用御膳了?”

陆佐依然淡定如常,“正是,一切都和我们预想的一样!”

“那就好,现在就差皇上公布何人挂帅了!”刘询转念又问,“可是本王听说你今天并没有向皇上举荐高筠?这却是为何?”

“当然是为了避嫌了!陆某只跟圣上说任用他相信的人便可,这就够了!”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管用吗?圣上信任之人?周老元帅也算是吧!万一……”

陆佐微微一笑,“你看这满朝文武之中,谁升的官最快,谁自然就是皇上信任之人。至于周老元帅嘛……”陆佐略做沉思,接着又道,“如果圣上真的一如往常的信任他,几个月之前就不会让荀谋挂帅了。”

宁王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现在咱们就先杀杀荀谋的锐气,看他能横行到几时。”

陆佐不以为然道:“仅凭此就想让皇上不信任荀谋还很难,只能说我们借此机会在军中站稳脚跟而已。荀谋在军中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而且……”

刘询见陆佐面色凝重、低头不语,也问:“而且什么?”

“而且荀谋极有可能力请周老元帅出山的!到时候要是周老真的被荀谋说动,并主动向皇上请缨的话,我们的计划也很有可能落空,所以现在庆幸为时尚早。”

“说的极是,周仲望这老家伙要是倚老卖老,皇上还真有可能让他挂帅。”刘询思忖道,“难道今天我们下的功夫都白费了不成?”

陆佐笑道:“那倒没有,我们只是多给了圣上一条选择路,而且彼时极是是周老披挂上阵,在下也有办法让他英名扫地!”

刘询见陆佐这一番言论,不禁心中一颤,让周老元帅英名扫地?想到这里,自己心中却有一丝不忍,毕竟老元帅是大汉老臣,为大汉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徒弟荀谋是太子的人,也许自己对他还是万分敬仰,但即使如此,自己也没想过要让周老英名扫地,“陆先生,我们还是想一个万全之策让皇上选择高筠吧!”

陆佐似乎也明白了刘询的心思,“王爷怎么?您是替周老元帅担忧?”

刘询讪讪一笑,“也不全是,不过周老是我朝有功之臣,他现在这年纪好好安享晚年便罢了。”

“王爷放心,在下自然有我的办法。”

已经是掌灯时分,街上已经灯火高悬。荀谋只身一人骑着马来到周府,周府的门子见是荀将军,也都老远的上前迎迓,荀谋说明了来意,一个下人飞身便冲回府内禀报。

少倾,周府一个管家打扮的老者,从内院走出来,冲着荀谋和蔼的笑着,边远远的向荀谋施礼。

荀谋大步流星边施礼,边笑着问候道:“如此小事怎么好劳烦老管家呢?”

“荀将军客气了,老爷他在堂屋等您呢!”

荀谋来到堂屋前,迈步进屋一看,虽然许久没来看望师父,但堂屋内的陈设一如往常,极为简朴。师父此时坐在正堂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捋着胡须,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荀谋见罢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走到堂屋中间,在一旁伺候,并不敢多说半句。

许久,周仲望才放下手中的书籍,举起案边的茶杯,呷了一口茶之后,才缓缓的道:“坐吧!”

第九十二章 告哀乞怜

“谢师父!”荀谋这才彬彬有礼的坐下了,一边故作镇定的寒暄道,“师父您看的这是什么书?”

周仲望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咳了一声,“没什么,这是圣上往年写的文章,闲来看看!怎么?你也好久没来看为师了,今日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荀谋此时眼圈泛红,站起身走到堂中央,一甩衣袖纳头便拜,边涕泪横流边道:“师父,快救救徒儿吧!快救救我吧!”

周仲望厉色道:“什么事说吧?”

“师父您要是再不救我,只怕徒儿就此辜负您一世英名,徒儿多年之努力,也将付之东流啊!”荀谋声泪俱下,哭得不能自已。

周仲望深吸一口气,微闭双眼,许久才吐出一句:“好啦,哭什么!”

荀谋这才止住了抽泣,哽咽了一下,道:“师父,您有所不知……”

“好了,别说了!”周仲望睁开双眼,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荀谋,“为师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为师也帮不了你。”

“这……”荀谋愣了一下,“怎么会,这件事只有您出面,皇上才会听您的啊!”

“哎……”周仲望长叹一声,“皇上要是想选为师,当初早就让为师挂帅了,何至今日!为师已经是半截黄土埋至腰身的人了,现在圣上想的就是培植新人了,你让为师现在再去向皇上请缨,要是再被驳回,你让为师这老脸可往哪里搁啊!”周仲望说到最后不禁皱起眉头,有些后悔之前主动请缨的事情了,想想现在自己年纪也大了,还是好好在家安享晚年。

荀谋一脸迷茫的望着师父,半晌说不上话来,想了许久才涌出一句话来,“可师父,要是如此,弟子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啦!”

“为师从小将你带大,现在你也能独当一面了,很多事,还是由你自己做决定吧!为师也是时候退出朝堂了!”周仲望说得情起,眼圈也泛红起来,“现在为师都有些后悔,当初是不是也该向你徐师伯那样退隐江湖了!哎……”

荀谋见师父垂头丧气,心知上次皇上没有对他委以重任,至今还耿耿于怀,自己师父是个爱面子的人,这件事估计对他的情绪影响不小,“师父,您有所不知,您还记得陆佐吗?”

“陆佐?”周仲望思忖片刻继续道,“当然记得,他是你师伯的徒弟不是,上次在苦集寺还跟你比武来着!怎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荀谋焦急道:“师父,您这接个月深居简出哪里知道,他没死,还活着,今天还进宫面见圣上了!”

“什么?”周仲望也着实惊吓到,站起身质问,“圣上怎么会召见他?”

荀谋站起身,走到师父的跟前,请他先坐回去,然后在师父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周仲望脸色大变,惊讶的问:“当真!”

“千真万确!”

周仲望听罢,倒吸了一口凉气,陆佐又重新出现,并且得到皇帝的接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自己的徒弟而言不是什么好事,陆佐回来和什么人为敌,自己都可以不管不问,但唯独对自己这个视如己出的爱徒而言,绝对不能视而不见。周仲望继续问:“陆佐此番再次出现,难道就是为了鄯州一事?”

“没错,徒儿有种预感,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为师也纳闷呢!上一次他的忽然出现,就让为师倍感困惑,从始至终,为师都觉得他的出现总带着一股神秘感,而且每次都让人感觉他似乎没那么简单?”周仲望又陷入了无尽的沉思,又重新想了一遍所有关于陆佐事情,“谋儿,你有没有觉得……”

周仲望欲言又止,那种感觉似乎又说不上来。荀谋见师父沉默不语,便好奇地问:“觉得什么?”

“为师也说不上来……”周仲望凭借自己数十年的经验,忽然想起来,“你会不会觉得,每次陆佐出现的时候,都会让人有一种不安感!”

荀谋的这种感觉似乎被师父一语道破,很是赞同的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次陆佐死而复生,再次出现,让徒儿更加不安!他这次又出现得如此突然,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啊!”

“哦?这怎么可能?”周仲望惊讶不已地看着荀谋,“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察觉吗?”

“徒儿也纳闷儿呢?”荀谋啧啧两声,“本来听说他的住所着火了,连人一块烧成焦尸了,没想到今天又出现在了皇宫内!”

周仲望听到这里,心下也开始狐疑,不禁又重新问了一句,道:“你确定是他?”

“这个绝对错不了,肯定是他了!”

“看来陆佐这次真的是来者不善呐!”

“没错!”荀谋也恍然大悟,“而且陆佐肯定有高人襄助,否则一个在牢里就剩一口气的人,怎么可能又恢复如初。他在牢里的时候,徒弟都已经把他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一个正常人如何还能活下来?”

“什么?”周仲望听罢,又拍案而起,“你怎么能把人家的手筋和脚筋挑断?”

荀谋看到师父如此生气,“噗通”一声,又重新跪倒在地,“师父息怒,徒儿这也是为了除却后患不是!”

周仲望有些不屑的摇摇头,“你呀你!陆佐是你师伯的关门弟子,也是你的同门师兄,你要是真这样将他杀了,为师怎么对得起你师伯,怎么对得起你师祖呢?他既然已经入狱,自然有圣上裁度,你又何必掺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徒儿只是怕……”

“怕什么!这件事情,你怎么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周仲望厉色道。

“这……”荀谋简直欲哭无泪,“徒弟哪里敢跟师傅您说这个!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陆佐此番卷入朝堂,依徒儿看,他的目的可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这让周仲望更加不安,也深表赞同的点点头,“说的有礼!”

第九十三章 苦心孤诣

周仲望见荀谋从未有过的焦急模样,心中也隐隐有一丝不安感,看来这个陆佐和他的师父徐离简直就是一个德行,天天神神秘秘,总是让人感觉捉摸不透,而陆佐与之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周仲望边思忖着边坐下,道:“你起来吧!事已至此,你来找为师,可有何良策否?”

荀谋微低着头站起身,接着欲言又止,生怕会被师父驳斥,半天支支吾吾没敢说出来。,“徒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你我师徒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徒儿想……”荀谋清了清嗓子,“徒儿想师父您能出面再次挂帅出征!”

周仲望紧蹙眉头,不置可否,沉吟许久,才道:“你是想为师再次毛遂自荐?”

荀谋又低下头,“应该说是让师父您力挽狂澜于既倒!”

“哼……”周仲望冷笑一声摇摇头,“恐怕为师还会再吃一次闭门羹哦!”

“如果师父不趁此机会在军中找到威信,只怕圣上很难再重用您了!”

“为师早就该退隐江湖不问朝堂之事了,这些所谓名利对为师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荀谋见师父说的情真意切,心内料知他上次向圣上主动请缨被拒,故而才会如此消极,便道:“难道师父就因为皇上的一次拒绝,就打退堂鼓了吗?”

周仲望低下头皱眉思索着。

荀谋继续道:“师父要是不重新出山,皇上不相信的可还有徒弟我啊,这回徒弟打了一次败战回来,满朝文武都对徒儿低看一眼啊!”荀谋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起来,“还请师父可怜一下徒儿吧!”

周仲望听罢,目光冷峻的抬起头看着荀谋,自己已是风烛残年,纵横沙场数十载,如今名利对于自己而言确实没了以前的诱惑,但唯独自己苦心孤诣培养的徒弟荀谋,必须助他功成名就才行,何况他的对手还是自己师兄的徒弟,于是心内一咬牙,“那为师就再倚老卖老助你一回,这次出征,为师必须挂帅!”

荀谋复又痛哭流涕跪倒在地,“谢谢师父!谢谢师父!师父再造之恩,徒儿永世不忘!”

“好了好了!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一直跪来跪去的像什么话!”

荀谋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此番师父再次主动请缨,量圣上一定会给您老人家面子的。”

“为师明白!到时候你还是随我左右,这也是你戴罪立功,重新赢回众人信任的时候。”

“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一早,就请师父入宫面圣,将这件事情定下来!师父,你看如何?”

周仲望点点头,“嗯!就这么定了!”周仲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谋儿啊!”

“徒儿在!”

“听说你最近和太子走得很近,可有此事啊?”

荀谋迟疑片刻,然后笑道:“师父,太子也是国之储君,徒儿也是想为国家尽心尽力不是?”

“你啊!”周仲望语气有一丝责怪之意,“为师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卷入这是非之争,谁是皇帝我们就辅佐谁,不要做那些投机取巧的事情,明白了吗?”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一定谨记在心,时刻不忘!”

夏末的夜,与白天相比,凉快了些许。陆佐在院子内,手摇羽扇正闲庭信步。殷季则坐在椅子上,在槐树下泡脚,不时的往木盆里面加热水,边搓着脚心,边冲着师父叫道:“师父,您再不洗,我可就先不客气了!嘿嘿……”

陆佐抬头望着皓月长空,边道:“你先洗吧!”

“师父您怎么了?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咱们现在不是安全许多了吗!王爷也给我们加派了几名家丁,现在您也是秩从九品的翰林待诏了,还怕什么呢?”殷季看着师父天真的眨着眼睛。

陆佐低下头,轻咬羽扇走至槐树下,也坐在殷季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笑道:“如今我们也在明处,所以要加倍小心才是。”

这时院子里地石板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陆佐手持羽扇指着院子的方向,笑道:“不用说,这脚步声一定是管家来了。”

殷季抬起头,院子外闪出一个身影,果然是管家老潘,殷季高喊:“潘大爷,什么事儿着急忙慌的?”

老潘大步流星来到陆佐的跟前,才答道:“老爷,外面高将军求见!”

“他来啦!不是跟你说过如果是高将军来的话,不必通报的吗!”陆佐语气平淡,并不能听出责怪之意。

老潘一欠身,“小的记着了!我这就去请他进来。”

少倾,高筠一人不紧不慢的来到院子里,见殷季正在给大哥泡脚,于是老远走来就调侃道:“大哥,很自在嘛!”

陆佐抬头向他一笑,“这也是没办法!”

高筠走到大哥跟前,笑问:“怎么每日都泡么?”

殷季插话道:“当然,师爷说这些药材和热水泡一起之后,再泡脚对师父有好处,师爷叮嘱我每日都得给师父泡脚,我可不敢忘。”

陆佐看着略显稚气的殷季,不禁莞尔一笑。高筠关切的继续问大哥:“这几日病情有再复发么?”

殷季不等师父回答,便抢着道:“最近好许多了,自从苦集寺出来,师父的毛病并没有发作过。”

陆佐轻轻拍了拍殷季的脑袋,笑道:“这得归功季儿的悉心照料啊!”

高筠哈哈大笑,也开起殷季的玩笑,“小殷季,你也来做你高二哥的徒弟吧!”

殷季冲着高筠做个鬼,一嘟嘴,哂笑道:“就你?打赢过我再说吧!”

“哟!脾气不小。”高筠被他这一番挑衅,颇为不爽,“那咱们就比试比试!”

殷季继续埋头给师父洗脚,边道:“等我给师父洗完脚,有你受的!”

“好了!”陆佐厉色道,“贤弟啊,让你来,是有要事跟你讲的!——季儿可以了,收起来吧,今天就洗到这里!”

殷季递给师父毛巾,自己将洗脚盆端走了。

高筠便问:“大哥怎么了?什么事吗?”

第九十四章 判若两人

陆佐拿着毛巾边擦拭脚面,边道:“皇上今天可有找你说话!”

“没有啊!”

“什么!没有?”陆佐听罢将手中的毛巾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低头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我猜错了?”

高筠疑问地看着大哥,“怎么了?皇上找我干嘛?”

陆佐边穿上鞋子,边思忖着,难道皇上心中的人选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沉默许久之后,在对高筠道:“那皇上今天可还接见了其他大臣没有?”

高筠疑惑不解的看着大哥,“今天皇上好像就见了你一个人了!大哥,到底怎么了?皇上见我干嘛?”

“皇上想选一个人挂帅西征,征求我的一件,为兄只说了一句皇上可自选信任的人去,原本我以为他会选择你的,没想到今天并没有找你。”陆佐也颇为不解,站起身抬起头望着月亮思索着。

高筠也恍然明白,“这么说皇上心中是不是另有人选了?”

“未必!”陆佐摇摇头,“因为皇上今天也没有接见其他大臣不是。”

“大哥你说皇上真的会如你所料吗?”

陆佐不置可否的道:“说实话,现在为兄也猜不透了。只能等明天进宫面圣的时候,就知道了。”

“明天?明天依然是休沐之日,皇上会见你吗?”

“如若不然,太子等人肯定会捷足先登的。”

次日,周仲望只身一人来到乾仁宫外求见圣上,恰巧陆佐也尾随而来,二人在石阶下打了个照面。周仲望却怎么也认不得眼前人是谁,反倒是陆佐先上前施礼问候道:“师叔,可还记得在下否?”

周仲望疑惑地看着陆佐,半天不敢肯定他是谁,“你是?”

陆佐淡淡的道:“晚辈陆佐!”

“你果真是陆佐?”周仲望吓得倒退了两步,“真的是你?”

“师叔不必惊慌,正是晚辈!”陆佐又一欠身。

“可……可是……”周仲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说不上来。

陆佐呵呵一笑,“可是我已经并不是这副模样,对不对?”

周仲望今日是听说陆佐又重新出现,可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对……对啊,怎么会换了一个人?”

陆佐哂笑道:“这都得拜您的爱徒所赐!”

“什么?谋儿?”周仲望越加不解,“我听说他将你的手筋脚筋挑断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佐接着又冷笑两声,“当然是命不该绝,天公救我!”

就在此时,皇帝的贴身內监张岑从石阶上走下来,来到他二人的跟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皇上说了,今日谁也不见,有什么事就等明日早朝再说,二位请回吧!”

周仲望听罢,脸上略显失望。

陆佐接着问了一句:“公公,下官只是翰林待诏,明日等不得,也上不了早朝,所以可否劳驾,再……”

“不用,皇上已经说了,让你明日也来参加朝议!”张岑说罢便欠身离开了。

阶下,此刻就剩下周仲望和陆佐两人相互对视着,周仲望心中万千思绪涌上眉头,没想到自己的徒弟会下如此狠手,虽然自己也不是很待见陆佐,但是也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如此赶尽杀绝。

二人对视了片刻,周仲望突然想起来,陆佐怎么也来面圣了?于是冷冷一笑道:“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就来求见圣上了?”

陆佐不为所动,“老元帅您是为何而来,晚辈既是为何!”

“哦!”周仲望冷笑着,“恕老夫愚钝,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天也渐渐热将起来,陆佐并不想周仲望周旋太久,于是拱手笑道:“晚辈还有俗事缠身,就先告辞了!”

周仲望一拱手,看着陆佐远去的背影,心底不禁开始踌躇起来,于是也疾步离开。

午后,原本早上清空朗日,不知几时外面已经彤云密布,不消须臾,便电闪雷鸣,继而下起了大雨。

周仲望独自一人在堂屋前,独自看着屋檐下挂起的水帘发呆。正想得入迷,雨中却闪出了一个身影,在雨中隐约能感觉是荀谋来了。周仲望复又转身迈进堂屋内,就听背后荀谋叫了几声师父。

荀谋来到廊檐下,将手中的纸伞放在门边,迈步进堂屋时,见师父在正堂上正襟危坐着,手捧热茶不抬头看自己,也不说话,荀谋心底便有些着急起来,和颜悦色的盯着师父观察,少倾才壮着胆子问:“师父!师父您怎么了?方才徒儿叫您也不言语一声?”

周仲望依然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接连听见荀谋叫了三声“师父”后,周仲望才狠狠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然后瞥了一眼荀谋,“你不必叫我师父!”

荀谋一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徒儿若是哪里做错了,您随便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徒儿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您这么生气!”

周仲望冷冷地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

“这……”荀谋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师父您这话哪里说起?”

“我问你……”周仲望手指着荀谋质问着,“现在的陆佐你见过了吗?”

荀谋似乎明白了师父想说什么了,自己被师父这么责骂,瞬间也感觉不好意思,只得低头不语。

周仲望依然颤抖着手指着荀谋问:“回答我,见过了吗?”

“没……没有!”荀谋支支吾吾地道,“不过……不过听手下人说起过他的事!”

周仲望站起身,一时气不过,愤愤地绕着荀谋左右一圈,才又坐下来,怒道:“你看看人家现在被你折磨得,还成人样吗?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荀谋被师父说得面红耳赤,在一旁半天不敢回答。

许久,周仲望气也渐渐的消下来了,才徐徐道:“好了,起来吧!”

“徒儿……不敢!”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起来吧!”周仲望也不想多说此事,差不多也就得了,“为师说这么多,只是想说,你们既是同门,虽说可能水火不容,但也不至于你死我活。”

第九十五章 朝堂对弈

荀谋见师父已经渐渐消气了,道了声谢后,才敢站起来,然后百般殷勤地给师父的空杯续上茶水。周仲望看着眼前这个徒弟,心中不禁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也深知荀谋是个聪明人,有时候所做的一些事情,让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荀谋做的是错是对。所以早上的事情周仲望也不先说,只是接过荀谋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品茶。

“师父啊!”

“额?”

“早上您……”荀谋欲言又止,想直接说,却又怕让师父觉得自己目的性太强,所以话说一半,想让师父自己开口。

“你想说早上入宫如何了是吧?”

荀谋呵呵一笑,既然师父这么说了,也感觉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地,“师父,您刚才那么说,是不是早上入宫的时候碰头陆佐了呀?”

“嗯!”周仲望冷冷地应了一声。

荀谋也看出了师父的心事,所以语气和缓了许多,“这么说早上你们都没有见到皇上?”

“嗯!”

周仲望接连两个冷冷地回答,让荀谋有些尴尬,原本想问的话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周仲望再次举起茶杯,呷了一口之后,将茶杯慢慢地放回桌案,神色略显疲态,许久才道:“谋儿啊!为师今日累了,你先回去吧!为师想休息一下。”

“可……”荀谋嗫嚅道。

“不必说了,为师心里清楚!你说的那件事,明日早朝的时候,自然会说!”

荀谋见师父神色不对,便踧踖不安起来,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只好讪讪的告辞了。

次日,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终于停了。此时天已微亮,宣政殿下湿漉漉的广场上,站满了文武百官。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的角落后,有一个不起眼的人,他就是陆佐,而陆佐似乎也有些刻意地回避众人的目光,背对着众人。

周仲望和荀谋二人正和百官聊得欢快,周仲望忽然想起陆佐今日也会来早朝的,怎么一直没见到他呢?于是四处张望想找到他,可怎么也没看见。

“师父,师父!”

荀谋连叫两声,周仲望才反应过来。荀谋也好奇的四处看了看,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师父您看什么呢?”

周仲望奇怪的问:“有没有看到陆佐!”

“陆佐?”荀谋诧异地看着师父,“他怎么可能来早朝!”

周仲望正欲说时,忽听早朝的三声鼓敲响,文武百官肃然,赶紧按照官职品级排好队列,秩序井然的进殿早朝。

今日圣上倒是比往常早,臣子们刚进殿,殿头官便高喊:“圣上驾到!”

汉帝坐定之后,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跪呼万岁。

“免礼平身!”

汉帝见百官都站起来了,便先说道:“礼部尚书闫子启何在?”

须发斑白的闫子启赶紧出班,见今日圣上语气轻快,面带笑颜,料想皇上今日心情不错,于是笑道:“臣在!”

“外番使臣所贡献之物,可清点好了?”

“都清点好了,一应物品全都已经入库!”

汉帝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此番能在外番面前扬眉吐气,震我大汉国威,太子和宁王功不可没啊!赏太子和宁王各一柄玉如意”

太子和宁王出班齐声道:“谢圣上恩典!”完了几人又都各自回班。

汉帝接着脸上的神情又变得严肃了一些,“诸位爱卿,马上就要入秋了,鄯州依然没有收复。选帅一事,也一直悬而未决,今日我们君臣就群策群力选出一位足可以担纲此任的人才,俗话说‘外举不避亲内举不避嫌’,来,诸位爱卿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大家尽管畅所欲言。”

百官听罢,都开始面面相觑,所有人都不清楚皇帝是何用意,是试探还是真心求才呢?

汉帝见大家都不敢说话,便怒色道:“怎么?难道我大汉朝就没有一个能挂帅的吗?”

兵部尚书徐秉德原本想出班说话,但自从上次被皇上批评之后,又有些怯步不前,只得拿眼神瞧了一眼荀谋,荀谋知道他的意思,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说。

终于还是周仲望忍不住了,直接出班道:“臣有本奏!”

“哦?周爱卿!说来听听!”

“微臣不才,愿意毛遂自荐,为朝廷收回鄯州!”

刑部尚书崔皓亦出班奏道:“臣觉得老元帅年事已高,如若委此重任,岂不是让外番觉得我天朝无人了,所以微臣觉得老元帅理应安享天年,另择他人!”

周仲望听崔皓此言,心中又气愤又悲痛,但是自己又不好发作。

接着御史大夫杜宗庭出班道:“臣杜宗庭觉得崔大人所言欠妥。一直以来老元帅为大汉朝呕心沥血,忠诚职守,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了,而且为吾国立下赫赫战功也足以彪炳千古。如今国家有难,岂能凉薄老臣,寒了一众老臣的心不说,更是寒了三军将士、天下黎民的心啊!所以微臣觉得,让周老元帅率兵出征并无不妥。”

汉帝此刻依然面无表情,“还有人有何意见?”

羽林卫上将军侯志贵也出班道:“臣觉得杜大人所言虽然有理,但是老元帅年事已高,只怕精力有限。”

周仲望终于忍不住了,面沉似水地道:“侯大人此言差矣,一年前,老夫还在沙场上阵杀敌呢,如何就精力有限了?”

汉帝的脸上刹那间浮现了一丝不悦,但是谁也没有发现,接着又平静的道:“诸位爱卿都说的有理,但是有的人既然说了老元帅不合适,那还有谁合适呢?——长孙将军何在?”

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出班道:“臣在!”

汉帝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贴身侍卫长孙崇威,也知道他必定会推荐出大公无私的人选,于是问:“长孙将军可有合适的人推选?”

“臣不敢妄言!”长孙崇威见诸多大臣都在,自己也不敢说太多。

“但说无妨!”

“老臣倒是觉得有一人挺合适的?”

“何人啊?”

“金吾卫上将军高筠!”

汉帝听罢一愣,自己虽然想过此人,但是怕朝中大臣极力拦阻,所以也不想擅自主张在,没想到老将军竟然和自己的意思不谋而合,所以嘴角闪过会意一笑,“长孙将军如何会觉得高将军能担纲此任呢?”

第九十六章 比武选帅

长孙崇威其实对高筠观察已久,发现他虽然是一介武夫,但是粗中有细,做起事情的时候,头脑也极为冷静,而且武艺之精湛,绝对是在自己之上的,所以一直以来都觉得让他在京城巡守,简直就是屈才了。长孙将军见圣上发问,自己也如实禀告道:“老臣自从与高将军相处以来,深知他的为人,以及能力,高将军为人平易近人,与手下打成一片,做事又谨小慎微,如果让他领兵,绝对是众多后辈中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汉帝听罢点点头,正想叫高筠出班的时候,丞相李释之就先出班奏道:“陛下,臣觉得不妥!”李释之不等汉帝问话,就继续道,“高将军从春闱放榜再到现在升任金吾卫上将军之职,也不过短短不过数月,如此频繁的升迁,很容易让老臣们寒心啊!再者高将军虽然才干出众,但其并无带兵的经验,若如此草率就定夺帅位,恐怕又要重蹈覆辙了吧?”

“那李爱卿您说怎么办?”

“臣觉得应当让周老元帅坐镇,由荀将军为先锋,一来他师徒二人久经沙场配合默契,二来如此以老带新,才可避免前者揠苗助长之错。”

汉帝忽然又觉得李释之说得有理,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人群后的角落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微臣陆佐有本奏!”

闪出班的那人正是陆佐,朝堂中所有人无不回头看向陆佐,宁王见之心花怒放,太子见之一脸错愕,荀谋见之失惊打怪,周仲望愁眉不展,徐秉德等人见到也无不大惊失色。

礼部尚书闫子启见是传闻中的陆佐,满是不屑的看了一眼陆佐,不等陆佐说话,便抢话道:“陛下,我朝旧制,凡从四品以下无权朝议,如今陆佐公然违背朝廷法度,分明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依臣之……”

“好啦!闫爱卿不必说了!”汉帝淡淡的道,“是朕特准他入宫的,今日就是要讨论选帅一事,彼时陆爱卿也要随军出征,所以他必须在场旁听。”

百官见陛下的脸色严肃,所有人便不敢再说什么了。汉帝见文武百官终于住嘴,才继续冲陆佐问:“陆爱卿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不必避讳!”

陆佐一躬身,奏道:“微臣觉得丞相大人说的有理。”

宁王和荀谋等人听他为丞相辩白,瞬间都变了脸色,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陆佐紧接着继续道:“但是我朝人才济济,只有不拘一格,才能令天下有才之士为陛下尽力尽心,如若一味因循守旧,而无推陈出新,如何敌得过四周虎狼之国。据臣所知,大蕃国的元帅名叫希若赞卓,是大蕃国大论之子,自幼酷爱汉家兵法战阵,十八岁带兵杀敌,可谓是杀人不眨眼。如今他而立之年,参加的大小战役已不下百场,在我们鄯州,街上三岁小孩一哭闹,只要大人说‘希若赞卓抓人来了’,小孩无不止住哭泣,我们边境百姓都称希若赞卓为‘沙漠之狼’。所以方才丞相之言虽然说得有理,但是非常之时,帅位也应当能者居之。”

汉帝听陆佐如此一说,心里倒是有几分受用,“那依陆爱卿所言,选谁合适呀?”

荀谋听圣上这么问,眉头一皱,心说不好,正欲抢在他的前头说时,却又被陆佐抢了个先。陆佐迅疾接话道:“微臣觉得,现在我无论选谁,可能都会有人提出异议,如此大家既浪费时间,圣上您又拿不定主意,到最后还是于事无补,所以臣倒是想了一个办法!”

“哦?你且说来听听!”

“比武选帅!”

陆佐此言一出,大臣们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竖起拇指,表示此举甚好,如此一来选旧还是选新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汉帝也连连点头,荀谋和周仲望更是乐得这个主意。

李释之反倒觉得不妥,“陛下,此举欠妥啊,我朝自开过以来,从来没有通过比武选帅,只怕如此,太过草率了吧?”

荀谋倒是信誓旦旦,在他看来,陆佐此举无异于自取其辱,所以站出班道:“陛下,微臣觉得比武选帅确实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方式,既能选贤任能,又能广开选拔人才的途径,此举开我朝先河,说不定还能造就一段佳话!”

汉帝点点头,微笑道:“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呢?”

众文武见汉帝似乎对比武选帅颇感兴趣,于是都齐高呼:“臣等附议!”

“好!”汉帝笑着一拍龙椅,“那就依诸位爱卿所奏,比武选帅!即刻拟旨,昭告天下,只要有能力者,皆可应试比武,五日后,就选在校军场比试。”

退朝之后,品级高的人都走在最前面,品级低的都先让着,然后随在他人身后。大部分大臣都不会刻意的聚拢太近,宁王和高筠为了避嫌也都和陆佐隔得远远的,所以陆佐就走在身后。可陆佐的眼睛却不是盯着荀谋,发现荀谋也有意的放慢脚步。

陆佐正欲走下石阶之时,忽然发现荀谋在阶下停下脚步,陆佐也不自觉的跟着停住脚步,就在所有大臣从荀谋的身边走过后,荀谋缓缓转身,难以名状的眼神,如同雄鹰欲抓捕猎物时射出的眼光,紧盯着陆佐的双眼,陆佐也毫无退缩之意,深邃的眼眸,仿佛就要将那只雄鹰吞没。那一刹,二人的眼神似乎产生了对白,隔空间,似乎是在向对方宣战。凝视片刻之后,二人同时露出了诡异一笑,紧接着还互相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荀谋才转身离开。

陆佐看着荀谋远去的背影,心下暗自咬牙,看来真正的好戏就要上场了,刚才荀谋的眼神,分明就是一种挑衅,一种不屑,一种成功者对失败者的鄙夷,自己一定要用最坚硬的反击,让他后悔,不!不是后悔,是加倍奉还。想到这里陆佐地眼神愈加坚毅,两声苦笑之后,喃喃道:“好戏终于开始了!”

第九十七章 另有所图

傍晚,闪电飞光,雷声轰隆,天又下起了滂沱大雨,一辆马车正在泥泞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着,荀谋神色凝重的坐在车的,不住的随着马车摇晃着,一边思索着,一边不住的皱眉。

荀谋掀起马车的竹窗帘,瞬间雨点飞溅进车内,外面天色渐暗,大雨纷飞,雨点“噼噼啪啪”敲打在车顶上。荀谋放下竹帘,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后,于是向着马车外的车夫喊道:“周老元帅府上。”

“遵命!”车夫挥舞鞭子抽打在行动迟缓的马上,然后大喝一声,“驾……”

马车渐渐的消失在电闪雷鸣地雨雾中。

“吁……”车夫拉住缰绳一声断喝,然后冲着元帅府的门前的奴仆喊着,“快去禀告老元帅,荀将军求见。”

“好嘞!”一个门子笑答道,然后转身进院子去了。

门前的另外一个门子手打开一把大伞,冲进雨中,来到马车前,笑道:“荀将军,到了,您可以下车了,外面雨大,您当心着。”

车夫掀起帷幔,嚯,一阵强风迎面吹来,荀谋不禁打了个寒颤,大雨稀里哗啦中,小心翼翼的跳下马车。门子赶紧给荀谋撑好伞,随着荀将军三两步走到门房边。

荀谋抖了抖身上的一些雨点,冲着门房的门子笑道:“这好大雨,老元帅他几时回来的?”

门子赔笑道:“方才还没下雨的时候就到家了,该是运气好,回来后才下起雨来。”

荀谋呵呵一笑,“是嘛,看来师父他老人家最近一定是走好运了!”

这时身后管家上来叫道:“荀小将军……”

荀谋回头一看,原来是跟随师父大半辈子的周老管家,老管家可以说和老元帅一样,从小看着荀谋长大,所以荀谋对他也极为恭敬,于是也躬身作揖,笑道:“老管家好!”

“老爷在堂屋等你呢!快些儿去吧!”

荀谋再次一抱拳,“有劳了!”

周管家慈蔼地笑道:“小将军你自己去找老爷吧,我去给你们备下酒菜,老爷说了,今晚要你留下来吃酒呢!”

“哦?是嘛?”荀谋有些惊讶的笑道,“看来师父今日心情还不错咯。”

周管家也不答话,只笑了笑就转身去厨房了。荀谋独自向着抄手游廊走去,来到堂屋前,见堂屋的门紧关着,正欲抬手敲门之时,屋内一个人声叫道:“进来吧!”

荀谋推开房门,见师父还在看书,于是又把门关上,然后缓缓的走到师父面前行礼请安。

“谋儿啊,这么大雨,亏的你来!”

“师父玩笑了,这雨不打紧的!”荀谋见屋内昏暗,师父又在看书,故而问道,“师父,怎么不点灯呢?这天都快黑了,看书伤眼睛呢!”

周仲望慈蔼一笑,“呵呵……为师习惯了,我府上又规矩,没到酉时都不准点灯。为师让下人准备酒菜了,今晚你就在为师这里吃吧!”

“那徒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荀谋一点头,“徒儿今日来还有一件要事跟师傅商量!”

“是为了比武选帅的事情吧!”周仲望徐徐将书放在案桌旁,“为师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

荀谋也不避讳,笑道:“师父果然妙算,正是为了此时。今天陆佐在朝议上提出的办法,师父您怎么看呢?”

周仲望冷笑道:“陆佐这办法未尝不可,如果真的就和高筠争这个帅位,保不齐皇上会选择谁呢?”

荀谋却眉头紧皱,道:“可是师父,徒儿不明白他为何会提出这个建议。原本高筠面对的竞争对手就只有您,而且他们的胜算也不低。为何此时提出比武选帅?再加上陆佐被我挑断手筋脚筋之后,武功尽废,所以就凭高筠,恐怕很难赢过你我吧!”

周仲望摇摇头,“不然!陆佐当初和你比武之时,可以说是不分高低,如今这个高筠的武艺,为师也有所耳闻。据说他也是膂力过人,剑法精湛,连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都对他赞赏有加,看来必不是庸俗之辈,你我师徒切不可大意轻敌啊!”

“师父教训的是!”荀谋欠身微笑,“就算如此,徒儿也不甚明白,他究竟有什么胜算,要比武选帅呢?”

“是啊!”周仲望叹息一声,思忖道,“为师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陆佐用这个方法,到底是什么意思!”

荀谋疑问道:“师父,您说陆佐是不是又怀着什么阴谋呢?”

“这时肯定的!”

“自从陆佐重新出现,徒儿就一种不安感,他现在慢慢的走上朝堂,跟皇上越亲近,徒儿就越觉得他很危险。这一次,他似乎换了一个人。”荀谋越说,心下越加慌乱起来,陆佐实在是太危险了,现在必须想办法除掉他,可是他初出茅庐,实在找不出他有什么把柄,该怎么办呢?怎么除掉他呢?这几日里,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荀谋的心头,以至于这几个晚上总是到半夜都睡不着,陆佐就像一个梦魇,时时刻刻都会等着自己睡着时,将自己掐死。

周仲望沉思道:“谋儿,你说陆佐和高筠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荀谋迟疑道:“这……也有可能!不过既然如此,早上皇上问他的时候,他为何又不推荐高筠呢?”

“会不会是掩人耳目?”

荀谋又是一阵沉默,“这……徒儿听太子殿下说过,高筠的哥哥高翰是他的人,并且高筠很听他哥哥的话,既然如此,高筠也应该是向着太子一边才对。”

“那高筠到底是谁的人?”周仲望也搞糊涂了。

荀谋恍然大悟道:“对了,师父,您说会不会是陆佐知道高筠和您都跟太子有关系,所以才想了比武选帅这么一个办法,以此来让自己身边的人也参与选帅呢?”

周仲望拍案而起,如梦初醒一般,冷笑道:“对对,错不了!一直以来我们就想错了,把高筠想成我们的对立面,殊不知陆佐这只狐狸,是想让自己的人参与选帅啊!”

第九十八章 苦口婆心

经历了一场大雨的洗礼之后,夜晚变得静谧许多,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坠落在檐下。

此时高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高翰正在看着太子写来的手札,嘴角不住的挂起微笑。高翰看罢,又将手札折好,夹在书案上的一本书内,喃喃道:“看来此时可成了。”

忽而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高翰叫道:“外面可是啊筠?”

脚步应声停住,外面应道:“哥哥是我!哥哥还在忙吗?”

“你进来,为兄有话跟你说?”

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外,“吱呀”门开了又关,来人正是高筠。

高翰上下打量着弟弟,见他靴底沾着黄泥,问道:“火急火燎地,从哪里回来的?”

高筠走至书案旁坐下,举起茶壶到了一杯水,一口喝干后,抹了抹嘴角,笑道:“卫府里的事儿刚忙完呢?”

“是吗?”高翰有些不相信,“怕不是从谁的府上刚出来的吧?”

“去谁的府上?啊筠不明白哥哥的意思!”高筠疑惑的看着哥哥,“今日长孙大人赐教,所以就多留了一会儿!”

高翰脸色颇有些埋怨道:“这两个月天天见你早出晚归的,干嘛去了,有那么忙吗?”

高筠支支吾吾的没回答,索性噘着嘴道:“这是我的事儿!”

“是吗?”高翰放下脸色,“别忘了来京的时候,娘她可是说让你听我的话,这就是你跟为兄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

“我……”高筠红着脸低头,半晌说不上话来,干脆扭过脸回避哥哥的眼神。

高翰厉色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跟宁王有往来?”

“没有!”高筠斩钉截铁地道,“我是替皇上办差的,我何必同他往来!”

“很好!那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和陆佐还有往来?”

高筠瞬间涨红了脸,自己是个粗人,也不会说谎,哥哥也知道陆佐是自己的结义兄弟,说没有的话,哥哥也不可能相信,于是也反过来质问道:“那哥哥你是不是和太子也有往来?”

高翰拍案而起,怒道:“放肆,为兄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那你还来管我的事情干嘛!”高筠是个急脾气,索性站起身准备离开。

“站住!”

高筠复又停住脚步,转身斜眼看了哥哥一眼,“怎么?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高翰忽然又换了一个脸色,亲切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和蔼的笑道:“我的好弟弟哦!为兄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听为兄一句,最好少跟那个陆佐往来!”见弟弟低头不语,又语重心长的低语道,“太子是国之储君,早晚有一天他都会继承大统,效忠太子殿下就是效忠大汉朝。陆佐他得罪可是太子和有权有势的卫国公父子,他初出茅庐,在朝无依无靠的,你若和他走得那么近,只怕你这仕途上的努力都得白费。”

“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就好,剩下五天就得选帅比武了,啊筠你可想好怎么面对了吗?”高翰对自己弟弟的实力还是有所了解的。

“怎么面对?”高翰好奇道,“没想过,也没什么好想的,见招拆招咯!”

“为兄不是这个意思……”

高筠见哥哥神情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怪道:“什么意思?哥哥,我不明白你是何意?”

高翰神情尴尬,但又不好明说,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为兄之意是说你要是在场上碰到老元帅啊,还有荀将军啊,你会如何应对呢?”

“当然是比武场上见真章,我早就听说荀谋武艺超群,能与陆大哥比肩,所以我倒是期望到最后能和他较个高低!”

高翰无奈的看着弟弟,显然他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可是荀将军可是太子的人,你要是赢了他,可就是打太子的脸了!”

高筠这才明白哥哥的意思,原来他是想自己能输给荀谋。高筠冷笑道:“难道哥哥是想我输给那个荀谋咯?”

高翰尴尬着笑道:“为兄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也聪明一些,就算赢得这个帅位,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这样在太子面前你也好说话不是!”

“哥,我看是你在面前好说话吧!”

“放肆!”高翰又沉下脸来,“怎么说话的!为兄就问你,听不听我的话吧?”

高筠也毫不示弱,“哥,你跟太子什么关系我管不着,但是这场比武,我谁也不会让!荀谋要是想夺的帅位,那就先赢了我再说!”

高翰被气得喘着粗气,“你……你……高筠啊高筠!难道你非得气死我才不可吗?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连升数级,一跃而身居金吾卫上将军的吗?若不是为兄在太子殿下面前苦苦相求,你哪有今日的高位!”

“是嘛?”高筠冷冷一笑,“太子既然这么听你的,如何你现在还是一个工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你……”高翰被气得嘴角的胡子都在颤抖,指着高筠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想骂几句狠话却又有所忌惮,不骂又找不回自己身为长兄的身份。于是又将桌子拍得山响,无奈的道:“娘啊!是大郎对不起你,没有听你的话将弟弟带好,如今他长本事了,我这哥哥的话他是听不进去了,大郎对不住你啊!明天我就派人会老家请您老人家来吧……”

高筠见哥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心内也有些过意不去,叹息一声后,上前顺了顺哥哥的后背,道:“哥对不住,是我错了!”

“不,你没错!”高翰流着泪,奋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苦口婆心的说着,“是我这个当哥哥的错了!临行前母亲谆谆教导,我没有践行,是为不孝;身为长兄,没有教好自己的亲弟弟,是为不义;不能为君上解忧分愁,是为不忠。如今这不孝、不义、不忠我都沾全了,看来为兄只有一死,才能保全我高家的列祖列宗的颜面了……”

第九十九章 左右为难

高翰的一番话,让弟弟高筠惭愧不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时间也哽咽的说不上话来,兄弟二人竟抱着哭成一团。

许久,高翰才止住了抽泣,扶着弟弟站起身,抹了两下眼角的几滴眼泪,语重心长地道:“啊筠!你就听为兄一句,到时候比武了,不要太跟人家争强好胜,你我兄弟初入官场无依无靠,吃罪不起那些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你今日要是还当我是你的亲哥哥,就听我一句劝!”

高筠忽地再次低下头来,内心翻腾汹涌地挣扎着,是该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还是该听哥哥苦口婆心的劝告?似乎选择哪一个答案都会让自己备受煎熬。高筠叹息一声,用袖角揩拭着眼泪,道:“哥哥,对不起,那我……我还是不参加这个比武算了!”

高翰一怔,不参加?似乎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于是冲着弟弟微笑道:“弟弟啊,不是为兄不让你参加,你也别记恨我,为兄实在也是为了你着想啊!”

高翰看着弟弟怅然若失的转身离开,嘴角挂起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可是忽然有那么一刹,心头又有一丝不忍,自己这么决绝,对吗?可是弟弟毕竟太年轻了,他不知道这官场黑暗,朝堂凶险,这步步看来都是如履薄冰,如果走错一步,轻则性命不保,重则殃及池鱼,那太子是何等人物,荀谋又是何等聪明,如果自己不依附权势,又怎么能在这步步凶险的朝局中保全身家性命?如何能加官进爵呢?这一切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弟弟你啊!

马市街的夜市灯火通明,皎如白日,街上往来人潮如织,吆喝声不绝于耳。高翰坐着小轿晃晃悠悠的将轿子落在东宫太子府的门前。

高翰下轿后,亲自向门子献上拜帖。少倾,门子又出来接引。

太子刘衍的书房内,灯火辉煌,一迈进房门,便有一丝凉意袭来。高翰站在门口,欠身道:“太子殿下千岁……”

“进来吧!”刘衍眼神怪异的瞧了一眼高翰,然后继续低头翻看着案上的书信,“把门关上!”

高翰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好,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扰到太子,然后和颜悦色的来到刘衍跟前,谄媚的笑道:“殿下,您正忙呢吧?”

“没有!”刘衍依然故我的看着书信,“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

高翰呵呵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跟殿下您说说比武选帅的事儿!”

刘衍一笑,“怎么?你弟弟高筠不是也要参加吗?”

“下官要跟您说的就是此事!”高翰一拱手,笑着继续道,“我已经跟我弟弟说了,荀将军都是太子爷您的人,让他不要插手此事。”

“哦?”刘衍一怔,放下手中的书信,看着高筠道,“这么说你弟弟他不会参加比武咯?”

“正是!”

“呵呵……高筠他会听你的吗?”刘衍笑道。

高翰尴尬地笑道:“起初他也不听,但是下官陈其利害,并说了我也是您的人,我那弟弟啊,这才选择了不参加的!”

刘衍哈哈大笑,站起身拍拍高翰的肩膀,“高翰啊,你果然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啊!”

“承蒙殿下您的厚爱,下官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能为殿下分忧,下官实属荣幸之至!”

“嗯!你在工部也算是勤勤恳恳,本宫和皇上呢也都看在眼里,皇上前几日也和我提起过工部侍郎这个缺,空着已有月余了,所以呢……”刘衍故意拿眼神看了一眼高翰。

高翰哈着腰笑着,“殿下您说!”

“所以嘛,酌于高大人在工部兢兢业业,本宫明日就举荐你为工部侍郎!”

侍郎二字太子还未说完,高翰的双腿就已经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千恩万谢。

二更的锣响在西宁街的喧闹声中被淹没,此时夜雨已经停了有一阵了,西宁街上也渐渐热闹了许多。高筠独自一人伫立在人潮如海的街上,紧皱着眉头,踱步来到陆佐的府宅前。府邸原本写着“陶府”二字的牌匾已经换成“陆府”了,正是这两个字,却犹如针芒,刺痛着高筠的双眼。刚迈上门前的第一个台阶,又转身一声叹息,正准备迈步离开,伸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高将军!”

高筠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的转过身。

原来是陆府的管家老潘,老潘冲着高筠行礼道:“高将军真的是你啊!怎么在这门口转悠不进来啊!快快!进来吧……”

高筠又迟疑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尴尬的道:“不……不了!我……只是路过,准备回去了!”

老潘见高筠神情奇怪,看出了他心里一定有事,于是上前拉住高筠的衣角,笑道:“高将军您请,要是让我们家老爷知道您在门口,小的没请您进去,回头老爷不得骂死我。有什么事儿,咱们进去再说!”

高筠违拗不过,也只能随着老潘进门了。

陆佐此事正坐在屋前的槐树下纳凉,手摇羽扇,不时和身旁的殷季闲聊。

忽听殷季兴冲冲的站起来叫道:“高二哥,高二哥来了!”

高筠加快脚步来到陆佐的跟前施礼,陆佐也站起来还礼。

陆佐笑道:“这雨刚停了,凉快的很,贤弟啊,你也坐下来凉快凉快吧!”

高筠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也没回答。

殷季也看出了高筠有些不对劲,好奇的问:“高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呀?”

“没……没有,没什么……”高筠遮遮掩掩的道。

陆佐笑道:“季儿都看出来了,还说没有!”

“没什么!”高筠强笑着,“就是最近比较忙,没什么时间来看大哥您!”

“贤弟,跟大哥我就不必遮遮掩掩的吧!”陆佐笑着拿羽扇指着高筠,“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高筠看着大哥毫无保留的笑容,低下头叹息一声,不知该怎么跟大哥开这个口!

第一百章 工部侍郎

陆佐见高筠低头不语,于是笑道:“没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为了比武的事情而烦恼的么!”

“大哥,您怎么知道?”高筠瞪大了双眼问道。

“你呀!都写在脸上了!”陆佐指着身旁的椅子,“坐下来说罢!”

高筠坐下后,又是一阵沉默,原本答应大哥要夺得帅位,如今为了哥哥又反悔,自己可是有言在先,如今又不义在后,自己怎么好开口提这件事儿呢!

陆佐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你哥哥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让我……”

“让你不要参加比武对吧?”

“是的!”

“你答应了?”

高筠点点头,“大哥对不起……”

“你做的并没有错,又何须道歉呢!”

高筠见大哥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心底的愧疚感更加强烈,“大哥,您真的不怨我?”

“这本不是你的错,我也清楚你哥哥是谁的人!”陆佐气定神闲的道。

“这么说,我哥他真的是太子的人?”高筠皱着眉头说道。

陆佐很肯定地点点头,“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高筠低头喃喃道:“原来是真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陆佐问。

“没……没什么!”

陆佐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子很可能已经向你哥表示出了对你的意图。”

“大哥,这一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我哥跟着太子的。”

陆佐摇头笑道:“恐怕这些都由不得你,高翰在太子面前肯定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高筠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想劝阻哥哥离开太子,那结果微乎其微,“那……那小弟该怎么办才好?”

“来,你附耳过来!”

二人低声细语了几句,高筠边听边凝眉,听罢之后,皱眉道:“这样合适吗?”

陆佐道:“你可知道太子之所以会重用你哥哥,就是因为你在金吾卫身居高位!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对他并没有什么坏处。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一切只要按照计划行事不出差错,所有的事情都能顺风顺水的进行,那么你和你哥也许才在朝堂之中稳如泰山,否则依附于任何人,最终都是无济于事的。”

八月初一,宣政殿下,文武百官都已经队列整齐。殿头官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宣政殿内外山呼万岁之声响彻寰宇。

“诸位爱卿都免礼吧!”

诸多老臣服侍汉帝这么多年,几乎培养出了一项本领,那就是如何用自己的眼角余光观察汉帝,并且还不被他人发现。很多老臣发现汉帝今天气色不错,似乎没有被比武的事宜所影响。于是几个老臣便开始述职,讲述近日各部门的情况,请示圣上裁度。

乃至工部尚书裴元晋出班之时,因他年事已高,出班之时颤颤巍巍,道:“老臣裴元晋有本奏!”

汉帝好奇的看着殿下的裴元晋,裴老因为年老体衰,已经许久没有参与早朝,今日突然来了,想必有急事奏报,于是问:“哦!裴老今日怎么有来早朝啊!有什么事说吧?”

“据各地奏报七月二十七日,黄河中段因为接连两日大雨,河水积涨至一丈高,河水满溢出槽,沿河房舍田地均被冲毁,而中段已达十一个州县被河水围困。请陛下急解燃眉之急!”裴元晋一口气说完之后,连咳了数声。

“水火无情啊!”汉帝若有所思道,接着又站起身在殿上来回踱步,便呵斥道,“这黄河水每年一到汛期就会泛滥几次,可每年筑坝修堤完之后,你们都说此坝能防洪数年,可是一到第二年就又于事无补,这每年拨下去的款项少说也有百万两的白银,花了这么多银两,这些钱下去到底有没有实实在在的花在百姓身上!你们说……”

文武百官见龙颜大怒,所有人都赶紧跪倒在地,“臣等有罪!”

裴元晋则跪地边喘着粗气,一脸无辜而又无奈的看向汉帝,“陛下,是臣之罪过!”

“好了,裴老不必责怪自己,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你的品性朕是清楚的。”

兵部尚书徐秉德出班道:“陛下,臣知道去年河口修坝筑堤是工部侍郎柳疾安主事,如今他已经病故,已然找不到人了,而工部尚书裴大人又年事已高,您看派谁合适呢?”

大殿内的官员们忽然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汉帝沉吟须臾,问道:“裴老可有推荐的人选么?”

裴元晋正准备说时,却又咳嗽了两声,就在这个间隙卫国公荀昱出班秉奏道:“陛下臣倒是有个人选,工部检校员外郎高翰是个不错的人选,臣早就听说他在工部做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如果让他补上工部侍郎的缺,想必裴老也能少操点心!”

汉帝思忖道:“高翰?哦!是今年常科一甲第二名的那个高翰吗?”

荀昱答道:“正是!”

汉帝又问裴元晋道:“裴老,你觉得此人如何?”

此时宁王刘询颇为不满的看了一眼荀昱,知道他们是别有用心,推荐高翰为工部尚书,如若成功,对自己而言,肯定是一个坏消息。于是刘询挺身出班道:“父皇,儿臣觉得高翰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检校员外郎,也没多少政绩,如果一下子就跃居四品侍郎一职,如何能够服众呢?臣举荐工部虞衡司郎中姚迁,姚迁在工部主事多年,经验丰富,足以堪当大任。”

汉帝眼珠一转,姚迁?确实在工部主事多年,但还是一心拿不定主意,“你们就不必争了,裴老你对工部更加熟悉,此时由你来发表意见吧!”

裴元晋听他们各自说完人选之后,心里也有一丝犹豫,但也就那么一刹,可额头上已经开始冒虚汗了,于是强撑镇定道:“陛下,姚迁老成持重,但是高翰也很勤快,自从老夫身体不便以来,高翰帮助老臣的地方也很多,所以若是从他二人之中选择一人,老臣实在不便说,也不好说,故而还是陛下亲自裁度才好。”

第一百零一章 黄河水患

汉帝听完裴元晋的一番话后,料想他也是怕得罪人,所以才说得那么委婉,于是自己心里也有了主意,“既然如此就先宣他二人上殿再做定夺吧!”

须臾,姚迁和高翰一前一后的进殿行礼。

汉帝第一眼却先见到姚迁相貌英武,其八字胡极是漂亮,于是先问姚迁道:“姚爱卿,你在工部呆了多少年了?”

姚迁一欠身,声音却略带颤抖,道:“回禀陛下,已……已经有八年多了!”

汉帝见他的举止虽然有些失态,但总体觉得此人还是不错,淡淡的问道:“嗯!那你对工部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吧?”

姚迁微微一笑道:“这一切还得感谢裴尚书的悉心指导!如若没有他老人家,微臣也不可能进步。”

高翰在一旁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二人怎么还拉起家长了,此时他们君臣聊得越多,那么自己晋升的机会可能就越加渺茫了。

汉帝继续问姚迁道:“前两日黄河泛滥你可知悉了?”

“回禀陛下,此奏报我们工部也是昨夜才得知,今晨裴尚书才不顾病体一定要来奏报陛下,而臣也是早上刚刚才知悉的。”姚迁这才渐渐克服了畏惧的心理,有条不紊的答道。

汉帝手捻胡须,道:“那姚爱卿你来说说看可有何办法没有?”

姚迁思忖道:“臣倒是有一言,黄河每年只要一到汛期,要么河水涨溢,要么河口决堤,微臣曾实地勘察过黄河沿岸,主要还是因为下级官员修筑堤坝不牢,要么就是堤坝修筑太低,所以微臣觉得理应加筑坝高,加宽厚度,沿河的农田可由朝廷设法补助搬迁至上游开垦荒地,沿河的镇甸可迁居地势高处,这样既可以开荒垦地,又能让百姓避免累年的洪灾了,此事如果能再派遣一名钦差监督,也许会完成更好一些!”

汉帝点点头,也觉得说的有礼,“姚爱卿果然经验丰富,那好,那工部侍郎一职就……”

汉帝话未说完,高翰赶紧抢话道:“陛下,微臣也有一个治洪的方法上奏!”

“哦?”汉帝好奇的看着高翰,“你且说说看!”

“是!”高翰信誓旦旦道,“微臣觉得姚大人所言虽然是个不错的办法,但却是一条下策。加筑堤坝此举只会让黄河上涨得越来越高,如若堤坝承受不住河水,那么彼时洪水的杀伤力将会更强,波及的范围也会更广,受灾的百姓只会更多,那岂不是好心办坏事,那么朝廷的钱也还是没有花到实处上了,而且让沿河的百姓迁移他处,恐怕很难,毕竟黄河两岸的百姓可是世居于此的,搬迁既耗时费力,老百姓又容易积怨,彼时搞的天怒人怨岂不是有违圣意之初衷?”

姚迁听完高翰的一番话后,只感觉后脊背发凉,额头上汗珠滚滚,心底里不禁一阵暗骂。

汉帝则听得津津有味,似乎高翰说的也不无道理,加修堤坝如果汛期雨水再强大一些,也许堤坝就没什么用处了,不仅如此,还有可能造成更惨重的后果,“那高爱卿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高翰见皇上越来越感兴趣,心下暗喜,微笑道:“微臣觉得人工改道、河水分流,可比加筑堤坝更加可靠!”

“人工改道?河水分流?”汉帝好奇的问。

高翰志得意满的解释道:“没错!黄河经历多次修堤筑坝后,河道变得越来越狭窄,堤线也蜿蜒曲折,如果发生洪水,很容易出现泄流不畅,那么彼时就会有决口之患,所以如果进行人工开凿,将河水改道,那么就可以解决决堤之患。然后挖掘河渠,再将河水分流,这样救可以减轻洪水的猛势,让洪水走洪道,这样就能解决河水涨溢的问题,亦可以减轻溃堤的风险。再者辅以疏浚河道,也可让河水更加通畅。”

姚迁虽然也觉得高翰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如果这么快就投降,那么工部侍郎的位置,岂不是又要拱手相让,于是抬眼瞥了一下高翰,不阴不阳的道:“高大人,你才工部做了几个月可能没什么经验,不是很清楚疏浚河道的难度。疏浚河道不仅耗时费力,且并没什么用,过了几年这黄河还是会泥沙沉积,河道阻塞。”

大理寺卿杨佑显亦说道:“对啊,疏浚河道,往年也有做过,但是到最后也没什么用处!”

杨佑显一说罢,众多大臣也跟着随声附和,说此方法怎么可能行不通,说高翰只会纸上谈兵。

太子刘衍见那些大臣偷换概念,心下颇为不满,出班禀奏道:“皇爷爷,我看诸位大臣可能会意错高大人的意思了,疏浚河道既然没什么用,那就不用了,但是高大人前面两条意见,河水改道和分流孙儿倒是觉得可行,而且和姚大人说的加筑堤坝比起来更为稳妥一些!”

汉帝看了一眼裴元晋,见他闭目不说话,便又皱着眉头问高翰道:“高爱卿,你前面说的两条意见是不错,但是这疏浚河道你可有什么方法吗?”

高翰微微一笑,早已料知众人的想法,不慌不忙的答道:“诸位大臣说的没错,疏浚河道耗时费力,一旦来年泥沙淤积,那么又得重新清理,此举确实不通。但是微臣却有一个办法!”

众人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高翰。汉帝也颇为好奇,不禁高看一眼的问:“哦?高爱卿请速速将来!”

高翰继续道:“缩窄河道!”

“缩窄河道?”姚迁不屑的苦笑道,“一旦缩窄河道,只怕会让水流加速,那么做也许会加速溃堤的危险吧?”

“姚大人看来是没听清楚我前面说的话了!”高翰冷笑道,“缩窄河道是可以让水流加速没错,但也可以让水流自动冲走泥沙,如果再如前面所说的修筑分洪区,那么就可以一并解决这些问题了!”

高翰说罢,太子等人纷纷拍手叫好,就连裴元晋此时也在一旁默默点头。

此刻汉帝已经心中有数,甚为欣慰的道:“既然如此,就授高翰为工部侍郎,即日赴任,配合裴老将黄河水患治理清楚了!”

第一百零二章 党项使臣

眼看着剩下两天时间就要正式开始比武了,天下各地身怀本领的人皆蜂拥至京都,准备一展拳脚,夺得帅位。所以这几日京都又恢复了往日科举时的热闹情形。不过与之前不同之处在于,常科考试之时,京城内儒林士子居多,所以当时是一派文弱矫作之风,可如今来京应试的全都是各地习武之人,所以京都现下是一派刚强勇武之像。忽而街上时有出现一些斗殴寻衅之事,这几日金吾卫的人因此也忙得不可开交。

虽说即将入秋,但京都依然炎热异常,街上行人慕名至马市街和西宁街看热闹的人不胜枚数,各色人等应有尽有,因而总会因为一些事情口角相加,甚至拳脚相向,所以朝廷派来巡视这两条街的金吾卫也比其他地方多一些,班次也更频繁一些。今日高筠如同往日一般,带着手下一同巡视至马市街,见街中央一群人聚集一处,喊声四起,于是领着手下将看热闹的百姓驱散开。

高筠上前见地上倒着一个年轻人,身边还有一个外番打扮的人在一旁用让人听不懂胡语对地上的人指指点点,并且拳脚相加,那番人身后还随着数十名他同族打扮的番兵,个个都秃发模样,看打扮应该是党项人没错。高筠思忖片刻后便厉声喝止道:“住手!何人在天子脚下作威作福!”

瘫在地上的年轻人见是官兵来了,赶紧跪在高筠面前,哭诉道:“大人您可得替小的做主啊,小的不过是路过,他骑马撞了我也就算了,还对小的一顿乱打,您看看我这身上的伤!”他掀起袖子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您看看,大人可得替我做主啊!”

高筠看了一眼之后,厉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王五!”

“好!你先起来吧!”

王五吃力的爬起后,又愤愤的指着那个领头的番人,告道:“大人,就是他!他们都是党项胡人!”

那些党项人见高筠是个将军,一时间也不敢造次,都有些尴尬的看着高筠。

高筠厉色的问那个番人,道:“你们是何人?因何来我大汉京都的?”

十几名番兵也不约而同的看向领头的番人。为首的一本正经的打量着高筠,然后正了正嗓子,用不是很利索的汉语道:“你是什么人?也管不着我们!”

“本将军是天子驾下金吾卫上将军!这皇城治安就是归我管,再不说就恕我例行公事了!”高将军颇为不爽那人趾高气扬的模样,于是也冲那人不屑一笑。

旁边的王五也随声附和道:“对对对!抓了他们……”

果然,那人听到是金吾卫上将军名号,瞬间换了一副脸色,马上态度谦和地施胡人礼,并笑道:“我是党项国皇帝派来大汉的使臣,我叫格鲁,此番前来就是为两国交好而来!”

高筠呵呵一笑,语带讽刺道:“前阵子我皇寿诞,你们的使臣不是刚走么,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格鲁用蹩脚的汉话继续道:“正是因为见大汉如此地大物博,所以我的皇帝陛下特地派我来求见贵国皇帝的!”

“既然如此,你也应该先去鸿胪寺报到,如何在此处欺压我大汉百姓!”高筠厉色道。

王五继续附和道:“对对,他们在我们这大汉国土还敢如此蛮不讲理,简直就是目中……没人了!”

此时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很多人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格鲁见此情形也有些尴尬,却又不好发作,汉人俗话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如今也只能咬着牙跟人家赔不是了。格鲁想罢,冲着高筠施礼道:“高将军,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太莽撞了,不过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见大汉天子!”

高筠手拿宝剑指了指王五对格鲁道:“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

格鲁看着高筠身旁一脸得意的王五,心中万千不快,但还是强忍着怒火施礼。

那王五得了便宜后,哪里肯绕过这帮番人,“嘿!怎么不开口道歉了?你们不是会说人话吗!”

高筠盯了王五一眼,王五见高将军眼神凶狠,也知道他怪罪自己太过分了,于是又低首怯生生的退了两步。高筠冲着王五低声道:“既然你也没事了,就快回去吧!”

格鲁见王五得意地消失在人群中,心中一股怨气无处发泄,只能暗自咬牙着紧握手中的拳头。片刻后,格鲁又挤出一副笑容,道:“高将军,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们就去鸿胪寺报到了!”

傍晚时分,天也渐渐凉了下来,陆佐和殷季二人正在府内的池塘边喂鱼。少倾,管家老潘脚步匆匆而来。

殷季远远的就喊着问:“潘大爷,有什么事儿吗?”

老潘三两步来到亭前,欠身道:“老爷,外面有个公子求见!您看您现在方便见吗?”

陆佐将手中的鱼食交给殷季后,淡淡的问道:“何人?”

“那位公子只说自己姓安,并没有透露其他字号,只说小的来禀报您了,您就会让他进来!”

陆佐满是狐疑,想着姓安会不会是平远伯安远山呢?于是问道:“那人长什么模样?”

老潘回忆了一下道:“那后生眉清目秀,举止谈吐倒像是个大户人家,所以小的没敢造次,先来向您禀报!”

陆佐迟疑了一下,道:“那就请他进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少倾,老潘领着一个少年来到池塘边,陆佐远远看去倒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怎么也说不上来是谁。

那少年来到陆佐和殷季的跟前,大家彼此施礼之后,老潘便笑呵呵的告辞了。陆佐眼睛盯着那个少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此人是谁!少年被陆佐这么上下打量着,心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的道:“陆先生,怎么?不认得在下了!”

陆佐听他说话声音尖细,听着怎么也不像是男子的声音,跟徒弟殷季对视了一眼之后,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道:“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一种相思

原来那人正是琼茜郡主安静若假扮的。安静若鞠躬行礼道:“果然还是糊弄不了你们两个人的法眼!”

殷季眨着天真的眼睛看着对方,问:“郡主姐姐,您怎么来了?”

陆佐脸颊微红,作揖笑道:“是啊!你怎么来了?”

安静若仰着脸,一副高傲的模样,“怎么!不欢迎吗?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了!”

殷季急忙挥手,“不是的,不是的,欢迎很欢迎!我师父还天天说想去伯爵府看你呢,可每次都不敢去!”

陆佐听殷季这番说辞,一瞬间连脖子都涨红了,讪讪的捂住殷季的嘴,“就你话多!”

安静若痴笑了一声,忽然小脸又暗沉下来,一脸不悦之色,低着头轻轻的叹息一声。

陆佐跟殷季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告诉自己,静若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否则不会这么主动来找自己,再加上这一脸悲伤的模样,让陆佐更加抓心挠肺。陆佐关切的问道:“郡主,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对啊!郡主姐姐有什么难处你就跟我师父说,没有什么事他解决不了的!”殷季满眼温情的看着郡主姐姐道。

安静若抬起头,冲着殷季微微一笑,“没……没什么!”

陆佐似乎一反常态的急切道:“你这样子还像没事儿!”

安静若也是一怔,看着陆佐迫切的眼神,安静若的心底掠过一股暖流,那一刹安静若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眼圈一定红了。安静若强忍着泪水,冷笑了一声,“其实我就是来看你一眼!”

陆佐平日的淡定,就在此刻被眼前的这个姑娘所化解,他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搭在殷季肩膀上的那双手似乎颤抖了一下,连殷季也感觉到了,殷季扭头看了一眼师父,冲着正在发呆的师父笑了笑,便知趣的离开了。

池塘边的亭子前,安静若和陆佐互相对视着,许久没有说半句话来,仿佛世界就剩下他们二人。

安静若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从他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她很满意,今天总算没有白来,也许这样自己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吧。

许久,二人一直看到对方的脸渐渐模糊之时,才发现天快黑了。安静若一脸满足的笑了笑,“我……该走了!”

陆佐猝不及防,他终于发现,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是来跟自己做最后的道别,看到她转身的一刹那,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几乎奔溃,“不……”陆佐不知哪里的勇气叫了一声不,然后冲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揽在怀里。

安静若再也演不出那种镇定了,她内心的城墙,就在拥入他怀中的那一刹崩塌,只有眼泪真实告诉自己此刻的情绪。

两人就这么抱了许久,安静若又被几声蝉鸣拉回到了现实中,他试图挣了挣离开他的怀抱,却发现他抱得那么紧。安静若淡淡的道:“我真的得走了!”

陆佐憋了许久的一句话,终于就在她说完的刹那脱口而出道:“我要娶你!”

安静若的两行清泪又划过脸颊。又沉默了许久,安静若用力从陆佐的怀中挣脱开,一个转了两步后,又停住了脚步,然后哽咽道:“一切都太晚了!”

陆佐就这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大哥!大哥!”

陆佐被身后一个人拍了拍肩膀,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高筠。

高筠见大哥眼圈泛红,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奇的问:“大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陆佐一摇头也不说话,径直往内院走去,高筠挠着脑袋随在陆佐身后,边走边说:“大哥,兄弟有一件事儿跟您说!您可得撑住!”

陆佐哪有心思跟他磨工夫,依然低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回答,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走在前头。高筠见大哥他提不起兴致,便不敢直说,只委婉道:“大哥,这事儿是关于琼茜郡主的!”

陆佐听到琼茜郡主四字,条件反射一般停住了脚步,让高筠猝不及防差点都撞上大哥。陆佐回头看着高筠,他知道高筠一定是给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了,“是不是郡主她出什么事儿了?”

高筠点点头,“对!”刚说了一句对,便又不敢再说下去。

陆佐知道这一回估计真的事情不小,焦急的问:“快说,出什么事儿了?”

“今天党项国的派来了使臣面圣,要与我大汉……”高筠话说到一半,又开始吞吞吐吐了。

陆佐急得直接揪住高筠的衣领问:“到底怎么回事?”

“哎……”高筠长叹一声,下定决心的说道,“党项国想跟我们大汉和亲,想要娶大汉的公主。宫中的公主没有人想去,皇上下旨让卫国公安远山的女儿琼茜郡主前去和亲,还特意加封她为琼茜公主!”

陆佐瞬间愣住了,那一句句有如五雷轰顶,陆佐只感觉全身一震,忽然瘫倒在地,吓得高筠面色铁青,俯身准备扶起大哥时,才发现大哥此时似乎旧症复发,全身蜷缩成一团,颤抖不止。高筠赶紧按住他,一边大喊:“来人呐!殷季,快来人呐!”

当殷季飞奔道内院的时候,发现黑夜中师父正在高二哥的怀里抽搐着。陆佐还含混其词的喃喃道:“快……快……”

高筠冲着殷季吼道:“快去拿药!”

殷季又飞奔至西厢房内拿药瓶,然后又狂奔至内院。陆佐此时病情发作,全身因为疼痛,抖动得无法控制,发出阵阵嘶吼。就连力大无比的高筠此时也快按不住他了,高筠见殷季正在倒药水,赶紧催促道:“殷季你倒是快点儿啊!”

殷季忽然有些慌张起来,倒在手上的药水不小心撒出了一点。等抹完陆佐的额头和四肢之后,陆佐才渐渐有了好转。过了许久陆佐才停止了抽搐。高筠见大哥有所好转,于是叫住殷季道:“小殷季,我们一起扶大哥先回房去!”

“嗯!主屋前阵子被人烧毁还没修好,我们最近都睡在西厢房,就扶到西厢房去吧!”

第一百零四章 力挽狂澜

陆佐躺在床上,依然喘着粗气,胸口郁积一口怨气,继而血气上涌吐在床下。满地腥红的鲜血,吓得殷季愣在一旁。高筠坐在床边一边抚陆佐的后背帮忙匀气,一边安抚道:“大哥好一点没有!”

殷季赶紧从洗漱架上拿过一条毛巾,来到床沿给师父擦拭嘴角,见师父好转之后,跟高筠一起将师父扶回床上,让他靠在床头。接着殷季又去洗漱盆内将手中的毛巾打湿,将地上的鲜血擦得干干净净才罢。

高筠见大哥已经有所好转,于是又关切的问:“大哥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

陆佐靠在床头,低头呆呆的不说话,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杀气,似乎在凝眉思索着什么。高筠见大哥心情不悦,也无心打扰,便不再提问,又见殷季不在屋内,自己又不敢擅自离开,只好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等待着大哥主动跟自己说两句。

许久,厢房内的沉默气氛才被香气四溢的鱼头汤所触动。高筠回头一看,原来是殷季手里正端着一盆香喷喷的鱼头汤。殷季冲着高筠和师父笑道:“师父、高二哥快尝尝,这是伙房的师父做的,味道美极了!你们两都还没吃饭,厨房里还有几个小菜呢!”

高筠此刻看到吃的肚子已经饿的大叫,赶紧上去接过鱼头汤,边道:“小殷季,你快去把其他饭菜端来,饿死我了!”

高筠将盆放在屋子中间的那一张漆红圆桌上,凑近闻了闻鱼头汤之后,故意冲着陆佐道:“真香!”

殷季知道高筠是想借此转移师父的注意,见此方法没什么成效,便向高二哥示意了一下眼色,低声问道:“我师父他还好吧?”

高筠轻叹一声,亦低声答道:“怕是受刺激了!”

少倾,桌子上摆了四菜一汤,殷季将三副碗筷摆好之后,走到床边,低声轻唤道:“师父,您看还是起来先吃点吧!”

殷季原以为师父可能不会理自己,没想到师父竟然自己挣扎着起来,一副食欲大开的模样,走到桌前。陆佐冲着高筠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贤弟坐吧!”

高筠也愣了一下,“好好,吃吃!”然后招呼殷季,“小殷季,快来一起吃!”

三人坐定之后,高筠和殷季都愣愣的看着陆佐,见他手举筷子,若有所思之状,他二人也不敢打断,只低声道:“大哥,吃啊!”

陆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放在桌边,对高筠道:“贤弟啊,为兄有一事求你!”

“不不……”高筠赶紧挥手示意,“大哥不必客气,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想让圣上改变主意!”陆佐神色凝重的看着高筠,那种眼神似乎就在告诉高筠此事势在必行。

“大哥,您的意思是说,让和亲的人选换成其他人?只怕这很难吧?”

陆佐摇摇头,“不是,是把和亲的事情搅黄了!”

高筠跟殷季惊讶的对视了一眼,“这怎么可能,眼下我们就要和大蕃国开战,党项国位于西北边陲,此刻是最必须搞好邻邦关系的时候,党项国也是看上这一点才趁火打劫要与我们和亲,如果一旦圣上不答应,也许党项国就会倒戈相向,投靠大蕃,到时候腹背受敌,恐怕不是圣上所想看到的结果吧!”

陆佐却不以为然道:“那是因为没有人激起皇上的另外一面!”

“另外一面?”高筠不解道,“大哥您是说哪一面?”

“当今圣上雄霸天下,如果就这么被一个蕞尔小国所威胁,那天威何在?国威何存?更何况我相信有两个人也不想看到和亲这个局面!尤其和亲的对象是卫国公的女儿琼茜郡主!”陆佐信誓旦旦道。

高筠好奇的问:“哦?那会是谁?”

“太子刘衍和卫国公荀昱父子!”

“他们?”高筠不解的问,“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和亲之事势在必行,只怕他们也很难违拗圣意吧!”

陆佐狡狯一笑,“那可未必,就看他们怎么跟圣上说了!”

“这么说大哥您有办法咯!”

陆佐向高筠一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二人低声絮语了一会儿。说罢。陆佐冲他一拱手道:“兄弟,这件事为兄就当时求你了,务必帮我!”

高筠边点头边笑道:“大哥你也不必客气,只要能帮到你和郡主,小弟我在所不辞。”说罢站起身,向大哥一抱拳,“大哥,事不宜迟,那我就失陪了,现在马上会府上找我哥哥。”

殷季道:“高二哥,吃完再去吧!”

“不必了,大哥这事儿迫在眉睫,明日圣上真要下旨了,那一切可就晚了!”

陆佐也随之站起,正欲向高筠深鞠一躬的时候,被高筠一把拦住,“小弟说过了,大哥不必客气,再这样我可就翻脸了!”

“那就有劳兄弟了!”

殷季和陆佐目送高筠走出院子之后,又重新回到桌前。陆佐看着满桌的饭菜,笑着给殷季夹了一块肉,道:“季儿啊,辛苦你了,来!慢慢吃!”

殷季愣了一下,摸着肚子还真是饿了,于是拿起筷子扒拉了几口,冲着师父笑道:“师父,你刚才实在是吓到我了!”

陆佐微微笑道:“吓到?不至于吧,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师父犯病?”

“但是没见到像今天这么厉害,从上次离开苦集寺到现在,您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晚上有些突然!”

“没什么好突然的,为师都已经做好……”陆佐话说一半,又噎了下去。

不过好在殷季没有在意到师父下半句原本想说什么,却问道:“师父你们刚才说的什么?”

陆佐呵呵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师父您还跟我卖关子呢!”殷季一嘟嘴,将手中的筷子狠狠往桌上一甩,一脸不悦。

“季儿,你还耍起脾气来了!”陆佐看他的表情,倒觉好笑,“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你现在还小,还是少知道一些!”

“我怎么小了,我现在既然是鬼谷门徒,也应当学师父的权谋之术,像您一样神机妙算!”

第一百零五章 一反常态

殷季煞有介事的说着,让陆佐瞬间觉得他倒是有几分天资,但是再看他那求知和殷切期盼的眼神时,心内不觉间又有几分落寞之感,是啊!如果再不选择时机传授殷季一些本事,也许真的就没有机会了,三年时间可以说是转瞬即逝,自己如果真的有一天就离开人世了,殷季他一个人又如何能面对呢?陆佐想着想着,不禁惆怅地叹息一声,眼含期盼的看着殷季,道:“季儿啊!”

“师父怎么了?”

陆佐忽然面色凝重地低语道:“为师在苦集寺的大雄宝殿内的大佛下藏着一本经书,里面藏着为师毕生的心血。三年后的中秋,你就将他打开,好好研读,日后你一定用得着。”

殷季听罢筷子都吓掉了,赶紧翻身跪在地上,“师父,季儿只是开玩笑,只要能陪在您的身边,季儿一辈子也用不着的!”

陆佐心下也很欣慰,殷季虽然尚且未成年,但是聪慧过人,武艺不凡,这大汉朝兴许只有荀谋能与之匹敌了,假以时日,好好锻造,相信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够得此高徒,也实在是缘分,见季儿泪眼婆娑的模样,也有些伤感起来,“月尚有圆缺,人哪有常聚的,万一哪天为师真的走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为师这一身的本领也必须后继有人不是?”

“没有万一!”殷季哭的不成人样,兀自哽咽抽泣着,“师父您这么厉害,死的一定是敌人!”

“哈哈哈……”陆佐大笑起来,“马有失蹄,想做到万无一失,只怕只有圣人咯!”

“依徒儿看,师父您就是圣人……”

“好啦好啦!先起来说话!”陆佐伸手将殷季扶起,“记住为师的一句话,想要万无一失且立于不败之地,那就必须先要置之先败之地,如此才能反制于人,这也是我们鬼谷派不二之法门。”

殷季忽然若有所思道:“师父,您的这句话,徒儿听着怎么似懂非懂啊!”

陆佐嘿然一笑,“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为师也是在魏王之败后,才理解了这句话的真谛,太过于轻敌和自负,蒙蔽的只会是自己的双眼,只有学会表演轻敌和自负给他人看,以此蒙蔽他人的眼睛,我们才能得到想要的目的!”

夜凉如水,高筠站在哥哥的房门前,踌躇许久,始终不敢敲响他的房门。当真正站在门前的时候,发现自己忽然又退却了,忽然间,他不懂自己是真的像大哥说的一样,那是在帮助哥哥,还是在利用?这官场真的是太复杂了,每个错综的关系,让人剪不断理还乱,每一个错误地立场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有时候甚至是自己最爱的亲人。自己在京城当差的这些日子里,见了那么多的倾轧和欺骗,自己似乎也在随之改变,忽然间真的很怀念那时候毫无顾忌地把酒欢歌,一心求取功名的年月,如今已经得到了当年想要的一切,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而且做任何事情总感觉束手束脚,每天似乎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啊筠?”房间内传来熟悉的呼唤,“啊筠,进来吧!”

“嗯!”高筠愣了一下,“好……”

房门并没有关,高筠推门而入,又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上。转身见哥哥正一个人在小酌,便笑道:“哥哥好兴致啊!”

高翰心情不错,哈哈一笑,“当然,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快来坐!”

高筠来到桌前,向哥哥贺喜道:“对对,是弟弟的不是,今天哥哥升任工部侍郎,是该庆祝庆祝。”说着坐下来,倒上酒,连喝了三杯,“啊筠这就先给哥哥赔不是了!”

“弟弟你这就客气了,刚才哥哥上下寻你吃酒庆祝不见你人,现在来也一样。”高翰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哥哥也回敬你一个!”

高翰一杯酒下肚,许是刚才喝了不少酒,话便开始多了起来,拍着弟弟的肩膀道:“啊筠啊!哥哥还得感谢你呀……”

“为何?”

“要不是你答应哥哥不参加什么比武选帅,也许我也当不了这个工部侍郎呢!”

高筠低下头,心中苦涩万分,接着又苦笑道:“哥哥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就这么点酒,还醉不倒我!”高翰继续打了个嗝儿,“如今你我兄弟二人既同朝为官,又位居高位,只要你我兄弟齐心戮力,我相信没有人能扳倒我们,就连太……他们也不能……”

“哥,啊筠诚心问您一件事!行不行?”

高翰笑道:“问吧!咱们亲兄弟之间,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你……”高筠将手中一杯酒饮尽,继续道,“你是不是真的投靠了太子殿下。”

高翰红通通的脸,刹那间感觉变的煞白,但依然不否认的点点头,“没错!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只有跟着他,才能保得无舆。”说罢,高翰又肃然道,“既然弟弟你话也问道这上面了,哥哥我也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跟陆佐走得很近?”

高筠点点头,“这个哥哥应该也知道,他是我的结义大哥,我自然不会对他不义。”

“很好!”高翰突然大笑起来。

高筠见哥哥神情一反常态,心里倒是有几分奇怪,“哥……”

“这没什么!”高翰一挥手,继续问,“跟我说实话,陆佐是不是跟宁王有关系?”

这话可把高筠吓了一跳,手中的空杯“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低头闪躲着哥哥质问的眼神。

高翰继续道:“这也没什么,我想过了,这也反而更好!”

高筠又是一愣,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哥哥。

高翰又喝了一杯酒,“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们不能把胜算全都压在太子身上。虽然太子势大,宁王势微,但是太子如果真的失势,那必然死的人更多,因此押注的身家需要的也更多,所以这件危险的差事就由我来做。我们高家世代寒门,如今你我都在朝为官、光宗耀祖,可不能两人同时覆舟于一处。”

“哥哥……”高筠的眼泪几乎欲夺眶而出,心中莫名之感竟然无以言表,只能起身跪倒在地。

“起来吧!”高翰道,“没什么好哭的。”

“哥哥!”高筠哭诉道,“啊筠还有一件事要求您!”

第一百零六章 兵行险招

高翰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慈蔼的笑道:“啊筠,有什么事就说吧,为兄一定尽力而为。你我兄弟也用不着这么客气!”

高筠道:“哥哥可知道今日党项国的使团来京城了?”

“知道啊!据说是来和亲的,而且皇上也有意派平远伯安远山的女儿琼茜郡主去和亲。怎么?你要说的事难道和郡主有关?”高翰好奇的问。

“正是!”高筠央求道,“我想请哥哥到太子面前陈以利害,让他们反对和亲!”

高筠面沉似水,思忖道:“啊筠!不是哥哥不帮你,而是如果这么做了,只怕会妨碍两国的关系吧?更何况太子也未必就会听我的!”

“太子会的!”

高翰见弟弟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狐疑道:“啊筠,是不是陆佐让你来游说为兄的?”见弟弟沉默不语,便继续道,“陆佐此人深不可测,为兄只想说,跟着他,你必须要小心。”

“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陆大哥的为人,只要我诚心待他,他也必不会负我,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并不是他们外表所看到的那样!”高筠解释道。

“那就好!”高翰点点头,继而又有些为难之色,“但是这件事嘛……如果陛下公然拒绝党项国求亲,可能会致使两国断交,甚至刀兵相见,而眼下大汉即将与大蕃国和乞塔国开战,要是再结下这个梁子,只怕……”

“大哥,实不相瞒,来之前陆大哥已经跟我说好了怎么应对了!”

高筠站起身,在哥哥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翰听罢,眉头一皱,“啊筠,为了你,为兄就替你们去游说一次,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陆佐。”

“我替陆大哥谢过了!”高筠满怀感激的向哥哥一抱拳。

高翰挥手示意,“不必了,现在说谢字还太早!看来我必须现在就赶到太子府才行。”

高翰为了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临出门的时候,还洗了一把脸。上了轿子之后,便直奔太子府而去。

少倾,高翰的轿子便来到了太子东宫,府上的门子通禀完之后,高翰便手捧着一个锦盒随着仆人来到堂屋。

此时太子刘衍和荀谋都在,高翰便笑着上前施礼。

刘衍见他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心下知道他的来意,笑道:“高侍郎,好兴致啊,这么晚还驾临寒舍!”说罢和荀谋又相视一笑。

高筠赔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这全都得仰仗殿下您的厚爱!”说罢将锦盒举过头顶,恭敬的呈上,“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权当是孝敬殿下您的!”

“愧不敢当啊!”刘衍哈哈一笑,“本宫岂敢收受啊!”

“殿下玩笑了,如若不是殿下栽培,只怕下官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呢!”

刘衍此时脸上浮出了一丝得意,“举手之劳,算不了什么,只要肯上进,忠心于大汉朝,官品爵位都是应得的。”

高翰知道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无非就是向自己炫耀他的权威,但还是赔笑道:“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衍点点头,“东西就放一边吧,这片孝心本宫就先收下了!”

高翰双手捧着锦盒,恭敬地将锦盒放在太子旁边的桌案上。

荀谋看着高翰那阿谀奉承的模样,心底倒是有一丝不屑,“高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和太子殿下还有话要说!”

“是!”高翰恭敬的答应一声,便转身了欲离开,刚走了两步,又转回头,笑道,“殿下,荀将军,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刘衍饶有兴趣的呷口茶,道:“哦!高大人请说!”

“下官的弟弟今天回来说,他在巡城的时候,在街上碰到了党项国的使团了!”

高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刘衍更加想知道。刘衍道:“本宫知道,党项来的使团无非就是来和亲的嘛,有什么稀奇的吗?”

“那殿下应该也知道陛下准备派谁去和亲了吧?”

荀谋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平远伯的女儿琼茜郡主,有什么不对吗?”

高翰狡黠一笑,“下官当时也没觉得没有什么,但是一想到兰州节度使安世卿,下官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安世卿?”刘衍和荀谋异口同声道。

“眼下不是选帅么?下官隐隐觉得到时候又会变成选将了!”

刘衍看着荀谋沉默不语,自己倒是有些不以为然,“怎么可能,这又和安世卿什么关系?”

荀谋似乎也反应过来了,“有关系!”

刘衍一怔,看着荀谋好奇的问:“有关系?什么关系?”

荀谋正色道:“如今圣上对平远伯信任有加,对安世卿也极为倚重,如果他们再为大汉贡献出自己的女儿,那么圣上对他们家绝对恩宠礼遇,况且此番党项国之所以来和亲,就是为了能趁我们和大蕃开战之前要挟我们,否则他们就会联合大蕃。如此一来,和亲之事他们如果真的得逞,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那么圣上有可能会重新考虑选择安世卿为帅,而且党项国有可能还会因此派兵援助安远山,到时候,选帅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高翰向荀谋一欠身,道:“荀将军果然敏锐,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下官担心耽误了殿下的大计,这才提醒一下,相信殿下已经知道如何应对了吧!”

刘衍面沉似水,向高翰一挥手,“嗯!本宫知道了,高大人,你就先退下吧!”见高翰出去将门关上之后,刘衍继续问,“荀将军,真的有高翰这小子说的那么夸张吗?”

荀谋凝眉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和安世卿也交流过几次,此人谨小慎微,办事利落稳妥,绝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安远山父子,应该也不是宁王的人吧,有什么好怕的?”

“那也不好说,至少安远山父子现在不是我们的人!”

刘衍点点头,“那怎么办?”

荀谋眼内闪过一丝诡黠,“这件事还得殿下您亲自出马!”荀谋让刘衍近前附耳低语。

刘衍听完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荀将军,您说皇上他会改变主意吗?一旦真的生变,本宫可是要担责的呀!”

“兵行险招,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能否可行呢!如果真的让安世卿得逞,只怕我们还是一样没好果子吃!”

第一百零七章 趁火打劫

今夜,伯爵府注定是难眠的夜晚。平远伯安远山在在堂屋内来回踱步,叹息声不时在屋内响起,明日圣上一旦下召,一切就再难挽回,将来想再见自己的女儿,恐怕是难上加难。安远山思来想去不禁无奈的留下几点老泪。

这一幕被门外的女儿安静若看在眼里,当安远山发现门外站着自己的女儿时,赶紧背过身去,偷偷擦拭眼角的几行泪痕,然后转身笑着问女儿道:“闺女,怎么样?陆先生怎么说?”

安静若一低头,似笑非笑道:“爹,女儿想好了!”

“想好什么?”

“也许这就是命!”

安远山叹息着摇摇头,“闺女你怎么也开始说这些丧气话了,这可不像你以前的性格。”

安静若垂眉低首,脸上略显失望,“女儿知道他有自己的苦衷,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也许远嫁,才是对他最好的方式吧!”

“哎……”安远山长叹一声,“你们注定是有缘无分啊!”

“爹,还记得伯父让他捎给我的一封信吗?”安静若眼圈泛红,眼角的一滴泪随时就要掉落。

“对啊!爹还没听你讲过呢,那伯父信里面跟你说什么了?”

安静若还未开口,那眼泪已经扑簌掉落。惹得安远山不禁心疼起女儿来,叹息一声后便将女儿揽在怀里,宽慰道:“闺女,别哭!还有爹在呢……”

“伯父信里说……”安静若说时又抽泣起来。

“说什么了?”

“伯父说为了能站起来,不惜用药,而那种治疗之法,药效甚猛,副作用极强,久而久之可能因此……”安静若说罢又是一阵哽咽。

“哎……人各有命,闺女你也不必太过难受!”安远山慈蔼的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慰道。

安静若慢慢停止住了哭泣,“伯父说他最多只能活过三年……”

安远山也很是不解,陆佐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为条件,也要卷入朝堂之争,为了实现抱负?可是短短三年又能有何作为。安远山转念想到自己的女儿,又觉得不行,自己的闺女如果真的远嫁夷狄,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于是咬牙道:“闺女不行,爹不会让你远嫁异国他乡的,明日爹就跟圣上说明情况。”

宣政殿上的仪仗威严肃立,金瓜武士分立殿上随时候命,再加上今日将有外国使臣来朝,仪仗又比以往更加威严肃然。

这几日圣上的心情似乎都还不错,对此次出征一事也是持乐观态度。大臣王公们也趁机说了很多需求,汉帝也依依答应。

汉帝正襟危坐的开始谈起了党项国求亲一事,“料想各位爱卿已经有所知悉了,党项国使团昨日来京,特说明了来意,想要和我们和亲,朕想到了平远伯的女儿琼茜郡主,琼茜郡主持重贤勇,是和亲的不错人选,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平远伯安远山正欲出班禀报的时候,太子刘衍却抢先出班了,安远山心内一紧,心想这回不好。

“衍儿,你有什么话说吗?”

刘衍躬身道:“皇爷爷,孙儿斗胆说一句,此举不妥!”

大臣听罢,都开始议论纷纷。安远山在一旁也是一愣,太子的的言辞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嫁一个公主就能换来和平,对于他们而言何乐而不为呢!

殿上的汉帝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问道:“衍儿,你说什么不妥”

“孙儿觉得不应该答应党项国和亲的请求!”

刘衍说罢,殿内瞬间哗然。汉帝原本微笑的嘴角突然下垂,嘴角微微抖动,“不应该?你且说说看!”

殿内所有人又瞬间哑然,都在侧耳倾听着太子的陈述。

“皇爷爷,党项国一直以来是我朝的附庸国,平日里往来从密,如今竟然趁着我朝要与大蕃国开战之际,试图趁火打劫,如果真的答应党项国的请求,那其他各国见之岂不是纷纷仿效,将来我朝天威何在?如何能够震慑天下?所以儿臣看来,千万不能答应党项国的请求,不对,不是请求,应该是裹挟!”

太子刘衍说得铿锵有力,众位大臣也听得连连点头。

丞相李释之见皇上举棋不定,也知道他的担忧,于是出班禀奏道:“陛下,太子殿下说得虽然有理,可是如此一来,只怕会有折两国的关系吧!一旦党项国倒戈,再联合大蕃国的话,那么彼时我们有可能会疲于应付啊!”

汉帝也有些犹豫起来,衍儿说的不无道理,一旦答应之后,恐怕有损天威,但是如果拒绝对方的要求,又会让自己陷于绝境。汉帝沉默半晌没有说话,众人也不敢再提,只等着圣上拿主意。

刘衍继续道:“皇爷爷,党项国位于大汉西北部,兰州北境,就让兰州节度使安世卿率兵镇守,党项国又地少人稀,就算他想抄我军后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方不过就是想趁火打劫而已,何足惧哉?”

沉默许久之后,汉帝才正色道:“宣党项国使臣!”

殿头官宣毕。少倾,长相异域的党项国使臣格鲁便应声觐见。

格鲁趾高气扬的迈步而入,众位大臣都将眼神投向格鲁,但见他得意洋洋地迈着方步,脚步声在殿内回响,一副能耐我何的模样。

“我是党项国使臣格鲁,见过大汉朝皇帝陛下!”格鲁行了一个胡人礼。

汉帝见他如此简单的行了一个胡人礼,心中略有不快,但还是淡淡的道:“格鲁,你们的国王近日可还安好?”

格鲁嘴角挂起微笑道:“很好!身体还很硬朗,近日大蕃国也向我党项国进献了许多奇珍异宝,我皇陛下也甚是喜欢。”

“哦?”汉帝故意拖长音疑问一声,“你们国王还和大蕃国有来往吗?”

“皇上您误会了!”格鲁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我皇陛下知道我们素来与大汉朝交好,所以大蕃国的礼物我们全都没收,等着您来处置!”

汉帝心底一阵不爽,以往都是说效忠大汉朝,如今却说是交好,再看他说话时值得玩味的表情,让汉帝忽然换了一个不屑的表情,闷“哼”了一声,道:“那你们想怎么处置这些礼物啊?”

“我皇陛下说了,愿意以此作为贺礼,向大汉朝求亲,迎娶大汉公主,为两国结永世盟约!”格鲁信誓旦旦的道。

汉帝嘲讽道:“那你们就不怕大蕃国翻脸吗?”

第一百零八章 和亲瓦解

汉帝嘲讽道:“那你们就不怕大蕃国翻脸吗?”

格鲁见汉帝如此傲慢,心有不甘,也不想落下风,于是轻蔑道:“那就得看大汉天子您的态度了!”

党项国使臣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再也忍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开始责骂来使。

汉帝微微闭眼不说话,任由自己的臣下们责骂番国使臣,少倾,才微睁双眼,淡然道:“好了!”大臣们才应声停止责骂。

格鲁被骂得面红耳赤,心里渐渐失衡,“皇上,难道这就是你们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吗?”

汉帝呵呵一笑道:“那就要看彼国是何居心了!如果想趁火打劫,朕告诉你,还没有哪一个番国敢要挟我大汉的!”

格鲁听罢一怔,没想到汉帝如此决绝,抽搐的脸颊只得勉强笑道:“皇上,我国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只想通过和亲,为两国交好而已。如若不然,那就休怪我们党项国不讲情面了。”

“那朕就等着!”汉帝哈哈大笑,接着冷哼一声道,“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国王,不要夜郎自大!如果还想做一番之王,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西北,否则马蹄踏处,党项国也将不复存在。”

早朝结束之后,所有的大臣似乎都感觉出了一口恶气,刚才皇上的一番言论实在是振奋人心,虽然说得罪了党项国,但是就像太子刘衍所说的,入股不杀一儆百,那大汉威严何存焉?最后变成这种结果,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平远伯安远山了。出了皇宫,安远山便骑上快马直奔家去。

八月的天,可以说是神清气爽,安远山骑着快马,只感觉凉风习习,却没有半点炎热之感,一路踏马而回,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安远山都乐得几乎要吟诗一首。须臾,就到了伯爵府门口,便翻身下马,高喊着门子道:“把马儿迁到马槽,通知管家备下好酒好菜!”然后径直飞奔回府内。

恰巧此时二儿子安世禄也刚好回来,见爹面带笑意,火急火燎的飞奔回府内,甚是奇怪,于是加快脚步尾随其后,连叫了几声“爹”,安远山竟然也没听到。

安远山抑制不住的喜悦,嘴角笑得合不拢嘴,来到女儿的闺房,见房门紧闭,于是抬手连敲了三下,“闺女!闺女?在吗?”安远山见无人应答,于是试着将门轻轻一推。果然,门并未上锁,安远山一脸狐疑,喃喃道:“这是去哪儿了?”

“爹!怎么了?”

身后突然一声叫唤,着实把安远山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原来是安世禄,于是着急的问:“你妹妹呢?她去哪儿了?”

“一个时辰前我出门的时候,妹妹她还在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父子二人愁眉相对,隐约都觉察出不对劲,还是安世禄一拍手,大叫不好,“妹妹她性格刚烈,不会是不想去番国,所以寻短见去了吧!”

“哎呀!”安远山哀号道,“极有可能啊!今日早朝皇上刚说了不再和党项和亲的!”

“什么!”安世禄焦急道,“爹,那怎么办?”

安远山眼珠一转,“走,先去陆先生的府上找找看。”说罢便扭头就往门外一溜小跑。

安世禄尾随其后,边问:“陆先生?爹你说的是哪个陆先生?”

“陆佐……”

杏花酒楼,自从陆佐得知是宁王刘询的地盘之后,陆佐便是这里的常客了,在这里的一应开销,也都不用自掏腰包,全由宁王包办,“甲”字号的雅间几乎成为陆佐的专属之用。一向淡定如常的陆佐,似乎每次一听到关于琼茜郡主的消息,总会有些不知所措,即使想极力克制,但总是会不自觉的露出马脚。还好现在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宣泄自己的情绪。陆佐已经绕着圆桌来回踱步好几圈了,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滴在了那身白衣上。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师父,我们来了!”

来人正是陆佐的徒弟殷季,陆佐正了正衣裳,强自镇定后,淡淡地道:“进来吧!”

殷季缓缓地推开门,一个婉约清丽的女子出现在了陆佐面前,来者正是安静若,她那绯红的脸颊似乎还带着一丝愁容。安静若向着陆佐礼貌性的微微一点头。

陆佐心内顿觉熟悉而又陌生之感,心下准备的万千言语,在此刻全都哽咽在喉头,尴尬了片刻,还是先向安静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郡主请坐吧!”

殷季也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说,于是主动将门关上,自己则去不远处守护。

安静若向屋内走了两步,站在桌边,也不坐下,看着雅间内布置华丽,背对着陆佐,冷笑一声问道:“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咯!叫我来什么事?说吧!”

陆佐之所以会派殷季快马去叫安静若,就是怕安静若因为和亲一事想不开,故而先把她哄骗至此,现在见她问,陆佐原本准备好的答话,不知该如何说了,于是直接道:“你可以不用去和亲了!”

安静若猛地一怔,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陆佐,见他诚恳的模样,心内倒有几分宽慰,苦笑一下之后,继续回过头去,“有些东西是你改变不了的,我不知道你一心为了挤进朝堂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不要引火烧身。”

她的一席话犹如利剑一般直穿陆佐的心脏,可是一切使命都还未完成,即使引火烧身,有什么不值得呢?也许这就是宿命,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复仇,为了秉承遗志。沉默须臾之后,陆佐才笑道:“引火烧身!只要能让对方后院起火,即使引火烧身在我看来也在所不惜!”

安静若似乎被他的一番话点醒了,看来他之所以为了谋得一官半职,不是因为心中抱负,更不是因为官迷心窍,而是想要让这朝局后院起火。可安静若还不是很明白,遂转身看着他,疑惑的问道:“后院起火?为什么?既然不是为了一展拳脚、施展抱负,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

第一百零九章 吐露心声

陆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安静若,许久没有说话,想将心内尘封多年的事告诉她,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安静若见他不说话,知道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于是便不再追问,只淡淡的道:“你叫我来,不会就是说这些吧!”

“不……是!”陆佐欲言又止。

安静若淡然一笑,“我没你想的那么傻,我知道你的用意。”

“其实……”陆佐看着她那绝望的眼神,不禁心生爱怜,终于鼓足勇气道,“我不想你嫁……”

安静若心内一动,见他眼圈泛红,看来这就是他的心里话,自己在等他的这句话已经等了许久,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只要有他这句话,自己就算死也不会离开。此刻眼泪如决堤的洪流,积压已久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陆佐不自觉的张开双臂,安静若也主动扑入他的怀中。

二人相抱许久之后,安静若泪眼婆娑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陆佐疑惑地问。

安静若抬眼看着陆佐,“我伯父心里面都跟我说了!”

“什么?”陆佐大感意外地反问道,不自觉的松开了双臂。此刻陆佐的双手在颤抖着,他害怕会被她觉察,所以索性松开那温暖的怀抱,尽管那怀抱的温度让人如此地眷恋。陆佐深沉的叹息一声,那感觉仿佛已经被上天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的恐惧感,如果没有安静若的出现,也许自己就不会有那么深的恐惧感,但是现在……

安静若看出了的心事,微笑着,“只要你不怕,我也不怕!”

陆佐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了,“怕……当你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开始害怕!”

“可是我愿意陪你……”

“不!”陆佐打断了她的话,“你要好好的活着,我已经是将死之人,我不想……”陆佐说到这里又兀自低下了头。

“也许三年时间你还活着呢?”安静若强笑道。

“那除非出现奇迹了吧!”陆佐抬头微笑,“不过到时候只要我大仇得报,即使是死,也没什么可惜的了!”

“大仇?”安静若好奇的问,“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你如此不顾一切?”

陆佐意味深长的道:“也许不知道对你而言会更好吧!”

安静若心内似乎有了些头绪,“你的仇人是不是就在朝堂之上?”见陆佐闭眼不大答,又继续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的名字真的就是陆佐?”

陆佐微微一笑,“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安静若凝眉道,“你不相信我!”

陆佐有些慌了神,脸色煞白,“不是不相信,我怕你知道了也会掺和其中!”

安静若再次红着脸低下头,手捏这裙角,半晌才道:“有些事情需要两个人一起承受!”

“可是太危险了!”陆佐肃然道,“郡主……”

安静若抢话道:“现在没人,就叫我静若吧!”

陆佐的心间仿佛躺过一股清泉,在炎热的夏日里,增了一丝凉意,“静……若!”多好听的名字啊!

“什么事?说吧!”安静若害羞地微笑着。

“如果三年之后我还能活着,我的仇也报了,我想……”陆佐话说到一半,便不敢再说下去了,可是这句话积压在嘴边已经很久了,可是如果说了,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安静若欣慰的看着陆佐的双眼,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的担忧,“我……愿意等!”

陆佐就这样又紧紧的将安静若抱在怀中,现在他们彼此都属于对方,再也不用一个人孤独的去面对一切艰难险阻,再也不用互相躲躲闪闪,山盟海誓也许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这样温柔地依靠在爱人的怀里,陆佐的双手即使都已经酥麻了,也久久不肯放开。

不知几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警觉的陆佐松开手,来到房门后,高声问:“谁呀?”

“是我们!”熟悉的声音响起,门也随之打开。

站在门后的陆佐吓了一跳,再定睛看时,却是平远伯安远山,旁边还有他的儿子安世禄,身后站在一脸无辜状的殷季。

安远山冲进屋内,见女儿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时,又惊又喜,“我的闺女哟,让我好一通找啊!”

安静若好奇的问:“爹,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安远山年纪大了,刚才一路跑老,几口粗气还没匀好,一时说不上来。旁边的安世禄挤眉弄眼的笑道:“好妹妹,圣上今天说不跟党项国和亲了,你也不用去那蛮荒之地了!”

“真的?”安静若又惊又喜,难以置信的看了眼陆佐,陆佐也冲她微微一笑。

“千真万确!”安远山笑得合不拢嘴,“今日早朝之时,为父就在殿下,怎能听错……”安远山又将朝议时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女儿。

安静若想到是太子刘衍不同意和亲,心下奇怪,便问父亲道:“爹,为什么太子不同意和亲呢?”

安远山被女儿这么一问,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思忖道:“对啊,老夫也奇怪呢!”

殷季不知什么时候也在他们身后了,微笑的拍着胸脯,一种早已看穿一切的神情,道:“我师父……”

“季儿!”不等殷季说下去,就被陆佐叫住。

殷季忽然会意,于是挠挠脑袋,讪讪的站回陆佐的身后。

安远山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是陆先生为自己出的主意?可陆先生不是一直和太子不对付吗?太子何以会听他的话?可是又想到接下来如果皇帝变卦,又要和亲,那自己的女儿岂不是又要首当其冲,于是向陆佐一拱手,笑道:“陆先生别来无恙?”

“托爵爷您的洪福!一切都好!”陆佐还礼道,“爵爷您可以说是晚辈的救命恩人了,如果没有您,也许晚辈现在已经埋在土里了。”

安世禄白了陆佐一眼,不屑道:“知道就好,还算你有良心。”

安远山和安静若不约而同的斜了安世禄一眼,安世禄才扭过头去。安远山继续道:“这几个月与你相处下来,老夫也知道你的为人。既然你还念我这个恩人,那老夫有一事相求,还请陆先生能答应。”安远山说罢就要给陆佐跪下!

第一百一十章 江湖游侠

陆佐见平远伯说罢就要给自己行此大礼,赶紧伸手拦住,“爵爷您客气,晚辈实在担待不起,有什么话请直说,只要晚辈能帮得上的,绝对义不容辞。”

安远山叹息一声,“虽然这次静若她躲过了党项国的求亲,但是保不齐明日又有其他诸国来和亲啊!你可知从开国至今,被送去和亲的公主不下三十位,其中十有一二的公主因此而死,还有大半在外番饱受风霜,所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老夫今日再提你们二人的婚事,陆先生!你可答应?”

陆佐心下开始犹豫,和安静若对视一眼之后,便又低下头。

安世禄见陆佐如此态度,颇为不爽,“陆佐,这可是你的造化,怎么?你还嫌弃不成?好歹我妹妹也是爵爷之女,又是当今皇后的干女儿,还是郡主之尊,你不过就是一介书生,我妹妹嫁给你,那是给你脸了!”

安远山见儿子口无遮拦,却也没拦着他。安静若倒是心里清楚了很,所以斜了一眼哥哥,道:“二哥,不要误会人家。”

陆佐向安静若微微一笑,“晚辈自然求之不得,但是……”

“好!”安远山不等女儿说话,便直接答道,继而爽朗大笑起来,“我女儿错不了!”

殷季倒是最先起哄,绕在安静若的身边,兴奋的叫道:“好哦!好哦!我师父要成婚了,我有师母咯……”

安静若看着殷季高兴地样子,也觉好笑。但是安世禄倒是一脸不屑的模样,不耐烦的制止殷季,“哼……没见过世面!”

入夜,陆府的厢房内,陆佐正和殷季聊得开心,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等屋内的人应答,门便被推开了,来人正是陈退之。陈退之将门关上之后,进内向师兄抱拳施礼,道:“大师兄,事情都办妥了!”

陆佐的眼角露出了凶狠的杀气,嘴角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道:“人呢?”

“就在院外!”

“让他进来吧!”

殷季好奇的看着师父,低声问:“师父,外面谁?”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陆佐淡淡的道。

少倾,门开了有关,陈退之身后领着一个粗壮蛮汉,虎背熊腰的,足高陈退之半个个头,一字交加赤浓眉,一对虎眼血丝密布,暗红的面色,黑中泛红的络腮胡,让人见了简直心生畏惧。

陈退之领着那人来到陆佐跟前,陆佐和殷季也都站起来,大家相互施礼。

殷季见师父的眼神和那个生人似乎很熟,但是自己心下却有些发憷,脸颊抽搐的问陈退之,“陈大哥,这位大哥是?”

陈退之笑着介绍道:“这位大侠是我们江湖游侠中鼎鼎有名的人物,姓庞名蛊。”

殷季只觉得此人生得一脸凶恶之相,然后拍着胸脯道:“我叫殷季!”又指师父道,“这是我的师父!”

“原来你这个小娃就是殷季啊!时常听陈大哥说起你呢。”庞蛊哈哈大笑,声音之雄浑,简直能穿透房梁。

殷季会心一笑,好奇地问道:“陈大哥说我什么?”

“哈哈……陈大哥说你武艺高强,是少年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还说我都未必打得过你呢!”庞蛊的笑声很是爽朗,一听便知道是个双利之人。

殷季拍手道:“好,那选个时间我们比试比试!”

陆佐轻轻拍了一下殷季的脑袋,笑道:“季儿,人家是给你台阶下,你倒还往上爬了!你可知道庞兄弟的武艺和我当年想比,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你想赢他,还需要几年时间呢!”

庞蛊连忙挥手,“不敢当,不敢当呀!陆大哥的武艺,小弟怎敢企及啊!”

“庞兄弟你过谦了!如今就算再有一百个陆佐都不是你的对手咯!”陆佐自嘲道。

“是吗?”殷季不可思议道,“能和师父您相提并论,那庞大哥一定非常厉害咯!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庞蛊哈哈一笑,“这就说来话长了……”

殷季甚是好奇地看着庞蛊,“我要听!我要听!”

陆佐盯了一眼殷季,示意他不要胡闹。

庞蛊一摆手示意没关系,他倒是看着殷季喜欢得紧,“既然小兄弟喜欢听,小弟就给他讲讲,这也是我和陆大哥的一段缘分不是?”

“那大家就坐下说话吧!”陆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四人围坐着,陆佐为庞蛊倒了一杯茶后,庞蛊一饮而尽,然后一抹唇边的水渍,道:“三年前我游侠四方,路过鄯州之时,就在离陆大哥家不远的陆家庄外的一座山的脚下,陈大哥那座山叫什么来着?”

“凤迹山!”

“对对对,就叫凤迹山!”庞蛊继续道,“当时就在那里遇到了一股响马剪径!”

殷季恍然大悟道,“凤迹山听我师父讲过,山上住着的就是他的师父,你遇到的不会就是他们的人吧?”

庞蛊神情意味深长,似乎回忆起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情,“没错,当时足有五十来个响马,将我包围。”

陈退之哈哈一笑,冲着殷季笑道:“当时啊,全都被庞大侠一个人给撂倒了!后来我们山上又派了两百个人下山,我们的人个个手持利刃,硬是打不过他赤手空拳,没一会儿功夫,两百个人全都躺在地上叫苦不迭啊!”

殷季眼含崇拜,继续问庞蛊,道:“那后来呢?”

庞蛊道:“后来陈大哥就来了,又带了一百来个喽啰来!”

陈退之尴尬一笑,“没想到庞大侠撂倒两百多个人脸不红气不喘,我带的这一百多个人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那陈大哥,你和庞大哥打起来了吗?”殷季好奇的问。

“哈哈哈……当然没有,刚好那天大师兄也有在山寨,所以当时我马上就上山去请大师兄下山了。像庞大侠这种硬茬儿,我们还是头一次见,也就你师父治得了!”

殷季拍手道:“那当时谁赢了?”

庞蛊接茬儿道:“后来陆大哥下山来了,我当时一看,以为他就是一个瘦弱的书生,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一上来就把我撂倒了。陆大哥那力气,真用九牛二虎四字来形容都不为过,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天生神力,那一天我才算是领教了什么才是力拔山兮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滂沱大雨

殷季听庞大哥说罢,用仰慕的眼神看了一眼师父,由衷地赞叹道:“这么厉害呀!”

陆佐哈哈一笑,“是庞兄弟客气了,那日要不是庞兄弟轻敌,为师还未必是他的对手呢!”

“我看你们两就不必这么客气了。”陈退之笑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安排一下我们明日的战术。

“哟……”陆佐哂笑道,“退之长进不少嘛,还知道催促起我们来了!”

说罢几个人都笑将起来。陆佐举起桌前的一杯茶,呷了一口,接着道:“言归正传,明日就是比武的时间了,我们都好好安排一番,只许胜不许败。”

殷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知道了!师父你们之所以请庞大哥来,就是为了参加明日的比武大会吧?”

陆佐点点头,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明日的事情,“明天不仅只有庞大哥……”

另外三人一齐奇怪地问道:“那还有谁?”

陆佐看着好奇的殷季,微笑道:“季儿!”

大家都愣了,“殷季?”

“对,季儿!”陆佐似乎早已成竹在胸,“明日的比武,季儿你也一同参加,一则是对你的考验,二则对你将来也有好处。”

殷季哪管什么好处,一听能参加比武,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边拍手叫好,边道:“好好!明天有的玩咯。”

陈退之疑惑地看着师兄,问:“大师兄,明日天下武林高手就将齐聚京城,这几日我可在各个客栈见过了,高手可不少呢!小殷季他这样能行吗?”

殷季听陈大哥一脸不放心,于是噘着嘴嘟囔道:“怎么不行!陈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你都不是我的对手呢!”

陆佐和庞蛊听得哈哈大笑,陈退之则自讨没趣的涨红了脸,一脸不情愿的道:“既然小殷季都去了,我也要去!”

“那可不行!”陆佐笑道,“你的模样上次在苦集寺很多人都见过,众目睽睽之下被发现了反而多生事端!”

“怎么会!”陈退之一拍桌子,心中不满却又不敢发作,然后指着自己脸上的那块小疤痕,“你看我这脸上的金印都去掉了,明日再把胡子一剪,谁还会认得我呢!”

殷季笑道:“陈大哥我看你还是算了,连我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去参加比武?”

陈退之更是恼火,“你……殷季,有种咱们比力气,看谁的力气大,就问你敢不敢?”

“陈大哥,你也太欺负人了吧,明知道你力气大,还比力气。不过这比武比的可是武艺,不单单是一把子力气吧!”殷季噘着嘴道。

陆佐赶紧阻止道:“好啦!你们两个就别再说了,退之,你就没有必要去了,季儿让你去比武也不是为了夺帅。”

“去比武不是为了夺帅,那还有什么意思?”殷季不满的看着师父。

“这次比武主要还是得看庞兄弟,你去比武就是为了露脸!让大家记住你,记住了吗?”

“记住我?”殷季怪道,“记住我干嘛?”

陆佐笑道:“你不是说想让为师教你真本事?”

“对啊!和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这只是其中一步,到时上场之后,你务必要打败所有人!”

殷季见师父说得如此坚决,好奇的问:“这……万一遇到厉害的角色呢?比如说那个荀谋!”

陆佐面色凝重,如果到时候真的遇到荀谋,那殷季估计很难在他身上占到什么便宜,须臾道:“那也不能让他占上风,记住,不管是你还是庞兄弟,都必须撑到最后,让高筠夺得帅位!”

庞蛊爽快答应道:“陆大哥放心,小弟明白!”

殷季则不明就里,“师父,为什么必须让高二哥夺帅呢?”

“因为除了他,无论谁坐上帅位,皇帝都不会放心的!”陆佐玩弄着手里的漆红的茶盏,淡淡的道。

殷季似乎明白了一点,“哦!是不是因为高二哥是皇上一手提拔的缘故?”

陆佐向殷季莞尔一笑。

八月初五这天,一早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原定早上辰时比武的计划落空,只能等午时之后再做定夺。天下来应试的能人都在等待着比武的到来,很多来应试比武的人全都在校军场昨夜临时搭的棚内等候。

庞蛊和殷季也都在棚内等候,二人四处观望着来人有哪些可能是高手,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临时搭的雨棚刚好围了有半个校军场,长约有三百余米,来应试的人中,经过擢选,到现在只剩下了四十余人。从雨棚隔着场地,对面刚好是点将台,由于皇帝今日会亲临,所以点将台于前两日也加高了,还临时搭建了一个遮阳棚,没想到今日起到了遮雨的作用。

隔着大雨向对面望去,依稀可以看见对面的人影,几十位朝中高官都列案而坐。殷季拉着庞蛊的衣袖,兴奋的向点将台指去,道:“庞大哥,你快看,我师父就坐在点将台上。”

“哪里?”

“就在那儿!就坐在宁王的下首!”

不错,陆佐就在点将台下,上首中间放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龙椅,下首有五级台阶,分列桌案,由高到底分别坐着不同品级的官员。宁王坐在第二列,陆佐坐在宁王右下侧。

此刻所有官员都已经到场,只有汉帝的龙座依然空着,大家只等着雨停之后皇帝亲临了。

陆佐眼看着雨势越来远大,对面雨棚的考生在雨帘后也几乎看不见了,原本嘈杂的人声也已被雨声覆盖,校军场内开始变得越来越泥泞。身后报时的仆役敲了三声锣,喊道:“午时到!”

大臣们听罢又开始纷纷议论,看来这雨还得下一会儿,不过雨再照这么下一个时辰,估计比武就得往后延期了。

须臾,有专人送饭至点将台,每个大臣的案上都摆着四菜一汤,所有大臣便开始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大家正吃着饭,忽然听见几声雷响,陆佐回头,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宁王刘询,然后继续低头吃饭。大家又开始议论,看来这雷声一响,雨势很快就得停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校场比武

考生们都在雨棚下等着开饭,须臾,几个龙虎卫打扮的人,搬上了四张圆桌,十名士兵手端着菜肴,在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十几道菜。考生们见菜都上齐了,个个口水直流,听着雨声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殷季和庞蛊挨坐着,手里拿着一只鸡腿撕咬着,边笑道:“庞大哥,这宫里的伙食就是好,这么丰盛的菜,味道还好吃,可比我们府上的仆从做的好吃。”

庞蛊嘴里也嚼这吃食,哪有空余回答,只是“嗯”了两声敷衍。

考生吃完午饭,桌子也被管家撤了,看看外面的雨,虽然雨势减小,可就是不见停。隐隐还能见山头雷电交加。将至未时的时候,才停几声雷响,那雨竟好似听了命令一般地停了。

此时天空已经放晴,雨后凉风袭来,知了也随之聒噪起来,一缕阳光从云缝中射出,刚好照在泥泞地校军场内。

太子刘衍就坐在龙座的左下首,由于汉帝不在,自然由刘衍来安排。刘衍招呼兵部尚书徐秉德到跟前,道:“岳父大人,您看这场内现在泥泞不堪,你让下人把土打实咯,红圈儿也看不见了,记得让人也标识起来。快点让人去弄,好了酒可以请皇爷爷他老人家来主考了!”

徐秉德点头称是,便下去吩咐了。不到两刻钟,场内所有都处理完毕,徐秉德赶紧陪人去请汉帝前来。

几声锣响,汉帝亲临,看样子汉帝今日心情不错,所有人跪地山呼行礼完毕。

此时考生们站井然有序的站在校军场中间听训。汉帝兴致盎然,见底下考生个个生龙活虎,不禁连连点头,看来此番必能选出几个人才来,没想到陆佐倒是很聪明,想出这么个方法来,汉帝欣然笑了两声,道:“诸位考生远道而来参加此次武考,朕心甚慰。此次之所以以武选帅,就是为了能不拘一格降人才,望诸位将来之栋梁,都能有所斩获!”

汉帝说罢,所有人山呼“万岁圣明”。

接下来汉帝坐回位置,所有大臣才敢跟着坐下。然后兵部尚书徐秉德走至点将台中央,肃然道:“各位考生们,此次武考由圣上亲自主考,夺得头筹者,由圣上钦点为征西大元帅。所有考生请到点将台前标名挂号。标名之后会选出参比人选,两两对决,胜者即可参与下一轮。此次比武以马战为主,兵器自选,交战双方,其中一位落马者即输,出红圈外者即输,点到即止,切不可伤人性命,如有违反以上规则者取消应试资格。”

考生们都一一标名之后,便又回到棚内,只等着监考官唱名。

徐秉德接过黄门官手里的红色名单,念道:“第一场,殷季对阵江春。”

殷季听到唤的是自己的名字,兴奋得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庞蛊也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头,“拿下他!”

殷季胸有成竹的向庞蛊一点头,“没问题!”殷季走出雨棚,骑上白马,催马来到场边的落兵台前,拔出一杆长枪,然后拨转马头来头红圈中间。殷季看了眼点将台上的师父,师徒二人会心一笑,接着殷季四处搜寻那个叫江春的人,喊道:“江春何在?”

须臾,一个手提长枪,胯下坐着黑马的一个大汉,催马来到圈内,提枪指着殷季笑道:“小娃,叔叔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吃奶去,别来这里丢人现眼!”此言一出,雨棚内的考生们哄堂大笑起来。

汉帝见是一个后生,不过将将成年,竟然也敢来应战,于是捋着胡须,满是期待。

殷季也不想落下风,“休逞口舌之能,咱们比武见真章。”

“开始!”徐秉德语音方落,一声锣响,比武正式开始。

二马相对,两人双腿同时一夹马腿,向着对方冲去,二马一错蹬,殷季手起枪落,只一回合,那江春竟应声滚下马去。台上台下的人都还没看清楚刚才怎么交手的,就见江春倒在地上“哎哟”乱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呼,就连台上的汉帝也一拍手,叫道:“厉害,果然是少年英雄!”

“第一场殷季胜,请于点将台前就坐,等候下一轮!”徐秉德高喊。

如此往复连战了几轮,只剩下最后几人了,庞蛊在雨棚内早已等得摩拳擦掌,按耐不住了。

“第十八轮,司马暠对阵庞蛊!”

庞蛊应声大笑,站起身边活动了一下筋骨,边道:“终于轮到我啦!”从马棚里迁出一匹称意的马儿之后,便拿了两把称手的板斧。庞蛊催马来到圈内,见来人是个瘦弱的中年人,尖嘴猴腮八字须,便猜到他的几分能耐了。

司马暠见庞蛊生的面目可憎,心下已经凉了半截,再看他虎背熊腰,拳头都快比自己的脑袋大了,一紧张,这手里的亮银枪竟然不听话的掉在地上了。司马暠狼狈的模样看得旁人哈哈大笑,不过更多的人又开始为庞蛊称奇,都觉得此人一定本事不小,就连汉帝也觉得庞蛊生得惊奇,喃喃道:“此人真如罗汉下凡啊!怪不得那人吓成这样。”

司马暠见自己有些失态,兵器又掉在地上,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一脸无奈的看着徐秉德,想请兵部尚书示下。

徐秉德也没见过这种场景,还没开始比武就吓成这样的,于是回头看向汉帝,想让汉帝定夺。汉帝会意,思忖片刻觉得司马暠未战便吓成这副模样,要真是上阵杀敌,还不得被吓得屁滚尿流啊!于是低声告诉內监张岑,道:“取消那人的资格吧!”

张岑上前两步,用尖锐的声音道:“取消司马暠比武资……”

“慢着!”庞蛊大声喝断,声若洪钟,整个校军场的人都被震住了,“这不公平!”

庞蛊此言一出,底下瞬间一片哗然,人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其用心何在,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更好吗?还能保留一点体力为下一场做准备。不过他的这一声断喝,却把点将台上的诸位官位愣住了,所有人纷纷看向圣上,张岑也尴尬的看了看汉帝。

汉帝倒是越看越觉得此人不错,于是朗声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说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鸣惊人

庞蛊将板斧挂在鞍前,抱拳道:“圣上,今日天下好汉千里迢迢赶来,齐聚于此,都是想着为朝廷效力!况且方才锣声未响,比武尚未开始,就取消他人的应试资格,岂不是让人心有不甘么!”

“那依你之见呢?”汉帝捋着胡须道。

“草民觉得,请再给司马兄一次机会!”庞蛊抱拳诚恳的一低头。

“好!”

锣声再次响起,双方再次摆开阵势。此时司马暠心中暗自咬牙,一定要将庞蛊打败,想罢一抖手中的亮银枪,便催马冲上前去。就在司马暠催马之际,庞蛊竟然将手中的板斧往地上一扔,直接赤手空拳,双腿将马肚一夹也冲将去,就在二马相错之时,司马暠举枪便往庞蛊的心头刺去,庞蛊微微一闪,错开枪刃,伸出双手顺势将枪抓住,司马暠哪里肯放手中的兵器,两人就这么纠缠在一起,互相抢夺银枪。

司马暠使劲全力握住枪柄,心想庞蛊手无兵器,现在千万不能丢了银枪,否则几乎没有胜算能赢得了他。司马暠紧抓枪柄,已经是争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跳,自己已然用尽全力,再抬头看庞蛊时,见他面不红、气不喘,一脸不屑之状,心想不好,他根本就没有使劲夺枪,他这分明是拿自己开涮嘛!

庞蛊朗声大笑,把在场的人急得的捏了一把汗,但见他大喝一声:“快过来吧!”说时迟那时快,庞蛊将司马暠连枪带人都给拉到自己的马上,银枪“仓啷啷”一声掉在地上。司马暠被横放在马上,已经打急了眼,只要没有被打下马就不算输,所以他继续拳打脚踢想将庞蛊顺下马去。庞蛊见他依然玩命抵抗,于是大喝一声,一手揪住他后背的衣领,一手抓住后面的腰带,竟毫不费劲的将司马暠举过头顶,就好似举起足月的婴儿一样轻松。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看得目瞪口呆,点将台上端坐着的汉帝正看得入神,身体不自觉的往前凑,看得惊心动魄处,见司马暠连声告败之时,才被惊醒过来一般,亦为庞蛊鼓起掌来。大臣们见圣上都鼓掌叫好,于是也纷纷鼓掌喝彩,雨棚下和点将台前的考生们也纷纷喝彩叫好。

庞蛊将司马暠放下之后,向点将台和场内的考生们得意地一抱拳,就等着徐大人宣布结果了。哪知徐秉德也看得怔了一下,才道:“第十八轮,庞蛊胜,请于点将台前等候下一场!”

接着徐秉德继续叫道:“第十九轮,荀谋对阵武昀。”

锣声一响,双方摆开阵势,两人都手持利剑,一催马,只有一个回合,武昀便应声落在马下,左臂也中了荀谋一剑,还好只是皮外伤。

“第十九轮,荀谋胜!”

点将台龙座上的汉帝,满意一笑,指着荀谋对张岑道:“荀将军果然厉害,也许久没见到他大展身手啦!朕都等不及下一轮了。张公公啊,还剩下几个人啊?”

“回禀陛下,还剩最后一轮!”张岑躬身道。

徐秉德颤颤巍巍的拿着手里的名单,赫然写着“高筠”二字,心下不禁狐疑,太子殿下不是谈起过他不会来参加的吗?名字怎么又出现在上面了?见底下的考生们都焦急的看着自己,只得没奈何的念道:“第二十轮,石泓堙对阵……高筠!”

太子刘衍听到高筠的名字不禁一愣,高筠?他怎么又参加比武了?他哥哥高翰不是说过他弃权了吗?这到底是何用意?于是刘衍开始左顾右盼,想看看高翰今日有没有到场,眼神扫射一遍之后,并未发现高翰,也就作罢,想着高筠即使遇到荀谋的话,他也知道其中利害,况且高筠也未必是荀将军的对手。

锣声一响,果不其然,高筠手持宝剑很轻松的就在一回合之内将石泓堙败在马下。

就这样整整比了一个下午,终于选出了最后四个人选,最终不出陆佐所料,四个人分别是荀谋、殷季、高筠、庞蛊。此时太阳已经西沉,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看来想选出最后的帅位人选是来不及了,于是汉帝下令:“今日比武就到此为止,明日巳时再重新比试!其余落选考生,各赏银一百两,有府库发放!”

夜色深沉,陆府内,夜风在槐树间来回拨弄,窸窸窣窣作响。厢房内的阵阵笑声在院子内飘荡。屋内的一桌好酒好菜,可谓是琳琅满目了,比武打了一个下午,殷季和庞蛊正大快朵颐的吃着嘴里的肉。陆佐和陈退之则边笑边让他们慢点吃,不要太着急。

殷季吃完嘴里的一个猪蹄之后,嘴角还留着油,冲师父笑道:“师父,徒儿今天表现得如何?没丢您的脸吧?”

陆佐满意的点点头,“今日你表现得都非常好!”

“哈哈……”庞蛊爽朗一笑,“陆大哥,那我呢?”

陆佐竖起大拇指,笑道:“你的表现堪称最出彩了,第二轮你赤手空拳将钱由拽下马那一幕,所有人几乎都看呆了,大家都说你很有希望夺得帅位呢!真正是一鸣惊人呢!”

“是嘛!小弟一定不会辜负陆大哥的期望,把那个叫荀谋的干下去。”

陈退之笑道:“明天还指不定会先碰到谁呢?”

“对啊!”殷季期盼的眼神看着庞蛊,“庞大哥,明天要是我先跟你对阵的话,咱们可都得拼全力哦,我看你今天也就用了不到三成的功力吧!”

“行!我今日差不多就用两成功力,那些菜芽简直不值一提。”庞蛊说完继续啃着手里的猪蹄。

“我也差不多就用了两成功力,这些所谓的江湖豪侠、武林高手也不过如此嘛!还敢来比武夺帅,简直就是笑话!”殷季不屑道。

陆佐微笑着摇摇头,放下手里的筷子,道:“明日你们遇到的可都是高手了,切记不可轻敌,记住了吗?”

“知道了,放心吧!”殷季和庞蛊异口同声道。

“荀谋也是这次夺帅的热门,明日你们两个遇到他,一定要将他拿下。”陆佐说完,不放心的看着殷季,“季儿,尤其是你,你一旦遇到荀谋,记住千万不要和他硬来,此人武艺精湛,更是力大无穷,若是和他硬碰硬,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你的优势就在于巧,明日你带上你的湛卢剑,或许更添一分胜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是何底细

“徒儿知道啦!”殷季边吃边不耐烦的道,“为什么说我?万一是庞大哥或者高二哥碰到荀谋呢?”

陆佐思忖道:“明日抽签会抽到谁,那就要看高筠的哥哥高翰怎么跟人家说的了!”

陈退之道:“大师兄,如果您失算了,又会如何呢?”

陆佐轻叹一声,心底也不知胜算几何,“庞兄弟的实力或可一搏,但是高筠嘛……”陆佐说罢也有些犹豫。

陈退之也脸色凝重的问:“大师兄,您说高筠会是荀谋的对手吗?”

“现在还很难说,只要他按照我说的去做,兴许还有一搏,现在看来只能是听天由命了!”陆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庞兄弟,季儿,你们两个明日要是对阵高筠,千万不能赢,记住了吗?”

庞蛊爽快的答应道:“明白!”

殷季倒是轻哼一声,然后嘟囔道:“凭什么?”

“听我的没错,只有你高二哥赢了,我们的才有机会翻身。季儿明白了吗?”陆佐叮咛道。

“好好好!”殷季不耐烦地道,“听师父的便是!”

陆佐夹了一块肉放在庞蛊的碗中,笑道:“庞兄弟,接下来可能有人会监视你,所以这几日你一定要小心。我也帮你寻了一个去处,现在暂时居住!”

“哪里?”

“就在我们陆府的隔壁,西宁街的路口处的那家杏花酒楼,房间我已经安排好,这几日可能就要先委屈庞兄弟了!”陆佐说罢,放下手里筷子,想庞蛊一拱手。

庞蛊爽朗一笑,“陆大哥见外啦!小弟能够为陆大哥效力,是我的荣幸啊!”

陆佐笑着点头,“好,庞兄弟如果有什么话找为兄说,就让里面一个账房先生来找我就可以了,那个人的名字叫代恒,是为兄的好友,极为可靠。”

“好……”

太子府内华灯高悬,府内的夜晚在灯光中映如白昼。书房内太子刘衍正在屋内来回踱步,晃得已经上年纪的徐秉德不堪其扰,忍不住劝太子道:“殿下,您消消气,先坐下吧!等高翰来了,再好好问他不就得了!”

太子背着手,一听到高翰的名字,就越加来气了,“高翰高翰,又是他,他兄弟两个人还真是一家人,屡次三番坏我们好事!老子扶他当上工部侍郎,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竟然骗我……”

“好啦!”徐秉德重复听他这句话已经一晚上了,实在受不了,于是摆起长辈的架子来,“现在我们在这里这些也没用,还是先想想明天怎么办吧!”然后冲着坐着对面右下首的荀谋问,“荀将军,明日比武你可有把握?”

荀谋此时也愁眉不展,凝眉深思。

不等荀谋开口,刘衍又按耐不住,道:“现在谁也不好说,你们两个难道没看到吗!今天那个叫什么庞蛊的,我看着实厉害!”

徐秉德道:“那也未必,荀将军今日的表现也堪称惊艳啊!”

“现在不是长他人志气的时候!”沉默许久的荀谋突然站起来道,“现在剩下四个人进入最后的帅位争夺,一个是我,一个是高筠,只要我们等下问清楚高翰他弟弟的情况,就知道高筠到底是何用意!还有一个是不明来历的庞蛊,此人现在还不好下定论到底是什么底细。至于最后一个殷季,据我所知,他是陆佐的徒弟,所以他自然是陆佐的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殷季踢出局,其他都好说。”

刘衍点点头,“那个庞蛊呢?”

荀谋道:“先派人去盯着他再说!”

刘衍听罢,冲着屋外喊道:“来人呐……”

少倾,邓灼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而来,进屋之后,又将房门关上,然后给各位大人抱拳行礼,之后才问太子道:“殿下,请问有何吩咐?”

“你去派几个人打听一下,今天参加比武的那个人,对了,他叫庞蛊,看看他住在哪里,然后派几个人暗中盯着他,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来汇报。”刘衍没好气的斜了一眼邓灼,“别再像上次一样犯浑了,否则你还是提头来见吧!”

“殿下放心,属下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属下这就去!”邓灼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站住!”刘衍又将他叫住,“你再去派人催催看,那个高翰怎么还没来!”

“是!”

邓灼应声离开,刚打开房门的时候,迎面就看到院子里管家正领着高大人往书房走来,于是回头对太子道:“殿下,高大人已经到了!”

“好,你忙你的去吧!”

管家领着高翰来到书房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等高翰恭敬的进屋之后,管家又将房门关上了。

高翰此刻见太子和荀将军,还有徐大人全都在场,不禁有些战战兢兢了,上前赶紧给他们三人跪地请安。

刘衍站在书案前,背着手,背对着高翰不说话。荀谋和徐秉德各自坐在两边,正歪过头神色凝重地喝着茶,也不正眼看他。

高翰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屋内的气氛凝结许久,刘衍才冷冷的冒出一句,“高侍郎,你胆子可真大呀!现在官儿大了,本宫这个太子使唤不动你了,是吗?”

高翰叩头如捣蒜,“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殿下是您误会下官了……”

“误会?”刘衍一甩衣袖,转身指着高翰,边围着他踱一圈边道,“你还好意思说误会,你之前不是说了,你弟弟高筠不会参加比武吗!那今天是怎么回事,校军场上的那个高筠难不成是个鬼吗?没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本宫能让你坐上这个位子,也能让你什么也不是!”

刘衍劈头盖脸的一番痛骂,让高翰更加手足无措,只得边叩头边哭诉道:“殿下恕罪!恕罪!请听下官解释啊……”

“好!”刘衍怒气冲冲地坐回书案后,接着一拍书案,指着高翰道,“你今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看你也别在工部混了,想坐这个位子的人多了去了。”

高翰一脸无辜的哀告道:“殿下,其实我兄弟二人也是为了您啊!”

“为了本宫?”刘衍一脸不解的看了一眼同样疑惑的荀谋,“高翰,少跟我巧言舌辩!”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衣无缝

高翰强自镇定了一下,原本颤抖的手此刻放松了许多,向着愤怒的太子拱手道:“据下官所知,殷季是陆佐的人,而且武艺不低,那个叫做庞蛊的人,身份也很可疑。今日比武的时候那个人似乎和那个叫殷季的人走得很近,如果下官没猜错的话,庞蛊此人应该和陆佐相熟。如今跻身前四的有两个人都是陆佐的人了,那岂不是太可怕了吗?”

太子刘衍和荀、徐二人面面相觑,然后恍然大悟道:“没错,你这么一说,本宫也想起来了!”接着问荀谋道,“荀将军,高大人如果所说属实,那岂不是不妙?”

荀谋深吸一口气,可还是没忍住,接着拍案而起道:“陆佐!明日看我怎么一个个把他灭了。”

高翰谄媚地笑道:“荀将军不必动怒,所以如今咱们这边又多了一个人,也不必害怕他们那两个人了。”

“可是明日比武两两相对,谁赢也不好说呀!”徐秉德无奈的道。

徐秉德说罢,在坐的人都有些垂头丧气。荀谋面沉似水,又缓缓地坐下来,许久才道:“看来明日的比武,我们得想好应对的战术了!”

刘衍急忙问道:“那该如何安排?”见荀谋沉思不说话,转而又问高翰,“高大人,你既然这么说,你可有何高见?”

高翰也是捏了一把汗,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弟弟,“下官觉得,明日抽签之时最好下官的弟弟先选中荀将军,我弟弟他说过了,到时候他会假意输给荀将军,保送荀将军赢得比赛,然后顺利进入决赛。”

“那抽签如何能抽得这么凑巧呢?”刘衍边问边扶着高翰起身,“高大人请起!”

高翰起身后,看向徐秉德道:“那就要看徐大人您的!”

“老夫?”徐秉德挥手示意不行道,“不行不行,明日的比武由皇上亲自主考,要是被他老人家发现,那老夫岂不是性命不保?”

刘衍笑道:“这个好办,反正名单都是放在暗箱内,我们只要在写有名字的纸条上做些文章就可以了,彼时写有荀将军和高筠名字的纸上都用劣等的纸条便可,到时候反正也是由岳父大人您来抽签,您一旦从中摸到粗糙的纸条便从中抽出,那岂不是天衣无缝,谁人能够发现其中端倪!”

徐秉德听罢点点头,太子的这个主意倒是个万全之策。

刘衍见岳父也没意见,又见坐在一旁的荀谋沉默不语,于是自作主张道:“既然如此,明日就这么定……”

“慢着!”荀谋突然回过神站起来道,“此举不妥!”

“却是为何?”众人问。

“你们想想,现在我们双方的势力二比二,如果首轮就是我和高筠对阵,那高筠杀入四强又有何意义?那庞蛊和殷季岂不是也轻轻松松互相作弊?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自己人先内斗。”荀谋道。

刘衍眼前一亮,“荀将军您的意思是要和对方的其中一人先比?”

“对!”

徐秉德也好奇的问:“那……这应该怎么安排呢?荀将军是先和庞蛊对阵呢?还是先和殷季?”

荀谋长吁一口气,道:“我想了很久,庞蛊和殷季都不简单,但是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庞蛊的武艺应该在殷季之上,所以我准备先和庞蛊对阵。到时候先拿下他!”

“那高筠和殷季呢?”刘衍问,“他们的胜算谁的更大?”

荀谋略加思索,“高筠的武艺我也见识过,拿下殷季那个小屁孩应该不是问题,所以明日我只要赢了庞蛊,其他都好说。”

“那要是输了呢?”徐秉德道。

荀谋听徐秉德这么说,一脸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刘衍也看出了岳父尴尬的表情,于是解围道:“岳父大人想多了,荀将军国士无双怎么可能会输。”然后冲着高翰笑道,“我们最后不是还有高大人的弟弟高筠么?”

当高翰从太子府的书房内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吓得汗湿后背,今晚自己说了这么多背叛的太子的话,究竟是错是对?可是一旦下错这一局棋,换言之,一旦纸包不住火的话,那自己也许会死无葬身之地。高翰暗暗的告诉自己,不能再有下一次了,这种在独木桥上行走的感觉实在令人胆战心惊。何况对方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太子和荀谋呢!想着想着,高翰隐隐觉得太子府的院子实在阴凉,后脑勺总感觉有一只眼睛凝视着自己,不觉间高翰加快了脚步,生怕太子又叫自己回去问话,自己再一激动说错了话,那就全完蛋了,因此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高翰走到太子府的门口时,就连跟前门子的问候,高翰也没有注意到,径直坐上自己的轿子匆匆离开了。

高府内,高筠在堂屋内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看看时辰已经二更天了,可是哥哥还没回来,这让他开始坐立不安起来。高筠每每踱步至堂屋门口的时候,都会不自主的往院子里面看一眼,见院子内空无一人之时,便又低头轻叹一声,继续在屋内踱步担心着。

突然,脚步声由远及近。高筠耳朵灵敏,远远就听到了,三两步闪到门口看时,却是府上的管家正手提灯笼,不紧不慢的从院中走来。高筠没好气的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管家见二爷问,便在院下直接道:“二爷,大爷他回来了,说是在东厢房等您!”

“知道了!”高筠赶紧抬脚,迈出房门,直奔东厢房。

高筠来到东厢房,见屋内点着两盏烛灯,哥哥并不在,再细听时,才听见耳房内有水声。高筠叫了两声,“哥,在干吗?”

“等一会儿!”耳房内传来了高翰的声音。

高筠站在厢房内,心下不禁好奇,哥哥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洗澡不成?

少倾,高翰从耳房内走出,一边整理衣裳一边痴笑,“为兄为了你这个弟弟,今日可没少遭罪啊!”

高筠迫不及待的问:“事情到底如何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初露峥嵘

高翰轻叹一声,现在再细想方才在太子府的情景时,手心还会冒汗,“啊筠,你有所不知啊!适才在东宫,那荀谋的眼神,还有太子的语气,简直快要将我吓死啊!”说罢,高翰便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弟弟。

高筠听完之后,心中又愧又喜,眼含热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哥……”

“起来吧!”高翰百感交集地转过身,“为兄也不知这么做是对是错,要是一旦被太子发现你是陆佐的人时,也许为兄也很难再得到太子的信任了吧!只希望你的选择是对!”

翌日,今晨的天空清澈晴朗,却一点也不感觉太热,反而有习习凉风迎面吹拂。

今日校军场的场地比昨日好了许多,凉棚下早早就坐满了人,棚内大多是昨日应试的考生和朝廷的大小武官,武官自然是前来观摩的,而昨日落败考生更是不想错过这个时刻,大家也纷纷讨论着今日夺帅的热门,其中最被看好的还是荀谋和庞蛊。

点将台上慢慢的也坐满了朝廷大员,大家也已猜到比武应该快要开始了,再看看天,巳时差不多到了。果然,一声锣响,黄门官高喊道:“巳时已到!请考生到点将台前等候!”

荀谋、高筠、殷季、庞蛊从场下来到点将台前,殷季和庞蛊来到台前时相视一笑,而高筠则礼貌性的和荀谋相互致意。荀谋仔细看了一眼庞蛊,见他果然和殷季关系不一般,看来高筠此次参加比武也算是不错的后招了吧。

“皇上驾到……”內监张岑站在龙座旁高声叫道。

点将台上的朝廷要员们,还有底下的看客纷纷跪地山呼“万岁”。少倾,汉帝在宫女的搀扶下,满面春风的从屏风后走出。汉帝坐回龙椅之后,右手轻轻一挥,微笑道:“大家都免礼吧!”

礼毕。徐秉德走到汉帝的跟前,禀告道:“圣上一切准备就绪,您看……”

“嗯!”汉帝极为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徐秉德领命之后,走下几个台阶,来到点将台正下方的最后一个台阶,朗声道:“今日是比武选帅的最后三场,四名选手对阵次序,由抽签决定,最终获胜的两人进入最后的比试。今日比赛的项目依然是马战,出圈者输,落马者输。”

说罢,一人手捧着红色纸箱上来,徐秉德看着那耀眼的红色箱子,心内不禁一颤,想着昨日计划好的事情,手心里便开始冒汗了。而台下的观众也在期待着最终对决的名单。徐秉德定了定神,左手搭着右手宽大的官服,右手伸进暗箱内摸了摸,须臾摸出了一张纸条来,然后缓缓将它取出。紧接着慢慢打开纸团,看着上面的两个黑色大字,嘴角微微一抖,然后将纸条向着台上台下边展示,边喊道:“庞蛊!”

语音方落,底下一片喧哗,这么一个热门人选,到底会遇上谁呢,每个人都希望遇到的会是荀谋,毕竟只有强强对话才能激起大家的兴趣。

徐秉德将纸条递给下属之后,面色凝重,继续挽起右手的衣袖,手微微颤抖,似乎只有捧箱子的那名下属才发现了。徐秉德顺着箱子的开口,向箱子内摸去。少倾,徐秉德又缓缓将纸条从中夹起,紧紧的将纸条拽在手中,当自己的右手从纸箱中抽出的时候,仿佛右手从虎口中逃脱一般。徐秉德徐徐打开纸条,上面的赫然两个大字竟然是如此熟悉,徐秉德的嘴角就在那一刹差点露出了笑容,然后边向众人展示,边朗声道:“荀谋!”

底下的人听罢纷纷想起了一片掌声,大家都万分期待的对决终于要上演了,没想到大家竟然都能如愿以偿见证这一场大战。

荀谋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狡黠,即使真的碰到庞蛊,自己的胜算也不小,只要捱过这一关,那么胜利就近在眼前了,大帅之位也可轻松拿到了。

庞蛊也信心满满,不屑的觑了一眼荀谋,早已摩拳擦掌,信步来到校军场下,骑上昨日那匹马,驱马来到落兵台前,依旧从中拿出那两把板斧,然后又信马来至红圈内。

荀谋拉着马辔,不慌不忙的从落兵台上抽出两柄宝剑,冷冷一笑,喃喃道:“今日就看你的了!”

庞荀的二马相对,四目相交,眼神之中早已显露杀机,只等着锣声一响。荀谋低声冷冷的道:“你就是庞蛊?”

“荀将军,你不会现在才知道吧?”庞蛊低声道,按照二人的声量,场外的人很难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夺帅的念头,免得输了丢脸。”

“这话,荀将军言之过早了吧!况且我本来就身无一官半职,即使输了对我影响也不大,而荀将军你呢……只怕……”庞蛊讪笑道。

荀谋轻哼一声,也不答话,只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点将台上的徐秉德。徐秉德就像看明白似的,朗声道:“比武开始!”

锣声一响,荀谋和庞蛊各自摆开阵势,却站着一动不动,只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谁也都不着急着动手。许久,两人的沉默却让场下的人焦急万分,纷纷对着场内指指点点起来。

汉帝见之,捋着胡须,喃喃道:“果然是高手过招,有意思!”

少倾,庞蛊大喝一声,挥舞起手中的板斧,催马冲上前去。荀谋亦催马迎面而来,二马一错蹬,斧剑相交时,兵器碰撞之时,火星四溅,场下似乎都能听到碰撞之声。二马错开之后,同时拨转马头,两人手中都感觉到一阵颤抖,都没想到对方的力气都如此之大。

荀谋再次盯着庞蛊上下打量,没想到此人竟然天生神力,与陆佐和自己相比而言,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但是此人蛮力有余,而章法不足,看来我必须想一个破敌招数,让他吃点苦头,否则一味与他都很拼劲,只怕自己占不了多少优势。想罢,荀谋也大喝一声,准备继续冲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兵来将挡

高筠的连番攻势之下,殷季也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眼看着如此来回有些时辰了,殷季也感觉差不多了,再比下去高二哥可能就撑不住了,于是殷季的双腿狠狠一夹马肚子,坐下马匹被夹的生疼,哪里管马上坐着的人是谁,一溜烟径直往圈外跑出。高筠一脸无辜之状看着殷季拉着马缰绳上蹿下跳。场外的人更是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马儿怎么忽然发疯似的跑出圈外了?

徐秉德赶紧冲着场边的守卫喝道:“来人,快把马拉住。”

场边的守卫如同得了命令一般,冲出七八个人,直接奔向殷季,将那马儿团团围住,正要冲上去将马儿拉住之时,哪知那马越加发狂似的前踢后蹬,将殷季直接甩出马背,众人见之更不敢靠前。殷季站起身躲到一边,那马儿却将守卫冲散,在人群中四处横冲直撞。就在马儿往场边的雨棚内冲去的时候,不知何时高筠已经跑到雨棚前,张开双臂,只等那匹烈马冲来。所有人都看呆了,点将台上更是一片惊呼之声,纷纷大喝:“快闪开啊!不要命啦!”

高筠嘴角微扬,双目怒视着那匹马。只见马儿越来越近,即将靠近高筠之时,也不闪躲。那匹马行将撞到高筠之时,却高抬前腿,想要将高筠踩踏之,高筠迅如闪电,趁此之机,冲上前,一拳直击马腹。那匹马“噗通”一声向后仰,随之应声倒地,紧接着马儿一声长吁,便暴毙而亡。在场众人无不愕然,这得又多大的力气,能将如此的烈马一拳击毙。惊讶之余,位于龙座之上的汉帝,站起身鼓着掌连声喝彩,众人亦随之鼓掌叫好。

徐秉德原本僵硬的脸,此时露出了些笑意,回头瞥了一眼荀谋父子和太子,然后大声宣布道:“本轮殷季出圈,高筠胜!”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如果最后再比一场的话,恐怕就要未时了,于是小步快走来到阶上至汉帝跟前,躬身施礼道:“陛下,现在已经午时了,您看是继续呢?还是等下午再来?”

汉帝抬眼看了看天色,呵呵一笑,“嗯!徐爱卿,那就由你来安排众人的午膳吧,然后再让大家休息一个时辰,下午申时再比试。”

众人午膳用罢,转眼间就到了申时。原本晴朗的天气,到现在已经渐起乌云,太阳半遮半掩,伴着徐徐凉风,吹得格外舒服。这凉爽的天气让大家觉得这就是天公作美,今日又能见证如此浩大的比武选帅,实在是天下少有、荣幸之至。

汉帝再次在众人的高呼声中出场,坐定之后,向着阶下的徐秉德挥手示意比赛开始。高筠和庞蛊也都各自拿着自己上一场的兵器,骑上了坐骑在红圈之内,就等着徐秉德一声号令。

徐秉德扯着嗓子道:“下午是比武选帅的最后一场,谁能获胜,即可获得征西大元帅之位。但是经过商议,以及圣上裁度,决定最后一场增设两场比试,三局两胜者获胜。第一场马战,第二场射箭,第三场策问。”

场内的人听罢,无不拍手称好,如此一来既可考察选手的全面性,又能多欣赏一会比赛。只有陆佐和荀谋二人心知肚明,都不由得心中窃喜。

紧接着徐秉德继续朗声道:“好!有请两位考生准备。比武开始!”

一声锣响,庞蛊催马便直接冲向高筠,高筠手持宝剑坐等对方冲来,待到跟前之时,拨转马头,迅疾闪过庞蛊的板斧。庞蛊的坐骑顺势冲去,庞蛊赶紧勒住缰绳,马前蹄即将越出红圈之时,庞蛊使劲往左一拨,那马儿仰天长吁调转方向,前蹄才踏在左侧方,避免了出局之险。就在这一下,众人的心绪和庞蛊一样,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庞蛊冲着高筠微微一笑,“高将军果然厉害!”

高筠笑道:“庞兄也名不虚传啊!”

庞高二人已经交手了上百回合,依然难分难解。渐渐地高筠觉得有些难以招架,其实他早就看出了庞蛊并未尽全力一拼,如若不然,自己早就输了。庞蛊也有心给他面子,知道今日比武是陆大哥处心安排,夺帅事小,坏了陆大哥的计划才是罪过,于是有心卖了一个破绽,左手靠后,右手高举板斧做出砍杀的姿势。高筠也明白他的意思,庞蛊手举那么高,哪里是为了砍人。于是高筠挥剑向他的胸口刺去,庞蛊赶紧向后一仰,右手板斧故作脱手,掉在地上。庞蛊赶紧举起左手的板斧将高筠的剑格开,哪知下意识用力过猛,高筠的剑也被甩了出去。庞蛊心想不好,这样岂不是不好再演下去了么。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庞蛊心头一转,对啊,比试还有两场,就赢这一场,输了后面两场,自己也不丢人不是。

庞蛊心下一咬牙,挥动板斧向高筠劈头砍去。高筠心知已然无还手之力,所以也不做反抗,闭上眼任由斧头看来,随之而来只感觉一阵阴风袭来,脑门冰凉,睁开眼看的时候,板斧正停在半空,与自己的脑门只差分毫,再用点力,自己就将被劈成两半。

场下的人看罢,都激动得仿佛那把板斧看的就是自己的脑袋,纷纷摸了摸额头,然后边擦着汗,边叫好。

庞蛊将板斧往地上一扔,向高筠一抱拳,“承让!”

高筠抱拳还礼,微微一笑道:“厉害!”

“第一局庞蛊胜!”徐秉德喊毕,继续道,“请准备第二句射箭!”

荀昱此刻也已经缓过神来,低声问身旁的儿子荀谋,道:“谋儿,你看这局高筠有把握吗?”

荀谋似乎有些分神,看着像是收刚才的影响,见父亲问,便低声回答道:“依我对高筠的了解,他的箭法不差,但是那个庞蛊我就说不准了……”

荀昱开始有些担心,如果真的让那个叫庞蛊的人夺得了帅位,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或许还会因此树敌,不过如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泰山将崩

庞蛊和荀谋如此往来打了几十回合,只打到汗流浃背,依旧难分胜负。场边观看的人都看得惊心动魄,没有一个人敢眨眼,生怕错过任何精彩的瞬间。

陆佐坐在点将台上,在心中也为庞蛊暗自鼓劲,见场下二人打得难分难解,自己的手里也直冒汗,看见荀谋每每向庞蛊要害刺去之时,都会情不自禁的紧拽一下衣角。卫国公荀昱和徐秉德此刻也坐在点将台间,看得比任何人都还要激动,每每看到庞蛊挥着板斧连番向荀谋砍去之时,两人都会忍不住身体前倾,然后见没什么事之后,又以手拭汗,重新坐定。汉帝则看得美滋滋,未曾想这次比武选帅收获如此之大,原以为荀谋力拔千斤、武功盖世,没想到这个叫庞蛊的江湖之人竟然也是个世外高人,看来这天下能人异士不少,如若这天下奇士都能为自己所用,那岂不快哉!汉帝越想,嘴角的笑意就越加灿烂,不时满意的点头叫好、拍手称快!

眼看着荀谋和庞蛊两人已经打了已经近一个时辰,依然不分胜负,但都汗湿衣背。陆佐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抬头一看空中日头高悬,渐渐的热了起来,再看看庞蛊正打得兴起,呼喝声不绝,而荀谋渐渐的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陆佐定睛观察着荀谋,发现他的嘴唇变得干燥,眉头紧促,看来真的如自己所料,荀谋爆发力极强,跟他比武之时只要能称过那一段时间,就没有机会反败为胜,而庞蛊恰恰相反,他就是越战越勇,耐力极好。

就在陆佐思索之时,但听庞蛊大喝一声,见时机已到,使劲全身力气,挥动左手的一把板斧劈头砍去,荀谋急忙架剑格挡,庞蛊挥舞右手的一把板斧再随之砍下。但见兵器相撞之时,火星四溅,幸而荀谋都格挡开了庞蛊的两板斧,但是因为对方的力气太大,手臂被震得一阵酸麻,可谁知这胯下的马儿也不堪庞蛊的气力,就在那一刹那,马儿前腿随之跪倒在地,紧接着“噗通”一声,荀谋已被马儿甩在地上。瞬间场上下一片哗然,继而众人看得张口结舌,一向号称国士无双,大汉朝青年才俊的荀谋,怎么可能真的败在籍籍无名的江湖游侠之下!

就在荀谋倒下的那一刹,原本安坐在点将台上的众大臣,全都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呆若木鸡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荀谋。荀昱更是激动得嘴角颤抖,见自己的儿子落败,这结果简直不能让人接受,仿佛泰山将崩之感,紧接着又瘫坐在座位上,紧握的拳头正准备抡在案上之时,但还是强压着心中怒火,可拳头依然咯咯作响,气得只能喘着粗气。汉帝原本想起身鼓掌庆贺,但似乎也觉得不妥,也强忍着欣喜,嘴角微微一笑,便又故作镇定。

荀谋倒在地上,看着同样心情复杂的庞蛊,二人眼神怨恨间,似乎还透露出一丝惺惺相惜。荀谋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扔,爽利的站起身,不慌不忙的掸去身上的灰尘,然后转身,正准备下场之时,忽然又回过头来,看着正在发呆的庞蛊,向他一抱拳,定了定神,朗声笑道:“庞兄弟果然厉害,荀某也好久没有过今日这番一展身手了,若不是这马儿不争气,荀某还能和你一较高低啊!”

庞蛊朗声大笑,眼神中也是充满敬意,翻身下马向荀谋深深一鞠躬,道:“荀将军,也真是名不虚传啊!在下佩服!”

紧接着台下响起一片掌声,纷纷说今天这是有史以来见过最精彩的比武了。

徐秉德此时已经被惊得慌了神,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卫国公荀昱,想让他示下,哪知他也瘫坐在一旁,并没有理会自己,于是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子刘衍,太子也在那摇头叹息。正手足无措之际,回头见荀谋已经走到点将台前了。场下的人见徐大人还未公布成绩,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徐秉德。徐秉德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龙座上的汉帝,汉帝也冲他点点头。徐秉德转身正准备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哽塞,说不出来。直到荀谋经过徐秉德的身边时,荀谋径直擦肩而过之际,放慢脚步,低声到只有徐秉德能听到,“公布,急什么,还有高筠呢!”

庞蛊见场外的喝彩声不绝,于是又向场内外抱拳施礼。徐秉德见荀谋已经坐回荀昱的身旁,只得无奈的擦了擦额头上汗,才扯起干涩的嗓门喊道:“庞蛊胜!请下一轮两位考生做好准备!”

喝彩声响毕,众人的眼神又齐刷刷的落在点将台前高筠和殷季身上。一个是尚且成年的后生,一个是金吾卫上将军,又是今科的武举状元,大家纷纷议论着似乎胜负已经见分晓了。

庞蛊来到点将台前向高筠和殷季一抱拳,低语道:“二位,就看你们的了!”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高筠和殷季也回礼,微微一笑,然后也都站起身下场。殷季从案上拿起自己的湛卢剑挂在腰间,然后在点将台旁的马棚内牵出一匹马。高筠也骑上马从落兵台上取出一柄宝剑,然后催马来到红圈之内。

二人在圈内骑马对立着,也不多说半句话直接开始对打。场下的人看罢直呼过瘾。

殷季也是越大越欢,虽然气力不如高二哥,但是每次殷季都会巧妙躲过他的蛮力,并不与之直接面对,而是能躲则躲,等到高筠渐渐力不能支之时,殷季才又重新转守为攻。殷季每每出招快如闪电,且招招致命,让高筠一时间难以招架。高筠心下暗自咬牙,没想到今许久没有陪殷季练武,这小子长进不少,可他毕竟还是后生,要是被众人看出自己怯场,那岂不是惹在场英雄耻笑?想罢,高筠握紧右手中的宝剑,再次发力反抗。

高筠如此连番几下的进攻,殷季又开始渐渐吃不消了,手臂随之传来阵阵酸麻之感,手中的湛卢剑似乎也越来越沉。

第一百一十九章 铁面无私

校军场下的箭靶已经摆好,点将台面南,箭靶朝北,汉帝看向箭靶的红心格外耀眼,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这一局如果庞蛊获胜,那么帅位就非他莫属了。汉帝心想着却有一丝的不舍,毕竟高筠是自己亲手提拔,如果真的输了两局丢了帅位,那确实可惜。可是庞蛊似乎也是个极为难得的人才,他要是输了,似乎也令人感到遗憾啊!

徐秉德见场下的高筠和庞蛊均已准备好,便高声道:“第二局步射开始,由庞蛊先发,高筠次之,一箭定输赢,射中箭靶红心者即为获胜一方。”

二人均站立于点将台之下,距离箭靶仅百步之遥。锣声一响,庞蛊听令之后,张弓搭箭,铆足劲儿瞄准红心,哪知这支弓箭不经庞蛊拉扯,只拉开七成圆,便听到“啪嗒”一声,那支弓竟然拦腰折断了。庞蛊一时间也愣住了,自己已经小心许多,生怕将弓扯断,没想到悲剧还是发生了。台上台下的人也都惊讶不已,这该有多大膂力才能将此弓折断啊!可是如此一来却不和规矩,如果考官取消其第二局的成绩,也无话可说了。场内外的人也都各执己见,有的说应当取消资格,有的说只是用力过猛,操作失误,应当再试一次。只有陆佐面无表情稳坐位子,也没有搭理左右的谈论,坐在其后的宁王却一头雾水,不知该为谁争执了!

众人嗟叹之时,这个问题也为难住了徐秉德,此局庞蛊该算输还是算赢呢?或者是再拿一把弓来重新比过?圣上在座,徐秉德自己也不好独断,只好小步快走的拾级而上,来到汉帝的面前,请示道:“陛下,您看这该拿个什么主意才好?”

汉帝也凝眉捋须思忖着,道:“徐爱卿你说呢?”

徐秉德楞了一下,心中猜不准圣上的意思,也不敢直说,但是第二句要是再让庞蛊赢下去的话,那就大事不妙了,于是支支吾吾道:“陛下,臣觉得……觉得第二局比的又不是臂力,所以……有违规则!”

太子刘衍见徐秉德上台禀告,也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方才也随之来到龙案前,向圣上施礼后,道:“皇爷爷,孙儿觉得徐大人说的有理,规则方才也讲得很明白‘一箭定输赢’,庞蛊已经用了一次机会,又怎么能再给一次机会呢?何况第二局比的是箭法,不是臂力,庞蛊此举显然违反赛制!”

汉帝蹙眉点头,似乎很难下决定。

刘衍见汉帝犹豫不决,继续进言道:“皇爷爷,况且这要是上阵杀敌,如果张弓搭箭连自己的力道都控制不好,关键时刻自损器械,岂不是未战而先折了自己的士气了吗?孙儿看来此局应当算庞蛊出局!”

“好吧!”汉帝勉强道,“这一局庞蛊违反赛制,取消第二局成绩!”

徐秉德心中暗喜,回转身恰好和身旁的太子二目相对,二人看似礼貌性的互相点头致意,实则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太子坐回自己的位子,徐秉德也志得意满的来到点将台正中,然后扯着嗓门道:“庞蛊将弓折断,违反赛制规则,故而其第二局的成绩取消!”

点将台上的人听罢,大部分都为圣上竖起大拇指,纷纷觉得此举圣明。场外雨棚下的考生们大部分垂头丧气,心中虽然不满,可既然是圣意,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都为庞蛊觉得可惜。

锣声再次响起,高筠张弓搭箭丁字步摆开,正准备发射之时,心下又觉得如此结果不甚公平,就这么赢了庞蛊,也不算什么真本事,于是左手弯弓,右手拉箭,将弓拉到九成圆之后,“嗖”的一声,飞箭呼啸而去,直奔箭靶红心。众人无不瞪大眼睛,引颈细看。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箭靶“呼啦”一声,应声碎裂,箭靶碎成方块,那支箭也插在地上不停的晃动。

场内外的人面面相觑,无不惊骇愕然,都没想到高将军的膂力也不比庞蛊的差啊!

徐秉德见罢,惊喜之余,正准备公布成绩之时,耳边听到有人大喝道:“慢着!”回头看时,原来是丞相李释之。

李释之对徐秉德道:“且慢公布成绩。”李释之其实也是秉公之人,方才庞蛊将弓不慎拉断就被取消成绩,那高筠这一箭岂不是也不公平?于是说罢,来到汉帝跟前,徐秉德也紧随其后。

汉帝见李释之上前躬身施礼,便问:“李爱卿,怎么?你有异议?”

“正是!”李释之再次躬身禀告道,“原本比赛规则方才庞蛊射箭之时,不慎将弓折断,圣上当即判其取消第二局成绩,适才轮到高筠射箭之时,却将箭靶射穿,那岂不是也违背赛制吗?”

徐秉德不乐意了,可对方是丞相李释之,又是国舅爷,也不好直言,便和颜悦色道:“丞相大人言过了,赛则说中箭靶红心者即为获胜一方,适才所有人都看的明白,高将军分明就已经射中了红心,丞相大人怎么反倒这么说了?”

汉帝也道:“对啊李爱卿!都已经中靶了,而且还力透箭靶,如何说是违背赛制呢?”

“圣上,赛则是不是说射中箭靶红心者为胜?”

“对啊!”

“那箭靶呢?”

“碎了!”

“那箭呢?”

汉帝右手指着远处的那支箭,道:“插在地上啦!”

李释之道:“陛下,所以这不还是没有中吗?”

汉帝也是无言以对,按照如此说来,确实不算。徐秉德听罢更是气不可耐,心下暗骂:好你个李释之,果然是不讲情面之人,我这也是为了太子好,好歹太子叫你一声舅爷啊!

“好吧!”汉帝无奈道,“既然如此第二局两人成绩都不作数。”

徐秉德为难道:“陛下,那该如何处置?”

“第二局步射就改为骑射吧!”汉帝无奈的一挥手,示意他们都坐回去,比赛继续。

徐秉德站回点将台中央,道:“诸位安静,经过陛下裁夺,第二局高筠未能射中靶心,成绩作废。”徐秉德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挑起场外观者的不满。

第一百二十章 破敌良策

果不其然,看客们纷纷不满,方才分明射中红心,只不过力量太大,只是穿透箭靶而已,如何不算中靶?

这时高筠见看客情绪反常,于是转身向着台上的汉帝抱拳道:“陛下圣明!属下确实不小心用力过猛。既然前番庞兄弟违规在先,那属下这个也理所应当。”

众人听高筠都这么说了,也都闭上了嘴。陆佐心底却有点摸不定主意了,如果接下来第二局继续比骑射,这高筠他有把握吗?边想着边不安地转动着案桌上的空茶杯。

场内的箭靶重新摆定之后,徐秉德继续高喊:“请选手取箭上马,第二局骑射由高筠先上,庞蛊次之!箭靶位于红圈中心,选手必须绕红色圆圈跑马一周,然后马不停蹄射中箭靶,谁的箭离红心越近,谁就是第二局的胜者。你们二人明白了吗?”

“明白!”庞蛊和高筠异口同声道。

接着一名侍卫手牵白马,一名侍卫手捧弓箭,疾步来到高筠的跟前。高筠从侍卫的手中取来弓和箭,接过侍卫手里的缰绳之后,便翻身上马,先长呼一口气放松一下之后,一声高喊:“驾……”

白马撒腿就跑,尘土飞扬处,是一阵“嘚嘚”的马蹄声,高筠骑着马围绕着红圈跑了一周之后,便开始张弓挽箭,眼神紧盯着箭靶,瞄准之后,“嗖”的一声,利箭迅疾飞去。众人的目光落处,“嘭”的一声,那支箭直中箭靶的红心处,箭簇深深的插进箭靶,箭羽也还在抖动着,紧接着场内外响起阵阵的喝彩之声。

“吁……”高筠勒住缰绳将马停住,看着那支箭深深的插在箭靶上,就像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一般,脸上挂起一丝得意的神色。

高筠拨转马头,缓缓来到点将台前,接着翻身下马,冲着身前的庞蛊抱拳施礼,“庞兄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庞蛊微笑点头,便从侍卫手中接过弓箭,蹬上马之后,一夹马肚,黑马飞也似的冲去,绕圆圈跑了一圈之后,庞蛊搭弓射箭,飞箭脱弓而出,“嘭”的一声,射中了箭靶。庞蛊随之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跑到中圈去看,果不其然,没有射中红星,失落之感也就那么一刹那,第二局可算是输了。

徐秉德手搭凉棚,看的真切,只等侍卫上前禀报道:“徐大人,庞蛊没有射中红心!”

此时众人也都知道了结果,有的惋惜,有的嘲笑,个个指指点点。

徐秉德甚为满意的高喊:“第二局骑射,高筠胜!”

汉帝呵呵一笑,向着一旁的内监张岑道:“这高筠本事确实不小,不愧是今科的武举状元啊!”

徐秉德小步快走来到汉帝的阶前,请示道:“陛下,接下来策问是不是该叫他二人上前来问呢?”

汉帝点点头,“让他们上来吧!朕也等不及想见见他二人。”

庞蛊和高筠拾级而上,高筠信誓旦旦的走在跟前,反倒是庞蛊有些紧张起来。

汉帝看着眼前跪着的两位爱将,不禁现在就想封他们为帅,但还是极力的克制住心底的激动,只略笑道:“二位请起,方才看了你们的比试,果然让人大开眼界啊!能有二位爱卿这样的人才实在是我大汉的洪福啊!”

“谢陛下!”

“好!现在时辰不早了,朕也就不废话了,那就直接出题了!”汉帝道,“你们谁先答啊!”

庞蛊和高筠对视了一眼,道:“草民先来吧!”

汉帝问高筠道:“高爱卿你说呢?你看要不要抽签决定?”

“不必了!”高筠呵然一笑,“就让庞兄先来吧!”

“好!”汉帝捋须思忖道,“如今大蕃国占领鄯州,庞爱卿你可有何解救之策啊?”

庞蛊怔了一下,回头想搜索着陆佐可在身后,却只看到一群大臣身穿朝服,背对着校军场,脸朝着圣上,然后盯着自己看,这可急坏了庞蛊,虽然说现在的情景正如陆大哥所预料,第三局也没有吩咐自己该说什么,但是好歹告诉自己几句对策,自己也不至于会在这里出丑不是!想到这里庞蛊的汗珠便开始从额头冒出,这用脑子的事情,庞蛊从小就觉得费劲,想那么多作甚,打一架不就得了。如此许久,庞蛊才不得不支支吾吾的道:“陛下,草民觉得……额……觉得这大蕃国实在可恶,以我天朝之威严,莫说是一个大蕃国了,就算是周围的其他小国联合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大蕃国既然占了我们的鄯州,那么草民就带兵去把大蕃给踏平了,看他们横行到几时!”

庞蛊边说,旁边听到他说话的大臣们纷纷摇头,看来这庞蛊也不过是有勇无谋的匹夫罢了,这回答的水平除了一些空话,就是套话,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汉帝也心下纳闷,看来毕竟还只是个人才,人无完人,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天下并没有十全十美的全才,“好了!”汉帝忍不住打断了庞蛊的话,“庞爱卿说得不错,朕还想听听高爱卿对此事怎么看?”

高筠心下暗喜,幸而前两日与陆大哥聊到过此事,否则自己也会像庞蛊一眼哑口无言了,接着定了定神,道:“属下觉得,大蕃国以来是我大汉的劲敌,仅从这两年的发展势态来看,大有一举进攻京都之念,如今又联合北边的乞塔国,虽然说不说不上是远交近攻,但必定是野心不小。前番接连占领我朝鄯州和兰州,之所以能够一鼓作做起连下数十城,一定是做足了数年的准备。可是我大汉军队一到,兰州之围即解,这其中固然有荀将军和各位将士的功劳,但是其中原因,有可能是大蕃国和乞塔国利益分配不均所。”

汉帝眯着眼,听得很是喜欢,继续问:“那高爱卿,你可有破敌良策!”

“自在心中!”高筠学着陆佐的模样,故作神秘,“现在还不可说!”

“哦?”汉帝疑惑道,“为何不可说啊?”

“耳目众多!”

第一百二十一章 胜负已定

日暮西垂,天边的晚霞都将校军场映红了,天也开始慢慢转凉了。

经过一天激烈的争夺之后,汉帝心里也有数了,听完高筠的一番高论之后,结果也就高下立判了,这样的结果自己也甚为满意,于是笑道:“好,方才高爱卿和庞爱卿所说的大家也都听到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就选出今日第三局的获胜者,由三品以上的官员一同选票,大家觉得哪一个说得好,就将名字写在木牌上,票高者即为第三局的获胜者。”

汉帝示意内监张岑将木牌和毛笔发到每一位三品大员手中。徐秉德接过木牌之后,心中暗喜,抬眼和太子等人对视了一下,拿起的手中的毛笔便在木牌上奋笔疾书。

“都写好了吗?”汉帝高声问道。

“臣已写好!”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回答道。

底下没机会写名字的大臣,以及场下看热的人们也都踮起脚尖,屏气凝息的侧耳倾听上面在说些什么,耳力好的听到上面的讲话之后,都会跟后面耳力不好的人高声重复一遍。

“快快,刚才陛下说什么呢?”

“等一下等一下,陛下刚才在问那些三品以上的大员们名字写好了没……”

汉帝捋着胡须,神情中也有些期待,“张公公,收上来吧!”

张岑手捧着木托盘,来到官员的身前,边走边道:“各位大人们,请把木牌倒放,名字朝下。”张岑走了一圈,托盘内又放叠慢了木牌。来到汉帝的跟前,双手呈上,“陛下,一共三十七张票,请陛下御览!”

汉帝道:“不必了,就交由你来唱票吧!”

“遵旨!”张岑用尖锐的声音回答道。

张岑又叫了以为小太监上来,将手中的托盘交给他,然后开始翻牌唱票,“庞蛊一票,高筠一票……高筠十票,庞蛊两票……”唱票完毕,张岑启禀道,“陛下,唱票完毕,高筠三十一票,庞蛊六票!”

汉帝如愿以偿的呵呵一笑,“那这么说第三局的胜者就是高筠高爱卿咯!”

庞蛊虽然心有一丝不服,却也无话可说,毕竟陆大哥派自己来不是为帅位而来,所以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并没有感到意外,神情也没甚不满。高筠心中却五味杂陈,方才比武都没什么感觉,现在赢了比赛,反倒是觉得压力倍增,征讨大蕃国,收复鄯州,这可不是儿戏,凭借自己这半斤的兵法战阵,如何能敌得过狡诈圆滑的蛮夷呢?陆佐见太子等人正面带笑容的和他身旁的大臣说着话,便猜到自己的计谋已经得逞,陆佐紧咬牙关才得以克制住嘴角的笑意。

在场的诸位大臣大部分哈哈大笑,也都心满意足,毕竟高筠是科举出身,赢得桂冠确实可贺,庞蛊不过是一介草莽,就凭他方才的那一番言论,若真的让他上阵带兵不带乱了套了!

汉帝兴致冲冲,一拍桌案,笑道:“好!那朕就宣布,此番征西行军大元帅就由高筠担任!”

诸位大臣和场外的看客们听罢,全跪拜在地,高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大家都起来吧!”汉帝朗声道,“此次比武收获颇丰,诸位考生以及大臣们也都辛苦了,今日不仅我们选出了征西的大元帅,还收获了一位稀世之才……”

汉帝说罢,所有人的眼神都投向了庞蛊,汉帝继续道:“庞蛊今日的表现大家也有目共睹,所以朕决定,特封庞蛊为怀化司阶,此次亦随同出征大蕃国!”

庞蛊听罢跪伏在地,可是心内却五味杂陈,自己本无意功名,习惯了闲云野鹤的时光,哪里受得住这种束缚,“陛下的厚爱庞蛊不胜感激,但是……”

“好了!”汉帝神色略显疲倦,微微扬手,“朕也疲乏了,今日比武就到此为止吧!”

暮色深沉,荀昱父子行色匆匆的下马之后,二人也不搭话,表情肃然,径直往府门内走去,几个门子见状也不敢上前搭话,只有管家随在其后伺候着。

父子二人走至堂屋前时,荀昱见管家尾随其后,便厉色吩咐道:“好了,你去备下晚膳,好了再来叫我们!”

堂屋内明亮的灯光,晃得荀谋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桌案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去。

荀昱也不好相劝,坐在正中,也跟着一拍桌子,怒道:“圣上实在是不给情面!咱们荀家为了他刘家江山守了多少年,如今竟然宁愿相信一个江湖莽汉!”

“这个庞蛊看来来头不小!”荀谋凝眉深思道,“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原本算好的事情现在也……不对,我们现在也不算是输,毕竟高筠现在不是他们的人!”

荀昱也略感安慰,“可是你说庞蛊真的会是陆佐的人吗?高翰说他是陆佐的人,可靠吗?”

“太子那边有关于他的消息吗?”

“太子还没说!”

这时门外有人轻叩房门,“老爷,太子殿下在院外等您呢!”

荀昱喃喃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继而朗声应道,“我们马上就来!”

荀昱父子出门将太子迎回之后,将茶奉上,三人在堂屋内分主仆坐定。太子刘衍的神色似乎和荀昱父子相反,荀谋心里也清楚,现在对于他而言,无论是自己还是高筠,谁拿到帅位都不紧要,关键是夺得帅位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人,换言之,只要夺得帅位的那个人只要不是宁王刘询的人便可。当然,在刘衍看来,荀谋夺得帅位当然最好。

“殿下,您吃了吗?要不一起在我府上用膳吧?”荀昱和蔼的拱手问道。

刘衍挥挥手,“不必了,方才已经草草吃过了,所以马上就赶过来了!”

“什么事还能殿下大驾?”荀谋问道。

刘衍看了堂屋紧关的大门,低声道:“荀国公,荀将军,高翰猜得不错,据邓灼回报,那个叫庞蛊的人,果然和陆佐有关系,前几日还去过陆佐的府上!”

荀谋点头思忖道:“看来我和我师父都没猜错,陆佐之所以会向皇上进谏比武选帅,就是为了安插自己的人夺得帅位!”

刘衍却拍案哈哈大笑!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五味杂陈

日暮西垂,天边的晚霞都将校军场映红了,天也开始慢慢转凉了。

经过一天激烈的争夺之后,汉帝心里也有数了,听完高筠的一番高论之后,结果也就高下立判了,这样的结果自己也甚为满意,于是笑道:“好,方才高爱卿和庞爱卿所说的大家也都听到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就选出今日第三局的获胜者,由三品以上的官员一同选票,大家觉得哪一个说得好,就将名字写在木牌上,票高者即为第三局的获胜者。”

汉帝示意内监张岑将木牌和毛笔发到每一位三品大员手中。徐秉德接过木牌之后,心中暗喜,抬眼和太子等人对视了一下,拿起的手中的毛笔便在木牌上奋笔疾书。

“都写好了吗?”汉帝高声问道。

“臣已写好!”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回答道。

底下没机会写名字的大臣,以及场下看热的人们也都踮起脚尖,屏气凝息的侧耳倾听上面在说些什么,耳力好的听到上面的讲话之后,都会跟后面耳力不好的人高声重复一遍。

“快快,刚才陛下说什么呢?”

“等一下等一下,陛下刚才在问那些三品以上的大员们名字写好了没……”

汉帝捋着胡须,神情中也有些期待,“张公公,收上来吧!”

张岑手捧着木托盘,来到官员的身前,边走边道:“各位大人们,请把木牌倒放,名字朝下。”张岑走了一圈,托盘内又放叠慢了木牌。来到汉帝的跟前,双手呈上,“陛下,一共三十七张票,请陛下御览!”

汉帝道:“不必了,就交由你来唱票吧!”

“遵旨!”张岑用尖锐的声音回答道。

张岑又叫了以为小太监上来,将手中的托盘交给他,然后开始翻牌唱票,“庞蛊一票,高筠一票……高筠十票,庞蛊两票……”唱票完毕,张岑启禀道,“陛下,唱票完毕,高筠三十一票,庞蛊六票!”

汉帝如愿以偿的呵呵一笑,“那这么说第三局的胜者就是高筠高爱卿咯!”

庞蛊虽然心有一丝不服,却也无话可说,毕竟陆大哥派自己来不是为帅位而来,所以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并没有感到意外,神情也没甚不满。高筠心中却五味杂陈,方才比武都没什么感觉,现在赢了比赛,反倒是觉得压力倍增,征讨大蕃国,收复鄯州,这可不是儿戏,凭借自己这半斤的兵法战阵,如何能敌得过狡诈圆滑的蛮夷呢?陆佐见太子等人正面带笑容的和他身旁的大臣说着话,便猜到自己的计谋已经得逞,陆佐紧咬牙关才得以克制住嘴角的笑意。

在场的诸位大臣大部分哈哈大笑,也都心满意足,毕竟高筠是科举出身,赢得桂冠确实可贺,庞蛊不过是一介草莽,就凭他方才的那一番言论,若真的让他上阵带兵不带乱了套了!

汉帝兴致冲冲,一拍桌案,笑道:“好!那朕就宣布,此番征西行军大元帅就由高筠担任!”

诸位大臣和场外的看客们听罢,全跪拜在地,高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大家都起来吧!”汉帝朗声道,“此次比武收获颇丰,诸位考生以及大臣们也都辛苦了,今日不仅我们选出了征西的大元帅,还收获了一位稀世之才……”

汉帝说罢,所有人的眼神都投向了庞蛊,汉帝继续道:“庞蛊今日的表现大家也有目共睹,所以朕决定,特封庞蛊为怀化司阶,此次亦随同出征大蕃国!”

庞蛊听罢跪伏在地,可是心内却五味杂陈,自己本无意功名,习惯了闲云野鹤的时光,哪里受得住这种束缚,“陛下的厚爱庞蛊不胜感激,但是……”

“好了!”汉帝神色略显疲倦,微微扬手,“朕也疲乏了,今日比武就到此为止吧!”

暮色深沉,荀昱父子行色匆匆的下马之后,二人也不搭话,表情肃然,径直往府门内走去,几个门子见状也不敢上前搭话,只有管家随在其后伺候着。

父子二人走至堂屋前时,荀昱见管家尾随其后,便厉色吩咐道:“好了,你去备下晚膳,好了再来叫我们!”

堂屋内明亮的灯光,晃得荀谋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桌案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去。

荀昱也不好相劝,坐在正中,也跟着一拍桌子,怒道:“圣上实在是不给情面!咱们荀家为了他刘家江山守了多少年,如今竟然宁愿相信一个江湖莽汉!”

“这个庞蛊看来来头不小!”荀谋凝眉深思道,“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原本算好的事情现在也……不对,我们现在也不算是输,毕竟高筠现在不是他们的人!”

荀昱也略感安慰,“可是你说庞蛊真的会是陆佐的人吗?高翰说他是陆佐的人,可靠吗?”

“太子那边有关于他的消息吗?”

“太子还没说!”

这时门外有人轻叩房门,“老爷,太子殿下在院外等您呢!”

荀昱喃喃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继而朗声应道,“我们马上就来!”

荀昱父子出门将太子迎回之后,将茶奉上,三人在堂屋内分主仆坐定。太子刘衍的神色似乎和荀昱父子相反,荀谋心里也清楚,现在对于他而言,无论是自己还是高筠,谁拿到帅位都不紧要,关键是夺得帅位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人,换言之,只要夺得帅位的那个人只要不是宁王刘询的人便可。当然,在刘衍看来,荀谋夺得帅位当然最好。

“殿下,您吃了吗?要不一起在我府上用膳吧?”荀昱和蔼的拱手问道。

刘衍挥挥手,“不必了,方才已经草草吃过了,所以马上就赶过来了!”

“什么事还能殿下大驾?”荀谋问道。

刘衍看了堂屋紧关的大门,低声道:“荀国公,荀将军,高翰猜得不错,据邓灼回报,那个叫庞蛊的人,果然和陆佐有关系,前几日还去过陆佐的府上!”

荀谋点头思忖道:“看来我和我师父都没猜错,陆佐之所以会向皇上进谏比武选帅,就是为了安插自己的人夺得帅位!”

刘衍却拍案哈哈大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嘘寒问暖

荀昱一脸困惑的看着儿子,不利?怎么会说是不利呢?即使输了和荀家也毫无干系呀!荀昱便问:“此事与我们何干,为父怎么看怎么感觉对我们有利呢?”

荀谋坐在父亲的旁边,不安的摩挲着扶手,“前番兵败在我,圣上不怪罪于我,依然是皇恩浩荡。此番圣上再次派高翰挂帅西征,如果再败,只怕彼时圣上会新账旧账一起算。而且此去西征必然不能再败,如若不然国库空虚,兵源不足,只怕会有倾国之危啊!”

说罢,屋内一片沉寂,荀昱站起身在屋内往来踱步,看来势态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太子刘衍做马车,来至高府门前,府门上悬挂的大红灯笼,映照出刘衍嘴角的笑意,几个门子见是太子爷的车驾,一个小厮一溜烟的就跑到府内报告,另外几个门子见太子爷心情不错,于是前呼后拥的上前笑脸迎候。刘衍心情不错,对于几个门子的热情也毫不推却,还笑着向他们拱手问好,“大家辛苦了,今晚你们的宵夜就由本宫来请了,一会儿我让我的随从给你们买京城最好吃的那家潘记汤饼!”

“谢谢太子殿下,谢谢……”

这时候高翰不知何时从院子内闪出,将几个门子喝止住,“你们怎么如此无礼啊!还不都退下!”

门子回头见是大老爷,又都低着头回门房去了。高翰赶紧上前向太子作揖行礼,“家奴无礼冲撞,让殿下您见笑了!”

刘衍笑着一摆手,“诶……高大人啊,你客气了!这些奴才也够辛苦的,帮忙慰问一下也是应该的。”

高翰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殿下外面说话不方便,您里面请!小的已经在堂屋内备下薄酒,就等您来了!”

“哦?”刘衍略感惊讶,“你怎地知道本宫会来?”

高翰哈哈一笑,“当然!下官早上一起来就听见院子里喜鹊叫喳喳,当时就想着今天肯定会有贵客临门,下官再细想,也就殿下您当得起‘贵客’二字了!”

刘衍听罢哈哈大笑,“好好好!那就叨扰了!”

二人进到堂屋坐定之后,刘衍看着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于是拿着筷子指着那么多菜,笑道:“这十几样菜做的不错,看着令人食欲大增啊!高大人让您破费啦!”

高翰摆手笑道:“诶,殿下您客气了,这些菜就是专门为您请的京城名厨来做的,这味道更是绝了。请的那位名厨做的这道槐叶冷淘更是一绝,这是以槐叶汁和面,夏天吃这个最是消夏解暑、清爽可口了。”边说着边给太子的碗中夹了一些面,“您尝尝看……”

刘衍吃了一口之后连连点头,“果然名不虚传啊!这道菜本宫也很久没吃了,确实不错,今日能重新品尝到,还得感谢高大人啊!”刘衍四处看了看,问道,“高大人令弟呢?怎么不见他?”

“舍弟比武完了之后,圣上后来又传旨说在宫中摆下了琼林宴,宴请他和庞蛊,所以这才又入宫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高将军看来很忙嘛!”刘衍笑道,“本宫来多次都没见着他!”

高翰道:“劳殿下您惦记,改日下官定当带着舍弟一同到太子府请安谢恩!”

“谢恩?”刘衍呵呵笑道,“谢本宫什么恩?”

高翰谄媚一笑,“舍弟能有今日的帅位,若不是殿下您照顾,他哪有这样的福分啊!”

刘衍看他这么拍自己马屁,心下暗笑,向高翰一摆手,“高大人此言差矣,这都是高将军凭自己的真本事得来的,本宫并无寸尺之功,若说福分,还得是本宫占你高侍郎的福分啊!”

高翰笑着欠身道:“殿下说笑了,我们高家还得多多仰仗您的厚爱!”

“好说好说!”刘衍笑道,“本宫自那日在朝堂上听过高大人对黄河水患的一番高见之后,一直觉得你在工部当一个侍郎,呵呵……实在是屈才啊!”

高翰眼前一亮,站起身向太子作了一个深揖,“今后下官兄弟二人还得仰仗殿下您的提携啊!”

晚风习习,八月以来天气渐渐凉爽,虽然今日比武陆佐等人看得血脉喷张,但是心里却如暖风熏过。陆佐和徒弟殷季正在堂屋内吃的有说有笑,陆佐不时的给殷季的碗中夹菜,边笑着夸奖道:“季儿,你今日发挥得着实厉害,你看在座的众人无不被你这个小孩给镇住……”

殷季咽下一口饭菜之后,不等师父说完,便不耐烦的道:“师父您都夸了好几遍了,还说!”

陆佐欣慰道:“为师这是为你高兴啊!你跟我也有一段时间了,今后还希……”

“老爷,老爷……”老潘匆忙的敲着房门,“杏花酒楼的代爷找您!”

“人呢?”

“在院子外边儿呢!”

“请他进来吧!”陆佐淡淡地道。

“他说有急事儿,让您跟着去一趟,您看……”老潘有些为难的道。

殷季埋怨道:“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这什么时……”

陆佐按了一下殷季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对殷季低声道:“想来有什么事情吧!”说罢继续冲房门外朗声道,“那你去说一声,我换一身衣服这就来。”

殷季听着院子外的脚步声渐远,便低声问道:“师父,您说这是庞大哥还是宁王差他来叫我们的?”

陆佐冷笑道:“你说呢?还能有谁能请得动代恒亲自来叫我们!”

师徒二人换了一身青衣,来到院前,相互拱手施礼毕,代恒又躬身赔礼道:“听管家说陆先生正在吃饭,在下实在是打扰了。”

“代先生客气了,不妨事的!”陆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就走吧!”

三人来到杏花酒楼,殷季拉着师父想要他一起去找庞大哥,陆佐见代恒为难的脸色,知道宁王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儿,于是严词拒绝道:“现在先算了,等我们办完事儿再回来看他不迟。”

殷季这才讪讪的跟着陆佐后面,进了柴房的密道,来到宁王府。还是和之前一样,来到宁王府的柴房之时,又有人接应,代恒送到这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进先退

宁王府的堂屋内,宁王刘询手拿着剪刀,正沾沾自喜地侍弄着多宝阁上的盆栽,嘴角笑意从方才回府到现在,一直久久不能褪去,是啊!刘询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这样的感觉了,现在看来自己当初精心救出陆佐还是很正确的决定,在当时看来简直是冒险行事,可是如今回头细想,这简直就是从太子虎口中捡了一个大便宜,自从有了陆佐这一个智囊,好像在短短一个月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而太子还晃然不知自己的处境,这就是高手啊!可是?刘询眉头皱,转念一想,又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对啊!短短一个月间,陆佐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他究竟是什么人?现在不得不对他的身世再打一个疑问,据他所说自己不过是鄯州一个小地方的山野村夫,可是从他的言谈举止,还有眼界襟怀,乃至于人脉朋友,简直可以说是手眼通天,试想一个山野村夫怎么可能让那么多的英雄豪杰听命于他,又怎么可能结识当年的股肱之臣故知禅师呢?而且还成为他的关门弟子,要知道故知禅师早已出家不问俗世了!这一切的一切,还得亲自问他才能明白。

刘询正思索着,被院外的脚步声惊醒,抬起头来,看着院子外闪动的人影,刘询嘴角的微笑又挂了起来,他疾步冲到廊檐下,向陆佐深深地一鞠躬,极尽礼数。

陆佐也赶忙深鞠一躬回礼,“王爷这是折煞在下啊!我怎敢受此大礼啊!”

刘询哈哈一笑,“陆先生客气啦!这是理所应当!来来来……”刘询上前挽住陆佐的手,向殷季微笑示意,然后眼神示意管家退下,继而领着他二人大踏步走进堂屋。

分宾主落座之后,殷季依然站在师父的身后不说话。陆佐则拱手客气的问:“不知王爷传唤在下前来,有何要紧事啊?”

刘询笑道:“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有几件事有些不明白,想请教陆先生您!”

陆佐也猜到了八九分,但仍然客气道:“王爷不必客气,您是主,我是臣,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今日那个叫庞蛊的人,是不是陆先生您请来的?”

陆佐微微一笑,也不想过多隐瞒,估计老潘早就在暗中告诉他了,于是点头道:“正是!”

刘询见陆佐坦诚相待,心内也甚是宽慰,于是有心继续问下去,毕竟庞蛊如此厉害的角色,谁都好奇,“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没什么不同,他自幼习武,天赋过人,能有今日盖世武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只是他向来隐匿江湖,所以极少人知道他。这次也是应我相邀,前来参加比武的。”

“这么说这次比武选帅,可以说是陆先生您……”刘询说着压低了声音,“是您一手安排的局咯?”

陆佐微笑点点头。

刘询向陆佐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高,陆先生您这招实在是高啊!”

“王爷过誉了,这只不过是其中一招,接下来收回鄯州,赢得此战才是重中之重。”陆佐神情严峻道。

刘询皱眉道:“那此次出征有把握赢下吗?毕竟连号称战无不胜的的荀谋都栽在鄯州了。”

陆佐信心满满的点头,“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可是……”刘询欲言又止之状。

“王爷就直说吧,不必有何隐晦!”

刘询笑道:“这个高筠到底靠不靠谱?本王可是听说他的哥哥高翰跟太子走得很近啊!万一他是太子的……”

陆佐狡黠一笑,“这点王爷不必担心,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要和高筠走得太近!”

刘询点头答应,又问:“那接下来你要不是不在京师,本王该如何应对?”

陆佐低头思忖道:“这个嘛……王爷在我离开的时间里,切不可结党营私,每日早朝完毕、公干之后,就回府闭门不出,不与太子争。王爷能做到否?”

“陆先生大可放心,本王一定照办!”刘询道,“不知陆先生此去,需要多久才能收复鄯州?”

陆佐也有些犹疑,需要多久?自己也没有确切的时间能保证,但是必须尽快,不能在边关拖累太久,否则很可能会陷入另一番困境,沉默片刻才道:“只能是尽快解决战局吧,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

“嗯!那本王就等陆先生的好消息了!”刘询拱手笑道,“陆先生,本王还有一件事一直很想问您!”

陆佐微一点头,“今日王爷怎么如此客气了?”

刘询哈哈大笑,“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先生您究竟是不是鄯州人氏?”

陆佐脸色瞬间一沉,可也就那么一瞬,就在他觉察到自己不对劲的刹那,陆佐马上装作没事人一样,但心里还是感到一丝讶异,看来宁王有些怀疑自己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王爷,怎么开始关心这个了?”

“没有!”刘询的眼睛紧盯着陆佐的双眼,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微的变化,“陆先生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陆佐心中暗笑,宁王这一招分明就是欲进先退,今天如果不给他一个交代,恐怕宁王还会派人查自己的老底,于是笑道:“王爷言重,我们家原本是江南一带的,后来祖父和父亲相继亡故,于是我母亲带着我们一路往北投奔远亲,这才搬到了鄯州的陆家庄!只是那一段过往甚是不堪,所以我们自己家人也很少提起,更何况是别人了!”

说罢,陆佐神色凄然,刘询也没看出什么不对,于是心生同情,向陆佐一欠身,“实在对不起,勾起您的伤心事来!既然陆先生老母健在,何不一起请来京城同住?这锦绣京都什么都有,而且你也能在老母亲膝下孝敬不是!”

“话是如此说!可是家母年迈体虚,老家离此京城路途遥远,恐怕她老人家受不得旅途劳顿之苦啊!再者她老人家在鄯州,已经习惯了那里的山山水水,让家母再牵离故土来此,只怕思乡心切啊!”陆佐呵呵笑道,“之前也曾修家书问候过,家母自己也说身体硬朗,能够照顾自己,所以就暂时先把此事放在一边。”

第一百二十五章 煮豆燃萁

当陆佐领着殷季走出宁王府的堂屋,挥别站在门口的刘询之后,陆佐额头的汗珠直冒,不知是因为夏天闷热所致,还是因为紧张,亦或二者兼有。二人走出院子,殷季见师父神色不对,便问道:“师父,您这是这么了?看您刚出来就一直神色不对!”

陆佐见院子里四下无人,这才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低声问殷季,“方才在屋内,师父可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神情么?”

殷季使劲摇头,“季儿一直站在师父的身后,您什么表情,我没注意到。怎么?刚才有什么不对吗?”

还未及陆佐回答,就听后面有人叫,“陆先生,陆先生……慢走!”

二人回头看时,不远处管家刘三儿手提灯笼,迎面小跑而来,然后行礼作揖道:“陆先生怎么走得这么快,方才小的去给二公子饮马,迟了一会儿,陆先生见谅!老爷让小的来送送你们!”

“有劳管家了,我们自己回去不妨事的!”陆佐客气道。

刘三儿躬身请道:“陆先生您前面走着,天黑您看着路,小的给您照着!”边说着,刘三儿高举着灯笼走在一旁。

陆佐向他点头一笑,“有劳刘管家了!”

寂静的院子内,三人穿过抄手游廊,一阵阵微风从从穿堂吹来,夏夜瞬间清凉不少,陆佐的心绪也镇定许多,之所以方才会如此紧张,就是因为陆佐最怕的就是有人察觉他的身世不对,如此一来自己把柄就会落入他人之手,那么自己的报仇大计很有可能就会落空。

“站住!”

三人刚跨出远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叫道。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右边,原来是宁王的二公子刘行之,他身后还有两个仆从给他提灯。

陆佐不慌不忙的作揖道:“见过二公子!”

刘行之听罢,不耐烦的“嗯”了一声,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色,不过从他粗长的应答声中可以断定,他一定在为某一件事情而不爽。

刘三儿却心知肚明,赶忙赔笑问候道:“小的给大公子您请安了,刚才您的那匹马,小的已经伺候好了!”

“嗯,很好!”刘行之语气突变,“辛苦你了,好好送陆先生回去吧!”

陆佐心底暗笑,原来是因为“大公子”和“二公子”这两句话而生闷气啊!陆佐于是道:“公子若没什么事,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刘行之见他态度谦和,再加上近日帮了父亲很多棘手的事情,再一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也恭恭敬敬的问候道:“陆先生今日辛苦了,我听父王说你秋后会随同征西大军前往鄯州?”

“正是!”陆佐答道。

“呵呵……”刘行之谄媚笑道,“那我就祝陆先生此番能够建功立业,封狼居胥,早日凯旋,彼时我定当和父王亲自为您接风洗尘。”

陆佐回礼道:“承您吉言,谢过了!”

“诶!陆先生谦虚了,您的本事,现在大家有目共睹,破敌只在朝夕之间耳!”刘行之说时凑近陆佐跟前,谄媚的看着陆佐,低声道,“将来我还得请先生帮我呢!”

陆佐知道他的意思,他无非觉得帮助宁王就是帮助他,他父王登上皇位,那么他也想理所应当的做这个储君,毕竟他是家中的嫡长子,虽然说说这些为时尚早,但是不得不让人多想,不过陆佐现在还不想跟他讨论这些,便说道:“公子言过了,我等该回去了!告辞!”

“哦!对对对……”黑夜里刘行之的神情似乎有些尴尬,“那我就回屋了——刘管家,好好送陆先生!”

“小的明白!”刘三儿利落的回答道。

三人从游廊走到假山,一路无话,殷季也因为管家在,也不敢随便跟师傅说话,静谧而又尴尬的气氛,似乎只有沉着的脚步声能够化解了,不远处柴房门前灯笼高悬,还好马上就要到了。

假山后面却迎面闪出一个人影,那人身材魁梧,一身常服,手提着灯笼,不慌不忙的向陆佐他们的方向走来。

还是管家眼尖,老远就发现那是谁了,“大公子,您怎么才回来?”

原来那人是刘行远,陆佐心下奇怪,管家怎么叫他们兄弟两都叫大公子呢?陆佐再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了其中缘由,刘行远年纪最大,却是庶出,而刘行之是嫡出,按照祖制刘行之确实是嫡长子,刘行之又是一个典型的公子哥,目中无人,怎么可能愿意刘行远压他一头,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吧!

刘行远这时远远地答道:“方才去门房取东西去了!”

刘三儿笑道:“下次让下人拿就好了,何烦大公子您亲自去呢!”

陆佐暗暗点头,身体力行,管家对他由衷的恭敬,看来平时刘行远比弟弟刘行之更得下人的心啊,定睛看时,他身后一个仆从也没有。

“不妨事!”刘行远接着问,“你这是送哪里的客人!”

“小的这是送陆先生呢!”

“哦!陆先生?”刘行远加快脚步,三两步来到陆佐的跟前,见果然陆佐,赶紧深鞠一躬,“陆先生,这厢有礼了!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陆佐见他行此大礼,也慌忙还礼,“一切还好,大公子如此大礼,陆某哪里敢受。”

二人相视一笑,刘行远紧接着道:“陆先生才名如今满朝上下有谁不知,一直以来,我对先生也很是仰慕,有心向您请教,奈何你每每来府上都很匆忙,我也不敢开口打扰您的时间。”

陆佐见他诚恳至极,心里看着也很宽慰,和他弟弟相比,刘行远确实宽仁和善许多,“大公子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开口,陆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我改日定当登门赐教!”刘行远话锋一转,问道,“听说陆先生此次也要随军出征?”

“嗯!正是!”陆佐知道他身为镇国将军之职,对军事应该有所见解,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事情,于是也有心考他,便问,“不知大公子对此次战事有何看法?”

第二卷后语

不断更,未曾想到真的坚持下来了,字数也在三个多月间冲到了将近二十七万字,虽然和其他高产作者相比,还相去甚远,但对于我而言,已着实不易。在此,也谢谢一直追读本书以及收藏过本书的书友,尤其感谢各位打赏的书友们,谢谢肯定,接下来我会更加努力提升自己,以呈现更好的作品给大家。

两个月的时间,第二卷《惊涛骇浪》就此结束,男主陆佐也重新站起来了,他的感情生活也浮出水面,在第三卷中相信他们的结局大家也会喜欢。而另外一个主角荀谋在第三卷中将与陆佐开始暗中对决,而且将会有人物会在第三卷中牺牲,这里先卖个关子,今晚第三卷《捭阖纵横》即将奉上!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谢谢咯!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镇国将军

陆佐知道刘行远身为镇国将军之职,料想他对军事应该有所见解,不过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他在军中的事迹,似乎相比于刘行之,他的光芒要更暗淡许多,于是也有心考他,便问,“不知大公子对此次西征有何看法?”

刘行远冷笑一声,欲言又止之状,让陆佐猜测他定是个谨慎小心之人,等了他一下,见刘行远还不肯说,陆佐只能尴尬着笑道:“既然大公子不想说,那我就先告辞了!”

殷季见他磨磨唧唧的,心中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礼貌性的笑道:“大公子,那我们先回去了!”

刘刘行远躬身施礼道:“那我就代父送一下你们吧!”转而向管家刘三儿吩咐道,“刘管家,你就先忙你的去吧,陆先生我来送就好了!”

“那……”管家刘三儿看了一眼陆佐,“就劳烦大公子您了!”说罢躬身施礼离开了。

刘行远请道:“陆先生请……”

三人走在都会意的放慢脚步,说话的时候也压低声音,刘行远笑道:“方才陆先生问我有何看法,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知道陆先生一定能处理好!”

“谢谢大公子抬爱!”

“但是,我还是有一言相告!”

陆佐好奇的看着神色凝重的刘行远,道:“哦?大公子请讲,陆某洗耳恭听!”

三人忽然都停下脚步,刘行远道:“我虽不才,也未曾上阵杀过敌,但是在军中,素来听我的属下说,大蕃国野心不小,从最初的弹丸之地发展成如今的沃野千里的大国,说明他们的国主应该志向不小,且大蕃国的大论西陵赞位居相位数十载,不似我朝位居相位最长者不过八年……”

当陆佐听到八年二字之时,忽然恍惚了一下。刘行远见他心不在焉的便连连叫了两声,“陆先生!陆先生?”

“哦!”陆佐发现失态,笑着装作若无其事其状,“陆某在听呢,大公子请继续讲!”

刘行远继续道:“西陵赞此人能在大蕃国身居相位数十载,足以证明大蕃国的国主对其之信任,其朝野上下必然稳固且齐心协力,彼国方才有如今之势,再者西陵赞的儿子希若赞卓据说骁勇善战,老谋深算,你看就连荀将军都落入他的圈套了,我朝上下对大蕃国素来就是鄙夷之态,将其称为蛮夷之国,这才有鄯州之失啊,所以陆先生此去务必要小心谨慎啊!”

陆佐拱手感谢道:“谢大公子良言,陆某定当铭记于心。”

说着三人又开始边走边聊,在一旁听得入迷的殷季,也开始好奇刘行远了,于是插嘴问:“大公子,听说您是镇国大将军,平时都干嘛呢?”

刘行远呵呵一笑,“不过是闲散之职,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干的。”

陆佐也明白在诸王子嗣中,很多都有被封为镇国将军,孙辈则封丰国将军,每隔一代爵位次一等,皇帝也是想子嗣绵延,故而如此,但是有一点很是奇怪,为何刘行远受封镇国将军之衔,而嫡长子刘行之即不是镇国将军之列,也没有立为世子呢?心中想问,可是又怕唐突。

殷季又问:“那镇国将军是不是也上阵杀敌呢?”

“这只不过就是个从二品的爵位,没有皇帝的命令……”刘行远难得一见俏皮的笑侃道,“那只能待在家里了。”

陆佐一路揣度没有说话,一直暗中观察着刘行远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今晚的他,似乎和以往不一样,以往他给人的感觉都是憨厚实诚,不谙世事,今夜何以说得这么多,而且所言句句鞭辟入里,哪里是一个憨厚之人所能想到的,相比而言刚才他弟弟刘行之所奉承的那些话,反倒让人感觉幼稚。于是陆佐趁机问:“大公子您和令弟平时关系如何?”

刘行远心内一惊,脸色煞白,还好黑夜中,他二人不易察觉自己的变化。刘行远此时手心直冒汗,若不是斗大的拳头紧紧握着灯笼的提手,那灯笼早就滑出去了。刘行远笑道:“我们兄弟关系不错,行之就是任性了些,不过我既然是大哥,让让他也就过去了!”

刘行远又露出了以往憨厚爽朗的笑声,可是陆佐怎么听,都感觉笑声透露着一丝尴尬呢?不等陆佐继续开口问,刘行远赶紧接话道:“陆先生,前面入口已经到了,我就送到这里了!”

陆佐抬头一看,果然已经来到了柴房前。陆佐和殷季向刘行远躬身施礼,以示感谢。

师徒二人从柴房的家仆手中接过纱灯后,便穿过狭长而又漆黑的暗道,到得杏花酒楼之后,殷季才长长的呼了一口院子外的新鲜空气。宁静的夜晚,似乎虫鸣声比以往少了一些,应该是即将入秋,晚上天气渐冷的缘故吧。开始对各种事物好奇的殷季,在最近一段时间对很多的人或事开始越来越关心,也越来越敏感了,二人来到酒楼偌大的院子里,见四下无人,殷季才安心的问师父,道:“师父,您觉得刘行之和刘行远哪一个更好相处?”

陆佐呵呵一笑,“为什么这么问啊?”

殷季挠挠头,似懂非懂的低声答道:“咱们现在辅佐的是宁王,这将来万一真的如我们所愿,实现了我们的目标,那还不是得想好以后的路吗?”

陆佐听到殷季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中甚是快慰,轻轻抚着他的头顶,满意的微笑道:“看来为师近日让你看的一些书,没有白看!”

“说到这个还得感谢师父呢,我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殷季天真的笑道,“师父您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陆佐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院角的桂树下,他抬起头望着树梢的明月,一缕斑驳的金黄色月光透过疏影间,映在脚底下的青石板路上,然后意味深长的叹息一声,季儿说的这个问题也许现在自己还不会遇到,但是季儿呢?他问的没错,宁王的两个儿子似乎有着天壤之别,刘行之既是嫡长子,也是宁王的爱子,可为什么宁王不立他为世子呢?反而刘行远被宁王举荐为镇国将军的爵位,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坐立不安

陆佐思索良久,始终不得要领,难道宁王更喜欢的是哥哥刘行远?这一切都说不通啊!按理说这件事还由不得自己插手,自己也没时间插手,毕竟自己现在身陷的是宁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如果再分心去想这些问题,只怕彼时会处在宁王父子之间矛盾的边缘,到那时搞不好大业未成,就先遭到他们的父子的排挤了。

“师父,师父……”

殷季连叫了几声,陆佐才回过神来。

陆佐脸色有些苍白,劳累了一天,额头又开始冒虚汗了,双脚似乎也不听使唤似的总想坐下,陆佐神色痛苦,轻轻“哎哟”了一声,“季儿,快来帮我扶一下,让我靠这棵树下坐一会儿!”

“怎么了?”殷季边急切地问,边扶着师父往大树下靠坐着,“这几日好像总见师父您出神,以前您可不这样的!”

“是吗?”陆佐微笑道,“兴许事情想多了吧!”

“我看您就是太累了!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庞大哥那,还是等明日再去不迟!”

陆佐虽然觉得殷季说得有理,但是现在不去可不行,“不可,今日庞兄弟被圣上封为怀化司阶,这个职位估计他自己也始料未及,他是个闲云野鹤惯的人,突然得此官职,估摸着这时候在房间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呢!现在一定等着我们去跟他讲讲接下来该怎么办!”

殷季嘟嘴笑道:“庞大哥运气还真不错,来京城不过短短数日,现在居然也混上了六品官的怀化司阶!”说罢,紧接着自嘲道,“哎……师父,您说今日我也打的挺好的,怎么就没捞个一官半职呢?”

“怎么?季儿你也开始成官迷了?”陆佐哂笑道。

“徒儿还想侍奉师父左右呢吗,才不想当什么官儿呢!只是今日我跟高二哥比试的时候,我一直让着他的,要不然高二哥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殷季说时得意洋洋的扬着下巴。

陆佐拍了拍殷季的肩膀,“今日辛苦你了,回头让咱们府上的厨子给你做好吃的!”

殷季在黑夜里又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谢谢师父!我想吃……羊肉!”

“哟!”陆佐嘲讽道,“这可是富人家吃的东西!”

“师父我要嘛!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羊肉了!”

“是吗?昨日比武在校军场吃的不够多吗?”

殷季嘿嘿一笑,“那个……那个不算!”

“好好……”陆佐应承道,“快先扶我起来,咱们先去庞兄弟的房间看看!”

殷季关切的问道:“师父现在可好些没有,若是不行,我们就再坐一会儿?”

“不必了!现在已经快二更天了,咱们早早去完庞兄弟家之后,还能早点回去休息不是!”

“可是……”殷季四处张望了一下,见院子里寂静一片,于是低声问,“师父您说现在有没有人跟踪我们,万一被发现我们和庞兄弟有往来,会不会让人起疑?”

陆佐欣然笑道:“季儿现在越来越小心了嘛!”

“师父您就别再取笑我了,我是跟您说认真的!”殷季一脸严肃。

“放心吧,杏花酒楼这里很安全,不过估计早就有人知道了我们和庞蛊的关系了,现在没什么好避讳的!”陆佐说罢,伸出右手,“来,快点扶一下,我要起来……”

殷季扶着师父,缓缓地站起身,接着替师父掸了掸身后的灰尘,师徒二人就往酒楼客堂走去。

穿过小院,来到客堂,瞬间豁然,院子内虽然灯光点点,却只足以看清来路,而客堂内的烛光通明,照如白昼。此时已经是二更时分,所以客堂内并无来往的住客。一迈进客堂,迎面就见一个店小二正坐在楼梯边的靠椅上打瞌睡,手里抱着水壶,壶嘴朝下,壶内的水不时因为小二的睡姿而往外淌水。

陆佐正想瞧瞧走到楼梯前,忽然听到“仓啷啷”,接着“啊”了一声,原来是小二哥的水壶掉地上了,将店小二从睡梦中的惊醒。店小二发现地上都是水,急的直跺脚,再抬头一看,面前还有两个人正在一旁偷笑,急得店小二满面通红,再一看时,原来还是熟人,这可不就是住在隔壁府的陆老爷么!

店小二赶紧打圆场,“让陆先生见笑了,见笑了!实在是困得紧,这时候没什么人,所以睡了一会儿!”

“忙你的去吧!”陆佐指着楼上问,“那个叫庞蛊的客官可住在这楼上?”

“您说的是今日参加比武选帅得了第二的庞大侠吗?”店小二反问。

陆佐微微颔首,“正是他!”

店小二神情突变,“您可别去招惹他,今天我们这酒楼都快被朝中各个要员给踏破了,都是来找庞大下的,不过全都被他拒之门外,连我都被他好一顿骂。”接着一脸费解的喃喃道,“他呀,可真是个怪人!”

陆佐和善的呵呵笑道:“没事儿,我是他的朋友……”

“可别……”店小二不置可否的一摆手,“今儿个来的啊,都是这么说的,我看您是这里的常客,代老板也说了您是贵客,小的就让您上去,所以还是您自个儿去敲门吧!”

殷季调侃的笑道:“小二哥,敢情你是在这给庞大哥守门儿的啊?”

“要不然呢,都这时候了,我还在这上眼皮打下眼皮干嘛!我若不在这儿守着……”店小二边说边指着身后的楼梯,“今天这楼梯都能给人踩踏咯!晚上前两个来拜访的,还好言被劝走了,后来拜访的人多了,人家就不耐烦了,有一个还被庞大侠给骂出去了。”说着又压低声音,怕被楼上听到似的,“楼上这位爷可真不是好惹的,就这牛脾气,陆先生,我劝您还是别上去招惹为妙。”

陆佐和殷季相视一笑,“那就先这样吧,小二哥辛苦了,季儿,赏……”

殷季笑着从衣袖里摸出几钱铜板赏了,那店小二眼前一亮,笑嘻嘻的做了请的姿势,道:“陆先生,您请,晚了就怕人家睡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木已成舟

“咚咚咚……”二楼临近院子的一间客房房门被敲响。

殷季见屋里没反应,又用力的连敲了三下。

“又是谁啊?”嗓门粗大,屋内的人声肯定是庞蛊在回应,只是听口气显得很不耐烦,“他娘的别敲了,已经睡下了!”

屋内灯火通明,殷季知他在糊弄人,于是故意烦他,默不作声的继续搞怪敲门,陆佐看的默默微笑,也不拦阻。

“谁啊?”屋内的粗嗓门显得更加焦躁了,接着骂骂咧咧之声似乎越来越近。“啪嗒”房门打开之后,庞蛊猛一抬头,见是陆佐和殷季,兴奋地跳将起来,“陆大哥,小殷季,你们怎么才来啊?快快快!里面请!”说着就将他们二人往里面推,然后又回身将房门关起来。

陆佐端坐桌旁,笑道:“庞兄弟,看来今晚来找你的人不少嘛!”

庞蛊边给他二人倒水,边无奈的道:“陆大哥,您就别笑话我了,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

殷季一口喝干庞蛊倒的水之后,自己接过水壶边倒水边笑着揶揄他道:“庞大哥,这不是挺好的吗?”

庞蛊一拍殷季的脑袋,“你这小子,倒是会说!”然后又向陆佐诉苦道,“陆大哥,现在我算是明白那句老话了,什么十载寒窗无……”

殷季接话道:“十载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对对对,就是这理!”

“不过我看庞大哥今天这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啊!”

“小殷季,就你厉害,跟着陆大哥尽学会咬文嚼字了!”庞蛊接着一拍桌子,长叹一声,“就这一晚上这些人就烦死我了,那以后岂不是更麻烦?哎……我看小弟我还是学关二爷挂印封金一走了之不干算了。”

殷季继续讪笑道:“庞大哥,那关二爷挂印封金是去找刘玄德,您这是要找谁啊?”

庞蛊盯了殷季一眼,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找陆大哥行了吧,没工夫跟你小子扯这个,我是说认真的。”

“好了!”陆佐微笑道,“你们就不要打嘴仗了!庞兄弟啊,我也理解你的苦处,不过既然事情已成事实,也没什么好推却的,相信为兄,我断定你在朝中定能有一番作为。”

“可是……”庞蛊一脸无奈,“这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情,总是束手束脚的做一些违心的事儿,我可受不了。”

陆佐喝了一杯水,“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封你为怀化司阶,又让你随军出征吗?”

“我知道!”殷季抢答道,“因为庞大哥本事了得。”

庞蛊也深以为然的看着陆佐,想得到他的指示。

陆佐冷笑道:“季儿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点。”

“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庞蛊好奇的问。

陆佐点点头,“还有一点,皇上看中的就是你不善与人结交,不会与人朋党!”

“可是?”庞蛊甚是不解,思忖道,“可是皇上与我不过也就数面之缘,哪里会知道我的为人秉性呢?”

“呵呵……”陆佐举起手中的茶杯问,“庞兄弟觉得这个茶杯价值几何啊?”

“百姓家寻常之物,哪里值钱!”

“那庞兄弟又哪里知道这杯子是寻常之物呢?”

“自然是见得多了,一看就知道了!”庞蛊疑惑道,“陆大哥莫非是避重就轻,问这破杯子作甚?”

殷季嘲讽道:“庞大哥,你还不知道我师父的意思啊!连我都知道了!”

庞蛊看了看殷季,再一脸不解的看着陆佐,“这……什么意思?”

陆佐解释道:“杯子值不值钱,寻常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皇上阅人无数,难道一个人值不值得重任,难道他老人家还不清楚吗?更何况我们的皇上年过半百,可以说是眼光独到了。”

“哦!”庞蛊恍然大悟,却又有些愤懑的低头继续碎碎念,“不过只怕他老人家得看走眼了,反正我是不想做这个官儿的!今日我原本想拒绝的,可是我还没说出口,皇上就说累了要走人,当时可把我急的!”

陆佐微笑道:“今天我也看到了,当时你准备开口的时候,我就料准庞兄弟肯定会婉言拒绝。但是皇帝当时说他疲乏了,难道你真的也信了?”

庞蛊不解道:“陆大哥您的意思是……”

“皇上当时说的不过是托辞而已!”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皇上当时也看出了我的意图咯!”庞蛊猜测道。

殷季笑道,“看来庞大哥也挺聪明的嘛!”

庞蛊没理会殷季揶揄的话,只是低着头,意味深长道:“哎……这朝堂可真是复杂!”

“庞兄弟不必多虑,还有为兄在不是!”

“上山容易下山难,既然木……已成舟,那就只能一往无前了。”庞蛊知道即使现在想现在退出,也已经无济于事了,便问,“陆大哥,那接下来小弟该怎么办?”

陆佐低声道:“眼下只能等秋后班师出征了,只要太子那边不出什么叉子,这次收回鄯州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庞蛊见他如此信誓旦旦,不禁好奇道:“陆大哥何以如此自信一定能收回鄯州?”

陆佐冷笑道:“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庞兄弟,这次也是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庞蛊一抱拳,“建功立业无所谓,只要能追随陆大哥左右,小弟也心甘情愿。”

殷季也吵嚷道:“师父,这次我也要上阵杀敌,徒儿的湛卢剑还没真正派上用场呢!”

“杀敌?季儿你以后有的是机会!”陆佐微微笑着,然后继续问庞蛊,“圣上可曾说什么时候出兵?”

“难道陆大哥不知道?”

“这等事何等机要,皇上不会跟我讲的。”

庞蛊站起身,凑到陆佐耳边,低语道:“就在中秋后,八月十六那天出兵。”

陆佐点头喃喃道:“这和我预料的时间差不多,现在我们得开始准备了!”

“准备什么?”庞蛊看着神情奇怪的陆佐问。

“没……没什么。”陆佐故作镇定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了!”

“哦?何事啊?”

庞蛊义愤填膺道:“今晚等我从皇宫内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有人跟踪我!”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事不妙

陆佐听庞蛊说有人跟踪他的时候,其实自己也心知肚明,但还是不安的向屋外扫视了几眼。

庞蛊知道陆大哥的用意,于是笑道:“陆大哥不必看了,那几个还没到西宁街就被我甩没影儿了!”

“凡事多留一个心眼也好,估计他们也已经知道你是谁了。”陆佐思忖道,“不过现在暂时还不能去我的府上,等过一段时间,另寻一个地方让你住下。”

当陆佐和殷季回府的时候,夜也已经深了,此时西宁街上虽然人流不少,但比起晚上来的时候少很多。师徒二人一回到府中,远远地就见厢房内烛影摇晃,一个黑色人影在窗棂上来回闪动。陆佐指着笑道:“哟,差点把退之给忘了!”

殷季也抬头看了一眼厢房,“这么晚了二师叔还在咱们房间干嘛?”

陆佐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大踏步来到房门前,然后直接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正是陈退之,他见大师兄回来,如获至宝一般,上前抱拳施礼,道:“大师兄,让我好一顿找啊!”

“出什么事儿了吗?”陆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眉间隐隐觉得一定出什么事儿了。

陈退之也显得有些紧张,踮起脚往陆佐身后的院门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将房门关上,紧紧的插上门闩,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先进来说!”

陆佐边进屋,边把手里的灯笼吹灭,然后交给殷季放在一旁,“自己家,这么鬼鬼祟祟的的作甚?”

陈退之拉着陆佐坐定之后,凑到大师兄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路佐的神情渐渐地也随之变色,听罢之后,惊慌的大叫一声,“当真?”

“当真!”陈退之斩钉截铁的答道。

殷季将灯笼放在架子上之后,见师父神色不对,凑上前,急切的问师父,“师父,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见师父面沉似水没有反应,便又问陈退之,“到底怎么了?”

还没等陈退之回答殷季,陆佐便神色凝重的问:“现在对方要什么条件?”

“他们说必须要白银十万两,绢十五万匹,美名其曰助军旅之费。”

“实在是欺人太甚!”陆佐火冒三丈,拍案而起,“不能给!”

陈退之脸色颇有为难之色,“可是如若不然,对方就撤兵了!”

殷季此时似乎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应该和师父的师父有关,他们好像和大蕃国之间有什么联系,难道师父是大蕃国的细作?

陆佐听到陈退之这么说的时候,开始闭目深思,大蕃国现在这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要挟自己呢?

“师父!”殷季再也忍不住问,“你们是不是在说大蕃国的事情?他们是不是要撤兵啦?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去边关打战啦?”殷季有些激动,如果真的要撤兵,那么师父就不必大老远跑那边去了,如此师父也能好好休养。

陈退之拉了殷季一下,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打扰陆佐思考。殷季却有些不耐烦,见他们对大蕃退兵如此态度,甚是不满,师父果真要是和大蕃国有联系,自己也断然不答应,这可是里通外国啊!于是咬牙切齿道:“师父,你们和番兵有瓜葛?是不是人家的细作?”

“你这个小鬼怎么回事?”陈退之也被殷季一连串的问题惹急了,“别在这无理取闹!”

“那番兵要撤退,你们怎么是这副神情,难道不该高兴吗?”殷季愤愤的道,“看你们刚才还想贿赂敌国让他们继续占领鄯州呢!”

陈退之一脸严肃的瞥了殷季一眼,冷冷的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低头沉思的陆佐,似乎被殷季的一番话所惊醒,许久他才狡黠一笑,抬起头道:“不必担心,他们不会退兵的!”

陈退之惊讶的问:“何以见得?”

殷季不解的问:“师父到底怎么了?”

陆佐拍了拍殷季的肩膀,然后坐下来,慈爱的笑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殷季也拉出凳子坐下,万分期待的等着师父说出真相。

“大蕃国和乞塔国要联合吞并边关的几大州县,其实我等早就知道了!”

“额?你们怎地会知道?难道您真的未卜先知?”

陆佐摇摇头,“哪里未卜先知,都是靠各个信息渠道,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以及推测,才能做到你所说的‘未卜先知’。早在前年,为师还在鄯州老家的时候,就有手下人告诉我们大蕃国的一举一动了。”

“哦?”殷季好奇而又惊讶道,“他们做出什么举动,让师父您料定他们会进攻我朝呢?”

“当然是从乞塔国手中购入大量马匹,打造大量兵器,而且还将西陵赞之子希若赞卓调遣至边境巡守,如若不是另有企图,又何必如此。”

“可是您刚才又说他们要挟您,说不拿出白银什么的,就退兵,他们又为什么这么说?”

陆佐呵呵笑道:“季儿啊,你是不是以为为师会不会是大蕃国的细作啊?”

殷季不置可否的瞪大眼睛看着师父。陆佐继续说道:“其实就在大蕃国想要出兵的时候,我们已经去见过一次大蕃国的国主了!”

“怎么可能?”殷季质疑道,“大蕃虽然没有我们中原沃野千里,但是我也听说他们的国家不小,他们的国主怎么会见你们呢?”

陈退之听罢,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当然是因为本大爷我啊!”陆佐蔑视了他一眼,陈退之尴尬地又改口道,“当然还有我义父和师父的缘故。”

“为什么?”

陈退之道:“我是七省绿林的盟主,我师父和义父又是鄯州出了名响当当的人物,他们想要攻破鄯州,也许能打得过鄯州守军,但如果我们结合内外,就算击溃不了大蕃军队,守住鄯州还是不在话下的。”

殷季不解的看着陈退之,“可是鄯州后来怎么还是失守了呢?就连兰州当时也快被击破了不是吗?”

第一百三十章 诱之以利

殷季不解的看着陈退之,“可是鄯州后来怎么还是失守了呢?就连兰州当时也快被击破了不是吗?”

陆佐喝一口热水,咽了下燥热的喉咙,“后来我师父他们也曾派人跟鄯州节度使说过,可他们竟然把我们派去的人斩杀,将我们所进言的话视为阴谋诡计!”陆佐现在想来还有些愤愤不平,“这些狗官实在可恶,好在鄯州节度使也是自食恶果,最终被番兵所杀,只可惜苦了鄯州的老百姓了。”

“官府为什么不听您师父他们的话呢?”

陆佐嘴角尴尬一笑,语气颇为玩味的道:“毕竟他们是官,我们是寇,而且师父他们占据鄯州凤迹山十余年,官兵一直甚为头疼。”

殷季也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么说鄯州城破是因为鄯州守备疏忽咯?”

“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啊?”殷季有些惊讶,“这么说还有其他原因?”

陆佐凝神沉思,许久才答道:“鄯州官僚之中出现了内奸!”

“内奸?”殷季不可思议的看着师父,“怎么会有内奸?那你们找出那个内奸了吗?”

“谈何容易,没有找出这个内监,只怕兰州也危在旦夕。”

“这么说内奸有可能还在兰州?”

陆佐点点头,“很有可能,而且这个内监至少是军内的武职,并且其职位至少在校尉一职之上。”

“师父,您怎么会知道至少是校尉呢?”

“否则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或者低级的军官,怎么可能知道鄯州的布防,并且在数日之间鄯州就城门告破,接连直取数个州县,直踏兰州呢!”

殷季饶有兴致的追问道:“那兰州城又何以能够抵挡住番兵的围攻呢?而且还等来了朝廷的救兵?难道也是师父你们去送信的?”

陆佐点点头,“是的,就在大蕃出兵前的一个月我们将此消息告诉了兰州太守房渐之,好在他听进我们的话,早早就筑城墙,挖壕沟,填充守城士兵,所以这才得以守住兰州。”

“那师父怎么又和大蕃有关系呢?为何又不让他们退兵鄯州?”殷季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这就说来话长了!”陆佐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提醒殷季认真听好,“当时贼兵攻破鄯州之后,就想招降凤迹山的师父,当时大蕃只想攻破鄯州之后,以此作为休养生息之地,渐渐蚕食西部各个州县,如果真的让他们得逞,那么彼时只会更加危险,所以当时我就建议师父针对大蕃的招降先虚与委蛇,引导他们进攻鄯州,以此拖长他们的战线,让他们孤军深入,而且兰州城的太守房渐之果然不负众望,守住了兰州,抵御住了大蕃军队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而且还等到了朝廷军队的到来。”

殷季恍然大悟,“怪不得荀谋出兵一到兰州,不过数月,就能那么快解了兰州之围,还接连收回多个县府,原来是有师父你们的暗中相助啊!”但是突然又有些奇怪,“那为什么荀谋最后还是兵败了呢?”

“那次兵败其实并不能完全怪荀谋!”

殷季愣了一下,师父竟然为荀谋开脱,甚是不解,愤愤的道:“不是他还能有谁!哼……”

“奸细!”

“奸细?”殷季握紧拳头,砸在桌上,“哼……又是这个人!”

“如果不是奸细,以荀谋的能力,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诱入埋伏,所以一定有人把荀谋军队的行动告诉了大蕃元帅。”陆佐的眼神似乎被烈火灼烧了一般炯炯有神。

殷季依然好奇,“师父,您好没回答你们为什么不让他们退兵呢?”

陆佐狡狯的呵呵笑道:“不是我们不让,是我们想让他们继续留守鄯州,等的就是这一次机会。”

“机会?”殷季还是不明白,“他们留守鄯州,我们能有什么机会?”

“当然是将他们……”陆佐说时,握紧拳头,咬牙道,“一举歼灭之!”

殷季简直不敢相信,“鄯州城防稳固,想要一举歼灭谈何容易,怕不是痴人说梦吧?”

陈退之哈哈一笑,指着殷季,“你这小子,不是一向说你师父如何神机妙算、如何无所不能吗!这会子怎么怀疑起你师父的本事了?”

“不是我不信,是这难度实在太大了,一则内有奸细,二则外有贼兵,据说番兵此行聚拢了二十多万的大军不是吗?”殷季皱眉道。

陆佐有倒了一杯水喝干,“番兵所传的二十多万大军,不过是虚张声势,据我们的人所报,敌军大概有十五六万的兵马,再加上前番和荀谋大战,死伤一二,现在也就剩下十二三万兵马吧!”

“那我们有胜算吗?按照您说的一举歼灭的可能性有吗?”

陈退之也好奇的问,“大师兄,大蕃现在都说要退兵了,我们该怎么办啊?如果一旦退兵,那我们之前所做的就前功尽弃了,师父他们也就没有机会戴罪立功了,彼时我们就先变成奸细了。”陈退之见大师兄呵呵一笑,这可将他急坏了,“大师兄,你还有时间笑?”

“你觉得他们真的会退兵吗?”

“这……”陈退之沉思着,“难道他们是在诓我们?”

殷季也不解的问,“他们诓骗我们的目的何在呢?”

陆佐接着娓娓道来,“之前大蕃攻破鄯州的时候,曾经派人来凤迹山请求我们帮忙攻破兰州,而且应允只要攻破兰州,就将鄯州作为奖赏,答应将路二叔和秦三叔两位师父封为鄯州太守和节度使,所以大蕃军队一旦撤兵,他们以为利益最大的受害者会是我们,所以以此作为要挟,一来是逼迫我们就范帮忙出兵,二来是以此勒索钱财。”

陈退之愤愤的道:“这些番贼实在可恶至极。”

“那师父您怎么就知道他们不会退兵?”殷季问,“大汉军队即将开拔,难道他们真的不怕?”

陆佐呵呵一笑,“季儿,你还听不明白啊,鄯州是他们苦心经营,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城池,他们哪里会轻易放弃。至于朝廷出兵,他们如果真的会怕的话,早在鄯州的时候他们就弃城投降了,何以守了数月才想到脱手呢?”

陈退之双手一摊,无奈的问,“那现如今他们这么威胁我们,该如何是好?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旦他们发现我们是在拖延时间,岂不是更麻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捣练子令

陈退之焦急的问大师兄该怎么办的时候,陆佐也有些困惑起来,这金银财宝是万万不可能给这些白眼狼的,可是不给的话,那么大蕃就会对我们有所芥蒂,那么彼时率军攻城之时,原有的计划就很难实现了,收复鄯州的时间也将被大大延迟,现在时间对于自己而言非常宝贵,自己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将该完成的事情结束了,否则,自己将难以瞑目,可是现在改怎么办呢?

就在陆佐一筹莫展之际,殷季冷哼一声道:“这些狗贼实在可恶,师父,这次我非得将这些人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不可,还有那个就希若赞卓的狗贼,一定要用他的血来擦拭我的湛卢剑!”

“小殷季,你就别在这吹牛了,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陈退之冷嘲道。

“二师叔,要不要我们来比试一下,看谁最后先败在战场上!”殷季愤愤不平的道。

“好了……”陆佐神色有些疲倦,“你们两个就别再争了。”

“大师兄,您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陈退之急忙问。

“你们两个这么吵,有也想不出来了。”陆佐语含责备的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其实也很简单!”

“简单?”陈退之不敢相信,这事儿怎么可能简单,不过想想是自己无所不能的大师兄,对他而言应该游刃有余吧,“什么办法?”

殷季也迫不及待的问,“师父,您就别再吊胃口了,直接说什么办法吧?”殷季一面说着,一面给师父倒了一杯水。

陆佐徐徐呷了一口杯中水,答道:“既然大蕃以利益诱惑我们,那我们也以利益诱惑他们。他们答应我们将鄯州封给我们,那我们就答应他们一旦我们得到鄯州之后,以后每年岁贡的金银财宝是这个数的五倍还多,料想大蕃绝对无言以对。”

殷季一拍手笑道:“师父,这就是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吧?”

“可以这么说吧!”陆佐微微颔首笑道。

陈退之也连连点头,“此举不错!”

“退之啊,你即刻派人回去传口信,只要他们一起信守诺言不退兵,等到大汉军队一到,就以逸待劳联合攻破兰州,那么接任鄯州之日起,我们以后就岁贡加倍。”

陈退之一抱拳,“遵命!”

陆佐挽着陈退之的手,“记住刚才那句话,是对大蕃国的使臣说的,你再派人捎口信给路二叔和秦三叔两位师父,一定要拖住大蕃军队,让他们的大军全都留在鄯州,必须等到我们的大军到来,彼时再做决战。”

陈退之抱拳点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叫兄弟连夜敢去。”

“要这么着急吗?”殷季关切的问,“要不明天再去吧?”

陈退之摇摇头,“这可是十万火急,我师父和义父他们最近被逼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再不给他们送去我们的消息,估计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罢,陈退之就起身告辞了。

夜已更深,静谧的陆府内,除了几个值夜的下人还在门房闲唠,其余的人都已经睡下了。陆佐最近夜间总是很晚才能睡着,所以只好看起闲书,听着殷季鼾声渐起,眼看着已经三更天了,困意也渐渐袭来,于是将手中的书放置书架上,和殷季厢房内分席而睡。入梦之后,陆佐依然辗转反侧,几次三番都被噩梦惊醒。好不容易捱到黎明的时候,却发现身上渐渐发冷,还以为自己旧病复发的时候,爬起床榻之时,却听到窗外的沙沙雨声,紧接着一阵凉风飞窗而入,将陆佐披散着的长发吹起,看来秋天是真的要来了,等过了这一场雨,天气估计马上就要转凉了。陆佐起身披上外衣,往窗外一看,不禁赞叹,好一场秋雨呵!那雨丝落在那一棵老槐树上沙沙作响,院子内已经湿漉漉的了,凉风吹过,却显得有一丝凄凉之感,陆佐不禁打了个冷颤,这还未入冬,就感觉如此寒凉,看来自己的身体真的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陆佐伸手将窗户合上,户内瞬间清净许多,转身正欲上床榻继续睡觉时,抬头看见榻边的多宝阁上放着一瓶桂花酒,忽然想起了自己远在宿州的弟弟陆仁襄,中秋将至,弟弟是否也远在他乡想着我呢?看来今年的中秋暂时是不能和弟弟团聚了,等过了这一阵,一定要想办法将弟弟从宿州调回来。陆佐边想着,脚步却不自觉的走到了多宝阁前,愈想,眼眶里的泪水就不自觉的大转,于是他伸出颤抖的右手,将酒取下,瞬间酒香扑鼻,沁人心肺。陆佐冷冷一笑,“反正睡不着,不如喝两杯再睡吧。”

虽然没有下酒菜,好在桂花酒清香可口,倒也能这么干喝着,只可惜身边少了一个能够把酒言欢之人,不对,应该是把酒言寂寥。陆佐半瓶酒下肚,却不似往日一样全身灼热,反倒觉得身上寒凉,不由得身上哆嗦起来。于是陆佐起身又从衣架上取下衣物披上,踱步来到窗下,推手打开窗户,一阵凉风迎面拂来,院内的桂花香亦沁入心脾,看着屋外天色大亮,风一吹,陆佐酒劲上涌,一时间心血来潮,想出了一首词《捣练子令》,于是踱步来到书桌前,就着书桌上的纸笔手写出一首刚想的词来,手书曰:“庭院寂,巷空深,断起残风桂扣门。花影晓看疏影里,独斟薄酒到天明。”

看着凉风徐徐将笺纸的一角吹起,陆佐用毛笔将纸镇好,此情此景,心中不免悲凉了起来,想起这背负了十几年的仇怨,还有三年的期限,以及对安静若的诺言,两行泪竟然忍不住的划过脸庞。

“师父,你干嘛呢?”

身后传来了殷季懒散的叫唤,陆佐赶紧用袖角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应道:“没什么,醒来的早而已。”然后转过身,看着睡眼惺忪的殷季,笑道,“快去洗漱一下吧,一会儿我们得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芙蓉酒肆

秋雨缠绵,带着些许秋意寒凉,西宁街熙熙攘攘的行人都不禁缩紧身躯,街市上的叫卖声似乎也比往日更加没底气了一些。殷季紧跟在师父身后打着伞,眼角却不时瞥见着路边的繁华,看见沿街摊铺的老板用各式各样的玩物诱惑着自己时,都会看得乐呵笑,脚步却紧跟着师父,生怕师父被雨点打湿到。

沿街走了不过几步,就应经来到了隔壁的杏花酒楼。依靠着门边的店小二远远地就见陆先生走来,赶紧挺直了身挥手招呼。

陆佐来到门楼下,笑道:“小伙计,你们这生意做得早啊!”

店小二嘿嘿笑道:“陆先生您也来的早啊,今日怎么这么早啊?”

“没什么,向你们租一辆马车,可方便?”陆佐客气道。

“陆先生说哪里话,当然方便!”店小二热情招呼,“您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牵马去!”那店小二冲进雨里,绕着酒楼跑到侧门内的马棚里牵马车。

殷季见店小二走远,边奇怪的问师父,“师父,您不是说找高二哥吗?怎么不在杏花酒楼等,这要马车来却是要去哪里会他?”

“这里不方便!”陆佐低声道,“这里离宁王府太近,高筠如果经常往这里跑,容易被别人怀疑,所以还是换个地方为妙。”

“那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和高筠前几天就约好了,在芙蓉酒肆的‘坤’字号碰头。”陆佐低声回答。

“可是现在他不是该去早朝的么?”

“比武两天了,所以今日皇上特准休沐一日。”

就在此时,店小二笑着牵着马车徐徐走来,“陆先生,马车来了!您看要不要叫个车夫来给您赶车呀?”

陆佐招招手,“不必了!”转而示意殷季给店小二车钱。

店小二见殷季想要掏钱,赶紧拉过马,将缰绳交到殷季的手中,“这钱就不必给了,我们代老板说了,这酒楼只要是陆先生您的一应用度,都不许收钱!”

“哦!”陆佐豁然一笑,“这哪里收受得起?”

“陆先生就不必客气啦,这可是代老板吩咐的,我们可不敢违抗!”店小二说着又向殷季和陆佐一哈腰,“二位要是没事儿,小的就先去招呼客人了,您二位路上当心着点儿!”

“驾……”殷季手中的马鞭抽打在马上,马车缓缓行进,穿过人流,淹没在街头之中。

芙蓉酒肆的门楼高大宏伟,气势非凡,来到酒肆前,陆佐师徒还没下马车,就有两个店伙计打扮的人热情拥上来,一个热情的帮殷季牵马,一个则招呼着陆佐往里面请。

装潢华丽的大堂前,陆佐站在门口打量着酒楼内的布置,观察着人来人往的客人中是否有可疑的人。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之后,才不紧不慢的来到柜台前。

柜台后的掌柜见他打扮爽利,一身锦衣儒士模样,想来是个有钱的书香子弟,于是赶紧点头哈腰问候,“这位爷有什么吩咐?咱们这酒楼吃的喝的住的玩的一应俱全,您看,有什么小的给您效劳的?”

“早上可有一个姓高的男子来这里开过雅间吗?”陆佐客气的问。

掌柜想都没想的答道:“没有!”

陆佐听罢一惊,不该啊,按照常理来说这里离他府上还更近,而且他还骑马,应该比我们的马车快许多才对,怎么会来晚了呢?

“这位爷……”掌柜的叫了两声,陆佐才反应过来,他才继续问,“您看这……”

陆佐也不废话,口气淡淡的道:“‘坤’字号雅间。”说罢就将一锭崭新的五两银子置在桌面。

掌柜的见他如此爽利,心下也不想放过他,只媚笑着,“这位爷,咱这今天戥子坏了,您看……”掌柜那意思就是再问要不要马上找钱出钱,但嘴上说得委婉,“您看要不要小的去对过的那家店给您绞些碎银回来?就是怕您等着!”

陆佐也觉好笑,果然是一副市井模样,都来这里了害怕等不成,冷然道:“不必麻烦了,余下的银钱就赏了吧。”

“嘿嘿……谢谢您嘞!”掌柜就像是等着他这句话一般,接着翻开店簿,马上话锋一转又问,“爷,您的名姓籍贯可得登记一下,这马上就要跟番邦开战了,最近查的严,每日都有官差来查店簿的,以前是每月一查,现在都改每日一查了。敢问这位爷您的名讳?”

陆佐道,“我就来这里坐坐,难道也要记名么?”

“爷,对不住,现在都得要。”掌柜尴尬的笑着,“爷我看您面善,如果实在不方便,就当是来坐坐了。”

“不妨事!”陆佐微笑点头,“我就高坤。”

掌柜一拱手,“高爷,这名字好!”

“一会儿我朋友回来这里找我,他是我的兄弟,他若是问高爷在哪里,你只管带他来‘坤’字房。”陆佐吩咐道。

“好……”掌柜的连连点头,“您就放心吧!楼上早点全都备好了,稍待一会儿,就给您奉上!”

这时候殷季也放好马车进大堂来了,掌柜的赶紧喊来刚才的那个店伙计,让他领两位客官上楼。

陆佐师徒来到雅间内坐定,店伙计也随后将一应的早点端上,摆放在桌上,恭恭敬敬的说了句“请慢用”便退下了。

桌子上摆放的四五样早点,全都是这家酒肆的特色。早已按奈不住饥饿的殷季,已经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左手拿着一个馒头啃完一口之后,右手拿起汤匙就着面前的那碗肉羹“呲溜”吸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招呼师父,“师父,您不饿吗?快吃啊!等……”咽了一口菜继续道,“等高二哥来了,可就没您的份儿了!”

陆佐见殷季吃的大快朵颐,也觉有趣,默默颔首,“你吃吧!长个儿!”紧接着陆佐又自顾自的寻思道,“不应该啊,怎么还没到?”

“师父,什么……不应该?”殷季边说边吃着。

“高筠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出什么叉子了吧?”陆佐开始狐疑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不由得自己不胡思乱想。

屋外响起了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大哥,是我!”

“来了,季儿快去开门!”陆佐敲了两下桌子示意殷季别吃了。

殷季见师父催促,赶紧一抹嘴边的油渍,一口就将嘴里的吃食咽了下去,然后才去开门,边嘟囔着,“来得还真是时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庸人自扰

当殷季打开房门的时候,迎面出现的果然是高筠,可是他竟然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远远地看着神色慌张的高筠,陆佐就料定肯定出什么事儿了。

不等殷季打招呼,高筠就直接冲进屋内,殷季一脸莫名其妙的将房门关上,随后还叨咕着,“这般失魂落魄的作甚?莫不是大白天遇着鬼啦!”

“出什么事了?”陆佐也关切的问。

高筠坐定之后,赶忙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直接咕咚咕咚的灌入喉内,这才定了定神,用袍袖将额头豆大的汗珠揩了之后,才不安而又气氛地吐了几个字,“他娘的,有人跟踪我!”

陆佐和殷季不约而同的诧异道:“跟踪你?现在人呢?”

“对!”高筠很确定,“我一出门,就见门前的几个乞丐很可疑!”

“他们乔装成乞丐了?”殷季颇为玩味的问,“高二哥你是怎么判断他们是跟踪你的人呢?”

“嗯……以往我们家门口也有一些乞丐路过,我也知道他们的一些特点,可是这两天我家门口又蹲着一些乞丐,奇怪的是,他们虽然穿着破衣烂衫,脸上也腌臜无比,但是我发现他们的手上却干净异常,当时我就觉得他们很奇怪。于是我上前小心试探,掏出了两个铜板准备扔到他们的破碗内,可就是在他们伸手的时候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不对劲?”陆佐好奇地问。

“就在在那个乞丐右手的虎口处竟然有老茧!”

殷季似乎也明白了,“哦!我明白了,这虎口处的老茧不是什么都有的,一般是常年卧刀,被刀柄磨出来的。所以高二哥,你就是凭借这个判断出来的吗?”

高筠点点头,“等我知道之后,刚才我就试探性的在府门前的那条街瞎晃,没想到,他们也一直在暗中尾随。觉察到这一点,我才想办法将他们甩开,没想到他们还挺聪明,跟踪的速度也很快,跑过了几条街,我才甩掉他们。”

陆佐默默颔首,也甚是奇怪,“这就很难说是谁的人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宁王或者太子的人?”殷季道。

陆佐眉头一皱,“嗯!很有可能。不过按照贤弟刚才所描述的,虎口有老茧,那么很有可能是宫里面的守卫,所以也有可能是皇上派去的人!”

“皇上?”高筠摇摇头,“我感觉不可能是皇上,最有可能的就是太子,那些人有可能是东宫的卫队。”

“贤弟,怎么就这么确定他们是太子刘衍的人呢?何以见得?”陆佐不解的问。

“因为最近我哥总跟我提起太子,说他好像有点怀疑我。而且这两天太子一直让我哥哥叫我去太子府上一叙。”

陆佐开始眼露凶光,“那你去了吗?”

高筠一脸无辜的摇摇头,“我没去,也……不想去。”

陆佐长叹一声,“那也怪不得人家不相信你!”

“可是我哥哥一直有从中周旋不是,太子要真是怀疑我,应该早就不让我去参加比武了吧!前天比武抽签,就是他们暗中安排的,否则首轮他们就会让荀谋抽到我了。”

“可能现在还只是怀疑吧!”陆佐转而又问,“现在太子那边情况如何?”

“我哥现在也不敢问太多,不过据他所说,他们也希望你们这次能顺利收复鄯州。”高筠见大哥满意的点点头,心内有些不解,“你说此次出征,太子他们会不会派人来从中作梗?尤其是针对你和庞兄弟”

陆佐摇头,“应该不会,此次出征输了,对他其实也没什么好处,而且又是由你挂帅,他们现在应该还是信任你的,只是摸不透你的态度,所以他们没有理由将你往宁王那边推。”

高筠听罢却长叹一声,脸色写满了沮丧。

“贤弟,怎么了?”陆佐也有些看出他的为难之处,“不必太担心,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

殷季也哂笑道:“高二哥,看来真的是高官厚禄使人愁,像我们这种一身白衣的人真的是想不懂啊!”

“小殷季,你现在说话怎么也酸不溜丢的了。”高筠说着继续叹息一声,“我这是有难言之隐啊!”

“难言之隐?有什么可难言的,我看你就是庸人自扰之。”殷季嘲讽道,说着又从桌上取过一块残剩的馒头,继续吃着。

陆佐莞尔一笑,关切的问:“贤弟不必想那么多,此次西征有我在,你大可放心,前两日跟你约定在此,就是怕你想太多,鄯州是我的老家,我对那里了若指掌,正因如此,皇上才会派遣我前往。实不相瞒,其实此次战局已经在我掌握之中。”

高筠却似乎没有在听陆佐讲话,依然若有所思的低着头没有讲话。

陆佐此时才看明白高筠不是因为此事,但尽然不是因为出征一事,那怎地如此耷拉着脑袋呢?越想,陆佐越感觉难受,最近一段时间相处以来,陆佐总感觉高筠与刚认识的时候相比,差太多了,或者说比以前聪明许多,如果说以前是粗中有细,那么现在也算得上是谨小慎微了。

殷季见他们两都沉默不说话,倒有些急了,漱了一口茶,问:“你们两个想什么呢?高二哥,你这一大早的怎么了?一进来就见你魂不守舍的?”

陆佐也随声问:“贤弟!有何事但说无妨,愚兄一定为你排忧解难。”

“其实……”高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其实我有些担心我的哥哥。”

“高翰?”陆佐也算到了,高翰一边是为了弟弟,瞒着太子,如此一来,很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高筠有些失落地点点头,“我哥哥因为我的事情,虽然现在升为工部侍郎,但是处处也因为我而受限。他现在处境也很不妙,我怕纸包不住火,将来太子他们万一要是发现你我的关系,我倒无所谓,只怕会殃及我哥哥。”说着高筠又叹息一声,“哎……每次想到这里,我这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好像我这个当弟弟的在利用他的情报一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泰山压顶

杏花酒楼的雅间内,此时一片寂静,原本坐着只顾吃的殷季,似乎也被气氛所感染,乖乖地坐在一旁看着师父。陆佐坐在高筠的旁边也是相顾无言,思绪万千之际,却也说不上什么办法,毕竟高翰选择了追随太子,那么他们兄弟势必都会遭到两边的猜忌,乃至不信任,但是高筠有陆佐他在,宁王多少还是会信赖于他,可是太子此人,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性格之人,又岂能容得下他兄弟二人?

殷季再也忍不住了,“高二哥,我看你是多虑了,有师父在,他肯定有办法保全大家!”殷季的口气即像是安慰,又像是心声。

这时高筠也稍觉安慰,以大哥的能耐,兴许可以,调整了一下失落的情绪,扯着笑容道:“小殷季说得没错!”

这倒让陆佐有些尴尬,但还是强做镇定,微笑道:“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能在皇帝面前做得风生水起,你哥哥他就可保周全,所以不必过虑。”

“嗯……”高筠使命点头,也想让大哥放宽心,“那接下来鄯州一行,该如何是好?”说到这里的时候,高筠又显现出了焦虑,好似乌云罩顶,泰山压肩,“大哥我这会压根就没有做好挂帅的心理准备啊,没想到一切真的就如您的计划一样。哎……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陆佐站起身,拍了拍高筠的肩膀,“贤弟不必担心,只要是你担任这个元帅,那么我们就离成功就又进了一步,而你的哥哥也会因此安全许多。”

高筠将信将疑抬头望着陆佐,“大哥,你可有把握?”

“贤弟,你就放心吧,接下来鄯州之行,你只要听我的准错不了。”

看着陆佐一脸自信的模样,高筠心中的狐疑也消除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带兵能力,“可是我一直以来带的都是金吾卫那几队人马,这一次可是要带一个军队,并且是要攻城拔寨,这可都是第一次啊!只怕……到时候难以服众啊!”说罢高筠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

殷季此时也插嘴道:“高二哥怕什么,你看看现在一切都如我师父所安排的走向发展,那么接下来也一定没有问题。”

陆佐冲殷季一笑,这小子现在倒是很会说话了,“此次是贤弟你一举成名的时候,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输。”

眼看着已经聊了一个早上,二人也就在这雅间内吃完了午饭,这才先后离开芙蓉酒肆。

此时街上依然细雨绵绵,这雨也没有停的意思,不过却比早上出门的时候闷热了些。陆佐师徒回杏花酒楼换了马车,这才信步回陆府。

陆佐师徒还没到门口,就见老潘站在府门前神色慌张地来回踱步,不时的四处张望,远远地看见老爷和殷季撑着伞走来,叫道:“老爷您可算回来啦!”说着也不顾下着雨,径直的冲到的陆佐的面前。

“老潘,何事慌慌张张的?”

老潘见老爷这时候还慢吞吞地,焦急的道:“哎哟我的老爷哦!可把您盼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咱们家缸里的水都能被伯爵爷喝干咯!”

“什么?伯爵爷?哪个伯爵爷?”陆佐脑子一转,“你是说平远伯?”

老潘一摊手,“可不就是!一早就来了,就在您出门前后脚。都做一早上了,现在都晌午了,茶水都喝了两三壶了,您还没回来!”

陆佐听罢,加快脚步往院子里面赶,边问身边的老潘,“现在人呢?招呼人家用过午饭没有?”

“我安排书房等您呢?”老潘喘着气道,“刚才吃了点点心,爵爷说等您回来再说。”

“怎么办事儿的?”平时很少对下人生气的陆佐,此时语气颇有责备不满之气,见自己有些过激,又语气和缓道,“爵爷这么说,你真就等我啊,要是我没回来怎么办!”

“是小的不对!”老潘倒是会做人,马上赔罪,“不过爵爷执意说不用,端上去的饭菜他一样也没动,所以就撤下去了。”

“哦,这样啊!”陆佐陪笑道,“是我失礼了!”

转眼已经来到书房前,书房门并未关上,陆佐一踏进房门,就见安远山正在右侧墙下的书柜前翻看书籍呢!陆佐领着徒弟殷季赶紧上前施礼道:“失礼失礼,让爵爷您久等了,是晚辈的不对!”

安远山不紧不慢的抬起头,笑道:“过来看看,陆先生也不必拘礼,老夫随意得很。”

陆佐赶紧吩咐身后的老潘,“快去把饭菜热一下,送上!”

老潘领命,脚步飞快的去了。

安远山向陆佐晃了晃手里的书籍,“失礼了,动了你这里的书了!”

“爵爷尽管拿去,晚辈都看过了,不要紧!”陆佐恭恭敬敬的一拱手。

“是吗?”安远山有些惊讶的指着书柜上密密麻麻的古籍,“能看完这么多的书可不简单啊!”

“爵爷谬赞了。”陆佐赶紧做了个请的姿势,“爵爷,您请上座。”

安远山将手中的书放置会书架上之后,缓步来到堂前的座椅边坐下,见陆佐和殷季二人都恭恭敬敬的站堂前,这分明是将自己奉为上宾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才问道:“陆先生,您怎么不做啊,我这样岂不是反客为主了。快快,坐下吧!”

陆佐这才恭敬地坐在下首,殷季依然站在师父的身后,然后才拱手问,“爵爷此番亲自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安远山见他还这样客客气气地,倒有些不悦了,“陆先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这……”陆佐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其实心里也猜出了八九分,但又不好意思说,于是顾左右而言他,“爵爷,您还是叫我的小字公辅,否则晚辈实在担待不起啊!”

“嗯!”安远山面无表情的答了一句,接着又问,“这次高将军挂帅西征,听说皇上也选你作为随军参谋?”

“正是,不知爵爷有何指教?”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将死之鬼

陆府的书房内,又陷入了沉寂,平远伯安远山此行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因为西征一事,难道是因为……陆佐此时也陷入了胡思乱想,安远山也不好意思开口,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好在殷季伶俐得很,似乎也看穿了他二人的心思,玩笑着问平远伯,“爵爷,郡主姐姐怎么没跟您一起来呢?”

“这……”安远山尴尬笑道,“她呀……”

殷季看出了伯爵爷的尴尬,又见身前的师父低着头,于是继续发问,“不是说郡主姐姐要做我的师母么,我还等着喝师父的喜酒呢!”

安远山一直紧绷的脸,此时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今日老夫也正想跟你师父商量此事呢!就是不知道你师父……”

陆佐埋着头,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睿智和精干,有的只是担忧、沮丧、自卑,不过也有一丝的窃喜,可是这一切再美好,自己也无福消受吧,如果真的娶了静若,那么自己可就将她的美好将来葬送了,以她一个郡主之尊,皇后义女,随便找一个女婿,简直易如反掌,甚至在诸位王子之中觅一个如意郎君,也是唾手可得,而我呢?一个半残之人,将死之鬼,如果真的嫁给自己,那岂不是断送了她,更何况我的身世又难以向他人启齿啊!当他冷静之后想到这里,陆佐不禁有些后悔前段时间答应伯爵爷这件事。

安远山却很看重陆佐,见他低头不语,似乎有所担忧,于是笑道:“公辅啊,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没什么可掩藏的。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您已经知道了?”陆佐问。

殷季听得糊涂,好奇的问师父,“知道什么?我怎么不动你们在说什么?师父您有什么事情?”

陆佐也不回头,冷冷地呵斥殷季,“不要插嘴。”

殷季这才讪讪的退回一步,闭口不说了。

安远山点头,似乎明白不方便殷季知道,于是委婉道:“只要我女儿愿意,老夫支持她。只要你们成婚,老夫会让静若的伯父帮你们想办法!”

此时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陆佐寻思道,水月先生不知能否真的想到办法解救自己。思来想去,陆佐心下暗暗咬牙,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应该想办法去尝试,我现在应该勇敢去面对,一直以来自己是为了仇恨而活,现在开始应该想办法为她而活,此生能和她在一起,就已经足够。

殷季于一旁已经听得不知所以,师父和郡主姐姐在一起,跟郡主姐姐的伯父水月先生有何关联?而且还要让水月先生帮他们想办法,想什么办法?难不成是帮忙想办法除掉太子一党?不可能吧!水月先生身处江湖之外,哪里了解朝堂这些纷杂之事!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最终还是安远山说话了,“公辅,你老母亲可方便接到京城来?”

陆佐脸色煞白,老母亲如何能来,她万万不可能会来京的,“她……她不方便。”一向沉稳的陆佐,不知为何,在平远伯的面前频频显现出紧张不安。

“不方便?”安远山有些不解,“怎么会不方便?你千里迢迢来京赴考,又历经劫难死里逃生,如今你功成名就,理应接回来一同享福的呀?”

陆佐的心头也曾闪现过这个念头,接回京城,既能膝下尽孝,也能时时常伴左右,可是老母亲就在当初逃出京城的那一刻起,就发誓从此往后再不回京,请她来,想必也是空谈。陆佐见问,只能搪塞道:“老母年老体迈,鄯州到京师又路途遥远,她老人家实在不方便。现在老家我也派人去照应了。”

安远山也不由他辩解的问,“既然如此,如果要成婚,你母亲不就来不来了?”

陆佐此时心绪已经平复许多,当平远伯提到这个的时候,也平静了许多,“全凭爵爷您做主!”陆佐索性扔出这一句话,即尊重了平远伯,自己又少做了恁多的选择。

“好!”安远山一拍桌子,笑得合不拢嘴很是兴奋,“那这事儿就由老夫来定了。婚事宜早不宜迟,我看个黄道吉日,就选在这两日进行。等你出征归来,我们再去你老家鄯州举办一场正式的婚礼。公辅,你看如何啊?”

殷季却先叫起好来,高兴得蹦起来,“好诶!好诶!我师父要成婚咯!要成婚咯!爵爷,要不明天就成婚吧?就明天!”

陆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摇摇头,“让爵爷您见笑了!”

“师父,我哪里见笑了,这分明就是喜事儿,喜事儿!哈哈……”殷季嬉皮笑脸着,“徒儿都等不及了要喝师父和师母的喜酒了!”

安远山抚须大笑,“小殷季,这成婚,必须双方八字相合,选中黄道吉日方可,哪里能说哪个时间就是哪个时间呀!”

傍晚时分,这秋雨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淅淅沥沥越下越大了,天色也渐渐昏沉,院子外的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隔着珠帘外雨声潺潺,陆佐独自在厢房内踱步,他脑海中的思绪,已然如同这绵绵的秋雨,延绵不绝。秋天总是让人多愁善感的,总是让人抖添几分哀伤。陆佐的心内此刻最想念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远在故乡的老母亲,还有一个就是贬谪宿州的弟弟陆仁襄,眼下自己真的就要成婚了,老母亲一定很欣慰,仁襄他也一定很开心,可是原本这样的喜事他们都应该在场的,但是天不遂人愿啊!陆佐也知道为什么平远伯如此着急一定要让自己和静若这么快结婚,一来是此去西征凶险万分,很难预料,二来他们也是想尽快有情人终成眷属,越是想到他们没有嫌弃自己是将死之人,如此信任并且将静若许配于我,陆佐就愈加感动。陆佐心下暗自较劲,这一次必须大胜还朝,必须将弟弟调任京师,必须回老家重新为老母亲举办一次像样的婚礼,接下来的日子里更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想办法活下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借刀杀人

次日,天已放晴,虽然是哪得的好天气,可是却比前两日要凉了些许,街上似乎就在一夜之间落叶萧萧,叫卖声也比往日无力许多。平远伯安远山也为陆佐和女儿安静若看好了成婚的良辰吉日,日子就定在八月十三日。哪里知这件事早上刚定好的吉日,中午就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汉帝知道琼茜郡主安静若是皇后的干女儿,也知道琼茜郡主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所以也甚是喜欢这个孩子,于是也有心亲自做媒,再者陆佐又是这一科仕子最有名望的,且能力非凡,也有心笼络于他,于是下旨加封陆佐为正八品监察御史兼征西大军功曹参军,陆佐接到圣旨那是又悲又喜,总算离自己想到得到的目的越来越近。

从八月初九日开始,陆佐就忙得不亦乐乎,在内要准备婚礼之物,对外还要会见各色高官人等,这几日陆府上下可谓是门庭车马喧哗,人声鼎沸,往来之人非富即贵,忙得陆佐真真是焦头烂额,原本就不好的体质,在这几日愈加显现,一到夜间手脚就逐渐冰冷。好在殷季时刻在侧侍奉,早晚热水备好,早起热水暖手,睡前热水泡脚。

陆府上下热闹一片,可就让卫国公府的荀昱无奈到了极点,太子更是着急万分,但还是礼貌性的派人去到陆府上送了些人参貂皮去。

卫国公府,堂屋内,荀昱父子正在聊着此事。荀昱倒是有些担心陆佐的崛起会威胁到自己的势力,反而荀谋一股成竹在胸的模样。父子二人边喝着茶边闲聊,直到管家进屋内禀告说太子驾到,父子二人才起身出门迎接。

太子刘衍一迈进堂屋的大门,就开始搓手踱步。刘衍焦急的神情,不禁让荀昱也开始担心起来,“殿下神色慌张,难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可不是嘛!本宫刚从宫里回来的!”

“宫里?去见皇上了?”

刘衍摆手示意不是,“见的是皇后娘娘!哎!我说这亲奶奶是不是……”一个傻字将到嘴边之时,又生生的给咽下去了,“我看娘娘她真是老了!”说罢,刘衍拍案长叹一声,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荀谋此时已经心知肚明,安慰道:“殿下不必如此介怀!”

“什么?”刘衍简直难以置信荀谋会这么安慰,“本宫如何不会介怀,娘娘简直就是敌我不分嘛!”

“殿下怎么了?”荀昱问。

“还能有什么。”刘衍愤愤道,“当然是琼茜和陆佐的婚事!哼……现在这个陆佐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皇上和皇后都亲自给他们主婚了,而且还升了个监察御史的职位,现在还是平远伯安远山的乘龙快婿了!”

荀昱听到安远山的名字,心头一震,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到底看中陆佐什么东西呢,竟然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这不是公然和太子作对么,要知道荀家和陆佐也有恩怨,和陆佐结亲,那也是和荀家结仇,这个安远山每次在皇帝面前总是扮演忠臣良将的角色,暗地里也是个卑鄙之人,这次和陆佐结亲,更是居心叵测啊!荀昱费解的问:“殿下您这么一说,老夫也有些费解,依我看就是安远山这只老狐狸看到陆佐在皇上面前得宠,于是就将自己的女儿下嫁与他。暗中与他联姻,想要跟我们掰掰手腕。”

刘衍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狐疑起来,便问荀谋,“荀将军,您说呢?”

荀谋坐在下首,抬眼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太子,思忖道:“这些原因都有,不过我看安远山这分明是想和太子您作对。”荀谋此时也有心要除掉平远伯,既然他现在已经和陆佐联姻,那就怪不得自己提早下手,于是才这般说辞,以此来借太子之手除掉安远山这个眼中钉。

“这……”刘衍面沉似水,“这怎么是说跟本宫作对呢?”

“殿下您想,陆佐与谁有仇?”

“与谁有仇?”刘衍思索片刻,“你?”

“当然!之前是我将陆佐下入大狱,并且将其致残,您觉得陆佐难道能将这些东西忘记?您再看看比武选帅一事,陆佐更是刻意安排,派了一个他武艺高强的爱徒殷季,还派了一个武功超群绝伦的庞蛊,让他们来从中作梗,试图将那场比赛包圆了,而他也明知道我是太子您的人,可陆佐他偏偏就要从中作梗,如今平远伯明知如此,还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陆佐,这不就是与我等为敌,与太子您作对么?”荀谋娓娓道来,字里行间处处让太子感觉他们就是冲着他的。

刘衍点点头深以为意,荀谋说得不错,安远山必然有他的算盘,但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偏偏把这笔账算在自己的头上。刘衍铁一样的拳头击打在桌案上,打得山响,后槽牙里出声道:“安远山这只老狐狸,我非得先除掉他不可!”

荀昱也捋着胡须,暗自得意,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很是担心的模样,“可是安远山贵为伯爵,而且又是股肱之臣,且深的皇上的信任,想除掉他谈何容易!”

“是啊!”刘衍意味深长的思索着,“安远山此人做事小心谨慎,多年来也从不参与朋党之争,想要抓他的把柄实在太难了!”

荀谋也随之陷入了沉思,须臾,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狡黠,“也不是没有办法,安远山虽然谨小慎微,可是他的两个儿子……”说罢,荀谋得意的笑出了声。

“对对对!有道理!”刘衍也恍然大悟,“就从他的两个儿子入手,不过安远山的长子安世卿与他父亲一个秉性,恐怕很难下手,他的儿子安世禄倒是个成天游手好闲飞鹰走狗的主,拿他开刀正合适。”

“有理!”荀昱也抚须大笑,继而又问,“那可有何良策否?”

刘衍也一脸迷茫的看着荀谋问:“荀将军,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什么办法牵制于他,说出来听听!”

荀谋哈哈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喜之日

刘衍也一脸迷茫的看着荀谋问:“荀将军,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什么办法牵制于他,且说出来听听!”

荀谋哈哈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付平远伯的方法没有,对付安世禄倒是绰绰有余。”说罢,荀谋便起身站到刘衍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衍听得津津有味拍案称绝,“荀将军此计真是妙绝啊!好好好……就这么办,就这么办!那我这就去办!”

“诶!现在还不行!”荀谋拦阻道,“此事必须等陆佐等人离开京城之后,才能行事。”

“有道理!最近朝内六部的很多职位缺出,本宫正想着没处安插自己的人呢,只要等他一走,我们就立马安插好我们在朝内的心腹,彼时无论军外朝内就都是我们的人了,量他陆佐再能耐,也敌不过我们那么多内线。”刘衍说时得意洋洋之色溢于言表。

荀谋重新坐回位置一摆手,“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我们只要一步步慢慢在朝堂中将他们孤立,就算是成功一半了!但是这一切进行时必须不露马脚,否则以皇上如此敏感之人,还没等我们布局好这些位置的人时,就被皇上给连锅端了。”

荀昱和宁王都点头表示赞同。荀昱忽然想起了宁王刘询,于是问道:“太子殿下,您最近可有听闻宁王的消息?”

“宁王?”刘衍恍然初醒一般,“卫国公不说,本宫差点都忘了。”接着一拍脑门,有些懊恼,“这几日被陆佐的事情整得焦头烂额,都无暇顾及他了。不过本宫确实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平时上早朝的时候,也很久没见他说话,私下里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就奇怪了?”荀谋狐疑道,“殿下您不觉得奇怪吗?”

刘衍歪着脑袋想着,“是啊,本宫也觉得奇怪呢,可是就是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荀将军,您说呢?”

荀谋站起身,在空堂内踱步,须臾才道:“你们没发现自从陆佐出现以后,宁王就很少出现了吗?”

“荀将军此话何意?”刘衍转念一想后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说,陆佐跟宁王有关系?”

“嗯……”荀谋意味深长道,“我猜陆佐一定是宁王的人!”

“何以见得如此肯定?”刘衍和荀昱异口同声地问道。

“否则宁王怎么会看着陆佐任其发展势力,而且在比武选帅这件事上,按照宁王的性格肯定也会派遣自己的人去参加,可是他竟然毫不关心,难道你们就不奇怪么?”荀谋思忖道,“如果陆佐不时宁王的人,那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荀昱也点头表示赞同,“嗯……有道理,如今朝中只剩下两股势力,一个是太子您这边的*,还有一边就是宁王党,如果他没有宁王的撑腰如何能至如此?”

刘衍暗暗咬牙道:“这个陆佐看来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有宁王叔,真是只老狐狸,让别人冲锋陷阵,自己躲在后面不动声色。”

“这就是宁王的高明之处,看似远离党争,实则处处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荀谋冷笑,“看来陆佐这次真的是涅槃重生了,目标明确处处小心,一上来就成为宁王的左膀右臂。”

“荀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殿下不必担心,宁王既然按兵不动,在圣上面前卖乖,那么这次只要等陆佐一走,我们就让宁王露出狐狸尾巴!”

“哼……”刘衍愤怒地拍着桌子,“说得对,这次我要是在六部中安插上自己的人,看他急不急。”

眼看着陆佐的婚期将近,提亲、定亲之后,就等着良辰吉日到来。

八月十三日,悄然而至,今天陆府上下洋溢着一团喜气,红艳艳的喜字窗花、对联、灯笼……殷季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上上下下全都要亲自指挥。朝中上下的同级官员也全都来祝贺,尤其是御史台的同僚,也悉数来祝贺。就连御史大夫杜宗庭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亦亲自前来道贺。而陈退之担心在如此场合容易被官家发现,所以乔装成奴仆,也跟着帮忙。

午时即是二人之吉时,见安府的新娘轿就要到府门前,殷季赶紧让人奏乐放炮仗,一时间管乐齐鸣,炮仗同响。陆佐披红挂彩走下石阶来迎接,傧相也将花轿上的新娘从轿子内扶出来。陆佐看见安静若着红妆,幪着盖头,心内不知是如何的开心呢!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的上前接过鸳鸯结,领着来到正堂内,傧相高喊着拜天地,礼毕,便直接送入洞房了。

陆府内难得的欢歌笑语,大院子内,刚好摆下了八桌酒席,虽然亲朋不多,可是朝中的高官满座,细数着就足有七桌了。由于陆佐的朋友多是江湖中人,所以并没有叫那些人前来,只想着回老家办酒宴的时候,再叫上那些兄弟们好好热闹一番。席间的同僚也都极给面子,敬酒说辞,都极具礼数。

陆佐也发现了,在院子东南角的那一桌的人,都是御史台的同僚,这些人神色都颇有些尴尬,不知该跟着热闹的闹腾呢?还是低头不说话?可是两者似乎都不合适,毕竟都是太子的人,也都知道陆佐和太子他们的过节,可是以后陆佐就是御史台的同僚了,虽然他是新来的,可毕竟是皇上的宠臣。

坐在这一桌主位的杜宗庭更是一脸郁闷,自己当初是魏王刘诩的心腹,后又背主事太子,所以与陆佐见面极为尴尬,按说陆佐当初下狱,自己其实也有责任,可是今天如果不来,自己又显得小肚鸡肠,就连荀谋荀将军都让自己过来看看,又怎能推辞的过呢!于是索性硬着头皮来看看,兴许还能冰释前嫌呢,虽然这样的几率几乎不可能。

陆佐每桌轮流敬完酒的之后,轮到东南角最后一桌,席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桌的人和陆佐的关系,所以就在陆佐站到那一桌之时,院子内的呼喝之声竟戛然而止,每个人都看着陆佐会跟他们说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情意缠绵

陆佐手举酒杯,身后的殷季也手执酒壶跟随。陆佐脸上挂着笑容,信步来到杜宗庭等人的跟前,举起酒杯,笑道:“今日是在下大喜之日,诸位同僚能来,实在是陆某三生有幸。今后在下是御史台的晚辈,诸位大人可得多多*,多多关照,在下在此谢过。来来来,在下先敬诸位一杯。”

席间众人也都纷纷举起酒杯随声附和,紧接着都随着陆佐一起一饮而尽。在座众人见杜大人不说话,也没有人敢跟陆佐敬酒。杜宗庭的脸色已经红了一圈,不知是因为酒劲太猛还是因为气氛尴尬。杜宗庭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手举酒杯,站起来,笑道:“陆兄弟,今后我们就是……”杜宗庭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就是同僚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请尽管发问,我和御史台的诸位大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陆佐赶紧伸过杯子,示意殷季倒酒,边看着杜宗庭,眼含感激的道:“杜大人,今后在下还得仰仗您多多帮助,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为我们御史台做好皇上的吩咐的差事。”

“好好……”杜宗庭的情绪此刻也和缓了许多,“那今日这杯酒就让杜某先敬陆贤弟。祝你和郡主能够白头偕老,琴瑟和鸣。来!杜某先干了!”说罢,一饮而尽。

陆佐点头微笑,也跟着一口喝干,“杜大人果然豪爽。”

大家见杜大人都已经开口这么说了,于是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向陆佐道喜,“今后我等定当勠力同心,为我大汉朝尽心竭力。”

婚宴从申时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直到宴席散去之后,陆佐终于入洞房,金绡帐内,安静若的红盖头在烛光的摇映下格外显眼。安静若气息微喘,听着屋内有动静,忙问榻前伺候的丫鬟,“寒香,可是郎君来了!”

寒香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陪嫁丫鬟,听到小姐这么一问,也不禁红了脸,点头“嗯”的应了一声。

陆佐有些尴尬的答道:“郡主是我!”

寒香感觉自己好像有些碍事儿,慌忙道:“小姐,姑爷,那就先退下了。”说罢便迈着小碎步出去了,顺便将房门一并关得紧紧的。

新房内,气氛骤然变得暧昧,似乎彼此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新郎官,怎么?舍不得掀盖头么?”端庄了一天的安静若,已经被红盖头蒙得快呼吸不过来了。

陆佐楞了一下,尴尬一笑,“好……”

陆佐小心翼翼的从榻边的桌案上拿过喜秤,将安静若的红盖头轻轻掀开。但见她那黛青色的柳叶眉越发地漂亮,樱红的小嘴,在烛光中显现得楚楚动人。这是陆佐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着安静若,或者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女子,他已经看得痴痴的呆住了。

直到安静若“噗嗤”一声笑了,陆佐才发现自己失礼了,红着脸赶紧低下头,连声说:“郡主,对不起!对不起!失礼了!”

“你也是好笑,我们如今既然已经成为夫妻,何来这些俗礼。”安静若倒像是在安慰他,其实安静若心里也在忐忑,只是见陆佐如此客气,也是实在看不下去。

“郡主,说得极是。”陆佐此时抬起头笑着。

“还有一件事情,你须得答应我。”安静若俏皮的噘着嘴。

陆佐好奇的看着可爱的安静若,问:“郡主尽管说!”

“以后不要再郡主长郡主短的叫了……”安静若说罢,双颊绯红,下面的话再也不好说下去了。

陆佐也找到了为人夫的感觉了,连连点头,“夫人说得极是!”

更深夜静,夫妻二人少不得一番你侬我侬,情意缠绵。

到了次日归宁之时,陆佐夫妇携礼回门。二人坐着马车行至伯爵府的时候,刚下马车,就见安静若的哥哥安世禄站在门口等他们了。

安世禄一见妹妹,飞也似的跑到妹妹跟前寒暄,又是提东西,又是问可曾有人欺负,安世禄说了半天,也没理会安静若身后陆佐,这可让陆佐颇为尴尬。

倒是安静若知道了不对劲,“二哥,你怎么也不跟你妹夫问声好啊?”

安世禄一脸不屑的看了一眼陆佐,轻哼了一声,“没意思!”

陆佐知道安世禄的为人秉性,也不想跟他一般计较,所以还是礼貌性的向安世禄微笑着点头示意。

安世禄一手提礼盒,一手挽着妹妹的衣袖,“妹妹我们快进府吧,这会儿咱们爹爹都等急了呢!”

正堂内安远山和继室贾氏正端坐在大堂上喝茶闲聊,见自己的女婿和女儿都回来了,也都笑呵呵的上前迎接。

新婚夫妻敬完茶之后,安远山便笑道:“你们两个也坐吧!”见他们都坐在下首之后,便继续道,“今后你们夫妻二人可就要风雨同舟成为一家人了!静若啊!你现在可为*了,不能再耍大小姐脾气了知道吗?”

安静若噘着嘴,“爹,女儿何时耍过小姐脾气了!”

安远山和贾氏呵呵一笑,“你看你,脾气说来就来!”

陆佐倒是很通人情,“岳父大人说笑了,静若性格耿直没什么不好的。”

安世禄坐在陆佐对面,一脸不悦,撇了他一眼之后,嘴里嘟囔着,“你倒是敢说‘不’字,老子就不客气了。”

虽然安世禄说得不大声,可满屋里的人都听得清楚,陆佐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安静若,安远山和贾氏则面色铁青。

“哥哥,就你还不懂事。”安静若语带埋怨,有些调侃之意,“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也给我找个嫂子回来啊!”

“这……”安世禄被妹妹揶揄得言语哽塞,“大哥也才前年刚成婚呢,我急什么!”说罢,安世禄发现自己言语冒失,赶紧怯懦的低下头。

安世禄一句话刚说完,屋内又是一片沉寂,安远山原本铁青的脸,现在是满面通红。陆佐心下奇怪,安世禄说到这儿的时候,怎么大家的神情都变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中秋佳节

陆佐以为岳父是因为安世禄说错话才会有那般反应,于是他有意缓解尴尬,所以笑问:“哦?大哥已经成婚了,怎么不见嫂嫂呢?”

此时的安远山和贾氏相顾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安静若倒是觉得无妨,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于是解释道:“这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也怪我没跟你讲过,原本我大哥在前年已经成婚了,娶的就是汝州刺史薛季德的女儿薛菱,原本我哥哥和他相敬如宾,感情甚笃,只可惜天妒良缘,嫂嫂她在去年一月的时候得肺痨,不过三个月时间便……”说到此处的时候,安静若也难掩悲伤,眼圈泛红,“便离开人世了。”

陆佐见大家神色伤悲,有些自责起来,本想转移话题聊些别的,没想到牵扯出这些伤心往事,“无礼冒犯,没想到还有这些缘由,实在对不住了。”

安远山低声叹息,“也没什么,只是后来安世卿便有些一蹶不振了,后来还是我怕他思念成疾,便更皇上推荐,让他去周老元帅帐下听用,今年也渐渐好了许多。”

贾氏突然脸色转悲为笑,也安慰道:“今天是姑爷和静若归宁的日子,说这些伤心往事作甚,都开心起来。”

安远山也发现自己失礼了,赶紧笑道,“对对对,我已经命人安排下了午饭,今日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今天是闺女的大喜日子啊,老夫高兴!”

转眼已经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按照以往的惯例,今日休沐一天,但是由于八月十六日大汉即将班师出征,所以在中秋这一天照常早朝。不一样的是,今日早朝皇上并没有讲其他政事,主要还是嘱咐此次西征事宜。并且并内监张岑宣旨命高筠为西征大元帅,并领军十万兵马前往灭敌,而金吾卫上将军的职位也暂时由高筠推荐的刘伯昭暂时代理。

当所有人听到十万兵马这个数字的时候,都有些讶异,毕竟十万对于高筠这样的新手而言,有可能是以卵击石,况且鄯州的城防牢不可破,这么可怜的数字,实在令人不放心。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质疑汉帝的选择,他一定有他的想法和判断,因此在所有大臣看来也是多说无益。

当日下午,高筠带着此次一同出征的副将,以及陆佐,一起前往校军场点兵,所有事宜安排妥当之后,也已经是傍晚时分,大家也都各自回家过中秋了。

陆佐坐着轿子回陆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进到堂屋的时候,安静若也已经备下了饭菜,就等着陆佐吃团圆饭呢!陆佐夫妻和殷季三人坐在桌前,准备开饭的时候,陆佐挥挥手,道:“先别急着吃,还有一个人还没回来呢!”

“还有一个?”安静若意外的看着陆佐,“谁?”

殷季似乎也想起来了,答道:“师父说的是二师叔!”

“你二师叔?”安静若有些好奇,“相公,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有师兄弟的?”

陆佐呵呵一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家父曾经有两个结义兄弟,二叔的名讳叫路修远,三叔的名讳叫秦甫,他们二人既是我的叔父,也是我的师父。秦三叔有个女儿叫秦虹,而待会要来的那位兄弟呢是秦三叔收养的义子,他们拜路二叔为师,而路二叔有个儿子叫路漫希,他拜的是秦三叔为师,所以我们平时都是以同门师兄弟相称。”

安静若好奇的问,“那他们现今都在何处?还在鄯州陆家村么?”

陆佐和殷季相视一眼,面色铁青。

安静若察觉到他们好像不适合说出口,于是很知趣的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菜,笑道:“我把菜端去热一下吧!”

“不必了!”陆佐伸手拦住安静若,“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告诉你也无妨。其实他们很早就在陆家庄附近的一座山,名叫凤迹山的地方落草了!”

安静若有些惊讶,“那相公怎么和他们相熟?”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有朝一日我会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你!”

陆佐刚说完,就听到门外一阵轻盈的敲门声。殷季条件反射般一跃而起,三两步崩到门后,低声问道:“谁?”

门外也传来一个低声的回答,“是我!”

殷季听出来人的声音正是陈退之,于是边向师父一点头,边打开屋门,“是二师叔!”

果然,门口站立的陈退之风尘仆仆,一身黑衣,头戴黑纱斗笠,将整张脸都给遮住了。陈退之一进屋,就将头上戴的斗笠摘下,一边吩咐殷季,“快把门儿关上!”陈退之一抬头,迎面就见到嫂子,赶紧先施礼,“小弟陈退之见过嫂嫂。”

安静若也欠身施礼,微笑着思忖道:“好像在结婚那日是不是见过你?”

“正是呢!”陈退之笑道。

殷季坐回师父的旁边,俏皮的解释道:“那天二师叔怕管家认出来,所以就乔装成下人的模样,所以你们是见过的。”

安静若点头示意,指着满桌的饭菜,道:“那我们赶紧吃吧!要不然一会儿菜就凉了!”

四个人坐定,陆佐便开始低声问陈退之,“事情如何了?”

陈退之吃了一口菜点了点头,“一切都准备好了!”

“什么时候出发?”

“你们八月十六出发,我们的人会分批出发,应该会更快一些,到时候就在兰州城外集合。”

两个人聊得神神秘秘的,安静若听得愈加好奇,却又不好意思问,他们一定是在聊和此次西征有关的事情。陆佐也看出了安静若的对此事很好奇,于是向她解释道:“退之是七省绿林的盟主,所以这京城,以及各州都颇有他的势力,此次我也让他召集一些人马,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安静若更加不解,“可他们草寇,朝廷如何能信任他们,只怕会有危险吧。”

陆佐不以为然的笑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到时候只要以招安之名即可,直说边关匪寇听闻大汉将要与大蕃国开战,故而带手下兵众前来归降。”

“可是没有皇上的命令,如何敢私自招安匪寇?”

第一百四十章 千里家书

安静若听相公说罢,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可是没有皇上的命令,如何敢私自招安匪寇?如果因此招人话柄,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妨!”陆佐说时,似乎也觉察到自己做的有些冒险,但是这一步既然踏出去了,不试试,又哪里知道行不行呢,“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彼时木已成舟,退之他们又能立功,皇上一定会有所嘉奖!”

安静若看着自信满满的相公,心底也相信他一定能处理好,可是此行路途遥远,危险重重,相公的身体如何能吃得消,于是心头便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一起随军出征,“相公,我也要随军出征。”

陆佐看着妻子决绝坚毅的眼神,知道她肯定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吃不消,于是笑道:“军中都是男子,你贵为郡主,千金之躯,如何能去受这个苦!”

安静若果决的答道:“我必须去,我不放心。”

陆佐看了一眼殷季和陈退之,“有他们两个在,娘子大可放心,而且高筠又是我的结义兄弟,没什么好担心的。此行相公可保证万无一失。”

殷季和陈退之见他们夫妻二人似乎脸色都有些不对劲,也不敢插嘴,都低着头装作没听见。

安静若便不再说话了,也只顾低头吃饭,半生不吭。这反倒让陆佐有些心慌起来,便赔笑道:“我知道娘子彼时会担心,我保证三日一封书信保平安,那边的战事我也不会一直拖着的,我会速战速决早日回来的。”

安静若这才抬起头微微一笑。殷季见师父和师母气都消了,也凑热闹道:“师父没想到您不仅是个好师父,还是一个好丈夫。”说罢,还向师父竖起了大拇指。

在座的人听罢,也都笑了起来。气氛渐渐缓和,大家也都开始感受中秋节的气氛。安静若吃罢,从柜上拿出几盒的月饼,然后摆在桌上,“季儿,一会儿我们大家一起去拜月!”

殷季使劲点头,“嗯……有师母在,果然有家的感觉。”

陆佐笑着摇摇头,“你这小子,现在嘴怎么这么甜了。”

院子里夜风阵阵,天空中的一轮皓月,将院子照得通亮。陆府的正屋于两日前也修缮好了,门前的那一棵桂花树香气四溢,将正屋新装修好的房子淡淡的漆味盖住了。于是安静若就让陈退之和殷季选在桂花树下摆上香案,叠上月饼,四人开始拜月行礼。

行礼毕,四人便站起身开始闲谈起来。安静若看着满地飘落的桂花,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陆佐于是将身上的斗篷解下,给安静若披上,“怎么?是不是想你父亲了?”见安静若失落的点点头,于是安慰道,“要不一会儿我们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

安静若摇摇头,“我也只是伤感,这么多年我都是和爹爹一起过中秋,今年这中秋还是第一次不在他老人家身边呢!”

正说时,老潘从抄手游廊外疾步走来,左手拿着一封书信,右手拿着一个梨花木的礼盒,来到陆佐和安静若的面前施礼,“见过老爷和夫人。”

“老潘,何事如此着急忙慌的?”陆佐指着他手里的东西,“这是?”

老潘先举起右手的礼盒,“哦,这是平远伯府上派人送来的节礼,是几盒月饼。”接着举起左手的黄色信封,“这是南边送来的信。”说罢将礼盒交给殷季,手中的信封则交给了陆佐,然后便恭恭敬敬的告退了。

陆佐打开信封看时,原来是自己的弟弟陆仁襄从宿州寄来的家书,一时间陆佐的心头为之一恸,书曰:“兄书信已至,弟不甚欣喜,日夜翻读,始觉宽慰。自闻兄蒙冤入狱,弟时时辗转反侧,恨不得与兄同赴牢笼。后悉兄之无恙,且沉冤得雪,于翰林待诏,弟亦悱恻难眠欣喜之。宿州入秋寒凉,时常感月怀亲,中秋将至却不得团圆,实在痛惜。贬谪至此,时将半载,感母离此千里,念兄距余秋月,望有朝一日同聚家母膝下,共事圣上朝前,尽忠尽孝,时刻不忘。中秋佳节将至之时,弟当御风弄影,与兄共瞻此月,以解思念。甚安勿念!愚弟:仁襄书”

陆佐看罢书信,背着手举头望月,两行清泪汹涌而出,心中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安静若则近前挽着他拿书信的那只手不说话。

殷季也心中感念陆仁襄的好来,于是宽慰师父道:“师父,您不是说要让陆二哥回来吗?”

安静若疑问的看着陆佐,“相公,你想让仁襄回来?”

陆佐默默颔首不说话,一脸惆怅的模样,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那一封信中回过神来。

“可是这谈何容易?”安静若了解皇上,即使皇上现在信任相公并且同意调任回京,只怕太子他们也会从中作梗。

“是不容易!”陆佐清冷的眼神中,淡淡的吐出几个字,“但是我也会想办法让仁襄回来。”

安静若看着眼神坚毅的相公,她相信他一定会做到,“可是眼前你们不是要去西征?”

“所以这就是症结之所在,待到功成之时,一切自然而然了!”陆佐微微眯着眼睛,冷然的目光与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

是夜,安静若帮陆佐整理好此去的行李物品之后,二人才安然地在床榻上就寝。安静若静静地枕在陆佐的臂弯上,眼里却含着泪花,对相公明日出征的担心难以言表,沉默了许久,原本坚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陆佐右手轻抚妻子的乌黑地秀发,低语道:“静若,不必担心,此次西征,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平安归来。”

“可是……”安静若有些哽咽,“可是我听说大蕃国的元帅厉害的很,就连荀谋都吃了他的亏。”

陆佐信誓旦旦的一笑,“这一次大蕃国和乞塔国的联军主帅是希若赞卓,我和他打过交道,对他还是有所了解,所以此行为夫有把握!”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兵发兰州

次日天还未亮,安静若就已悄悄起床,梳洗完毕之后,便去伙房备下早饭,送至里屋。

陆佐听到动静这才醒转,微微睁着惺忪的睡眼,问:“娘子怎地起这么早?”

安静若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心事重重的答道:“给你准备好了早饭,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梳洗一下先吃饭罢。”

陆佐洗漱完毕,用过早饭收拾完毕之后,眼看着点卯的时间就要到了,安静若嘱咐了几句便让他赶紧去。当陆佐推门而出的时候,殷季早就在收拾好,已经站在院子外等候了。

殷季兴高采烈的冲到师父的面前,“师父,季儿已经准备好了,门外的马车已经在等了。”显然殷季很期待这一次西征。

陆佐点头示意,“退之呢?”

“他一早就已经走了,他们的脚程快,估计比我们早到好多天。”

安静若殷切嘱咐殷季道:“小殷季,一定要照顾好你师父!”

殷季拍着胸脯骄傲的说道:“师母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有季儿我为师父保驾护航,没几个人能近的了身。”

安静若微微一笑,“对呢,我差点忘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你师父身边。这一次西征,你和你师父都要小心,遇事千万不可贸然行事,凡事三思而行,记住了吗?”

“嗯……”殷季使劲点头,“季儿有勇,师父有谋,我们师徒二人凑在一起,绝对无人能敌。这一次季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阵一展拳脚呢!”

陆佐拍了一下殷季的后脑勺,笑道:“你不过是随行的家属,哪里就能够上阵了,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哪里也不许乱跑,否则就不让你一起去了!”

殷季听罢唯唯诺诺退却了一步不敢说话。陆佐便回身嘱咐起妻子来,“静若啊,这一次我们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为夫看你还是回娘家住几日吧,待到我们班师回朝之日再说!”

“你们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情我知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安静若说着将袖中的一封书信掏出,然后递给陆佐,“这次你们经过兰州,就将我的这封信交给我哥哥。”

陆佐微笑点头,“如今安世卿也是我的大哥,这件事我一定办到。”

安静若站在府门口,看着他们的马车消失在晨光的人海中,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心下一个念头暗自滋生。

太子刘衍今日受汉帝命,代表圣上为西征大元帅高筠送行。城外人喊马嘶,尘烟四起,十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往来的道路也都已被皇家封锁,大汉的京都内,此时已经传遍了高筠领军征伐鄯州的消息,不过很多人对新任命的元帅似乎都不是很满意,或者说不是很相信,毕竟那个叫做荀谋的人,一直都是他们口口相传的英雄人物,就连他都会败退,更何况是一个像高筠这样初出茅庐的牛犊呢!

太子刘衍站在城楼上望着大军浩荡远去,心中也不免担心,紧锁的眉头喃喃道:“希望高将军此去能一举收复鄯州啊!”

秋天,万物肃杀,大汉军队一路西行,但见花草凋敝,树木枯萎,但却都是难得的好天气,真正是应了“秋高气爽”四字。大军行进了将近半月有余,终于来到了兰州城外五十里的旷野处。高筠赶紧命大军原地休整,让人传来陆佐。陆佐被副将引到刚搭好的帐篷内,见高筠正背着手在帐篷内来回踱步,于是问道:“高元帅,怎么命令大军突然停下了?”

高筠抬头见大哥已经来了,向屋内的那个副将一挥手,让他先下去,然后才道:“大哥,你还是叫我高筠吧,元帅长元帅短的,听了我都烦。眼下已经快到兰州了,您说可怎么办才好啊?”

陆佐沉默须臾问:“地图呢?”

高筠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将它平摊在帐篷中间的案上。

陆佐手指着地图,“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兰州城距离还是有些远,我们再行进三十里,就在兰州城外二十里处驻扎。那里平坦开阔,适合我们的大军驻扎烧锅做饭。”

“可是为什么要在那里驻扎呢?我原本是想过了兰州城,在鄯州城外驻扎,与大蕃形成对垒之势。”高筠不解的问。

陆佐如鹰一般的眼神看向兰州城的方向,“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上阵杀敌。”

“那是什么?我们来边关就是为了收复鄯州吗?”

“不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找出奸细!”

高筠疑惑地看着陆佐,见大哥胸有成竹,便问:“奸细?你是说我们我们军中有奸细?”

“不是在我们军中,是在兰州城内!”

“兰州城内有奸细?”高筠简直不敢相信,“大哥,你怎么就知道兰州城内有奸细?”

陆佐于是又将之前和殷季说得那些话,再跟高筠说了一遍。高筠不禁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又连连点头,恍然大悟之状,“怪不得就连不可一世的荀谋也会败在希若赞卓的手下,原来是出了内奸。”

“所以首要锄奸,我们就必须在兰州城内先待上几天,只要把这个内奸铲除,那么歼灭大蕃就指日可待了!”

高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大哥你确定?此人既然是内奸,那只怕我们很难找出来吧!”

“不必担心,我已经有办法了!”陆佐又露出了他那自信的笑容。

“好!那我马上就下令大军继续开拔!”

高筠话音方落,外面探马来报,“禀告元帅,兰州刺史房渐之命通判韦诺前来迎接元帅。”

陆佐听罢,眉开眼笑的看着高筠,“机会来了!”

“机会?”高筠低声问,“从何说起?”

“咱们可以借此机会一探虚实。韦诺既然甚为兰州通判,对兰州城内的情况,自然了若指掌,从他的口中,一定能套出点什么!”陆佐说罢上前附耳低声告诉高筠接下来如何应对之策。

高筠看了一眼陆佐,然后向大哥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于是向探马大手一挥,“有请!”

须臾,一个穿着朝服,淡眉柳须,身形瘦小的男子小步快走的来到营帐内,见正中间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一身银盔银甲,背对着自己,赶紧下跪问安,“下官兰州通判韦诺见过高元帅。奉房此时均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再次重逢

韦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高筠叩首问安,“下官兰州通判韦诺,特奉刺史均命前来迎接高元帅。”

高筠背着手也不回头,冷冷的问:“你,就是韦诺?”

韦诺抱拳一低头,“下官正是!”

高筠转过身,指着韦诺喝道:“韦诺,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韦诺被元帅没来由的指责吓得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下官实在不明犯了什么错,请元帅明示。”

“你可知兰州城内出了奸细?”

“奸细?”韦诺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出现奸细呢?”

“本帅的人查出,大蕃国的奸细就藏在兰州城内,而且就在兰州为官。”

高筠此言一出,韦诺吓得一身冷汗,“下官在兰州任通判一职已经两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奸细啊……”

“我问你,可有从鄯州逃离至兰州的官员?”

韦诺见元帅的口气盛气凌人,便被吓得魂不附体,再说细作之事,自己如何能知,想了半天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这……逃……逃离嘛?”

高筠点点头,语气一转道:“或者说是调任?贬谪?你仔细想想……”

韦诺挠着脑袋,“好像有是有!但不知道元帅具体说的是谁!”

“哦!”高筠眼睛一亮,然后欣喜的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陆佐,接着上前扶起韦诺,“韦大人请起来说话!”

高筠态度的转变,也让韦诺放开了许多。韦诺站起身后,思忖着道:“好像鄯州司马许武佑大人,还有鄯州长史章德大人,他们都是从鄯州失守之后逃回兰州的。”韦诺的脑海继续思索着,“对了,还有一个,那就是鄯州的录事参军李克受大人,他们都是鄯州的官员。”

“还有其他人吗?”陆佐也忽然问。

韦诺的脑海再次搜索着,确定没有之后,摇头道:“应该没有了,有几位大人从鄯州逃回之后,因为受伤,没几日就死了,就他们三个现在还活着!”

陆佐继续问:“那他们现在何处?”

“他们就在兰州城内啊!他们逃回兰州之后,我们兰州的刺史大人曾上表圣上他们该怎么安置,圣上后来下旨说暂时留用兰州,待到鄯州收复之时,重新任用,一来是圣上嘉许他们的忠心,二来也是因为他们对鄯州情况熟悉,一旦收回鄯州,彼时也有可用之人。”

陆佐和高筠再次对视一眼,陆佐吩咐韦诺道:“你现在回去禀告刺史大人,我们的大军会驻扎在兰州城东二十里处驻扎,明日大帅会进城休整几日。明白了吗?”

韦诺虽然不清楚问话的人是谁,但既然是高元帅身边的人,说明一定不简单,所以还是很恭敬地作揖答道:“下官明白!”

陆佐向高筠示意了一下眼色,高筠会意,淡淡地道:“嗯!那韦大人就先回去吧!”

“遵命!”

高筠看着韦诺走远之后,不禁好奇的问陆佐,“大哥,您不是说兰州城内有奸细吗,干嘛还大张旗鼓的让我说刚才那番话,那不是打草惊蛇了吗?只怕我们去了之后,那个奸细会有所收敛,那时只怕我们会很难揪出那个人吧!”

陆佐向他一笑,“贤弟还是很有长进的嘛,这招就是要打草惊蛇,不过准确来说,这是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高筠不明就里,“我怎么老听不明白大哥您说的话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高筠接着吩咐就在此处搭伙做饭,吃过午饭之后,于是又让人下令大军继续挺进。大军行至鄯州城外二十里处的时候,也已近未时,安营扎寨之后,高筠便又请来陆佐、庞蛊、殷季来到自己元帅营帐。

陆佐领着庞蛊和殷季紧随其后,来到营房内。高筠每每见到大哥的时候,都会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大哥,刚才兰州刺史房渐之请我们今天就进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今天?今天可不行!我们必须明天进城。”

“有何区别吗?”

“今天进城,可就见不着我们奸细的模样了,现在那个奸细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知道此事,我们必须得把我们此行去兰州是为了抓奸细这件事放出风去,然后让此事先在城内发酵一个晚上,待到明日再进城的时候,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地方。”陆佐娓娓道来。

就在此时,忽然有士兵来报,“报告元帅,兰州节度使安世卿将军在辕门外求见。”

“哦!”几个人几乎同时一声惊呼,“快请!”

陆佐却已经等不及了,向高筠一拱手,“我先出去迎接。”三两步就往外跑,殷季也紧跟身后。

只见营帐外土黄色的帐篷排列得井然有序,把守的士兵个个手执利刃且精神矍铄。陆佐手搭凉棚,向辕门外望去,太阳底下果然站着一个身着乌盔黑甲的男子,那人不就是安世卿么!

陆佐三两步冲上前去,就向着安世卿躬身行礼,“陆佐见过安将军。”

安世卿看着眼前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却又说不上来是谁,这人难道真的就是陆佐,可是这容貌怎么和初见时的太不一样了,父亲来信时虽然也有说陆佐因为一场大病,且被荀谋毁容,自己的伯父替他医治之后,如同换了一张脸,难道这张脸就是他?

“安将军,安将军?”陆佐连叫了两声正在发呆的安世卿。

“你果真就是陆先生?”安世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陆佐叹息一声,无奈地答道:“正是。”

“我听家父来信的时候说起过,说你容貌不同,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大。”安世卿也很惊讶,看来伯父给他医治的时候,没少受罪。

安世卿再次抱拳行礼,“久违了陆先生!”

陆佐赶忙躬身还礼,“不敢不敢!”

安世卿哈哈大笑,“我父亲的来信我昨日看到了,如今你我就是一家人了!”

“这是陆佐的荣幸,按理说我还得称呼您一声小舅子呢,所以以后还是叫我公辅吧,不必再叫什么陆先生了,有失礼数!”陆佐亦笑道。

安世卿满意的点点头,“好好好!既然如此,公辅啊,你也不必拘礼。我的手下跟我汇报说,你们就在这里驻扎,我马不停蹄就赶过来看望你了。家人都还安好么?”

更新须知

春节期间原本打算持续更新,但今天实在太忙,so……请假一天,明天照常更新的哦!望理解……顺祝各位书友春节快乐!!!

更新须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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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兰州奸细

安世卿满意的点点头,“好好好!既然如此,公辅啊,你也不必拘礼。我的手下跟我汇报说,你们就在这里驻扎,我马不停蹄就赶过来看望你了。家人都还安好么?”

“一切安好,安好!岳父大人还嘱咐过我,路过鄯州的时候,千万提醒你,一定要作息正常,不要太过操劳。”陆佐仔细端详着安世卿,见他满面风尘,比之前见得时候消瘦多了,不禁心酸起来,“哥哥怎么瘦了?”

安世卿听到来自家乡的问候,也不觉眼眶湿润,轻叹一声,“哎……军总事务繁重,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啊!”

陆佐赶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来,我们到营房内再谈!”

安世卿跟随陆佐一同走进营寨,但见营寨位列整齐,士兵巡逻秩序井然,无大声喧哗者,每个人都是认认真真的做自己的事情。一路看罢,安世卿不禁连连点头,看来新来的这个元帅确实有些治军的能耐,于是边走边问,“公辅啊,皇上新任命的元帅高筠,听闻原本是金吾卫的上将军?”

“没错!”陆佐答道,“哥哥,有什么疑问吗?”

安世卿尴尬一笑,“没什么!”

陆佐知道他的用意,其实他心里是想打听一下新帅的情况,但这是军中的禁忌,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陆佐低声凑近了对他讲道,“哥哥放心,明日我们会进兰州城一趟,然后住一两天,到时在您府上的时候,我们再聊。如何?”

“嗯……”安世卿点头,突然放慢了脚步,“你刚才说明天要进兰州城住一两天?这是为何?”

“哦!我们准备进城抓奸细!”

“奸细?”安世卿的神情似乎也知道些什么,忽然停下脚步,惊诧地看着陆佐,看了看四周,确定身边八步之内没有人的时候,问,“这么说你也怀疑兰州城内有奸细?”

陆佐微微颔首,“看来哥哥也有所察觉了。”

“没错,前几日我就开始感觉不对劲,每次我带着小股兵力去侵袭鄯州城外的城防,似乎他们都能有先见之明一般,所有的守城器械都能准备得很完善,并且都能提前将我们的进攻阻断。”安世卿脸色一沉,“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有奸细,否则他们是如何能做到这么精准的预判呢?”

陆佐做个请的姿势,道:“这个奸细我迟早会抓出来,我们还是先进营帐说话吧!估计元帅他们都等急了。”

安世卿随着陆佐进到元帅营帐之后,几个人也相互见礼,一阵寒暄之后,高筠便开始询问安世卿一些关于兰州的情况,以及鄯州的一些情况,然后安世卿就告辞回城了。安世卿临行的时候,陆佐相送到辕门外,于是才将安静若写的那封家书交给安世卿。

夜已经更深,营房外巡逻的士兵不时的交谈着四处的情况,高筠躺在行军床上,依旧未能入眠,他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也许会毕生难忘,每走的一步有可能就会决定大汉的未来,所以自己不得不谨小慎微尽心尽力。高筠想着想着,还是不安的起身了,穿好常服,便走出帅帐。门口守夜的士兵,见元帅起来了,都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此时帅帐外,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星罗棋布的营房内大部分也都熄灯了,唯独一个地方除外,那座营帐正是陆佐的。

高筠不安地踱步来到陆佐的营帐前,门前的两个守卫向元帅一点头,道:“高元帅,陆大人正在屋内等您呢!”

高筠的脸上有些惊讶,于是加快了脚步,走进营帐。此时屋内的陆佐正在边泡着脚边看着手里得兵书战策,脚下的殷季不时的给师父测试水温。

陆佐放下手中的书后,平和的看着高筠,道:“来啦!”

看高筠的脸色显然比下午的时候,又多出了一些焦虑,“大哥,您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

“等我?”高筠神色略显疲惫的问道。

“看你双目肿胀,眼角发黑,最近一定是睡不好了,明日又要进城抓奸细,你肯定更加不安了,这么多事,你如何能安心睡得下呢!”

高筠长叹一声,“哎……大哥,谁说不是呢!”

殷季站起身笑道:“高二哥,看来你还是有些不相信我们师父的能力哦!有什么可担心的,有师父在,没什么可怕的,抓出奸细,收复鄯州,都是迟早的事情。”

“你都是说得轻巧,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高筠怅然道,“不是不相信大哥,而是这些事情做起来谈何容易啊!”

殷季又抢白道,“这还不是不相信啊!”

“好啦!”陆佐喝止道,然后冲着高筠微微一笑,“贤弟不必焦心,奸细很快就会浮出水面,彼时就当是愚兄为你献上的第一功。”

高筠这才渐渐平复了一点紧张的情绪,“但愿吧!”

陆佐又招呼殷季,“季儿,你去把我从京城带回来的安神香拿出来一盒送给你高二哥。”

“哦!”

殷季从榻上的行李包中,翻出了一个小木盒,然后交到高筠的手中,还不忘嘱咐道:“这安神香很有功效,入睡前点一盘,绝对睡得很香。”说罢,殷季笑着还不忘继续挖苦一番高筠,“你现在可是三军主帅,要是你都病倒了,那我们才叫真正的垮掉了!”

高筠如获至宝,“谢过大哥了!”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对了大哥,您不是有跟我暗中说过吗,陈大哥会带着人来投奔我们,时间到了吗?现在不是已经到兰州了,怎么还不见人?”

“不急!”陆佐神色淡定,“他们出现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向我们献礼呢?”

“献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府衙大堂

次日清晨,陆佐和殷季便带着庞蛊一同前往帅帐,没想到高筠昨晚点的安神香甚是管用,睡到现在才刚醒来。等到高筠起身洗漱穿戴完毕,然后将军内的事情交由副帅王彦处理。大家一起用过早饭之后,四人便一同骑马往兰州城而去。

四人骑马来至兰州城东门外的时候,但见雄浑的兰州城在朝阳的映衬下,雄伟壮观,由于近日战事频繁,所以城墙显得半新不旧,想来都是加厚加高了。陆佐右手拉着缰绳,左手手搭凉棚看向兰州城上,锦旗飘扬,守卫的士兵三步一岗,高耸的城墙更是让人感觉坚不可摧,不禁叹道:“你们看,这兰州城看来守卫做的不错,现在我倒越来越想会会这个房刺史了。”

殷季眼睛迅疾,发现不远处有一撮人马,不禁高呼,“师父你们看城下面好像有一群人!”

陆佐哈哈一笑,“有人来迎接我们了,走!驾……”

四人催马继续前行,越走越走看得也越清楚,果然,城门下的官员有的身着朝服,有的身穿盔甲,前面十几个官员迎候,他们身后则是几十个守卫整齐的站列着。来迎接的官员们见元帅近前,全都整整齐齐的躬身施礼,“见过元帅!”

高筠笑道:“各位大人有心了!都免礼吧!”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哥,陆佐示意他下马。

于是四人便翻身下马。官员中,为首的一位面容白皙,浓黑的胡渣与那肤色极不相称,为首的那人上前一步躬身道:“下官兰州刺史房渐之率领兰州的大小官员,特地前来迎接元帅。”

“免礼了,房刺史有心了!”高筠继续问,“如今兰州的情况如何?”

房渐之呵呵一笑,“一切正常。下官为大人备下了薄酒,专门为元帅还有各位大人接风洗尘的。”

高筠手一挥,“酒暂时就不必了。”然后指着他身后的人问,“今天兰州城的大小官员都来了是吗?”

“正是。”

高筠一点头,“嗯!那就刚好了,大家都到兰州府的衙门吧,本帅有话要问。”

房渐之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答道:“遵命!”然后转身冲着身后的官员道,“都听到了没有,去衙门问话。”

身后的文武官员听罢,都笑声低估了一下,也不敢违抗,齐声答道:“遵命!”

兰州府衙的大堂内,此时坐满了人,正上方坐着高筠,两旁坐着陆佐和庞蛊,殷季则站在师父的身后。堂下坐着官员们神情都有些紧张,因为昨天大家都口耳相传,听说此次元帅之所以会在兰州城逗留,就是因为兰州城内出了奸细,所以在座的各位大人都有些惊慌。所有人的心里面都在犯嘀咕,都不解为何问话要将大家集中在衙门?看这满场的架势,哪里像是问话,分明就是审讯。

高筠端坐高堂,见堂下的百官都在低声耳语着,于是转头看了一眼陆佐,陆佐向他点头示意开始。高筠这才咳了两声,堂下瞬间鸦雀无声,官员们也都开始正襟危坐着听训。高筠正色道:“今日召集诸位大人前来,只因我们兰州城内出了一件重大的事情,那就是我们在座的中间有可能出现了内奸。”

此言一出,底下再次哗然,所有人都装作不知道的模样,一脸错愕的说着怎么可能会有内奸呢?

房渐之坐在官员最前面,见堂内一团乱麻,赶紧喝止,“肃静!”堂内的吵闹声应声停止,房渐之这才疑惑的问高筠,“高元帅,下官不明,这兰州城如何会有内奸呢?”

高筠并没有回答房渐之的问话,只道:“本帅来此还不曾与各位相识,所以在座的诸位就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解其意,既然元帅都这么说了,底下的所有人便开始做起自我介绍来。首先是兰州刺史房渐之,他介绍道:“下官是兰州刺史房渐之!”

“嗯……”高筠点头,“本帅知道了,下一位!”高筠心知肚明,来的时候大哥已经交代过,必须让他们全场自己介绍一番。

直到堂后面的最后三人时,陆佐的眼神终于露出了雄鹰一般的犀利目光,紧盯着他们三个。

其中一个矮胖的男子站起身拱手介绍道:“下官是鄯州的录事参军李克受,鄯州城破之时,率领老百姓一起撤退之兰州的,经过圣上的御批先暂时在此留用帮助前线。”

高筠点头,“嗯!下一位。”

李克受坐下之后,身旁另一位面色蜡黄的男子站起身,拱手道:“在下也是鄯州来的官员许武佑,在鄯州任司马一职。”

“下一位!”

许武佑身边一位瘦高者缓缓站起,和善地笑了笑道:“下官鄯州长史章德,也是随同李克受大人和许武佑大人一同撤退回兰州的!”

陆佐厉色仔细观察着他三人的神态,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脸色有一丝的异常。

就在高筠准备问话的时候,堂外有士兵来报,“禀告元帅,节度使大人到。”

“请!”高筠笑道,“节度使安将军一会儿就会告诉大家情况。”

众人面面相觑,听到堂外沉稳的脚步声之时,纷纷回头看向堂外,大家见果真是节度使安世卿,于是全都站起身来,向安世卿躬身施礼。

安世卿则向堂内的众人一抱拳,笑道:“诸位大人不必客气,都请坐吧!”然后也向高筠抱拳施礼,“见过高元帅。”

高筠示意旁边的衙役,“快给安将军看座。”

安世卿坐定之后,高筠便开始问道:“安将军,您来说说您所发现的一些情况吧!”

“好!”安世卿点头,“据本将军的观察,我们兰州城内确实出现了内奸。”

房渐之依然不解,“安将军,如此口说无凭,我等如何相信,大家都是同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况我等皆是大汉子民,谁会做此等背主求荣之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暗夜驿馆

威严森冷的府衙内,坐满了兰州城的大小官员,每个人的神情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安世卿此时站起身,向着堂下环顾四周,也试图用自己的直觉从中揪出那个奸细,或者是用自己肃然的神情震慑住他。

安世卿看了一眼底下的官员,蔑视一笑,“本将军其实早就料到我们当中出现了奸细。上个月底,本将军带领三千人马在鄯州城外的巡防,却遭到大蕃军队的突袭,幸好我早就做好第二手的准备,另外让我的副将苏百万领兵五千接应,否则本将军早就落入敌人之手。自那之后,我每每派暗探前去鄯州城打探消息,每去一人便都杳无音讯,不见踪迹,如果不是自己人知道实情高密,那大蕃如何能知道我们的暗探长什么模样?又如何会一去不返呢?除非……”安世卿说着又露出狰狞的笑容,堂内的官员见之顿觉不寒而栗。

房渐之也渐渐觉得事有蹊跷,“这么说我们真的内部出现奸细了?可是安将军刚才所说的均是军内的机密,我身为刺史尚且不知,这个奸细又是如何亲近你,得到这些消息的呢?”

安世卿继续道:“这就对了,刺史大人是一方父母官,只管辖治内之政务,并不过问军务。”

兰州通判韦诺也坐在房渐之的身后,听安将军这么一说,也懂了,“安将军您的意思是说,奸细有可能是在军中任职么?”

高筠此时也站起身,边在堂前来回踱着步,边冷笑道:“没错!其实这个奸细我们已经查出来他是谁了,本帅今天先给他机会反省,只要从实招来,本帅一定从轻处理。”

堂内的官员们听得呆若木鸡,显然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当堂内的官员们都退下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间了,唯独房渐之依然留在堂下,向堂上站着的元帅拱手笑道:“高元帅辛苦,下官已经在家中备下薄酒,为元帅和各位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元帅赏脸前去歇歇脚。”

“好!”高筠谦笑道,“既然房刺史一片美意,本帅自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等就叨扰了。”

“客气了!”

“那房刺史就先去忙吧,我等随后就到。”

房渐之向着堂上的各位大人拱手示意,“各位大人,那下官就先告辞了。下官在府中恭候各位。”

看着房渐之走出院门之后,高筠疑问的看着身旁的陆佐,“大哥,您说这招管用吗?”

安世卿也好奇的问:“我们如此打草惊蛇,奸细万一要是跑了怎么办?”

陆佐不以为然的笑了,“哥哥可知道乡村有一种老鼠,它们专好在田间地头啃食老农的农作物?”

安世卿不解的摇摇头。殷季倒是听说过,顺口道:“师父我知道这种老鼠,最可恶了,我们辛辛苦苦养的农作物,都是这些硕鼠给糟蹋的。”

“没错,这些老鼠也甚是狡猾,狡兔尚且三窟,这些老鼠打的地洞盘根错节,四通八达,想要抓住这些老鼠实在很难。

高筠更加不解,“大哥,您说的这个到底什么意思?小弟实在听不懂?”

“不急,先听我说完。为了消除鼠患,所以我们庄稼人也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其中一个老鼠洞,在洞口点上干柴,然后用烟熏。”

安世卿似乎听明白了,“哦!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我们这招用的就是打草惊蛇,欲擒故纵!”

陆佐会意的点头,“相信明日我们就会有所收获的!”

秋天的兰州,相比起白天,实在寒冷彻骨,再加上这样的夜晚又下起大雨,身着两件衣服就已经冷得瑟瑟发抖。

兰州的驿馆外,此时也风雨交加,不时能听到房檐雨声,以及寒风呼啸而过。

驿馆靠近街面的二楼房舍内,此刻烛光摇曳,秋风夹着雨点不时的打进低开的窗户内。一个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道:“你们两个快去把门窗关好了!”

但听得“吱吖”两声,门窗已然关好。三张暗沉的脸,围坐在昏黄的灯影下。一只颤抖的手,持着一把剪刀将蜡烛上多余的灯芯剪掉,原本昏暗的屋内似乎亮堂了许多。章德将手里的剪刀一把扔在桌上,面对着眼前的两张老脸,不禁叹息了一声,“你们说接下来怎么办?”

李克受因为身形微胖,坐了一会儿有些难受,身体前倾,两只手交叠着撑在圆桌上,紧咬着牙关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连夜逃出城去!”

许武佑一脸阴沉,斜了一眼李克受,“城门都关了,你倒是跑啊!万一被抓个现行,莫说你没有叛国都要当叛国处置了。”

章德皱着眉头咬着脑袋,“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对啊,我也奇怪,你们说安世卿那个家伙真的已经知道奸细是谁了吗?”许武佑疑问道。

章德狐疑的看了看紧闭的门口,许武佑和李克受也顺着眼神看了看门口,三人同时屏着呼吸,忽然间屋内一片寂静。除了屋外呼号的秋风和淅沥的秋雨,没有半点其他声响。章德向李克受做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去门口看看,李克受会意,坚毅的眼神中,又透露着一丝恐惧。

李克受双手一撑,吃力的站起身,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五步之隔的房门,此刻是如此的遥远,李克受看着自己被烛光拖长的黑色影子,不禁心内一颤,生怕门在开的那一刹,会有一群官兵冲进屋内,将自己生擒,或者是乱刀砍死。他害怕得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他们二人瞪大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李克受整了整衣冠,壮了壮胆,大踏步走到门后。李克受颤颤巍巍的双手,按住门闩的那一刹,屋外传来一个让人可怖的嗓音,“夜枭白天怎么还在睡觉啊?”

一个熟悉的暗号,屋内的三个人眼睛瞬间发亮,李克受满脸激动,回头又欣喜的看了一眼章德和许武佑,章德微笑着向李克受点点头,示意他赶紧对暗号。李克受会意,清了清嗓子之后,低沉着嗓门回答道:“因为晚上要出来捕猎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幕后黑手

李克受打开房门,但见一个男子身着夜行衣,头戴黑色斗笠,黑纱遮面。那黑衣男子向他点头示意,李克受如见了救星一般,呵呵笑道:“大人,可把您盼来了!”

黑衣人压低了斗笠,“进去说,关门!”

李克受向屋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昏暗地走廊外空无一人之后,才将关门紧紧闩上。章德和许武佑此时也都站起身围拢到黑衣人的身前,知道黑衣人点头示意他们各自坐回去。

几个人重新围坐在暖黄的烛光前,章德满是期待的道:“大人,您今天也看到了,高筠和安世卿他们都已经开始怀疑我们这里出了内奸了,而且那个安世卿还说他已经知道内奸是谁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黑衣人仰着头,黑色的面纱随着他的一声叹息,起伏了一下,“安世卿那只是吓唬我们的,不必放在心上。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最近最好乖乖地待在驿馆,哪儿也别去,谁也不要来往!”

章德三人面面相觑,不懂得他唱的是什么戏。

那黑衣人见他三人一脸疑惑,于是加重了语气再次强调,“都记住了吗?”

许武佑道:“可是万一他们是真的查出来了,那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怕什么!”黑衣人语调略带威胁,“你们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李克受不满的看着他,闷哼一声,“你说得轻巧,这种火中取栗的事情,我们不想干了,我只想老老实实做我的录事参军,没必要跟着你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黑衣人一拍桌子,把他三人吓了一跳,接着黑衣人冷笑道:“你可以退出,那这鄯州刺史的职位还空着呢,等兰州也被我们拿下的时候,兰州刺史的职位也很需要人呢,你不想要,还有很多抢着要。”

章德一听刺史的职位,两眼又开始放光,劝道:“克受兄,忍一时风平浪静,高筠这个愣头青比得过荀谋吗?连荀谋都不是大蕃元帅的对手,更何况是初出茅庐的高筠呢!”

“你说得轻巧,高筠现在是有备而来,他都说了,此来兰州,不抓出奸细,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李克受脸上的横肉抖动着,眼神里隐约有一丝害怕。

许武佑也附和道:“对啊,我觉得为今之计就是应该想办法如何应对高筠那些人的盘查。”

黑衣人也点点头,“这你们就不必担心了,我已经有办法对付他们!”

“办法!什么办法?”李克受不依不饶道,“不会是丢卒保车吧!”

此刻屋内的气氛又变得暗沉诡异,章德和许武佑面面相觑,然后都瞪大着眼睛看着正低头一言不发的黑衣男子。

“那就看你是想做过河卒,还是想当马前车了!”黑衣人突然道。

章德见气氛变得有些争锋相对,赶紧打圆场道:“大家都是同僚,现在又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们一定要团……”

“哼……”李克受一声冷哼,打断了章德的话,“是卒是车,只怕也由不得我们了吧!当初你也是这么一步步威逼利诱把我们骗上贼船的,最初也答应我们加官进爵,可是现在呢?什么也没捞着,反倒是每日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还要给番邦提供内情。依我看,他们就是在利用我们。”

许武佑和章德都听得愣住了,李克受性子比较急,没想到今天被安世卿一刺激就坐不住了。

就在大家愣神的功夫,黑衣人突然站起身,迅速抓住右手边坐着的李克受地衣领,原本有些胖的李克受,在他的手里就像拎小鸡似的。李克受也被这样的阵仗吓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那双黑漆漆的双眼,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咙,声音颤抖的问:“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冷笑道:“过河卒只要过了河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应该知道吧!”

“我……”李克受慌乱的眼神在闪烁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黑衣人的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在烛光的耀映下,泛着黄光,李克受的眼睛瞪得滚圆,下巴张得很大,哆哆嗦嗦地道:“大人,你这是何必?咱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

“哼……你们三个才是,我……是主宰你们生死的……阎王!”

李克受看着黑衣人杀气腾腾的眼神,吓得手足无措,李克受知道他什么都做的出来,不过李克受可不想现在就讨饶,“可是你杀了我们,明天官府知道之后,一定会彻查到底,到时候你也会暴露的!”

“呵呵……”黑衣人冷笑,“就凭他们那些愚蠢的匹夫?要是真能查出来,安世卿也不会在鄯州栽那么多跟头。”黑衣人转过脸,看了一眼章德和许武佑,见他们老老实实的坐在对面不说话,又得意的笑了一下,继续道,“而且我要杀的不是你们,而是……你!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只要老老实实跟我合作,我一定让你做人上人!”

李克受也轻蔑一笑,“难道大人你不知道吗!这一次随同高筠一同出征的人中,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人吗?”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谁?”

“大人久居兰州,想必对鄯州也有所了解,而且我想你应该也有见过那个人。”李克受见他很好奇是谁,知道自己已经调足了他的胃口。

“到底是谁?”黑衣人要紧牙关,“说……”

“想必大人一定听过民间盛传的那句‘荀谋陆佐,天下可得‘吧?”

“什么意思?你是说荀谋还是陆佐?”黑衣人开始紧张起来,“难道他们有在西征一行当中?”

李克受此时的神色有些得意起来,他知道用上这个护身符,一定可以镇住他,“荀谋是没有来,但是陆佐就在其中。”

黑衣人听到陆佐这个名字的时候,原本紧抓李克受衣领的右手,渐渐地松开了,然后缓缓的坐回自己的位置,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章德和许武佑面面相觑更是哑口无言,他们三人其实都已经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他们三人都没想到“陆佐”这个名字会让他吓成这样。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雨夜行凶

此时李克受得意洋洋的坐下来,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见黑衣人许久不说话,便冷笑道:“大人怎么……也害怕这个陆佐?”见他依然低头沉默,继续道,“你我都是这一带的人,恐怕没有人不知晓他在当地的威望。章大人从朝廷里得知了一个消息我们还来不及告诉你,就是这次皇上之所以会让陆佐同行,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李克受说到这里,得意地故意放慢了语速,想要调一下他的胃口。

黑衣人果然很感兴趣,抬头瞥了一眼李克受,冷冷的道:“说……”

李克受见此招有效,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于是得意一笑,“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陆佐他是鄯州人氏,对那里人脉广泛,又甚为了解,所以皇上觉得他最适合随同出征。”李克受注视着黑衣人,见他深深的埋着头,知道他一定陷入了紧张地沉思。

章德见这一招似乎对他很管用,也有心随声附和,“其实今天坐在高筠旁边的那个人就是陆佐!”

“他就是陆佐?”许武佑惊讶道,“他怎么会是陆佐,当年他参加乡试的时候,我还见过他呢?”

“没错,他就是。我听说他好像在监狱里被人挑断手筋脚筋,还被毁容了,所以现在才会是这般模样。”章德颇为艳羡的继续说着,“不过他现在可是平远伯安远山的乘龙快婿了,早就听说他才高八斗,足智多谋,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我们查出来!”

李克受笑了笑,似乎找到了对付黑衣人的方法了,于是阴阳怪气的接话道:“怕什么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每个人都相安无事,怕是一时半会查不到我们身上。”

许武佑也点点头,“嗯!有道理,而且他们行军西征耽误不得,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查案身上。过两日他们要是再不发兵,我们就煽动其他官员,联名上表朝廷,就说高筠拥兵自重,觊觎兰州,妄图谋逆。这样的大罪,我就不信皇帝不会治他的罪。”

“哈哈……”李克受甚是得意,“许大人说得极是。”

黑衣人冷冷一笑,让他三人瞬间不寒而栗,原本轻松的气氛,又重新蒙上了紧张的情绪,黑衣人道:“你们以为一个陆佐就能把我唬住了吗?”

李克受不以为意,“可别忘了,你的把柄也在我们手上!”此言一出,屋内的诡异的气氛骤然上升,章德皱着眉示意李克受没必要说这句话,但是他依然不以为然。

屋内沉默许久,黑衣人一拳“嘭”的一声重重地击打在桌子上,其他三人吓得全身抖动了一下,都有些惊讶的看着黑衣人。接着黑衣人右手又顺势捏住李克受的脖子,然后亮出明晃晃匕首,怒目圆睁的瞪着李克受,道:“你最好听清楚,没有人可以威胁我!看来今晚你是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黑衣人的这一番话,让其他三人终于觉察到情形不对了,李克受脸色铁青,章德和许武佑也赶紧跪地替李克受讨饶。黑衣人得意的冷哼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章、许二人,“你们两个识相就好,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然后转回头,一边用手里的匕首在李克受的脸颊上轻轻一划,脸色瞬间划出一小道鲜红的小口,一边冷笑道,“至于你嘛……”

“不要……不要大人,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一定好好配……”李克受颤抖道。

“晚了!”

黑衣人手起刀落,挥着匕首向他的腹内捅了一刀,瞬间鲜血汩汩流出,李克受却还喘着粗气在黑衣人的手里挣扎着,黑衣人松开右手,将左手里的匕首接过右手,迅速又往李克受的心脏扎了一刀,当匕首拔出之时,鲜血瞬间沾湿了伤口处的衣服,李克受刹那间殒命,瞪着大眼倒在凳子下,躺在了血泊中。

许武佑和章德跪在地上,已经被吓得面如菜色。黑衣人冷笑着用左手的袖口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渍,淡淡地道:“你们两个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章、许二人连连扣头,“小的明白……明白!”可是转念一想,又不明白他说的是何意,“这?该怎么做……还请大人明示!小的们一定照办!”

“现在你们就赶紧消失!”黑衣人说罢,“嘭”的一声将手中的匕首深深的插进桌子上。

他两人全身一震,“消……失?”

“对!”黑衣人道,“越远越好,但是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大汉的国土之内!明白了吗?”

许武佑颤抖着道:“小的明白,我们现在就走,马上出发!”

章德道:“大人,现在城门紧闭,我们如何能出得城去呢?”

“这个你们放心!”黑衣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然后扔到桌子上,“这是兰州出城的腰牌,有它自然会有人给你们放行。去吧!”

漫长的夜,在无边的潇潇雨声中,愈加显得凄惶,一辆马车在风雨中从城门下仓皇而去。

天渐渐大亮,下了一夜的雨,也逐渐停了。驿馆瓦檐处残留的雨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鹅卵石铺就的天井边。天井内此时已经站满了兰州府衙的捕役,个个腰间佩刀,不过都没有了往日的威武,都显得有些着急。

这时驿馆的门庭外停了一辆轿子,为首的那个捕头赶紧冲出院去,上前迎接,下轿的人正是兰州刺史房渐之。房渐之神色慌张的看了一眼为首地捕头问:“杨捕头,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其他人呢?”

杨捕头抱拳答道:“其他各位大人刚通知下去,都在来的路上。”

“高元帅呢?”房渐之焦急地问。

“小的们不敢惊扰元帅,所以先禀告大人您再做定夺。”

房渐之犹豫了一下,才道:“无妨,等元帅醒来了再如实禀报。”说罢边大踏步往驿馆内走去,边问,“李大人的尸体在哪一间房?”

杨捕头跟随其后,禀告道:“就在临街的那一间厢房!”

“哦?”房渐之的脚步停住,若有所思之状,“隔壁两间房是不是分别住着章大人和许大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凶手系谁

房渐之停住脚步,脑海一闪,赶忙问杨捕头,“李大人隔壁是不是还住着鄯州来的两位大人,章大人还有许大人?他们人呢?”

杨捕头如梦初醒,“早上驿馆的驿卒只闻到李大人房间的一股腥味,并没有发现他们房间有什么异样,所以我们也没去打扰二位大人的房间!”

“走!快去他们房间看看。”

房渐之带着杨捕头径直往天井中走去,下属们抱拳施礼,他也没答应,心想着章德和许武佑两位大人可千万别再出事,上楼之后,来到临街的那两间房,房渐之指着第三间房门问杨捕头:“这是哪位大人的房间?”

“这是许大人的房间。”

“敲门!”

杨捕头曲起食指和中指,“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可是屋内并没有半点回应,杨捕头和房渐之相视皱眉,都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房渐之干脆右手用力一推,房门竟然轻而易举的就被推开了,二人冲进屋内,却见里面空无一人,里面的摆件还有床上的被褥也整整齐齐。房渐之暗骂不好,赶紧撒腿又往隔壁章德的房间冲去。这次杨捕头冲在前面,也不敲门,也直接用力推门,很轻易的就将房门推开,二人进屋看时,和许大人的房间一模一样没有半个人影,屋内的一应摆设也都整整齐齐。房渐之皱着眉头狐疑的许久,忽然走廊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却是通判大人韦诺。

韦诺见此时大人在章大人的房间,也迈步进屋,见屋内空无一人,忙问:“刺史大人,章大人呢?”

房渐之一脸郁闷没有回答,杨捕头也是一脸困惑的答道:“我们也不知道,章大人和许大人的房门刚才也都没有反锁,人也不在屋里,不知道哪里去了。”

韦诺也很是困顿,“他二人会不会是公干去了?”

“不大可能,现在辰时不到,他们应该刚刚起来才对。”杨捕头道。

房渐之忽然道:“走,去隔壁看看。”

三人刚刚来到房门前,就有一股腥味扑鼻而来,三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房门半掩,杨捕头轻轻一推,房门应声打开,映入眼帘就是正中的桌子脚下的一具尸体。

韦诺右手捂着口鼻,左手指着尸体,“刺史大人,你看这房间没有打斗的痕迹啊!”

房渐之点头,“看来应该是相熟之人。”于是上前俯身凑近了仔细端详,“刀口有两处,一处在腹部,一处在心脏,插中心脏的这个位置应该是第二处伤口,而且也是致命伤。瞳孔放大,看来死前应该极度恐惧。”

“这……”韦诺皱眉道,“你说会不会许武佑和章德他们两个干的?然后才畏罪潜逃。”

房渐之顿了一下,站起身,“不无可能,所以为今之计就是先找到他们两个人。”然后又问杨捕头,“仵作老李来了吗?”

“应该快到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公服打扮的老头子,肩挎着一个工具箱,在门口施礼问候,“刺史大人。”

三人齐齐回头,杨捕头道:“刺史大人,仵作老李来了。”

房渐之也拱手还礼,“老李啊,你快来看看。”

老李点头,三两步跨进屋内,将工具箱放置在尸体旁,老李则俯身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探看了遍。这时候走廊外又传出一阵零乱的脚步声,看来此次来人不止一个。果然,房渐之回头看向房门的时候,高筠元帅还有陆佐、殷季三人分别出现在门口,他们三人也是一脸错愕的观察着屋内的情形。

屋内的人见是元帅来了,都赶紧回身施礼。

高筠三人也一同进屋,问道:“刺史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房渐之慌忙答道:“昨晚李大人被杀了。”

高筠跟陆佐面面相觑后,惊问道:“可查出凶手踪迹了没有?”

“我们正在查验,我们的仵作刚刚验过尸体。”房渐之向高筠介绍右手边那位胡子花白的老者,“这就是我们兰州府衙的仵作。”

陆佐向老李一鞠躬,“可从尸体上判断出什么端倪没有?”

老李不慌不忙的答道:“尸体上只有两处伤口,凶手行凶之时,第一刀应该是先刺向腹部,然后再刺向心脏。”

高筠道:“这么说,这一刀才是致命伤咯?”

老李点头,“没错,按照刀口的深浅和宽度来看,凶器应该是一把匕首!根据尸体的尸斑还有僵化程度的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晚一更时分。”

陆佐问道:“可否找到凶器?”

房渐之无奈地摇摇头,“现场并没有其他可疑的物品。不过鄯州司马许武佑和长史章德都不见了。”

“哦?”所有人一阵惊呼。高筠和殷季眼神都齐刷刷的看向陆佐,那眼神似乎在问奸细应该就是他们二人了吧,而且肯定就是畏罪潜逃了。

陆佐赶忙问:“派人下去找了吗?”

杨捕头一点头,利索的答道:“已经派人全城去搜寻了。”

陆佐点点头,瞬间信心满满。

就在此时门外探马飞报,众人目瞪口呆,都在猜想此时探马来报,一定是有什么边关紧急的战事了,高筠赶紧应声让他们进来。

探马进屋来,跪地便报道:“禀告元帅,城外有一波人马,前来投诚!”

“哦?”高筠眉头一皱,忽而又如梦初醒一般,回头看了一眼陆佐,没想到他真的领人来投了,“是何人的人马?”

“是附近的一伙山贼,领头的叫做陈退之。”

“多少人马?”

“差不多有三千人马!”

探马说罢,房渐之等人一片哗然,就连高筠也很惊讶,没想到陈大哥能聚拢来这么多的人马,着实厉害啊,看来他们在鄯兰一带的势力真的不容小觑啊!

房渐之听罢也是惊讶的回禀高筠,道:“陈退之是我们本地出了名的悍匪,好像也是江湖中传闻的什么绿林盟主!据说他们经常在各个山头之间换据点,而且和各州的响马还有江湖侠士都有联系,官府缉拿他多年,始终都没有找到他的老巢在哪里!如今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就向官府投诚?高元帅,这其中必定有诈!”

高筠呵呵一笑,“怕什么,我且看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其实高筠心底也是暗暗发笑,房渐之他哪里知晓这其中的端倪。

探马继续禀告道:“启禀元帅,陈退之在城下叫嚷,还说给你们送来了见面礼!”

众人一惊,见面礼?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响马投诚

房渐之引着高筠等人骑马赶到西城墙之上,威武坚厚的城墙下是一条护城河。高筠等人站在城楼之上,手搭凉棚,放眼向城外望去,不远处果然有一队人马,旌旗招展,队列齐整,为首一个人身上的盔甲特别明亮,看来那个人应该就是陈大哥了。

高筠看了一眼陆佐问:“怎么办?”

不等陆佐说话,房渐之就抢先道:“高元帅,只怕有诈。我们这边的人都知道陈退之此人的厉害,官府也曾多次吃过他的亏,如今无故前来投诚,必定有诈。”

高筠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看着陆佐,那眼神似乎在说大哥赶紧说个主意啊。果然陆佐不慌不忙的道:“不必着急,我倒是想看看他献上的是何见面礼。让他们的人过来问话先。”

就在此时对方人马中,一人拍马赶到城下,近前看的时候,正是陈退之,陈退之抬头看向城楼,喊道:“城楼上的,可是此次西征的高元帅吗?”

房渐之却一脸不耐烦,正要说时,被身旁的高筠横手拦住,高筠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才答道:“某家正是高筠,敢问这位好汉是何方神圣?”高筠此话说罢心底暗笑。

陈退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在别人看不懂,“在下是此处的义军,曾经也杀过几个贪官,奈何官府却将我等视为贼匪,如今我的老家被番邦所占,蛮夷所掠,听闻高元帅此次奉命来征讨大蕃国,所以今日我特意领着我的兄弟们前来投诚。”

“既然你是来投诚的,可你却是朝廷要缉拿的要犯,我们如何能招你?”高筠指着道,话不能马上就应,就等着接下来陈大哥怎么说了。

城下的陈退之继续高声答道:“元帅,我等今日为你们带来了两个见面礼,以为投名状,就看看元帅觉得值不值了。”

“见面礼?好……”高筠爽快道,“那就献上来吧!本帅一定酌情为你开恩!”

陈退之拨转马头,冲着那队人马大声高喊:“献上来!”陈退之这一声吼响彻云霄。远处人马中徐徐的走出两骑,那两匹马身后还各自用绳子捆缚着一个人走在后面。

高筠等人手搭凉棚,在阳光的照耀下,看不清来人,只觉得身形眼熟,心内奇怪,于是转头看了一眼大哥,陆佐不说话,只是向他笑了笑,难道那两个人就是他们?

房渐之此时也狐疑,定睛看时,那两骑牵着的人好生眼熟,待到越走越近的时候,才认出来,兴奋地叫起来,“元帅,元帅,他们后面绑着的人就是章德大人和许武佑大人。”

“什么?”高筠佯装生气,“岂有此理。这贼头实在可恶。”然后对着城下的陈退之大骂,“大胆狂徒,你们抓的是我们大汉官员,如何说时见面礼了,你眼中可还有王法,你们快些放人,本帅尚可饶你一死。”

陈退之暗自好笑,没想到高筠这小子还挺会演戏,于是厉色向着城上的高筠一拱手,道:“高元帅息怒,我们抓到的这两人是大汉朝廷的官员不假,但他们也是实实在在的大蕃奸细。”

“奸细?”房渐之指着陈退之高声道,“你无凭无据,哪里能说谁是奸细谁就是奸细,我看你这是为了邀功,所以才信口雌黄的。”

“想必你就是兰州刺史房渐之吧!”陈退之笑着拱手道,见房渐之扭过脸一脸不屑的模样,虽然不爽但还是客气道,“久仰久仰。至于在下是不是信口雌黄,等会你们一问便知,而且我们这里也有物证。”

房渐之和高筠面面相觑,继续问:“那物证现在何处?”

双方说着,陈退之的两个喽啰已经骑着马牵着章德和许武佑来到陈退之的身后。陈退之冲着城楼上道:“现在这见面礼你们可以派人来取了,物证我就放在章德老贼的衣袖里,你们一看便知端倪。”

房渐之还是很有防范之心,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们安的是什么心,万一你们是想用他们二人骗开我们的城门,趁机攻城呢!你以为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吗!”

陈退之哈哈大笑,“没想到堂堂的一州刺史,再加上一国之元帅,还会怕我这样的人赚开你们的城门。”说着指了指身后远处自己的人马,“我的人马离此地足有一里地,即使他们插上翅膀,也没有你们关城门的速度吧。以兰州的城防和守卫,我们区区千人也很难攻克吧。”

房渐之看了看远处的贼兵,然后又无计可施的看着高筠,“元帅!这……”

高筠想说直接开城门即可,但是知道房渐之此人做事谨小慎微,不可能轻易打开城门的,于是看了看陆佐,请他拿个主意。

陆佐手儿一挥,示意他们不必多疑,“我看他们不像是有诈,不过为了小心行事,刺史大人,要不我们就垂下两个箩筐,把人拉上来,你看如何?”

房渐之点头,也认为如此方才保险,“陆大人说的极是。”于是冲着城下喊道,“好!我们放下两个箩筐,你们将他二人放入框内,待我们一问便知。”

“好!”

城楼上两个士兵用绳绑住竹筐,将竹筐抛到城下,底下的两个喽啰见状也下马,将章、武二人赶到城墙根下,让他们坐进框内。然后两个喽啰检查完安全性之后,便冲楼上的两个士兵高喊:“城上的人,可以拉上去了。”

竹筐徐徐被拉上城上,待到士兵把他二人放出来的时候,但见二人灰头土脸、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两只手背在身后,背五花大绑绑的结结实实的,再细看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看来是昨晚下雨的时候被他们给逮住的。章德和许武佑一见高筠和房渐之,马上跪地痛哭,讨饶不止,“元帅,刺史大人,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房渐之眉头一皱,看来他们果然是奸细,不等高筠开口,便义愤填膺的问:“你们果真是大蕃国的奸细么?”

第一百五十章 真相大白

章德和许武佑跪地痛哭流涕,半天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庞蛊在身后急得直跺脚,上前一脚就往许武佑的胸口踹去,许武佑仰倒在地,哎哟连天。

房渐之怒道:“来人呐!把他们身上的书信搜出来。”

“我来!”殷季上前就先在许武佑的衣袖间摸书信,见衣袖里没有,又到旁边的章德身上搜寻。章德边期期艾艾的告道:“刺史……大人,元帅,我们是被……逼的啊!”

不等他说完,殷季已经将书信搜出来了,瞟了章德一眼,然后将书信交到高筠的手中。

高筠拆开信封,展开信笺之时,房渐之和陆佐不约而同的在左右探头观看,上书抬头赫然写着“大蕃元帅”,高筠三人心头一惊,再往下看时,写着:“近日兰州有变,汉军十万,高筠领兵,途经兰州,欲彻查内奸一事,章德等人皆被怀疑,而李克受变节,吾已除之,故此先遣章、武二人回鄯州,吾为兰州内线,悉有内情,飞鸽传书。”,再细看上面的署名,却写着“赤狼”二字,没想到兰州城内除了章德、许武佑、李克受三个奸细外,还有一个,而且这个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并且现在还在兰州城内。

房渐之此时已经被气得吹胡瞪眼,指着章、武二人大声喝道:“说这个叫‘赤狼‘的人到底是谁?”

章德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高筠拔出腰中的宝剑,指着他的脑门问:“不说的话也很简单,那就速死。”

许武佑环顾四周,战战兢兢的道:“元帅我说,我说……”

章德看了一眼许武佑,那眼神似乎在说没必要,毕竟说出来是死,不说也是死。许武佑却无奈的告诉章德,道:“章兄,你想想是谁把我们拉下水的,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哎……”章德叹息一声,“如果没有他,也许我们早就已经死了。”

庞蛊冷哼一声,“那你现在死,阎王爷会收你们的。”说罢就要抽出腰间的宝刀。

“我说,我说……”许武佑连连扣头,“那个叫‘赤狼‘的人,其实就是兰州通判韦诺。这一切都是在操控我们。”

当听到韦诺的名字,所有人都沉下脸来,房渐之更是怀疑道:“韦诺追随我多年,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韦大人呢?”这时候身后有人突然惊问,高筠等人左右环顾,眼神上下搜索却已经不见去向了,“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的?”

高筠赶紧下令派人去全城搜寻。房渐之继续问:“快说,你们是怎么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做大蕃国的走狗的。”

许武佑道:“其实……其实我们三人之前也不想通敌的,但是就在两年前我们三人贪污黄河治污的款项,被皇上委派的钦差大臣知道了,他想向朝廷举报,那时候刚好韦诺在鄯州办差,也听说了此事,于是以此相要挟,让我们成为大蕃国的内应,而且还以高官厚禄为诱饵。”

房渐之指着问:“说,是什么高官厚禄?”

“他说只要我们答应做鄯州的内奸,只要鄯州一拿下,整个鄯州就让我们全盘接管。”

高筠看了看一脸淡定的陆佐,也问许武佑道:“那你们怎么又逃回兰州来呢?”

“他们想让我们继续做内应,来兰州帮助韦诺。没想到韦诺这老狐狸竟然三番五次哄骗我们,这一次高元帅来查内奸,我们几个都有些紧张,昨晚原本计划好一起逃出城去,但是韦诺最初不赞成我们出逃,想让我们先等一等。”

房渐之问:“那怎么你们又想着逃出城去了?李克受又是怎么死的?”

许武佑想起昨晚的情形,不禁又有些颤抖起来,期期艾艾的道:“那……是因为……因为李克受用陆佐陆大人威胁他。”

陆佐饶有兴趣的微微一笑,“哦?用我来威胁他?”

“对……原本李克受反对大家和韦诺一起留在城内,所以韦诺就想杀了……他,李克受这才说陆大人智谋过人,他一死,说陆大人一定有办法查到谁是凶手,哪知这句话激怒了韦诺,所以一气之下才将李克受杀了。”

庞蛊听罢走到章德跟前,一脚也将他踹得四脚朝天,“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章德连连点头,“句句……属实……”

房渐之此时已经被气得咬牙切齿,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来竟然还藏着一个番邦的奸细,于是继续指着许武佑问:“你还没回答,为什么他又让我们溜出城去?”

“这是因为……可能是害怕我们真的被查出来吧!”

高筠冷哼一声,“你这分明就是撒谎吧!”

陆佐倒是看得明白,“只怕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房渐之疑惑的看着陆佐问:“陆大人,何以见得?”

“我看韦诺之所以会放走他们两人,并不是真的替他们着想。”

“那他大可以斩尽杀绝,将他们灭口啊!又何必放他们逃走?”房渐之道。

陆佐呵呵一笑,“你说的是没错,可这样做,岂不是告诉别人还有一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吗!”

殷季拍手叫道:“师父我明白了,之所以韦诺这只老狐狸会放他们走,是因为他想结此机会说他们两个人就是内奸,而李克受就是他们这两个内奸杀害的。”

众人豁然,纷纷点头觉得有理。

“季儿说的不错,这是最重要的一点。”陆佐也点头,然后指着高筠手里的那封信,“还有一点就是借机让他们二人给敌国大帅传信,将内奸败露一事告知,让他们早做准备之策。”

庞蛊哼了一声,愤愤的道:“辛亏我们早有准备,否则还真让他们得逞了。”

殷季也笑着看着陆佐道:“应该说这次幸亏是这伙响马将他们抓住,否则将会出大事儿了,所以这份功劳应该记在他们头上。”

高筠点点头,“有道理。”然后问房渐之,“你看,我等是不是应该开城接受他们地投降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希若赞卓

高筠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但是经验告诉他,必须矜持,切不可操之过急,直接自己拿主意让他们进城,一则让人生疑,二则独自担责太不值当,于是向房渐之拱手问道:“房刺史,你看,我等是不是应该开城接受他们地投降呢?”

房渐之很是为难,“元帅这还是您来定夺吧!”

“诶!哪里的话,房刺史您才是兰州臣的一方父母,是否开城当然由您来决定。”

“可是……”房渐之似乎总感觉哪里不对,“可他们来向元帅您投降而来的,下官如何能擅自主张。不知元帅是否有心招安他们,如果要,下官自然开城,如果不要,下官肯定闭城不开。”

高筠看了看陆佐,陆佐点头示意,于是才道:“房刺史也见到了,此次抓住奸细,陈退之一干人等功不可没,足见其诚心至矣,再者我们现在队伍正缺兵丁,他们来投,自然是好事一桩,哦!不!应该是好事成双啊!”说罢哈哈大笑。

房渐之笑着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开城。”于是吩咐下去开城。

庞蛊指着跪在地上的章德和许武佑问高筠,“那这两个人呢?”

“押到监牢看管,待我修书一并将今天的事情告诉皇上,再做处理。”

兰州府衙的大堂上,端坐着高筠,房渐之和陆佐分坐其侧,殷季和庞蛊站在身后,他们特意约陈退之在府衙大堂相见。

不一会儿,陈退之在两个衙役的引领下来到堂中央,见高筠在堂上一本正经的端坐着,越觉得官威十足,心里也觉好笑。不过见堂上还有兰州的刺史房渐之在,还是生生的忍住了。陈退之单膝跪地,抱拳道:“草民陈退之拜见大元帅。”

高筠虽然也觉好笑,但是戏还是演足,于是厉色道:“陈退之,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

“那你说说,你都犯下了哪些罪啊?”

“草民错在犯下命案私自奔逃,不该聚啸山林打家劫舍。”陈退之话锋一转,辩解道,“但是草民当年所杀之人具是贪官污吏,所劫之人皆为豪强劣绅。”

高筠点头道:“嗯……看在你认罪态度良好,且抓住了敌国奸细,实是此次最大功臣,所以本帅特赦你们无罪。此次西征正缺良将,暂时先封你为骑兵校尉,让你戴罪立功。”

陈退之感激不尽,“谢元帅!”

是日用过午膳之后,高筠等人领着陈退之和其带来的人马一同前往城外营地,当日下午对陈退之的人马整编之后,几人重新聚集在高筠的帅帐内。

几个人在账内有说有笑,看来这一次的很成功,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能抓出奸细。正当高筠等人心满意足的大笑之时,陆佐却道:“现在也不是开心的时候,我们还没找到韦诺的下落呢!”

庞蛊摩拳擦掌道,“他娘的,他还跑得挺快的,可别让我给逮住了,否则非得捏爆他的脑袋不可。”

殷季问师父,“师父,您说他现在会不会跑鄯州去了?”

陆佐眉头一沉。“应该不可能,现在两兵交战,城门紧闭,兰州城是不可能出得去的。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应该还夺在某个地方。”

高筠道:“既然还在城内,那就是房渐之的事情了。现在还是先谈论一下我们自己的事情吧!大哥,您说我们的大军现在开拔吗?”

“现在天色将晚,明日再出发不迟。”陆佐道,“明日一天时间差不多就能到鄯州,后天我们就可以先试探性的攻城。”

第二日清晨大军开拔,出兰州直逼鄯州。大军在离鄯州二十里处扎下营寨。是夜休整之后,直至次日天还未亮之时,埋锅造饭。

这边鄯州城内,已经得知消息,于昨日就已经布好城防,天还未亮,大蕃国的元帅希若赞卓在鄯州府衙内召集将领开会。但见一个满脸横肉,宽额高鼻的男子,身着金盔金甲,端坐在大堂上,那人正是大蕃国的元帅希若赞卓,堂下两旁分坐十几员虎背熊腰的大将。

就在希若赞卓准备说话的时候,堂外一名探马飞奔至堂内,跪地禀报道:“禀告元帅,敌军昨日在城外二十里处的虎盘岭上扎营,先正在烧火做饭。”

希若赞卓闭着眼,面无表情,向底下的探马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堂下一名偏将起身抱拳道:“元帅,我们与其在这里等他们来,不如主动出击,趁此机会,领一路人马杀去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有几位将领听罢也纷纷叫好附和。

希若赞卓双眼微睁,左手捋了捋短髭,摇摇头,冷冷的道:“不可。”

那名偏将一愣,“这……是为何?”

希若赞卓不说话,沉默了许久,底下的其他人也不敢有太多的反对,大家都知道希若赞卓虽然是大蕃元帅,大论之子,但是对汉家兵法却了然于胸,对守城攻坚也颇有心得,既然主帅说不可轻取妄动,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许久,希若赞卓才忽地站起身来,背后披着的红色斗篷随之转动,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走到那名偏将的面前,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坐下。那偏将一脸茫然的看着主帅,缓缓的坐下后,嘴里嘟囔着道:“主帅,这……”

希若赞卓这才呵呵笑道:“各位试想,我们得了他们的鄯州,前者荀谋又兵败,如今他们正同仇敌忾,只等我们主动出城,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出城呢?干嘛非得出城呢?难道鄯州不好吗?”

又有一名偏将道:“元帅说得有理,我们又鄯州这座坚不可摧的城池,何必跟他们硬碰硬。再者虎盘岭地势高,我们如果主动去攻击虎盘岭,敌军居高临下,沾尽优势,那么我们岂不是化优势为劣势了么!”

希若赞卓鼓掌道:“嗯!正是此意!汉军远征,我们只要据险守城,过不得几日,他们的士气便会一落千丈。而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的粮草运输都必须经过兰州,那里有我们的内应,彼时我们和内应一起略施小计,就可以让他们断了粮草来源。”忽然想起他们来,接着问,“对了,兰州那边现在有消息了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浅尝即止

希若赞卓忽然想起韦诺他们几人,便问:“对了,兰州那边现在有消息了吗?”

堂下的几个将军都面面相觑,显然都不是很了解情况。其中有一位将领答道:“自从大前天来过一次书信,这两日好像没消息了。”

希若赞卓一怔,“不应该啊?不是约定好了两日便飞鸽传书一次,不管有没有消息,都得送信来啊!”

又有一个将领道:“元帅,会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或者是他们暴露了?”

“嗯……”希若赞卓沉默着低吟许久,在堂中央来回不安的踱步。

方才的那员偏将道:“元帅不必多虑,依末将看是因为这两日他们大军国境,所以查的比较严,所以才会如此,我们这两日且等等看。”

希若赞卓道:“现在先不管他们了,汉军今天早上很可能就会来攻城,马上下令做好应敌的准备。”

汉军营寨内,高筠开始点将,领兵五万准备出发,只让王彦和剩下的人马留守营寨随时支援。

旭日东升,秋风呼啸,战士们的盔缨迎风飘扬,明亮的盔甲在日光下耀眼夺目。高筠和陆佐等人已经率兵来到鄯州城外,喝令三军原地待命。陆佐手搭凉棚,望向鄯州城,不禁感叹道:“这鄯州城没想到愈加坚固啦,这城墙比我离开时还高了近两丈。”

高筠一夹马肚向前走了两步,眯着眼向鄯州城望去,那青黑的城墙,高耸的城楼,处处可见旗帜招展,还有密密麻麻的士兵,看他们这阵势,应该是早有准备了,可是?高筠心头疑问,拨转马头,问陆佐道:“大哥,看来他们没有出城和我们对决的意思啊!”

陆佐点点头,“他们有如此天险可以据守,何必我们做顽抗,看来他们这是想以逸待劳啊!”

“大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庞蛊拨马上前,“元帅,让我先带兵打头阵,攻城吧。”

高筠拿不定主意,看了看陆佐,让他示下。陆佐微微点头,“我们先试探性的攻城,再做定夺。”

殷季低声不解的问:“师父,为什么不让您师父他们现在就开始策应呢?”

高筠心底也很奇怪,既然我们在城内有人策应,为什么想办法尽快解决战斗,何必牺牲士兵去做这种试探呢?于是也跟着问:“小殷季说得不错。大哥,看他们城防如此坚固,只怕我们只是在做徒劳之功啊!”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我们必须先用进攻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这边,再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陆佐说着指着城墙上他们准备好的诸多守城器械,“你们看他们的守城器械,看来早就准备好了。先让庞蛊领两万人试探一番。”

“好!”高筠朗声道,“庞蛊何在?”

“末将在。”

“你率领两万精兵攻城。”

鄯州城外尘土飞扬,庞蛊率领的大军渐渐逼近鄯州城,差不多一箭的距离,汉军前排的巨弩车开始一字摆开阵势。而另一头鄯州城上重楼内,希若赞卓正在瞭望台里观察着城下的局势,眼见对方的巨弩车摆开阵势,粗略数去,那弩车足有近百驾之多,希若赞卓赶紧下令箭塔的箭手和女墙内的弓箭手们先做好准备。虽然地方士兵众多,但是希若赞卓依然不屑一顾,自己的优势很明显,汉军想要攻破鄯州城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庞蛊见巨弩车已经摆开阵势,又令弓箭手在前依次排开,抛石机在巨弩车后准备。紧接着庞蛊一声令下,“攻城……”

战鼓响起,汉军前排弓箭手的速度最快,就在鼓声响起的一刹那,瞬间箭势凶猛直扑鄯州城去,紧接着巨弩车的巨箭也呼啸其后,抛石机的巨石亦轰隆隆直奔城头而去。那边厢大蕃的战鼓擂动,响彻寰宇,城角两旁的箭塔内箭如飞蝗,女墙射孔内的飞箭也绵绵不断,大蕃这边占尽了地理优势,居高临下不说,还有坚固的城墙作为屏障。双方互为进攻,大蕃除了城楼的屋檐被抛石机损毁一些,城墙上被巨石砸了一些小坑,其他几乎没有什么人员伤亡。而汉军这边却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十损其二,遍地腥红的鲜血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耀眼,这场面让希若赞卓甚是兴奋,不时指着那一具具尸体笑道:“真是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啊!”

瞭望塔内的希若赞卓,此时捋髭大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手下的两个副将在旁边也随之哈哈大笑起来,“这些汉军真是不自量力,就这样的兵力,也敢来攻城。”

“哈哈……”希若赞卓大笑道,“看来这个叫高筠的也不过如此嘛。听说此人不过是今年刚登第的武状元,看来还是太嫩了。”

“元帅,要不末将带一对人马出城杀个痛快去。”

希若赞卓沉思一会儿,似乎发现哪里不对,脸色一沉,“不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希若赞卓指着城下汉军的阵型,道:“你们看,汉军这阵型虽然看着像是典型的攻城阵型,但是却不见攻城车和冲撞车之类的攻城器械。”

“没错。如此看来,他们难道没有攻城的意思?”

希若赞卓脸色一沉,嘴角的短髭一抖动,“看来他们这只是试探性攻一攻,以此了解一下我们的情况。”

果然,汉军的进攻浅尝即止,不一会儿便就鸣金收兵。庞蛊打马来到高筠的马前,一脸懊恼的道:“元帅,陆大哥,看来敌军早有准备,我们的进攻没什么效力。死了死了两千弟兄,还有两千的弟兄轻伤。”

高筠叹息一声,看着身旁的陆佐,“现在是否继续进攻?”

陆佐的眼神坚定,目光冷然,他的耳旁仿佛都能听到希若赞卓得意的笑声。陆佐沉默须臾,才道:“加强攻城装备,继续进攻。要让”

号角声响起,汉军的第二轮进攻又要开始准备了,与第一轮进攻不同的是,这一次汉军的攻城车、云梯、冲撞车等攻城器械开始在中军做准备,而弓箭的箭头也都点上了火,这一次大汉的进攻势必要让大蕃的军队胆战心惊不可,这样才能让大蕃的军队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守城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尸积如山

进攻的号角响起,战鼓雷鸣,双方再一次展开殊死搏斗。汉军的火箭呼啸而去,城楼所中之处,瞬间燃起,城头上的大蕃军队开始有些顾暇不及。

就在汉军第一波箭阵攻击完毕之后,庞蛊赶紧下令攻城队推上云梯和攻城车,还有冲撞车,一同开始攻城。刹那间大军压境,黑压压的大汉军队开始登云梯,撞城门,攻箭塔。

而站在城楼瞭望塔内的希若赞卓依然稳坐中军帐,手下的两个副将却开始局促不安起来,眼见着局势开始反转,如果汉军再调集援军,继续加强攻势,很有可能就会登上城楼,或者是撞破城破。左边一个副将看着局势不妙,皱眉道:“元帅,我们是不是得加派援军啊?否则汉军真的很可能会得逞啊!”

希若赞卓轻蔑一笑,“怕什么!他们这两轮攻击,只是试探性的,就这么三万多人还想攻城,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嘛!”

就在此时门外一个狼狈不堪的士兵飞奔进塔楼内,气喘吁吁的跪地禀报道:“元帅,城楼的屋顶上着火了,请元帅赶紧转移别处。”

“什么?快传令派三个小队到各处要紧且有着火地方,用木囊水袋之物灭火。”希若赞卓有些意外,但又有些无奈的向士兵挥挥手,“你下去吧!”

希若赞卓此时也气得拔出宝剑,带着几员副将来到女墙后观察形势,见敌方攻势凶猛,赶紧下令手下扔木雷、夜叉雷,在城门上从上往下用游火铁箱浇筑。

汉军虽然撤除了敌军地面的障碍物,却顾暇不及从天而降的滚木礌石,一时间惨叫连天,鲜血飞溅,城楼下不一会儿便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不远处观战的高筠等人看得触目惊心,也有些担心起来。

这边厢庞蛊见己方攻城不利,从马背上取起长戟,跳下马来,也随着部队往城门冲去,待到城门前之时,忽见城楼之上的游火铁箱里的铁水正有倾倒之势,庞蛊又见眼前的十几个士兵还在抱着冲撞车在撞城门,赶紧大喝:“头顶,快闪开。”庞蛊的吼声震耳欲聋,几个士兵顺势往头顶望去,刹那间铁水迎面而来,十几个士兵应声倒地,魂归西天。庞蛊无暇顾及,就在城楼上的士兵正在换铁水的功夫,庞蛊将手中的长戟倒插在地上,直接冲到冲撞车前,独自一人用双手将冲撞车推起,往城门撞去。但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城门晃动了,紧接着冲撞车的巨大木桩也“咔嚓”一声折断了。就在这一刹,便听见身后钲声响起,汉军已经号令收兵,庞蛊只得无奈的撤回,接着拔起长戟,然后与攻城部队一同在箭火流矢中撤退。

希若赞卓站在女墙后,不禁心有余悸,指着正在远去的庞蛊,问手下道:“那个虎背熊腰,长相粗陋的人是汉军的哪个人物?”

手下的几员偏将听罢都纷纷摇头,表示并不是很了解这个人。

希若赞卓断喝:“废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何连敌方有这么一个厉害角色都不识得!”

“元帅,这也怪不得。”一名偏将道,“兰州城内和我们已经断联系有两日了,想要摸清敌军将领的底细,恐怕很难。”

“放肆!难道我们的情报,就只能靠韦诺他们几个汉人吗?今天落日前,你要是查不出这个人的底细,那就提头来见吧!”

城外的高筠,此时正仰着头,看看天色,日悬当空,看来已经晌午了。高筠回头和陆佐相视一笑,看来第二轮进攻很有效,庞蛊的战场首秀,也足以让人惊艳,有他在,攻城的优势大大提升。

庞蛊血染战袍,脸上全是血渍,手持画戟拍马来到高筠的跟前,不解的问:“元帅,怎么忽然又鸣金收兵了?这一波攻势我们可是占优势的啊!”

陆佐呵呵一笑,“急什么,今天就算我们攻进城门,他们鄯州的守军也会及时赶到,到时候那可就是瓮中捉鳖了。”

“那我们还攻个什么劲儿啊?还不如直接收兵回营算了,在这里来来回回的攻城什么个意思?”庞蛊满脸不解。

陆佐低声道:“庞兄弟别着急,你刚才可算是立功了,今日我们只有打得他们怕了,明日才有把握赢他们。”

高筠知道庞蛊他还不是很懂,也不想他们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插话道:“大哥,您看……”

陆佐点头示意他继续。

高筠正准备下令的时候,陆佐马后的殷季已经坐不住了,打马绕到他们跟前道:“高二哥,师父,季儿请求出战!”

高筠拿不定主意的看了一眼陆佐,陆佐此时也面露为难之色,毕竟殷季年纪尚小,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什么差池,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殷季此时已经被刚才的场景所感染,内心汹涌澎拜,此刻只想提剑上阵杀敌,为刚才死难的将士报仇,故而又信誓旦旦的道:“师父,季儿也想上阵杀敌。”

“你还小,这战场可不是你一个小孩来闹着玩的!”

“季儿前一个月过后,刚好成年,如何还小!现在正是为国报效之时。”

庞蛊有心嘲弄他一番,“你个小娃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刚才冲锋陷阵的时候,真的就那么一刹,小命就会被阎王爷提走。”

殷季毫不怯懦,“庞大哥,我的小命是命,刚才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的小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庞蛊看了看高筠和陆佐,几个人都有些哑然。陆佐心下一咬牙,殷季既然是自己的徒弟,那么现在正是锻炼他的时候,再者凭借殷季的一身武艺,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于是狠狠心,向高筠点点头。

高筠会意,“好,既然如此,庞蛊你也要保护好殷季。”

殷季兴奋得抽出腰间的湛卢剑,向庞蛊笑道:“庞大哥,咱们上吧!这次我来掩护你。”

号角声又一次响起,第三波进攻再次发起。

此时希若赞卓又回到城楼内指挥,听到城外号角声四起,便料想敌人的第三波攻击又开始发起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军撤退

战鼓响起,汉军的第三波攻击再次开始。不同的是,大蕃军队这次似乎加强了兵力,城上人头攒动,每个士兵都在忙碌着,但是每个人的分工都极为明确。

庞蛊和殷季这次根本就没有机会随攻城部队用冲撞车,因为这一次大蕃军队的箭阵攻击实在是太密集了,根本无暇顾及。看来这一次大蕃终于有所忌惮,所以才加派了援兵,远处的高筠和陆佐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于是马上命令鸣金收兵。

希若赞卓站在城楼上,看到汉军再次撤退,心中隐隐觉得那里不对,这些狡猾的汉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此连续的进攻,不仅消耗体力,还容易影响士气,难道他们就是单纯的想以此试探一下虚实?就在希若赞卓愣神的功夫,汉军那边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怎么?汉军这又要开始准备进攻了?看来今天他们这阵势不像是试探虚实,倒是做足了要一举拿下鄯州城的阵势啊!希若赞卓赶紧唤来手下,道:“快下令,将左和右营的人马全都调集到各个城门候命。”

一员面相粗犷的副将疑问道:“元帅,这样城内空虚,城内又大部分是汉人,万一有什么骚乱可怎么办?”

希若赞卓冷哼一声,“我看他们谁敢!”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凤迹山的那一伙人,“噶尔类,凤迹山来的那一伙响马情况怎么样了?”

噶尔类道:“都在我们安置的府衙里呢!”

“没什么异动吧?他们的手下呢?”

噶尔类犹疑了一下,答道:“没什么异常,他们说时刻等着您的命令!他们手下的那些喽啰也都很安分。”

“那就好!”希若赞卓冷笑道,“如果明天对方还是这样的阵势,你派人去说,他们的人也要调集过来,一起应敌。”

“他们会乖乖听我们的话吗?只怕很难说得动吧!”

“他们要是不想,你就告诉他们,只要我们大蕃军队在,他们就在,我们一旦撤军,那么他们原来那些凤迹山的草寇哪里要跑不了的。”

汉军一波接一波的进攻,双方互有伤亡,但相比于最初的几次交手而言,都显得有些不痛不痒。希若赞卓背着手在城楼内来回踱步,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听着城外震天的喊杀声,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几员偏将也都侍立在旁,不敢说话。不消须臾,城外又想起了钲鸣声,看来汉军又撤退了。希若赞卓赶紧冲到城楼外,向城下望去,汉军正黑压压的往回撤,再看看天边卷起的红霞,落日的余晖也已经和城内外的鲜血交相辉映,没想到汉军这一波接一波的进攻已经持续了一天,看着汉军远去,希若赞卓这才放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的进攻终于结束了,情不自禁的叹息道:“看来这个叫高筠的,也不容小觑啊!”

其中一个副将问:“元帅何以见得?我看他们也没什么能耐,攻了一天了,也没见什么成效。”

希若赞卓冷笑一声,“已经打了一天了,你现在看看他们撤退的队伍?”

众人看向汉军撤退的方向,都眉头紧皱,“有什么不对吗?”

希若赞卓指着汉军队伍的,“已经打了一天,你看他们撤退时的队伍依然队列整齐,可见他们士兵纪律之严明,主帅能力多高明。”然后又指了指身边自己的士兵却个个精疲力竭,站立的歪七扭八,受伤的哀叫连天,不满道,“反观我们的士兵,只是守个城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如果不是从各营再调了几波人来,恐怕原有的几支队伍根本就受不住他们的攻击。平时不苦练勤练,战时那就得任人宰割,这些情况你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身后的几个副将全都埋下头,不敢再言语了。

天色已经渐黑,汉军已经全部撤退了。城楼内的指挥室内,希若赞卓依然是一筹莫展,看来自己选择死守的策略是对的,对方现在的士气正盛,如果一意孤行,冲出城和汉军交锋,恐怕难有胜算,只要自己据险守城,不消一月,汉军肯定会人心不稳,彼时再主动出击不迟。

就在希若赞卓出神的功夫,噶尔类急匆匆的赶到屋内,希若赞卓瞥了他一眼问:“噶尔类,何事如此着急忙慌的?”

噶尔类答道:“禀告元帅,您说的查清今日攻城那人的情况,下午我们的人抓住了一个汉兵问清楚了。”

希若赞卓紧皱的眉头中瞬间浮现出一丝兴奋得目光,他腾地站起身,然后走到噶尔类的身前,兴奋的问:“那人是谁?”

“他是因为在上个月比武选帅的时候表现出色,所以才得到大汉皇帝的赏识,才封了一个怀化司阶的官职。据说此人勇武异常,膂力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

“可打听清楚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了吗?”

噶尔类挠挠脑袋,“他的名字倒是好记,和他们上古传说中一个叫做盘古的人名字一样,不过他广龙庞,蛊是巫蛊之蛊。”

希若赞卓听罢,背过身,若有所思的望向远方,喃喃道:“一个庞蛊就如此厉害,那么他们比武选帅中赢得桂冠的高筠当是如何了得啊!看来有机会一定要会会那个叫做高筠的人,看是大汉的元帅武功高强,还是我的大蕃元帅挤压一筹。”忽然又想起了韦诺来,便转身接着问噶尔类,“韦诺那边有消息了吗?”

噶尔类一脸茫然的摇摇头,“还没有!”

“什么……”希若赞卓浓眉倒竖,“还没有消息?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

坐在一旁的一员偏将起身答道:“元帅,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此言一出,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如果真是这种结果,那么情况就不妙了。希若赞卓缓缓的平复了一下思绪,“说得有理,现在我们得做好这种心理准备,现在已经是这种节骨眼了,还没有他们的消息,那我们就得做好其他准备,不要再等他们的消息了。”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人飞报,“禀告元帅,城下有人请求开城门!”

“何人叫门?”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在劫难逃

希若赞卓不解的问手下道:“何人叫开城门?”

“韦诺!”

“什么?”希若赞卓有些不敢相信,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难道兰州城出什么事情了。

希若赞卓冲出屋外,来到城楼上,往下看,确实见一个狼狈不堪的男子,身穿着汉军士兵的甲胄,灰头土脸的站在城楼下,傍晚的寒风一吹,显得他极为落寞。

韦诺缓缓的抬起头,看见希若赞卓后,赶紧跪在地上,声带哭腔道:“元帅,是我啊!”

“这……”希若赞卓有些犹疑,看样子确实应该是韦诺不错,“你怎地如此模样?是不是兰州城出什么事了?”

韦诺见希若赞卓没有开城的意思,心下有些着急,“元帅,你且开城门,我们见面说话。”

希若赞卓一皱眉,忽然冷冷的道:“你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韦诺没柰何,叹息一声之后,道:“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暴露了!”希若赞卓也没有太意外,毕竟韦诺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了,章德、许武佑还有李克受他们三个呢?”

“李克受已经被他们杀死了。”韦诺仰着头,继续道,“许武佑和章德也已被抓,我的身份就是他们两个告发的。”

“哦?如今兰州城戒严,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幸亏属下及时逃脱,否则也会落入他们的手中。我也是趁着高筠的部队行经之时,乔装成汉军,混入他们队伍,这才跟着他们来到这里。”韦诺仰着头,脖子有些酸疼,接着指了指城门,继续央求道,“元帅,您先开城门吧!我们见面说话,属下还有重要事情要禀告。”

希若赞卓顾左右而言他,“这次汉军主帅,那个叫高筠的人到底是何底细?你可曾打听清楚了?”

韦诺迟疑了一下,这番贼三番五次不愿意打开城门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怀疑我了,于是继续拱手哀求道:“元帅,属下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您就先让我进去再说吧!”

希若赞卓冷冷一笑,“这黑灯瞎火的,本帅看不清你的脸。你不说清楚情况,本帅哪里知道你是不是敌国的奸细,你万一来此只是想赚开我的城门呢!这也怪不得本帅多心!”

“这……”韦诺期期艾艾的,长叹一声,无奈至极,只得继续道,“元帅,小的真是韦诺。”

“既然你说你是韦诺,那你就说说看那个叫高筠的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韦诺看看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而且这冷风刮得又大又冷,由于今天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这周边的尸体有的还未及时处理掉,处处都能闻到一股怪味儿,令人作呕。韦诺也不想在这城门下耗费时间,于是扯着嗓子答道:“那高筠是今科武举状元,后来官至金吾卫上将军。后来汉帝主持比武选择西征的元帅,高筠夺得了头名,所以这次才由他来挂帅。”

希若赞卓回头看了看左右,他的手下噶尔类道:“和我得知的消息一样,韦诺没有说谎,看来高筠这个家伙还有些来头。”

城下的韦诺继续道:“不过这次真正危险的不是高筠,而是他的谋士!”

“谋士?”希若赞卓嘀咕了一句,继续冲城下大声问,“什么谋士?那人是谁?”

“想必元帅应该也有所耳闻!”韦诺继续说着,不过和前两次相比,现在说话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他就是鄯州的来的陆佐!”

“陆佐!”希若赞卓瞪大了眼睛,自从听说他死后,就再也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据说此人和荀谋齐名,上半年中原盛传一句“荀谋陆佐,天下可得”,后来不是听说他死了吗?怎么这会子又出现了?遂继续问,“这消息可靠吗?陆佐不是已经死了吗?”

韦诺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不时的翻白眼,整个人已经困乏至极,却又不得不苦撑着,“他没……死,汉帝见他对鄯州城比较……了解,所以才派他一同西征的!元帅不得不防啊!”

希若赞卓哈哈一笑,“难道我堂堂一个大蕃国的元帅还会怕他吗!之前有乞塔国联合的时候,本帅能打败荀谋,现在没有乞塔国,本帅照样能打败高筠和陆佐。”

“元帅……”韦诺已经累得不行,嘴角紫青,口干舌燥,“现在相信我了吧!快开城门吧!”

“好!待我先看清楚你是不是韦诺。”希若赞卓爽朗笑道,“掌灯。”

登时城楼上灯火通明,城楼下也被照耀得如同白昼,但见城楼下的韦诺此时已经面如菜色,见大蕃元帅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瞬间不寒而栗,但还是极为恭敬地向希若赞卓拱手点头,“元帅,确实是小的呀!”

“果然是你!”希若赞卓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既然你已经在兰州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么是不是该去西天见见李克受他们了!”

“啊……你……”韦诺脸色煞白,这才知道自己中计,看来希若赞卓这个番贼,根本就没有放自己进城的意思,“元帅……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难道还不懂吗!把你安插在兰州,就是想你能为我所用,为我们提供大汉的内部消息,既然你已经被查出来,那也就没有了你的价值了!”希若赞卓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的韦诺已经被气红了双眼,但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依然央求道:“元帅,小的为您侍奉多年,大小提供过许多情报,当初能够攻破鄯州,小的也是用小命为您换来很多重要的情报,还希望元帅能不看功劳看苦劳啊!”

“像你这种背主求荣的人,我们大蕃不屑一顾。”

韦诺听罢咬牙切齿,怒指希若赞卓道:“哼……怪不得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想到我韦诺临了也是兔死狗烹的结局。”

“来人呐!取我的弓箭来……”

韦诺又吓得面色铁青,心知自己此次已经在劫难逃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丧家之犬

希若赞卓看着城下如丧家之犬的韦诺,嘴角浮现出一丝蔑视的微笑,朗声喊道:“来人呐!取我的弓箭来……”

韦诺也已经顾不得其他,指着城楼上的希若赞卓大骂道:“你个狗贼,我韦诺对你忠心耿耿,竟然也会是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与此同时,手下已经取出弓箭,递到希若赞卓的手中。

希若赞卓张弓搭箭,对准韦诺的脑门,边冷笑道:“忠心耿耿?要知道本帅是大蕃人,你是汉人,你应该忠心的是大汉,并非是我。你既然背弃大汉,那么就由我来替你们的国主除掉你这个不忠不孝的臣民吧!”说时,拉满弓就准备射箭。

韦诺心知看来是难逃一死了,可惜讽刺的是,最后临了自己却落得这般下场,于是转身朝着兰州的方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连连叩了三个响头。接着但见希若赞卓手起箭落,一箭正中韦诺的后脑勺,韦诺应声埋头扎在地上,刹那间没了呼吸。

汉军的大帐内,此时灯火通明,已经劳累了一天,高筠特意下令提升今晚的伙食。吃过晚饭之后,汉军的大小将领全都齐聚帅帐之内。高筠端坐上座,陆佐等人坐在下首,一起讨论着今天的战况。所幸的是今天伤亡的将士不算太多,差不多只有六七千人,要知道今天一整天的攻势虽然让对方疲于应付,自己一方也是极为劳累的,能够在最小伤亡里取得今天这样的战绩,已经实属不易了。

会上,庞蛊摩拳擦掌显得极为兴奋,笑道:“今天真是杀得痛快啊!”

高筠也不禁夸起庞蛊来,“那还得是庞大哥您勇猛无比啊!能够在前方带头冲锋陷阵,这可让大蕃军头疼得很啊!”

“不敢不敢!”庞蛊指着陆佐身后的殷季道,“这后面还有小殷季的功劳。”

一旁的陈退之也朗声笑道:“是啊!没想到小殷季初出茅庐就能崭露头角,到最后的时候,小殷季简直也是勇猛无匹啊!”

堂下其余的将领也纷纷夸赞道:“殷季,端的是少年英雄啊……”

殷季被众人交口称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了看师父,然后有些腼腆的笑道:“这些都是兄弟们浴血奋战的结果,我可不敢贪功。”

陆佐却眉头紧锁,半天没有说话,这让高筠悄然紧张起来。高筠疑惑的看着陆佐问:“大哥,今天的战况难道还不如您所愿吗?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地,怎么现在见你愁眉不展呢?”

陆佐道:“今天我们的目标只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还没完成。”

众人疑问:“怎么说是完成一半呢?那另一半又是什么?”

“今天我们连续的进攻,让大蕃见识了我们的厉害,让他们有所防范,我们也看到了,城头上明显也增添了很多的士兵,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开始对我们已经有所忌惮了。但是我们还要和城内的兄弟们取得联系,约定好时间,这样方可里应外合啊!”陆佐道。

高筠此时也皱着眉,“可是鄯州城现在戒严,只怕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更何况是我们的人进城了。”

庞蛊道:“我来!以我的轻功,爬城墙没问题。”

殷季冷笑道:“那城上的人刚好等你上钩呢!”

陈退之坐在一旁偷乐,陆佐似乎也看明白了,指着陈退之问:“退之,你是不是有什么方法没说出来?”

“大师兄都说你是个人精,怎么连飞鸽传书的方法都忘了!”陈退之道。

“飞鸽传书?”陆佐又惊又喜,“退之,难道你们早就训练好了鸽子?”

“没错!早在师父他们得知你已经没事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一切一定能够按计划行事的,所以师父他们就送了三四只鸽子让人送到京城给我,还嘱咐我,万一京城这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飞鸽传书,告知他们。”陈退之一脸得意,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陆佐眉头舒展,点点头,“那就好办了,我们得约定一个很好的时间,给大蕃军队来一个措手不及。”

庞蛊站起身,又开始兴奋起来,“好!那我庞蛊依然打头阵。”然后指着殷季笑道,“就让这小兔崽子跟我一起。”

“嗯!”殷季也很期待,只要能早点解决鄯州战事,未必不是坏事,“师父,那我们就约定明天动手吧!”

“不可!”陆佐道,“明天还不是时候。”

其他人听罢面面相觑,都问:“既然鄯州城内有我们的人,为什么不直接里应外合,早点打,早点结束战斗呢?”

“你们虽然说得都很有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大蕃的军队现在依然士气旺盛,以他们现在的兵力,守城绰绰有余,再分解出一支军队镇压内乱,也可以说不在话下,所以现在即便能够里应外合,他们也能够有军力控制局面。”陆佐道。

高筠疑惑道:“那大哥您的意思是……”

陆佐呵呵一笑,“大蕃国的军队虽然现在大部分的重心都放在了城防上,但是这样还不够,我们必须让他们疲于应付才行!”

“疲于应付?”庞蛊道,“陆大哥,你说话都快急死我了,到底什么方法你倒是直接说呀!”

“还是我们今天的方法,不断的扰乱鄯州城,让他们天天神经紧绷。”

高筠道:“哦!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经常攻城,让他们一刻不得松懈。

“嗯!不错!”陆佐点头,“不过不同的是,接下来我们不在白天攻城,只在夜间进行……”

庞蛊看着陆大哥说的天花乱坠,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等陆佐说完之时,果断一拍桌子,道:“陆大哥,说那么多作甚,你只说今晚攻城还是明晚?”

高筠也不禁想笑庞蛊,“庞大哥,你也忒着急了,你是钢筋铁骨,我们这累了一天的兄弟们可已经打不起劲儿了。”

“那不岂是又得等!我可迫不及待的想生擒那个叫希若赞卓的番贼了。”

陆佐笑道:“不急,有你表现的时候,今晚我们都好好休息,明天也好好休息一天,明晚就有你们表现的时候了。”

是夜,大家各自回自己的营寨,只等着明天能好好地再战一番。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杀鸡儆猴

次日,当第一抹阳光射向鄯州城的时候,希若赞卓便已经起来了,昨晚他睡得并不好,如何应敌这个问题,一直让他很头疼,自从见识过汉军的攻城部队,还有高筠的几名干将之后,他最初说的守城那个想法,似乎也有所动摇了,汉军似乎并不像几个月前那么不堪一击,相反,他们此次确实是有备而来,上到高筠、庞蛊、陆佐,下至兵士其器械,似乎都不容小觑,就连我们安插的内线也被他们剪除,如此看来,这一切的背后,一定离不开那个叫作陆佐的人。陆佐在鄯州据说很有威望,如果今年中的状元没有被冤枉的话,那他应该是连中三元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的声望在鄯州当地名噪一时,许多鄯州百姓也纷纷为他鸣不平,而且他还能和少年得志的荀谋齐名,并称“荀谋陆佐,天下可得”,那么他一定不简单,这一次背后出主意抓奸细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没错了。不对?希若赞卓的眉间闪现出一丝疑问,那么也就是说昨天三番五次的攻城试探,应该也就是他的主意咯?可为什么他又不派主力全力攻城呢?诸如此类的问题,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萦绕在希若赞卓的心头,以至于现在是攻是守的问题,也开始让他摇摆不定。

希若赞卓穿戴整齐,不等用膳,便上马来到城头观察情况,询问守卫是否有什么异动,确认没有什么情况之后,便又回到府衙,召集手下诸将前来商议应敌之策。

诸将陆续到来之后,见主帅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模样,大家坐着低着头,也不敢随便说话。

沉闷许久之后,希若赞卓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堂下,问:“人都到齐了吗?”

副将噶尔类回禀道:“只有阿罗布将军还未到。”

希若赞卓眉头一皱,询问身后的亲随,“不是让你派人去召集诸将吗?怎么还有人还没到?”

站在身后侍卫的那名高个子惶恐的答道:“属下已经去叫了,阿罗布将军的卫士说他还未起床,要等一会儿,属下说元帅这是紧急诏令,他的卫士说知道了,让我们先去回禀,他一会儿就来。”

希若赞卓屏气凝息闭上双眼,似乎在压制着自己的火气,片刻后又睁开眼缓缓的道:“去,请他马上过来!”

亲随远去之后,堂内的诸位将军见主帅的神情似乎已经平和了许多,所以其中一位将军便问:“不知元帅紧急召集我们,有何事?”

“现在不急着说此事!”

希若赞卓话语平淡,没有什么异常。其他人估计是想等阿罗布将军到齐之后再商量了,于是大家便又低着头沉默不说话。

不知多久,希若赞卓的亲随才回来禀告道:“启禀元帅,阿罗布将军已经在堂外听唤。”

希若赞卓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向府衙之外,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莽汉,身着盔甲疾步走来,行至大堂内,便慌忙跪下问安,“左将军阿罗布参见元帅。”

“嗯……”希若赞卓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笑问,“阿罗布将军,昨晚睡得还好吗?”

阿罗布一怔,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主帅,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这问题该如何回答呢?说不好,自己已然睡迟,说好,那岂不是会被骂没心没肺?但是刚才来人又说是主帅请自己来的,看来主帅并没有因此怪罪自己,正欲回答之时,又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左右其他同袍,试图从同袍中的神情中读出一些关于主帅的心思,但是他们似乎也是面无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阿罗布小心翼翼的笑了笑,道:“托元帅洪福,还好!”

希若赞卓突然“哼”了一声,瞪大了眼睛,怒道:“那就一直睡下去好了。大敌当前,点卯竟然姗姗来迟,来人呐,拉出去砍了。”

堂内众人大惊失色,元帅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阿罗布跪伏在地,连连央求,“元帅,属下一直并未犯什么过错,念在此次是初犯,还请元帅饶恕则个啊!”

其他几位将军也纷纷站起来求情,“阿罗布将军战功显赫,念在这是初犯,还请元帅饶他一次。”

希若赞卓站起身,走到堂下,然后抽出腰间的宝剑,“看来其他诸位将军,也想犯这第一次,然后再让本帅饶恕吗?”

说罢,在场众人推却一步,便不敢再说话了,他们了解元帅的为人,他一旦说不,如果再强求于他,那么可能会殃及池鱼。

阿罗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再看一眼元帅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更是从眉头凉透到心底,只得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跪到元帅的脚下,乞求道:“小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还请元帅饶我一命啊!您知道我家中妻儿四五十口,他们要是没有我……该……如何是好啊……”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

希若赞卓一剑刺去,手起剑落,正中阿罗布的心脏,眼见阿罗布翻着白眼气息渐弱,希若赞卓咬着牙道:“放心,你的妻女本帅会以烈士家属之礼遇待之。”说罢拔出宝剑。

诸将皱着眉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阿罗布,都有些惊慌失措,于是都低着头,也不敢坐下,全都站着一动不动。希若赞卓长吁一口气后,吩咐道:“来人呐,将尸体托出去,用上好的棺盖封好,送回京都。”

堂内的尸体还有血迹全都处理完毕之后,堂内紧张的气氛似乎缓解许多,有的人也敢趁机抬起头观察一下主帅。希若赞卓握着剑,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然后擦拭着带有血渍的剑锋,接着不紧不慢的道:“诸位,都坐下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噶尔类在最前面,他对元帅也最了解,众人见他都坐下了,也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

希若赞卓擦拭完宝剑之后,将手中的宝剑插回腰间的剑鞘之内,这才厉色道:“记住本帅的话,非常之时,谁的情面都没用,此后若再发生这种事,本帅的宝剑伺候!”

书到三卷

书到三卷,已然到了关键点,原本只想写朝堂党争的,但到了第三卷,还是决定写点不一样的调剂一下,所以才有那么多章节的战场描写,从原本的党争内斗,转移到两国交战。因为很久没有写这方面的文了,所以试水一下,为下一部小说做准备。今晚不更文,所以透露一下剧情,在第三卷中,将会有一个主要角色牺牲,嘿嘿……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黑夜奇袭

秋日的鄯州城,依然秋风呼啸,阳光斜照,雕梁画栋的鄯州府衙内,大蕃的军官分坐左右。

希若赞卓坐在堂上,见大家都神情紧张,于是笑道:“大家不必紧张,这一次只要能让汉军退兵,你们的功劳,本帅都会记着。”

噶尔类抱拳道:“吾等愿誓死追随元帅左右!”

紧接着堂下的人都站起身,拱手齐声道:“吾等誓死追随元帅左右!”

“好!都坐下吧!”希若赞卓见大家都坐下之后,才开始说道,“今天这么早召集大家,是因为一件事情。大家也知道昨天汉军攻势凶猛,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夺城的意图,不知可有人知道他们的用意啊?”

堂下沉默片刻之后,忽然有人回答道:“元帅,我看他们就是觊觎鄯州城防坚固,并不敢马上作血拼,他们的兵马不过十万,而我们的军队,自从乞塔国的军队撤退之后,也还剩下十万之众,再加上凤迹山招降来的那一伙响马,也将近一万,所以算起来我们的优势比他们明显许多,他们想夺下城池谈何容易!”

希若赞卓点头称是,“说得有理,不过现在我们也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是守是攻!不知诸位将军有何高见啊?”

噶尔类明白了,此时元帅估计最犹豫的就是这个问题了,主动出击,可双方又势均力敌,况且汉军士气旺盛,欲报夺城之仇,如果硬碰硬似乎占不了多少优势,可是如果被动守城的话,估计元帅又怕汉军会耍什么阴谋诡计。噶尔类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元帅的脸色。

希若赞卓也看到了噶尔类异样的眼神,于是问:“噶尔类,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建议倒是不敢,末将只说一下我的看法吧!”

“嗯!你且说说看!”

“末将以为,如果主动出击,攻出城去,只怕我们会失去我们的优势。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要知道他们的士气比我们高昂,如果一味出击,可能……”噶尔类没再说下去,只是恭敬地拱手示意。

希若赞卓没有表态,“那这么说,你是主张守城咯?”

噶尔类摇摇头,“末将觉得,这两日对方士气正盛,我们不如在城内蛰伏几日,据险守城,等过一段时间他们久攻不下之后,士气自然会磨灭下去,而且攻城要损失的代价远远比守城的代价高,到时候我们在予以反击,岂不是更好?”

希若赞卓依然不说话,看了看堂下在座的各位将军,问道:“其他诸位将军还有什么看法没有?”见大家沉默不语,也就作罢,“那就先到这里,噶尔类,你去安排好今日布防的人员,以防汉军再次攻城。”

傍晚的鄯州城楼上,映着夕阳的余晖,天边的晚霞也渐渐消失在暗夜里。天已经黑了,噶尔类依然站在城楼上注目凝望着远方,此时远处的天地已经一片黑黢黢的,看不到任何一丝光芒,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一座鄯州城矗立着。虽然说已经入夜,天也渐渐冷了下来,可是噶尔类的额头冒着虚汗,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紧张。他心下奇怪,怎么一天了还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呢?难道是因为昨日攻城太累,全军休整一日?

“将军!”一名士兵打断了噶尔类的思路,“您赶紧回府用膳吧!”

噶尔类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个士兵,然后又回转身往向漆黑的城外,今晚月黑风高,汉军会不会来趁机偷袭呢?

那名士兵看出了他的担忧,“将军不必担心,还有我们呢!这么晚了,汉军应该不会攻城了!您还是先去用晚膳吧……”

噶尔类点点头,正准备转身走得时候,又回头看了看夜色,喃喃道:“今晚月黑风高,难道……”心下不安,于是吩咐那名士兵道,“把饭菜端到城楼内,我就在这边用饭。”

“这……”士兵犹豫了一下。

“快去!”

“是!”

入夜已经二更时分了,城楼上除了能听到寒风呼啸之声,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了。

噶尔类依然在城楼内徘徊,心下犹豫不定,不知是该回去歇息,还是继续守夜呢?正想着让手下叫其他将军过来接班的时候,手下人忽然跑进楼内禀告道:“禀告将军,我们的人发现城外好像有动静!”

“确定吗?”噶尔类惊讶的问。

“不确定!”

噶尔类犹疑了一下,继续问:“可派人去查看了没有?”

“已经派人出城查看了,但是还没回来!”

噶尔类道:“什么时候去的?”

“已经有两刻钟了!”

“两刻钟了还没回来……”噶尔类喃喃道,突然眼睛一闪,大吼,“不好,敌人要趁夜攻城!”说罢就往城外冲去。

此时城楼放眼望去,依然是漆黑一片,却不时能听到几声乌鸦聒噪,噶尔类眯着眼四处搜寻,看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可是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噶尔类赶紧冲着守城的士兵喊道:“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今晚敌人可能会来偷袭,谁要是懈怠,当心自己的脑袋……”

话音方落,远处突然闪现出不计其数地火把,继而鼓声齐鸣,杀声震天,果不其然,模糊中但见汉军的旗帜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看来汉军又要开始攻城了。

噶尔类急得大喊:“汉军来了,全军准备……”然后冲着身后的随从吼道,“快去通报元帅和各位将军!”

须臾之间,汉军已经以排山倒海之势攻到城池之下,云梯架到墙头,冲撞车也已经冲到城门前,头顶抛石机抛出的巨石也轰隆隆的在城头砸得山响。这边厢大蕃军队也应对自如,早就准备好的铁蒺藜还有滚木礌石之物,从高处抛下,城下攻城的汉军应声倒下。

希若赞卓领着诸将慌忙来到城头,刚好赶到的时候,却听得汉军鸣金收兵了。希若赞卓看罢咬牙切齿道:“可恶的汉贼!”然后问身后的噶尔类,“方才情况如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反反复复

希若赞卓站在城头上,见汉军突然鸣金收兵,一头雾水的他,问身后的噶尔类道:“方才情况如何?”

“互有伤亡,不过好在我们今天一直没有懈怠,末将也一直觉得他们可能会在今晚突袭,所以准备充分,敌军并未得逞。”

身后有人怒道:“这些狡诈的汉军,到底是何居心?元帅,末将愿意率领一波人马出城应敌。”

“哼!不用!”希若赞卓挥手示意,“现在时候未到,我们还是先看看再说。”

看着远处的火把已经渐渐远去,继而没有半点火星之后,希若赞卓才松了一口气,看看时辰,已经是四更时分了。噶尔类等人看着主帅在城头背着手来回踱步,也都变得很紧张,大家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害怕汉军又突然出现,虽然都知道汉军这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只是试探性的,但是谁也保不齐哪一次我们一旦松懈的时候,对方突然打一个措手不及,那就为时晚矣。

噶尔类道:“元帅,要不明日我们把凤迹山招降的那一拨响马给招来,让他们给我们守城吧!”

希若赞卓停下了脚步,思忖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可是就怕这些贼寇忽然倒戈怎么办?”

“元帅的担心过虑了吧!他们可是草寇,已经是死罪,这么做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好,明日加派人手,让路修远和秦甫他们过来守城。”希若赞卓冷哼一声,“要死也是先死他们的人!”说罢,他又驻足在城墙上,向远处望去,城外依然是黑黢黢一片,“这些汉人,实在狡猾,搅得人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这时手下们纷纷抱拳道:“元帅,您还是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在就可以了。”

希若赞卓看了看城外,再看看身边的各位神色疲乏的将领,长吁一口气,还是有些不放心。

就在此时,忽然有士兵大喊道:“快看,那边火把又亮了。”接着又有人喊,“是汉军的旗帜,他们又来攻城了,快准备……”

希若赞卓和众位将领趴在箭垛上看时,果不其然,目测敌人所处位置已经有一箭的距离,于是赶紧下令道:“第一道防线弓箭手快准备……”

这时大蕃军队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希若赞卓一声令下,刹那间箭如雨下,向火光出射去。这时候也听见汉军那边杀声震天,战鼓雷动。

过了许久,却只见那火把依然在远处不动,似乎并没有前进,噶尔类等人也发现有地方不对劲,于是问主帅道:“元帅,你看对方是不是并没有出动的意思,好像他们一直就在原地。”

希若赞卓也确定了自己内心的看法,“看来对方这是故布疑阵,并没有攻城的意思。快下令,不要再放箭了。”

大蕃军队这边弓箭手已经停止了射箭,城对面的汉军也已偃旗息鼓,火光全灭了。

噶尔类接连骂了好几声,“这些狡猾的汉贼,太不直爽,要攻便攻,搞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实在是折磨人。”

就这样一整夜,汉军反反复复,不断袭扰,时而据远处擂鼓聒噪佯装进攻,时而驾云梯前来攻城,搞得大蕃军疲惫不堪。

次日午时,希若赞卓才在鄯州府衙召集终将商议。手下们也针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发表了各自的看法,但希若赞卓都不甚满意。于是问道:“凤迹山的响马头子请来了吗?”

手下答道:“已经来了,在府门外后者呢?”

“有请……”

须臾,堂外一个虎背熊腰、满嘴络腮的男子,正不紧不慢的向堂内走来,身前还有一个大蕃士兵恭恭敬敬的给他引路,那人正是凤迹山二当家秦甫,也是陆佐的师父,只是这层关系出了自己人,其他人并不知晓。

秦甫来到堂下,向希若赞卓一抱拳,“秦甫见过元帅!”

左右分坐的大蕃将领,见秦甫如此无礼,竟然不给元帅下跪行礼,都有些不悦,左右交头接耳,正要说他时,希若赞卓知道手下们的意思,于是一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走到堂下,也向秦甫抱拳道:“秦头领,今日请您来呢,也是有件事情来请您帮忙……”

“什么事?说吧!”秦甫说时极为坚决,也不正眼看他。

这是噶尔类气得站起身指着秦甫,怒道:“你……”

希若赞卓坚毅地向噶尔类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继续和颜悦色的看着秦甫,道:“自本帅打下鄯州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凤迹山地势险要,那里霸据着许多好汉,个个能文善武,有两个头领更是武艺高强,手下的喽啰上万,官府多年来征剿数次,不仅没有剿灭,反而屡次损失惨重。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本帅第一件事就是想招安凤迹山的好汉,如此厉害的队伍,他堂堂一个大汉朝,竟然容不下……”

秦甫不等他说完,便道:“那所以呢?”

希若赞卓见他极为爽利,也不想绕弯子,“所以本帅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希望秦头领能像在凤迹山一样,带领您的手下一起守城,到时候再给那些不识货的汉军颜色瞧瞧。”

“这……”秦甫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不方便吗?”

秦甫见希若赞卓脸色一变,待他正要发怒之时,才笑着答道:“不是不方便,而是元帅您当时答应我们的,要将鄯州让我们大当家来管理,如何数月过去了,还是不见元帅能兑现诺言呢?”

希若赞卓听罢哈哈大笑,心中暗喜,果然还是山贼本性,一个小小的诱饵就能把它们诓骗住,既然他们有目的,就很好解决了,“秦头领又不是不知,那时候我们有言在先,只要能拿下兰州,我们就会将鄯州放手给你们。”

“今日秦某前来呢,就是等着您这句话,既然元帅这么说了,在座的也都是见证,那元帅您说吧,我们什么时候派人手过来?”

“最好今天下午!”

“好……”秦甫爽快的答应,“如果元帅没什么其他事情,那么我就去和我们大当家的商量一下派哪些人来。”

“好!”希若赞卓点头,“那就等你们的好消息!来人呐,送送秦头领。”

堂内的众位将军,看着秦甫消失在府衙之内,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六十章 暴跳如雷

鄯州府衙内,在场的众位将军,见秦甫已经远去,都哄堂大笑起来,希若赞卓更是一脸不屑一顾冷笑道:“果然不过是一介草寇耳!”

有人应和道:“这些草寇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而此时秦甫则大摇大摆的走出鄯州府衙,回头看了一眼府衙的牌楼,然后冷然一笑,走到府门前的马槽那里,牵出自己的枣红马,骑上之后,一路奔路府而去。

须臾,秦甫已经来到路府门前,下马的时候,早有自己的管家冲上来牵马。秦甫则笑问管家道:“路通,大当家的在吗?”

路通手里拉着缰绳,恭恭敬敬的道:“在,等您好久了,说是等您回来,就让您马上去书房见他。”

“好,知道了!你把马牵回去吧。”

秦甫三两步直接跑到路府的书房,但见路修远此时正在屋内伏案奋笔疾书。路修远抬头见秦甫回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到秦甫的跟前,迫不及待的问:“情况如何?”

“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那就好!”路修远点点头,“他们没有怀疑吧?”

“没有,我一说我们想要鄯州,我就看见希若赞卓一脸不屑的神情,看来他们现在是真的以为我们就是一群目光短浅的草寇了。”

“总之现在是时候反击了!”路修远目光坚定,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

“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吗?”

路修远点头,“已经差不多了,如果今天让我们守城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五千人手守城,由你来负责,到时候我再领五千人马后援。”

“佐儿他们呢?通知好了没有?”秦甫也兴奋的问。

“他们方才已经飞鸽传书来了,就约定在明日午时,等到他们攻城架云梯之时,我们马上就里应外合,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秦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终于不用受这些番贼的鸟气了,明日小弟我可要杀他个干干净净。”

路修远笑道:“现在先别急这个,你马上派人上山带口信回去,让路漫希请霍瑨带五千人马前来援助。”

秦甫不解的问:“为何让霍瑨带兵?他这一下山,万一有人趁虚而入,攻占凤迹山怎么办?”

“总不能让路漫希带兵下山吧,只怕他还没到鄯州城,就已经被大蕃军给打散了。”路修远无奈道,“何况有霍瑨下山,我们的胜算也会更高。”

秦甫憨笑道:“二哥,你看咱们俩生的孩子,我偏生的是个丫头,你偏生的一个银样镴枪头!”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大哥来,叹息一声,“还是大哥他厉害啊,生得两个儿子,都是状元。佐儿如今又这般出息,看来咱们这冤屈很快就得昭雪啦!”

“不用担心,漫希虽然武艺平平,但是让他守个山寨应该不成问题。你派人去尽管吩咐他,千万不要出山寨门半步,若是有人来攻寨子,就坚守不出。”

“小弟知道了!霍瑨就算再带五千人马下山,山寨上还会剩一万人马,这小子守住应该也不是问题。”秦甫道。

路修远神色凝重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赶紧快派人去!山寨到这里也要半天时间,让他们明日一早就下山。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明天我们的人明天必须在左肩帮上黄丝带。”

“为何?”

“这是我和陆佐他们约定好的信号,以此来区分和大蕃军队的不同,以免双方误伤到自己人。”

“好!那我这就派人去!”

秦甫急匆匆的正要转身,路修远一把拉住秦甫,道:“记住,必须是传口信,千万不要有书信。”

是夜,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希若赞卓又站在城楼上来回踱步,汉军已经一天没有动静了,难道今晚又会发动突袭?想到这里,希若赞卓不禁打了个寒颤,还不时的询问身边的人已经几刻钟了,当手下说已经一更天的时候,希若赞卓的左眼皮突然开始跳起来,他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看来今晚又会有一场攻守战。

希若赞卓叫来噶尔类,问:“派去的探马回来了吗?”

噶尔类摇摇头,“还没有消失回来!”

“还没回来?”希若赞卓喃喃道,看来这些人又是有去无反,一定是被敌军给抓获了。

这时候城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听这动静应该只有一匹马,果不其然,正想的时候,城楼下出现了一骑人马。那人冲着城楼上的人大声喊:“是我,快开城门!”

希若赞卓指着那人问噶尔类道:“此人是谁?”

噶尔类指着那个人告诉元帅道:“他就是我们派出去的探马,没想到活着回来了。”

就这样城门开了一个小口,探马骑着马快速从门缝中穿过,然后翻身下马,就往城头上跑去,准备面见元帅说话。

希若赞卓见派去的探马竟然回来了,心下又惊又奇,赶紧问来人,道:“汉军那边情况如何了?”

“回禀元帅,汉军似乎并没有要出动的意思,依然在城外二十里处的虎盘岭上驻扎。”

“这……”希若赞卓已经开始弄不明白汉军的套路,他们迟迟不肯真正的攻城,究竟是在等什么呢?难道他们这么轮番的袭扰我军,就是为了让我们风声鹤唳的守城,然后趁我们哪一次疏忽的时候再来个迎头痛击?于是下令手下们集中精力守城。

话音方落,手下人又跑来报告,“元帅,秦甫他带手下来了。”

希若赞卓冷笑一声,“请他上来吧。”

秦甫身穿铠甲,小步快走爬上城头,来到大蕃元帅的跟前请安。

希若赞卓佯装不悦,“秦头领,这天色都已经黑了,你怎么才带人来啊?”

“回禀元帅,我们是在清点人数,好安排人手!”

“哦?那你们这次派人多少人来?”

“五千?”

“五千?”希若赞卓听罢,简直快要暴跳如雷,强压着怒火道,“我们现在正缺人手,你们怎么就派了五千人来?”

秦甫陪笑道:“元帅息怒,且听我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引蛇出洞

秦甫见希若赞卓如此生气,赶紧赔笑道:“元帅息怒,且听我说,我们城内只有一万人马,所以为了能够好好分工,就暂时由我先带五千喽啰来守城,明日再来五千喽啰换岗。”

希若赞卓一脸狐疑的看着秦甫,怪声怪气的问道:“怎么不见你们大当家的来啊?难道你们凤迹山现在是你在主事么?”

秦甫呵呵一笑,“明日那一拨人会是我们大当家的来站岗。”

就这样一夜相安无事,到了次日清晨,希若赞卓早早的便起床了,昨晚他终于睡了一次好觉,所以今天一早又披甲执锐的来到城楼上巡视,手下其他人得知元帅已经起床出去巡视了,也不敢怠慢,个个都穿上盔甲,也顾不及吃早点了,直接就往东城门赶去。

此时城头上已经聚集了大蕃的大小将领,全都随在希若赞卓的身后,就等着元帅发令。希若赞卓远眺着城外,再看看天边,今天的天气有些阴郁,看来是要下雨的前奏,这样的天气,想必汉军应该不会来攻城了吧!于是转身领着手下们来到城楼内的指挥室,众将列坐商讨。

众将见希若赞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都知道主帅这一次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了,毕竟他一向以沉着冷静,智谋绝顶著称,此番汉军竟然能让他坐立不安,看来情形真的有些严峻。会议中又分成的两派,激进的将领觉得应该主动出击,不能再等了。保守的觉得应当继续守住我们自己的优势,他们认为现在汉军的种种做法,无非就是想逼我们出城迎战,如果真的派军和汉军正面对阵,那么就会失去我们原有的优势,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将失去意义,而且那么做很可能会遂了汉军的意。

狭小的指挥室内,此刻已经炸开了锅,双方各执一词,但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能说服谁。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让原本就坐立不安的希若赞卓更加的拿不定主意,因为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了,虽然最初决定以逸待劳的是自己,但是现在的情形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的,到底是坚持到底,还是临机应变,这可大大的难为住了这个大蕃主帅。

“报……”传令兵站在门口禀告道,“路修远在外等候元帅的钧旨”

堂内的人突然静下来,看向主帅。

希若赞卓忽然心头一动,目露狡黠,利落的一甩绛红色的斗篷,坐回自己的帅位,朗声道:“有请……”

片刻后,一位长髭短粜,面色白净的男子款款走来,虽然身穿盔甲,但看上去显得极为儒雅,此人正是路修远。希若赞卓虽然只见过他一次面,也就是收编他的那一天,但对他的印象极为深刻,举止儒雅,谈吐不凡,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路修远来到指挥室的大堂内,窄小的指挥室内,坐满了十几员大蕃将领,个个怒目圆瞪的上下打量着他。路修远不慌不忙的来到堂中间向希若赞卓拱手施礼,“在下路修远见过元帅。”

希若赞卓呵呵笑道:“路头领不必多礼,怎么?你今天带你的人来了是吗?”

“正是!”路修远道,“小的这是来跟您请示的,没什么事情的话,小的这就去城楼上把守。”

“此事不急!本帅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路头领!”

“不敢!”路修远拱手示意,“元帅有何吩咐,请尽管说!”

希若赞卓苦笑道:“近日汉军不时的来骚扰攻城,想必你也知道情况了,请问路头领对此事是怎么看的?”

“鄯州城坚固异常,汉军想要攻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所以他们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引蛇出洞,所以个中答案,该如何应对,想必元帅应该心里有数了吧!”路修远心中暗笑,看来他这是想试探自己,他这一招也像是引蛇出洞啊,心想着自己也得小心着点回答!

听路修远的一番言论之后,堂内的人都面面相觑,没想到路修远也看得如此通透,顿时觉得这个山贼不一般。

希若赞卓听后却沉默了好久,然后又站起身,走到路修远的跟前,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然后冷笑道:“路头领说什么本帅并不明白,依你这么说,你觉得我们是该守呢?还是……该攻?”

路修远一怔,这老狐狸分明就是在试探,此时此地自己表达何种态度,似乎都不合适,于是苦笑道:“这是军机大事,小的不过是一个降将,哪里合适表态,小的只管听元帅的吩咐便是。”

“哈哈……”希若赞卓仰天大笑,一扬手,“路头领你先下去吧!”

路修远向元帅和在座的将军们拱手施礼后,便告退了。

看着路修远出门之后,堂内的诸位将军又开始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希若赞卓若有所思的坐回主位,接着道:“近日起,早中晚三岗,各五位将军守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报告。”

将近十月的鄯州秋高气爽,再加今日天气阴沉,所以城内外显得极为萧瑟。今天是由噶尔类来巡守,所以他一人在城头踱步,见远处的路修远在箭塔上注目远望,一时对他起了好奇心,于是来到箭塔下对着上面喊道:“路头领!路头领!”

路修远向下一看,虽然希若赞卓的手下他还不是很熟,但是噶尔类此人还是知道的,毕竟他是希若赞卓的心腹爱将。于是路修远向着噶尔类拱手一笑,然后从箭塔的石阶上缓缓走下来。

二人互相寒暄罢,噶尔类道:“早就耳闻路头领的厉害,一直想向您讨教,不知道可有这个机会啊?”

“将军说笑了,自己元帅给我在鄯州安排了住处,有时候也闲得很,如果将军您不嫌弃,等击退了汉军,可以来寒舍来,咱们一起小酌几杯。”路修远说得很客气。

噶尔类哈哈大笑,“路大哥果然爽快,那我们就这么约定了。”

二人闲谈了一会儿,噶尔类看看天色,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于是问他道:“路头领可曾用过午饭了?我们何不一同去坐坐?”

路修远笑着微微摇头,“我已经用过午饭了,将军您先去吧!等有人接岗之后,我们一起再去不迟!”

“路头领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吃过午饭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临阵倒戈

噶尔类疑惑地看着路修远,“路头领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吃过午饭了?”

路修远克制着,生怕自己的微笑太过僵硬,“今日起得早,吃得也很早,所以还没到中午就饿了,一个时辰前就胡乱先吃了。”

噶尔类点点头,正准备拱手告辞的时候,忽见手下神色慌张的跑来报告道:“将军……不好啦……”

“出什么事了?”

“我们的探马来报说汉军从虎盘岭下山了,正在向鄯州靠近。”

“什么?”噶尔类气得一跺脚,“这些可恶的汉人,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手下道:“粗略算来,应该有七八万人。”

噶尔类低下头,神情凝重,吩咐道:“传令全军准备应敌,再派人去禀告元帅。”

路修远见噶尔类甚是惆怅,心下暗喜,但表面上还是装作紧张的模样,“将军,那我也吩咐下去,让我的人赶紧做好准备。”

噶尔类咬着牙点头,示意他赶紧去安排,他自己则转身回到城楼的指挥室内等候。

须臾,希若赞卓领着手下,已经来到了指挥室内,大家见主帅一脸焦头烂额的模样,一个个都垂着脑袋。

“情况如何了?”希若赞卓坐下后问噶尔类。

“汉军正在向我们靠近,估计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开始向我们进攻了。”

有的人直接向主帅请命道:“元帅,我们还是主动出击吧!”

就在此时探马又来报道:“禀报元帅,汉军已经在城外摆开阵势,准备攻城!”

“好!准备迎敌……”

巍峨耸立的鄯州城墙,饱经风霜,却又历久弥新,已经攻城数日的汉军,在城外却很难看出半点受损的痕迹。高筠和陆佐等人坐镇中军,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齐聚在那座高傲的城楼上。城头上笼罩着一层层的乌云,天空中不时响起几声惊雷,看这架势,一会儿可能会有一场大雨。

高筠手举马鞭,指着鄯州城楼问身旁的陆佐,道:“大哥,这一会儿看样子会下雨啊!今天攻城合适吗?怕对我们更加不利吧!”

陆佐的额头刹那间一皱,马上恢复常色,笑道:“不必担心,现在胜算在我们这边,成与不成,就看今日了。相信我二叔和三叔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说话间,庞蛊拍马赶来禀告,“元帅,陆大哥,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好!传本帅军令,攻城……”

战鼓响彻天际,刹那间鼓声和雷声争相响动,双方的弓箭手已经摆开阵势,先是一波箭雨的攻击,双方互有伤亡。汉军一拨箭阵攻击之后,步军开始推出抛石机、弩车,朝城头射去。一时间鄯州城头震动乱做一团。

鄯州城楼的指挥室内,希若赞卓焦急等待着战况,不时有手下进来报告外面的情况,当听说汉军已经攻到城下架起云梯的时候,希若赞卓再坐不住了,拔出宝剑大喊:“左右随我一同杀敌。”

希若赞卓话音刚落,又有人来报,但见那士兵灰头土脸满身血迹,跑进指挥室,激动得支支吾吾的道:“元帅……不好……啦!”

“怎么了?”希若赞卓着急着瞪大了眼睛,“舌头捋直了说话!”

“反……了,反了……”那士兵显然因为太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反了?”希若赞卓百思不得其解。

在座的十几位将军也高声问:“什么反了?”

那士兵见大家都怒目圆睁的看着自己,更加吞吞吐吐了,费好大劲才答道:“路……修远……他……”

“什么?”希若赞卓怒道,“你是说路修远倒戈了!”

“正是!”

指挥室内一片哗然,都赶紧拔剑跟着主帅向外冲去。

果然此时大蕃军可以说是疲于应付,城下是汉军,城上是路修远的部队。

希若赞卓看着眼前城头上乱作一团,不远处路修远竟然真的在和自己的士兵厮杀,一时间看得怒火中烧。

身后的噶尔类大喊道:“元帅,你看路修远他们的人左手臂上都绑着黄丝带。”

“这群吃里扒外的狗贼,果然是预谋好了的。”希若赞卓一拍大腿,大叫一声,“不好!北门那边可派重兵把守吗?”

“我们都将重兵把守在东门防御汉军,西城门只有三千兵卒。”噶尔类一怔,“元帅,有什么问题吗?”

“路修远倒戈,凤迹山的那些草寇一定会趁机下山攻城的。”希若赞卓后槽牙咬得生响,“当初把路修远和秦甫诓到鄯州城,没想到今日留下这番隐患。”

“那怎么办?左营和右营的兄弟也都调集在这边了。”

“噶尔类,你带五千人支援西城门,一定要撑住。这边待我解决了汉军,那边自然不攻自破。”希若赞卓说罢,噶尔类转身就下城楼了。希若赞卓冲着手下吼道:“拿弓箭来。”

希若赞卓看着不远处的路修远,无名怒火熊熊燃烧,见他手持宝刀,冲着自己手下如砍瓜切菜般,于是赶紧接过手下的弓箭,张弓搭箭,对准不远处的路修远,朝他一箭射去。冷箭“嗖”的一声,直冲路修远而去。

路修远此时正杀得眼红,忽然“啊”的一声,那支冷箭正中他左臂上的黄丝带,刹那间黄丝带被鲜血染红。路修远大喊一声:“掩护……”

须臾,路修远周围的手下,应声上前围住路修远帮忙掩护,前面的手下在厮杀,路修远将宝刀放在在地上,用右手将箭折断,然后将左臂上的黄丝带一转,刚好将血止住,接着继续拾起宝刀厮杀。

希若赞卓见路修远依然好好的,赶紧招呼手下去把路修远拿下。

说罢就已经有三四个戴盔披甲的大蕃将军手执利刃杀上前去,将路修远围在当中。路修远左格右挡夺过这些人的刀剑,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路修远又身负重伤,所以只有躲闪的份,眼见着被他们几人逼到墙角,已经无路可退之时,路修远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将右手边的一位大蕃将领砍翻在地。

另外几个大蕃将领见罢,纷纷退却一步,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又赶紧冲上前,一顿乱砍胡刺。路修远此时已经毫无招架之功,右手也渐渐麻了,额头也渐渐冒起了虚汗,但见一把刀朝着自己的脑门砍来的时候,忽然左手方向传来一个熟悉的喝叫之声。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战局扭转

鄯州城上的大蕃军队此时已经疲于应付,一面是攻势凶猛的汉军,一面是杀得眼红的凤迹山草寇。城头上也已经厮杀城一片,不过凤迹山的人数不过五千,大蕃守军足有数万,渐渐地大有平息内乱的势头。

而路修远和他的手下们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正当路修远感觉无力回天之时,忽然听见耳畔一个熟悉的呼喝之声,抬眼看时,原来是三弟秦甫带着人杀来了。但见秦甫手拿大刀,一刀一个,那两三个大蕃将领不及防,瞬间化为刀下之鬼。秦甫见路修远的左肩殷红,上前帮他掩护厮杀,一边忙问:“二哥,你的左肩怎么回事?”

“方才……”路修远因为疼痛,说话显得有些吃力,“方才中了……暗箭!”

“不碍事吧?”

路修远一边举着宝刀帮忙砍杀,一边答道:“不碍事……你……那边呢?刚才希若赞卓派了四五千人去支援……西城门,霍瑨他们没事吧?”

“刚才希若赞卓派去的四五千人,被我们的人埋伏了,现在就等着做肉馅儿呢!我怕你这边有危险,所以一个人赶过来先帮忙!”秦甫手起刀落连砍了两个之后,继续道,“霍瑨那边已经开始攻城了,等他们一拿下马上就过来帮忙!”

此时鄯州城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轮接一轮的攻势,却依然很难攻破鄯州的城门,汉兵飞速跑上云梯,可是又被头顶上轮番倾倒下的铁水、粪水、蒺藜等物击退。鄯州城上空则浓烟滚滚,飞箭流火以及抛石机抛出的石弹你来我往。鼓声、雷声、喊杀声还有刀兵相撞声响彻云霄。

高筠和陆佐等人稳坐中军,看着眼前的阵势,纷纷眉头紧皱,看来一时半会儿真的很难拿下鄯州,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有可能局势会被逆转。高筠紧手里握着缰绳,手心也开始冒汗了。乌云密布的鄯州城内外,大地一片昏暗。大家都注目着鄯州城下的情况,屏着呼吸焦急的等待着战局能有所转机。许久,高筠和陆佐又互相对视了一眼,算来时间已经快到申时了吧!突然鄯州城楼上电光一闪,似乎这一刹整个世界都亮了一下,紧接着耳畔响起一声轰天的雷鸣。

陆佐抬眼看了看天边,鄯州城的山那头,已经白茫茫的下起豆大的雨来了,那雨势忽然之间席卷而来,高筠等人避之不及,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手下的裨将冒雨来到高筠的马前,喊道:“元帅,雨势凶猛,您还是到车帐内休息吧!”

高筠看了一眼陆佐,然后朝马下的裨将招手示意不必。

雨势越来越紧,渐渐已经看不清鄯州城头的情况了,双方的攻势也放慢了许多。陆佐却越来越着急,看这雨势一时半会不会有停的意思,可双方的攻势却放缓了。

不远处的殷季顶着雨拍马来到陆佐的跟前,“师父,下大雨了,您赶紧去车帐休息吧!染了病季儿回去可怎么交代。”

陆佐没理会殷季,冲着高筠喊道:“贤弟,赶紧下令加强攻势……”

由于雷雨之声太大,高筠虽然和陆佐相距只有三步之遥,却听不清陆佐的说话,高筠拍马上前一步,挨着陆佐问道:“大哥,怎么了?”

此时雨水打在陆佐的脸上,他的脸色显得愈发的苍白,却依然竭力的喊道:“赶紧下令加强攻势,我们一旦放缓进攻……那么他们就有时间把我们的城里的内应一并消灭……如此今日之功毁于一旦矣!”

高筠一点头,让人喊来庞蛊。

庞蛊拍马赶到,喊道:“元帅,现在雨太大,我们的攻城部队有些吃力,您看看要不要先等雨停了再攻城?”

“不行,那我们的内应怎么办!下令加强进攻!”

“既然如此,末将请命带兵攻城!”

高筠看了看这态势怕他有什么危险,正想让他不要去之时,庞蛊已经拨马而去,消失在白茫茫地雨帘之中。

陆佐焦急的望向鄯州城的方向,虽然此刻什么也看不清了,耳边只有阵阵的喊杀声还有雷雨声,不知何时陆佐的头顶已经有一个士兵帮忙撑起了一把大伞。直到旁边的殷季激动得高声呼喊道:“师……母!”

这时大家才看向陆佐身旁的那个人,一个身穿汉军盔甲的士兵,却长得眉清目秀,清秀的面庞也已经被雨水打湿,手里撑着一把伞。

陆佐一眼就认出来,惊呼道:“静若?静若……”见她低下头不说话,赶紧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在京城吗?”见她不说话,焦急的道,“这里可是杀人的屠宰场,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出现在这里?”

高筠赶紧下令,加派了十几名护卫保护安静若。

安静若这时候才娇嗔道:“我放心不下,所以一路尾随而来。还说我,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说到这里,安静若又低下了头。

鄯州城上,路修远和秦甫已经渐渐支撑不住,死伤的兄弟越来越多,如果再没有支援,或者城门再攻破不了得话,那么自己的人很有可能会被全歼。

希若赞卓站在城楼正中,看这雨势越下越大,心下暗喜,这下只要平息内乱,这些汉军也很快就会不攻自破,今天这一战势必双方都会元气大伤,但是对于自己一方而言,这毋庸置疑是一件好事。希若赞卓回首再看一眼苟延残喘的路修远和他的手下,看来不出半个时辰,这些人很快就会被消灭。此刻他仿佛能看到汉军再大雨中和前几次一样狼狈退兵,他也已然想好,彼时一定要亲自带一队人马趁胜追击,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沾沾自喜。

就在战局慢慢扭转希若赞卓自鸣得意之时,雨中忽然冲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近看时,那人正是噶尔类。希若赞卓心下一惊,他不是去支援西城门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想到这里此刻他的心里如同蜜罐里倒进了酱醋,急的腾地站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铁壁铜墙

这瓢泼大雨,伴随着劲风,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希若赞卓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本信心满满,可就在他放松心情之时,却从雨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便是自己的手下噶尔类,看着他手提长枪急匆匆的冲到城楼内,希若赞卓急忙站起身,问道“噶尔类,你那边什么情况?”

噶尔类已经全身湿透,“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元帅,末将无能……”

“说!”希若赞卓怒目圆睁,“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末将带领五千人马才赶到西街口,就被秦甫的人给埋伏了!现在已经……”噶尔类此刻的眼泪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希若赞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固执的再三追问,“已经怎么样了?说……”

噶尔类一低头,嗓音哽咽,“已经……全军覆没了!”

“什么!”希若赞卓气得转身抬脚,就将圈椅踹翻在地,然后愤愤的回转身又问,“那西城门现在战况如何?”

“估计……”噶尔类声音哽咽。

“说……”希若赞卓又气又急,抬脚又将噶尔类踹倒在地,他手里的那把铁枪也“仓啷啷”滚到台阶下,掉进了雨水中。

噶尔类重新跪好,整了整头盔,“估计受不住了!”

希若赞卓转头看了看城下的战况,雨势很大,汉军的攻势似乎依然没有加强,于是一咬牙,道“你马上点拨八千人马分成两拨,一拨平叛秦甫,一拨去西城门应援。”

话音方落,马上有手下来报,“禀告元帅,秦甫领着人杀到城下了。”

“快让人守住,千万不要让他们打开城门!”希若赞卓怒道,“噶尔类现在你赶紧点五千人去西城门,这里就交给本帅了!”

“遵命……”

噶尔类站起身,冲进雨中,拾起地上的长枪,刚走出没几步,又折身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报告道“元帅不好了,凤迹山的那股山贼已经攻破了西城门,现在已经杀到城下了。”

希若赞卓此时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拔出手里的宝剑,怒吼道“待老子下去先砍了他们!”话音方落,但听得城下喊杀声震天,希若赞卓急忙趴到墙头,但见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云梯和冲撞车等攻城武器也气势汹汹而来,汉军此刻加强了攻势。希若赞卓凝眉寻思,汉军他们今日并不是虚张声势,这阵势看来是要鱼死网破,不!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的里应外合之计。

噶尔类也看得明白,赶紧问“元帅,接下来怎么办?看来他们这是早有准备啊!”

“城一定要守住,只要城池守住,那秦甫这些人我们就是关门打狗了,你先带人把秦甫他们镇压住。”

看着城外风云变幻,还有那气势汹汹的汉军,希若赞卓的眉角开始跳动,隐约觉得不安,他将宝剑收回剑鞘之中,凝望着城外的态势。但见天边几声雷响,雨势似乎渐渐减小,希若赞卓的内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这天公真是不作美,再这样下去,汉军只会越来越得势啊!

果然,细雨中,城下闪出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那人不正是他们说的庞蛊吗?但见他骑着马,手里挥舞着方天画戟左格右挡,每次都能轻易躲开大蕃的防城利器,他的马前还有一群士兵正推着冲撞车来来城门下,随后只听得城楼下“咚咚”作响,看来汉军的攻城士兵推着冲撞车开始撞击城门了。希若赞卓大声指挥者城防士兵,“那边的快放铁蒺藜……还有这边的,你们快浇注铁水……弓箭手挡住汉军的第二波进攻……”

庞蛊见手下推着冲撞车久久撞不开城门,一时心急如焚,再看那城门纹丝不动、稳如泰山,于是翻身下马,大声喝道“兄弟们全都闪开!”

推车的几个士兵纷纷闪开,赶紧躲在城下的角落,庞蛊趁着城楼上换“弹药”的间隙,使尽全身力气,推着冲撞车往城门撞去。

“轰……”城门被撞的震天响,吓得旁边的士兵都捂住了耳朵,那城门竟然地动山摇一般晃动了一下,闪开了一道的门缝,复又合上,把士兵们看得呆了,只身能推动这近千斤的冲撞车,已经是人间少有了,还能将城门撞得晃动几下,那更是寥寥无几了吧!

庞蛊赶紧又将冲撞车拉出来一步,顺势又往城门撞去,又是“轰……”的一声,紧接着还能听见城门后栓柱松动的声音,城门开了一尺见宽后,复又聚拢上。正当庞蛊将冲撞车往后拉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喊道“庞将军小心……”

刹那间,庞蛊只感觉眼前一黑,几个人上前已经将他扑倒在地,庞蛊暗骂“不好”,扒开身上的人时,原来是方才城楼上的铁水倾注而下,自己的手下为了救自己,全都冲上来将他压住,庞蛊这才夺过一劫。庞蛊气得七窍生烟,也没时间伤情,赶紧站起身怒吼着直冲上前,右臂朝前,高大的身躯,生生的撞向厚实的城门,“嘭……”的一声,城门再次晃动了一下,这次能感觉到,城门后还有很多的大蕃士兵挡着。

庞蛊见一时间撞不开城门,于是重新向雨中冲去,直跑了十几步的距离之后,紧接着转身又向城门冲去,正欲撞上城门之时,但见城楼上铁水随着雨水冲泄而下,庞蛊心知这次躲闪是来不及了,如果撞不开城门,那么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里应外合

庞蛊使尽全力将城门撞开,全未曾料到五脏六腑被撞得七颠八倒,一时间气血上涌,一口鲜血翻腾喷出。

恰在此时,几十名番兵手执长枪已经向庞蛊刺来,庞蛊只感觉头晕目眩,待得定睛看时,已然躲闪不及,那十几杆明晃晃的长枪全都扎进了胸膛了,当枪全都拔出来的时候,庞蛊挺着长枪屹立不倒,微笑着久久不肯倒下。这时候,汉军见庞将军为了撞开城门,带头拼尽全力,不由得肃然起敬,于是全都蜂拥而上,大蕃士兵节节败退。

当得知城门告破,城楼上已经乱作一团,希若赞卓更是气得直跺脚,噶尔类气冲冲的来到主帅的面前大叫不好,“元帅,汉军已经攻破城门,现在我们的人估计也快抵挡不住了,元帅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还是赶紧撤吧!”

希若赞卓仰天长叹,心知现在也已无力回天了,只得暗暗咬牙道“可恶的汉贼。”

“元帅,我们还是赶紧转移吧!汉军已经快杀来了!”

希若赞卓没柰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拔出手里的宝剑,怒道“撤!”

于是希若赞卓带领了一拨人马杀回西城门,不曾想迎头却碰上了一大堆凤迹山的部队,为首的那人身形瘦削,身着银色盔甲,细看时,那人脸上还有几点麻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希若赞卓见他原来是个后生,于是拍马舞剑就准备上去解决一个对方将领,盘算着赚他一个也好,双方二马相对,也不文化,直接厮打成一团,旁边的手下们也都混战成一团。不过两个回合,希若赞卓才见识了他的厉害,不仅膂力过人,而且舞剑迅疾,自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心想着再这样下去,那么只会吃亏。正想到这里,突然身后有人大喊“元帅让开”,正准备斜眼看来人是谁的时候,一把明晃晃的长枪就朝那个后生刺去了。希若赞卓正好腾出时间看时,原来是噶尔类拍马赶到。

噶尔类一边和那个后生对阵,一边喊道“元帅你赶紧带人走,末将在此垫后!”

“这里就交给你了……”希若赞卓拍马领着一拨人马杀出一条血路。

那后生见穿金甲的那人便是大蕃主帅,哪里肯放他逃走,可是正要拨转马头追赶,怎奈又被小鬼缠住,无心恋战的他,两三个回合草草了事,虚晃一枪甩开噶尔类往回追去。

噶尔类怎会让他追上主帅,赶紧拍马追赶,好在手里的兵器长,提枪便往他的后心戳去。

后生早已经察觉,身子一侧向右一侧,顺利躲过对方的攻击,怒骂道“狗贼,老子绕你不死,你反倒暗算我。”

噶尔类冷笑道“竖子口出狂言,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后生也冷然一笑,故意放慢马的速度,待到二马并肩之时,噶尔类又是一枪朝右边的那人刺去。那后生身子微微一侧,枪便从他的腰间闪过,只一拳之差就戳中了。噶尔类正待收回枪再刺的时候,却已经被那后生用左手拽住,兀自如何使劲也拔不回来了。后生冷笑道“让你做的明白鬼,老子姓霍名瑨。快受死吧……”右手挥剑朝噶尔类的脑袋砍去,瞬间鲜血飞溅,噶尔类便身首异处了。霍瑨扔下枪,于是继续拍马追赶。

雷声渐稀,雨势减小,双方的混战也渐渐明朗,大蕃的守城士兵已经明显抵挡不住汉军的攻势,城头已经到处插满了汉军的旗帜。不消得一个时辰,大蕃军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不知几时,天边的阴云顿开,云丛也镶上了金边,一道昏黄的光线从云缝里射向鲜红的大地,鄯州城上下尸横遍野,哀嚎成片,今天这场战斗太壮烈了,虽然汉军最后赢得了胜利,但是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高筠和陆佐不约而同的凝视着这座可以说是固若金汤的城池,悲叹许久,虽然前线频传捷报,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就在陆佐感慨之时,探马来报,“元帅,鄯州城已经全盘攻下,大蕃国主帅希若赞卓已经西逃,您看是否要拍追兵追赶。”

高筠看了一眼陆佐,陆佐淡淡的道“穷寇莫追,要想换得长久安宁,给他们一次沉痛的打击便够了。”

高筠点头对探马道“下令下去,不必追了。”

“是!”

看着探马远去,高筠心里稍显安慰,现在终于好好安下心好好整顿一下鄯州,不出一个月,就可以回京述职了。

安静若在一旁也很是安慰,如此自己的夫君也可以回京休养,不必受这整日的劳苦了,于是向高筠抱拳道贺。

“报……”又一名探马骑着快马,飞奔而来报告,“报告元帅,方才庞蛊将军只身撞破城门,身中数枪,已经壮烈殉国了!”

“什么?”在场的几个人都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探马再次说了一遍之后才黯然沉默。

正当大家沉默不语,暗自潸然的时候,不远处有两个身影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有人“公辅”,有人喊“陆大哥”。

陆佐抬眼看时,原来是自己的二叔和三叔带着一群凤迹山的兄弟骑马赶来,看到他们两人,陆佐心情这才稍显好转,指着他们对高筠介绍道“来人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还未说完,秦甫和路修远已经拍马赶到他们面前了。

秦甫冲着高筠疑问道“诶?我的徒弟陆佐呢?怎地不见?”

高筠听罢哭笑不得,看了看身旁的陆佐相视一笑。

路修远似乎看着高筠身旁的面色苍白的男子,似乎明白了,指着他惊问“你……就是公辅?”

陆佐鼻子一酸,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赶紧吃力的翻身下马,跪在他们的马前,哽咽道“我就是佐儿呀?”

路修远和秦甫都惊讶得对视一眼,虽然之前陆佐信中有所提及,因为魏王一案,陆佐遭人陷害,被荀谋毁容,经过水月先生的一番救治,虽然好了,但是和以往的容貌相比,还是有所改变,可路、秦二人没有想到变化会如此之大。

正当路、秦二人百感交集之时,陆佐身旁的安静若也翻身下马,挨着陆佐跪在他们的马前。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剩勇追寇

安静若在一旁见他们都低头不说话,于是翻身下马,挨着陆佐跪在路修远和秦甫两人的马前。路修远和秦甫不约而同的把好奇的目光投在了安静若的身上。

“小女安静若见过两位叔父!”

“女的?”秦甫先疑问道,“你就是安静若?大汉朝的琼茜郡主、平远伯的闺女、我徒弟的媳妇?”

安静若低下了头,陆佐赶紧答应道“正是!”然后又向安静若介绍了一下路修远和秦甫。

“哎呀……”秦甫笑着向路修远对视一眼,二人赶紧翻身下马,将安静若和陆佐扶起来。路修远和秦甫欣慰地笑道“要是陆佐他爹知道这一桩婚事,肯定高兴坏了!”

安静若微微一笑,见路修远的左臂一片血迹,忙慰问道“二叔,您的左臂怎么是不是受伤了?”

“不妨事的!方才被希若赞卓的暗箭所伤,一会儿把箭头取出来就好了!”路修远淡然道,全然没有把受伤的事情放在心上,“退之呢?”

“他和王彦将军在虎盘岭坐镇……”

高筠在一旁看了很久,虽然他们叔侄重逢,而且鄯州城也顺利拿下了,可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于是朗声道“两位好汉,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赶紧先进城安抚百姓再说!”

看着满目疮痍的鄯州城,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五味杂陈,这一次的大战可谓是两败俱伤。庞蛊的尸体被停放在了鄯州的府衙大堂内,等高筠和陆佐等人看到的庞蛊尸体的时候,不禁都掩面哭泣,安静若也躲在角落不敢再看,殷季却在庞蛊的尸体边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这时手下进来报道“禀告元帅,我军伤亡人数六万之众,大蕃死者五万,降者一万一千人。”

听着这些受降的数字,高筠愤愤的道“哼!依我看这些番贼全都该诛杀之。”

秦甫也很不解恨,“说得对,这些番贼,在鄯州的这些日子可没少为非作歹,总是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留着我们还得伺候他们吃食,而且小小的鄯州城,我看也没那么多监牢关押,万一生出事变来,反而不好,我看还是一并杀了解恨。”

路修远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陆佐,冲大家摇头道“不可!这件事还得具告朝廷,让朝廷做定夺为好!”

“呸!”秦甫忍不住大吐口水,“什么鸟……”

秦甫正待骂时,陆佐知道三叔的秉性,再这么让他口没遮拦的说下去,又非得传入朝廷的耳朵不可,彼时前面的苦心安排也将付之一炬,于是赶紧接话道“三叔……”示意了一下三叔不要再说了。

高筠也明白了他们是怎么回事,所以也就微笑了之,接着问陆佐道“大哥,您的意思是……”

“依我看,二叔说的不错,还是禀报朝廷再做定夺。这么多的俘虏如果全部处决太不近人情,万一留下骂名,那么于贤弟没什么好处。而且两国一旦因此交恶,那么贤弟更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如果两国有朝一日交好,那么贤弟也会处于两难的境地,所以还是静待朝廷的指示为好。”

“可……”高筠长叹一声,“可是这么多俘虏,鄯州城的监牢又关押不了这么多人,如今我军伤亡惨重,一旦大蕃军队卷土重来,那么岂不是养虎遗患么?”

路修远笑道“不必担心,我凤迹山虽然小,但是关押两三千人不是问题,所以就把那些伤残的大蕃士兵关押到我们那里。至于其他士兵,我看可以分批关押,据我所知,大蕃为了关押鄯州百姓还有汉军的俘虏,也临时搭建了很多的牢房,挖通了很多地窖,我们何不也临时征用。”

高筠点头,“嗯!有道理,既然有这个方便,那就按照路前辈说的办。不过这些人都得给他们上手铐脚镣,不够用的话就让铁匠铺赶制。”于是吩咐手下赶紧去安置俘虏。

就在此时王彦和陈退之也赶到了府衙,陈退之见义父和师父都在,赶紧纳头便拜,寒暄完毕,二人又向高筠禀告,“元帅,我二人得知我们已经拿下鄯州城,马上按照您的命令,率领剩下的三万兵马到鄯州城内了。”

“很好!王彦你去领着人到城中安抚百姓,城中的粮仓可以适当放出一半救济灾民,贴出抚民告示,不可有误,快去!”

说罢,王彦便得令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路修远似乎发现了不对,左右看了看,惊问道“霍瑨那小子呢?他怎么没来!”

秦甫笑着一摆手,“那小子能有什么事情!”

“他不是下山来接应我们吗?”路修远却很是着急,“而且也攻破了西城门,怎么没有他的消息了?人呢?”

“霍瑨?”陆佐却有些一头雾水,“霍瑨是谁?何时又多出了一个霍瑨来了?”

陈退之道“他是后来上山的,前阵子太忙没有告诉您!”

秦甫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说起霍瑨,反而津津乐道,“这小子实在厉害,去年一听说庆州刺史龚仁宜霸占百姓良田,强抢两家妇女,便毅然决然的只身前去行刺龚仁宜,虽然为百姓除了一害,却也因此流落江湖,隐姓埋名,前几个月在路过凤迹山的时候,被我们发现后请上山的,如今也算是咱们山上的一个头领了!”

路修远斜了秦甫一眼,“你还有功夫说这个!现在要紧的是派人去找他才对。”

“报……”探马飞跑进堂内跪禀道,“禀告元帅,已经有人回报说霍瑨等人往西追击希若赞卓余部去了。”

路修远忙问来人道“他们现在人呢?”

“已经追了十几里路了。”

陆佐向二叔路修远一摇头,路修远会意,对探马说道“派人快马去追,传我的命令,让他不要再追穷寇,否则让他提头来见,快去。”

来人一阵烟似的便跑出去了。

堂内剩下的人都开始担心起来,高筠道“希若赞卓素来狡猾异常,要是真杀个回马枪,恐怕霍瑨很难……”

“诶不必担心!”秦甫见他们那么担心,倒不耐烦起来,抢白道,“我了解他的能耐,百万军中取上将对他而言,简直就如探囊取物耳!”

陆佐此时开始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思忖片刻后,道“现在我们要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众人问道“那是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盛气凌人

就在众人正在为霍瑨担心的时候,只有陆佐的眉头有一丝隐隐的不安,“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霍瑨的问题,如果按照我三叔说的话,他如此了得,只要不孤军深入,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

秦甫见陆佐眉头紧皱没有说下去,急道“兔崽子看你上上下下都变了,爱卖关子这毛病还是老样子,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但是过了大非川就是大蕃过的地界,虽然现在他们已经失败,但是我们也损失惨重,如果没有凤迹山的兄弟们帮忙,他们只要依靠鄯州城的优势,我们根本就赢不了,如今两败俱伤,如果他们重新整顿人马卷土重来,再加上我们的一部分人又得分散出去看守俘虏,兵源不足,那么我们可能会很难招架。”陆佐道。

高筠连连点头,“大哥说得在理,我料定他们肯定还会再来。”

陈退之道“怕什么,我们也学他们,凭借鄯州城的优势,拒不出战,看他们能耐我何!”

陆佐摆手摇头,“这一招已经不可行了,这一次如果不解决此患,那么过一段时间他们还会前来攻城,如此并不是长久之计。”

路修远似乎已经明白了陆佐的意思,“佐儿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是选择主动出击,打到他们服软为止吗?”

“二叔说的不错,正是此意。番贼向来欺软怕硬,这一次一定要打到他们怕为止。所以霍瑨此次追击穷寇如果能适可而止的话,也可以给他们一个警示。”

高筠截然笑道“没错,让他们瞧瞧我大汉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秦甫闷哼一声,“你们说那么多,现在我们死的死伤的伤,加上我们凤迹山的兄弟剩下四五万的人马,能守好鄯州城已经不错了,还想跟人家打?”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陆佐身旁的安静若道“其实也很简单,我哥哥在兰州还领着五万人马的边防军,请他来不就可以了吗!”

“对啊!”高筠道,“那就赶紧派人通知安将军,让他赶紧带人来援助。”

陆佐摇头,“这似然是个办法,但是终究行不通,要知道安将军身为一方节度使,如果没有朝廷的调令,擅自领兵离开兰州,那可是重罪。”

“总不能坐视不理吧?”秦甫急道。

高筠拍着胸脯道“怕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前重要的是如何退敌,我想皇上也会通情达理的。”

路修远也道“说的没错,到时候如果煮熟的鸭子又飞了,鄯州城再次失守,那么我们大家都可能会掉脑袋。与其如此,不如就按照高元帅说的办,如果赢了,最终能让番贼服软,那么前面所说的也就不复存在了。”

高筠看了一眼陆佐,让他拿主意。陆佐坐在下首,低头思忖着,看来眼下也就只能如此了,想让皇上再派兵,那肯定是很难的,即使派快马请示圣上,最快也要半月,想那希若赞卓肯定料定这个情况了,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动员兵马反扑鄯州,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于是抬起头向高筠点头示意可以。

“好!既然如此,我就派两路快马前去,一路向安将军求救兵,然后再修书,一路送往京城请示圣上。”

接着大家又开始议论接下来的行兵布阵,眼看着外面天色已黑,却还没有霍瑨的消息,秦甫也有些着急起来了,不时的骂骂咧咧起来。高筠见时候不早了,便先传令手下生火造饭。正当饭菜弄好之后,来人来请各位将军前去用饭的时候,探马又飞快来报,说霍瑨已经率领手下回来了。

果然,随后一个后生雄赳赳、气昂昂的后生在灯光的掩映下走到堂内,身着甲胄,腰佩宝剑,虽然全身湿透,却依然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一到堂内就先给路修远和秦甫请安。

陈退之嗔怪道“霍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让我们好一顿担心。”

秦甫笑着握拳击在霍瑨的胸口,“好小子!”然后冲着路修远大笑道,“二哥,看到没,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没事!”

路修远瞪了一眼秦甫,“你还好意思说!”然后厉色对霍瑨道,“霍瑨,你怎么没有命令,就擅自追去了,临阵不听命令可是重罪。”

霍瑨却满不在乎,“二头领言重了,有人告诉我他就是大蕃的什么破元帅,当时我一听,就知道千万不能放过他,所以我就率人一路追去,那小子被我直追了十几里路,被我吓得丢盔弃甲,那马儿减了负重,才让他给跑了,否则我也能为百姓除却此患了。”霍瑨说罢,见路修远没再说下去,便环视堂内者,一边还问,“二头领您说的那位陆大哥是在座的哪一位呀?”

殷季指着身前坐着的师父,“我眼前坐的这位就是!”

霍瑨将目光停留在了陆佐身上,上下打量了许久问,“您就是陆大哥?”

堂内的人哄堂大笑起来,陈退之笑道“没错,他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过的陆大哥。”

霍瑨见陆佐脸色苍白,头发似乎还被雨水打湿过,只不过好像已经有些儿干了,衣服的边角也湿了些,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是那么弱不禁风,心内兀自有些嘀咕起来,怎么也想不到他怎么可能将巨鼎徒手举起,不由得疑问道“怎么可能?”

陆佐却一脸淡然,不过看他模样估计也是一条好汉,就是感觉此人表现出的那种盛气凌人之感,实在令人不舒服,所以只是礼貌性的拱手一笑,“在下正是陆佐。”

陈退之知道他的犹豫,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陆佐的身边,解释道“别看我大师兄这么瘦弱,以前他可是万中无一的大力士,我跟你说过,要不是那个荀谋把他陷……”

“好了!”陆佐婉言打断陈退之的说话,“既然霍兄弟也回来了,大家都去换身赶紧衣裳,吃过饭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一百六十八章 紧急军报

次日,高筠和陆佐等人很早就起来到城中安抚百姓,鄯州城经过军民一天的打理,街道终于恢复了干净,有的房舍屋顶破损不堪还需要几日时间修补,高筠下令百姓的房屋田地凡是受此次战役影响的,皆可到府衙登记,领取救济银。

当晚黄昏高筠再次在鄯州府衙升帐,询问各位将领应对的情况,经过一天的紧急整顿,鄯州城以最快的速度已经渐入正轨,百姓也因为自己国家的军队到来无不欢天喜地,再者高筠颁布了一系列利民的措施,更是让老百姓感恩戴德。

众人在堂内正谈论之时,又有手下来报,说是兰州节度使安世卿在外求见。高筠赶紧命人请进来,安静若也是迫不及待的跑出去将哥哥迎进堂内。安世卿先向在座的人互相行礼寒暄之后,才道“在下看到高元帅和我妹夫修书前来的时候,马上马不停蹄地就将我的人马全部带来了,接下来有什么吩咐,高元帅您尽管说,只要能为我大汉效犬马之劳,自当义不容辞。”

高筠听罢,走下台阶,来到安世卿的跟前,抱拳道“安将军,愚弟感激不尽!”然后吩咐左右,“给安将军看座位。”

于是安世卿也坐在了下首,陆佐的上座。安世卿道“既然我们的人马都已经齐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高筠求助的目光看着陆佐,“这……大哥,你说呢?”

陆佐道“明日整装待发,率军继续追击。”

是夜,月亮高悬,高筠、陆佐、陈退之、殷季、霍瑨五人在驿站内暂歇之时,几人便开始摆桌小酌起来,虽然此次大胜,高筠等人因为庞蛊一事也都闷闷不乐,不过让人欣慰的是大蕃这个心头之患很快就能除却,现在唯一能为庞蛊做的就是向皇上请愿,希望能够追封庞蛊,这样也算是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了,席间大家免不得互相安慰了一番。觥筹交错之间,殷季却发现了师父似乎有些心事,于是问身旁的师父道“师父,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陆佐心内一惊,自己一向面不露色,没想到季儿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心事,想来是时间处久了,自然就会看出端倪了。

陈退之感觉大师兄可能是因为庞蛊的事情发愁,于是安慰道“大师兄不必想太多,逝者已矣,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结束战争,然后回京向圣上请命,让他追封庞兄弟,这样我们也算是尽最后的朋友之谊了。”

高筠见陆佐依然不说话,也问“大哥,您有什么心事就跟我们大家说说看,兴许我们也能帮得上!”

陆佐呵呵一笑,“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现如今安将军也已经派兵前来支援,相信希若赞卓这一边的事情,我们很快就可以解决。”

陈退之道“这不就结了,那还闷闷不乐作甚!”

“这边的事情是解决了,但是……”陆佐眉头一沉。

“但是什么?”霍瑨趁着酒兴,颇不耐烦,“陆大哥,有话就直接说,不必婆婆妈妈的!”

陆佐有些尴尬的抬头看了一眼霍瑨,“如今我们离开京城已经许久,不知京城内的情况如何啊?”

高筠也深有同感,自从自己当上金吾卫上将军的时候,深深能感受到朝堂风云之变幻,旦夕之祸福,如今太子刘衍和宁王刘询的党争也愈演愈烈,一旦离开权利的中心,没有渠道获取朝廷中的信息之时,那么等回头再看时,朝堂内的局势也许就可以用瞬息万变来形容。

殷季道“师父也不必太过于担心,宁王老谋深算,在朝中也有些势力,相信他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的。”

“但愿吧!”

霍瑨最不喜欢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举起手里的酒杯道“想那些没用的作甚,我们尽管喝酒,陆大哥到时候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就让小弟去,你要杀哪一个,尽管说!”

陆佐微微一笑,便不想再说下去,只叫大家继续喝酒。

翌日,高筠点好人马,分三路行进,安世卿领四万人马为先锋,路修远和秦甫率领本部一万人马随后,高筠则和陆佐领两万人马殿后,留下王彦在鄯州守城。

不知行了几时,三军已经会合于大非川,是时天色将黑,于是高筠下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用过晚饭之后,高筠重新升帐商讨。所有人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够顺利的进军大非川,眼看着乌海城就在前方,只要拿下乌海城,那么就等于掐住了大蕃的咽喉,那么就有机会和大蕃谈条件,甚至可以一举直捣黄龙,攻下逻娑。大家聊得兴起的时候,陆佐却皱眉道“虽然眼下拿下乌海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大蕃军如果又再次联合乞塔国截断我军的后勤补给,那么我们很可能会兵败乌海。”

路修远笑道“佐儿多虑了,老夫久居鄯州,乞塔上次之所以会从鄯州退兵,就是因为希若赞卓背信弃义,没有将战利品分给他们,所以那时候老夫暗中只用了一个离间计,就让乞塔的军队撤兵。”

高筠饶有兴趣,“前辈是用什么离间计能让乞塔军队退兵的?”

“哈哈……”路修远故作高深的笑道,“两国联盟,自然是因利而聚,若想让两国背道而驰,自然是损其共有之利,树各自之敌对之利。”

霍瑨不屑道“二头领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一慨不知,我只知道现在就算乞塔国和大蕃国再联合,我也一并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秦甫倒是和霍瑨对脾气,笑道“霍瑨这小子说的不错,明人不做暗事,还是战场上实打实的见真章才是。”

高筠却不以为然道“话虽如此说,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君子了,别人可不会吃我们这套。”

陆佐没理会他们的说话,自顾问坐在对过的二叔,“这么说二叔已经有办法让乞塔国不出兵了。”

“没错!”路修远胸有成竹道,“老夫修书一封,只要告诉他们我也是因为大蕃背信弃义才投降大汉,乞塔国见大蕃如此出尔反尔,相比他们也不敢再出兵援助了,而且现如今我们占据优势,就算我不写这封书信,他们也不会冒然出兵的。”

高筠欣喜若狂,“前辈说的有理,既然如此,自然是修书一封更为稳妥。”说罢,赶紧命人去取纸笔来,然后让路修远立刻写下书信,接着派手下人快马送到乞塔国。

接着大家又开始热议接下来的行动,忽然有探马在帐外高喊“报……元帅,紧急军报!”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月黑风高

就在大家热议接下来的行动时,忽然探马在帐外报道“报……元帅,紧急军报!”

“进来!”

探马飞奔进帐,跪地禀告道“希若赞卓率领人马在趋山安营扎寨。”

高筠问“多少人马?”

“粗略算来,有六万之众。”

高筠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陆佐,“没想到希若赞卓能够在这么短短的两天内就能集齐五万人马!”

陆佐思忖道“他想要一下子召集全国上下之兵是很难的,想来这六万人马已经是乌海附近所有的兵力了,一旦击溃这几万人马,大蕃也将不得不心悦诚服了。”

路修远问道“那他们会不会按兵不动,等待国内的其他援兵呢?然后再以逸待劳将我们击破?”

“应该不会,这样他们会冒更多的风险,要知道希若赞卓已经在鄯州全军覆没了,如果再倾全国之力和我们决战,那么大蕃也会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佐道。

“你是说乞塔国这只黄雀?”

陆佐点点头,“所以他们眼下最先想拉下水的一样还是乞塔国。”

安世卿道“那要是按照刚才前辈的说法,乞塔国势必是不会出手相救了,那么也就是说这次他们得孤立无援了?”

“按理来说,应该没错。”陆佐道,“估计希若赞卓也应该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他一定会求速战速决。”

路修远则不然道“那也未必,眼下我们深入大非川,如果对方又用缓兵之计,那么对我们将很不利。毕竟我们的后勤补给线太长,求速战速决反而是我们。”

陆佐道“但是他们也同样需要速战速决,并且今晚他们很有可能就会前来袭营。”

“佐儿,为什么你会如此可定呢?”

陆佐眉头一凛,那感觉像是胸有成竹,却又像是放手一搏,那一刹那的变化,除了路修远,没有其他人能看出他有什么反常。接着他才微笑道“因为前车之鉴……”

众人听得一知半解,霍瑨早就听够了他们聒噪,“说那些没用的作甚,既然他们晚上有可能会来袭营,那我们现在就得安排好人马才是!”

秦甫指着霍瑨开玩笑道“霍瑨,没想到你这个毛头小子静安也会有这般头脑。”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霍瑨嘟着嘴道“你们笑甚?难道我说的不对麽?”

趋山位于大非川和乌海城之间,绕过崎岖的趋山,便能直指乌海城,所以希若赞卓才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聚集人马拦截在趋山,防止汉军越过趋山,以免得乌海直接暴露在汉军的面前,之所以会选择在趋山安营扎寨,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乞塔国愿意出兵,在趋山这里很快就能等到援军,所以早在鄯州兵败的那一天,希若赞卓就已经派人去向乞塔国求助,因此他并不着急着进攻,此刻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先等待乞塔国那边来的消息。

已经等了一天,希若赞卓已经急不可耐了,派出去的信使按理说今天中午就应该回来了才对,可是现在已经傍晚了,这让坐在中军帐的希若赞卓头疼不已。他开始不安的站起身,在营帐内来回踱步,看着在座的将领个个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心头的无明业火就更是加剧,怒道“你们这些饭桶,就不会帮忙想想办法吗?”

营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所以人屏住了呼吸,涨红了脸,恨不得钻个地缝赶紧逃离这里,他们也明白,元帅这次是真的失了心神,以往那位从容自若的主帅,因为这一次的失败,确实让他恼羞成怒了,如果现在献言献计,合他的心意还好,若是不合他的心意,那么换来的可能就是一顿臭骂,所以大家宁可一起忍受主帅的痛批,也不想单独被揪出来责骂。

“你们这群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平日里作威作福,真的上战场的时候,一个个就哑巴了!”希若赞卓紧接着仰天长叹一声,“哎……若是噶尔类还在,我也不止于此啊!”

“报……”

但听得营帐外有人高喊,希若赞卓心头一动,想来是派出去的信使回来了,既兴奋又担心,“快进来!”

信使跑到营帐内,跪在正中央,回禀道“元帅,您的话已经传到,可是……”

希若赞卓眉头一紧,“可是什么?”

“可是他们不愿意出兵!”

“什么?”希若赞卓瞪着双眼,三两步跑到信使的跟前,俯身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是怎么跟人家说的,他们怎地不会出兵?”

信使战战兢兢,两手抱拳,期期艾艾道“小的……就是按照您的吩咐说的啊!只要击退汉军,就和他们一起收回鄯州和兰州,到时候年年岁贡,利益均分!”

“那他们元帅是怎么回你的?”

“他们的元帅说前番我们失信在前,拿下鄯州,故意托辞,一直没有兑现诺言。”

“他们回这个话的时候,本帅不是让你回答他们前番是因为汉军将派援军,是为了等击退汉军再瓜分的吗?”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说了!”那信使颤抖着道,“他们说我们这是把他们当做三岁孩童了,还说不会再上我们的当了!”

希若赞卓沉默片刻,然后缓缓松开手,喃喃道“岂有此理,我看乞塔人是活腻歪了。”然后又问信使,“汉军可也曾派信使去游说乞塔国?”

信使皱了一下眉头,“回元帅,没有?”

“你确定?”

“属下确定,我还特意去问了一下乞塔国元帅的心腹爱将,所以敢确定没有,即使有,那也可能还没赶到。”

希若赞卓青筋暴跳,“不管有与没有,现在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你先退下吧!”

此刻营帐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原本大家期待着信使会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希望以此能够让主帅消消火气,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这个消息现在对大家无异于是一个晴天霹雳,可是就在大家觉得主帅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时候,希若赞卓却一反常态的笑出了声,在座的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希若赞卓若有所思的坐回上位,眼露凶光,道“等我收拾了汉军,非得把乞塔国灭了不可。”沉吟片刻后,“既然他们不愿出兵,我们不能等了。看来今晚我们必须有所行动。”

有手下忙问,“元帅,您的意思是……”

希若赞卓站起身,踱步来到营门口,望了望营帐外的夜色,今晚月黑风高,看来时机正是时候,他心下暗自决心,回过头来。

第一百七十章 黑夜袭营

希若赞卓望着茫茫夜色,天空中隐隐中有一阵翻涌的黑云,看来今晚正是好时候,他心下暗自下定决心,于是放下帷幔,回过头来,边思忖着边走回座位上,愣了许久,才听到手下人的问话。回过神来后,他坐下来道“今晚准备好,袭营!”

在座的人听罢伸长脑袋无不诧异,元帅宣布的结果怎么如此突然,可是看着主帅那么坚毅而不容置辩的眼神,所有人又缩回脖子。终于还是有一位年轻的将领站起身问道“元帅,现在天色已晚,您布置的任务有如此突然,恐怕现在说袭营有点太过仓促吧?”

希若赞卓摆摆手,“这对你们而言都会觉得仓促,那么对于敌人而言呢?岂不是出乎意料么!就按照我说的去办!”

那人说的兴起,于是又道“属下觉得此事还需再议,对方远道而来,我们应当借机诱敌深入,然后切断他们的后勤补给,这样汉军就可不攻自破矣。”

“说得不错。”希若赞卓忽然抬起头,锐利的双眼落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这个后生,似乎和他们有些不同,平日里自己也没有注意过此人,但是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饶有兴致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噶尔明仁!”

“噶尔明仁?”希若赞卓听到这个名字,很感兴趣,“这么说你对汉学有所了解了?”

“略通一二。”

希若赞卓点点头,“你是噶尔家族的人?”

“正是!”

“噶尔类是你什么人?”

噶尔明仁听罢,双目微红,有些伤心起来,“是属下的堂叔。”

“哦!本帅似乎有听他说过,他有一个侄子精通汉学,能文能武,说的可是你?”

“元帅谬赞了。”

“好!既然如此,本帅擢升你为先锋官,今晚袭营的安排就交给你了。”希若赞卓道,“此次事关重大,拨给你八千人马,今晚三更出发,轻装夜行,看情况发动进攻,记住!必须趁其不备,无论伤亡,一个时辰之后必须收兵回来,不可久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噶尔明仁一脸无奈,只能领命。

商议结束之后,营帐内的各位将官也都各自散去,希若赞卓却只单独留下了噶尔明仁。明仁站在营帐中央,躬着身疑惑的看着元帅,元帅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捉摸了,方才自己提了反对意见,元帅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将袭营的任务交给自己,此时明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恭恭敬敬的站着,等待他发话。

沉默片刻之后,希若赞卓从首座上吃力的站起来,左腿还有一些儿颤抖。明仁不禁一怔,心中浮现一丝疑惑,主帅这条腿怎么像是受伤了?可是刚才见他在帐内踱步之时,明明还是好好的呀?

希若赞卓看出了他的疑惑,缓缓地走到明仁的身前,拍拍他的肩膀,和蔼的笑道“明仁啊!这一次你可得好好表现!”

“这……属下不明白!”噶尔明仁再次抱拳作揖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本帅只能是放手一搏了。”说到这时,若赞卓的脸颊抽动,神情失落。

“放手一搏?”

“没错!你以为你说的道理本帅不知道吗?”希若赞卓语重心长道,“现在乞塔国不愿意出兵,我们国内又兵力不足,本帅又得知汉军召集了五万人马,我们的胜算……”希若赞卓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如今局势转变,我们何不修书一封,跟汉军说和呢?”

“大蕃朝局复杂,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朝中如今主要分成两派,一个是主战派,一个是主和派,本帅当初是坚决的主战派,可是如今却一败涂地,如果此时我回去,一定会遭群臣的挤兑,那么结果可能会比战死沙场更可悲!”希若赞卓神色黯然。

噶尔明仁有些不自在起来,此时他已经猜到六七分,“元帅,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希若赞卓摆摆手,“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忍得了,陛下忍不了,还有那些主和派的大臣们忍不了。乞塔国既然没有和我们结盟的意愿,本帅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明仁啊!如今朝中上下,放眼看去,应该也只有你了,我希望我离开之后,你能替我完成这个遗愿。”

“什么?”噶尔明儿讶异道,看来元帅这次真的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您……”

“没错!”希若赞卓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次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失败,只有我一死才能换来双方和平!”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属下相信一定可以退敌的。”

希若赞卓呵呵一笑,“但愿吧!不过我已经想好退路了。一旦失败……我就……”

“元帅……”明仁说到此处开始动容,“元帅,您放心,属下一定不负您的嘱托,今晚一定能够袭营成功的。”

希若赞卓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如果失败,我也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我们的国家还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记住我的话,继承我的遗志,拿下中原,只有如此,我们大蕃才能兴旺发达。”

今晚的夜色,是入秋以来最为寒冷的一个夜晚。三更时分,夜色沉沉,大蕃的军队正快速的向大非川行进着,不知何时,大军已经离大非川不远,噶尔明仁叫停了部队,朝着大非川望去,只见不远处星火点点,但听声音已经很是安静,看来汉军大部分已经歇息下了。明仁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兄弟,思索这下一步的计划,他唤来手下,吩咐手下分三路人马,从左右两翼夹击,自己则率领一队人马从正面出击。明仁安排完毕之后,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将近五更时分,如果再不进攻,那么天色一亮,那么就更麻烦了。

于是噶尔明仁一声令下,“进攻!”

只见一大堆人马先从两侧进攻,明仁率领着一队人马在喊杀声中直奔汉军大营而去。待到他们冲到汉军大寨之时,忽然发现汉军大营竟然空无一人悄无声息,只剩下几处火把和营帐,竟看不到任何一个活人。明仁拨转马头四处张望,一点儿也不见任何汉军的踪迹,此刻他方才明了,一定是中了汉贼的空城计了。噶尔明仁大叫一声不好,赶紧下令撤退,大军一阵喧哗,在黑夜中瞬间就失了阵脚,就在大家纷纷拨转马头之时,但听得四面銮铃声响,早已经埋伏好的汉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瞬间从四面八方冲杀而来,大蕃军队原本想突袭汉军,未曾料到反倒遭遇汉军的埋伏,故而个个不知所措,就连噶尔明仁也都失了主意。

第一百七十一章 穷寇莫追

噶尔明仁领着八千人马轻装夜行来到大非川袭营,可是大军刚到汉军营寨,才发现不对,汉军营寨竟然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看守。噶尔明仁大叫不好,赶紧下令全军撤退。就在大蕃军拨转马头,准备逃离之时,但听得火光四起,汉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般冲杀而来。两军在火光中厮杀成一团,黑夜中喊杀声震天,不消片刻大蕃军就已经死伤大半。明仁手持长枪,领着手下左冲右突,终于杀出一条出口来,奈何迎面又拦住一个汉军将领,正是安世卿。

“哪里走……”安世卿大喝一声,领着一队人马拦住去路。

明仁没奈何,横枪跃马直冲上去。安世卿也不示弱,舞动钢刀,就朝明仁砍去,双方你来我往杀了七八个回合。大蕃的士兵越来越多随着明仁往他这个方向逃来,所以安世卿的人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明仁见手下们杀出了一条出口,赶紧卖个破绽,托着长枪顺着人群跑了。

安世卿见敌方大将是从自己这个缺口逃跑的,心下不平,于是从腰间拿起弓箭,张弓搭箭朝噶尔明仁的后心射去,奈何明仁眼疾手快,托着长枪将箭格挡开来,就这样在手下的簇拥之下朝趋山方向撤退。

安世卿拍马正准备追赶,被后面的陈退之大声喝住,“安将军,元帅有令,穷寇莫追……”安世卿这才作罢。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噶尔明仁领着残兵败将一路逃奔才回到趋山大蕃的营寨。希若赞卓看着灰头土脸的噶尔明仁,极力压制着心头怒火,继而掩面长叹,正当营帐内的所有人都觉得主帅会拿明仁开刀的时候,希若赞卓却冷冷一笑,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明仁扶将起来,然后迅速的将明仁腰间的佩剑拔出,寒光闪闪的宝剑,瞬间将在坐的诸位将领吓一跳,难道主帅这是要大开杀戒了么?

就在大家怔住之时,希若赞卓忽然将右手中的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就准备自尽,说时迟那时快,噶尔明仁反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利剑,然后迅速将剑收回鞘中。此刻在座的将领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纷纷站起身单膝跪地,齐声高呼“是属下等人无能!”

噶尔明仁也紧跟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元帅,此次是属下办事不利,致使八千兄弟十损其半,错不在您,属下甘愿受军法处置。”

希若赞卓再次将明仁扶起,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也曾劝本帅不要鲁莽行事,袭营太过于仓促,足见你是个人才,都怪本帅一意孤行,没有听从你的意见,才有此败。”

这时手下又齐声道“是属下等人失职。”

“好了!”希若赞卓向他们摆摆手,“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后,这才缓缓站起来。噶尔明仁道“元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此番偷袭不成,看来我们只能暂时先退兵乌海了。”

“可是即使如此,只怕汉军穷追猛打啊!眼下若是再向朝内搬救兵,恐怕那些主和派的人会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啊!”

希若赞卓的脸上浮现一丝疲态,这位不惑之年的主帅仿佛在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转过身步履蹒跚的走向首座,原本想极力掩饰的腿上,在这一刻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剧痛了。虽然昨晚他没有说出左腿是因何而伤,但是噶尔明仁明白,这一定是前番逃出鄯州城的时候所负的伤,他之所以忍着剧痛害怕别人知道,一来是为了镇定军心,二来是不想被朝廷知道自己落败得如此仓皇。可是现在看得出来,主帅已经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了。手下的人似乎也发现元帅的腿有些奇怪,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希若赞卓缓缓的坐回位置上,微睁着双眼,冷冷的道“现在只有死守乌海,朝中我自修书,自然有人动员……”

就在说话间,一个探马飞奔来报,“禀告元帅,高筠等人率领大队人马正朝我们这边进发。”

众人愕然,都把目光投向主帅,可此时的希若赞卓却一反常态的淡定,闭上双眼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压制着怒火,仿佛都能感受到他额头的青筋在跳动着。

片刻后,希若赞卓终于开口了,“敌军来了多少人马可曾打探清楚了?”

“具体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下六万人马。”

“距离趋山还有多远距离?”

“估计半个时辰就会赶到。”

探马说罢,营帐内又是一阵哗然,这时候终于有人出列道“元帅,我们还是赶紧撤回乌海吧!现在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恐迟则生变呀!”

希若赞卓沉默不语,只是向探马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其他人见主帅不说话,也都随声附和赶紧撤离。顿时,营帐内乱成了一锅粥。希若赞卓嘈杂的争吵声,开始有些不耐烦,突然怒吼道“全都闭嘴!”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咆哮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全都唯唯诺诺的缩回了脖子不敢出声。等到大家全都安静了,希若赞卓才冷嘲道“什么迟则生变,本帅看是你们先生变吧!”

听到元帅的训斥,所有人都退却了一步,伸长了耳朵,听元帅的训话。希若赞卓却并没有继续骂下去,而是轻声唤道“明仁呀!”

“属下在!”噶尔明仁出列躬身抱拳。

“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应付呢?”

“属下不敢妄言。”

“没事,但说无妨!”

噶尔明仁有些失了主意,很明显,如果按照昨晚元帅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那么元帅肯定不会退缩,可是那样和汉军硬碰硬,现在我们的胜算并不大,毕竟汉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是自己如果劝主帅撤退,那么就会违了元帅的心意。明仁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恕属下直言,属下觉得对方既然使了个空城计,我们何不也用一回空城计!”

希若赞卓两眼放光,“哦?你且说来听听。”

“我们派一队人马先佯装撤退,再派两队人马埋伏在趋山的山上树丛之中,等到他们追杀来的时候,我们诱敌深入,埋伏好的士兵再从后方截杀,然后我们再杀他个回马枪,虽然胜算难说,但至少也能跟他们掰掰手腕。”

“嗯……”希若赞卓点着头深思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这一回也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让他们有去无回!”

第一百七十二章 自刎殉国

威武的汉军,这一次终于带着剿灭大蕃军队的必胜决心,一路往趋山而来。这一次打头阵的正是陈退之,他率领的一万人马已经和大部队脱节,求胜心切的他来到趋山的时候,隐隐间觉察到有些异样。

陈退之喝手下停止前进,然后抬眼观察着趋山的地形情况,巍峨耸立的高山,两旁高耸入云,山上丛林密布,丛林中的几阵寒鸦不时“呼啦啦”的划过空中。陈退之不禁心下一惊,这密林确实埋伏的好所在,不过再低头看看地上,平整的官道上,还有一阵阵凌乱的车辙

和马蹄印,看样子这些番兵正是往乌海方向逃窜。陈退之想着立下头功,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追截敌军,然后只要将他们拖住,等着援兵到来就可以了。于是下令“大军全速前进。”

汉军全速追击了几里路之后,还是没有走出狭长的趋山峡谷,手下探马飞报,前面有一万大蕃军队就在不远处埋锅造饭。陈退之欣喜若狂,这回非得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不可。全速前进后,果然发现一股大蕃士兵正在做饭,大蕃士兵听闻汉军追来,全都上马,也不抵抗,一路落荒而逃。陈退之放声大笑,没想到这帮番贼如此不堪一击。

汉军追击了两三里路之后,陈退之忽然觉察不对,为何对方逃跑的路线如此统一,而且全都像是有备而逃,并不慌乱。陈退之正思索着是不是中计踌躇之时,但听得身后喊杀声震天,听那喊杀声并不是自己部下的声音,那咿咿呀呀的动静倒像是番贼的语言,回头看时,自己的身后的士兵已经乱做一团,原来正是大蕃埋伏好的士兵不知何时从何地拦截杀来。这时陈退之才大叫不好,中了敌军的计谋了,再回头看时,前面的大蕃军全都调转马头,重新杀奔回来了,刹那间,陈退之等人就已经腹背受敌。

陈退之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撤退,领着一拨人马调转马头往回杀去,拼命的在人海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又重新往回逃去。

希若赞卓正站在趋山上,看着峡谷下的形势,不禁哈哈大笑,挽着噶尔明仁的手,当着身后众将的面夸赞他道“明仁真有乃叔之范啊!”然后又指着身后的众将,“你们都得好好学学,看到没有!”

众将领都有些尴尬,但又不得不躬身抱拳,“元帅英明,噶尔将军智勇双全。”

噶尔明仁也颇有些尴尬,示意大家不必多礼,勉强笑道“各位同袍多礼了,晚辈岂敢。”

“诶……”希若赞卓一把拉过明仁,示意他不必如此,“明仁,他们说的没错,你当真算得上智勇双全,等班师回朝了,本帅马上向陛下为你请功!不……本帅现在就修书让人快马送到陛下面前。”

希若赞卓说罢,就让手下赶紧为噶尔明仁记功,然后快马送往逻娑。主帅的这一举动看似平常,却让明仁甚是费解,主帅缘何如此心急,以至于迫不及待的想要现在就为自己请功呢?自己昨晚袭营失败,原本应当军法处置,虽然说袭营是主帅出的主意,但却是自己领兵的,如此算来功过相抵,也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吧!方才元帅所表现出的一切倒像是做给手下看的。

就在明仁遐想之时,山下的情形已经越来越明朗,汉军已然势颓,陈退之领着一队人马已经杀出一条血路,正想往回逃跑。希若赞卓指着山下道“汉军很快就想逃跑了,本帅亲率一支人马追击。”然后指着山谷中为首的那个陈退之道,“你们且稍等,待我取下汉军那个将领的首级献给你们。”

噶尔明仁忽地跪地抱拳道“元帅且住,穷寇勿追啊!如果现在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今天一定不会马上再进攻,我们还有喘息整顿的机会,如果现在再穷追猛打,那么汉军后面跟上的大部队一定会竭力来解救的,到时候双方若真的拼个你死我活,只怕我们的优势马上就会转化为劣势,所以此刻我们应当立即收兵,且战且退。如此虚虚实实,他们必定不敢马上和我们正面交锋啊!”

希若赞卓朗声大笑,“明仁你多虑了,本帅取这伙人的首级如探囊取物,不用费多少时间。汉人有关羽温酒斩华雄的传说,今日就让你们看看本帅的真本事。”说罢正要去的时候,又回头对众人道,“本帅不在之时,你们权且听噶尔将军的调令,否则军法处置。”于是领着一拨人马径直往山谷中奔去,只留下众将待在原地面面相觑。

果然,大蕃主帅一到阵中就接连斩杀数十名汉兵,眼见着陈退之越跑越远,希若赞卓不由分说也追了上去。山上观战的诸位将领看得胆战心惊,都纷纷向噶尔明仁围拢而来,拍着手跺着脚追问“噶尔将军现在可怎么办啊?主帅一意孤行,万一回头也中了汉军埋伏可怎么办呀?”

噶尔明仁望着山下,此时主帅他们已经是追得无影无踪了,身旁的许多将军们一直聒噪着,但是明仁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双眼注视着希若赞卓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这一切绝不是一个巧合,其实他早已经算计好了的,所谓的追击敌军,这个理由无非就是他最后的遮羞布而已,他早已准备好了迎接死亡,现在已大蕃的实力和汉军硬碰硬无非以卵击石,他心里一定也知道这一点,甚至比我们这些做手下的更清楚形势,可是如果就此退兵向汉军求和,那么主帅回朝不仅会受到主和派的嘲笑,他们家族的声望和威信也会一扫而光,所以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掩人耳目,如此即可以保存颜面,还可以为自己留出空间和时间,如果这一切真的如自己所料的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想到这里,噶尔明仁不禁打了个激灵。

“报……”此时探马飞奔而来,赶紧下马跪在明仁的跟前,“禀告将军,不好啦!元帅已经被汉军团团包围……”

“什么……”所有人吓得面如土色,都有些惊慌失措,把目光都投在了噶尔明仁身上。噶尔明仁激动的问探马道“情况如何?”

话音方落,又一个探马来报,“元帅被围困在山谷中,不肯投降,已经自刎殉国了……”说罢之时,探马悲愤泪泣。

在场的所有将领听罢,先是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继而怒发冲冠,聚拢在明仁身前,纷纷请命出兵,前去为主帅报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两军谈判

大蕃主帅殉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军营上下,大蕃军队上从将领,下至兵丁,所有人无不同仇敌忾,每个人攒紧手中的长枪利剑,就想要请命为主帅报仇。正当所有人看着噶尔明仁,请他拿主意的时候,噶尔明仁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有一位大蕃将官见噶尔将军不说话,拔出腰间的佩剑,喊道“兄弟们,如今主帅被汉贼所杀,愿意与我一同前往为主帅报仇的,都随我上……”

一人喊罢,身后列队的士兵和将领们纷纷响应,只有几个将官犹豫的看着明仁,这些人都是希若赞卓的心腹,他们了解主帅,所以从得知主帅消息的时候,惊讶了一阵之后也随之恍然大悟,所以现在这一部分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噶尔明仁身上,而眼前这位正在沉思的明仁也正是主帅所真正寄托的下一位帅才人选,可是方才冒头的那位将官已经准备上马了,这些人不由得有些紧张的看着明仁。

“全都站住!”

噶尔明仁一声断喝,那位将官却依然没有理由,自顾自的翻身上马,正要拨转马头的时候,明仁已经挽弓搭箭对准那人了。那位将官不以为然的看着明仁,眼神气愤,语气中还带有一丝不屑道“噶尔将军,如今主帅殉国,我们理应前去为主帅报仇,你怎么能将箭对准自己的同胞。”

“现在不是趁能的时候,我们全都应该冷静下来。”

“躲在这里是冷静吗?我相信如果元帅在这里的话,他也一定会答应我这么做的。”

“难道你忘了元帅临行前说的话了吗?”噶尔明仁的眼神开始冒着杀气。

那位将官低头犹豫了一下,接着斜了他眼,“哼……现在是为主帅报仇的时候,听谁的都一样。”然后回头对着身后的士兵道,“兄弟们,有种的就跟我一起去杀敌……”

噶尔明仁脸颊一颤,飞箭“嗖”的一声,已经离弦而去。

“啊……”一声惨叫,那位将官应声落马,底下的士兵一片哗然,没想到噶尔将军竟然真的敢放箭。这时候原本希若赞卓的几位心腹却很识趣,不等噶尔将军开口,便指着尸体骂道“主帅临行前有令,一切事务悉听噶尔将军,此人不听军令罪有应得,理应军法处置。”然后纷纷跪在噶尔明仁的跟前,“我等愿意听从噶尔将军吩咐。”

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此时也都纷纷跪在地上,表示愿意服从。

噶尔明仁这时将手里的弓箭往地上一扔,道“主帅临行嘱托,要让我带着你们活着离开,现在我们依然势败,继续和汉军硬碰硬无异于送死,如此一来汉军势必长驱直入,直捣京师。所以为了国家的利益,今天我们必须撤退,再向王命请示!现在时间不多,马上撤退,不得有误。”

不知是何时天边渐渐的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也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大蕃军已经撤回了乌海,汉军也在趋山就近安营扎寨。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高筠等人正在营帐内商讨围攻乌海城的时候,营帐外禀告说来了大蕃的使臣,说是来送投降书的。高筠等人欣喜若狂之际,秦甫却跳起来喊道“这投降千万不能接受,我们好不容易打到这里,又牺牲了我那么多兄弟,如何能轻易放过。”

霍瑨也站起来,扯着嗓子道“没错,现在我们就应该趁胜追击、赶尽杀绝,如此方能够解我心头之恨。”

陆佐和二叔路修远对视一眼之后,也陷入了思考。高筠也是求助的眼神看向大哥陆佐,见大哥低头没有表情,猜到七八分答案,于是道,“是否接受投降,这是件大事,我也做不了决定,你们说了也没用,等会儿大蕃使臣来了,我们且看他们的态度如何,然后快马上奏朝廷,再做决议!”

霍瑨道“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半个月,那不得浪费多少时间了,给我半个月时间,早就将他们灭国了。”

“霍瑨!”路修远叫住了他,示意他坐下,不要再多嘴,“这事情,关系到两国命运,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陆佐身后的站着的殷季此时两眼婆娑,不情愿的拉着陆佐的胳膊,“可是庞大哥还尸骨未寒呢!师父……”

陆佐听罢,也是一脸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将庞兄弟请出山,他也不至于命丧鄯州。

安世卿道“是否接受投降,这是大事,如果逼急了大蕃未必是件好事。”

“对啊!”安静若也站起身,来到殷季身边,抚着殷季的脑袋笑道,“庞兄弟的死,是为国为民,不是因为个人私怨,我们是否接受大蕃的投降也不能出于私怨。”

高筠道“嫂嫂说的不错!况且大蕃元帅还因此丧命呢,也算是为庞兄弟报仇雪恨了。”

“人都死了还扯这些做甚……”霍瑨再要说时,见路修远总是拿眼瞪大,他便又没趣儿的坐回去了。

高筠也没奈何的看了一眼霍瑨,赶紧让人传唤使臣进来。

刚开始谈判的时候,霍瑨和秦甫等人总是对大蕃使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高筠极为尴尬,陆佐和路修远都看出了气氛不对,这万一要是和谈不成,皇上知道情况后,肯定会拿人问罪,于是陆佐示意二叔将三叔还有霍瑨支走。等秦甫和霍瑨离开之后,高筠等人和使臣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时间整整过去了一天,霍瑨和秦甫也在营门口徘徊一天了,却始终不见里面有人出来,方才下人送进去的晚饭也都原封不动的端出来了。直到星河满天,营帐里面似乎传来了几声大笑。看来和谈挺顺利的,霍瑨想也没想就准备冲进去,却一把被秦甫拉住,道“霍瑨,你想干嘛?忘了刚才我们是怎么被轰出来的吗?”

“三头领,您怕他们,我可不怕!你看他们在里面有说有笑的,万一这和谈真的成功了,那岂不是便宜他们了。这些番贼的手上可有我们五六千兄弟的血债呀?”霍瑨愤愤不平道。

秦甫低头沉思了一下,接着道“可是……”

“可是什么?走!咱们非得进去把和谈给搅黄了不可。”

霍瑨说罢转身就要进去。秦甫赶紧一把拉住他,“霍瑨你小子怎么不听劝啊!一会儿二头领要是真生起气来,可没你我的好果子吃。”

“哼……我就不信二头领能置我们那么多兄弟的性命不顾。”霍瑨说罢,甩手挣脱开秦甫,转身就买进营帐内。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喜过望

汉军的营帐内,大汉和大蕃的谈判已经进行一天了,直到天边星月高悬,营帐内忽然传出了几声大笑。营帐外的霍瑨听到里面的笑声,心中怒火油然而生,就准备冲进去将他们的谈判搅黄。秦甫一把想拉住霍瑨,谁知霍瑨竟然一把就把秦甫的手甩开,径直迈步进营帐,一边还高喊道“谈和谈和谈个鸟甚!你们这些番贼挑起战事的时候可想过现在的结果,如今就要亡国了才想起和……”

“霍瑨……你……”路修远瞪着霍瑨,心头怒火正欲喷薄而出之时,被陆佐拉住。

霍瑨见二头领的表情是真发怒了,只得没趣的又转身拂袖离去。秦甫一脸尴尬的看着路修远,不知该说什么,反倒是被路修远痛骂了一顿。

秦甫被二哥当着众人的面一番臭骂,脸上也颇为不快,嘟囔道“霍瑨那小子话糙理不糙,你们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

大蕃的使臣极为尴尬的杵在高筠身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回头向高筠一鞠躬道“高元帅,这……”

高筠也回礼道“使臣大人不必介意,今日所谈的条件,我们会先据实禀报给我朝皇上,等有了结果再会定日期签订盟约。”

“好!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高筠点头示意后,路修远不放心使臣的安全,主动请缨道“老夫来送送使臣。”

高筠向路修远一抱拳,“有劳了!”

秦甫看着二哥和使臣出营帐之后,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高筠道”你们谈了一天了,谈出什么结果没有。你们要是谈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莫说霍瑨不答应,就连我也不依。”

陆佐笑道“三叔多虑了,这次和谈当然是以我们为主。”原来这一次的和谈不仅使大蕃心悦诚服,甘心成为附庸国,而且愿意将甘州、肃州等州县割让,以祁连山为界,两国互不干扰,而且大蕃也愿意每年为大汉岁币等贡物,所有的和谈条件非常之丰厚。但是陆佐在此期间又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条件,那就是大蕃的兵力必须限制在十六万以内,否则亦是视为违约。

秦甫听完陆佐所说的一系列和谈条件,无不欢喜,上前一拍陆佐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啊!还真有乃父之风……”

说到这时,高筠和安世卿等人,不解的看向陆佐,心下奇怪,陆佐的父亲?他们如此以叔侄相称,难道陆佐的父亲也是土匪?

陆佐看出了安世卿等人的忧虑,赶紧圆场道“二叔,我父亲虽然是个小小的贩夫走卒,但是在学堂还是念过几年书的。”

安世卿突然上前问道“妹夫,这几天一直忙着忘记了,你和路前辈他们怎么一直以叔侄相称?你父亲和他们……”安世卿向秦甫一抱拳,“小辈没有冒犯的意思,听说你们很早就在凤迹山落草为寇,按理说,你们应该毫无瓜葛才对呀?”

秦甫瞬间愣在原地,无助的眼神看向陆佐。陆佐不慌不忙的答道“这谁都不是天生草寇,我路二叔和秦三叔他们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他们就相熟了,听家母说他们小时候是发小,后来二位叔叔家中穷困潦倒,没办法只能上山落草,再后来就没再和我父亲往来了,不过自从我父亲离世之后,路二叔他们得知我们孤儿寡母的甚是可怜,倒是时常派人来接济我们家。因此……”陆佐呵呵一笑。秦甫也连忙点头称是。

“原来如此。”安世卿其实也不关心这个问题,之所以会问,就是怕其他人嚼舌根,如果不给大家一个清楚合理的解释,只怕将来回朝的时候会成为他人的把柄。

陆佐虽然面不改色的回答了安世卿的质疑,但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颤,没想到终究还是百密一疏,自从夺下鄯州和路二叔他们会面之后,一心只想着如何灭番贼,却未曾想到路二叔和秦三叔他们原本的身份了,一开始就和他们相认,那自己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好在方才及时化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过数日,当汉帝得知此次西征大胜,且让大蕃败得心悦诚服之时,不禁大喜过望,再看到大蕃的投降书献到自己的龙案之上时,汉帝简直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再细看投降书上的种种条款,全都是对大汉极为有利的,更是盛赞高筠等人。当汉帝的贴身内监告诉他还有一伙投降的草寇也在此役中发挥重要作用时,汉帝竟然也极是夸赞这伙人,马上就想着将这些人召进京城。

于是汉帝当即召见宰相李释之、荀昱、安远山等人商讨此事,大家也都极为赞同接受大蕃的投降,毕竟再深入大蕃腹地,虽然还是有实力灭掉大蕃,但是南方各国虎视眈眈,一旦趁虚而入,那么就得不偿失了。如此,于是汉帝让李释之拟旨通告高筠,接受大蕃的投降,派人加急将圣旨送达高筠手中,并且另外拟了一道圣旨诏令高筠安顿好边疆之后,即刻还朝。

举国上下听闻西征大胜,无不以手加额,可还是有人闷闷不快。

卫国公府内,一场冷雨,迎接了冬至的到来,荀谋已经开始筹划着他下一步的计划,自从陆佐等人离开京城之后,他便和太子刘衍一同在朝中安排了诸多自己的心腹,趁机排挤了很多同僚,宁王刘询也因此渐渐的压力倍增,可是刘询不知道的是,他所派去鄯州向陆佐求计的信使,全都被太子的人拦截下来了,所以刘询在京城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陆佐那边传来什么消息。虽然最近跟刘询的斗争颇见成效,而且高筠这次西征又胜利还朝,种种结果原本也足以让荀谋心满意足,但是在荀谋看来,高筠的胜利凯旋,同时也意味着陆佐也会随之以功臣的姿态班师,这正是荀谋不想见到的结果。

书房内,荀谋正沉思着,其父荀昱则在一旁拂袖大笑,见儿子闷闷不乐,甚是不解,问道“谋儿,怎么一回来就见你不高兴的样子,最近喜事连连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此时该苦着脸的,应该是刘询那老家伙才对。”

荀谋阴沉着脸,嗓子有些沙哑的道“刘询那老家伙现在肯定是等着陆佐回来,早已经磨刀霍霍等不及了。”

“现在朝中大部分都是我们的人,陆佐那小子回来还能把天给反过来不成?”

第一百七十五章 荣归故里

卫国公府的书房内,荀昱父子正对坐着,见儿子荀谋总是阴沉着脸,荀昱有些不解的道“谋儿,如今朝中大部分都是我们的人,现在陆佐即使回来,像他这样的小泥鳅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荀谋不以为然地扬手道“孩儿有一种预感,陆佐这次回来一定会有所作为,这次他得胜还朝,圣上一定会大加奖赏,他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荀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谋儿,有一件事为父甚是奇怪。”

“何事?”

荀昱皱着眉道“你说这个高筠到底是谁的人?”

荀谋突然沉默了,屋内沉寂了,此时都能听到院外潇潇的风声。过了许久,荀谋才缓缓抬起头,望着同样一脸迷惑的父亲,“这件事是时候了断了。”

“了断?何意?”

“没错!”荀谋的眼神里尽露杀机,“让他表个态到底是站在谁一边的。”

“你说高筠一直不表态,是不是他们兄弟俩想脚踩两只船啊?”

父亲的一席话,让荀谋如梦初醒,他点点头表示赞同,“看来爹你说的没错,高筠我接触过,身上的本事不错,但勇武有余智谋不足,这次西征胜利,此中背后出谋献计的人一定少不了陆佐。他哥哥高翰与他又不同,端的是个偷奸耍滑之人。所以这其中肯定是高翰在作祟。”

“那我们要不要把高翰叫来问问?”

“问他?”荀谋冷笑一声,“问他没什么用的。”

“这……是为何?”

“高翰如此奸猾之人,哪里能信他说的话,要问到时候等高筠回朝了再让太子问他本人。”

冬月十六日,大汉和大蕃双方的和谈结束,也意味着双方持续三个月的战事正式画上句点。高筠领着人马在鄯州城外暂歇,准备在十八日班师回朝。而安世卿因为有军务在身,早早就辞别陆佐和妹妹等人,先行领着自己的边防军回兰州驻防。路修远和秦甫等人虽然受招安后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但是毕竟是草寇出身,所以暂时在凤迹山待命,等候京师的消息,高筠也告诉路修远他们,朝廷一旦有消息传来,一定马上通知他们回京领赏。这边厢陆佐思家心切,准备带着安静若回村再操办一次婚礼,于是辞别高筠,说是等办完婚事两三天时间,到时候再快马追上大军,一同还朝。说时高筠也想去参加,但是奈何军中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只能黯然作罢。

这一天虽然寒风凛冽,但天气还算不错,和煦的阳光让这冬日倍感温暖。路修远安排霍瑨领着一万多人回凤迹山,自己则和秦甫还有陈退之一同与陆佐前往陆家庄。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不消得半日就已经来到的陆家庄的村头了。

夕阳西下,天也渐渐冷了下来,陆佐看着这熟悉的故地,不禁泪湿了眼眶,安静若见他这般,催马上前,给他递上一件貂皮斗篷。这村庄依山傍水,整个村子背靠着一座大山,一条溪流穿过村庄,两岸都是人家,此时天边红霞满天,几缕昏黄的夕阳斜倚在几十家茅舍的屋顶上、窗棂上、溪岸上、榆柳上,村落里已经飘荡着袅袅炊烟,山野间隐隐的还能听见狗吠声,连接溪流两岸的是一座石拱桥,桥头还有一株大桑树,桑树地下坐着一个老者,正闲适的坐在一把躺椅上休憩。

陆佐一行人不约而同的拉住缰绳立在桥头。殷季见这村庄简直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简直欣喜若狂,指着前面那座山问“那座山长得像仙桃一样一样叫什么呀?”

安静若也连连夸赞,“嗯!不错!这好山好水,确实养一方水土啊!尤其是这村庄背后靠的这座山,连绵婉转,却又高耸挺拔,宛若仙桃。”

陆佐被他们一问,又沉浸在思绪当中,儿时记忆全都浮现眼前。

殷季见师父不说话又问,“师父,那座山是不是叫仙桃山?”

“不是……”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时,原来是那位躺在桑树下的老者,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那座山,缓缓答道“那座山叫箕颖山……”

“五伯!”陆佐赶紧下马,来到那老者的跟前,伏在他跟前,情绪激动地道,“五伯是我啊!”

“你是?”五伯睁大了昏花的老眼,好气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此人是谁,“你是谁?这村子里大大小的人老头子我都认识,就是没见过你。”

陆佐已经泪如泉涌,一时哽咽得说不上话,“我……是我啊……”

安静若此时也站在陆佐的身边,知道夫君此刻感触很深说不上话,赶紧补充道“大伯啊!他就是你们村的,叫陆佐!”

“陆佐?”

“对对对!”陆佐连声答应。

五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休得哄我,哪里来的年轻人,怎么冒充起我们村的人来了。”

路修远和秦甫也附和道“老人家,他真的是陆佐。”

“大相公他从小就是老头子看着长大的,你们这些人,如今见大相公他在朝为官,是不是想冒充他,然后来我们村骗吃骗喝的。”

五伯吃力的坐直身,正准备离开,被陆佐一把拉住,“五伯,真的是我呀!”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那户人家,“你们家就住在那家院子。还有这棵桑树,小时候我和我弟弟仁襄就站在这棵桑树上,然后朝你家屋顶扔石头子,您就站在门口冲我们大喊,我们兄弟一着急,从树上直接跳下来,我还摔断了腿,当时幸好有您,跑来抱着我及时送到村西口的陆三叔那里医治!”

“真的是我家大相公?”五伯再次把目光落在陆佐的身上。

“是我啊!”陆佐也激动的指着自己,“您还记得陆三叔当时说的吗?他说要是再晚半个时辰我腿就得废了。”

“你说的事情不假,可是……”五伯疑惑的看着陆佐,“可是大相公他长得可跟你不一样啊?”

殷季道“老人家,我师父是遭人陷害,后来才变成这样。”

“哦?”

陆佐赶紧站起身,转一圈给五伯看,“您看这身形,是不是我!”

“是是是……”五伯眉开眼笑的道,“这身形绝对错不了。你怎么才回来呀!咱们村的人天天都盼着你们兄弟两回来呢!”

秦甫大笑道“哈哈……这不是回来了嘛!”

五伯拉着陆佐的手,激动的道“咱们村现在就你们家兄弟两金榜题名,可算是为我们挣脸啊!”那五伯说罢挣脱开陆佐的手,腾地站起身,就往村里面跑,边跑还边冲溪两岸喊“大家都快出来呀!陆家大相公当官回来啦!回来啦……”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久别重逢

平静的小村落里,今天迎来了不一样的时刻,原本只是一个世代务农的贫穷小村庄,因为出了两个状元,而被其他村落的人称之为“状元村”。他们以陆家兄弟为荣,每每去州县的时候,在亲朋好友面前,都会成为村民们炫耀的谈资,这穷得揭不开锅的小村落,俨然已经是一个书香世家一般。

陆家庄一两百户的人家,全都跑出来,争相观看状元爷荣归故里,溪畔的青石板路,此时已经挤满了一两千人,闹哄哄的高声喊着“兄”、“叔”、“爷”之类的敬称,陆佐也连忙拱手点头,不时的笑喊道“各位乡亲,借个道……”

“来了来了……大相公,你娘来了。”人群里忽然有人喊,“大家让一让,让陆老太太先过。”

陆佐寻声望去,人群中自主的分出一条道来,一位老太太身躯微微有些佝偻,脸上虽然皱纹密布,但是看上去依然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母亲……”陆佐远远的跪在地上,已经老泪纵横了。安静若见状,也赶紧跟着跪在身旁。身后的殷季也随着师父跪下了。路修远和秦甫也有好些年没见嫂子了,忽然见着,便想去死去多年的大哥,眼泪不禁也夺眶而出。

“儿啊!”陆老太此时泪眼婆娑,摇摇晃晃的在乡亲的搀扶下,走到陆佐的跟前,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娘儿俩就这样失声痛哭。

路修远向着陆老太太抱拳作揖,“嫂嫂,好久不见啊!”

陆老太抬头一看,虽然好久不见,却依稀记得,哽咽了半晌就是说不上来。

“嫂嫂,是我呀!修远!”

“嫂嫂,还有我啊!”秦甫也已经痛哭流涕,上前跪在陆佐旁边,“我是秦甫啊!”

“好好好!都快起来!虽然好几年没见了,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些年还好有你们接济呢!这些日子两个孩子不在家,得亏你们请的人来帮我这个老婆子呢!”陆老太低头看时,见一个如水一般的女子跪在陆佐的身旁,心下疑惑,便指着那女子还有她身后的小少年问,“这两位是?”

陆佐扭头准备介绍安静若的时候,脸上却有些热了起来,好在旁人都看不出来,先介绍道“身后这个是我在京城收的徒弟,叫殷季,也是苦命人家的孩子。”接着介绍安静若道,“这位就是信中孩儿跟您提起过那位琼茜郡主。”

陆老太情绪激动,可谓是百感交集,融汇成两行清泪,道“这位就是琼茜郡主?请受草民一拜。”说着就准备给安静若跪下。

安静若赶紧扶住老太太,一边慌忙欠身施礼,“晚辈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啊!”

秦甫于一旁笑道“嫂嫂,如今郡主可是你们家的儿媳妇了,理应是她跪拜您才是。”

“可不敢可不敢,郡主可是千金之躯呀!”

安静若赶忙又是一欠身,“母亲说笑了,您还是称呼我为静若吧!”

一群看热闹的乡民纷纷叫好,都说陆家大相公出息了,不仅在朝为官,还取了这么一个俊俏的郡主。

陆老太看着安静若俊俏的面庞,心里十分喜爱,“都快起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们回家去。”

说罢便准备回去,陆家庄的村公们倒是灵变,赶紧吩咐后生们去拿鞭炮来点起来,热热闹闹的欢迎状元爷回家。于是陆佐等人在乡亲们的簇拥下穿桥过巷,不消得一会子就回到家中。

如此已经月探山头,乡亲们也看了几回热闹,却还不肯离去,待到村中的高员外来的时候,见陆佐家的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便高声喊道“大家都让让,散了吧散了吧!老夫与村公们商量了,明日在祠堂咱们再会聚,到时候让陆家大郎来给咱们教诲几句,人家现在远道归来,要歇息了,今日就到这里罢。还没吃饭的赶紧回去吃饭。快快,都散了……”

伴随着高员外的驱赶声,还有他手下的呵斥声,乡亲们没奈何,全都意兴阑珊的离去了。

高员外在门口整了整衣冠,让手下人在门口候着,自己则迈着方步进屋了,迎头就是陆佐上来迎候,高员外说罢就准备跪下来请安,陆佐慌忙拦住。

“原来是高员外啊!”陆老太从上首站起身迎接,“这边坐这边坐。”

高员外及时推拒,“小辈不敢不敢,您坐您坐。我此番来,就是来拜会一下公辅兄的,知道他这番旅途劳顿,特意送了一些小礼物来,希望公辅兄能够笑纳!”然后回头冲着门口的下人道,“来呀,抬进来。”

三四个下人,两两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箱子摆放在堂中央,原本狭小的大堂,一下子感觉愈发促狭了。

陆佐作揖道“高二叔,这么多的东西,晚辈哪里收受得起。”

“公辅兄说笑了,这些都是乡民的意思,我不过就是代为传达,公辅兄请务必手下,莫薄了乡亲们的心。”

坐在一旁的安静若可就傻眼了,一个称对方为二叔,另一个称对方的兄长,这辈分可难为住她了,想站起来施礼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向高员外一欠身,“见过高员外。”

高员外赶紧回礼,“早就耳闻郡主大名,草民可收受不起您的大礼。”然后又向堂上坐着的诸位抱拳施礼,“诸位,在下家中还有要事缠身,就暂且到这里,在下就先告辞了。”

陆老太又站起身问道“高员外不吃完饭再走吗?”

“不了,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众人见高员外走远之后,秦甫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冷哼一声,“一看就知道是个恬不知耻的势利小人。”

路修远瞪了秦甫一眼,低声道“三弟,祸从口出知道吗?”

陆佐倒是向三叔会心一笑,“他是我们村庄里的土财主,三叔只说对了一半,高员外他势力不假,但是说他是小人,还是有些冤枉他。这些年高员外资助过不少村里面的人,也帮助村里铺桥修路,算得上是个大善人吧!”

殷季冷笑道“做这些善事,恐怕也是为自己修桥铺路吧。”

众人哈哈一笑,没有在意到殷季的这句话,陆佐听到耳边,记在心里,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没想到这小子现在已经能看破这么多事故人情,这可跟他现在的年纪极不相称,真不知是该为他喜还是为他忧。

陆佐趁着机会向母亲说出自己准备村中重新操办婚事,宴请街坊四邻,一来是想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二来也是想正式将安静若迎接进家门以示隆重。说到这时,陆老太太却流下了两行泪来,众人见罢,不禁面面相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军凯旋

陆老太太听完儿子说要在乡里再操办一场婚礼以示孝道的时候,一时间情难自禁哭将起来。

众人不解,秦甫问道“嫂嫂如何哭了,这可是好事情啊!”

“我这是高兴啊!”老太太边笑边抹眼泪,“要是他爹还活着就好了。”

说到陆佐父亲时,屋内突然气愤骤变,路修远和秦甫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之中。安静若不明就里的看着旁边坐着的陆佐,陆佐赶紧笑道“娘,我想爹要是在世一定也很开心的!”

“对对对!”老太太忽然明白自己不该旧事重提,赶紧转移话题,“为娘上次听凤迹山的人来说你已经完婚的时候,那可是悲喜交加啊!想着我儿能够成家立业,我也应当无憾了。可转念一想,为娘不能亲眼看着你完婚,心里就又是一阵酸楚,如今你有这份孝心,怎能不让为娘欣慰啊!”

老太太这么说着,陆佐却是另外一番心思,想起了还在宿州的兄弟陆仁襄,不禁掩面伤心,众人不解,唯有老太太缓缓站起身,走到陆佐的身前,安慰道“我儿不必难过,想必你弟弟仁襄也会为你高兴的。”

这两日来,陆家庄可谓是风云集会,突然之间多了许多英雄豪杰官吏书生,都是来为陆佐捧场,凤迹山的一众兄弟包括秦虹和路曼希,还有鄯兰二州昔日的同窗,以及交好的官吏,也都闻讯赶来,安世卿也早就在十七日这天快马赶到陆家庄了。冬月十八日这天,陆家庄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大日子,村中老幼也悉数来摆桌庆贺,当晚众人喝得酩酊大醉好不快活。

狂欢一日之后,次日众人便又都各自离去,安世卿等官员因为有要事在身,一大早便就辞别了。当日下午陆佐等人也一起拜别老太太。于是一行人,在全村老少的目送下离去了。行经过凤迹山,秦甫一再邀请陆佐上山宿醉一晚,但是陆佐为了赶时间便婉言谢绝了。路修远闷闷不乐却在思忖着另外一件事情,于是问陆佐道“佐儿,你说这次皇上要是下旨真的要让我们进京领赏的话,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陆佐摇头,“不可!千万不可贸然出山,现在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你们现在的力量很重要,只要有你们在鄯州,这边就是我们的了,如此我们就可进退自如,一旦你们进京受赏,那么我们山寨一两万的兵力也全都要接受朝廷的收编,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路修远疑虑重重,“皇帝他会同意我们继续留在这山寨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很久了,记住侄儿的话——托病不出。”陆佐道,“在朝中我也会尽力劝阻皇帝,让你们留在凤迹山。”

秦虹看着大师兄很是不舍,“大师兄,您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

陆佐呵呵一笑,“师兄有时间会回来看你的。”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秦虹转悲为喜,“我可以去京城找你和嫂子一起玩。”

“你这小丫头,分明就是冲着玩去的,哪里是想师兄呀!”

路曼希也笑道“大师兄您放心,到时候我会护送小师妹安全到京城的。”

路修远板着脸道“你们两个哪里也别想去,老老实实在寨里呆着。”接着又对陆佐说到,“这次退之还是跟你一起回京,你们这样在京师也还有个照应,有什么见闻和难处也好让他派人来告知与我。”

陆佐拱手,“悉听二叔吩咐。”

“那就此别过,京城那边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双方拜别之后,陆佐、安静若、殷季、陈退之一行四人便快马赶追高筠的大队人马,等追上的时候,刚好也将要到达京城。

大军得胜还朝,满朝文武、举国上下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汉帝亦下令犒赏三军,并设宴慰劳诸将。经此一胜,高筠官升三品,封镇军大将军职,赏金银布帛若干宅邸一座。陆佐也加官至谏议大夫,赏金银布帛若干,其余诸将也悉数官升一级。为此京城上下狂欢三日,举国同庆。

狂欢过后,京都也已经进入腊月时节,天也愈加寒冷起来,由于这几日陆佐忙着受赏游街,并没有时间与宁王刘询会面,想着等事情忙完之后,再寻个时间去拜会宁王。腊月初一的这一天,虽然寒气逼人,陆佐还是起的很早,安静若匆忙伺候他洗漱之后,便匆匆唤醒殷季,二人便直奔杏花酒楼而去,过了密道,来到王府,宁王刘询早已经在偏厅等候。

陆佐火急火燎的赶到偏厅门口,抬眼向厅内看时,见王爷正坐在厅上喝早茶,便躬身问安道“陆佐来给王爷您请安了!”

刘询慌忙站起身,小步走至陆佐的跟前,“陆先生不必见礼,快进来坐。殷季,你也进来吧!”刘询边说着边恭恭敬敬的扶陆佐进偏厅。

二人分主次坐定之后,刘询神色怅然的道“陆先生不在这几个月,可把本王给盼坏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了?这两日我忙于公务,一直不得空,不过朝中有些消息,回来后也有些耳闻。”

“如今朝中原本的一些空缺全都被太子的人填补了,可把本王急死了。”

“这也是陆某预料之内的事情,王爷可没有向皇上说什么吧?”

“本王按照您的吩咐,对此事闭口不言。”

陆佐埋下头,陷入深深的沉思,“王爷这么做就对了,他们的动作越快,就会让皇上越担心,我相信,只要我们想办法推波助澜,让皇上有所忌惮,那么他们前面所做的一切就将会白费。”

刘询恍然大悟一般,“哦!原来陆先生您是这个意思啊,实在是高,如此看来他们如此着急的在朝中安插这么多的心腹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咯?”

“嗯……”陆佐点点头,“没错!现在我们是时候反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户部尚书

宁王府的偏厅内,陆佐举起手中的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现在是时候予以反击了。”

刘询等他的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自从陆佐离开京城之后,这三个多月以来,每天看着太子刘衍的人兴风作浪,让他终日食不下咽,现在终于是时候了,现在陆佐得胜归来,再加上高筠的配合,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将这几个月所失去的一切夺过来,想到这里,宁王的嘴角露出了狡黠地微笑,“陆先生,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王爷您先说一下现在朝中的格局如何!”

刘询低头凝眉,思索片刻后,道“除了几个小的变动不足挂齿外,有几个很重要的调整就是吏部尚书权师道,此人是刘衍身边的红人,前些年太子去登州视察的时候,权师道还是登州府的刺史,去年的时候被调任的京师,一直在吏部当二把手,就在你们前后脚刚走不到十天,刘衍的人就向皇上举荐他,说老尚书年事已高,已是致仕之年,让权师道顶替,没想到皇上他老人家竟然同意了。”

“权师道?权师道!权师道……”陆佐连连嘀咕了几句。

“陆先生?您认识他?”

“哦!听说过,不认识!”陆佐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只是吏部掌管官员的考核、升降、调动等,要是太子的人掌握了吏部,那么将很不利于……”

刘询满面愁容的连连敲着桌面,“谁说不是呢?这回可好了,据我了解权师道这个人是个爱找茬儿的人,有他在吏部一天,就没我们好过的日子。”

陆佐继续问道“那还有其他变动没有?”

“还有就是户部的变动,这一点倒是不奇怪,户部的空缺皇上一直头疼已久,最后还是决定让夏敬营顶缺,夏敬营这个人表面看着老实,我看他也是只夹着尾巴的千年老狐狸。”

陆佐不解的问,“此话怎讲?”

“不仅狡猾,还没什么把柄在别人的手里。据说在户部当差的时候,上上下下处得都非常好,皇上本来也是想直接让他接任户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一直犹豫没有决定,这一次竟然如此爽利,大笔一挥就让夏敬营接掌户部了。”

“你说皇上一直想让他接任户部尚书,但是一直迟迟没有下决心?”

“对。”刘询的眼中也闪现出惊疑,“十月二十九日那天早朝,太子举荐夏敬营,皇上当时面露为难之色,不过更奇怪的是皇上竟然还特意问了一下我的意见,当时我也奇怪呢,想着这应该是皇上在考验我呢,当时又想起陆先生的话来,所以当时我并没有发表意见。于是皇上这才准允了太子的请求。”

陆佐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如此看来皇上其实并不是很信任夏敬营,这一次我们得先从夏敬营下手。”

“如何下手?”

王府的偏厅内又安静了下来,陆佐和刘询两个人低声谋划着,说罢之后,刘询拍手称快道“妙计妙计!”

“明日早朝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还要禀报那就是庞蛊兄弟追封一事,希望王爷到时候也能多多进言。”

刘询一拱手,“这个陆先生放心,庞将军的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这事儿本王听说您向皇帝递了功劳簿,也是吏部那边将庞将军的名字除名的,此事明日本王一定先向皇上参权师道一本。”

“有劳王爷了。”

“陆先生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刘询说到这时,又暗沉着脸。

“王爷,怎么?很为难吗?”

“那倒不是。”刘询说的时候,脸露不快,“如今除了吏部和户部两个空缺被太子趁虚而入之外,还有一个地方,现在也被太子动了。”

“你是说金吾卫吧?”

“正是!”刘询怒道,接着又咬着牙好奇的问,“陆先生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件事高筠回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了。几个月前临出征的时候,金吾卫上将军一职是由高筠推荐的,也就是今年的武科榜眼刘伯昭暂代。太子他们一直以为高氏兄弟是他们的人,没想到太子他们还是不放心。”

“是啊,现在安排了一个叫什么邓灼的人,他原本可是太子的侍卫统领,如今竟然也管到了金吾卫。”刘询又是一拳重重的击打在桌子上,“他娘的,真是气煞我也。”

“王爷不用太着急,狮子从来不会将猎物一口吞进腹中的。”

刘询问“陆先生何意?”

“想要一下子就将太子的人全部扳倒那是不可能的。”

“唉……”刘询长叹一声,“那依陆先生的意思呢?”

陆佐闭目不答,须臾才睁开双眼,“之所以这几个月的官员任免、升迁如此频繁,且太子他们每次都能如此顺利的进行,可以说正是因为吏部有个权师道,所以现在……”

“怎么样?”

“他也必须死,不过不是现在!”

刘询满意的点点头,“说得对。不过……不过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权师道,背后现在还有一个人参与其中了。”

陆佐脸色一沉,难道是他?不可能啊,他很少过问党争,太子安插这些官吏,难道他会不懂?于是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刘询的脸上透露出不可思议,“如果不是皇上他老人家跟我说,我还不信呢!”

“皇上怎么跟您说的?”

刘询略一沉思,继续道“十月二十九日早朝那天其实皇上只是象征性的问我而已,其实前一天晚上,皇上还召见过本王。当时皇上就说近日有人向他推荐夏敬营为户部尚书,问我对此有什么看法,想听听我的意见。”

“王爷您是怎么说的?”

“当时本王想起你说的,千万不要随意动手,也不要随意发表任何意见,本王就照你说的做了。我说兹事体大,还是有皇上裁夺。”

“皇上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就让你蒙混过去吧!”

刘询好奇的问“陆先生您怎么知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藏污纳垢

陆佐微微一笑,“要不然皇上也不会特意晚上召你入宫了,皇上要么就是想试探王爷,要么就是真的想听听您的意见。”

“陆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当时皇上他老人家就说,我是他的儿子,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但说无妨。于是我想着皇上一向乾纲独断,怎么会这么突然召见我?还询问我的意见?本王想一定是有意试探我,看看我对太子此举的态度。所以我就说夏敬营老成持重,在吏部已经有些年头了,我还故意说太子一向也很器重他,所以让他来接掌户部再合适不过。”刘询说到后面的时候颇为得意。

陆佐也点头,“王爷此举很好,没有露出马脚,忍得一时方可风平浪静。那那个他又怎么会牵扯进来呢?”

“当时本王刚说完的时候,皇上就说,这件事不仅是太子向他推荐了夏敬营,他也向皇上推荐了。”

“哦?”陆佐面沉似水,“那就对了,怪不得皇上会一直犹豫不决,原来就是因为这个老狐狸坐不住了。看来现在先除掉户部的夏敬营正是时候。”

傍晚,马市街市已经渐渐的缀上各色夜灯,灯影在寒风中不时的摇曳着,而马市街最宽敞的那条街坐落着太子的府第,硕大的宫灯在冷风中竟岿然不动,十来个侍卫正精神抖擞的站在门口守卫。此时大门对面停下了一座官轿,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小心翼翼的掀开轿帘,轻声细语的道“老爷,太子府到了,您慢点儿!”

“嗯……”轿子内传来一个雄浑的应答声,紧接着一个身穿朝服的中年男子从轿子内走出来。在夕阳的映衬下,那人的面容白皙,眼角鱼尾纹明显,瘦挺的驼峰鼻下是乌漆的八字须,挺拔的身躯将身边的瘦小的仆从完全比了下去。看也没看身边的管家,便问“拜帖呈进去了吗?”

管家仰着面,笑答道“送进去了,这会子应该有人出来了。”

果然,府内的下人走下石阶来到那人的跟前,拱手道“夏大人,太子殿下在秋挽亭等您。请随我来!”下人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

“嗯!有劳你了,前面带路吧!”

冬日的秋挽亭,在夕阳的辉映下愈见柔美,只是这寒风一吹,池塘里的枯荷便漂流在水面上,偶见几只锦鲤在水中争食,看得刘衍哈哈大笑,身后的御史大夫杜宗庭也跟着笑将起来。

方才那个下人,小步来到刘衍身后,低声禀报道“太子殿下,夏大人已经来了,在廊外候着呢?”

“哦!”刘衍也不回头,朗声道,“那还不请进来!”

“是……”

杜宗庭听是户部尚书夏敬营要来,便问“殿下,您看……下官要不要回避一下。”

刘衍嘴角一扬,“不必!”

须臾,夏敬营小步疾走来到秋挽亭下,下跪行礼,“学生夏敬营拜见太子千岁。”

刘衍朗声大笑,转过身来,“诶,夏大人多礼,快快请起!你二十一岁便中皇榜,在官场摸爬滚打也快二十年了,本宫就一个毛头小子,哪里来的学生一说啊!”

“不敢,下官这次……”夏敬营抬头看了一眼身旁,原来是御史大夫杜宗庭,便没说下去,只是向杜宗庭点头示意,“杜大人也在呀!”

杜宗庭也向夏敬营一点头,“夏大人安好!”

刘衍不慌不忙的上前搀扶起夏敬营,“夏大人不必拘谨,杜大人也是我的人。”

杜、夏二人笑着互相一拱手。夏敬营接着道“这次要是没有殿下您的提携,小的还不知道什么才能熬出头呢?所以小的略备了一下薄礼,晚会会让人送来,还请殿下您笑纳。”

“夏大人客气了不是。”刘衍拍了拍夏敬营的肩头,“你有这份心就可以啦!再者如今皇爷爷他老人家严查贪腐之风,你才升上这个官便着急着送礼,只怕会招人口舌呀!”

“这个殿下放心,下官绝对做的密不透……”

夏敬营话还未说完,刘衍便抢断他话,“不必了!”太子厉色道,“户部如今府库亏空,各个官员所借的款项,也有很多人没有收回来。所以让你顶户部的缺,可不是为了藏污纳垢!”

夏敬营脸色一沉,“下官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刘衍背过身,然后点点头,望向墙上的夕阳,“皇爷爷一直以来也想将这些银子收回来,可是碍于情面,几次三番都没有下手,这次他老人家终于答应让你来顶这个缺,我们现在可是大有作为啊!”

夏敬营的额头汗珠滚滚,挺拔的身躯躬成跟虾米一样,“殿下您也应该知道,这官儿越大就越需要钱,莫说是朝廷的官员们欠着府库的钱,就连很多皇子龙孙也都时常借调户部的银两,如果真的要让属下去催缴这些欠款,只怕会得罪许多的人。”

“你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本宫吗!”刘衍神色淡然,浑不在意,“本宫也欠着户部十万两银子,不用担心,本宫会第一个将这些银子补上去。还有我们的人,我都会催促他们的。”

“可是下官看过账单,有的数目巨大,只怕一时半会凑不齐还不上吧?”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京官五品以上的,凡是我们的人,让他们有多少还多少,剩下的本宫补上。”

“这……”夏敬营凝眉感觉为难,“那统共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加起来少说也有一百多万两!”

刘衍沉默了一下,“怕什么吏部现在也是我们的人,权师道他会去解决。”

夏敬营似乎明白了,吏部可是一个肥缺,如今太子掌握着这个命门,那么钱财可不就是问题了,“您是说卖官鬻爵?”

刘衍回头撇了一眼夏敬营,夏敬营赶紧躬身致歉,“属下失言了,失言了!还请殿下恕罪。”

“人人都说你是个实诚的人,我看你呀,不笨嘛!”刘衍继续望向天空,“这件事你给我办好咯,钱的问题,本宫到时候会一并送上,过几天皇上肯定会让你办这件事,彼时千万不要手软。”

“殿下您的意思是?”

第一百八十章 封狼居胥

夏敬营似懂非懂的问太子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还用本宫直说吗?当然是先把宁王的那些人拉下马再说。”

次日,当天边的朝霞映红朝堂的时候,宣政殿内已经有诸多大臣们等着皇上早朝。须臾,贴身内监张岑扶着汉帝缓缓走出,看样子汉帝最近的身子骨并不如前了,只是表面看来还依然精神矍铄,如此算来,汉帝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汉帝坐定之后,君臣互相施礼。

而后,陆佐出班奏道“陛下,如今西边宁定,各个西征的将领也均沾皇上的雨露,但是如今尚且还有一位将领并未受到封赏,此次西征如果没有他牺牲自己打开鄯州城门,那么我们也很难拿下鄯州。”

“何人呀?”

“就是陛下亲封的怀化书司阶庞蛊庞将军。”

汉帝这才想起他来,庞蛊是个将才,按陆佐这么说,庞蛊他死了?汉帝略感惋惜的轻叹一声,“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没人呈报给朕啊?”他的语气像是责问,但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此时兵部尚书徐秉德持笏出班奏道“启禀陛下,此次因战殉职需要上报的人数众多,士兵和将官所享受的殉职待遇也有所不同,所以臣将庞将军也按照士兵殉职待遇上报了。”

刑部尚书崔皓颇为不忿地眄视徐秉德道“徐大人,庞将军身为怀化司阶,官至正六品,怎么能够按照士兵待遇上报呢?您身为兵部尚书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懂吧?连我都听说了,这次能够拿下鄯州城,就是因为庞将军身先士卒打开城门的,徐尚书不可能没听说吧!”接着崔皓不容徐秉德辩解就向汉帝躬身道,“陛下,徐大人此举不啻是知法犯法啊!”

徐秉德被崔皓驳得语塞无言,踟蹰的眼神投向不远处站立着的太子刘衍。刘衍却神态若然,并没有理睬徐秉德。

汉帝双目微闭,手捻发白的胡须,加重了些语气责问道“徐爱卿,果真如此吗?”

“这……”

徐秉德正踌躇着如何回答之时,一个体态略微臃肿的男子,脸上还有几点麻子的人出班奏道“陛下,方才崔大人言重了,庞将军为国牺牲,理应得到朝廷的封赏不错,但是也应当走正常的程序不是!按照我朝惯例,牺牲将领,其善后事宜需要兵部核实情况,再拟定功绩,呈报中书省决策,由门下省审议,也就是说需要经过大丞相李丞相首肯,再呈交由陛下您裁夺。”

崔皓见吏部尚书权师道如此为徐秉德辩解,心下恨得牙痒痒,“权大人所言不假,那为何兵部这点事情还拖到现在呢?”

陆佐此时也不禁把目光投向了权师道,此人在官场混迹一二十多年,他一开口,恐怕崔皓会吃亏。

权师道看了一眼崔皓,恭恭敬敬的向站在文班首位大臣笑道“此事想必李丞相已经了解了。”

汉帝道“李爱卿,此事你可知晓?”

丞相李释之微微一怔,但也就那么一刹那,道“此事臣还在和徐大人商量如何处置,因为庞将军官职虽小,但是功劳不小,所以如何拟定他的功劳,臣和徐大人不敢有任何疏忽,原本想等着商议定了之后再呈报给陛下的。”

陆佐低下头,嘴角微扬,果然如同自己和宁王所料的那样,在夺嫡之争中,李释之虽然是国舅爷,太子的亲奶奶的哥哥,却一直是处在中立的位置,也正因李释之如此洞察,汉帝才会让他当上这一直烫手的丞相之职,没想到李释之现在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了。陆佐想到这里,心里又惊又喜。

果不其然,徐秉德连声迎合道“丞相所言极是极是!我们正在商讨此事,现在还未做出决断。”

宁王刘询站在班首,眼角下垂,侧目看了一眼李释之,心下早已经看穿李释之的心思,他何曾跟徐秉德有什么商讨,方才那一番言论,分明就是为徐秉德开脱而已。

汉帝依然淡淡道“庞将军确实是一个将才,只可惜天妒英才啊!这一次封赏肯定不能少了他的。庞将军身世如何?家中可还有家眷老小么?”

徐秉德回禀道“回禀陛下,兵部载档庞将军并无家眷!”

“既然如此,那这样吧,你们二人也不用商讨了,此事朕自裁决,那就追封庞将军为怀化将军,追谥忠愍。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汉帝说罢群臣下跪,山呼万岁圣明。

徐秉德接着又继续禀告道“此次攻城拔寨中还有一批特殊的队伍,就是高元帅所招降的凤迹山草寇。不知陛下要如何奖赏这些人?”

“此事朕已经听高元帅说过了,听说他们不愿意在朝为官是吗?”

高筠赶紧出班道“正是,凤迹山的头领跟臣说过了,他们向来闲云野鹤惯了,说是在朝为官不如为朝廷戍边来得实在。”

汉帝点点头,让这些草寇在朝为官惹是生非,倒不如让他们安心在鄯州戍边,于是道“嗯……高元帅,此事依你说该如何处置啊?”

“微臣觉得他们说的有理,既然他们不肯在朝为官,何不依了他们,然后再行封赏。”

“好!那此事就交由高元帅配合徐爱卿一起处理吧!”

早朝之后,官员们都回各自的衙署办公去了。

进入寒冬腊月,也正是农闲时节,所以即使入夜,街市上依旧人流如织。坐落在城南的芙蓉酒肆作为京都繁华的所在,自然是高朋满座。就在二楼的一处雅间内,此时仙乐飘飘,屏风后的几名乐工正在吹拉弹唱着,房间内围坐着四五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每个人都各自怀抱着螓首蛾眉的女子,一边和着拍子,一边吟唱道“美人兮流目顾盼,猛士兮安守四方?宁烧烽火台,不禅姑衍山!美兮美兮,不如相忘……”

一曲歌罢,有白衣男子向上首一位青衣男子连忙拍手称赞道“夏公子唱得好!唱得实在好哇!”

夏公子面容清秀,不过二十出头,连忙挥手,“唉,不敢不敢,怎么比的了吴公子你啊!”

又有另外一个绿衣男子笑道“夏公子唱的好,我看这首歌写得也不错。”

吴公子右手将身旁的女子一搂怀中,调笑道“那是!有这般美人在,还封什么狼居胥呀,我还是愿意为美人烧这烽火台!”吴公子说罢边用食指轻抹着那女子的红唇边奸笑着。

第一百八十一章 纨绔子弟

芙蓉酒肆的二楼雅间内,一群年纪轻轻的豪门贵族子弟,正在调笑听曲,不亦乐乎。

吴公子的右手揽美女入怀正笑得前仰后合,左手举着酒杯一边不住地向主座上的夏公子敬酒,不时的说些阿谀奉承之语,吴公子身边的绿衣男子也随之附和。

夏公子的怀里也搂着一位美女,二人调笑得认真,夏公子每见席间有人敬酒之时,也都是笑呵呵的举杯随便敷衍一番。

酒过数巡,歌罢数曲,席间那名绿衣男子脸上渐渐浮现焦急之色,眼看着已经是亥时二刻了。

吴公子看出了绿衣男子面露为难之色,便举杯笑道“李公子怎么了?这是要赶着回家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李公子欠身道“家中还有事,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然后又向夏公子深深一施礼,“夏公子,小弟家中还有事情,就先失陪了。”

夏公子颇为不悦,“诶!李贤弟咱们初次见面,今日须得不醉不归方才尽兴,如何现在就要抽身了?”说罢举起酒杯站起身道,“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

李公子尴尬的看向吴公子,像是向他哀求着。吴公子会意,也连忙站起身向夏公子举杯道“夏兄这杯酒就由小弟来替李公子喝吧!”说罢一饮而尽,然后向夏公子一挑眉,半是揶揄半是替李公子开脱道,“李贤弟家中娇妻是个狠角色,他这会子要是再不回去,想必他那娇妻都会跑来把这里给拆了。”

夏公子听罢朗声大笑,拿着空杯指着李公子笑问“果真如此?”

李公子怔了片刻,尴尬的笑道“嗯……是是……家中妻子是个狠角色,奈何不得!”

“如此狠妻是个什么来头?”夏公子颇为玩味的讪笑道,“竟然会让我们京都巨贾李公子如此惧怕?”

吴公子道“夏兄有所不知,他的妻子可是礼部尚书阎大人的孙女呢!”

“哦!”夏公子长吁一声,“原来是他老人家的孙女啊!怪不得李贤弟会怕他。我可是听说他们家风严谨,阎大人为我朝兢兢业业,深得皇上恩宠,他的儿子也在他州做长史,算是个官宦世家!”说罢向李公子作揖道,“李贤弟,好福气啊!”

李公子陪笑道“见笑了见笑了,不必乃父户部尚书夏大人啊!以后还得夏兄您多多提携才是。”说罢又向夏公子作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好好好!”夏公子也不做阻拦,摆摆手道,“去吧……”

李公子在身后小厮的指引下走出房门之后,夏公子和吴公子等人相视一笑,没想到这么一个京城巨贾的子弟竟然也会怕自己的妻子,真正可笑至极。

笑声方罢,忽然听见走廊外一阵喧闹之声,像是有人在屋外打架呼喝。夏公子面色一沉,冲着门口的随从喝问“外面发生何事了?怎么这么吵?把他们统统轰走!”

吴公子连忙笑着拦阻道“不必了不必了,咱们吃咱么的,让外面闹去,想必是有人吃酒吃醉了,不必理会!”

门口的随从见主人继续喝酒没有发话,也都继续原地站着候命。

这王化之下,尤其是这家芙蓉酒肆更是达官显贵常来常往的地方,敢在这里大声喧闹的,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所以吴公子才会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下人出去后把人给得罪了,那可就吃罪不起了。夏公子也深知此理,既然吴公子给了台阶下,便也不想去理会了,于是继续吃酒。

可就是这样,外面偏偏闹得越来越大声,夏公子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身,冲门口的两个随从喝道“你们出去看看外面出什么事了!”

两名随从出去后,吴公子赶紧招呼李公子坐下来继续饮酒,身边的几位女子也被这阵势吓得面色铁青。

不一会儿,其中一名随从捂着脸跑进房间来,可怜巴巴的告道“大少爷可不好了,李公子在走廊外被人打了。”然后指着自己淤青的左脸道,“就连小的也被打了……”

夏公子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屏风后的乐声随之停止,接着夏公子站起身骂道“他娘的,谁胆子这么大,连我的人都敢动!走……”说罢怒气冲冲地领着四五个随从就往走廊外奔去,李公子也领着一个小厮紧随其后。

此时门口的那条走廊外,但见不远处四五个仆役打扮的人正在围殴李公子和他的小厮,夏公子再一看还有一个是自己的随从,也遭到他们的毒手,忍不住火冒三丈,指着前面那一群人骂道“哪里来的泼皮杂货,还不住手。”

几个仆役果然停了手,抬头看了夏公子一眼,见他穿着体面,想必也是个豪门富户,也怕自己失手打错了人,一时间没了主意,转头又看向另外一面的那个人,夏公子也顺着他们的眼神看去,走廊对面站一个后生,颐指气使的模样,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绫罗绸缎,腰悬佩玉,让人感觉那身衣裳应该价值不菲,想来应该也是个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夏公子也不想胆怯,咳了两声,紧逼两步之后,指着那人喝道“是你打了我的人么?”

李公子三人此时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看见夏公子来就像是见了救星一般,三人连滚带爬地来到夏公子跟前。李公子愤愤地指着那人道“对对!就是他下的命令,我不过是路过他们的房前,不小心碰到了他,青天白日的竟然就遭到他这番毒打。”

那人毫不示弱,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没错,是小爷我打的,但是你的人也忒不长眼了,小爷我不过是替你管教管教!”

夏公子见他这般泼皮无理,怒道“你是谁?是谁借给你胆,敢在这里撒野!”

那人的几个仆役也已经站在他的身后,马上神气的回答道“说出我们少爷的名头,就怕吓到你们!”

夏公子冷冷一笑,道“在这京城中,除非皇上,还没有谁敢说能让我吓到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手眼通天

夏公子看着走廊对面的那个少年,毫不示弱的道“在这京城中,除非皇上,还没有谁敢说能让我吓到的!”

几个仆役几近奉承地介绍道“这就是我们西疆顶顶大名的范阖睢的大公子。”

夏公子等人听罢面沉似水,西疆的范阖睢,不就是兰州的最大的茶叶商范阖睢么,他在大汉朝可谓是巨商,每年所交的茶叶税几乎占了大汉的三四成,而且他每年还会给朝廷捐献巨额的饷银,以及茶叶,皇上对他们家也是恩宠有加,每年节日里都会派人给他们家送去赏赐,他们范家虽然没有人在朝为官,但也可以说是手眼通天。夏公子一时间没了主意,如此说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范阖睢的长子范恩羽了。

夏公子身边的李公子捂着脸,心下不甘,虽然听说过此人,但是他们毕竟是商人,是末流的人物,今日挨了这没来由的一顿打,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于是有心撺掇夏公子和范恩羽动手,故而嘲笑道“不就是个茶叶商么!我旁边这位可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大公子,范阖睢哪里比得的!”

范恩羽哈哈大笑,“原来是户部尚书夏敬营的儿子,这么说你就是夏通咯!”

李公子不等夏通回答,便抢答道“你丈的是什么势,敢直呼我们尚书大人的名讳,仔细你的皮!”

吴公子此时已经没了底气,看着夏通的脸色见机行事。夏通被李公子一拱火,也有些不爽起来,指着范恩羽骂道“直娘贼,看来你是不想活了,今日你要是不跟李公子赔礼道歉,就休想走出芙蓉酒楼的大门!”

双方的味愈来愈浓,吴公子感觉这阵势看来又要打起来,心下不知该如何主意,于是偷偷抽身,想去找芙蓉酒肆的老板,让老板来帮忙平息。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之后,范恩羽也开始上了脾气,指着夏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夏通哪里忍受得住范恩羽得污言秽语,将手一扬,喝道“全都给我上……”

“慢着……”千钧一发之际,夏通身后闪出了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在后面的正是吴公子,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女子,虽然已经四十来岁,却依然风韵犹存,模样身段都是极漂亮的,说话间嘴角微笑着,款款走到夏通和范恩羽的中间,向着二人道了个万福,夏通和范恩羽也都极有礼数的回礼了。

夏通道“这样小事,惊扰了柳老板,实在对不住!”

柳老板向夏通一点头,“让夏公子见笑了,妾身原本在后堂听曲的,听到外面这么大动静,想来是我们酒肆的人待客不周了。”说罢回身向范恩羽一点头,“西疆的范公子难得来京城一趟,就来我们酒肆捧场,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柳老板见双方的仆役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便问,“这是作甚?”笑道,“难道两位公子见三楼新修,想让手下人上去帮忙么?”

范恩羽和夏通也都笑道“误会误会!”

“妾身也不糊涂,今日这事,如果肯看在我的薄面上就此了了,也算是妾身成就一番好事,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就由我出面,给你们互相引荐如何?”柳老板处变不惊的说道。

夏通心知柳老板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手眼通天,在京师是出了名的,能够在这里开这么大的酒楼,还不都是朝里有人么!现在她既然有心调解,顺着台阶下也没什么不好看的,于是点头道“柳老板的面子,夏某当然乐意。”

范恩羽也笑道“柳老板客气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今日事情就此作罢吧!”

李公子却心中愤恨,没想到还是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还让范恩羽做了个好人,打了人一句说作罢就作罢,但是又见范恩羽向自己恭敬的作揖,又不得不还礼了。

柳老板道“多谢两位公子抬爱,妾身不胜感激。”转而向范恩羽道,“夏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范公子不是每年清明后才会来京么,这会子就赶来京城却是为了什么?”

“也没什么事,主要前阵子捐献饷银助我朝西征,如今大胜还朝,皇上也派人给人许多赏赐,我是受父命来京谢恩的。再者就是看上了京都南郊的一大块田地,想要买几亩地来建处别院,以后回京的时候也好有个落脚处。”

“那范公子以后记得常来观顾小店了!”柳老板莞尔一笑。

范恩羽抱拳笑道“必然必然!”

夏通也不想久留这里,向柳老板作揖道“柳老板,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继续吃酒了!”

范恩羽也向柳老板作揖道“柳老板那您先忙吧,我们也回房间继续吃酒了。”

于是范恩羽的手下开了房门,便又进屋了,走廊外的人也尽皆散去。

范恩羽进屋后,手下人关上房门,屋内瞬间一片沉寂,下人们垂首侍立门口两侧。范恩羽沉着脸吩咐手下道“你们好好在这里守着,谁也不许放进来。”

“是!”

于是范恩羽快步来到内屋,见内屋的圆桌前,正坐着的那个人,背影俊逸,手里端着茶杯,兀自津津有味的品茗着,他身后站着一个挺拔的少年。

“事情办成了!”范恩羽向坐着的那个人施以一礼。

“有劳范公子了!”声音低沉而又彬彬有礼。

“陆大哥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范恩羽突然有些为难的道,“就是怕我在京城做的这些事要是被家父知晓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人站起身回过头来,来人正是陆佐,身后的人也正是他的徒弟殷季。陆佐缓缓走到范恩羽的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范家大少爷怕的事情啊!”

“陆大哥,您就别取笑我了!刚才和那个夏通对峙要是真打起来,恐怕两家人都不好看。”

“这个你放心,回头我会派人跟你父亲解释清楚的。”

范恩羽眉头一展,“谢谢陆大哥!”

陆佐将手一摆,“诶客气了,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范恩羽笑问“陆大哥,你要我帮你找夏通的麻烦干嘛?他可是户部尚书夏敬营的儿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幕后黑手

芙蓉酒肆的雅间内,香气缥缈,圆桌上的那一壶茶已经干涸,陆佐颇有兴味的把弄着手里的茶盏,对于范恩羽的一番提问,陆佐只是一笑了之,没做回答。陆佐缓缓的站起身,来到窗户下,徐徐的将竹帘拉起,窗外的月光伴随着寒风溜进屋内,一阵寒意袭来,银色的月光与屋内的灯火交叠,映在陆佐的脸上!他不经意的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然后望着屋檐上的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淡淡的道“很快就要过年了,给一个朋友送一份厚礼!”

范恩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殷季,殷季似乎早已经参悟了其中答案,只是报之一笑,也没有回答。范恩羽看着这神神叨叨的师徒两,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虽然他并不清楚他们到底想要干嘛,但是却出奇的信任陆佐。

就在走廊的几步之隔外的雅间,夏通愤愤不平坐下来后,一口将桌子上的那杯酒饮尽,怏怏地嘴里喃喃道“他娘的,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此时李公子也还没回去,从帘外捂着紫青的脸悻悻地走到夏通的身后,半晌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吴公子等人也都一脸没趣地站在桌对面,没人敢坐下来。

“都坐下吧!”夏通平复了一下心情,右手拿筷指着桌子上的饭菜道,“继续吃酒,吃……”可是正想下筷夹菜的时候,桌子上的饭菜偏都剩下残根剩菜,连夹了几道都夹不到菜,夏通又气将起来,直接将筷子往桌子上一甩,“他娘的……”连着骂了好几句脏话。

李公子这时候冲着自己的小厮吩咐道“你快去吩咐后厨上好酒好菜,今晚我们不醉不……”

“不必了不必了,没意思……”夏通打断他道,“还是早些儿散了吧!”

李公子一脸尴尬地看了看吴公子,吴公子和夏通认识好几年了,对夏通的为人了若指掌,于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李公子会意,继续和颜悦色的凑到夏通的身边,谄媚地笑道“夏兄今晚我做东,晚上小的们一起陪着您!”

吴公子也附和道“夏兄,如果要留下来吃酒的话,小的也有些话说。”

夏通摇摇头,愤懑地道“都坐下来吧。”

三四个人又重新坐了下来,李公子的小厮赶紧跑出去交后厨下酒菜。须臾,满桌的好酒好菜已经摆满了。小厮笑着问“各位爷,你们看还要不要继续叫几个姑娘来。”

李公子看向夏通,夏通心情看似好了许多,不过还是摆了摆手道“一会儿再说吧!”

几杯酒下肚,夏通心中的郁闷又浮上眉头,看着李公子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就不时地长叹一声。

吴公子看出了端倪,笑道“夏兄也不必苦恼,您是官他是商,令父尚书大人可是万人敬仰,他爹算得什么!他每年的税银还不是尚书大人管的么!”

夏通听罢心头一动,对啊!明着不能对着干,暗地里还不行吗!

李公子也跟着笑呵呵地道“夏兄有所不知,方才范恩羽不是说要在南郊买地吗!”

“对啊!那又如何?”

“那块地的卖家,小弟我熟识。”

夏通抿了一小口的酒,盯了李公子一眼,“你什么意思?”

“嘿嘿……那是我本家,是在下堂叔的地。那几块地说实在的,风水极好!家父曾经多次想向他收买,我堂叔都不肯,每次都是以天价将我们打发走。如今范家想要那块地,想必是愿意做这个大头鬼,当然以他们家的财力,也是出得起的……”

“什么意思直接说。”夏通道,“不必拐弯抹角的!”

“夏兄莫急!”李公子呵呵一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继续道,“今日范恩羽让您下不来台,小的倒是个有个办法,让他也知道知道您也是不好惹的,也让他明白什么叫商不与官斗的道理。”

众人问“什么办法?”

李公子煞有介事的道“他们既然想要我堂叔的那块地,我们就不让他们得到那块地!”

夏通听罢,略显为难之色,“你堂叔的那块地多少钱?”

李公子知道夏通会错意了,赶忙解释道“那块地我堂叔标出了天价,只怕小弟一时半会儿也很难买来。”

“那你说这些没用的作甚!难道你有办法让你堂叔回心转意不成!”

李公子笑了笑,“我堂叔那种人,想让他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了,但是……”

众人问“但是什么?”

“但是夏兄可别忘了,令父尚书大人是做什么的了!”

夏通恍然大悟,没错,自己的父亲正是户部尚书,掌管的就是田地税赋,想要办理这件事岂不是轻而易举,“你说的有理,我父亲大人掌管户部不错,可是如何能让他老人家出面去将地要来呢?”

吴公子插嘴道“这个不难,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说看!”

“咱们先等范恩羽那小子先买了地,再让李公子收买他堂叔,然后再假造一份地契给范恩羽,彼时再去查他,说他假造地契岂不是好!”

夏通不以为然,“说的轻巧,想要造假地契谈何容易,更何况他堂叔如何就会配合我们做这种事情?”

李公子奸笑一声,“夏兄,您忘啦,令尊大人可是户部尚书,这官凭印信还不是令尊大人一句话的事儿么!至于我堂叔那边,小弟自然会去周旋,他一听到您的大名,哪有不做的?”

次日,宣政殿内一片肃然,所有的大臣们躬身缩背、手抖得厉害,倒不是因为天气多冷,而是因为今天汉帝竟然坐在龙椅上半晌了,还一言不发,只是眼睛微闭的仰靠在椅背上。肃穆的大殿内一片死寂,几位资历老的官员,早就对皇帝的秉性了若指掌,汉帝一旦这般神情,说明他在做一项艰难的抉择,也就是说,接下来汉帝可能会公布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现在谁也不敢上前打断汉帝的思路。

第一百八十四章 府库亏空

宣政殿内,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担惊受怕,汉帝今日反常的举动,难道是觉察到了什么?亦或者是要有什么举动?

太子刘衍相比于其他人而言他身份特殊,而且又年纪尚轻,所以胆子更大一些,正准备出班问话的时候,正巧丞相李释之回过头来,紧盯着右手边站班的太子,示意他千万不要出班说话,太子刘衍会意,赶紧又缩手回去。

许久,汉帝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他慢慢的坐直了身躯,脸色略显疲态,但是脸上的表情依然看不出是喜是怒,突然他淡然的问道“户部尚书夏敬营何在?”

夏敬营身躯一震,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眼神投向他,都不禁心中疑问,皇上竟然直呼夏尚书的名讳,顿时都觉得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被皇上知道了。

“臣在!”夏敬营双手持笏,手不住的颤抖着出班道。

“你在任户部也有些日子了,对户部的一些情况可还了解?”

夏敬营见圣上语气平淡并没有责怪之意,原本紧张的情绪瞬间平复了许多,“回陛下,臣久居户部自然了解!”

汉帝说着突然语气一转,质问道“如今已经年底了,户部的府库清查盘点了几次啊?”

夏敬营此时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看来皇上这是要清查府库亏空一事,“回陛下,府库盘点每年循例两次次,本月是今年的最后一次。”

百官们听罢,也都心里有数,纷纷低头不语,唯有太子刘衍脸上浮现得意之色。

汉帝继续道“可有查出些什么?”

“这……”夏敬营也不傻,若是真的自己说国库亏空,各位官员所欠库银数额巨大,那么得罪的将会是在朝的诸多官员,“府库……尚且……”

“尚且什么?”汉帝厉色道。

夏敬营不敢再说下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

汉帝知道他不敢得罪别人,“上半年出兵鄯州的时候,国库只剩下一千多万两银子,如果不是范阖睢等巨商的资助,恐怕连三军的饷银和粮草都难以为继。据朕所知,你们当中许多人常常借调府库的银子,却经年没有偿还,夏爱卿,可有此事啊?”

顿时躺下鸦雀无声,府库的银子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库吏小员常常都会以各种名义借银钱,高位者或以官威相逼迫,低职者或以积弊相勒索,因此种种,户部库吏无奈之下,也会因人而异打点,以来人的身份尊卑官位大小为借款大小的依据,一次性借款小到数两,大到数千两不等,经年累月债主所欠银两不一,有的数十两,有的数万两。由于在朝官员大部分人都有借款,所以在户部这件事上,无论是宁王一党还是太子一边,都默契的隐瞒住了皇上。而皇上之所以会得知此事,也正是由于半年前派兵前往鄯州的时候发现了府库亏空的事情,当时因为正值外乱,所以不好整饬,如今边事宁定,正好秋后算账,因此汉帝才会着手让老资历的夏敬营掌管户部,由他来整饬此事。

夏敬营其实早有准备,之前太子殿下已经告知过他,但是还是假装茫然无措的模样,道“兹事体大,臣刚刚上任,还来不及察查此事!”

汉帝缓缓的站起身,身边的内监张岑赶紧上前搀扶,汉帝一甩手,挣脱开后,示意张岑退下。年迈的汉帝似乎有些感觉体力不支,但还是强撑着站直身躯,看上去依然挺拔威严威严,他冷然一笑道“朕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有在府库借银,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年关临近,你们好好想个还债的办法,两个月之内要是还不上钱,你们就等着革职抄家吧!夏爱卿,此事就着由你去办,限期两个月内,务必查清此事,两个月后要是有人还未归还所欠账目,就押入囚牢……”

寒风呼啸,天边的阴云涌起,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阵阵透骨的寒意让人躬身缩背。太子府的院子里,多多寒梅已经竞相开放,时有寒风吹拂,花瓣便随风掉落,几缕暗香扑鼻而来。游廊之下,太子刘衍正在抬眼望着天边,喃喃道“看来今晚是要下雪了……”

“殿下,户部尚书夏大人求见。”

“带他来这里吧!”

须臾,管家领着夏敬营穿府过院来到游廊下。夏敬营见太子正依靠在廊下赏梅,便作揖道“学生夏敬营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刘衍也不回头,继续看着院子里的四五株梅花,故作专注,好一会儿才反应了一下,“哦!是夏大人啊!”

“正是学生!”夏敬营有些尴尬的笑笑。

刘衍摆手道“夏大人不必客气,都说了,你我年纪悬殊,以师生相称实在是有违礼法啊!”

“殿下再造之恩,学生没齿难忘,当得起。”

刘衍颇有些不耐烦,“还是不要了,如今皇爷爷最憷的就是勾朋结党,你这样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夏敬营见太子不是跟自己客气,于是点头哈腰的笑道“殿下既然这么说,下官自当谨记。”

“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吗?”

“下官来,就是来请示殿下您的,今日皇上已经将差事交由我来办了,而且限期只有两个月,您看下官应该怎么处置呢?”

刘衍转过身,意味深长地拍拍夏敬营的肩头,笑道“这件事不用本宫说,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处置了吧!”

“殿下说的是,但是目前据下官所知,数额欠款最多的就是您的岳父,也就是兵部尚书徐大人。”

刘衍不以为然地问“哦!欠多少?”

夏敬营略顿了顿,道“九十万两!”

“什么?”刘衍似乎没听清。

夏敬营清了清嗓子,道“徐大人累计借款九十万两,一厘都不少!”

刘衍原以为欠户部一些银子很正常,但是未料到的是自己的岳父会向户部借这么多的银子,“他怎么会借这么多?”

第一百八十五章 难以为继

太子府的廊檐下,太子刘衍听罢夏敬营的一番话后,不禁一阵疑惑道“他怎么会借这么多?”

夏敬营一躬身,“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总之这些年逢年过节他就会去户部以各种名义借调银子。”

刘衍愤愤的呼喝道“来人呐!”

少顷,管家就奔到刘衍的跟前,“殿下,吩咐!”

“马上去请我的岳父来这里见我!”

夏敬营见管家已经远去,便继续问“殿下,您看下官该怎么处置?”

“这老东西,一下子借这么多银子。”刘衍说罢一摊手,“怎么还?虽说他是个兵部尚书,人人艳羡,可是你也知道的,越是做到这个职位,就越加的闹饥荒,本宫估计他能拿出了一二十万两银子就算不错了。”刘衍说罢依然怒火难消,“这个老东西……”

夏敬营呵呵一笑,眼角露出了诡异的绿光,“殿下,您也不必闹心,下官还有一件事告诉您!”

“何事?”

“那就是宁王他也欠了户部五十万两银子。”

刘衍轻蔑一笑,“这对王叔他而言算的了什么,区区五十万,转眼他就有了。”

“可是宁王还有两个门生故吏欠银合计就有一百万两银子。”

刘衍眼前一亮,“谁?”

夏敬营的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刑部尚书崔皓和大理寺卿杨佑显。”

“他们两个?”刘衍笑着低头思忖着,接着问,“杨佑显此人贪得无厌会欠些钱本宫倒是不惊讶,可是崔皓为人刚正,就连皇爷爷他老人家也时有夸他,他怎么也会欠债呢?”

“殿下所言极是,这一百万两中,崔皓也借了三十多万两银子。下官听说他是他老母亲病重,请了一个名医,这些年耗费了许多银子,估计借的这些钱,就是用在了这上头。”夏敬营说罢,不禁有些唏嘘。

刘衍冷冷一笑,“没想到崔皓还是一个孝子。你算过没有,宁王的那些人中,一共欠下了多少银子?”

“下官已经核实,将近一千三百万两银子。”

“我们的呢?”

夏敬营略顿了顿,“差不多一千七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刘衍有些诧异,“真是没想到,这些酒囊饭袋,平时什么事情也帮不了就算了,还净知道给朝廷添堵,简直就是朝廷的蛀虫。夏大人,你就按照本宫之前说的办,催他们交钱,京官五品以下的,能还则了,还不了就不用看我面子了,直接拿下。若是五品以上的官员补不齐余款,你再来跟我商量。至于宁王叔的人,你知道怎么办吧?”

“下官明白……”

话音方落,不远处徐秉德已经从院门口徐徐而来,他抬眼见太子就在廊檐下赏梅,于是赶紧加快脚步,穿过梅树见得小径,从廊檐走来。刘衍见这个不争气的老丈人远远走来,故意背过身去,无视徐秉德。

徐秉德赶紧上前躬身请安,“下官给太子殿下请安了!”

刘衍依然背对着徐秉德,闷哼一声,“小婿哪里受得起。”

徐秉德见太子这般揶揄自己,一时不明就里,疑惑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子,见他背着身昂着头,再一看他身边还站着户部尚书夏敬营,二人相视一躬身,徐秉德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想来太子是知道自己在户部所欠下的款项了,但是自己又不好意思主动提及,只好笑着问夏敬营道“夏大人好啊!今日皇上不是交给你一个差事了吗?怎么还有这个闲情来这里?”

夏敬营正要开口,刘衍拂袖回身,喝道“还有脸说!”

徐秉德故作惊讶地看着太子,“这……”

“你自己说在户部借了多少银子?”刘衍责问道。

徐秉德讪讪地道“这……”一时语塞,只得愣住,支支吾吾的半晌答不上来!

刘衍指着徐秉德道“九十万两,九十万两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我就问你借那么多作甚?”

徐秉德忽地跪在地上,“殿下!”接着痛哭流涕起来,“求殿下救救老夫啊!”

“现在知道求情了!”刘衍哼了一声,拂袖背过身去,“这么多银子你自己想办法吧!”

“殿下,老朽实在是想不出还钱的办法啊!”徐秉德也觉无奈,这么大的数字,岂是说还就能还得了的。

刘衍面无表情道“那就等着罢官免职,然后让你孩子继续还!”

徐秉德哭得更加厉害起来,边以袖拭泪边哽咽道“殿下,看在我女儿徐昉的份上,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刘衍听罢无奈的长叹一声,“你说的轻巧,九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以为国库在我们府上啊,说拿就能拿得出吗?你拿这么多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朽一时糊涂……”徐秉德连连哭诉,“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如此啊……”

“我看你是一直糊涂,否则怎么会三番五次去府库借银子。”

徐秉德低下头揩拭着眼泪,“您也知道,宫中开销巨大,如果没有一些钱打点,恐怕也是难以为继!这些年昉儿她身为太子妃,也时常需要……”

“昉儿?她不直接跟我要钱,找你要作甚?”

徐秉德讪讪地答道“您知道的宫中要打点的事情太多,昉儿身为太子妃,要花费的地方自然就多,她也是怕殿下您说她,所以……”

刘衍这才转身扶起徐秉德,然后正色道“这件事你自己看吧,能拿出多少钱来补上?”

徐秉德有些为难的挠挠头,“老夫掏空家底也只有四十万两银子了……”

“哼……”刘衍斜了他一眼,“那你就等死吧!”

徐秉德马上改口道“五十五万!顶多五十五万两银子了,再多,恐怕全家上下一百余口都得喝西北风了。”

“这几天你看着办吧,好好凑齐这些银子,至于剩下的那几十万两银子,我会只会夏大人的。”

徐秉德听罢欣喜若狂,向夏敬营一欠身,恭敬地道“有劳夏大人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明业火

寒风凛冽,一更鼓刚响,屋顶上不知不觉就飘起了窸窸窣窣的雪花,陆府的屋檐上已经点缀上了几点白。相比之下,屋内却暖和许多,屋中间一盆炭火红得正旺,安静若忙前忙后的整理着房间,嘴里一边喃喃道“许久没有回来,这房间的积灰原来这么多,前两天怎么都没有发现!”

而陆佐却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呆呆的望着窗外出神,“静若,外面下雪了!”

安静若放下手里的活计,将抹布往木桶上一挂,款款的走到陆佐的跟前。陆佐赶紧站起身,引着安静若就着坐下,然后双手托起安静若的手,看着她的手冻得通红,满脸爱意甚是心痛,“辛苦你了!”

安静若甜笑着摇摇头不说话,眼里噙满了泪水,却只是忍住。陆佐感觉安静若的手甚是冰冷,于是又将她的手托将起来,然后搓着她的手哈气,接着关切的问“冷吗?”

“不冷……”安静若满是爱意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早已是暖暖的了,正说着,一阵寒风吹进窗来,忽地卷进几片雪花,落在安静若的头发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道,“冷……”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陆佐轻轻地拂去她头上的雪花,安静若则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雪,心里暖融融的。

“嘭嘭嘭!”屋外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师父开门!”

安静若看着陆佐低声问道“这么晚来找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陆佐沉着脸点头,然后便去将门打开。

门一开,但见殷季满头风雪,焦急地道“师父不好啦!”

“出什么事了?”

“刑部尚书崔皓上吊了……”

“什么……”陆佐瞪大的双眼,“你怎么知道的?现在人怎么样了?”

安静若也好奇的走到门前,问“崔尚书怎么会上吊?”

大冬天的殷季方才跑得气喘吁吁地,额头还冒着汗,咽了咽口水,道“宁王方才派人来说的,现在人是死是活还不清楚呢!王爷让您赶紧去一趟呢!”

陆佐凝眉思忖着,然后转过身,喃喃道“崔皓怎么突然会上吊自杀呢?难道他和这次的欠银有关?可是崔皓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向来也鄙夷那些贪官污吏,他怎么会……”

“师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赶紧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殷季焦急道。

安静若道“公辅,你还是先去看看吧!崔尚书也是个忠臣义士,朝廷可少不了他啊!”

“是去宁王府还是去崔尚书的府邸,来人说了吗?”

“宁王府!”

“走!”陆佐不由分说,就要往门外走去。

“慢着!”安静若叫住陆佐,然后从屋内取出一件大衣给陆佐披上,这才叮嘱殷季道,“外面天寒地冻的,照顾好你师父。”

“师娘您放心吧!”边说着,边拿起廊檐下的一把伞。

殷季撑着伞,引着师父边走边道“老潘已经备好马车了!”

“杏花酒楼不就在旁边么,干嘛还有马车,直接走过去不就得了?”

殷季解释道“天儿太冷,您身体有不好,还是坐马车吧!”

陆佐责怪道“哪有那么金贵,费这些功夫作甚?”

师徒二人来到门口,老潘果然已经在门前等候了,身后还有一辆马车等着。老潘见老爷出来了,打着伞赶紧上前迎接道“老爷,赶紧上车吧!方才宁王府的人又来催了。”

陆佐没有理会,径直坐上马车,殷季也随后上了车。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杏花酒楼,下车看的时候,酒楼的账房代恒已经在大门口候着,见下车的人是陆佐师徒,赶忙迎上去,低声道“陆先生,可一阵好等,再迟了就要出大事了。”

殷季道“催什么催,这不是来了么,不知道我师父身体不好吗……”

陆佐低声喝道“季儿,不得无礼!”

“不怪殷季兄弟!”代恒边赔笑边在前面引路,“是小的不是!您当心着点,雪天路滑!”

师徒二人过了密室,出宁王府的暗道时,已经有宁王府的管家刘三儿在小屋等候了,此时宁王正在书房,刘三儿赶紧领着陆佐师徒到书房去。

宁王府的书房内,宁王刘询正在房间内来回徘徊,又气又急得直跺脚,听见廊檐外的“沙沙”声,慌忙走到门口,打开门的一刹那,寒风入怀,刘三儿领着陆佐师徒已经来到了阶前。

“陆先生!”刘询焦急的上前两步搀住陆佐,“可把先生您盼来了!”

陆佐受宠若惊的停住脚步,“让王爷久等了。”正准备躬身行礼之时,被刘询急急地就搀进书房内。

书房内暖意融融,屋中间的青铜火炉里的炭正烧得火红,阵阵檀香味袭入鼻内。刘询热情地帮着陆佐将大衣脱下,然后挂起来。分主次坐定之后,刘三儿已经捧着热茶上来了。

“陆先生可怎么办才好啊?”刘询很是焦急的用食指敲着桌面,“真是气煞我也!”

陆佐看王爷的脸色,心里已经知道了七八分,指了指王爷手边的茶,“王爷先喝口茶润润,慢慢说来,这崔尚书现在怎么样了?”

刘询一听崔皓的名字,无明业火又窜上心头,“这崔皓也忒不争气了!哎……”说罢埋头又长叹一声,“方才崔府的人来禀告了,人没事!”

陆佐好奇的问“崔尚书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了?”

“爹……”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原来是宁王的大公子刘行远,正神色匆忙地关门进来。

刘询没好气的怒骂刘行远,“为父正在和陆先生谈正事,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行远走到跟前,向父亲一欠身,然后焦急的问“爹,孩儿听说崔大人他出事了,还准备上吊自杀,到底出什么事了?崔大人他没事吧?需不需要孩儿过去一趟?”

刘询一听儿子这一连番的问话,更是生气,“还不下去,我跟陆先生说正事呢!”

陆佐尴尬的和刘行远对视一眼,道“王爷不必生气,大公子如此关心您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还是说正事吧!崔大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谋事在人

宁王府的书房内,陆佐和刘行远都焦急的看着宁王刘询,刘询惆怅一番之后,怒道“圣上今日早朝不是说要追缴库银吗,我原以为手下人有几个借银是正常的,借个几百两几千两,乃至上万两也是常有的,没想到这个崔皓竟然光他一个人就借了三十万两,这还不算,没出息的是为了这三十万两竟然还上吊自杀,一死了之。哎……真正可气……”

陆佐道“那现在崔尚书没事吧?”

“没事!”刘询冷哼一声,“还死不了,幸好下人们发现得早,救过来了。”

陆佐不解的问“崔尚书此人,陆某也接触过,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以他的为人,怎么会借那么多的银子?”

刘行远解释道“陆先生可能有所不知,崔大人的家中有个老母,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罕见的病,很多京城名医都无药可医,后来这两年有一个江湖郎中给他老母医病,为此花了很多的钱!不过倒还有些用处,所以可能才会去借钱继续医治。以前我也奇怪,他一个老实人哪里来的那么多钱看病的,他每次都是笑笑,只说是祖上留下的财产典卖的钱。”

刘询道“这还不算,还有更可气的呢!”

“怎么?还出什么事了?”

“就是杨佑显那个小子……”刘询边说边敲着桌子气道,“说着就来气,杨佑显借的比谁都多,欠了府库将近七十万两的银子。”

“七十万两?”陆佐有些诧异,这个数字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目,“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杨大人怎么会借这么多银子?”

“谁说不是呢!”刘询凝眉道,“杨佑显倒是脸皮厚,还有脸跑来问我借,我看他也去上吊死了算了”

“王爷息怒!”陆佐道,“现在要想的是什么办法解决!”

刘询急躁的看着陆佐问“那依陆先生您的主意呢?”

陆佐面沉似水,道“现在应该不止您面对这个问题,想必太子……”

“那倒未必!”刘询接茬道,“别忘了夏敬营可是刘衍的人!”

“但是皇上这次想要清理亏空可是铁了心了,就算夏敬营是太子的人,他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做假账。”

刘行远道“那这么说太子会帮手下人填补亏空?”

刘询觑了儿子一眼,“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还不快下去。”

陆佐正准备帮着刘行远说话的时候,他却识趣的向陆佐和父亲躬身施了礼,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出门去了。陆佐呆呆地望着书房门开了又关,心里暗自点头,直到刘询叫了两声,陆佐才回过神了。

刘询继续问“陆先生,难道刘衍那小子真的想用自己的钱帮着填补亏空?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据我所知,这满朝文武,多多少少都有借过府库的银子,刘衍他若是真的想帮着填补亏空,这少说也得掏个上千万两银子吧!刘衍那小子要是真这么想的,那砸锅卖铁还有可能!”

陆佐摇摇头,“砸锅卖铁倒不需要,他只要想办法卖几个官爵就可以了。”

“卖官?”刘询皱眉不解。

“王爷您忘了吏部尚书权师道了吗?”

“对对对!”刘询恍然大悟,“权师道也是太子的人,他们两个一联手,估计也不怕没银子捞。可是……他们这么做就不怕被皇上知道吗?”

陆佐呵呵一笑,“王爷也是久居庙堂的人,这老鼠跑不过猫,难道就不偷了吗?”

刘询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拿过案边的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边将茶杯放下,边道“陆先生您说这次清理户部亏空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夏敬营新官上任,故意和刘衍一起向皇上抖搂这件事的?否则他们这么会想出这样的狠招来,前阵子在户部和吏部几个职位上安插自己的人也就算了,现在又用这招准备来断我手足,着实太狠了。”

陆佐长叹一声,“是啊!这一招实在是狠啊,不仅能够借亏空一事除掉我们的人,还能借机捞一笔。”

刘询见陆佐都叹息了,一时间慌了分寸,急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解决么?”

陆佐面沉似水,不停地把弄这手里的茶盏,“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次皇上整顿户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刘询讶异问,“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话这么说?”

“王爷最近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刘询一脸茫然,“还请陆先生明示!”

“众所周知府库亏空已是沉疴宿疾了,如今皇上突然翻旧账,您觉得会因为什么?”

刘询顿了顿,道“难道不是因为西征之后国库没钱的缘故吗?”

“那皇上大可以早在之前就整顿亏空,如此府库充盈,钱粮充沛,西征自然就更加顺畅,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刘询一怔,“陆先生您的意思是……”

陆佐凝眉呆呆地望着手里的茶杯,“皇上在位这几年,连年杀伐,国库亏空也可想而知,依在下看,皇上是想让下一任继承者能够安稳的坐住位置!”

刘询手里的茶杯“咣当”掉在桌上,杯里的茶液倾倒在在桌上也全然不觉,只是吃惊的问“您是说皇上他老人家真的决定了让刘衍那小子当皇上?”

陆佐此时也是满心困惑,但表情依然淡定如常,缓缓的放下手里的茶盏,“否则皇上没有理由将户部和吏部这两个重要位置给了太子,而全然不顾你的面子!”

“可是您不是说,皇上任用夏敬营并不是真正信任吗?”

“可是眼下皇上把查察户部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由他来,说明一定有深意,皇上问你的意见,是有心安抚你,或者说是打探你对太子的态度,所以眼下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刘衍……刘衍!”刘询愤愤地念叨着,“没想到老东西竟然愿意相信一个二十出头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陆佐听罢先是一怔,继而道“王爷,谋事在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言不由衷

刘询此时已经火冒三丈,对于父亲这样草率的决定,他早已不满,没想到的是,父皇为了帮助刘衍清除障碍,现在就不惜对刘衍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要是真的有一天刘衍登上皇位,那么自己绝对是首当其冲要整治的对象。因此刘询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与其坐着等死,他宁愿选择像魏王刘诩那样。刘询咬着牙,一拍桌子,“看来只能如此了。你们现在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夏敬营的儿子上套了吗?”

“那边一切照常,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

刘询得意地窃喜,“哼,夏敬营这只老狐狸,眼下这个节骨眼发生这件事情,看他怎么收场。”

“那接下来的亏空案,本王该如何处理呢?”

刘询掩面怅然,“眼下只能是丢卒保车了,能补则补,不能补的就听天由命了。”

陆佐故意问“那崔皓呢?”

“崔皓身为刑部尚书,可是要职。他不过是一个穷官,虽然在朝为官多年,料想他为母亲一事,家里应该没什么积蓄了,他的钱看来只能由本王暗中帮忙掏了。”刘询拍了拍脑袋,“一想到杨佑显这家伙就头疼,一下子欠了那么多的银子,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官员,这要还得银子少说也要上千两。”

“这次皇上对这件事很重视,所以在重要的位置上,我们必须让他们把钱还清楚,至于其他的一些官员还则罢了,还不了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时已深夜,陆佐和殷季才在刘询的目送下走出游廊,方出了廊檐下,就见一个黑影闪出。“什么人?”殷季迅速而警惕的问道。

那人在黑暗中闪现出来,在廊檐上的灯火辉映下,才看得端详,原来正是刘询大公子刘行远。陆佐施礼道“原来是大公子,失礼了!”

“是在下冒犯了!”刘行远彬彬有礼的笑道,继而又一脸严肃的问,“陆先生,崔大人的事情怎么样了?您一定要救救他!”

陆佐早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不禁有些好奇,刘行远向来是一个置身事外的闲人,他父亲手下那么多人因府库亏空牵连,如何偏偏对刑部尚书崔皓这么感兴趣,而且还如此关心他,他到底是一个怎样心思的人,陆佐上下打量着刘行远,心内重复的琢磨着,愈加对他感兴趣。

刘行远也满是狐疑的看着陆佐,见对方半晌不回答,又问道“陆先生?陆先生……崔大人他没事吧?”

陆佐微微一笑,“恕在下冒昧!大公子如何对崔大人如此在意?”

“这……”刘行远欲语还休,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说起。

“呵呵……要是大公子不方便说,就算了!”陆佐笑道,“崔大人的事,大公子放心,王爷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刘行远这才放下心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低头笑着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陆佐一拱手,“那在下就告辞了。”说着便和刘行远擦肩走了。

陆佐和殷季才走了四五步,刘行远忽然回转过身,“陆先生慢着!”

陆佐也转过身,点头示意,淡然的问道“大公子还有事吗?”

灯影之下,刘行远踌躇在原地,满腹狐疑的看着陆佐,耳边徐徐寒风吹来,两人都不知觉,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的双眼。此刻陆佐仿佛感觉自己又看不透这个人心思,但是内心莫名又有一种好奇。

刘行远的心内,此刻犹豫良久,但是表面依然平静,只是从他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在犹豫着某件事情,思索着是否要讲出来。刘行远实际上也想克制着自己,不要随便说出口,毕竟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父亲的心腹,自己不想卷进这个是非之争,既然崔兄已经无事,又何必费过多的口舌去说那些无用的话呢!可是刘行远似乎就是忍不住,眼前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信任感,看着他那深邃而清澈的眼神,仿佛有某种魔法,内心的话语总是莫名的被对方勾起,他……值得信任吗?

“大公子……”陆佐率先打破了沉默,然后颇有深意的一笑,“您似乎并不相信我!”

刘行远亦尴尬一笑,深有感触地道“深居庙堂又能相信谁呢?有时候就算是父子兄弟也……”刘行远再没有说下去。

“所以崔大人算一个是吗?”

“他……”刘行远脸马上放下来,如果不是夜太黑,他那涨红的脸肯定会被发现,“泛泛之交耳!”

“言不由衷吧!”陆佐想继续试探他。

刘行远见陆佐语气有些变化,便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冷笑一声,转身刚走出一步,就听陆佐道“你这么说,不怕崔大人心寒吗?”

刘行远停住脚步,刚迈出的那一步,又收回了脚,冷在原地许久忽然又转过身来,蹙眉凝视着陆佐双眼,对面的这个人真的就那么厉害?刘行远不禁产生这个疑问,脑海里忽然都是眼前这个人诡异的笑容在回旋。

陆佐也同样被他那一双寒冷的眼神所吸引,看来刘行远确实深不可测,以往给人憨厚朴实的感觉,想来只是伪装,见刘行远同样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陆佐笑道“大公子似乎有话要说嘛!”

刘行远冷冷一笑,“难道陆先生是神仙不成?怎么就知道我有话想说了?”

“因为……”陆佐怔了一下笑道,“因为大公子的眼神……会说话!”

刘行远嘴角微扬没有作答,兀自转过脸去,望着廊檐上的灯笼,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俊逸挺拔,那漆黑的小胡子显得英气十足。

“你好像还没有做好准备跟我说话!”陆佐的眼神坚毅。

刘行远长舒一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他转过脸道“陆先生,您晚上好像说得有点多了?”说完却又语带关切地道,“现在天寒地冻的,陆先生小心着凉,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殷季也拉了拉陆佐的大衣示意早些回去。陆佐见他还是如此堤防,便尴尬一笑,这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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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冤家路窄

寒风侵骨,刘行远站在廊檐下看着陆佐师徒消失在黑夜中之后,久久未曾离去,心内思绪万千,他真的能帮助父亲夺得皇位吗?他会是匡扶天下的能臣吗?他会是像崔兄那样励精图治的人吗?甚而他将来会是二弟的左膀右臂吗?

范恩羽进京向皇上谢恩之后,已是腊月中旬,最是寒冷的时节,原本准备趁着这个时节赶老家过年的,但是因为南郊置的几亩地,李员外派人来说可以转让了,刚好趁着年前就把事情结算了。范恩羽得知后心中窃喜,没想到事情比预想中要快一点,原以为此事会推到年后的时候才能了结,既然现在已经找上门来,何不就在年前就把事情干利索了。于是便亲自去李员外的庄上交了银子,换了地契。紧接着范恩羽又去陆府求见陆佐。

暖阁内陆佐已经等候多时了,见范恩羽敲门进来,于是向他一欠身笑道“范公子辛苦了!来我这儿就随意些吧!”指了指对过的位置,“坐吧!”

范恩羽一点头,于是就在边上坐下,大喜道“陆大哥您托付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李员外那边的地契我也已经拿到手了,接下来怎么办?”

“哦?这速度还挺快!”陆佐笑道,“地契可曾带来?”

范恩羽从怀里掏出地契摆在桌上,“这就是地契了!”

陆佐接过地契,仔细端详起来,看罢随手将地契放在桌上,笑道“地契……是假的!”

“假的?”范恩羽瞪大双眼,站起身讶异道,“怎么会是假的?”

陆佐示意范恩羽不必生气,“坐下说话!”然后指着地契道,“你看看这契尾的印章,原本应该与另外一份契书各盖一半,你这倒好,全给盖上了。”

“他们竟然胆子这么大,敢伪造地契!”范恩羽一拍桌子,怒道,“真正可恶至极。”

“原本是想着你再去他们面前显摆一下呢,现在好了,他们自己主动上门了。”

范恩羽向陆佐竖了一下大拇指,道“陆大哥您可神了,原先给了两个方法,让我主动找他们炫耀去,没想到现在他们主动跳进陷进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陆佐笑了笑,“明天你就到南郊那边看地去,很快就有热闹看了。”

次日,果然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日头高悬,全无寒冬之感。范恩羽早早的从客栈起来,领着七八个手下人一同驾马往京都南郊行去。虽然已是严冬,但是去往南郊沿途的风景,倒是旖旎,官道浩浩荡荡,两岸垂柳虽已凋谢得甚是枯瘦,却别有情致,再看沿途的村庄炊烟袅袅,酒肆旌旗招展。范恩羽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但还是不忘欣赏着四周的每周,不时扬着马鞭指着各处赞叹“这京都果然是好山好水啊!就连郊外也比我们兰州美上十倍。”

少顷,一行人已经来到南郊刚买下的那块地,但见一箭之地外一群老百姓围着一处地方大声嚷嚷。范恩羽和手下们勒住马缰绳,手搭凉棚张望,忽听那一处鞭炮声震天响将起来。

一个机灵的手下向范恩羽禀告道“少爷,那块地好像就是您刚从李员外家买的那块地!”

“哦?”范恩羽胸有成竹的一笑,“好像有什么喜事,走!咱们也瞧瞧去。”

一阵呼喝之声,老百姓聚拢之处闪开了一条道吗,范恩羽昂首阔步向人群中走去,人群闪开处,中间站的正是夏敬营的儿子夏通,左右两边站着的正是李公子和吴公子,心中早已经料定这三个人分明就是在这里等自己的,而且还叫了这么多的老百姓,看来是想让大家看自己的笑话。

夏通远远的跟范恩羽打了一个照面,边得意的冲他笑着,边拱手道“范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啊!幸会,幸会!”说罢呵呵大笑,旁边的李公子和吴公子也随之笑着拱手施礼。

范恩羽来到跟前,也跟着回礼道“夏公子幸会啊!这一大早的是什么风把您吹到了这里?”

“哈哈……”夏通笑罢,颇有针对的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真不知道咱们这是机缘难解呢?还是……冤家路窄?”

“夏公子说笑了!”范恩羽冷笑一声,然后指着他脚下,道“夏公子您可能有所不知,您脚下的这片地……呵呵……现在是我家的了!”

“哦?”夏通故作惊讶,“巧了!我也是刚刚知道,这块地是我们家的!”

“这样看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了,这块地是我前几日从李员外家转来的,不知道夏公子说的可就是您脚下的这块地?”

“是吗?我这脚下不仅站的是我家新置买的地……”夏通说着也指了指范恩羽他们脚下,“就连你和你这些手下站的地方,也都是我家的地盘儿!呵呵……”

“我想夏公子您可能是记错了吧!”范恩羽说罢给手下示意了一下眼色,“把我们的地契拿出来,让夏公子瞧瞧!”

范恩羽的手下恭恭敬敬的将地契拿出交到夏通的手中,周遭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是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通接过地契看了许久,笑道“范公子,您这地契哪里来的?”

“当然是李员外那里买的。”

“可依我看……”夏通突然厉色道,“这分明就是伪造的!范恩羽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造衙门大印,强夺他人地皮,就凭你这两条罪状,我现在就可以让我爹将你打入大牢。”

范恩羽依然面不改色,“这可是我和李员外昨日当场签字画押的,你既然说我这地契是假的,可有什么证据?”

夏通信誓旦旦地道“首先你这张尾契上的印章就盖错地方了,原本这里应该是各盖一半的,你这张上面却相反。”夏通说罢,将手里的地契又重新扔给范恩羽的手下,然后又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张契书亮出来,“你看看吧,我这张才是真正的契书!”

范恩羽刹那间面如菜色,旁边围观的老百姓也都凑到夏通的面前,盯着那张契书指指点点,“对啊!夏公子的这张才是真的!这张才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我现在说了都不算。”范恩羽被老百姓这么指指点点,急得面红耳赤,“我们现在就把李员外叫来当场对峙,看看谁的契书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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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京兆府尹

范恩羽和夏通两人在京城南郊的田地上争得不可开交,周遭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开始对落入下风的范恩羽指指点点。范恩羽一怒之下,怒喝让人去把李员外叫来当场对峙。

就在人群稀稀拉拉的坐在田埂上等待的时候,几个村名着急的跑回来报告道“两位公子,李员外好像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范恩羽急问,“去哪里了?挖地三尺也把他请出来。”

“我们找了一大圈了,可还是找不到人,他家里人说年节下的他可能是去乡下收山货去了。”

夏通狞笑道“范恩羽!即使你就算把李员外请来,也未必有用,你伪造地契是不争的事实,你就等着官府拿问吧!”

“夏通,你别得意,有种我们现在就去京兆府衙门理论。”范恩羽气势汹汹的道,看着他那得意的模样,心底恨得牙痒痒。

“好哇!”夏通爽快的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往衙门行去。虽然已经是寒冬时节,可众人的内心都已经被他二人的引燃,大家都走得满头大汗。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之子,两人竟然打上官司了,这样的一出好戏,想来也是千古难见的,百姓见之,当然更加好奇,都在议论着谁更有道理,有的觉得夏通有凭有据,这地自然是他的,也有人觉得范恩羽犯不着制造假契书,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范恩羽和夏通两人是驰马赶去衙门的,所以早就来到了京兆府衙门口等候了,后面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竟然成群结队蜂拥而至,一时间竟然结成了上千号人围堵在衙门外了。衙门的吏员见这阵仗,一打听这诉讼人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谁也惹不起,赶紧进府衙禀报给京兆府尹赵善谦。

府衙门前,此时早已经人满为患,夏通见范恩羽面露焦急之色,一时间难掩激动,高兴得冲着李公子和吴公子眉飞色舞,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报仇了,再者京兆府尹赵善谦又是太子府的人,所以对于此次的诉讼那是十拿九稳的了。

须臾,一群衙门的公差引着一个身材肥胖,身着官府的中年男子出来了。夏通远远的就看见,公差簇拥着的那个人就是赵善谦了,于是笑着向远处的赵善谦拱手施礼。

赵善谦也远远地向着夏通和范恩羽拱手施礼,再一看他们身后已经人山人海,不禁一怔,没想到此事已经轰动了半个京城了,看来再过一会儿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朝廷的人知道了。赵善谦边走边犯嘀咕,夏通是夏敬营的爱子,夏敬营眼下又是太子跟前的红人,而且现在又受到皇上的委派,彻查府库亏空一事,得罪他的话,自己所欠府库的那些钱,岂不是要被夏敬营穿小鞋,那么其子夏通肯定是得罪不得,那么范恩羽呢?他可是天下巨贾范阖睢的长子,他家可是富可敌国,满朝文武的人都知道,这刘姓江山要是没有兰州范家,那么恐怕也难以为继了,而且他们在朝廷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无论是太子还是宁王,甚至是皇帝,对范家都是礼敬三分,得罪他肯定也是不行的。

夏通迎面先跟赵善谦套起近乎来,“府尹大人,近来安好啊!前阵子家父还谈起您呢!”

赵善谦面无表情,没有作答,毕竟衙门口都是百姓,如果和夏通走得太近,这些草民说闲话不要紧,要是得罪了范恩羽那就更糟了,于是向着他二人再次施礼道“两位公子都是京畿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都有冤情,那我们就先进后堂谈论,如果实在定不下来我们再升堂不迟!”赵善谦两头都不想得罪,想着这件事能私了最好就私了了,免得到事了哪一方失了面子,最后不讨好的还是自己。于是也不由分说,直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范恩羽和夏通互相不对付的相视一眼,只能拂袖进衙门了。赵善谦见两位惹不起的主都进去了,遂向身边的公差耳语,让他们赶紧把这些草民疏散走。

赵善谦领着范、夏二人来到后堂,分主次坐下之后,差役们赶紧端上了好茶。

夏通大口喝了一口茶之后,笑道“府尹大人,今日来叨扰您,实在是不应该,我们连状子都来不及写,要不我先把情况说说吧……”于是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

赵善谦神色一凛,点点头,然后向范恩羽问道“范公子,您又是为何要告夏通呢?”

范恩羽此时虽然已经气得裂眦嚼齿,但还是不想在府尹大人这里失了分寸,强压着怒火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低着头轻声呷了一口茶,茶香入齿,瞬间神清气爽,笑道“大人,这可是好茶啊!”

赵善谦和夏通瞿然对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忽然没事人一样。

“这茶让我猜猜是什么茶!”范恩羽继续道,思忖片刻后,指着手里的茶盏道,“这是今年明前的白茶!大人,您看我说的对吗?”

“高啊!”赵善谦竖起大拇指,略感惊讶,“范公子果然是茶香世家。猜的不错,这就是清明前采摘的白茶,这还是受令尊的恩惠,是令尊进贡给皇上的,皇上然后赏赐给京兆府的。”

“这个不足挂齿,要是大人喜欢,这个好说……”

“府尹大人!”夏通已经看不下去了,“现在可是谈案子的时候,不是谈这些小恩小惠的时候!”

“说的是!”赵善谦尴尬一笑,冲着夏通一点头,然后继续问范恩羽,“范公子,您还是说说此事的前因后果吧!”

范恩羽于是又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遭遇告知给府尹。

赵善谦听罢,也知道了一些苗头,都说京都的公子哥个个都是声色犬马的人物,果然不错,心想着这夏通也不是什么好人,竟然他们早前有过节,看来有可能这就是一个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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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一章 左右为难

京兆府衙门的后堂内,此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气氛之中,赵善谦听罢他们各自的说法之后,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看来这件事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想要从中调停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毕竟夏通的目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就是将范恩羽告倒,而范恩羽的说法虽然有道理却不足信,毕竟证据不足,而且他手里的那一份契书确属伪造。赵善谦思前想后,那也只能是将当事人之一的李员外传唤来做证词了,于是下令让手下把李员外叫来。

如此两炷香的功夫还不见手下人回来禀报,赵善谦有些着急起来,按理说这里到南郊快马一个来回,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衙役们竟然到现在还没回来交差,现在看来估计是没找到当事人,此刻赵善谦恨不得插上翅膀现在就去把李员外给揪出来,可是没办法,还得干巴巴的陪眼前的两位爷喝茶。

果然,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衙役们怏怏而回。赵善谦赶紧问“人带回来了吗?”

衙役们愁眉不展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答道“找了半天,解放四路也都问了个遍,都没找到李员外。”

“那他家里人都还在么?”

“那倒是在!”

“他们家里人怎么说?”

“说是到乡下收租子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估计过几天才能回来。小的们只得告诉他们一得知李员外回来马上让他来衙门报到。”

赵善谦此时也没了主意,最重要的认证既然不在,现在升堂也无济于事,刚好趁此机会先将他们两人打发了,然后再暗中派人禀报上峰,让他们出面来调停,于是向范恩羽和夏通一拱手道“两位公子,现今重要的认证既然不在,要不这件事先缓一缓,等李员外出现了我们再做定夺,您二位说呢?”

夏通没好气的道“这是哪里的话,你们堂堂一个京兆府竟然连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京城的父母官么!”

赵善谦被他如此讥讽,心中大为不快,可又无可奈何,再看夏通气势夺人的样子,如果不给他点面子,只怕到时候在太子和夏敬营那里说不过去,只能干笑道“兹事体大,现在找不出李员外,也难以升堂不是!还望两位公子回家等候消息,本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人证找回来。”

范恩羽此时也不想和夏通争了,向赵善谦一拱手,“大人辛苦,这件事就全权交由您办理了!”

夏通不屑的瞟了范恩羽一眼,然后继续颐指气使的向赵善谦道“府尹大人,那我明日就等着您的消息,要是再没什么消息,那我就只能告到三法司了。”

送走了两位瘟神之后,赵善谦的后脊背还一阵冰凉,能不能找到李员外倒不是什么要紧事,重要的是这件案子该如何去判定,看来如今只能是请太子殿下定夺了。

这件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遍了,大汉巨富范家竟然和朝廷大员夏家扯上官司,瞬间成为街头巷尾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谁会胜诉也成为彼此津津乐道的话题。

是夜,赵善谦紧急求见太子刘衍,虽然是早上才发生的事情,当日下午刘衍也已经得知了这件事情,于是就在书房等候赵善谦。

“坐吧!”刘衍指了指下首的空座,然后低头喝了口茶。

赵善谦恭敬坐下,笑道“想必殿下您也已经得知这件事了,您看,这件事情该怎么个处理?”

“哦!”刘衍抬起头,冷笑一声,“你说今天夏通和范恩羽的那件事吗?”

“正是!属下正为难呢,一个是夏尚书的嫡长子,一个是兰州巨商范阖睢的儿子,两头都得罪不得,却扯上了这桩案子。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刘衍继续轻呷一口茶,“本宫当什么事儿呢!不就一块地的事情吗!范恩羽要是想要,让他拿去便了。”

赵善谦略显为难之色,“可是……夏尚书那边怎么交代!”

说话间,书房门外有人敲门,“殿下,户部尚书夏大人求见!”

“哟!说到就到。”刘衍笑道,“让他来书房吧!”

“是!”

赵善谦面露尴尬,“殿下,您看下官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必了,这件事还得他在场说清楚才行。”

须臾,门外敲门声再次响起,“太子殿下,下官夏敬营求见。”

“进来吧!”

夏敬营推门而入,又缓缓将门关上,毕恭毕敬的走到堂下请安,“下官给殿下您请安了!”

刘衍一扬手,不阴不阳的道“不必了,还是说说你的宝贝儿子吧!”

“这……”夏敬营额头瞬间冒汗,没想到太子的态度和自己所想的有所不同,原本以为太子会给自己讨个公道,没想到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责骂,“殿下,犬子确实有些委屈。”

“什么委屈?强夺人家的地,还委屈了不成?”刘衍淡淡的道,语气像是质问,又像是训斥。

夏敬营抬头看一眼右手边下首坐着的赵善谦,心想着估计是赵善谦给太子做的判断了,赶紧想太子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件事实在是冤枉犬子了,这块地原本是犬子先买下的,然后是范恩羽想要夺那块地才会伪造地契的。”

“是吗?”刘衍道,“人家会那么傻伪造地契?人家有的是钱,想买什么地不好,非得看上你家看上的地?”

“这……”夏敬营语塞,手心直冒汗,“那范恩羽确实是占着自己家钱多,欺压我等,这件事也是事出有因,原本前两日他们在‘芙蓉酒肆’打起来了,所以结下了梁子,这地原本就是犬子的朋友卖给他的,正是这个范恩羽沾着钱势想强夺了这块地去。”

刘衍脸色一沉,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夏敬营吓得面色铁青,赶紧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殿下!下官是如实禀报啊!您可得秉公评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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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知所措

太子刘衍脸色暗沉,显然对夏敬营的儿子夏通的所作所为甚为不满,见夏敬营跪在地上为自己的儿子辩解,心头的怒火更甚,道“你们的话,本宫都是信的,就是你那宝贝儿子的嘛……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本宫担心的是你们这些成天飞鹰走狗的子弟,小心大船在阴沟里翻了,到时候我可是救不了你们的。你那个儿子夏通,本宫素日就有耳闻,我看你早晚有一天会败在他的手上。”

夏敬营边听边不住地揩拭着鬓边的汗水,两眼都吓直了,听完太子的一顿训后,赶紧叩头赔罪,“殿下训的极是,下官回去一定好好管教犬子,一定好好管教……”

“你也不必紧张!”刘衍忽然换了脸色,平复了一下情绪后,重新举起茶盏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本宫自会替你拿主意,不过你也别想着一定就要把范恩羽撂倒了,人家可是范阖睢的长子,就算人家占了你的地,你又能怎么办?难道真把人家给下入大牢?”

夏敬营见太子原来是站在自己一边,马上也跟着愤愤的道“可是总不能便宜了他吧!他这也太仗势欺人了吧,何况我们又是殿下您的人,敢动我们,明显就是不把殿下您放在眼里啊。”

“少拿本宫说事儿,你们这些人,成天暗地里也不知打着我的幌子做了多少黑心事,等哪天要是本宫罩不了你了,倒了烛台可别连着庙都给烧了。”

夏敬营被太子这一番揶揄,只能尴尬一笑,“殿下教训的是……”夏敬营再次偷觑了太子一眼,见他此刻面色沉着,又与前番不同,瞬间感觉眼前这个主公与之前相比成熟了太多,不仅遇事有条不紊,还能洞悉全局,看来皇位必定是属于他的了,眼下的这桩事,太子殿下看来是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刘衍突然冷哼一声,“夏大人,按本宫说,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罢了,不必揪着不放。你也知道,那个范阖睢也不是好惹的主,真得罪了他,让他儿子下狱,也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范阖睢下不来台,皇上的脸面也无光,若此事真的惊动了皇上,保不齐还会嗔怪与你呢!”

“殿下说的是……”夏敬营赔笑道,“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那块地就让给人家。你呀!只要你把亏空的事办漂亮了,看上了京城里哪一块地就跟本宫说,本宫给你安排。”刘衍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边还吹了吹手里的热茶,“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必本宫再说了吧!”

夏敬营见太子斩钉截铁的神色,知道已无回旋的余地,看来太子是想息事宁人,并不想得罪范家的人,夏敬营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不得不暗自咬牙,“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回去办。”

刘衍满意的点点头,又放下手里茶盏,关切的问“府库亏空案办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都在殿下您的预料之中,如今宁王也是首尾难以兼顾,他的一些羽翼到时候可以一一剪除了!”

夏敬营回到府上之后,也将自己的儿子臭骂了一顿,并将太子的话转达给夏通,夏通虽然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次日,夏通便领着自己的手下去京兆府衙门销案,然后又前往范恩羽所住的客栈,想找人家赔罪,出乎意料的是,范恩羽竟然没在客栈,客栈的人说一早就不见人影了,这让夏通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赶紧回府找父亲,却不料父亲此时公干还未归来,于是只得亲自去户部一趟找父亲。夏通急忙忙驾马前往户部之后,四处寻人,也不见父亲,说他去某位大人家中查抄了,于是又赶紧跑马前去寻找,这才找到了。夏敬营得知范恩羽不见了消息,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凭借他多年的官场经验,他觉得范恩羽一定是找自己的势力去了,如果真的让范恩羽倒打一耙,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太子都不敢惹的人,还指望谁会帮助自己呢?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太子府看看,如果范恩羽在朝堂真的有什么动作的话,那么太子那边一定会有什么消息,于是父子二人复又赶往东宫太子府。

夏敬营父子赶到太子府的时候,已近午时,太子刚好回来府上。

太子刘衍下马车之后,见他父子二人灰头土脸的侍立在门口,太子颇为不屑,冷眼瞧了一下夏敬营身边低首躬身的夏通,然后不阴不阳的问夏敬营道“夏大人,瞧你们家人干的好事!”

夏敬营吓得魂不附体,果然不出所料,范恩羽那边真的出事了,急急的皱眉瞪了身旁的儿子一眼,接着又连忙向太子解释道“殿下殿下……下官……”

刘衍轻“哼”一声,不等夏敬营解释完,就拂袖进府了。夏敬营哑然当场,干涸的喉咙似乎在冒着火,虽然已是隆冬,可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官服。夏敬营忍不住气冲冲的斜了夏通一眼,夏通看见父亲如此凶恶的眼神,也已被吓得全身瘫软,心知自己这番是真的闯祸了,千不该万不该却偏偏去得罪那个太岁爷,一咬牙心里直骂李公子和吴公子撺掇,带到事情平息之后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通不可。夏通出神的刹那,再一抬头,父亲已经迈步进府跟在太子身后了,自己则楞在原地进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一跺脚,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只得望着父亲和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院内的假山后。

太子府书房内,刘衍怒气冲冲的坐下来,指着夏敬营就是一顿臭骂。

夏敬营慌忙跪在堂下,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殿下……下官……不知哪里触犯了天怒,还请殿下明示。”

“还不是因为昨天你那件破事儿!”刘衍气道。

“这……”夏敬营有些不解,就算真的是因为通儿的那件事,那也不至于如此生气吧,看来范恩羽真的是动用了朝廷里的关系了,“殿下,此事难道……”

“没错,这件事皇上他来人家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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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反咬一口

太子府的书房内,夏敬营呆呆地站在堂下,出乎意料的是皇上竟然这么快就得知这件事了,现在皇上一旦介入此事,不过范恩羽是否有伪造地契,皇上为了维护朝廷的利益,也一定会睁一只闭一只眼,甚至是让夏家向范家低头,如此一来,那么夏家于朝中岂不是颜面扫地么?想到这里,夏敬营的手心也开始冒汗了,他哆嗦着瘫跪在地上,吞吞吐吐的道“殿下,你一定得就我呀!”

太子刘衍原本肃然的脸忽然和蔼的笑了,刚才那感觉似乎就是想吓吓夏敬营,“夏大人,你也不必紧张,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快起来说话吧!”

夏敬营一时间不着要领,但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起来,弓着腰道“殿下,恕下官糊涂,这件事,皇上他老人家到底什么意思?”

“皇上他老人家也听说了这件事,今早还特意问我这么看这件事,本宫就说都是各执一词的事情,判不出个谁是谁非来,为你们可说了不少好话。皇上可是很看重这件事情……”刘衍说到最后,特意将声音放大,像是在示意此事的严重性。

夏敬营也明白太子的用意,有些受宠若惊的道“全仰仗殿下您,下官实在感激不尽,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以表下官的忠心!”

“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刘衍得意的一笑,似乎还很受用。

“那皇上他老人家怎么会这么关心这件事情呢?甚至还问您?”

“此事往大了说可是事关国体啊!何况作奸犯科者又是当朝权贵,那可不得重视么!”

夏敬营恭敬的问道“那依着皇帝的意思是……”

“你不必担心,皇上心里还是偏向你的,这件事他让我去做,你呢,还是按照昨天我说的那么做就可以了。”

此时夏通正在太子府的门口焦急的等待着,生怕父亲接下来会传出来噩耗。几个门子上前招呼,夏通也全都没注意,自顾自的在石阶前来回的踱步。须臾听到门子问候夏大人的声音,抬头看时,果然是自己的父亲,赶忙三两步跃到石阶上,问“父亲,事情怎么样了?”

夏敬营拂袖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

夏通回家后得知父亲的转述之后,才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此事由太子出面,京兆府衙门也撤销了这起案件,原以为事件就此平息,没想到第二日,京兆府的衙役突然来传唤夏通去京兆府的大堂开审,让夏通瞬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范恩羽那小子到现在还追着不放?恰逢父亲在户部公干,只得跟着衙役去了衙门。到得衙门之后,夏通才赫然发现,不仅范恩羽也在堂,还有李员外也在。夏通一进大堂就指着李员外问“好你啊!找你多日不见,到今天才出现!”

“肃静!”

忽听得堂上惊堂木响起,吓得夏通一激灵,堂上正中端坐着的正是京兆府尹赵善谦。夏通马上换了脸色,笑道“赵大人,案子不是已经销了么?怎么还要过堂?”

赵善谦正色道“堂下可是人犯夏通?”

夏通皱着眉不解的看着堂上身着官服的赵善谦,再看看左右的范恩羽和李员外的神色都很不对劲,就更加不解了,怎么忽然一下子就成人犯了?

“是人犯夏通么?”赵善谦再次厉色问道。

夏通这才缓过神,期期艾艾的道“大……大人,我实在不明,我……所犯……何罪?”

堂上惊堂木一响,赵善谦的声音浑厚,“兰州范恩羽状告你伪造地契,私用户部大印,诬陷于他,可有此事?”

夏通斜了旁边的李员外一眼,禀告道“笑话,我伪造什么地契了,说我用了户部大印,可有证据?户部又不是我家,我说用就能拿得到吗?再说了,那天我们的契书大人您也看的一清二楚,谁是真谁是假,一眼就能看明白了吧!当时我和李员外签字画押的时候,也是你情我愿,还有他的侄子李公子做公证,怎么现在反咬一口,说我伪造了?”

范恩羽和李员外全然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双眼看着堂上,似乎是在等着府尹大人示下。

赵善谦道“李员外状告你强买强卖,人家不卖你还肆意威胁!”接着厉色质问,“可有此事?”

“什么?”夏通睁大嘴巴,有些意外,“子虚乌有,我们是你情我愿,谁说是强买强卖!荒唐……不信你自己问李员外!”说话间,夏通恶狠狠地盯了李员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李员外不要乱说话。

“李员外,你说说看!”

李员外轻咳一声,“事情是这样子的!原本南郊的这块地我和范公子早就说了的,准备在年前就交割这块地。可是就在前几日,我的侄儿突然着急忙慌的来我家,跟我说户部尚书的儿子夏通看上了我们家的这块地,说人家想要,想让我将这块地卖给他,在下当然不同意,因为一则我和范公子有言在先,二则范公子出价是夏公子的两倍不止,我怎么可能会将地卖给夏公子。没想到当天夏公子就带着人来威逼,而且还拿了两件契书,一件事伪造给范公子,还有一份是户部征收我家那块地的契书,说要是不给这块地,就直接由户部出面征收这块地,让我到时候一分钱也得不到。”

夏通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怒不可遏,指着李员外就骂道“好你个老匹夫,当时事情是这样的吗?”

“肃静!”赵善谦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可咆哮。夏通,我且问你,事情是这样的吗?”

“大人不是这样的啊!”夏通极力辩白道,“当时李员外明明就说可以,并没有强迫。这件事他的侄子李公子可以作证。”

“传人证!”

少顷,李公子缓缓而来,夏通有些讶异,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李公子向堂上一作揖,“在下李筠,见过府尹大人。”

“李筠你说说看,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李员外子虚乌有,还是夏通强买强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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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证据确凿

赵善谦虽然是太子刘衍的人,跟户部尚书夏敬营同朝为官,虽然彼此都是同僚,却很少打照面,这次要不是夏敬营彻查府库亏空一案,估计二人很少会有交集。这一次他的儿子夏通犯了事,让赵善谦更是有些头疼,看着堂下的李筠,淡淡的问“李筠,你刚才在外面也都听到了吧?”

“全都听到了!”

夏通一愣,他怎么全都听到了,难道他一直就在外面候着?他隐隐的有些不安的咽了咽口水。

李筠继续答道“在下方才听得真真切切,但是小的不敢妄言。”说罢跪地伏拜,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小的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说啊!”

赵善谦冷峻的眼里透着惊讶,“尽管说,有本大人做主!”

李筠抬起头看了看堂上端坐着的府尹大人,又颇有意味的看着身边的夏通,惊恐的眼神里还透着询问。

“怎么?”夏通浑身不自在,愤愤的吐了一句,“你尽管说!”

李筠苦着脸,“夏公子,那……在下就说了?”

夏通不自在的避开李筠的眼神,看着堂上的府尹赵善谦,“府尹大人让你说,你就说!”

李筠再次向府尹一叩拜,“大人,在下堂叔所说句句属实……”

“什么?”夏通怒目圆睁,眼里布满血丝,颤抖的右手指着李筠骂道,“李筠,你胡扯什么蛋!我何曾让你威胁李员外了,去谈买地的事情难道不是你……”

“肃静……肃静……”两声惊堂木响彻大堂,夏通这才安静下来,赵善谦继续厉色道,“让李筠先把话说完!”

夏通气得面红耳赤,眼睛直勾勾的蹬着李筠。李筠此刻也全然不顾夏通的脸色,兀自继续道“前些日子夏公子和范公子因为我发生了一些不快,想必大人也已经知晓,后来当夏公子得知范公子此行京城不仅仅是为了来向皇上谢恩,还准备在京城的南郊买地,而且得知地主正是在下的堂叔时,他就想着将地强行夺来,压一压范恩羽的锐气。于是就想着了这么一个办法,动用他父亲在户部的势力,造了两份契书,让我出面胁迫堂叔做交易,并嫁祸范公子伪造契书,在下迫于夏通的淫威,只能无奈从命。范公子的那份契书也正是出自夏公子之手。”

夏通彻底站不住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大人……根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气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是他……是他……”

“是他什么?”赵善谦不耐烦的一拍惊堂木。

“嘭”的一声,夏通吓得瘫跪在地上,期期艾艾的道“是他……胡扯!我根本就没有胁迫!”

赵善谦虽然有心替夏通开脱但是人证确凿,也不好当面维护什么,毕竟范恩羽更不好惹,他暗自叹息一声,拿起案桌上的契书,展示出来,“那这张契书又怎么说呢?”

“这封契书与我无关!”夏通摇着头极力否认,“这是他和李员外签字画押的,与我无关啊!”

赵善谦放下契书,继续问李筠,“对啊!这上面虽然户部的大印盖的不对,但是签字画押的确实是李员外和范公子啊?你既然说还有一份强征李员外地的公文,你可有真凭实据?”

此言一出,夏通这才回过神来,瞬间吓得脸色煞白,李筠虽然对事件的过程添枝加叶了,但是征地的公文确实是真切存在,而且……夏通懊悔的皱着眉。

“在下就带在身上!”李筠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来,双手上呈,“这份公文当时正是夏公子交给我,让我去威胁我家堂叔的!”

赵善谦面沉似水,如果凭借方才李筠的一面之词,此案还可糊涂乱判,然后不了了之,现在这物证要是真的,那只怕谁也救不了李筠了,毕竟在户部假造公文,除了夏通,范恩羽和李筠并没有这个条件,就算赵善谦想替他开脱也无法了,此案甚至还会牵连夏通的父亲夏敬营,小则是失职之罪,大则便是擅权之罪。赵善谦低下头,无奈的皱着眉,向差役挥挥手。

站班的差役上前接过李筠手里的文书,呈到府尹手里。赵善谦仔细翻阅,果然真的是户部大印的征地公文,就连年月日都和另外一份的一分不差,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现在这案件已愈加复杂,朝廷大员的子弟犯了案,如果现在马上宣判,只怕得罪的不只是太子,但是如果不判,岂不是失职。赵善谦想罢,咬着牙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夏通道“夏通,人证物证具在,你可认罪么?”

夏通此时已经近乎绝望,但是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兴许他还能去请太子救自己,现在再仔细想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怎么就那么巧了?他暗自定了定身,然后连哭带喊的道“大人……是他们设计好了陷害我的啊!李筠肯定是范恩羽设计好的,他们就是想陷害我的……”夏通虽然怀疑此事,可是各种情况又连接不来,只能一味的说是他们设计的。

李筠无辜的看着夏通道“夏公子,我和范公子素不相识,我那日也是结结实实的被打了,怎么会跟着他设计害您呢!我只是据实禀告而已。”

“对啊!”赵善谦道,“既然你说他们设计坑害你,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证据?”夏通极力回想,突然灵光一闪,“吴公子,对了吴懿可以作证,李筠正是他介绍给我的……”

“你说的这个吴懿是谁?”

“他是京城富商子弟,与我素来相识,他跟李筠也相识多年,所以吴公子一定知道李筠和范恩羽是不是相熟的。”夏通心里知道吴公子来了未必有用,但是只要他出面,并且帮忙指证李筠和范恩羽就是老熟人,那么李、范二人就有设局的嫌疑,案子至少能再拖一拖,最后父亲他们从中周旋的时候,还能多一条力证。吴公子是夏通相识多年的老友,所以他很有信心,只要到时候给吴懿一个眼神,他一定会替自己作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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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摇尾乞怜

一盏茶的功夫,差役们领着吴懿进堂而来。吴懿进堂施礼毕后,夏通像是见了救星一般道“吴兄,你来说说看,李筠和范恩羽是不是认识的!”夏通边说边偷偷的向吴懿眨了一下眼睛。吴懿没做回复,只是恭敬的向夏通深鞠一躬

“肃静!”赵善谦示意夏通别说话,然后问吴懿,“吴懿,你不需要了解其他的,本官只问你,李筠和你是什么关系?”

“李公子是在下的老友了,也是一起的同窗好友!”

赵善谦点点头,“嗯……那李筠和范恩羽又是什么关系?他们认识吗?”

吴懿回过头,看了一眼夏通,夏通赶紧趁机不被发现的眨眼抿嘴示意。吴懿接着继续答道“李筠和范恩羽是否认识,草民并不知道。”

夏通刹那楞在当场,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此时范恩羽也站出来道“大人,我要是和李筠相识,怎么可能还会打起来呢?夏通所言阴谋一说,实在可笑,这些不过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案他们父子相勾连,设计坑害于我却是人证物证俱全。还望大人还我一个公道。”

赵善谦听罢搔首皱眉,按理说他是京兆府尹,有权当堂定罪,但是堂下跪着的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儿子,而且他们家还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如果将夏通开罪,那么势必还会连累夏敬营,毕竟这户部大印没有他的点头,夏通也不可能拿得到。赵善谦咬紧牙关,一拍惊堂木,厉声道“此案牵连当朝官员,本官需上报朝廷,再做审判。”不等堂下人辩解,便呼喝差役,“来呀!先把嫌犯夏通拘押起来。其他苦主在案子还未了结之时,须得在家中随时等待传唤,否则以罪犯处!”

此案审罢,已是午后,当天下午京城便开始疯传,街头巷尾人人津津乐道。当夏敬营回府后,得知这件事情之时,更是拍案而起,但是少顷冷静下来之后,又赶紧上马前往太子府。

太子府内,赵善谦早已在书房向太子报告。刘衍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大为光火,令他没想到的是事态竟然会朝着这个方向进展,夏敬营竟然也会牵连到这件案子当中去。太子气得直跺脚,听管家来报说夏敬营求见,大喝道“还有脸来,快让他进来!”

少顷,夏敬营哭丧着脸来到书房,见太子书案前背对着,望着中堂上的匾额出神。夏敬营慌忙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殿下……殿下……还请殿下救救下官啊……”

刘衍冷哼一声,嘲讽道“夏尚书那么大的能耐,我可不敢啊!”

夏敬营慌忙顿首再拜,“折煞下官了,还望殿下看在下官为您还算忠心的份上,快快救救下官吧!”

刘衍转过身,愤愤地走到夏敬营的跟前,指着他道“夏敬营啊夏敬营!你平时事事谨小慎微,怎么会这么不懂规矩,竟然敢私自动用户部大印。当初我就说了,你早晚会败在你的宝贝儿子手上的。”

“下官明白,也是一时糊涂,被犬子迷了心窍,事情原本天衣无缝,谁知现在出了岔子……”

“什么岔子?”

“犬子当时说南郊的那块地是风水宝地,让我买下来,可是我哪里有这么多钱,他就想了个软硬两条计谋,软计是利诱,硬计便是威逼,让我挪用户部大印成就此事。当时我哪里肯答应,犬子还被我打了一巴掌,后来他说这块地买来,到时候献给殿下您,所以下官就犹豫了,再一想殿下您对我有再造之恩,再者犬子说的一个叫李筠的人又是地主的本家,我想这件事原本是天衣无缝才会答应的,谁料到那个李筠竟然会出卖我们啊!”

刘衍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赵善谦,他也同样疑惑的看着刘衍。刘衍继续道“这么说这个叫李筠的人是本案的关键咯?”

赵善谦道“正是!是李员外指认夏公子,然后由李筠确证的。”

“这人是谁?查清楚了吗?”

夏敬营抢答道“李筠不仅是京城富商子弟,他还是礼部尚书阎子启大人的孙女婿。”

刘衍一怔,“李筠背景还挺深厚!这阎老尚书在朝数十年,一直兢兢业业深受皇上赏识,你这事情现在是越来越复杂了。”

夏敬营一听太子的语气像是无回旋余地,就更加着急了,“殿下……看在下官忠心侍奉您的情面上,您无论如何都得救救下官呀!”

刘衍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夏敬营的肩膀,眼里也有些迷惘,但还是宽慰他道“这件事就交由本宫来办吧!本宫会跟皇上周旋的,以我现在的实力,给你求个情,或者另行改判,不是什么难事!”然后吩咐赵善谦,“善谦啊!此事你先缓一缓,不必急着宣判,等本宫向皇上澄清之后,再做定夺!”

夏敬营再拜顿首,像是找到大救星,眼含热泪,“谢殿下……”

“现在你赶紧回去吧!记住,在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之前,千万不要来找我。有什么情况,本宫会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你的!”刘衍深知现在是敏感时期,如果夏敬营真的被牵连,到时候他又来找自己,难免会说长道短,要是传入皇爷爷的耳朵里,那可不好。

看着夏敬营的背影消失在院落中,刘衍咬着牙微微眯着眼,望着院中思索良久。院中寒风呼啸,几株梅树上的花儿扑簌簌的随风摇落,愈加显得院中萧索,直到赵善谦轻轻唤了两声,刘衍才回过神来。

赵善谦躬身道“殿下,那下官就按照您的吩咐办了,没什么事,下官就先告辞了!”

刘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刻他心内的想法很多,夏敬营是一定要救的,可是该怎么跟皇上说呢?虽然刚才跟夏敬营打了包票,可是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可是不救他,他必定会被革职查办,说不定还会牵连自己,牵连自己?就在赵善谦的左脚刚迈出房门的时候,刘衍赶紧道“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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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兔死狗烹

赵善谦听太子叫住自己,赶紧收回脚,转身一揖,“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马上派人将夏府包围,任何人不许出入。”刘衍极力吩咐,“在我进宫还没把事情办妥之前,更不许他派人来找我。记住了吗?”

赵善谦似懂非懂,但也不敢多加过问,便躬身应道“下官这就去办!”

刘衍目送赵善谦离去之后,独自又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权衡思索,许久拿不出个定论来,他忽然想起了许久不见的荀谋,此时去拜访一下他,顺便向他求计,应该有办法,于是呼来管家去备车架。少顷,刘衍已经披上了斗篷,随管家出院门的时候,发现屋外更加凄冷起来,抬头看时,天边一层层的乌云压得人仿佛要透不过气,暗沉的天空一片死寂。刘衍忽然停住了脚步,嘀咕道“看样子又要下一场大雪了。”

刘衍的马车来到卫国公府邸的时候,已是申牌时分,再下马车时,一阵干冷浸透骨髓,刘衍冷不丁一个哆嗦,想着这大雪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下了,必须得早去早回才行,否则在卫国公府逗留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管家上前通报之后,国公府的几个下人赶紧拥上来迎接。刘衍也没正眼看他们,兀自走上石阶,三两步来到府门口的时候,荀昱父子已经快步来到府门口迎迓了。

荀昱领着荀谋拱手作揖道“大冷天还让殿下亲自登门,寒舍实在蓬荜生辉啊!有什么事,殿下尽管吩咐就是了,怎么好让您这尊贵之躯跑这么一趟呢?”

“不妨!”刘衍扬手示意,“本宫也许久没来国公府上,今日也来看看你们。”

荀谋笑道“天冷!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卫国公府的中堂内,此时茶香四溢,温暖如春,堂中央的香炉内氤氲叆叇,阵阵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方才的冷意也已经全消。刘衍坐在中堂的正坐上,缓缓的举起桌案旁的茶盏,姿势优雅地呷口茶,似是回味无穷一般,继而盛赞道“荀国公啊!还是您府上的茶好啊!”

荀昱坐在下首,微微欠身,笑道“殿下要是喜欢,年节下的,老朽到时候让人给您府上送一些去,聊表敬意。”

“国公不必客气。”刘衍正色道,“本宫今日一则是来拜访国公和荀将军,二来还有一件事向二位求教。”

荀谋呵呵一笑,“殿下是为了夏尚书的事情吧!”

刘衍也不敢意外,向荀谋一拱手,“正是!”于是又将事情的原委告诉荀昱父子,然后问,“不知二位有何看法?该如何救夏敬营呢?”

荀昱思忖片刻后,道“此事应该不难,凭借您在朝中的威信,把这起案件向皇上包揽来,然后再从中周旋,再替夏尚书脱罪应该不难!”

刘衍若有所思地一点头,再抬眼看荀谋时,他却一脸满不在乎的在喝茶,神态怡然,全然一副置身事外之感。刘衍心下不悦,冷笑一声后,道“荀将军有何意见否?”

荀谋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茶盅,呵呵一笑,“既然殿下您已经拿定主意要救夏敬营,那在下并没什么意见可给的!”

刘衍一怔,“荀将军何意?难道袖手旁观不成?”

“在下乃蠡酌管窥之人,不敢妄言!”荀谋微一欠身。

“你我推心置腹之人,如何这般客套,但说无妨。”

荀谋一抱拳,正色道“那在下只问您几个问题,殿下自作裁决。”

刘衍面沉似水,认真地点点头。

“您觉得即使您救了夏敬营,皇上还会再信任他吗?”

刘衍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眼里闪出阵阵寒光,抬起头看着荀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再者圣上要是知道了其中端倪,那对您的看法又会如何呢?”

刘衍皱紧眉头,双目凝视着荀谋,似笑非笑地问“那荀将军的意思呢?”

“呵呵……依在下看,切不可因小失大!”荀谋露出狡黠的笑容,“如果殿下您真的想登上宝座,没有雷霆万钧的手段是成不了大事的。”

“你的意思是……”刘衍的眼里仿佛射出幽幽的冷光,咬着牙道,“杀了他?”

荀谋见刘衍已经有此意,于是道“没错!而且将案件揽过来,由您来审理!”

刘衍眼前一亮,虽然如此会损失一员干将,但是却更加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左右一想,与其冒着失信的风险救下夏敬营,倒不如挥泪斩马谡,好好利用此案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以此体现自己大公无私的一面,再者如此一来,在范阖睢那边也好有个交代,能够拉拢住他,将来对大业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想到这里,刘衍的双眸射出阵阵寒光,眼含杀意,继而冷冷地点头,喃喃道“一个夏敬营,值……”

荀昱听儿子的这一番言论,颇不以为然,“如此行事,只怕会让追随殿下您的人寒心吧?”

刘衍看了一眼荀昱,忽又低下头,接着眼里闪着光,“小不忍则乱大谋,夏敬营本就衅稔恶盈,户部一事更是弄的满朝上下怨声载道,除了他,本宫看来拍手称快者不绝,包庇他,岂不是助纣为虐么?”

荀昱一怔,真没想到刘衍会说出这番话来,原本查察府库亏空一案就是太子的想法,如今宁王一党的羽翼剪除许多了,太子竟然会来一招兔死狗烹,想到这里,荀昱的背脊不禁感到凉飕飕的。

“说的是!”荀谋苦笑一声,“只是我也有一点不明白!”

刘衍道“哪里?”

“范恩羽和夏通之间怎么会闹得这般你死我活?”荀谋怪道,“夏通是户部尚书夏敬营的儿子,搞垮他们,于他范恩羽又有什么好呢?”

刘衍并没有多想,笑道“他们之间早已有过节,夏通赌气坑害他在线,范恩羽他哪里会忍下这口恶气,反过来再设计夏通,这种事情向来也是常有的,更何况人家还掌握着夏通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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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雪夜幽魂

腊月寒冬,太子刘衍在卫国公府上密议,得到荀谋的建议之后,刘衍豁然开朗,看着天sè已是傍晚时分,于是起身向荀昱父子拱手告辞,荀昱想请太子留下用膳,刘衍也觉得许久没来荀昱府上,想着趁着吃饭好好培养一下感情,起身时却看见外面院子已经飘飘洒洒的飞舞着雪花,刘衍看得直摇头,只得向荀昱再次一拱手,道:“这顿饭就暂且记下吧!本宫还是早些儿回去为妙,否则这雪一大就很难回去了。”

夜,雪势越来越大,京都已是白茫茫一片,街巷上鲜有人迹,偶尔雪地里会留下几排脚印,有人的,有猫狗的,但是须臾又会恢复如初,看不出半点人迹。已经是二更时分了,天上的雪花如同春天的柳絮,依然纷纷扬扬,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就连打更的更夫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没在大街小巷。唯独夏府的院墙外、府门口五步一岗,歪歪斜斜的站着守卫的府衙差役,有几个领头的衙役耸肩缩手的围站在滴水檐下,边抖着冻僵的双脚边说闲话。

“这天儿这么冷,张头,您说要不要派人给兄弟们都添一件大氅?这么冷着,挨到明天雪停了,非得冻出问题不可!”

为首的那个张头,呼哧着粗气,身上抖了一下,上牙打着下牙,朝着身旁站岗的一名差役吩咐道:“你……小李,快去衙里面给兄弟们取几件大氅,给大家送来!”

那名差役也已被冻得面红耳赤,有些为难的道:“张头,这么大雪,骑马不便,走路更不方便……”

“你娘的!”张头喝斥道,“赶明儿一起冻死算了!骑马去,快点儿,带上小周一起有个照应……”

张头看着两名手下骑着马消失在雪夜里,然后转身继续问另外几个衙役,“府里头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头儿,您放心,咱们京兆府办事,能出什么差错?”

“嗯……”张头点点头,“还是小心点儿为妙,要是让他跑了,咱么都得掉脑袋。”

夏府的卧房内寂静一片,东面的那扇窗半开着,窗户下的案几上,一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时明时暗。案前坐着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冻得通红的右手握着毛笔,案上的镇尺压着一张红笺,他双眼呆呆地望着窗外。院内萧瑟的寒风穿堂过廊“呜呜”作响,让整座庞大的老宅愈加显得诡异,房檐上积压的雪花不时窸窸窣窣的从滴水檐上跌落。许久,男子长叹一声,左手挽着右手衣袖,颤抖的手握着笔在信笺上写着“如履薄冰数十载,奈何至此哉”几个字,写罢信手将笔往桌上一扔,然后摇着头冷然一笑。

雪夜里,他绝望无助的望着黑洞洞的院子内的天井,他知道,如果今天刘衍答应自己的事情如果属实,又何必马上就派人将自己软禁呢!这分明就是想个自己撇清关系!如果说派人来看守是小心起见,那后来又加派人手就分明就是已经起了杀意了,看来想救出通儿是无望了,现在恐怕自己也很快要被问罪了,只可惜为官数十载,如履薄冰,上下逢迎,对太子忠心耿耿,到最后竟然换来这样的结局,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想起当初来京时意气风发,也想要早就一番大事业,奈何竟然会落的这般境地。

他愈想愈加悲愤,心头郁气积结,连连猛咳了数声,咳出了几口猩红的鲜血来,滴落在岸上的信笺上。他全然不顾嘴角的血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拉着太师椅,失魂落魄的走到堂中间放好太师椅,接着怅然若失地走到衣柜前。“啪嗒”一声打开衣柜,面sè凝重地看着衣柜里的那一条白绫,许久,那双颤抖的手才缓缓地将白绫取出。

他手握着白绫,步履蹒跚的往太师椅那儿走去,虽然过了不惑之年,但他此刻看起来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踉踉跄跄地走到椅子前,挺拔的身影在烛光中摇曳,映在了屋顶的房梁上。屋外的寒风呼啸而来,从窗户外卷进几片雪花来。桌案上白皙的雪花,猩红的鲜血,泛黄的信笺,墨sè的草书,仿佛也在随着寒风哀嚎,烛焰在风中摇摇晃晃几下之后,便随风熄灭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刹那间亦随之消失在暗夜之中。

次日清晨,却是难得一见的大晴天,碧空如洗,蓝sè天空和白皑皑的人间交相辉映,街头巷尾的积雪,在阳光的照shè下,极为耀眼。新年即将到来,公差们也更加勤快起来,带领着老百姓们沿着大道上扫雪。

一辆耀眼的官府马车从大道上疾驰而过,直奔太子府而去,来到东宫门前时,下马车的人正是京兆府尹赵善谦,他神sè慌张,小步快走,径直的往府内口行去,几个门子在门前扫雪,知道来人是府尹大人,都上前点头哈腰的问安。

“殿下呢?殿下呢?”赵善谦着急忙慌的问,“本官要见他,快去通报。”

门子见府尹大人面sè凝重,于是也收敛起笑容,正sè道:“殿下还未起来呢!大人您要不先去中堂等等?小的再去跟管家通报一声?”

赵善谦点点头,抬头之际,正见太子府的管家从院内走出来,赶忙向他招手,“老管家,快去禀报太子,本官有急事求见。”

老管家见是府尹大人,而且看样子应该很紧急,想来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应了一声后,一溜小跑的往回跑去。

赵善谦在太子府的中堂内,来回踱步,神sè焦急的等待着,忽听得院外有脚步声,赶紧跑到门口。赵善谦见迎面而来的正是太子,急得跺脚道:“殿下,大事不好啦!”

刘衍不慌不忙的从抄手游廊走来,边整着衣衫边道:“一大清早的,什么好不好的,就不能等晚会再说吗?”

太子慢吞吞的模样,赵善谦实在看不下去,三两步来到太子的跟前,一摊手期期艾艾道:“夏……夏……”

刘衍不耐烦道:“夏夏夏什么……”忽然转念一想,停住脚步,瞪着赵善谦问,“是不是夏敬营出什么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千回百转

“没错!夏敬营出事儿啦!”赵善谦神sè紧张,手足无措的拍手道。

刘衍紧张的问:“出什么事了?”

“死……”赵善谦期期艾艾道,“死啦!”

“死了?”刘衍也有些讶异,“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这么突然?”

“早上衙役给夏敬营送饭的时候,发现他在自家的书房内上吊自杀了!经仵作查验,死亡时间应该就在昨晚二更前后吧!”

刘衍低头思忖,阳光斜斜的照在还未消融的积雪上,光线刺眼地映在他的脸上更显苍白,夏敬营突然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一死,户部尚书一职马上就会空缺出来,到时候宁王必定会想方设法安排人递补,这一次皇上未必会再次听从自己的意见了,毕竟夏敬营就是自己举荐的,现在他不仅涉及强征百姓良田,而且还把府库亏空案搞得上下怨声载道,夏敬营突然暴毙是小,可如今一时之间如何能够寻觅一个合适的人接这个职位呢?

“殿下……”

赵善谦连叫了几声,刘衍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跨进中堂,然后一屁股坐在首座上,神sè怅然一言不发。赵善谦侍立在一旁疑惑的看着太子,不敢再打扰。

刘衍此刻的心思千回百转,转念一想,夏敬营如此一死了之,正好接手处理此案,反正死无对证,这个罪名要怎么定还不是很容易的事么,接着处理此案也不怕以火烧身,剩下他那个窝窝囊囊的儿子,谅他也奈何不得什么,于是脸上忽然浮出一阵笑意,“死就死了,何必大惊小怪。”

赵善谦不解地看着太子,看不透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殿下?那……此案该……如何处置?”

刘衍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道:“你上奏圣上,就说此案事关体大,难以定案,请圣上裁夺。到时候,本宫会亲自出面处理此事。”

昨天还是一派末日景象,今天却已经有了要过年的热闹迹象,虽然太阳才刚刚爬上屋檐,却已经能感受到春日即将到来的和暖。陆府的院子里,几株枯瘦的桃树上积雪,被阳光一照,“扑簌簌”的直往地上掉落,小园香径的积雪也已有尺厚,陆佐倚靠在廊檐下的躺椅上,半缕光线映在他那苍白的面颊上,一脸惬意的微闭双眼,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忽然间,陆佐感觉身上一暖,睁开眼看时,安静若正拿着一件大氅小心翼翼的盖在自己的身上,眼里满含爱意。

安静若笑着低声道:“终究还是扰了你的好时光了。这雪化时是极冷的,也得担心风寒呢!”

陆佐莞尔一笑,“不妨事!”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

陆佐呵呵笑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说话间,陆佐见老潘命着几个下人拿着扫把进院子来,于是叫道,“老潘,你们这一早的拿着扫把作甚?莫不是要扫雪吗?”

老潘立在院中,赶忙停住手里的活计,向陆佐作揖道:“给老爷请安!正是呢!昨晚雪下得特别大,得赶紧把这些雪扫掉呢,否则这雪一化开,院子里寒气太重,只怕老爷您受不了。”

陆佐大笑着摆摆手,“不必不必。昨晚这大雪难得一遇,老天爷辛苦下这一晚上的大雪,才有今日尺厚有余的积雪,殊为珍贵啊!就这么把它扫了,岂不是暴殄天物么?你们不必扫了,就这样看着它慢慢化了,才有意思。”

老潘楞在那里,一句也没听懂老爷说的话,满脸疑问的看看老爷,然后又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夫人,“这……夫人您看……”

安静若微微一笑,“既然老爷这么说,就这么办吧!你们也加几件衣服,院子里怪冷的!”

老潘点点头,接着招呼下人拿着扫把赶紧退下。

安静若见下人们都走后,转过头,笑着问陆佐,“相公方才说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陆佐微笑着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静若,你又猜对了!”

“是什么事吗?”

“哈哈……没错!又被夫人您猜对了!”陆佐似乎还在意犹未尽的享受着此时温馨的时刻,躺在躺椅上闭着双眼,喝着拍子唱道,“故人兮彼方,寤寐思之,遥不能忘……”

安静若见他一脸得意的模样,笑道:“瞧把你乐的!”

“师父师父……”殷季跑到院门口,站在对面的滴水檐下,隔着天井喊道,“范公子求见!”

陆佐把拍子一停,睁开眼睛,指着殷季头顶上的屋檐,笑着对安静若说道:“静若您看,屋顶上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起来,这是喜事要来了啊!”

安静若微微一笑,兀自回屋了。只留下不明就里的殷季站在房檐下,他看看屋顶,又挠着脑袋低头喃喃道:“这……哪里来的喜鹊?我怎么没看到?”

“老潘……”陆佐道,“让范公子到书房等我!”

陆佐穿好衣服之后,便踏着雪地走至书房,见殷季正端茶给范公子,于是轻咳了一声。范恩羽抬头看是陆先生,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准备施礼,陆佐摆手示意不必道:“范公子不必拘礼,来了这里,就像是来自家一样!”

范恩羽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陆先生,您也坐下说话!”

陆佐不慌不忙坐在上首,见范恩羽面带笑意,于是也笑道:“事情进展的不错?”

范恩羽终究难以克制激动,拍手称赞道:“先生果然厉害啊!”

陆佐摆摆手,“这还得仰仗范公子鼎力相助,才能够事半功倍啊!”

“先说说笑了!”范恩羽正sè道,“事情既然办妥了,今日在下就是来向先生您告辞的,再不回兰州,可就来不及了!”

“确定要走!”陆佐略显惋惜,“何不就留在京城,与陆某一起过这个年?令尊大人那边,愚兄可以代劳帮忙说话,想必令尊大人会给愚兄这个薄面的!”

“这……”范恩羽略一犹豫,想来想去还是算了,“还是不麻烦先生了,在京城闯下这桩大祸,还留在这里过年,未免太过招摇,而且家父那边也不好交代,只是这件事还得麻烦先生能在家父那边说清楚才好。”

“范公子尽管放心,令尊那边我早已经说好了。还有就是刑部和京兆府那边我也让人打点好了,现如今若是要回去,京兆府那边也不会为难你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宿州通判

“什么?”宣政殿内回旋着汉帝的怒吼,“一个堂堂的户部尚书竟然就这么畏罪自杀了?”

殿下站立着的京兆府尹赵善谦躬身行礼,战战兢兢的道:“昨日查清案情的时候,下官就已经派人守住夏府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家中自杀……”说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有失职之罪,还请陛下责罚!”

汉帝双眼微闭,面容苍白,脸颊还在微微颤抖,他极力克制着心内的怒火,认真的思考着这一切,是否会有什么yīn谋,思来想去他也没弄明白,最终他觉得看来真的是富家公子比权斗狠所致,既然夏敬营已经死了,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御史大夫杜宗庭出班道:“陛下,此案赵大人已经做得滴水不漏,只是人各有命,夏敬营真的想寻死,想必他也没办法。”

朝堂内经历了一阵沉默之后,汉帝突然镇定的说道:“此案事关重大,赵爱卿虽然由所失察,但是念在破案有功,就权且免去责罚!此案还是有赵爱卿负责善后。”

“陛下!”赵善谦忽然道,“兹事体大,臣无法裁夺,还请陛下另请高明。”

赵善谦说罢,殿下一片轰然,没想到赵善谦竟敢公然违拗圣上的意思的,不过细细想来尚书自杀,可不是什么小事,这个烫手的山芋换做是谁也不敢接吧!

汉帝颇有些不悦,“那依你说,谁人来善后合适啊!”

太子刘衍此时出班施礼道:“陛下,夏敬营是由孙儿举荐,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孙儿愿意毛遂自荐。”

汉帝微微点头,“那此事就交由太子来办吧!”

就在汉帝说话之机,宁王刘询向大理寺卿杨佑显眼神示意,杨佑显微微一笑心领神会,紧接着也站出班道:“陛下,臣虽然身为大理寺卿,但是常有耳闻,宿州如今是治理得井井有条,物产丰饶,百姓对圣上之德津津乐道。”

“哦……”汉帝呵呵一笑,一扫方才之yīn霾,“此事朕倒是有些耳闻,宿州刺史做得不错!”

杨佑显笑道:“宿州刺史做得固然很好,但是宿州通判却也功不可没!”

“宿州通判?”汉帝反应了一下,一时间想不起此人系谁,但是好像又很熟悉,“这宿州通判是谁?”

“正是今年科考的状元鄯州陆仁襄,听说他在当地政绩斐然,百姓极为拥戴。”

汉帝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谏议大夫的弟弟陆仁襄?”

崔皓此时也出班奏道:“陛下正是,当初因为他哥哥的事情,而被贬谪道宿州,如今陆大人已经免罪且为国立功,官至谏议大夫,那么他的弟弟却还因此贬谪在外,岂不是……”崔皓yù言又止,接着又道,“据说陆通判在宿州将当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如果不加以封赏,实在难以令当地百姓信服。”

汉帝捋着花白的胡子道:“那以诸位大臣的意见,你们觉得是让陆仁襄回京?还是升任他州呢?”

高筠就在殿下武班之列,自从下半年历经那么多官场yīn暗龌蹉之事后,他就已经不想参与此类事情,上朝的时候鲜有发言,偶有皇帝问他意见时,高筠也不过两头不得罪,说得极为中庸,不过刚才听他们一说陆仁襄,不觉间有些兴奋,毕竟陆仁襄不仅是陆大哥的弟弟,也是自己的好友,如今好友终于有机会翻身,替他开心之余,也有心拉他一把,于是站出班道:“陛下,陆通判在当地民生斐然,理应嘉奖,一来以示皇恩浩荡,二来也可作为百官楷模,依臣下之见,应当调任京城,予以重任,岂不是更好。”

汉帝不动声sè的看着高筠,没想到想来沉默寡言的高筠,竟然会替陆仁襄说话,高筠如今是汉帝的得力干将,所以他忽然有这番言论,心里自然也是受用,于是问道:“那依高将军的意思任何职位合适呢?”

此刻太子刘衍却一头雾水了,高筠怎么会替陆仁襄说话?平时想让他帮着自己说句话都不行,今天是怎么了?刘衍皱眉思索着,陆仁襄可是劲敌陆佐的弟弟啊,把他调任回京,那宁王他们岂不是如虎添翼了?高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筠也有所思虑,毕竟举荐谁来负责某一个职位是要负责的,于是颇为注意的道:“陛下是一国之主,臣不敢妄言,只是陆仁襄确实是个人才,陛下应当不拘一格。至于如何任能,当然是陛下乾纲独断。”

汉帝沉吟不语,似乎在思索着怎么安排陆仁襄合适。就在汉帝思考之际,刘衍的人也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会提到一个贬官,而且还是高翰的弟弟高筠提出让陆仁襄回京,他们可都是太子的人,所以徐秉德、荀昱、权师道等人都很难以理解,难道是太子的意思?不可能啊,毕竟陆仁襄一旦回京,那可就是一大祸患了,可是一想难道这是要先引狼入室,然后再关门打狗吗?所以一个个都没有说话,而刘衍则左顾右盼,见自己的人一个个都低头不语,不禁有些干着急,自己想站出来反对,但是又太引人注目,况且自己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拒绝陆仁襄回京的理由来。

汉帝突然轻咳一声,“陆仁襄在宿州任通判期间勤勤恳恳,勤政爱民,政绩斐然,深得百姓爱戴,传朕旨意,陆仁襄行户部尚书事,即刻命人拟旨,着其回京到户部报到,不得延误。”

殿下的人听罢,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说话,户部的职位在夏敬营之前一直空着,如今竟然接二连三的换人,这皇上的心思着实让人猜不透。站在武班中的荀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先是夏敬营自杀在前,再是陆仁襄补缺户部,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那么陆佐肯定有最大的嫌疑,难道说这次真的是陆佐设计的,荀谋越觉细思极恐。(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故人归来

忙碌完一天的事情之后,陆佐却不似往日的那般疲倦,他约好了今日和妻子安静若一起去岳父大人的府上赴晚宴,此时妻子大概已经在娘家了,他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了笑容,从门下省出来,见殷季和老潘已经引着马车在门口等候了。殷季见师父步履轻盈,笑得很是从容,于是问道:“师父,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一早出门到现在,都见您神采奕奕的!”

“哈哈……走上车再说!”

殷季一把将师父拉上马车,二人坐进车内。

“老爷坐好了!”老潘一拉马缰绳,马车缓缓前行。

陆佐将帘幔缓缓掀起,看着街市上人流如织,却没有半点厌烦,反而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这街市的热闹景象也是难得一见啊!晚上咱们好好逛一逛,置办一些年货,好好过年。”

殷季不解的问:“为何不让家丁们去买呢?”

“他们哪里知道你仁襄哥哥爱吃什么?”

“什么?”殷季目瞪口呆的看着师父,“师父,您的意思是仁襄哥哥他会回来?他不是在宿州任职吗?”

陆佐的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哈哈……很快就能回来了!”

伯爵府许久的平静之后,终于迎来了一次欢声笑语。安远山坐在中堂上正在和侍立在身旁的女儿安静若说笑,父女两有些日子没见了,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让站在一旁的儿子安世禄都有些吃醋了。安世禄半是玩笑半是揶揄的道:“爹,难道孩儿就不是您亲生的了?从下午回来就和妹妹说个没完,握着肚子都快饿瘪了,还是先吃饭吧!”

安远山和蔼一笑,“诶!还是得先等你妹夫回来!”

安世禄一听到妹夫陆佐的名字,似乎有些不悦,冷笑一声,“等他作甚,咱们吃咱们的!”

安远山瞪了儿子一眼,“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待会儿人来了,你要是再耍脾气,仔细你的皮!”

安静若知道二哥的心事,笑着给父亲捶肩边道:“爹,二哥他口是心非,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安世禄轻哼一声,悻悻的仰头看着堂外,“山野村夫有什么……”

“还说!”安远山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的叹息一声,“哎……你要是能像你哥哥一样,何至于现在还游手好闲飞鹰走狗的?”

此时恰巧下人来到滴水檐下禀告说是姑爷回来了,安远山赶紧吩咐让人进来。

寒来暑往,进入新春却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离京城五十里的小镇上又下起了一阵小雪,一夜之间大地白茫茫一片。黎明破晓时,天边碧空如洗,大地雾气蔼蔼,处处是大雪压树的声音。就在前往京都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往京都行去,马车夫扬着柳鞭,唱着山歌在山间回响,声音嘹亮,而马车内亦传出阵阵的欢声笑语。

赶车的车夫年纪并不算大,一抹浓黑的八字须,看样子三十有余。他对着车内喊道:“二爷,京城马上就要到了!”

车内一个浑厚的声音应了一声,“嗯!老李,再快一点。”此时车内又有一个女眷的声音嗔怪道,“急什么!反正都快到了。”

“夫人,我看是你着急了吧!”

“哼!我急什么?”

车夫老李笑着插话道:“夫人,您也不必担心,我们家大爷好相处的很!”

车内的男子道:“我哥哥是极好的人,想来你也一定觉得不错。”那女子再次发问道:“只是不知大哥的夫人如何?听说是平远伯的女儿,而且还是当朝的郡主?仁襄,你说你哥哥和嫂子他们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弟媳妇?”

陆仁襄笑道:“你想太多了,我们嫂子是书香门第,将门世家,哪里会那么不明事理。况且你是我陆仁襄三媒六聘迎娶回来的,他们怎么可能会难为你?”

“夫人,您不知道,我们家大爷是出了名的大好人,虽然有时候不大爱说话,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冷面心善的人,对待下人也是平易近人,更不会端架子。而且和我们二爷一样,都是个大孝子。”老李边说边抽打着马鞭。

“这些早就耳闻了,只是……”女子的眉梢皱起,似乎有些担忧。

陆仁襄挽过她的双手,安慰道:“相信我!大哥他一定很欢迎你的!”

京都渐渐的近了,郊外已是一片祥和景象,看来时隔一年,京城的变化并不大,还是和大哥一起来时的一样。官道的垂柳,排成两行,似乎在欢迎故人的归来。柳梢在黄昏夕阳的映shè下,隐约可见一抹嫩绿破出枝杈,徐徐在寒风中婀娜多姿。陆仁襄掀起帐幔,向车窗外望去,向着夫人道:“真是经不起折腾。夫人您瞧,京城到了。”

陆仁襄的妻子年方二十,虽然谈不上貌美如花,却看着端庄温婉,瞧着实在可人,陆仁襄每次都看个不够,这一次回京见哥哥,在他看来有三桩大事,一个就是回京任职,第二就是兄弟久别重逢,这最后一桩就是向哥哥介绍自己的夫人何氏。

何氏虽然是个娴静温婉的女子,但是这一次来京,着实按捺不住想见识一番京都的繁华,于是也掀起帐幔向外多瞧了几眼,虽然还未到城内,外面却已经人流如织了,哪里是藩镇州府可比得。往来行客形形、沿岸商铺鳞次栉比,吆喝之声不绝于耳,不时还有鞭炮之声,再往远处看时,竟然还有人在青天白日放起了烟花来,不禁忍不住笑道:“相公你看,那边竟然有人在大白天放烟花,真可笑。”

陆仁襄缓缓回头,笑道:“这京都哪里是宿州能比的,富贾巨商,名门世族多如牛毛,在大白天放烟花,不过就是为了彰显家中巨资耳!”

此时老李也在车外道:“二爷,咱们已经到郊外了,要不要下马车休息一下?我看着马儿也有些疲乏了,怎么抽都懒得动,想是跑了一天累了!”

“嗯!天sè也还早!那就下马车休息一下再进城不迟!”(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有口难言

傍晚时分,天边的夕阳眼看着就要西坠,陆佐躺在院子里,身上盖着一件氅子,口里念念有词,“应该到了吧”

殷季侍立在一旁,疑惑的问:“师父,您是说仁襄哥哥他们吗”

陆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何还没有消息”说罢,忽然焦急的站起身,“陈退之回来了吗”

“没有”殷季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陆佐眉头一皱,低下头,喃喃道:“算着日子应该到了才对陈退之这小子办事情越来越不爽利了”

忽然抄手游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边传来一阵叫喊声,“大师兄回来啦”

陆佐回头一看,果然是陈退之。陆佐的眉心瞬间像开了花一般,三两步地上前迎接陈退之,忙问:“到哪里了”

“已经在城外了”陈退之气喘吁吁地道,“仁襄还”

“还什么”陆佐见他神色不对,知道必定有什么事情瞒着,遂放下脸问。

“他”陈退之脸色暗沉,欲言又止。

“到底什么事情”陆佐不容置辩的问,“快说”

“他”陈退之鼓足勇气答道,“他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女人”陆佐极其敏锐的察觉出了其中端倪,“什么女人”

“是仁襄的妻子。”

陆佐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已经料定这个女子必定有问题,但还是淡淡一笑,“哦这不是好事吗不过他何时成家的如何以往在信中怎么都没有提起过”

“我也奇怪呢昨日我去接仁襄的时候,遇到他时,仁襄真真切切的跟我介绍的,那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我还私下向仁襄的随从老李打听了,之所以之前一直没有提起,是因为”陈退之说时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

陆佐压低声音问:“怎么那女人什么来历”

“那女人是宿州刺史何右年的长女”

“何右年”陆佐皱起眉头,低头呢喃,“是他的女儿怎么会”

此时就连殷季也激动的凑上前道:“何右年不是的么仁襄哥哥怎么会娶何右年的女儿难道他会不知道这一层的关系么”

陆佐的眼中闪过一丝绿光,忽而淡淡地道:“此事还是等仁襄回来之后再问他。走我们到城外去接他们。”

巍峨高大的城门楼,看上去似乎又加高了,城楼上的岗哨也多了,城门口的卫士雄赳赳气昂昂的每个进出城的百姓都会经过一番仔细的盘查之后,才会被放行,看来汉帝经过鄯兰一战之后,已经有所戒备了。城楼下茶摊店铺林立,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由于已经黄昏,出城的人渐渐稀少,大部分是赶着进城的,此时来往的客商都会选择在城门外歇脚盘桓之后再进城。陆仁襄和何氏坐在一间茅草铺就的茶竂内品茶闲谈。

何氏坐在陆仁襄的对面,此时有些坐立不安,眉梢隐隐有所担忧。

“夫人”陆仁襄叫住了何氏,“不必太过紧张”

“你怎地就知道我紧张了”何氏娇嗔道。

其实何氏并不是紧张,而是有些害怕。

“全都写在脸上了”陆仁襄像是安慰的说道,“我哥哥他确实是个开明的人,不会拒人千里之外的,夫人尽管放心。”陆仁襄说罢,抬头看看远山的天色,此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也有些不安起来,看看时间,哥哥此时应该已经出城来迎接自己才对,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陈退之那小子回去之后,将事情都告诉哥哥了然后哥哥真的生气了

“仁襄仁襄”

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没错这个声音肯定就是自己的哥哥,陆仁襄一听声音,已经眼含热泪了,站起身眼神开始四处搜寻,害得何氏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来跟着茫然四顾。

陆仁襄抬眼看时,终于注意到,就在城门前停靠着一辆马车,车上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看上去面色苍白、身形枯瘦。那人正冲仁襄激动的招手叫着,“仁襄”然后推开车夫的搀扶,兀自跳下马车。

此刻的陆仁襄已经楞在那里惊慌失措,心头一闪,此人难道会是自己的哥哥固然哥哥早在信中提及他因为荀谋而变得面目全非,不得不依靠水月先生的医治而失去原有的容貌,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改变得如此彻底,可是再细看时,哥哥那双锐利的眼神依然在,陆仁襄已热泪盈眶冲上前去。

兄弟二人相拥而泣,虽然分别还不到一年时间,但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不得不让人痛哭流涕。

天色已黑,皎洁的新月挂在城楼上空,目空着凡间一切悲欢离合。城楼下两个长长的身影紧抱在一起,兄弟二人泪水满目,似有诉不完的衷肠。许久,陆佐才握着弟弟温暖的双手,终于停止住了眼泪,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亲弟弟,猛然发现他却黑了许多,也胖了许多。

陆仁襄眼里满是痛惜的泪水,“哥哥,没想到你已经变成这般”话未说完,眼泪已扑簌簌的流下来了。

陆佐拭去眼角的泪水,满不在乎的道:“没什么大不了”话语轻描淡写间,眼里却饱含风霜。

殷季不知何时从陆佐的背后突然蹿出,嘴巴都快咧开了,笑道:“仁襄哥哥,你可回来了”说罢径直钻进陆仁襄的怀抱里。众人看他都已经成年了还这般孩子气,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此时陆佐目光冷然,已经注意到了仁襄身后站着的那名女子,看来她应该就是陈退之口中的何氏了,看模样举止优雅,含羞带怯,月光下那白皙的脸,竟让陆佐有些反感。陆佐的眼神在何氏身上也就一扫而过,却仍然装作没有看到,笑着对弟弟道:“仁襄天色都已经黑了,家里已经为你备下了酒宴,我们回去好好叙叙”

“哥哥”陆仁襄打断了哥哥的话,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哥哥,竟然又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尴尬的回转头,将目光落在了身后的妻子身上。

陆佐和殷季面面相觑,也将眼神聚在了月光下的那名女子身上。

第二百零二章 诚惶诚恐

陆佐见弟弟仁襄yù言又止,再一看杵在一旁的何氏脸sè尴尬,现在若是假装没看见,似乎太不给面子了,于是笑着向何氏拱手施礼,问弟弟道:“仁襄,这位是……你还没介绍过呢?”

“她是……”陆仁襄见哥哥发问,原本的信誓旦旦,突然变得有些胆怯,转头又看了看何氏,见妻子此时半是焦急半是幽怨的看着自己,于是硬着头皮道,“她是我的结发妻子……”

“哦?”陆佐故作惊讶,继而爽朗地笑将起来,然后拍拍陆仁襄的肩膀,满是欣慰的道,“哈哈……这可是喜是一桩啊!为兄实在是为你高兴!”

话刚说完,何氏赶紧向陆佐道福施礼,“见过哥哥……”

“免礼免礼!”陆佐打量了一眼何氏,满意的点点头,“嗯!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我们家仁襄能娶到你,可真是委屈你了!”

何氏见这位大伯子和蔼可亲的样子,心下胆子便大了许多,笑道:“大哥玩笑了,仁襄体贴入微,能嫁给他,是妾身的福分!”

陆佐突然话锋一转,有些玩笑的责问弟弟道:“我兄弟二人书信往来半年多,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已经成家了?”

刹那间陆仁襄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何氏帮着解围道:“仁襄被调任宿州,一心都把功夫花在治理宿州上,再者娶我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家人的知晓,所以一直不敢开口。今日妾身在这先给大哥您请罪了!”

何氏说罢就要往地上跪下,陆佐慌忙道:“弟妹误解了,愚兄不是问罪,是怪仁襄娶了这么贤惠的媳妇儿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赶紧起来吧!”

“谢过大哥!”何氏冲着仁襄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

接着陆佐继续问:“弟妹是哪家的姑娘啊?想必一定是出身名门之后吧?”

何氏的脸上原本挂着地笑容,此刻被大哥一问,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她扭头直愣愣地看着仁襄,奈何仁襄却默默的低下头,没有准备帮忙开解的意思,何氏心里一咬牙,向着大哥点头笑道:“妾身是宿州刺史大人的长女。在宿州之时,家父见仁襄勤勉奉公,故而将自己……”

陆佐的心里嘀咕,没想到这个何氏也真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如果说何右年将女儿许配给仁襄仅仅是因为他勤勉奉公,那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过牵强附会了,看她如此机敏,定非善辈啊!可是仁襄难道就不知她父亲是太子的人?从仁襄刚才种种的表现看来,显然他也知道何氏背后的身份,可他既然会娶何氏,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陆佐心里想着,脸上依然浮现出受宠若惊之状,笑道:“哦?能娶到刺史大人的千金,那我家仁襄简直是三生有幸啊!也不知我们陆家祖上修了几世的福分!哈哈……”

何氏此刻才眉头一松,她知道陆佐是太子的宿敌,既然他对自己没有防备之心,说明自己是宿州刺史女儿的身份并没有影响到陆佐对自己的信任。何氏满心欢喜的笑道:“大哥说笑了!”

陆仁襄原本悬着的心,此时也终于落了地,也跟着笑道:“怎么不见嫂子也出来呢?”

殷季抢白道:“师娘已经在家里备下酒菜,就等着给你们接风洗尘呢!”

陆佐身后的老潘此时也突然冒出来,笑呵呵的道:“恭喜大爷和二爷久别重逢。今天是大年初二,二爷回来刚好也不算晚,不过现在已经快辰时了,咱们还是回府上再叙旧吧!”

陆府门口今日张灯结彩,就是算好了陆仁襄回来的日子,准备好好的过一个年,安静若也早早的就将酒菜安排好,然后站在垂花门前等候。

待到陆佐领着陆仁襄等人回来的时候,安静若赶紧命令下人再放一次鞭炮,以示驱邪除祟。陆仁襄和安静若叔嫂二人再次相见,不免又是一番痛哭。陆仁襄赶紧又拉着何氏就要给嫂子磕头,安静若慌忙拦住,领着他们一起到饭堂用晚饭。

一家人齐聚,开怀畅饮之后,整个院落之内一片欢声笑语。夜已更深,陆佐和陆仁襄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陈退之也有些微醺了,只有殷季不会喝酒一直前前后后的帮忙照看着醉酒者。安静若见时候也不早了,于是让殷季和陈退之帮忙将陆佐兄弟二人扶至主卧休息,自己则和何氏一同在耳房住下。

皓月当空,屋外朔风野大,时断时续的拍着窗棂。屋内依然漆黑一片,但是床上一双明亮的眼眸正仰望思索着。许久,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之后,边问道:“仁襄,你也没睡啊?”

“哥哥,你怎地还没睡?”

听陆仁襄的话音似乎有些惊讶。陆佐却不慌不忙的呵呵一笑,“睡不着!我看你不像是喝醉,倒像是……”

黑夜里,陆仁襄听哥哥这番话后,瞬间觉得两颊发烫,哥哥果然还是如此的jīng明,终究还是瞒不过他,今晚兄嫂二人盛情款待,全然没有问起何氏任何情况,对待何氏也是礼数有加,这让陆仁襄愈加诚惶诚恐,他知道哥哥事后必定还会再问及此事的,所以席间只能佯装大醉,等大睡到第二日的时候,再到户部报到,那时候安排好住处暂时离开这里,那么哥哥也就没有什么机会再过问了,只是没想到哥哥竟然没有喝醉,更让陆仁襄惊讶的是他同样也没有睡着。现在这个被哥哥一问,陆仁襄有些局促不安,他睡在哥哥的床尾,此时他翻了一下身,干咳了一声,故意迷迷糊糊的答道:“哥哥……说……什么呢?睡吧!”

陆佐的眼睛此时不知为何,竟然感觉有些干涩,他颇感苦涩的闭上双眼,鼻息间微微能感觉像是在叹息,他虽然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不说,但其中一定有难言之隐,现在看来想说服让弟弟休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小心提防着何氏才对。今夜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陆佐在被窝里直挣扎到五更,耳边时不时的响起新年鞭炮声的时候,才缓缓睡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蓬荜生辉

时下正是年节假日期间,朝廷官员大多已经休假在家与家人团圆,只留下衙门小吏值班,而陆仁襄也还是早早的就去户部报到了。

今日正值正月初三,朝中官员少不了迎来送往,趁此机会互相交好,而其中门庭最为热闹的莫过于高筠的将军府,一来去年戡夷得胜还朝,正是皇上倚重的左膀右臂,二来他的亲哥哥高翰又是太子身边的股肱心膂,如此两重关系,怎能不让人高看几分,谁不知如今满朝上下就他兄弟二人最是得宠的,正当如日中天!也正因为如此,高筠近日也开始有些小心翼翼,和义兄陆佐的往来也少了些。高筠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在官场历练了近一年来,让他破明白了一些为官之道,朝局复杂,同僚间明争暗斗,稍有一些把柄在对方手里,就会相互攻讦发难,试图将绊脚石击打得粉碎。再者自从官升镇军大将军以来,让高筠不甚惶恐,毕竟有朝以来,没有哪一位官员可以在一年之间连升数级,一跃成为从二品的武官,虽然上任兵马元帅是因为在特别时期行的特别之事,但一个人升迁如此之快,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所以太子那边的人得躲着点,宁王那边的人也得避着点,高筠也深深清楚正因如此,皇帝才会如此重用自己。可即使如此,别人又怎么可能不拉你下水呢!已经忙碌了一个早上的高筠,正准备吃午饭的时候,下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召见,让高筠颇感无奈,该来的总是会来,想躲片刻清净实在太难了。

高筠正准备出门迎接呢,谁知太子刘衍已经信步来到院中了。刘衍从远处走来,边走边拱手笑道:“高将军,新年好啊!叨扰啦……”说罢呵呵笑着。

“殿下驾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高筠说罢,躬身行礼,疾步上前,“下官见过太子殿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高将军客气啦!”刘衍笑呵呵的拉住高筠的手,示意他不必行礼,“不必多礼。本宫来得唐突,还请高将军见谅啊!”

“殿下能来,下官实是三生有幸!”高筠笑着一抱拳,“如蒙不弃,殿下可否愿意留下来吃一顿粗饭否?”

“不必,今天年初三,在别人家吃饭可不成规矩。本宫此次是专门来看望高将军的,还是等下次一定来讨杯水酒喝。”

“那请殿下里面请……”

后堂内,刘衍和高筠分主次坐定之后,于是喝茶闲聊,做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刘衍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今日一早就来,为的就是想试探一下高筠对朝局的态度,见高筠总是几句不冷不热的寒暄,让刘衍有些摸不着头脑,越呆越觉得尴尬,索性咬着牙直接问道:“高将军,这一年来你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了,我朝能在一年之间连升数级,一跃而成为从二品的将军,依本宫看,好像没有第二位了。”说罢又怪腔怪调地道,“高将军可知道其中缘由?”

高筠略感尴尬的一笑,接着向北一拱手,“这全仰仗皇上信任,才有下官今日之福泽,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报答皇恩……”

“诶……”刘衍一招手打断他的话,显得有些不以为然,“皇恩浩荡固然不假,高将军一身武艺也是真!”接着又故意放低声音故弄玄虚,“但是还有一个原因……”

“哦!”高筠有些诧异的看向太子,见他低声如是说,于是也低声问,“下官洗耳恭听!”

刘衍笑着低声道:“这其中周旋,本宫也是费了许多周章啊……”

高筠心里暗笑,却又不得不站起身向太子抱拳作揖以示感激。高筠千恩万谢后,刘衍似乎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得意洋洋的举起茶盏,小心翼翼的呷了一口,笑道:“嗯……好茶!”

“殿下要是喜欢,一会儿下官就命人给您送去!”

“这可是明前采摘的首日茶吧?”

“正是!”

“殊为难得啊!此物产自吴越之地永嘉东南三百里处白茶山,在京城能喝到此物,今日不虚此行啊!”刘衍道,“此茶本宫那里可都没有,就连宫里还是前几年吴越进贡了一些才有,不过也是屈指可数啊!”

“此茶正是陛下赏赐,既然殿下喜欢,定当奉上。”高筠甚是恭敬。

刘衍见他毕恭毕敬,不失礼数,于是有心再探一下口风,继续道:“怪道,原来是圣上恩赐,看来圣上对待高将军,还真是恩宠有加呀!”

高筠并不明白刘衍的意思,只微微一笑略一点头。

刘衍见高筠没有反应,笑道:“本宫即为一国储君,他日也一定效仿皇爷爷他老人家……”刘衍说到老人家三字之时,故意加重语气,“待高将军为股肱之臣……”

“这……”高筠刹那脸sè大变,虽然刘衍身为一国储君不错,但是方才所言实在是大不敬,如若旁人听到,万一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可是要酿成大祸的,太子如何敢这般肆无忌惮?太子到底居心何在?莫不是有心试探自己?原本并不擅拐弯抹角的高筠,此刻脑子里百转千回的思索着,如若此时装作没听清,似乎牵强了些,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被太子察觉,反而得罪了他,难道要感激太子“知遇之恩”?那岂不是向太子亮出了自己的立场?

正当高筠犹豫之时,刘衍似乎也有所察觉,见高筠没有说话,太子刘衍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信誓旦旦道:“如今朝局纷繁复杂,不知高将军对此有何评价?”

“这……”高筠再次哑然,须臾笑道,“殿下现在不早了,要不就留下来吃个便饭罢!”

刘衍见他再次顾左右而言他,便失去了兴趣,这个高筠要么是个老jiān巨猾,要么就是不识好歹,没想到他一介武夫,行事会如此小心谨慎,这分明和他哥哥所说的有所不同,现在看来他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想罢,刘衍冷然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腾地站起身,然后不冷不热的向高筠笑道:“不必了,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刘衍不由分说,径直的就往院外走去,院子里等候的下人上前伺候时,却被刘衍没好气的一把推开,“滚开,本王自己会走。”

高筠被太子突如其来的无名之火惊住,反应片刻之后,赶紧冲上前去送行。(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时日无多

寒风凛冽,屋檐上渐渐聚拢的乌云,看来这两天的天气又要变冷了。独自在亭子里赏梅的老元帅周仲望,眉头紧皱,似乎心事重重,是啊!按照往年来说,此时正是朝中文武前来拜年之时,可是如今朝局变幻,自己已然成为朝廷的边缘人物,皇上对自己似乎也有所芥蒂,否则以自己几十年的老资历,征讨大蕃的重任怎么会让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牛犊高筠呢!哎!周仲望接连沉痛地叹息数声,再想想这些年身边的故友,似乎除了自己没几个活着的了,其他的同袍要么战死,要么就是被屈死,或者说是被皇上剪除,如今也只留下了卫国公荀昱和平远伯安远山了,不过好歹他们还得了个爵位,自己呢?边关走马数十载,用得上时委以重担,用不上时便弃之如敝履。

“老爷!”

周仲望许久终于回过神来,回头看时,原来是自己的管家,“何事?”

管家躬身答道:“荀将军求见!”

周仲望听罢,脸颊微微抖动,他?这个高徒自己还算没有看走眼,现在要是想重新回到朝廷当中,看来还得自己这个好徒儿才行。周仲望点点头,示意管家请他进来。

庭院外一个青sè的身影飘然而来,来人正是荀谋,他银冠青衣,从梅花树下蹿出,笑着喊道:“师父……”接连两声,才将正在发呆的师父唤过神来。

周仲望冲着荀谋微微一笑,笑中有苦涩,有欣喜。

荀谋来到亭子里向师父行礼,“徒儿许久没来给师父请安了,还望师父见谅!”

周仲望点点头,兀自又歪过头去,看着院子里的几株瘦梅开的红艳艳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sè,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荀谋见师父闷闷不乐,于是便问:“师父心事重重,莫不是有何烦心事么?”

周仲望沉默不语,略一皱眉,转身走下凉亭下的石阶,脚踩着满是花瓣的石径,沉重的步伐散而虚弱。荀谋隐隐觉察到不对,师父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多年来依然jīng神矍铄,从未见他如此之凄然,恍然间一副风烛残年之相,再定睛细看师父那散的鬓角时,几缕银丝在寒风中呜咽扬起,凌的银须微微颤动着。荀谋愣愣地看着师父径直向院中走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轻唤了两声,可师父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理会?竟兀自朝前面的堂屋走着,几步之隔的堂屋,仿佛海天之隔,蹒跚的步履竟许久不能走到。当周仲望吃力的走到滴水檐时,一个高高的石阶,让他抬脚时愈加吃力。荀谋见状慌忙上前搀扶,可他的手还未伸到师父的手臂,就被师父一把推开。就在荀谋楞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时,但听得“噗通”一声,周仲望刹那间晕厥在地,一时间不省人事。

“来人呐……”荀谋手抱着师父,大声呼喝着。

少顷,管家慌忙赶来,见荀将军坐在地上抱着老爷,心知一定出了大事,赶紧飞奔而来询问。

荀谋赶紧吩咐管家,“快去请御医,我抱师父去堂屋。”

傍晚,大宅外一片新年的热闹景象,大街小巷灯火阑珊,孩童手拿着泥人追逐嬉戏,大人们背着手在街市上边逛边闲聊,家家户户的门前不时地燃放起烟花爆竹。唯独这座大宅院,一日之间,似乎变了个模样,从上到下每个人的面容紧绷,时刻都有大厦将倾之感,就连院子里的梅树也忽然之间掉光了花瓣。

“哎……”一个身穿常服模样的老者,边给周仲望诊脉,边摇着头长声叹息,一副yù言又止之状。

堂屋内挤满了周仲望的家属,个个神sè慌张,七嘴八舌的问:“太医,老爷他怎么样了……”

太医抬起头扫了一眼屋内的人,然后眼皮下垂,耷拉着脑袋,“老夫也无能为力了!听人事顺天命吧!”

荀谋不解的问:“太医这怎么可能?我师父一向身体康健,上次我来找他老人家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怎么这次说倒下就倒下了呢?”

太医问周夫人道:“老夫人,老元帅近日是否整日心绪不宁,夜间难以入眠?”

周夫人边揩拭着眼泪,边呜咽着道:“这还算是小,这几日老爷他总是茶饭不下,吃个饭也总是唉声叹气的。”

太医摇着头对荀谋道:“看来老元帅胸中郁结已久,再加上天寒地冻,才会突发如此症状。”

“那可还有什么办法?能开一个方子么?”

太医再次摇头,“心病还需心药,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太医一语说罢,屋内顿时哭成一片。

夜已更深,窗外寒风呼啸,不是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一更天了,周老元帅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荀谋由于担心师父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所以不敢离开半刻,反而让师父的家人先放宽心,让他们都下去歇息了,只留下自己和管家两人守在房间里等着师父醒来。

荀谋和管家二人正坐在圆桌旁喝着茶闲聊,忽然听得耳后有人低吟,转头看时,周仲望已经半睁着眼睛手指着荀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荀谋赶紧来到床边,坐在床沿,拉着师父的左手,激动的道:“师父您终于醒来啦!”

“谋儿……”周仲望翻着白眼,强撑着轻唤荀谋。

荀谋紧握了一下师父的手,“徒儿在,徒儿在,师父您还是好好休息,要不要吃点点心,一会儿好吃药!”

周仲望嘴角微微一笑,容颜似乎有所回转,“不必麻烦了,为师自知时日无多了……”

“师父您戎马半生,哪能那么快就倒下呢!这大汉的江山还指着您老来守着呢!”

周仲望摆摆手冷然一笑,荀谋见师父起sè好转了许多,于是笑道:“师父,徒儿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哼……”周仲望笑着轻哼一声,“为师这几日也想的明白,如果这个江山还需要我这样的老臣扛着,那么亡国之日也就不远了!”

荀谋听罢一怔,“师父……”

周仲望微笑着摆手道:“为师没有糊涂!为师也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告诉你……”(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一举拿下

周府的堂屋内,烛影摇曳,窗外凄冷的北风呼号着,似乎是勾魂的地狱使者。昏黄的床榻上,周仲望蜡黄的脸上透着一丝苍白,他颤抖的手紧紧的握着荀谋的左手,语重心长地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谋儿啊!你是为师毕生心力所教导的关门弟子,一直以来为师以你为傲……”

“师父……”荀谋双眼湿润,“徒儿知道,知道!一直以来徒儿也以您为荣,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等您好了,弟子还要听您的教诲呢!”

周仲望欣然一笑,“为师自知命不久矣!你早已出师,不必哀恸。为师有两件事要托付于你,你……能答应否?”

“师父莫说是两件,就算一百件一万件,徒儿也依得,也应当照办的!”

“嗯……”周仲望欣慰地点点头,“为师的几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为师走后……”

“师父,您的几位子女,徒儿一直视若自家长兄长姐一般,徒儿一定会好好照顾的。师父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荀谋鼻头一酸,兀自压抑着眼泪。

周仲望继续说着,“你能这么说为师就放心了。还有一件与你有关!”

“何事?”

“如今朝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太子和宁王暗中争斗,对皇位虎视眈眈,朝廷中上下官员很多人都各自站队!”周仲望嗓音沙哑的道,“谋儿啊!”

荀谋一怔,接着应道:“徒儿听着呢!您说!”

“说实话,你真的要站在太子一边吗?”

荀谋低头不语,地上黑黢黢的影子在灯光的掩映下摇摇晃晃,荀谋的脑中嗡嗡作响,这个问题实在太尖锐,与太子长久的相处下来,发现太子虽然野心勃勃,能力在诸位皇子中也算是个中翘楚,但是太子刘衍有时心胸狭隘,难以容人,这一点性格和他的爷爷当今的圣上倒是极为相似,就算太子以后成功登基,只怕日后也很难相处,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翻出旧账除掉当年辅佐他上位的心腹呢?可是宁王呢?他如今是皇位最有利的竞争者,也是太子的芒刺,如果太子倒台,想必宁王是最有实力登基的,可以当今圣上的性格,太子没有犯什么重大的过错,很难会将太子之位交给宁王,不过宁王手下有陆佐帮忙,只怕也很有胜算。荀谋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太子是国之储君,理应顺位登基!”

周仲望轻蔑一笑,“如果没有宁王,你说的这些也许不错!”

“哦?”荀谋一声惊呼,“师父难道并不看好太子殿下?”

周仲望轻叹一声,点点头,“你知道,为师这一辈子最大的对手就是你师伯故知禅师,他自幼和为师一起追随你们的师公,从小我就嫉妒他的才华和智慧。后来没想到他也收了一个徒弟,和你相比也在伯仲之间,如今陆佐重新回到朝堂……”周仲望说着轻声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如今陆佐选择辅佐宁王,想来一定会成为你的劲敌!”

荀谋愕然,“师父您的意思是……”

周仲望的眼里冒着幽幽的绿光,“除掉他!”

“这……谈何容易,他如今不仅是宁王的心腹,而且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想要除掉他,简直难上加难!实不相瞒,徒儿今日也想找到陆佐的尾巴,可是实在是难以抓到他的把柄。”

“想抓住他的把柄只怕你这辈子都无法除掉他!”

“师父……”荀谋的眉头一皱,“您的意思是让徒儿直接除掉他?”

周仲望用力的微一点头,“为师已经在探听到了一个消息……”

荀谋好奇的问:“是何消息?”

“还记得《鬼谷纵横论》吗?”

“这……”荀谋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忧惧,“真有这本书?”

“一直以来,江湖中对这本书只是有所传闻,你师公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到底是否真的存在,现在为师可以确切的告诉你,这么书确实存在,而且确实就在陆佐的手上!”周仲望斩钉截铁的说道。

荀谋刹那间沉默不语,原本紧握师父的手,缓缓滑开,兀自低着头思索着,江湖传闻这本书是鬼谷祖师毕生费尽心力所书,只要能得到这本书,可以说是得尽人间智慧,看来当初陆佐在牢里并不是为了气自己,而是真的存在这本书了。荀谋抬头继续问:“师父您是如何得知的?还有那本书现在具体在哪里?陆佐把他藏在哪里了?”

“哪里得知的你就不必打听了,这个消息却是千真万确。至于次此书藏在哪里,那人并没有告诉我。陆佐自从步入朝堂以来,虽然他都在家稳如泰山,但其实背后许多事情都是他暗中cāo控。”

荀谋既困惑又好奇,师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cāo控?cāo控什么?”

“比如高筠,比如夏敬营,还有安远山!”周仲望在说这些人的名字时,极为平静,

“这……”荀谋的脸颊抖动着,感觉一切简直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高筠是高翰的亲弟弟,他也是我们的人,还有夏敬营是因为他的儿子得罪了范恩羽,安远山可是陆佐的老泰山,难道他手眼通天不成?”

“高筠一直以来就是陆佐的人,他们两人早在参加科举的时候就认识了,而且还是结义的兄弟。”

“怪不得,怪不得……”荀谋喃喃道,“怪不得高筠会那么轻易的就夺得帅位,怪不得西征鄯兰,他们二人能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怪不得他在官场中能够如此平步青云,原来他不止是皇上的心腹,也是陆佐和宁王的人。”

周仲望淡淡地道:“还有夏敬营一案,其实是陆佐设下的一个局!”

荀谋吓得面sè铁青,“这……怎么可能?师父可有证据?”

“你想想,范恩羽是本朝巨富,又是鄯兰一带的名门望族,他认识陆佐,又何足为奇。至于他和范恩羽之间所设的局也只是为师的内线告知的,并无证据。”

“怎会没有!”荀谋有些激动,“既然有内线,只要让那人站出来举证不就可以了么?如此一来不是可以将陆佐等人一举拿下了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驾鹤西游

当荀谋得知师父的一番话之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没想到师父竟然深藏不露,安排了一个内线在陆佐的身边,现在看来只要让这名内线站出来举证陆佐等人,那么将陆佐等人一网打尽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了。荀谋于是迫不及待地问:“师父这个内线究竟是谁?我们何不让他站出来揭发陆佐,那么夏敬营父子不仅可以沉冤得雪,还可以将陆佐一网打尽,岂不妙哉!”

周仲望沉着脸,双眼下垂,一副无能为力之状,“他不想说,为师也不想强迫他!”

“这是为何?”荀谋情绪有些失控,在他看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师父,您说的这个内线究竟是谁?就让徒儿去说服他,他一定会帮助您的!”

“不必了!”周仲望用力的睁开双眼,“至于他是谁你也不要再打听了,为师答应过他,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知道的。现在为师就要走了,就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这……”荀谋咬着牙,沉沉的低下头,极力的克制着心头的怒火,看来师父真的是老糊涂了,一边劝说自己早日除掉陆佐,一边有一个极为简单而又致命的方法,他却不用,既然早就安排了内线,为何迟迟不说,如今大敌当前,实在难以理解他的想法。许久荀谋才抬起头含着泪道:“师父啊!如今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是不将陆佐除掉,他日徒儿定会成为他之鱼肉啊!师父,您无论如何最后一定要帮帮徒儿这个忙啊!”

周仲望的脸颊颤动着,闭眼吃力的呼吸着,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叹息着摇摇头。

“师父!”荀谋近乎长啸,声音颤抖,像是愤怒,又像是哀怨、无奈。

“为师答应过他,还是任他去吧!”

荀谋见师父表情颓然,也不好再强求,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屋外阵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冲进堂屋的是师父的几个家眷,见师父已经醒转,屋中间几位老少男女喜极而泣,全都围拢到床沿而来,荀谋只得从人群中黯然抽身出来,没趣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屏风后的管家,然后低下头背着手走出屋外。荀谋刚走至廊檐下,便见屋外已经下起了小雪,窗棂上昏黄的烛光摇映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荀谋原本已经踏下石阶的左脚,忽地又收了回来,他此刻心有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半掩的朱门,转身正准备推门之际,但听得屋内呜呜咽咽之声,却又收住了手。恰在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迎面是周府的管家,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管家见是荀将军,忙陪笑道:“哟!荀将军还在呢!还以为您走远了,正准备追上您呢!”说着举起手里的伞,边递给荀谋边道,“老爷说会下大雪,让小的给您送伞来!”

荀谋眉头一皱,冷冷的看着老管家,缓缓接过他手中的伞,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就连最后管家转身进屋了都没察觉,他直愣愣地站在廊檐下,几点风雪打在他身上也浑然不知,他细细体会着老管家的那一席话,下大雪?伞?师父一身jīng明,身经百战,能够在古怪多疑的皇上手里一直得以重用,绝对有他的处世智慧,他方才所说的这些话也一定有深意,哎!荀谋长叹一番后,现在师父还惦念着自己,再进屋去逼迫师父,那就实在有些忘恩负义了。想着荀谋复又转身打开伞,踏下石阶。天寒地冻,石阶湿滑,荀谋冷不丁脚底打滑,差点摔了一跤,一个趔趄踉踉跄跄的走出四五步,把荀谋着实给惊醒了,正没好气之时,忽听堂屋内哭声一片,响彻宅院,荀谋一惊,大叫一声不好,将伞一扔,转身便往堂屋内跑去,撞开门看时,果不其然,众人围着架子床前捶胸顿足、哭天喊地,一时间屋内哭得一片沸腾。

“师父……”荀谋撕心裂肺的冲到床前,趴在床沿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正月初四,正是请神的日子,民间有各式各样的风俗。今日天还未擦亮,宁王便已经在暗中派人去请陆佐到王府密室走一趟。陆佐仓促更衣,见下起了大雪,赶紧又穿上一件大衣。安静若一边给相公穿衣,一边看着他,见相公的脸在灯光下蜡黄而又苍白,忍不住念叨:“宁王做事情也是风风火火的,能有什么急事?就不能等天亮了再去?”

陆佐倒是不紧不慢的道:“天还未亮,如此大雪,宁王还派人来催促,想必是宫中除了什么事!”

安静若听得宫中二字,瞬间反应以为是皇上出了什么事,于是紧张地问:“宫里出事了?会不会是皇上他老人家……”安静若不敢再说下去,眼神焦急的聚落在陆佐的眉头。

陆佐目光冷然,然后摇摇头,“应该不是!如果真的是皇上驾崩,宁王这个时候应该在宫里了,不可能有时间召见我!”

“师父……”屋外的殷季再次催促道,“好了没?”

安静若眉梢还是隐隐有些担心,双眼流盼地看着夫君的面庞,低声道:“一切小心……”

陆佐温吞笑道:“不必挂心!我走了……”说罢,疾步开门而出。

殷季在屋外候着,左手打着伞,右手提着灯,边为师父遮雪边引路。

宁王府的暗室里,宁王刘询正在空间促狭的暗室内来回踱步等待着,他脚步轻快,不时地望着通往杏花酒楼的密道。屋内暖意融融,让人浑然不知是寒冬腊月,刘询嘴角的笑意此刻如沐春风般难以掩饰。坐在身后桌子旁的刘行之倒是一脸淡定,品着手中茶,徐徐道:“父王,至于这么开心么?不就……”

“你懂什么?”刘询笑着打断刘行之的话,“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天大的喜讯啊!你爹我等着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了,今天终于来了!”

“又不是让您当太子!”刘行之有些不屑,“看把您高兴的!”

正说时,密道内传来了脚步声,刘询此时心急如焚,不由分说,走向密道内,亲自迎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五味杂陈

“陆先生……”刘询在暗道内三两步来到陆佐的跟前,挽起陆佐的手,便拉着往密室走。

陆佐见刘询脚步轻快,脸上还挂着笑容,就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所以也放轻松了,于是边走便问:“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天大的喜事啊!”刘询边引着陆佐坐下边道,“先坐下慢慢说话!”

陆佐向宁王和刘行之微一欠身方才坐下,殷季站在身后,也好奇的往前凑。刘行之却有些破不以为意,陆佐算的了什么,为着今日这事,父王竟然一大早就跑来见他?于是一个人兀自埋头喝茶,也不理会。

“不知何事能让王爷如此欣喜,且说来听听!”

刘询赶紧到了一盏茶放在陆佐的手边,自己也倒了一盏茶,一饮而尽,咽了咽茶水之后,才大笑道:“我们的劲敌,也就是荀谋的师父,他……”说到这里,刘询兴奋到语塞。

“您是说周仲望老元帅?”陆佐有些焦急的问。

刘询点点头,“没错……”

陆佐迫不及待的问道:“他怎么了?”

“他……他……”刘询激动得无法自拔,几个字半天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再喝了一口茶之后,才缓缓的笑道,“他死了!”

“噗通”一声,陆佐手里的茶盏滑落到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神色凝重的仰头沉默,脸上说不上是喜是忧。

“陆先生……”刘询轻敲桌子提醒陆佐,见陆佐回过神来,继续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少了这么一个劲敌,看荀谋还有刘衍那小子能嘚瑟到什么时候!”

陆佐此时思绪万千,并不想多做评论,只是一味苦笑回应。

“陆先生?陆先生?”刘询见陆佐没有反应,持续叫了数声,“您这是怎么了?难道不高兴?”

陆佐微笑道:“失去一个周仲望,对太子而言也许如失臂膀,但是也不至于大厦倾倒……”

“那先生您的意思呢?”

陆佐眼里冒着冷光,“想要绊倒太子,必须除掉一人!”

刘询脱口问道:“何人?”

陆佐似乎欲言又止,感觉自己有些失言,不想再说下去,于是赶紧圆场道:“没有,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步步小心,千万不能让太子抓住什么把柄,否则太子一定会在我们身边的人中找把柄。”

刘询费解的看着陆佐,陆佐今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难道是因为周仲望的缘故?周仲望是他的师叔,师叔去世,作为师侄伤心难过也是在所难免,于是道:“陆先生,您上次说有办法除掉权师道,您看现在是不是时候到了!”

“此事我已经在筹办之中,王爷尽可放心!”

刘询喜出望外,“那此事就有劳陆先生了!”接着脸色一转,“最近令弟陆仁襄陆大人可好?听说他回来了,已经去了户部报到?”

陆佐想起这个弟弟,心中有些苦涩,自从仁襄回来之后,不知为何少了最初一丝喜悦,有的却是隐隐的担忧,正月初二日弟弟一回来,第二日早上便去户部报到,而春节期间原本是休沐假日,他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去户部,更让自己想不通的是弟弟初三日下午便在京城找到了住处,还火急火燎的马上搬出陆府了,这一切不得不让陆佐怀疑到何氏。陆佐想罢答道:“有劳王爷操心了,仁襄他初次来京,不想落人口舌,所以才着急着在元宵前将所有事情办妥。”

送走陆佐之后,刘询和儿子刘行之回到了王府书房内。此时天早已放亮,父子二人对坐闲谈。

刘行之问道:“父王!孩儿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何事呀?”刘询边把弄着手里的佛珠边笑道。

“方才陆佐说想绊倒刘衍,必须除掉一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他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对!等你再问是谁的时候,他却忽然又否认了,父王,您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刘询眉头一皱,双手交叉,喃喃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为什么不说是谁呢?难道那人和陆佐有关系?”

“父王,您说此人会是谁呢?”

刘询又陷入了一番思索,对啊!会是谁呢?此人一定身系着太子的荣辱,他一倒下,太子势必也会如崩大厦,而且此人在朝中一定势力庞大,在圣上面前也一定深受宠爱……想到此时,刘询的脑海忽然闪现一人。

“李释之……”父子二人异口同声道。

“没错!”刘行之笑道,“没想到父王和孩儿想的一样,一定是李释之错不了。”

“有道理……”刘询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李释之一直以来在党争之中保持中庸态度,不过自从他升任宰职以来,就事事偏袒刘衍,如果朝中有此人在一日,那么太子就能把控政事一日,除掉李释之才是除了太子的臂膀。不仅如此,此举还可断皇后之臂膀,如果真能将李释之拉下马,那真是一石二鸟啊!”

“那父王可有什么办法?”

刘询长叹一声,“难如上青天啊!刘询素有‘酷吏'之称,而且行事小心……”刘询正想说时,忽然想起一件事,眉梢一展,“慢着……为父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来……”

刘行之好奇问道:“何事?说来听听!”

“何事呢……何事呢……”刘询拍着脑门想着,却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忽然脑海又一闪拍手叫道,“嘿……对了……”

“到底怎么了?”刘行之有些不耐烦的问。

“就知道李释之有什么把柄一时间想不起来了!行之啊,你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御史大夫杜宗庭弹劾李释之一事么?”刘询兴奋地说道。

“什么事?孩儿怎么不记得!”

“去年魏王刘诩还在的时候,杜宗庭还是魏王的心腹,当时杜宗庭就曾在朝当面弹劾李释之,说他在吴卿丰一案中,监斩吴卿丰一家之时,放走了三个吴卿丰的家眷!”刘询两眼放光,兴奋不已,“你可知道?”

第二百零八章 首屈一指

刘询说起吴卿丰一案的时候,双眼放出幽幽绿光。刘行之听罢,也饶有兴致,“没错,记得当时您回家的时候,还跟我和哥哥提起过。不过……”刘行之对这桩案件很感兴趣,“不过这吴卿丰案件的始末到底发生了什么?孩儿暗地里听到的版本却始终不一,有人说吴卿丰谋逆,有人说吴卿丰是因为功高震主,还有人说是因为吴卿丰得罪了圣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了!”刘询道,“当初你皇爷爷为夺天下的时候,身边也聚拢了很多的文臣武将,其中包括刚去世的老元帅周仲望,还有他的同门师兄故知禅师,以及现在的平远伯安远山,卫国公荀昱,这些都是皇上的得力干将。当然当年很多追随他老人家的,大部分都已经被皇上除掉了,其中就包括你所问的——吴卿丰!”

刘行之听罢来了兴趣,见父亲今日高兴,一定要好好追问一番,“皇上为何要除掉他?”

“吴卿丰最开始亦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干将,也是他手下最有能力的,吴卿丰不仅将兵能力一流,而且还是一位儒雅的文人墨客,写得一手的好文章,圣上的很多檄文圣旨都出自他手。”

“如此说来,这个吴卿丰应该知道不少皇爷爷的事情吧!”

刘询点点头,“没错!不过这不是他致命的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那得从当年太祖皇帝还是许州节度使说起,彼时太祖还不过是前朝的地方节度使,正是趁着后晋内乱,太祖皇帝起兵勤王,当时太祖手下能臣武将不胜枚举,其中就有周老元帅和故知禅师等人,一举扫平诸乱,成为后晋的擎天国柱,奈何国家不过太平三载,后晋皇帝病逝,太子亦思念过甚,不过两日亦相继去世,国不可一日无主,此时太祖皇帝在朝中的威望和地位最高,于是在文武的推拥下,没奈何只能登基为帝。太祖在位四年,积劳成疾便驾崩了,传位给其长子,也就是太宗皇帝,奈何太宗皇帝与太祖皇帝政见相左,重文轻武,手段极端,很多太祖留下的武将都被以各种理由或削职或擅杀,搞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于是朝中以吴卿丰等人为首的大臣,暗中集结,拥护太祖皇帝次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为明主。他们最后一同里应外合,将皇城包围,逼太宗禅位。”

“逼太宗退位?”刘行之有些不解,“孩儿从小就听人说,太宗皇帝暴虐无常,不得人心,擅杀大臣,苛捐杂税甚是繁重,在朝时民不聊生,搞得天怒人怨。后来由于自己体弱多病,才将自己的位子禅让给皇爷爷的。”

“你也不小了,这些政治手腕相信你也懂得,这些不过是教化之词,朝中谁人信得。”

刘行之继续问:“那后来事情如何呢?皇爷爷又为何要杀了吴卿丰全家呢?”

“你皇爷爷成功登基之后,同年太宗皇帝病逝驾崩,各种缘由也是扑朔迷离,无人知晓。当年那些一起拥护皇上的也全都受到了最高的封赏,其中很多人都封了爵位,唯独吴卿丰没有,知道事情内幕的人都知道吴卿丰功劳最大。吴卿丰在江南一代威望甚高,世代名臣,到了吴卿丰他也已经是朝中的二品大员,兵马大元帅,就是因为他最先站出来为你皇爷爷说话,才有很多人一呼百应的,可恰恰如此,才会引发很多人的不解,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威望和势力已经从江南渗透到了朝廷,才会让当今圣上如此忌惮。”

“谁说不是呢!万一吴卿丰对皇爷爷不满意,又另外暗中保举一个皇上,故技重施呢!更有甚至他自己想当皇上了呢!也怪不得皇爷爷会冷落他。”

“你说的有道理。”刘询点点头,“但是也不全对,皇上还是非常信任吴卿丰的,或者说还是很重用他的,依然让吴卿丰掌握兵权。也正是因为皇上的信任,吴卿丰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收回了吴越等地,又用了一年时间将辽国赶到了关外,又用了三年时间占领了兰州,鄯州,庭州等地,大汉疆土一度达到了空前的规模,吴卿丰的功劳可谓是首屈一指,可即使如此,皇上依然没有给吴卿丰任何爵位。”

刘行之疑惑道:“皇爷爷如此岂不是自相矛盾了么?既然不信任吴卿丰又何必将军事大权交给他,如果信任他,按吴卿丰的功劳,至少也应该封一个伯爵不是!”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为父想来这应该是为了后面做铺垫的吧!”

“铺垫?”刘行之一脸不解,“此话怎讲?”

“因为吴卿丰势力庞大,朝中威望甚高。”

“如此皇爷爷不应该忌惮三分、礼遇三分才对不是么?”

“这样的吴卿丰才让人觉得可怕,他在朝中势力庞大,在民间威望甚高,一旦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皇上才会让他位极人臣,最后再以谋反罪论处,所有人也觉得不会意外。”

刘行之听罢,暗自点头喃喃道:“高,实在是高,皇爷爷这一招实在是厉害。”然后接着继续问,“从我记事起,为何所有人说起吴卿丰一案的时候总是谈虎色变呢?”

“当时弹劾吴卿丰谋逆的人是东平侯柳昌,不知为何,柳昌也只不过是弹劾,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圣上当时偏听柳昌一面之词就将吴卿丰下狱,因此群臣哗然,很多大臣纷纷站出来替吴卿丰说话,不过其中大部分人也都以同罪论处,说是吴卿丰的同党。”刘询说到此时不禁有些唏嘘,“最后吴卿丰一家悉数被抓,连同那些替吴卿丰鸣冤的人,在短短不过三天时间里,全部被处以极刑,当时负责行刑的正是李释之。”

刘行之此时听得入神,不禁也有些心惊肉跳之感,没想到皇爷爷是如此乾纲独断之人,他日自己定也要有这般魄力方才显男儿本色,于是又道:“父王,您不是说利用此事扳倒李释之吗?孩儿后来也有听说杜宗庭弹劾李释之在此案中徇私舞弊,杜宗庭说的可否属实?”

第一百零九章 反复无常

正月里的朔风穿堂而过,拍打在窗棂上呜呜作响,院子里的几株凋敝的绿植上铺满新雪。虽然已是巳时,但天空依然一片暗沉,大地像是因为冬天的寒冷,才裹着巨大的乳白色棉被而迟迟不肯醒来。宁王府的书房内,宁王刘询和儿子刘行之聊得正欢,不过由于天气寒冷,再加上宁王又上了年纪,开始有些觉得手脚冰冷,于是刘询嚷着让下人送来一个手炉,再将屋子正中的熏炉点上。须臾,书房内暖意融融,刘询也将手里的佛珠往书案上轻轻一放,拿起手炉双手不停的交换摩挲,由手心感到得暖意,直达心房,再化为嘴角的笑意,让他倍感新年的欢乐,心底里不禁暗叹好久没有过过这样舒畅的新年了。

“父王,您还没说杜宗庭弹劾李释之一事呢!李释之到底有没有放走了吴卿丰的家人?”刘行之问。

刘询眉头一皱,眼睛里闪出一丝疑惑,“此事的具体情况为父也不是很清楚,按照杜宗庭所说,当时拿获吴卿丰一家一共有一百二十四人,这一点倒是不错,名单上都详详细细写得很清楚,但是他说李释之徇私枉法放走了三个人……”刘询连连摇头,“这……为父也不敢确定是真是假。”

“那父王如何还说要利用这一点来弹劾李释之?”

“当然是就坡下驴啦!你想杜宗庭如今是谁的人?”

“杜宗庭?”刘行之颇有些不屑一顾,“此人反复无常,算不得什么,最初追随魏王刘诩,见人家大势已去,又转而投奔刘衍,还告发自己的旧主,像他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刘询笑道:“说的不错,不过杜宗庭现在既然是太子的人,当初又弹劾过李释之,我们何不顺着杜宗庭的口实让人再次弹劾李释之。”刘询边说边恶狠狠地盯着手炉,仿佛这把手炉就是那可恶的李释之,“就算不能借此扳倒李释之,也要让他在皇上面前失去信任,对了!”刘询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了刑部尚书崔皓,还有大理寺卿杨佑显,心中一想很是激动,“行之啊!为父还有一件事托你去办……”刘询说罢,连连嘱咐道,“现在就去办,务必让他们今晚就来告诉我情况!”

正午时分,虽然天空依然一片阴郁,好在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不过看着宅院上方依旧乌云罩顶,看来今晚还会继续下雪。层层叠叠的院落,屋顶上、庭院里、树木草丛上都盖满了一层层白雪。太子府的内书房,此时已经聚满了自己的心腹。原本小小的一间书房,却占满了身着华服的高官,官职大的站在围站在书案前,官职小的已经被挤到了门边上。不过屋内即使挤满了二十几个人,可还是一片肃静,所有人神情紧张,思绪万千,因为太子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聚齐这么多心腹一起共讨,难道太子是要有所行动了吗?这一切不得不让人联想到老元帅周仲望离世的消息,此事在今天早上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难道中午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对,毕竟死了一个周仲望,对太子的损失虽然很大,但还不至于元气大伤,毕竟太子还有一个新晋提拔的新秀高筠,就在有些人想到高筠的时候,四处张望,却不见高元帅,有人小声问了起来,“怎么不见高元帅?”

虽然问话小声,整间书房的人都听到了,所有人左右张望,以此确定高元帅是否就在屋中,答案很显然,“对啊!如何不见高元帅?”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堂中间的那个人身上,那人正是高筠的哥哥高翰。

高翰一脸尴尬,进退不是,只得拱手向周围的人施礼微笑,话音略有些颤抖道:“舍弟事务繁忙,一时赶不来……所以就由……我来……”

话未说话,就有人看向门外低声叫道:“太子殿下来了……”所有人齐刷刷的转向房门向来人施礼请安。

“不必多礼了!”太子刘衍的脸色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阴沉,接着一甩袍袖大踏步跨进内书房。大家见太子心情不好,也不敢直接问,纷纷给太子让出一条道来。刘衍低沉着脸,径直走到书案一屁股坐下,狠“哼”一声,然后没好气的一掌击打在书桌上。

书房内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同样沉默的荀谋。荀谋却面沉似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刘衍轻咳一声,一脸严肃道:“工部尚书高翰来了吗?”

所有人不自觉地看向堂中间的高翰,高翰满面通红,神情紧张,慌忙站出队伍,下跪行礼,“下……官……在!”

刘衍见到高翰之后更是怒火中烧,右手指着高翰,气得手直颤抖,“好你个高翰啊……你们兄弟两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面对刘衍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高翰也是一头雾水,边磕着响头边辩解道:“下官哪里有不是之处,还……请殿下……明示则个!”

在场的很多人也有些不明就里,只有荀谋早已知道其中原由,眉头紧皱的看着太子。但见太刘衍一拍桌案,然后三两步走到高翰的跟前,指着他的头顶质问道:“本宫且问你,你弟弟高筠到底是何态度?为何当初你对本宫说高筠亦是本宫这边的人,可本宫前去询问的时候,为何你弟弟态度模棱两可?”紧接着大喝道,“说……高筠是不是刘询的人!”

高翰听罢战战兢兢道,“这……怎么可能!殿下……您一定弄错了,高筠并不是宁王的人,他一直以来就是拥护殿下您的啊!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表态就是为了让警惕皇上啊……”

“别说了!”刘衍几乎歇斯底里的怒吼道,“本宫当初就是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才会帮高筠坐上帅位……”

“殿下!”高翰依然极力辩解,“高筠之所以会有此态度,也是想……”

“闭嘴……”刘衍已经看不下去他的表演,今日之所以召集所有人,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岂会容高翰有半句辩解,于是回头向荀谋招手,“荀将军,你来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一十章 两面三刀

太子府的内书房,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又一齐落在了荀谋身上,大家都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会如此大发雷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荀谋不紧不慢的走到堂中间,目光冷然的看着眼下跪着的高翰道:“你弟弟高筠其实一直都是宁王的人,他之所以能够顺利的掌管三军,一半就是源于宁王的人暗箱操作,一半源于太子殿下并不知悉情况,所以才会如此巧合的让高筠夺得帅位。还有……早在去年你们金榜题名之前,你兄弟二人就和陆佐熟识……”

高翰惊恐的双眼中,仿佛瞳仁都在颤抖,看来这一切就是荀谋告密的,怪不得刘衍会如此激动。

荀谋说罢,一旁的刘衍便指着高翰恶狠狠地质问道:“高尚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这……”高翰已有些不知所措,“下官并未……”心下一想再辩解也无济于事,于是便道,“下官对此事也不知情,下官这就回去痛斥高筠,让他弃暗投明……”

刘衍突然脸色一变,一脸满不在乎,狞笑着道:“高尚书,你们兄弟二人如果胃口真的这么大,只怕临了也没什么好结局,本宫送你一句忠告!”

“请殿下赏赐警句!”高翰说罢跪道,“小的一定铭刻于心,日夜吟咏,时刻不忘!”

“哼……”刘衍颇具玩味的冷笑一声,“骑墙观望小心最后只会玩火*!你的老前辈裴元晋知道为什么那么快就致士还乡了吗?”

“小人不……”高翰犹豫一下,然后道,“请殿下……明示……”

“你以为裴元晋真的就年迈了吗?他在工部声名显著,也是老臣了,深得皇上信任,之所以会致士还乡,那是因为本宫看重你的能力,向皇上举荐你,皇上才会以裴老尚书年迈为由忍痛让他致士,否则哪里会重用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就算轮到姚迁也轮不到你这个小小的员外郎。”

“小人明白……明白!”高翰慌忙连连叩头,掷地有声,“殿下两次举荐之恩,小人没齿难忘!小人这就回去劝说高筠,让他回头是岸……”

刘衍站直之后,半转身,冷然笑道:“退下吧!”

书房内,众多大臣都有些慌了神,看着高翰远去的背影不禁都为自己捏一把汗,再回头看太子殿下的时候,但见他已经端坐在书案后,左手拿着一封奏折,右手食指不断敲着奏折发出轻微的响声,看太子的模样显然有些神情紧张,所有大臣复又围拢上前,但还没有一个人敢先问话。

太子刘衍接连叹息几声之后,荀谋知道是时候站出来说点什么了,于是拱手道:“殿下,高翰此人两面三刀,既然他弟弟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现在也没有留高翰的必要。高家兄弟摆明了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像他这种人留在身边,保不齐哪天又会背弃于您。况且高筠如今正得势,如果不尽早除掉,遗患无穷啊!”

刘衍的眼神有些茫然,“想除掉高筠谈何容易,我们也没有他的把柄,再者你师父如今又仙逝了,朝中可带兵的也就高筠了,想要除掉他,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殿下,想除掉对手虽然很难,可是除掉自己人呢?”

刘衍眼珠一转,喜上眉梢,“对呀!只有自己人才是最了解的,只要除掉高翰,想必高筠也会折断一只臂膀,到时候再想办法除掉高筠也不迟。”

此时吏部尚书权师道亦说道:“眼下周老元帅仙逝,我们必须在军政大权中重新启用我们的人,如此重要的位置不能让高筠把持下去,长此以往我们很难在军中立足了。”

刘衍道:“这个本宫也知道,可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也不知为何皇爷爷竟然会信任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

“殿下!”权师道边说边向荀谋一拱手,笑道,“宁王有初出茅庐的高筠,我们不是也有少年英雄百战百胜的荀将军么!”

刘衍也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却不是滋味,自从荀谋去年鄯州一败,就渐渐失去了皇爷爷的重用,接着又在选帅中输了,更是让人出乎意料,更何况高筠如今在皇爷爷面前正得势,想要让荀谋重新在皇爷爷心里树立形象恐怕很难,听权师道这么一说,也有些头疼,于是道:“本宫也有此想法,可高筠正如日中天,我们要让荀将军重振雄风,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荀谋作揖道:“荀谋必当唯殿下马首是瞻!”

此时杜宗庭站在后排,一副欲言又止之状,他郁闷的心里已经积压已久,,一直以来他在太子众多的心腹中,在太子的心里地位并不高,此刻他已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除掉高翰,他知道现在正是他博得太子信任的时候,思忖片刻之后,徐徐上前,躬身施礼道:“殿下,下官倒是有一计可除掉高翰!”

众人异样的目光射向堂中间的御史大夫杜宗庭。刘衍忙问:“杜大人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堂内忽然一片寂静,所有人屏息凝气看着杜宗庭。但见他不紧不慢的道:“殿下两次举荐高翰,不可谓恩重如山,奈何高翰两面三刀,也怪不得您雷霆大怒。虽然高翰此人表里不一阳奉阴违,不过他在治理水患方面确实是个人才,去年他在朝堂中和虞衡司郎中姚迁的论辩可谓是精彩绝伦,治理黄河水患的方案如今看来也卓有成效……”

刘衍听杜宗庭啰嗦半天有些着急了,冷冷的道:“杜大人何意直接说吧!”

杜宗庭呵呵一笑,依然慢条斯理的道:“众所周知治理黄河难度之大,高翰为此也是煞费苦心,他之所以能够当上工部尚书,也因为其治水有功,当然这其中主要还是因为殿下您的举荐!”

“好了……”刘衍颇不耐烦,“不必拐弯抹角的,本宫想听得是他高翰有什么把柄,然后治治他,不是来听你给他歌功颂德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书房密谋

太子刘衍经历高翰一事之后,对于手下人的信任倍加小心,那些背叛自己或是暗地里阳奉阴违的人,如果不加以斩草除根,那何以稳定朝臣的心,像高翰这种人,在刘衍得知他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其实就已有了杀心,之所以叫来这么自己的人,无非就是想告诉其他人切不可怀有二心,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刘衍看着书房内这么多的朝中大员都有些惶恐不安,心里多少有些舒坦了,听杜宗庭啰嗦半天不说个所以然来,又有些不耐烦起来,道:“杜大人你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直说吧!只要可行,本宫定有厚赏!”

“遵命!”杜宗庭作揖道,“高翰治水有方也算是不赏之功,可是……”杜宗庭说罢贼溜溜的眼睛一转,嘴角露出一丝狡黠。

“可是什么?”刘衍好奇道。

书房内的人也都屏息侧耳倾听,只等着杜宗庭说出计谋来。杜宗庭却环顾四周,太子会意,知道人多嘴杂,万一中间有细作听了去,那么岂不是又将竹篮打水。于是太子将手一挥,大家也都会意,纷纷从书房中鱼贯而出。

正当荀谋也尾随众人走至书房门口时,刘衍忽然朗声叫道:“荀将军,你留下来!”

荀谋一惊,看来太子依然信任自己,于是转身行礼,又重新站回堂下。刘衍故作淡然,示意杜宗庭继续说。

“高翰治水算是大功一件,但是……”杜宗庭说着狡狯一笑,“如果治水无方呢?”

“治水无方?”刘衍低头沉吟,没有要领,忽然脑子一闪,抬头大笑道,“原来如此……”

荀谋此时也已经明白,没想到这个杜宗庭还能想到这个办法,从古至今治水之难不言而喻,黄河一带每到汛期之时,便哀鸿遍野,治水成功自然是百姓讴歌,可如果失败,小则百姓家的农作物颗粒无收,大则引起民变,虽然高翰治水成功,但是想要使手段让堤坝崩溃、支流泛滥,对太子而言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可惜苦了还是无辜的百姓,但是古今想成王霸之业者,最忌的就是妇人之仁。

杜宗庭道:“只要我们暗中让人去将黄河各主要的堤坝掘出一个小口,那么高翰的治水之功便……”说到此时他又停了下来,忽然感觉自己哪里想的是不是疏漏了?

刘衍此时突然皱起了眉头,恍惚地摇着头喃喃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黄河决堤,那夹岸的百姓岂不是也跟着受累?不行……”

书房内此刻静得如死水一般,太子的呼吸仿佛也都能听到,他面沉似水,额头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紧紧握着的拳头不时又松开。杜宗庭经太子这么一说,方才恍然大悟,自己一心想着如何为太子除掉高家兄弟,却没想到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好在太子最终否决了自己的计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嘭!”刘衍握拳狠狠的往书案上砸去,咬着后槽牙长叹一声,然后站起身,背着手在堂中间来回踱步。

荀谋和杜宗庭都先是一愣,随后对视一眼,二人的眼神忽地又闪开。荀谋也已猜出太子七八分的想法,知道他此刻在做最艰难的决定。

庭院外冷风呼呼地拍打着窗棂,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新年的雪根本就没有要停的意思,屋内的光线也渐渐的暗了下来,虽然天气湿冷,可是刘衍的额头上、手心里却直冒汗。忽然,刘衍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东墙多宝阁上供着的一柄宝剑,虽然屋内有些昏暗,却依然能够看见那柄宝剑珠光宝气,剑身狭长,上面还有规律的镶嵌着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杜、荀二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柄宝剑身上,太子已经走到了多宝阁前,取下宝剑,又踱到书案前。杜、荀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刘衍缓缓的抽出宝剑,杜、荀二人仿佛能感觉到宝剑寒光四射,不约而同的身体一颤。

荀谋还是第一次见太子举止如此诡异,于是低声嗫嚅道:“殿下……”手指着宝剑道,“这……端的是把宝剑啊!只是不知殿下拿来此剑是何用意?”

刘衍此刻与方才简直是一反常态,他上下打量着宝剑,淡淡地道:“荀将军!你说这把宝剑从未出鞘,他还算是一把宝剑么?”

“这……”荀谋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发愣的杜宗庭,然后一犹豫,继续道,“当然……算是!”

刘衍呵呵一笑,“此剑唤作七星宝剑,剑鞘上所嵌的七个宝石对应的乃是北斗七星,端的是一把无价之宝,当初皇爷爷就是用这把宝剑上阵杀敌的,后来他又将此剑赏给了本宫的父亲,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荀谋好奇问道。

“可惜后来传到我父亲手里之后,一直都未沾过鲜血!”

刘衍说时,眼里闪出一丝幽幽的绿光,杜宗庭和荀谋瞬间不寒而栗。刘衍继续把玩着宝剑,冷冷地道:“宝剑虽还是宝剑,可如今此剑未拭鲜血,却算不得一把好剑!当年皇爷爷就是靠着它夺得天下,上面不知道占满了多少人的鲜血,有敌人的鲜血,有无辜者的鲜血,有自己人的鲜血,甚至上面还沾着自己至亲之人的鲜血!”说罢又把剑利落的插回剑鞘之中,眉头紧皱,眼露凶光,鼻翼一抖动,“荀将军,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明日一早你就带人去决堤,记住人不要太多,事成之后……派去的人不留一个活口!”

荀谋听罢,怔了一会儿才抱拳答道:“遵命!”这件差事太子显然只会托付给最信任之人,太子能够将此事交代给自己,那么说明非常信任自己了,可为何自己还隐隐感觉到有一丝凉意呢?这是件美差,可同时也是一件烫手的差事,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回头路了,只能是放手一搏。

“对了!”刘衍话锋一转问道,“陆佐的弟弟陆仁襄如何了?”

荀谋道:“听说他一回来就去户部报到了,而且也马上搬出了陆府!”

刘衍满意的点点头,“很好!这件事情做得很漂亮。看来还是我么棋高一筹!”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翼而飞

夜色沉沉,大雪终于停了,久违的上弦月,高悬于屋檐。这样的夜晚实在太冷,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除了几支披坚执锐的皇家卫队穿街过巷外,几乎看不到其他行人。

宁王府幽暗的密室里,墙上的灯被点亮了起来,五个庞大人影在墙壁上摇晃了一下,便围坐在桌旁。宁王刘询的身边坐的正是自己的儿子刘行之,坐在对面的是刑部尚书崔皓和大理寺卿杨佑显。而墙角站着的正是管家刘三儿,他手里拿着还在摇曳着微弱火焰的火折子,见室内灯亮了,赶紧将火掐灭,然后徐徐退到要口把风。

几个人互相见礼,崔、杨二人从进密室开始就一直眉开眼笑,刘询也心领神会,看来此二人带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好消息了,于是问道:“崔大人,杨大人,事情如何了?”

杨佑显笑道:“总算不负王爷所托,公子一说您有事让我们帮忙,我二人就赶紧去刑部和大理寺的档案库查阅当年的卷宗。”说罢甚是得意的一扬嘴角,“王爷,您猜结果如何?”

“如何?”

“刑部的卷宗记载‘元亨十一年秋,八月十八日东平侯柳昌弹劾兵马大都督吴卿丰以权谋私、图谋不轨,吴门一百二十四口悉数入狱,由大理寺卿李释之审理,经查实吴卿丰确有谋反意图,二十三日斩首示众’!”杨佑显道。

刘询疑惑道:“如此寥寥数语,实在难以断定,这其中有何问题吗?”

“刑部的卷宗是交给圣上的,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却是皇上所要的答案!不过与此同时我们还查阅了当时其他案件的档案,却极为蹊跷……”杨佑显左手摸着下巴略一沉吟。

“有何蹊跷啊?”刘行之凑前问道。

崔皓一脸严肃道:“我们查阅了很多当时的资料,其中就有记载在元亨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的前一天晚上,有三个人离奇失踪,其中一个是个寡妇,另外两个是她的儿子,年纪差不多都在十岁左右。寡妇王氏是个极不安分的人,指使自己的两个儿子去偷隔壁的耕牛,所以才被抓了起来!”

“哦……”刘询低头惊呼一声,“此罪也不过是关押几日就完事了,怎么会失踪的?”

杨佑显呵呵一笑,“这其中定有文章!”

刘询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们可有去查王氏的背景?”

崔皓道:“查了!王氏的丈夫不过是平常农户,婚后八年去世,留下王氏母子三人,并没有其他亲属。不过更让人奇怪的是,事发之后,当值的两名狱卒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刘询听罢,抬起头望着烛光摇曳的墙壁上,双眼冒着火花一般,“肯定有问题!你二人可有办法重新找到那两名狱卒?”

崔皓皱眉低头略一沉吟道:“既然已经失踪,要么就是畏罪潜逃,要么就是已经被杀人灭口了,即使还活着,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想要找到他们……”崔皓接着摇摇头,“恐怕很难!”

“我们想要扳倒李释之,只是用此事弹劾他还远远不够,本王可以肯定,这两个狱卒一定知道事件本末,只要找到他们,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刘行之主动请缨道:“父王,此事就交给孩儿来吧!除非他二人都死了,否则孩儿一定有办法找到他们。”

刘询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儿子,徐徐一笑,然后拍拍儿子的肩头,笑道:“既然你自告奋勇,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今年不同往日,昨日传出邸报说,今年初九日是黄道吉日,圣上定于初九日朝会,所以此事必须在初九之前查清楚。行之啊,你可能完成?”

刘行之略一犹豫,道:“父王放心,孩儿一定在初九之前查清此事。”

杏花酒楼的雅间内,此时欢声笑语,所有人喝得正欢。陆佐因为兄弟陆仁襄回京任职,所以图个方便,在杏花酒楼大宴宾朋,不过请的都是极为贴己的好友,席间数来将近有二十人。大家饮宴正欢,便开始吟诗作对、猜拳行令,无不欢喜,陆佐也是难得一见的开心,见有人来敬酒,也想着喝一两杯淡酒,酒杯却无一例外被身旁的安静若给夺走,安静若索性给他叫来了一瓶清水,众人见状都哈哈大笑。

就在众人玩得欢愉之际,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可屋内嘈杂无比,只有安静若和陆佐听到了,二人对视一眼,这里是雅间,所有酒菜也已经上过了,不可能是店小二来添菜,何况方才也已经下令过,除非自己去叫店小二,否则不要让任何人前来叨扰,这时候,竟然有急促的敲门声,看来定有文章。于是陆佐站起身,双手一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大家见陆佐一脸严肃,瞬间都噤若寒蝉。此时屋外的敲门声更加清晰了,还伴有人轻唤道:“老爷,老爷……”

屋内的互相对视,像是在问是谁的仆人在叫唤。就在大家惊疑之时,高筠突然脸色一沉,忽地站起身,然后赔笑着向在座的各位拱手施礼,“是在下家仆,诸位继续喝,我先方便一下。”

屋内瞬间“哗”的一声又回到方才的嘈杂之中,“高大人那您先去吧……”

陆佐看着高筠远去,见他关门之后,身影在门口盘桓一下之后,边匆忙离去了,不禁眉头紧皱,按照平常高筠要是有什么事情离开,肯定会先回头跟大伙请辞的,怎么这会儿听到家仆来唤便匆忙离去呢?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于是轻声叫另外一旁坐着的殷季,让他跟着去看看。少顷,殷季去了又回,脸色深沉回禀道:“师父,高二哥让我先回来。”

陆佐关切地问:“他有说什么事情吗?”

“说是他大哥出事了,四处派人来找他,我再细问,他就把我赶回来了!”

安静若见陆佐双目微闭,忙问:“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陆佐缓缓点头,“高翰一定出事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遮遮掩掩

安静若疑惑地凝视着陆佐道:“高翰出事了?能出什么事?”

“我也只是猜测,现在只能等明天再问清楚情况了!就怕……”陆佐有所担心,不敢再想下去。

安静若道:“怕什么?高翰不是……”说着低声道,“他不是太子的人吗?宁王总不可能拿他开刀吧?”

陆佐皱眉摇摇头,“应该不可能,宁王知道其中厉害,高翰的弟弟高筠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将高翰拉下马,对高筠有百害而无一利。对宁王更是……”

“大师兄……”陈退之手举酒杯站起身,已喝得有些微醺,摇摇晃晃地道,“你们夫妻嘀咕什么呢?来来来,这一杯酒,师弟敬您!”

陆佐脸色一沉,狠狠的斜视陈退之一眼,陈退之赶紧一缩脖子,悻悻的坐回去了,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陆佐复又站起身,向着诸位摆手示意安静,“大家静一静!”

在座众人,见陆佐一脸严肃,便全都放下酒杯碗筷安静下来,屋内瞬间鸦雀无声。陆佐道这才道:“今日宴饮就到此为止,改日我同仁襄有时间再请大家。诸位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喝得正欢,天色也还不算晚,怎么突然就要散席呢?平远伯安远山也在席间,面色微红,他在桌前辈分最大,心下也有些狐疑,席间都是自己人,他也无所顾忌,便问:“佐儿,出什么事了吗?”

陆佐笑答道:“大家先散了吧!现在时候不早了!”

陈退之方才被陆佐瞪眼之后,再加上此时师兄又要大家散席,知道一定出什么事情,于是站起身笑着附和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改日再饮!”说罢向着众人抱拳致歉,“改日再饮……”

于是众人纷纷站起身,互相告辞,接着从雅间内鱼贯而出。陆仁襄夫妇间屋内只剩下大哥和嫂子,还有殷季和平远伯四人坐着,于是也忙不迭地站起身就要告辞。

“仁襄啊!”陆佐不等弟弟说出告退二字便叫住了他,然后亲切的看着弟弟和弟妹,微笑道,“咱们也难得一聚,不必那么着急回去!”

陆仁襄和何氏相视一眼,颇感尴尬。何氏向陆佐一欠身,陪笑道:“大哥有事情,我们夫妻还是不打扰的好!”

“弟妹啊!你也不必如此见外,我和仁襄从来不避讳任何事。”陆佐说罢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何氏张口结舌的看着自己的相公,见相公向自己点头示意,也只得悻悻地坐下了。

安远山又问道:“佐儿,是不是高将军出什么事了?”

陆佐淡淡的摇摇头,“现在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但是我也隐隐感觉可能出什么事情了?”

安远山见如此,于是也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就派人来府上告知一声。”

安静若道:“爹,世禄来接您吗?”

“他哪里肯来?今日让他来赴宴,还不大乐意。”安远山说罢冲着女儿呵呵一笑,“为父就先回去了,天气冷了自己懂得多添一些衣裳,下回和佐儿一起回来坐坐。”

安静若和陆佐赶紧起身送岳父。陆佐夫妇去了又回后,雅间内此时已经杯盘狼藉,只剩殷季和仁襄夫妇在玩笑。陆仁襄见哥哥进门,原本嬉笑的脸色突然又严肃起来,看着哥哥时,眼神有一些闪烁,且不知所措。陆佐一眼就看出了弟弟的心思,于是向弟弟边笑边走回自己的位置,道:“仁襄啊,怎么看你最近有点怕我吗?”

陆仁襄看着大哥愣了刹那,才答道:“没……没有!”然后苦笑着又道,“怎么……怎么会呢!”

陆佐接着关切地道:“俗话说疏不间亲,你有什么话尽管可以告诉为兄,不要遮遮掩掩。京城可是是非之地,不比宿州,稍有不慎就会……”陆佐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可懂得?”

陆仁襄反应了一下,连忙应道:“是是是!”

“老母亲又给我们寄来了一些家乡的土产,明日我让人给你送去。”陆佐笑了笑道,“今日就到这里,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夜已更深,虽然已是初春,夜间却极为寒冷,屋外的积雪尚未化去。陆府的书房内,依然灯火摇曳,陆佐此时手中正捧着一卷书籍看着,却不时皱着眉头,完全没有心思看下去。他将书缓缓压在书案上,披好肩上的斗篷,站起身走到窗前,然后将窗户缓缓打开,“呼”的一阵寒风阴面刺来,陆佐两手交叉来回摩挲,接着轻轻哈气,望着黑黢黢的院子,面色略有些焦急。今晚陆佐已经吩咐门房随时候命,因为他隐隐觉得最近一定会有什么事会发生。高筠晚上不辞而别,更让他觉得事有蹊跷。

就在陆佐望着院子出神的时候,廊檐外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一个身影手提着昏黄的灯笼由远及近走来,看那人的身形正是管家老潘。陆佐赶紧三两步走到门口,轻轻将门打开,老潘此时刚好也迎面到来,二人撞了一个满怀。

“哎哟……老爷!”老潘有些意外,“让您受惊了!”

陆佐一反常态,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

老潘抖了抖精神,眼露佩服之色,“老爷果然厉害,高将军来了,依您的吩咐,我让他在院子里候命呢!是否让他进来?”

“快请!”陆佐利落应道,便转身进屋。老潘点头领命,紧接着快步离去。

少顷,高筠急急从院外飞奔而来,一进书房,便跪在陆佐跟前,双泪横飞,哭诉着:“大哥快救救……救救……”语带哽咽,话半天说不清楚。

陆佐赶紧将其扶起,拍着高筠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慢慢说。高筠哪里坐得下,焦急地道:“出……出大事了!”

“你哥哥出什么事了?”陆佐惊讶的问。

“没错!”高筠紧皱眉头,“太子今天他召见我哥哥,当着太子很多的心腹面前,将他当头痛批。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还有和宁王的关系了。现在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我哥哥说太子他们可能随时会将他做掉。”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汲汲顾影

高筠近乎歇斯底里的道:“大哥……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陆佐面沉似水,“果然不出我所料。贤弟,你现在先不必焦急,我知道你很担心你哥哥,眼下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我怎能不急呀!”高筠懊恼道,“要不是因为我,我哥哥也不会成为两面三刀的人,我这个弟弟亏欠他太多了……”

陆佐边听,心里却有些愧疚,高筠兄弟有此结果,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要不是自己,高筠也不会趟这趟浑水,再一想时,又联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陆仁襄,心下更是生出百般愁绪来。陆佐定了定神,知道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打断高筠的话,直接问道:“你哥哥现在何处?”

“在家中。”

“那就好,现在他哪里都不要去,更不能再去太子府。”

“为何?”

“现在太子一定在想办法怎么除掉高大哥,再去太子府无异于自取其辱。”

“那……他们会不会……”高筠不敢再想下去,“会不会派刺客暗杀他?”

陆佐点点头,紧接着低头一想,又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如今他们既然知道了你的立场,肯定更想除掉你!”

“我?”高筠听得目瞪口呆,“为什么会是我?”

陆佐解释道:“你想想,之前太子他们一直以为你和你哥哥是他们的人,所以才会力挺你成为主帅,如今得知你不是太子的人,而你又掌握着如此重要的军事权利,他们肯定非常着急,此刻相比于除掉高大哥,他们更想除掉你!”

高筠听罢,不惊反而有些释然,拍着胸脯道:“如此就好,他们有什么本事就冲着我来,我不怕他们这些鸟人。”

陆佐冷然一笑,“你是圣上的红人想除掉你,那得费很大的功夫才行呢!”

高筠不明所以道:“何意?”

陆佐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们可能会先从你哥哥下手,以此让皇上对你们兄弟二人都失去信任。”

高筠听罢窜起身,骂道:“娘的,那我就日夜守着我哥府上,看他们敢不敢动手。”

“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如此愚蠢!”陆佐凝眉深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罗织罪名,然后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作甚,让他们找罪名去!”

“难道令兄真的就没什么把柄?”陆佐疑问道。

“这……”高筠低下头,一时语塞,眼里闪过一丝惊惧,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哥哥自从入官场以来,就开始暗地里中饱私囊,也时常会给太子孝敬一些东西,如果对方真的想加害哥哥,找出一个罪名应该不难。高筠于是把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全都告诉陆佐,陆佐听罢也是连连摇头,沉默许久之后,便让高筠先回家,让其不必太过着急,眼下先看看再说。

高筠刚离开,只留下陆佐一人在书房内发呆,他渐渐发觉似乎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师父……”门外响起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陆佐抬头看是殷季,轻轻一点头,示意他进书房来。殷季沉着脸,迈步进屋,接着将门随手推上,屋内瞬间回暖起来。陆佐低头思索,完全没有在意到殷季的脸色。殷季走到师父的身后,埋着头,双手不断交叉摩挲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踌躇了许久才开口道:“师父……”

陆佐自顾沉思,并没有听到殷季的话,许久陆佐才感觉不对劲,于是回头轻唤一声殷季,问道:“看你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为师说呀?”

殷季不置可否的扭过头,回避师父的眼神。陆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徒弟有问题,于是站起身,轻拍殷季的肩膀,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徒儿……有事……”殷季嗫嚅着,脸也已经涨得通红,神色悲伤,还不时的轻声叹息着。

陆佐有些不明就里,自己的徒弟一向乐天开朗,从来没见到有如此悲伤神态,莫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于是正色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殷季突然直接抱着师父,“哇”的放声大哭起来,陆佐见殷季的哭声越来越大,有些不知所以,但这个时候问他也无济于事,只得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也不说话,只听殷季的哭声从大哭到抽泣,哭声也渐渐平息之后,陆佐才轻声开口问道:“季儿,到底怎么回事啊?”

殷季哽咽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呼吸,道:“老元帅死了……死了……”

陆佐听罢愣了片刻,眼神闪过一丝疑问,道:“你说的是周老元帅?”陆佐感受到殷季在点头之时,赶紧松开殷季的手,然后疑问的看着他,他怎么会因为周老元帅的逝世而如此悲痛呢?

殷季被师父的目光吓得呆住了,眼神不住的在闪躲。

二人沉默许久,陆佐从殷季那闪躲的眼神中,终于读出了猫腻,于是再次想确认的问:“季儿,你说的是不是周老元帅?”

殷季沉重的点了点头,悲伤之色溢于言表。陆佐忽然联想到了最近一些事情,不由得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殷季低着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陆佐也不打扰他说话,见他沉默不语,于是转回身,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等着殷季开口。

殷季低着头,站在陆佐的身后,见师父似乎是在轻声叹息,却又不继续追问,心下愧疚之意更是浮上眉梢,嗫嚅着半晌,也终于开口道:“其实我是周老元帅的……”话到此时殷季哽咽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埋下头放低声音道,“眼线!”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结,耳畔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之声,还有屋外咆哮着的寒风。沉默片刻之后,殷季见师父汲汲顾影、半声不吭,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他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向师父请罪时的画面,当他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师父的时候,师父也许会像屋外的寒风一般咆哮着,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师父却如案上的那盏灯沉默不语。

殷季看着师父的背影在烛光中摇摆着,似乎在那一瞬间像极了已经逝去的周老元帅,忽然间见师父的身躯微微一颤,身上的斗篷顺势滑落在椅背上。殷季赶紧上前将斗篷拿起,重新为师父披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心灰意懒

陆府的书房内安静得让人快窒息了,陆佐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开始不住的咳嗽起来,由轻到重,声声咳嗽简直要将五脏六腑咳出,就连书案上的纱罩灯也随着咳嗽声时隐时现、时明时暗。

殷季已被吓得面如土色,赶紧上前为师父轻拍后背,焦急而又关切的问道:“师父您没事吧?要不要为您叫郎中来?”

陆佐咳嗽着说不出话来,将手一扬示意不必。俄顷,陆佐终于止住了咳嗽,脸却因此涨得通红,两眼似乎还含着泪花,他轻声道:“回屋休息吧!我想一个人……”说着又咳了一声,“静一静!”

殷季此刻颇感自己罪孽深重,今日若得不到师父的原谅,他已经做好一死的准备,故而情绪激动的跑到堂下,紧跟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不住的念道:“师父……您要是不原谅徒儿,徒儿今日宁愿自裁于此。”

陆佐面色惨白,全无半丝血色,神情黯然,又似有些心灰意懒,许久才冷冷道:“这世间原有三种人,一种人为他人而活,一种为自己而活,还有一种是不知该如何活着。而我原本是不知该如何活着,直到去年发生的一切,让我彻底改变了想法,原来我是为了他人为了仇恨而活着,所以我特别羡慕那些为自己而活的人,就像你一样。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天性烂漫洒脱的人,是个只为自己而活的人。那夜在京城小巷的矮墙下,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少年的真容之时,我便觉得满心欢喜,当听到他诉说的身世之时,我更是心生爱怜,于是我将那个少年视若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他,爱他,还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甚至将自己最秘密的宝物都告知与他,希望他能够继承我的衣钵。”说到此时,陆佐叹息一声,甚是痛心的道,“可是……”

此刻殷季已是涕泪横飞,跪在陆佐的脚下,不住地抹泪。

“你……”陆佐憋了许久,看着殷季哭得撕心裂肺,后半个“走”字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殷季赶紧说道:“师父,我是周老元帅的眼线不假,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背叛您的事情,半点没有!如果徒儿所说有半句虚言,情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佐的心被触动了一下,紧皱的眉头也稍微舒缓了许多,徐徐才道:“为什么你会被安排在我身边?你到底是谁?”

“徒儿原来说的身世并不假,我两岁时就被庙里的师父收留了,他也教了我许多本事,可是后来我十四岁的时候,师父就将我推荐给周老元帅了,所以我也是……”殷季低下头一脸茫然。

“所以你也是周老元帅的秘门弟子了?”陆佐低声质问道。

殷季颓然地点点头,“荀谋原本就是周老元帅的关门弟子,他不想再收其他弟子,以来我师父和他是故交,二来他见我天资聪颖,想要将我培养成才,有朝一日能够帮助他,所以他才破例收下了我,但是这个消息除了老元帅和我老师傅,并没有其他人知晓,所以此事可以说是秘不外宣,我也一直住在帅府的隔壁,一般都是周老元帅亲自过来教授我本事。”殷季继续说道,“知道去年师父您出现了!老元帅很好奇您的身世背景,也很好奇究竟是否有那么一本《鬼谷纵横论》,于是就想到了用我来当卧底,秘密潜入到您的身边,后来的事您也清楚了。”殷季说到此时,赶紧矢口否认道,“不过师父,徒儿真的没有背叛您!真的没有……”

陆佐凄然冷笑,“包括《鬼谷纵横轮》吗?”

殷季刹那涨红了脸,嗫嚅着道:“这……我……我只是……跟老元帅确定有这本书,但并没有向他吐露此书藏于何处啊!”

陆佐将左手一抬,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也涨红了起来,憋了须臾,才哑着嗓子道:“你……走吧!”

“这……”殷季痛哭流涕,跪着来到陆佐的跟前,“师父……师父……这世上我真的没有其他亲……”

“走吧!你我师徒缘分已尽。”陆佐的脸上此时已毫无表情,“以你现在的本事,就算孤身一人也……好了你……走吧!”陆佐说罢缓缓站起身,将袖角一甩挣脱开殷季的手,之后颤颤巍巍的走出书房门。

书房里只留下凄然的殷季愣愣地跪在原地,此时的他百感交集,可是又无所发泄,一直以来他师从三位师父,第一位庙里的师父如亲生父亲一般将他一手带大,第二位师父周老元帅教会了自己很多本领,可是自己明白周老元帅只是把当作他的工具,而第三位,他亦师亦友,也真的将自己当作自己的亲人,毫无保留的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自己,虽然自己没有真正意义上背叛师父,但是隐瞒身世却是事实。

今夜格外的寒冷,但此时陆佐却浑然不觉,兴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被冻麻木了,书房离自己的厢房并不远,他却感觉足足走了一夜一般,身上的斗篷滑落在廊下,他也全然不知。陆佐撑着回到厢房外,厢房内此刻还掌着明亮的灯,屋内一个倩影款款走来,那人正是安静若。

安静若见相公满面通红,脸色却很憔悴,赶紧三两上前搀扶,一边惊讶的问着:“出什么事了?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么冷,也不披着斗篷?”

陆佐见到妻子如见了救星一般,紧紧握着安静若的手吃力的往屋内走,可是此刻胸口已经开始汹涌澎湃起来,想回答安静若的话,却又无能为力了,边颤抖着行进边用力地咳嗽着,双目渐渐有些赤红起来。安静若吓得面如土色,左手搀着相公前行,右手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还一边慰问着陆佐的情况。陆佐好不容易走到床沿时,却顿感胸口一阵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来,床上的麻色被子瞬间被然后了一角。安静若“啊”的大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原以为相公只是偶感风寒,没想到会如此严重,赶紧扶着他倚靠在床边,然后将脏了的被子卷起,接着让陆佐平躺在床上,就在安静若准备拿着被子去再换一套被子之时,突然陆佐大叫一声,回头看时,只见相公面目狰狞、嘴角流涎,接着四肢也开始抽搐起来。安静若大叫不好,相公这分明就是旧疾复发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喜事连连

次日中午,昏迷一晚上的陆佐才醒转过来,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安静若和陆仁襄夫妻三人都守在床边。陆佐睡到此时,显然气色好了许多。

安静若见相公醒来却又半天不说话,只是对着屋顶发呆,忙问出什么事情了!可陆佐依然半天不言语,安静若急得如热锅的蚂蚁。

陆仁襄似乎察觉了不对经,环顾四周却不见平时常随哥哥左右的殷季,便问嫂子道:“嫂嫂,小殷季去哪里了?”

“他?”安静若一整晚都在替相公担心,倒是把殷季给忘了,看了看四周,不见有别的人影,心中也是一头雾水,“昨晚见了他一次,到现在还不见他呢!昨晚你哥哥发病,府中上下全都知道,小殷季应该也会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来服侍他师父了才对?就算不知道,平时这个时候他也会来找他师父,今日不知跑哪里去了?”

何氏在一旁也跟着问:“会不会玩心一起,溜出去玩儿了?”

安静若摇摇头,“不会!小殷季每次出门前都会事先跟他师父请示一下,否则他不会擅自出去的。”安静若此时也感觉小殷季一定也出什么事了,于是有些慌张起来,“那我这就让老潘带人去找找看。”

就在安静若准备出房门的时候,陆佐哑着嗓子道:“不必去了!”

屋内三人听闻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陆佐,安静若赶紧三两步走到床沿问陆佐,“出什么事儿了?”

陆佐于是把事件的前因后果如实说了一遍,安静若听罢顿感愕然,殷季怎么可能会是周仲望的眼线呢?陆仁襄也是一阵唏嘘,然后说一些安慰哥哥的话。

眼看着正月初九朝会的时间就要来临,许多大小官员也都做好了述职的准备。太子府上近日也开始渐渐的热闹起来,处理完一天的迎来送往,已是傍晚时分,刘衍终于有自己的闲暇时间,今日的天气还不错,于是走出书房,来到庭院信步。

刘衍吹着呼哨,双手别在身后,独自一人在园中来回闲步,难掩喜悦之色。刘衍正得意之间,见荀谋从远处行色匆匆的走来,于是也加快脚步走向前,二人来到园中的花架之下,荀谋便开口低声说道:“大事不好啦!”

刘衍惊问:“出什么事了?”

荀谋显得有些紧张,低声答道:“据宫中的內侍说,皇上他——病倒了!”

“什么?”刘衍惊讶道,“此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荀谋斩钉截铁道,“消息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张岑透露给我父亲的,错不了!”

刘衍陷入了沉思,皇爷爷竟突然病倒了?这其中是否另有深意呢?会不会有诈?于是问道:“此事可信吗?”

荀谋也有所顾虑,对于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思索片刻之后才道:“张岑与我父亲相识多年,他的话应该可信,至于皇上是真病还诈病就很难定论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张岑服侍皇上十多年,个种情况他应该看得很清楚,皇上是否装病,他应该一眼就会看得出来,既然他传出消息说皇上病了……”荀谋说着皱了一下眉头,也有一些犹豫,“就应该不会错!”

刘衍面沉似水,望着花架上已经干枯的葡萄藤沉思,阳光透过花架映在他的眼角,那双瞳孔显得格外冷峻锋芒,突然他双眼微微一凝神,接着狰狞着看着荀谋,冷笑道:“看来是时候亮出本宫太子身份的威严了。”

“殿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刘衍和荀谋不约而同的回头看时,原来是金吾卫上将军邓灼来了。

邓灼身着银色盔甲,气宇轩昂,来到太子跟前抱拳行礼。刘衍见罢不禁笑着揶揄道:“邓将军现在荣升金吾卫上将军,简直今非昔比啊!”然后向着荀谋指着邓灼笑道,“呵呵……你看这身行头,威严十足啊!”

邓灼诚惶诚恐道:“殿下言重了,属下是殿下一手栽培出来的,没有殿下您,属下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刘衍神气的将手又别回身后,笑道:“什么事快说吧?”

邓灼道:“属下派去监视陆佐的人有新消息了!”

“什么?”刘衍两眼放光,忍不住问道。

“来人说见了一件怪事,陆佐平时形影不离的殷季竟然不知去向了。”

刘衍满脸狐疑,殷季是陆佐的左膀右臂,平时有什么事情都会带在身边,怎么可能会突然离开呢?于是又问:“有探清楚什么原因吗?”

“从陆佐府上的人口中探知说是殷季被他赶出去了。具体为何被赶走的就不得而知了。”

刘衍看了看荀谋,狞笑道:“今天看来是本宫的吉日啊!陆佐没了殷季,那简直如断左膀右臂。一直以来想派人刺杀陆佐而不可得,如今他既没有殷季的庇护,再加他本就孱弱,就凭他手下的那些喽啰,又有何惧哉!此番定让他碎尸万段、化为齑粉。”

荀谋也跟着冷冷一笑,看来陆佐这一番是难逃一死了,就在逡巡间,荀谋想起了师父说的话,师父他老人家安插了一名内线在陆佐身边,会不会就是……想到此时,他兴奋的对刘衍道:“殿下,微臣似乎明白了殷季为何会被赶出陆府了!”

“为何?”

“还记得我师父临终前对我说的内奸吗?”

刘衍眉头一皱,惊呼道:“你是说……”

“没错!这个内奸一定就是殷季。”荀谋道,“我师父跟我确定过说《鬼谷纵横论》确有此书,而这个消息正是师父的内线告诉他老人家的。您想想看,《鬼谷纵横论》是何等机要秘密,只有他身边最亲近之人才能确定此书是否真的存在,而这最亲近之人,现在看来除了殷季,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就在此时老管家也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密封的书信,恭恭敬敬的呈到太子的手里,然后就退下了。刘衍打开书信看罢,喜出望外,仰天大笑道:“今日真是喜事连连啊!荀将军,接下来咱们得大展身手啦!”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石三鸟

正月初九如约而至,这日清早虽然天空一片阴郁,但是太子刘衍的心情却格外舒畅,他已经盘算好了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天还灰蒙蒙亮的时候,刘衍就已经乘轿前往宣政殿。

当刘衍来到宣政殿的时候,文武百官也已齐聚,早朝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却总不见总领太监来宣礼,殿上官员纷纷开始窃窃私语。众人等了许久,依然不见皇上出面,于是底下都炸开了锅,今天是新年朝会的第一天,每年今天皇上都会如期而至主持朝会,听官员述职,调遣文武,计划国家新的一年如何作为,可不知为何今日却总不见皇上上朝呢?

宁王刘询此刻也有些焦急起来,他趁人不注意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刘衍,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奇怪,那表情举止说不上淡然,但也谈不上焦急或者紧张,难道父皇真的出什么事了?或者说刘衍早就知道父皇的情况了?但是宫中并没有消息传出来说父皇有何问题呀!这一切在刘询的脑海中云山雾罩,他一想起这几日准备好弹劾李释之的奏折时,便开始愈加急躁,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几位心腹,见他们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似乎也是在询问自己皇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刘询只得皱眉拧脸表示并不知情。

就在众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皇上的贴身太监张辰从屏风后走出,然后用尖刺的声音宣道:“皇上口谕:朕龙体欠安,近日早朝事宜就权权交由太子理事,行监国之权,大小事宜悉听太子殿下行事。”

殿下文武百官一片哗然之后,才想起跪拜行礼。就在群臣山呼万岁之时,宁王刘询等人早已不知所措,如临深渊,反观太子刘衍倒是一副胸有成竹、小人得志的模样,刘询不禁咬牙切齿心里暗恨,父皇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一旦让太子执政,那这几日的付出岂不是付之东流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刘衍那小子暗中搞鬼?想到这里,刘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懑,还有一丝惧怕。

张岑宣完口谕之后,向站在殿下的太子躬身施礼,示意太子到殿上主持。刘衍也点头示意,然后故作姿态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文武百官,嗫嚅着道:“这……本宫才疏学浅,资质尚浅,主持国家大事理应由……”刘衍眼神搜索了一下,然后落在了不远处的宁王叔刘询身上,“理应由王叔主持!”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见太子谦让,都有些茫然无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刘衍这一招是一石三鸟,一来是测试宁王的心思,二来是看看身边的朝臣谁会支持宁王,其三就是为了体现太子他谦卑礼让、尊敬长辈。

刘询见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今日的局势完全没有按照自己所想的发展,原本是想趁着今天新年朝会,用自己所收罗的证据告发丞相李释之,没想到父皇竟然病倒了,更没想到的是会将监国事宜交由刘衍竖子,刘衍推让自己来监国,其意也是昭然若揭,现今由他来主持朝廷大局,那么李释之一案呈送给他来处理也无济于事,弄不好反而会引火烧身。刘询看着众人奇异的目光,不慌不忙的道:“皇上既然龙体欠安,而且也将国家大事托付给太子,那本王当然会谨遵父皇谕旨,全力辅佐好太子。”

刘衍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向王叔微一点头。刘衍的心腹们更是满心欢喜,马上接二连三的符合道:“太子主持大事,我等定当全力辅佐。”

“好!”刘衍向着四周的官员们行礼,“既然诸位如此抬爱,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衍劳累了一天,终于可以卸下朝服好好休息一番,回到府中,刘衍第一件事就是先来到他的书房。太子府的书房宽大无比,向来是他最喜欢的场所之一,平时接见心腹,或者有机密要事商讨的时候,他都会让人来书房。现在已是傍晚,刘衍顾不得用晚膳,就马上召集徐秉德、荀谋、杜宗庭、邓灼四人商讨明日的计划,他已经等不及马上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安排好众人明日的说辞之后,才放他们几人回家。就在徐秉德等人走出院门的时候,刘衍又派人将邓灼叫回书房来。

邓灼顿感莫名其妙,来到书房之后,赶紧关上房门,见太子背着手,正欣赏这书房正中的一副山水画。邓灼不敢打扰,只是小声的哈着腰笑问道:“殿下召见小的,不知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刘衍淡漠须臾,才冷笑道:“准备好了吗?”

邓灼反应了一下,才肯定地抱拳回答道:“万事俱备!”

刘衍胸有成竹的点点头,“很好!底下人反应如何?”

“是的!”邓灼再次一躬身,“下午属下还再次动员了一下金吾卫,所有人反应一致,都坚决拥护太子殿下,并没有发现异常之人。”

刘衍神色一凛,“甚好!现在又有你的金吾卫,本宫如虎添翼!”

邓灼赶紧单膝跪地以示忠诚,“殿下言重,金吾卫本来就是殿下您的,小的也是殿下您的。”

“哈哈……”刘衍仰天长啸,“邓灼啊!你不必惊慌,你是本宫的家将,相比他人,对你的信任更甚,你可不要辜负本宫的苦心栽培啊!”

“殿下恩德,小的没齿难忘,小的定当都清除干净了么?”

邓灼微以死相报。”

刘衍满意的点头,“嗯!现在金吾卫内部微颔首,“已经清理完毕,所有高筠的心腹都已经打发走了,如今的金吾卫可谓是焕然一新,俨然是殿下您的亲信队伍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所有人绝不敢违抗。”

刘衍冷峻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情不自禁地鼓起掌,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向着邓灼连连叫好,“好好好!如今大事可成矣!真是天助我也……”刘衍笑罢,突然笑容一收,神情凛然,双眼射出一阵寒光,“邓灼,现在就差再杀一个人,我们就功成其半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波诡云谲

邓灼看着太子的眼神,不禁感觉背脊发凉,听太子说只要再杀一个人就能成功一半,心下也想到了那人,但还是问道:“请太子示下,小的一定照办。”

刘衍三两步上前,向邓灼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恶狠狠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邓灼领命,“小的这就去安排!”

皇上告病,这个消息经过一天的发酵,此时已经在朝臣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老百姓家中也开始谈论此事。天色已黑,陆佐在安静若的陪同下来到杏花酒楼,为的就是前去宁王府,商讨今日之事。原本陆佐想一个人前往杏花酒楼,毕竟只有几步之隔,并不算远,但是安静若不是很放心,之前陪同陆佐出入的一直都是殷季,如今殷季已经不在,再者陆佐今日身体不适,安静若如何放心他一人出门。短短的几步之遥,安静若搀扶着陆佐缓缓前行。陆佐倒也乐得自在,看着妻子在旁,也是万分高兴,见杏花酒楼剩下几步就到,于是笑着道:“静若,你还是先回去吧!快到了,我能应付!”

安静若看看四周,街市灯火如昼,杏花酒楼的招牌在夜灯的映衬下格外明亮,酒楼门口的小厮远远的就朝着相公打招呼。安静若道:“既然快到了,我还是陪相公一同进去吧!”

就在说话间,杏花酒楼的小厮一路小跑就来到陆佐的跟前打招呼,“陆先生,给您请安了!这边请……”说着就哈着腰给陆佐开路。

陆佐微笑示意,夫妻二人就尾随小厮其后前往酒楼。

陆佐夫妇来到酒楼内,瞬间感觉酒楼内的气氛与以往不同,平日里酒楼是热闹嘈杂,人声鼎沸,今日却感觉所有食客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想凑近听点什么,那些人似乎又有意的闭口不谈了,等走远了他们又开始小声嘀咕。陆佐和安静若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同样感到莫名其妙。

此时代恒从柜台后迎上来,脸上却不见往日的笑容,陆佐心知肯定是宁王在背后对他们这些人大发雷霆了。

代恒上前与陆佐夫妻互相拱手示意,然后示意他们往后院请。

三人行至后院,陆佐见四下无人,于是便问:“这酒楼大堂外的气氛怎么与往日不同,一个个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方才出什么事了?”

代恒也谨慎的四处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回答道:“陆先生难道不知今日的事情么?”

“今日的事情?”陆佐沉思片刻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圣上告病一事?这么说他们都在讨论此事?”

代恒严肃的点点头,“也不知道皇上的真是情况如何?”说着已经到了柴房门口,“老规矩,不过这次王爷让您去书房等他!先生请……”

安静若道:“相公小心,我就在酒楼大堂等你!”

陆佐颔首,然后转身去往密道。陆佐穿出密道之时,刘行之已站在柴房等候多时了,向陆佐微一拱手,表情颇为严肃,“这厢有礼了!”

“客气!”陆佐回礼,心里却有些纳闷。

刘行之见他只身而来,便问:“殷季呢?先生如何只身前来?”

陆佐淡淡答道:“他不在!请吧……”

于是刘行之前面引路,顺便将下人支开,沿路只剩二人并肩行走,刘行之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道:“父王召见陆先生的意图恐怕先生已经知道了吧?”

陆佐微一颔首,继续前行不做回答。

刘行之看着陆佐不紧不慢的神色,反而焦躁起来,来到廊檐时突然停住脚步,“皇上病倒此事非同小可,必然有诈,一定是刘衍那小子设下的圈套,很有可能他们已经将皇上控制住了,就等着逼宫了,我们必须当机立断,早做准备……”

“那依公子的所言,应该如何准备呢?”

刘行之以为他会乖乖听自己说下去,没想到沉稳的陆佐竟然会冒出这么一句,像极了长辈质问晚辈的语气,让自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支吾片刻后,颇为愤懑与不屑道:“陆先生这种口气和本公子说话是何意?”接着冷哼一声道,“你也不过是我父王的一条狗,没有我们家的庇荫,恐怕先生您也没有今天。”

陆佐也觉得方才有些不够沉稳,他此刻分明就是以世子的口气指摘自己,面对刘行之突如其来的奚落,心里万分不悦,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于是马上笑道:“公子说的是,那公子可有何见教呢?”

刘行之觉得陆佐有些怂了,得意道:“兵行险招,让我父王调动人马围住太子府!”

“理由?”

“这……”刘行之顿了一下道,“就说‘清君侧,是太子架空了皇上,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刘衍那小子,到时候就算皇上是真的病了,眼见局势已定,也无可奈何!”

陆佐微微一笑,“既然公子已经想好了计策,那此功劳就让公子来跟王爷说罢!”陆佐不等刘行之反应过来,兀自从他身边走了。

陆佐来到书房内时,宁王刘询正独自一人在屋内焦头烂额的来回踱步,见陆佐来了,如见救星一般,上前拉着陆佐就请他上座。二人坐定,刘询便迫不及待的道:“想必陆先生已经知道来意了吧!”

“今早皇上告病一事?”

刘询一拍大腿长叹一声,“正是!哎……皇上是否告病倒无所谓,就是不知皇上他是真病假病,还是太子已经暗中下手了?如今朝堂波诡云谲,本王实在难以揣测啊!要是太子真的先下手为强了,那就彻底完了……”刘询说罢又是一声声的叹息。

“父王……”刘行之紧随其后,推门而入,来到父王的跟前道,“还犹豫什么,我们还是尽早下手,否则再晚了就真的完了啊!”

刘询此刻满腹懊恼,见儿子火急火燎的说这番话,更是气得直拍桌子,“你呀你,总是这般沉不住气,能不能先听陆先生怎么说!”

第二百二十章 陆府惊魂

已经是三更天了,院子里寒风凛冽,书房的窗户被寒风拍的“哒哒”作响,陆佐的心绪也被搅得难以安宁,他能够预感,明天太子刘衍一定会有新举动了,只是这一次他们会拿谁先开刀呢?还有弟弟陆仁襄,到底是何原因让他会与以往如此不同?还有他的夫人何氏,究竟是什么来头?以及宁王和他的儿子刘行之,他们究竟是明主还是昏君呢?还有殷季……哎……想到此时陆佐又是一阵叹息,最近的局势似乎越来越不明朗,殷季的离开,弟弟的突变让陆佐有些猝不及防。

突然又有一阵奇异的声音传来耳边,陆佐本能的四处扫视一眼,屋内除了摇曳着的烛光,再也找不到半丝异样,陆佐继续伏案看书,脑中依旧百转千回的思索着。

就在陆佐看得入神之时,耳边“嗖”的一声,似有东西飞驰而来,陆佐大呼不好,抬头一看,但见一支飞箭从房顶正向自己眉心急速飞来。陆佐心知躲闪不及,却只听“啪嗒”一声,空中又从正东方向飞来一把匕首,正好将那支箭打翻一旁。陆佐吓得赶紧后仰一步,却不料连着椅子一起摔倒在地,正想抬头看看屋顶的情形时,只听得屋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突然,屋顶的瓦片和木屑四处飞散,七八个黑衣人宛似从天而降,打破屋顶,直愣愣的跳下房顶,立在堂中。黑衣人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大刀,格开瓦片木块之后,几个人像是下山的猛虎,眼神四处扫射着猎物。

“在那儿……”突然其中一个黑衣人持刀指着正堂桌案后的陆佐。

陆佐吓得面如土色,借着烛光爬起身,抓起椅子就往说话的那个黑衣人身上扔去。那黑衣人轻轻松松便躲过了陆佐的袭击,几个人脚步轻盈,以合围之势慢慢围拢前去。

陆佐心知难逃一劫,便整了整衣冠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哼……你只需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那能否让陆某做个明白鬼!”

“少废话!快点结果了他,一会人来了就麻烦了!”

几个人一齐蜂拥而上,瞬间刀锋飞舞,眼看着就要将陆佐砍死,电光火石之间,身后几声“嗖嗖嗖”的声音,便有三个黑衣人应声倒下,剩下五个黑衣人转头看时,但见又有三把匕首从窗棂外接连飞来,另外三名黑衣人也跟着应声倒下,刀法极准,都正中几个人的脑门。

剩下的两个人有些猝不及防,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又看了看陆佐和门外,都有些犹豫应该先解决哪一边,二人互相一点头,心领神会的兵分两路,一人主攻陆佐,一人挥刀向门外奔去。

“嗖!嗖!”又是两声,另外两个黑衣人紧接着也倒地不起了。

陆佐赶紧三两步准备也奔向门外的时候,但见一个黑影闪过,便不见踪迹了。

“会是谁呢?”

陆佐正思忖之时,陈退之和安静若也先后赶来。安静若焦急的询问陆佐情况,陆佐淡然的摇摇头示意没事儿。安静若哪里放心,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确认平安无事之后,眉头才舒展开来。再看看书房的屋顶都差点被掀顶了,忙询问情况,陆佐无奈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来路。

陈退之准备再问时,院子里一群执火持刀的家丁便一拥而入,为首的正是管家老潘,“老爷没事吧……”

陈退之没好气的指着这些下人道:“房顶都被此刻掀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出现?我大师兄要是有什么差池,你们担待得起么?”

老潘等人站在阶下,被陈退之一番奚落,便都低下头,老潘躬身道:“是小的办事不力,还请老爷责罚!”

陆佐一扬手,“不怪你们。我看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不是一般人。”

老潘走上台阶,站在陆佐的身旁边打量边道:“索性老爷没有受伤。”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屋内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问,“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连朝廷要员的府邸都敢来行刺?”

陆佐没有说话,使眼色示意陈退之上前去观察尸体。

陈退之赶紧利落的飞奔到其中的一具尸体前,然后俯下身解下尸体的黑色面纱,接着又翻看尸体的手部、腰间、袖口等位置,紧接着又继续翻看另外几具尸体。陈退之查勘完毕,回到门口来到陆佐身旁。

“怎么样?”安静若焦急的问。

“他们身上除了衣物,没有其他能够证明身份的物品。不过他们虎口和手心,还有脚底的老茧都很厚实,按照我的判断,他们可能都是官府的兵丁。”

陆佐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老爷!”老潘义愤填膺的挥着手里的刀,“那要不要告官,这些人也太胆大包天了。”

“不用了!”陆佐道,“老潘,你把这些尸体送到官府去吧,京兆府尹怕是不会管的,他们问什么,如实回答就好了。他们若是查不出来,也不必追究了,还有明天你让人请工匠把屋顶修好就可以了。都下去吧!”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见管家也拱手称是,便跟着老潘一起举着火把走出院子了。

安静若见家丁们都离开了,才问陆佐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这些人很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到底是谁这么想出掉你呢?”

“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太子的人!”陆佐摇头感叹,此刻他最关心的是那个解救自己的人,会是谁呢?殷季?陆佐既希望是殷季,却又不希望是他,殷季是一个奇才,脑子灵活、身手敏捷,最重要的是处变不惊,虽然他是周老元帅安排的间谍,但是他并没有真的背叛自己,不过让殷季留在自己的身边,只会让他置于险地,赶走他前的一刹那,自己也想过原谅他,让殷季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这件事要是让宁王他们知道,只会让殷季更加危险,自己也有可能引起刘询的猜疑,眼下复仇的计划很快就有可能实现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出现任何差错,而且将殷季赶走,对他也是好事。

陈退之见大师兄面沉似水,于是也叹息道:“哎!要是小殷季在就好了!”一句话说罢,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进宫面圣

正月初十,太子刘衍掌权的第一日,便开始大刀阔斧的变革朝中的势力,宁王刘询的几个要员被以各种罪名拿下,或贬官、或罢职、或流放、或下狱,足有十五名刘询的心腹被处理,其中官职小到从八品,大到正三品,其中被贬谪的就包括大理寺卿杨佑显。宁王的人受到*排挤已在刘询的意料之中,他也听从了陆佐的意见,先作壁上观,并不着急反击。

正月里,几天下来,朝中已经开始一片沸腾,宁王的人都有些坐立不安,生怕会被党争之事所累,而*的人自然是一片欢腾。不过让刘衍意外的是自己的王叔刘询竟然对此事无动于衷,并没有任何动作,这让一向自以为很了解自己王叔的刘衍有些摸不定对方的主意,按照刘询的性格,他应该早就跳起来,或者说以各种理由跟他唱反调,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听说宁王在家里一直闭门谢客,终日在家里赏梅煮酒,没有出府门半步。

正月十四日,黄河中游的堤坝决口,各个支流洪水泛滥,灾情之严重,堪比六十年前的大洪灾。这件事来来回回才于正月十五日之前快马加鞭呈送至京城。太子刘衍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但还是假装雷霆大怒,急忙召见当年督工的高翰,很快便以各种罪名将高翰下狱。

沉寂数日的宁王,当得知高翰被太子下狱之后,也有些坐不住了,高翰是刘衍的人,他竟然会出手将高翰拿下,实在令人费解,再这样下去,朝堂的形势也许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况,所以刘询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再次进宫面见父皇。

乾仁宫外,寒风入骨,刘询独自一人站立在汉白玉的台阶之下,被风吹得战战兢兢,上牙和下牙碰撞着都能听到声音。他已经在父皇的寝宫外候旨有两刻钟了,可还是迟迟不见太监回报,刘询心知这次应该还是和前几次一样吃闭门羹,但是迟迟等不到父皇的回信,自己也不敢冒然离开,于是开始有些焦急起来。

“皇上有旨:宣宁王殿下觐见……”

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入刘询的耳里,他先是一怔,没想到父皇竟然真的会召见自己,接着他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终于可以好好向父皇好好汇报一下太子近日的种种罪行,可没一会儿他的脸又暗沉下来,这些事该怎么跟皇上说出口呢?说多了,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好像对太子满腹不满似的,不说?那此番难得能见到圣上,难道就这么算了?忽然回想起陆佐的话来,于是咬咬牙、整了整衣冠,迈开虎步拾级而上,来到寝宫之中。

刘询来到父皇的卧榻之处,屋内已经点了珍贵的熏香,刚进到屋内,就能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让人顿觉神清气爽。刘询不易被人察觉的轻吸口气,瞬间感觉七窍通畅。再往里走,却又感到阵阵暖意,十几个宫女分立在龙榻左右,随时听候命令。皇上的贴身太监张岑侍立在榻前,见宁王进来了,于是远远的躬身施礼,然后转身朝着红色帐幔内轻声唤道:“陛下,宁王爷来了。”

帷幔内传出一阵咳嗽声,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嗓音回答道:“来啦?”

刘询赶紧三拜九叩匍匐在地,然后痛哭流涕道:“儿臣有罪……”

帷幔内又是一阵咳嗽声,须臾帷幔被两名宫女缓缓拉开挂起。刘询赶紧抬起头向榻上瞄了一眼,但见父皇面色苍白,嘴唇干燥泛白,双眼还有一些浮肿。刘询看得怔住了,看来父皇病情之严重,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这分明就是即将……宾天之兆啊!

“咳咳……免礼……”汉帝在张岑的搀扶之下,颤巍巍的倚靠在床上,“赐……赐座!”

“不必了!”刘询再次躬身行礼,“儿臣担心父皇龙体,这几日都睡不着,就是为了来看看父皇啊!”刘询说时眉心嘴角满是担心忧虑。

汉帝又咳了两声,“朕龙体安康,询儿不必担心。”说罢,挥挥手示意左右的人都下去。

刘询见侍奉皇上的人纷纷下去,心中更是狐疑,于是躬身等候父皇说话。刘询沉默许久,汉帝还是未开口,于是小心地抬头看了看龙榻上,见父皇正倚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胸口起伏着正喘气。于是刘询小心翼翼的来到皇上的榻边,弯着腰为皇上轻轻的捏肩捶背,边恭敬地说道:“父皇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实在是千古帝王之典范啊!”见父皇还是仰面闭目,又颇有深意地道,“父皇这几十年来将大汉治理得有条不紊、繁荣昌盛,如今您病倒下了,朝中上下、黎民百姓如同群龙无首啊,大家都翘首以盼父皇早日康复,回来主持大局呢!”

刘询的一番话绵里藏针,表面上看希望皇上早日康复,主持大局,实则刀刀都指向太子治理无能。刘询忍不住说出这一番话之后,顿时感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冒进了?于是话锋一转,又道:“太子殿下虽然初出茅庐,不过好在他少年老成,做事持重,处理政务还算不错,大臣们也是交口称赞……”

“嗯……”

汉帝突然轻吟一声,睁开眼睛,不知是回答还是睡醒时突然的低吟。

刘询紧跟着也停下手,看着皇上,“父皇?您在听吗?”

汉帝微微颔首,奋力的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刘询赶紧扶住父皇,让他坐将起来。

“朕听说……”汉帝突然开口,“太子将工部尚书高翰下狱了?”

刘询见父皇气定神闲,不知他这一番话是试探还是疑问,或者说是征求意见?故而刘询还是小心的回答道:“黄河中游几处堤坝决口,造成的损害当然巨大,此事太子殿下自然有他自己的看法,当年这件事是高翰主持,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也理应由高翰承担,否则如何给百姓一个交代呢!只是儿臣有几处不明白……”

“说……”

“第一,去年高翰所提之法众人赞同,其中包括太子也是,而且后来数月此法也证明行之有效,如今工程还未过半年,如何会出现决口这种事情呢?”

“还有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替罪羔羊

汉帝继续仰面闭目,淡淡地问道:“还有呢?”

刘询答道:“如今也不过才正月开春,汛期还得等两三个月才至,往年黄河出现堤坝决口这种事,也都是在汛期之时。换言之,就算高翰在修坝之时克扣银钱、偷工减料,他这堤坝能躲过**月份的大汛,却如何躲不过现今枯水之季呢?”

汉帝听罢,两手微一颤动,仿佛能感觉到他有些意外,可就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神情似乎有归于平静,他不慌不忙地道:“你是说此事有蹊跷?是有人故意陷害高翰?”

“此事孩儿不敢妄家揣测!”刘询眼珠一转,“只不过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首犯固然不可姑息,但是有冤者也不能枉杀!”

刘询最后一句话绵里藏针,针对的正是太子刘衍,汉帝也听出了儿子的意思,心中也开始犹豫起来,突然长叹一声,也不愿再多说下去,脸上略显疲态的挥挥手道:“嗯!你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宁国府的密室内,灯光昏暗,陆佐听罢宁王的今日面圣时的一番讲述,不禁为王爷拍手叫好,“王爷果然机智敏锐,如今皇上一定对刘衍的能力有所怀疑,虽然这对他的太子之位影响不大,但是长此以往,千里之堤必溃于蚁穴也。”

刘询笑着手捋胡须,微微颔首,“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既然答应了高筠要帮他哥哥翻案,依陆先生您的看法,如今陛下他会否重新让人审理此案呢?”

陆佐沉吟片刻后,神情凝重地道:“黄河堤坝决口,不管是不是高翰的责任,恐怕他都难逃一死。”

“这是为何?”刘询诧异道,“那本王今日所说的那些话,岂不是付之东流了?陛下难道会置之不理?”

陆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恐怕高筠的这个忙,我们是爱莫能助了,他也只是替罪羔羊。如今陛下首先要安抚的不是高筠,更不是高翰,也不是想太子在此案上审判是否有何错判!”

“那皇上在想什么?”

“堤坝决口,百姓受灾,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怒气难消,唯有拿当初主事的高翰来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否则民怨沸腾,生民造反,岂是高翰一条命能比的?”

“那皇上既然知道其中厉害,不是更应该派人彻查此事,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么!”

“此案从何查起呀?难道凭空指摘是刘衍干的?就算查出是刘衍干的,陛下敢公之于众吗?”

刘询若有所思地道:“如此说来陛下也只能纵容太子拿高翰祭旗了?”

陆佐愁眉紧锁,深感愧对高筠贤弟,“此案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其中蹊跷,那他也只能选择这么做,不仅如此,对他而言这么做还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哦?”刘询疑惑道,“从何说起?”

“此案关系非同小可,如今朝政由刘衍把持,即使是冤假错案,那责任也完全由刘衍承担,如此即不得罪百姓,又不得罪他的心腹爱将高筠。即使后来人查出此案端倪,那也与陛下无干。你看,陛下岂不是更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就在说话间,密室外闪进一个人影,刘询和陆佐转头看时,正是刘行之。刘行之风尘仆仆的赶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大红色的请帖。

“行之,有何事吗?”刘询道。

刘行之将手里的请帖“啪”的一声往桌上狠狠的一甩,随即也围坐上来,一脸不屑道:“父王,你自己看看吧!”

刘询拿起请帖看时,抬头写着“宁王叔钧启”,刘询不屑一笑,打开看时,果不其然,正是太子刘衍要邀请自己明日到东宫赴宴的请帖,于是又随手递给陆佐,见陆佐看罢后,便问:“陆先生,你觉得本王该去吗?”

“父王……”刘行之义愤填膺道,“这分明就是鸿门宴,不去也罢,免得上了他们的套。”

“用不着你插嘴!”刘询瞪了儿子一眼,继续问陆佐,“先生尽管说,本王听您的安排!”

陆佐沉默须臾,用手沾了一下桌上杯中的茶水,然后写了个“去”字。

第二日,正是元宵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舀酒卖肉,准备着新年的最后一天。今日陆佐休沐,因为身体不适,便没有早起,只是倚靠在床头看书。安静若倒是早早就在院子里忙前忙后,一会儿为相公准备洗漱,一会准备早饭,一会儿又来到院中修花剪竹,足忙了一个早晨。待到陆佐起床之时,已经日上三竿,见妻子安静若在准备午饭,便穿上衣裳来到院中信步。

今日天气不错,已有二三月天的感觉,陆佐身上虽然穿着一两件衣服,却也不觉得有多冷。院子里的几株梅花开得正鲜艳,实在赏心悦目,陆佐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吟唱起几句诗来。

“大师兄……”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陆佐,抬眼看时,那人正是陈退之,着急忙慌的,身后还紧跟着一个人,陆佐心里一惊,皱着眉嘟囔着道:“他怎么来了?”

陈退之身后的那人正是霍瑨,几月不见,似乎又健硕了不少,只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依然没变。

陆佐和霍、陈二人相互见礼之后,便问霍瑨来意,霍瑨竟然少见的抽,愁眉不展、摇头叹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佐顿感疑惑,心知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忙问:“怎么了?凤迹山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霍瑨在陆佐的再三逼问下,终于开口道:“老夫人她……”

“我母亲她怎么了?”

“老夫人她年前染上风寒,病况……每日愈下!”

陆佐低头不语,沉思良久才道:“看大夫了没有?”

“看了,大夫说要是能熬过这个冬天就没事儿,要是熬不了就……”霍瑨哽塞着道,“大头领和二头领希望你能及时赶回去,以免……”霍瑨还未说罢叹息一声又埋下头去。

陆佐也心知肚明母亲的情况了,霍瑨的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放下手头的事情,及时赶回去,兴许这就是母子的最后一面了,可是眼下正是关键时期,父亲的大仇能否得报也许就在此一举,如果此时真的一走了之,宁王的形势可能急转直下。

霍瑨见陆佐面露为难之色,颇有些不满,但在陆佐面前不敢直说,便婉言道:“陆大哥有何难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相径庭

陆佐听出了霍瑨言外之意,虽然他已经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还是看得出他语带讽刺,于是笑道:“家母病重,我自然会回去探望,但是眼下局势重要,想要请辞回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会让仁襄先回去探望,若果真有什么问题,我自然会赶回去。”

陈退之虽然是个粗心的人,但是见霍瑨剑拔弩张的样子,也知道霍瑨生气的原因,无非是觉得大师兄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有心为大师兄开脱道:“霍兄弟,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大师兄身体不好,长途跋涉回乡对他而言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彼时等大师兄还没到鄯州,他自己就已经先倒下了。所以还是让仁襄先回去探望,也是上策。”

霍瑨听罢,这才将气消下,“那明日就须得启程了,大头领和二头领吩咐过了,此事耽误不得。”

陆佐既焦急又无可奈何,只得吩咐陈退之道:“退之,你马上让人去通知仁襄,至于上峰如何奏报,你让仁襄自己拟一份奏报送呈……”陆佐眉头略一沉思继续道,“送呈太子!”

“老爷……”老潘气喘吁吁跑到院来禀报,“高元帅在外求见!”

陆佐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成沟壑,于是先吩咐老潘和陈退之道:“老潘,你请高元帅到书房。退之,你先安顿霍兄弟去休息,然后再去通知仁襄,约好时间回来告诉霍兄弟,明天就让他们出发。”

陆府的书房内即使点上了安神香,可陆佐还是心神不宁,久久不能平静,生怕面对高筠的各个问题,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哥……陆大哥……”高筠健步如飞,三两步已经从门外飞奔进书房内,直接跪在了陆佐的跟前。

陆佐惊得手里的茶盏都被打翻了,慌忙站起身将高筠扶将起来,“有话好好说,这是何必呢!”

“大哥……”高筠已经涕泪横飞,“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哥啊!您知道的,他就是被人陷害的啊!”

陆佐又是一声长叹,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花。

高筠也看出了陆佐的无奈,哑着嗓子问:“难道就真的回天泛术了吗?宁王呢?他一定可以救我哥!”高筠恍然道,“对,宁王一定可以……”

“贤弟……”陆佐拉住转身就要走的高筠,陆佐再要继续说时,可看着他那无助而又愤懑的神情,心头的安慰之语又咽回了肚里。

“大哥,我就这么一个亲哥哥啊!”高筠近乎歇斯底里的抽泣着,“现在……现在就只有宁王可以救……”

“贤弟啊!”陆佐语重心长道,“愚兄何曾不想救你哥哥啊!可是可是……哎……”

“可是什么?”

“可是黄河决堤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无法救出高翰,即使他是……。”陆佐红着双眼情绪略有些激动,“当今圣上……”

“圣上?”高筠几乎绝望的低下头喃喃自语,然后眼神呆滞地缓缓抬头看向房顶。

陆佐接着说道:“黄河决堤,明眼人都知道其中一定出了问题,可是老百姓并不知道,如果真有一些人借机造势说是天降大灾欲推翻当朝,彼时民怨沸腾,百姓造反,那对圣上而言才是灭顶之灾。如果这是……”

“如果这是**……”高筠略带哭腔道,“那么就是高翰偷工减料酿成大祸,皇帝及时查处出贪官污吏,将高翰斩首示众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以稳定民心!”

元宵夜,异常寒冷,萧瑟的西宁街似乎也没有往日的繁华了,只有那一盏盏孤灯在寒风中哀嚎,高筠骑着马,凄苦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黑夜中。

陆佐披着貂绒斗篷,站着府门前,望着高筠远去,心内却莫名的酸楚,眼下自己也顾不上高筠了,至于他的仇,自己一定会帮他报的,而且很快。陆佐想着想着,忽然百感交集,想起了去年此时,和弟弟仁襄刚来到京城时的场景,短短一年之间,似乎就发生了很多事情,仿佛是在用自己的一生去经历了。

“相公,这样做,对吗?”安静若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身旁,也凝望着陆佐所看的方向。

“大势所趋,朝堂之争,如虎狼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况高翰投奔的还是太子这样的虎狼。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对高筠而言,其实未必是件绝对的坏事!”

安静若猛然回过头,看着陆佐,“你是说,高筠不会受这起案子的影响?”

陆佐深深一点头,“嗯!皇上何尝不知他哥哥是冤枉的,现在皇上既然拿他哥哥做牺牲,依我这几月来对皇上的接触,他一定会对高筠深感愧疚,所以必定会重用高筠。”

就在此时,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正停在陆府门前!

陆佐看来车便已知晓是杏花酒楼的车驾!

果然,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杏花酒楼的账房代恒!代恒行色匆匆从马车上跳下,三两步来到陆佐跟前!

陆佐拱手示意道:“代先生,进府说话吧!”

代恒客气的挥手示意,“不必了,小的来此传个话就好了!”然后端正的向安静若行礼,“小的代恒,拜见郡主殿下!”

安静若微一颔首,“不必拘礼了,你们说话吧!”然后向陆佐低声道,“我先回屋去了。”

代恒见郡主已经远去之后,于是就跟着陆佐来到陆府大门之后,见四下里没有一人,才凑到陆佐的耳边说道:“宁王回去了,按照您的意思,已经放出风去了!”

陆佐冷峻的眼神,仿佛闪过一丝寒意,他冷冷的点头,兀自喃喃道:“嗯……这个消息相信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了。”接着又嘱咐代恒道,“有劳代先生了,告诉王爷,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今天这个元宵,谁也没有过得太开心,即使如风头正劲的太子刘衍也一样。刘衍刚送走自己的王叔,眉头就隐隐有一丝的不安,今晚之所以宴请刘询,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这位叔叔一个下马威,如今自己大权在握,足见陛下对自己信任有加,刚好趁着元宵佳节宴请王叔,向其示威。可是让刘衍不解的是,今晚王叔似乎少了往日与自己的针锋相对,恰恰相反,王叔在席中还一味的对自己溜须拍马,其行为与以往简直大相径庭,刘询今晚种种反常的迹象,让刘衍颇感不安。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忧心如焚

太子刘衍独自一人在东宫书房内背着手来回踱步,通红的面颊,显得焦躁不安。刘衍嘟囔一下之后,便冲着屋外喊道:“来人,去请荀谋过来!”

已是三更时分,寒气愈加逼人,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似有降雪之兆。书房外几声敲门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殿下,荀将军来了。”

管家禀告完之后,紧接着另一个声音道:“属下荀谋,拜见殿下……”

刘衍站在堂下,听是荀谋,于是转身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再坐回书案前,“进来吧!”

荀谋进屋和刘衍寒暄两句之后,刘衍便直奔主题,将今晚的事情悉数告诉荀谋。荀谋听罢,也连连摇头,觉得不对劲,于是道:“看来刘询此举,要么就是在韬光养晦,要么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问,“是否让人继续监视刘询?”

“如今宁王府的看护越来越严密,自从年后,刘询便用各种借口,将府里侍奉不足七年的仆役全都清退了,现在我们的人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刘询!”刘衍也很是懊丧,“现如今不管本宫对他的人无论是贬官罢职,还是处死监候,刘询他都无动于衷,再加上今晚本宫请他赴宴,还一直对本宫阿谀奉承,实在让本宫坐立不安。依我看他一定是有所行动,就像将军您说的,必定是在暗度陈仓!”

荀谋深沉的埋下头,须臾才抬头道:“料想此中出谋划策之人,必是陆佐。”说时,目光冷然问,“派去的人还没有消息吗?”

“邓灼这个废物,此前没有成功,现在很难有机会再接近陆佐了。”刘衍无奈道,“看来我们得想想别的法子了。”

荀谋忽然脑海一闪,“王爷可还记得殷季?”

“殷季……当然记得。”刘衍提到这个名字就气从中来,“他还赢走了本宫一把心爱的湛卢宝剑。荀将军怎么提起他来了?”

“您不是说派去刺杀陆佐的人,被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救下了吗?而陆佐的的贴身随从殷季,您不是说也已经被赶走了吗!”

刘衍眼前一亮,“你是说暗中救陆佐的人正是他的徒弟殷季!”刹那脸色又暗沉下去,“这也没甚稀奇,殷季是他的徒弟,虽然已经被赶出家门,但往日情分还是在的,出手救他自己旧日的师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属下的师父周老元帅临死之前曾说过,他在陆佐的身边也安插了一个内奸,当时不管我如何追问内奸是何人,他却总是闭口不谈,我想此人正是陆佐的徒弟殷季。”

“哦?”刘衍一阵惊呼,“何以见得?”

“要不然如何我师父刚去世,陆佐就将殷季赶走呢?所以他一定是知道了殷季的身份。”荀谋道,“如果不是不是殷季犯下什么重大且不可饶恕的过错,陆佐如何会将自己的爱徒赶走呢!”

“那荀将军的意思是……”

“找到殷季,只有他知道《鬼谷纵横论》在哪里!”荀谋显得有些激动。

刘衍倒是不以为然,“可是殷季行踪不定,如何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了殷季,又如何能让他老老实实的交出《鬼谷纵横论》呢?只怕是徒劳无功吧!”

荀谋露出了狡黠的微笑,“这个不难,我自有办法。至于他是否愿意交出宝物来,那就要看他是否识时务了,交则罢了,若是不交,留着迟早都是个祸患。”

刘衍最担心的还是宁王的威胁,“那刘询呢?眼下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殿下不必担心,只要抓住殷季,杀掉陆佐,宁王就已经断了手足了。”

刘衍将信将疑地看着荀谋,“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天方拂晓,外面就已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而天气更是异常寒冷。刘衍和太子妃徐昉还未更衣,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太子刘衍正准备更衣之时,听到门外火急火燎的,不禁大煞心情,骂骂咧咧道:“什么要紧事,就能这般火烧火燎的,你死了娘不成……”

门外一个老嬷嬷道:“殿下,秦管家说是十万火急,让奴家来禀报!”

太子妃徐昉也才穿了衣裳,忙去开了门,问:“出什么事了?”

老嬷嬷道:“秦管家说他在书房等殿下!”

徐昉回头看了一眼刘衍,刘衍整了整衣裳,满不在乎的道:“什么事要这么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

“殿下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徐昉道,“往日秦管家也是有分寸的,今日这般着急,想必应该真的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刘衍没奈何的摇摇头,径直的迈出房门,便往书房去了。来到书房前,秦管家便已在廊檐下等候了,见太子正怒气冲冲的迎面走来,赶紧上前,不等太子发话,便急忙道:“殿下不好啦!宁王昨晚上吐下泻,众人皆说是因为昨日元宵夜宴所致!”

“什么?”刘衍刚迈入书房门的右脚,忽然收回,停下来后,不解的再问一遍,“你说宁王什么?”

“宁王昨晚上吐下泻,外面都在疯传……”秦管家被太子的眼神唬住,有些不敢再往下说。

刘衍听罢,怒道:“疯传什么?”

秦管家撇着嘴,一脸无辜地道:“都传说是因为昨日在太子府饮宴所致,说是您……”

“说……”刘衍怒道。

秦管家吭哧着道:“说是您……在酒菜中……下……下毒了。”

“子虚乌有!本宫何曾在他的酒菜里下毒了?”刘衍愤愤不平道,“那宁王现在如何了?”

“听说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刘衍皱起眉头,开始忧心如焚,但是转念一想,如今皇爷爷已经卧病,如今自己又掌持国政,还怕他作甚,想必宁王必定是在诈病。

就在刘衍愣神之时,廊檐外一个身着藏青色朝服的男子匆匆而来。刘衍抬头看时,正是自己的岳父兵部尚书徐秉德,见他行色匆匆,料定他也知道了此事。

徐秉德也来到房门前,拉着刘衍就进书房里,然后神色慌张地低声问刘衍道:“昨日元宵宴请宁王,你可曾在他的酒菜里下毒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回天乏术

徐秉德抖动着花白的胡子问太子道:“殿下,你真的在宁王的酒菜里下毒了?”

刘衍一脸无辜地答道:“本宫即使再傻,也不会在我的酒宴上给他下毒啊!这分明就是陷害栽赃。”

徐秉德的眼神有些不安起来,“此事就怕皇上他老人家有其他想法啊!”

刘衍开始心有余悸,“那……现在怎么办?”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时,太子妃徐昉推门而入,边关房门边不动声色地道:“殿下,此时你应立刻前往宁王府问候。”

刘衍面露为难之色,“这……岂不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不行不行,而且朝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徐昉边款款走到刘衍身前边道:“朝会日日都有,如今您又是一国储君,让他们等着就好了,但是您去宁王府一遭,益处更多,一来是探望,如今殿下您既是一国储君,又是监国太子,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殿下如果无动于衷不去看望,那岂不是真的是在避嫌?二来也是为了刺探宁王是否真的食物中毒才昏迷不醒。”

刘衍听罢,又觉得徐昉说得在理,无奈地看向身旁的徐秉德,见岳父大人也点头觉得有理,便硬着头皮道:“那即便是龙潭虎穴,本宫也去走一遭。”

太子的车驾停在了西宁街,刘衍下了马车,拧着眉头看了看宁王府的匾额,再看看门口进进出出的王府仆从,不禁忧从中来,看来此时王府内上上下下的人一定忙的不可开交了。刘衍如果昨日没有宴请宁王,那么宁王中毒也许自己会乐得前仰后合,可是刘询偏偏是在自己府上饮宴之后发生这种事。

刘衍正愣神的刹那,宁王府的管家就已经迎上来行礼了。

“免礼吧!”刘衍不耐烦地一甩袍袖,“王爷情况如何了?”

管家边引路边答道:“王爷昨日夜宴回府之后就狂吐不止,到了五更之后就开始昏迷不醒,现在依然不见好转。”

刘衍听管家说到夜宴之时,顿觉反感,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加快脚步,又继续问:“请太医了么?他们怎么说?”

“宫里的太医开了药了,也不见效,现在府里上下都不知所措了。”管家说着有些哽咽起来。

刘衍听罢,愈加焦躁。刘衍紧跟着管家来到正房时,门口已经站满了焦急等待着的家眷。

宁王府男男女女的家眷见是太子驾临,都气不打一出来,却又不好说什么,于是纷纷转过头去,也不行礼。刘衍见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来到门前主动先向大家行礼,边着急地问:“王叔如何了?”

十几个家眷依旧自顾自地对着正房内呜呜咽咽,没有理会刘衍。刘衍的脸涨得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只得尴尬的一撇嘴,便自进正房来。

屋内也已经站着七八个人,是刘询的正妻和几个儿子,床边还坐着太医院的太医。太医的右手正在为刘询把脉,左手却捋着花白的胡子,微闭着双眼半晌不说话。屋里站着的人个个神情紧张,全然没有察觉身后太子驾临。刘衍见情形也不好打扰,只好跟着站在一旁观看。等到太医轻声叹息着摇头之时,在场的人都紧张兮兮地问情况。还是太医抬眼先发现了太子,于是赶紧抽出手向太子拱手施礼。旁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却又都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转头问太医宁王病况如何。

刘衍也跟着问道:“王太医,王叔如何了?”

王太医神情凝重,家眷们焦急的眼神让王太医颇感惭愧,看了看众人后,又回过头看看躺在床上的宁王爷。此时的宁王面色暗青,嘴唇紫黑,气若游丝,一看便知是中毒之兆。

刘行远最是紧张,“太医,情况到底如何?您倒是说句话啊?我父王即是中毒之兆,那您就尽快诊断,好对症下药不是!”

王太医长叹一声,“哎!王爷他中毒太深,恐怕……”

刘行之急道:“恐怕什么……”

“恐怕就算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啊!”

宁王妃听罢哭出了声。刘行之指着太医怒骂道:“我看你们这些太医都是尸位素餐,来一个摇头一个,平日里要钱时候爽快,行医治病的时候只会摇头。”

刘行远的眼里已经泛着泪花,“王太医,求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父王啊!”

刘行之见哥哥也跟着哭哭啼啼的,于是又骂刘行远道:“刘行远,我们父王还有气儿呢,你跟个娘儿们一样哭哭啼啼的作甚。”

宁王妃抹着泪嗔怪道:“行之啊!行远毕竟是你哥哥,你怎能如此说话!”

刘行之冷哼一声,白了刘行远一眼,“一个庶出的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刘行之说罢,其后站着的周姨娘顿时脸涨得通红,兀自低头用衣袖着脸拭泪。而刘行远并没有理会弟弟的言行,继续问太医道:“王太医,我父王一向身体康健,现在再下解毒之药,应该为时不晚。”

太子也关切的问道:“王太医,你若能将我王叔医治好,本宫定当重金酬谢。”

刘行之一脸不屑的白了刘衍一眼,嘟囔道:“真是老虎挂念珠。”

“你……”刘衍本欲发作,但是见此时情形,自觉百口莫辩,又将指出的手收了回来。

王太医长吁一声,“下官医术有限,王爷的毒,下官着实不清,不过凡事中毒,都有共通之处。这样吧,下官先开一个方子,你们用清水煎煮,隔一个时辰便灌一次汤药,直到王爷醒来,再用鸡毛扫喉咙催吐以排毒。吐完之后,再灌汤药一次通下,便可痊愈。不过……”

“不过什么?”众人急迫问道。

“不过王爷若是无法苏醒,恐怕……”王太医一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很抱歉的一拱手,“下官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眼下也只能这么做了。”说罢便打开桌上的药匣,取出纸笔写方子。王太医写完方子后,将纸上的墨迹轻轻一吹,便将方子交到宁王妃的手中。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投石问路

“哎……”刘行远看着母妃手里的方子叹息一声,“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兴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王太医收拾完药匣后,背起药匣向着在场的各位拱手道:“诸位,下官就先告辞了,如若还有何吩咐,尽管差使。告辞……”

刘衍见情形也想赶紧抽身,于是也装着严肃道:“那本宫送送王太医。”

刘衍和王太医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门外的家眷见他二人一脸严肃,都不敢再问,只都欠身行礼。刘衍走在王太医的身前,恭敬的连连给王太医引路,这让王太医受宠若惊,也跟着接连点头哈腰。二人转过假山,刘衍见身边已经没有旁人,四下里也看不见有其他人声之后,于是拉着王太医的手腕躲到假山的偏僻处,接着眼珠四处乱转,察看四周是否还有其他人。

王太医一脸茫然地看着太子问:“殿下这是何意?”

刘衍再次确认四处无人之后,想着此时王府上下的人,一门心思应该都放在了刘询身上了,因此也没有顾忌地低声问道:“王爷情况到底如何?”

王太医似乎看出了太子的心思,但还是如实且毫不避讳地答道:“王爷的病情现在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能不能活过来,得看王爷能不能有造化捱过今晚了。”

刘衍听后百感交集,最担心的还是怕真的有人在自己身上找下毒的原因,尤其是皇爷爷。刘衍边思忖着边和王太医来到了宁王府的大门前,正迎面碰到秦管家焦急的在府门口徘徊,秦管家见太子出来了,赶紧迎上前去。

王太医见太子的管家面色涨红,眉头紧皱,知道他有急事找太子,于是赶紧拱手告辞了。

秦管家见王太医已经远去,于是引着太子来到牌楼下的太子车驾旁。

刘衍不耐烦道:“有何事这般鬼鬼祟祟的?”

秦管家附耳上前低语道:“高翰在牢里上吊自杀啦!”

刘衍诧异的一回头,“千真万确?”

“我们的人刚送来的消息,高翰于昨夜丑时自缢身亡。”

“丑时?”刘衍怒道,“丑时身亡,如何现在才来通报!”

“昨夜守卫的疏忽,还是没有防住。现在京兆府衙门里也乱得鸡飞狗跳呢。此时宣政殿的朝廷大员都等着您早朝主持大局呢!”

“赵善谦这个废物,连一个犯人都看不住。”刘衍嘟囔着一跺脚便上了马车。

大雪新停的清晨格外寒凉,坐落在皇宫正轴心的宣政殿此时已经站满了朝臣,众人交口热议这两日的怪事。

“太子殿下驾到……”

宣政殿内顿时肃静下来,所有人便毕恭毕敬的开始行礼。

太子站于殿上,怒形于色,伸手示意免礼,然后接着道:“京兆府尹何在?”

赵善谦从朝班中战战兢兢的出列,叩地有声道:“下官在……”

“高翰昨夜自缢于牢中,你可知晓?”刘衍责怪道。

“这这……”赵善谦语塞片刻后,似乎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下官也是今晨才知,正准备向您汇报。”

“还有脸说,一个囚犯都看不住,你身为京都父母官难辞其咎……”

“殿下!”荀谋出班打断太子的话,“高翰身犯重罪,也是难逃一死,他既然已畏罪自杀,而再去责难旁人,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吏部尚书权师道亦符合道:“赵大人恪尽职守,不过是手下人一时疏忽。”

刘衍此刻方才醒悟,荀谋和权师道分明是在提醒自己赵善谦是自己人,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就不必要再追究旁人,刘衍此时才觉自己一时口快,但是话以出口,只好道:“嗯……不过赵大人的手下管理疏忽,责无旁贷,责令罚俸半年,看守的狱卒全部免职。”

赵善谦听罢,马上再次叩头,“下官领罪。”接着又道,“高翰身死,高元帅问询是否可以将其兄尸首收回。”

刘衍犹豫片刻,也想着给高筠一个台阶,做这个顺水人情,但是一想到他兄弟俩联起手来欺骗自己,便又怒火中烧,如今既已除掉了他哥哥,那么还要再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答道:“不行,高翰罪恶滔天,着令有司将其尸体悬于城西门楼之上三日,以警示朝中上下,方可还天下百姓公道。”

一语说罢,朝堂下议论纷纷,太子的心腹们纷纷声称赞同,反对派却都不敢说话,毕竟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一时也管不上高家的事情,现在就连和太子做对的宁王爷都中了毒,谁还敢站出来说不。

刘衍看着堂下众臣没有违逆者,心下甚是得意,见不见了高筠和陆佐,便厉色问道:“如何不见高筠和陆佐?”

权师道继续答道:“高元帅新丧请告,陆大人有疾请告,已有旬月。”

“有疾?陆大人何疾啊?”

“额……说是旧疾。”

刘衍顿时计上心头,毕竟已经有许久没有去看望陆佐,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去试探一番,也算是投石问路,刚好趁着宁王中毒已深,想办法也整治一下陆佐。

早朝才结束,刘衍便乘坐马车直奔陆佐的府邸。

陆府的管家老潘也没有通报,径直迎着太子就往府里请。

安静若领着丫鬟寒香最先在暖阁前迎接,刘衍也极为有礼的拱手问候郡主,见郡主满面愁容,也没有多问旁的,只是问:“陆大人可还安好?”

“哎……”安静若轻声叹息,“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说罢竟自掩面拭泪。

刘衍安慰道:“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心,早就听说陆大人以前神力过人,身体还是有些底子的,相信这点伤病难不倒他。”

“有劳殿下挂心,我夫妇二人感激不尽。”

“客气了。”刘衍似笑非笑道,“陆大人是我朝有功之臣,今日本宫特来探望,一来是想看看陆大人病况如何,二来也是想着为陆大人选择一位名医来诊治。本宫在京中认识的名医不少,希望多少能为陆大人帮上一点忙。”

“那就先替夫家谢过太子殿下了。”

于是安静若也不避讳,引着太子来到床前看陆佐。

刘衍来到陆佐的榻前看时,但见陆佐双目翻白,口角流涎,双手抓着被子不住的颤抖。

第二百二十七章 猝不及防

刘衍亲自来到陆府探视陆佐,原以为陆佐告假的理由是推脱之词,今日一见,让刘衍大为诧异,没想到陆佐的病情如此严重。刘衍看着陆佐双手颤动,口角流涎,不禁心生厌恶,再看看安静若一脸无奈满心担忧,刘衍心下才放心不少,如今宁王阴差阳错的中毒,陆佐又重病不省,再加上皇爷爷病重,看来朝中再没有人敢和自己作对了,那宁王即使是自己下毒的,也没有人敢出头彻查的。想到这里,刘衍的嘴角露出一丝极不容易被发现的微笑,然后故作沉重的安慰道:“郡主放心,回头本宫一定安排京中名医为陆大人医治。眼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少不得陆大人为朝廷分忧解难呢!”

安静若道:“哎……我夫君的病已是旧病顽疾,恐怕任何名医也无法医得,如今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一切祸福听天由命了。殿下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还是不必费心劳神了。”

“郡主客气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刘衍一拱手,“那本宫就先行告辞了。”

安静若送完刘衍出府之后,便回房了,见相公正站在窗下伸着懒腰,便笑道:“方才陆先生演得极好呀!”

陆佐笑着回过头来,“你就不要笑我了,我这病啊早就习惯了,也无需演矣。”

“如今局势复杂,你说太子会放过你吗?”

“经过方才一番演绎,至少现在能骗过他一时,但是难保日后。眼下他已经独掌大权,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

安静若惊问:“什么好戏?”

陆佐呵呵一笑,胸有成竹的走至桌案前,“皇上不是病了吗?这会看他还能不能沉住气。”

“你是说……”安静若若有所悟,“皇上他是在装病?”

陆佐平静一笑,没有回答。

夜色笼罩着威严的宁王府,今晚的宁王府已经大有鸡犬不宁之势,没有了宁王这个主心骨,王府上下不知该如何拿主意了,有的建议准备后事,有的建议再找名医,不能只听王太医的一面之词。宁王刘询的嫡长子刘行之想要趁此机会树立自己在府里的威信,于是一面命令人去再找名医,一面又吩咐人准备后事,自认为此方法万无一失,却也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可府里偏偏有一些幕僚最是厌烦刘行之的做派,故意冷落他。唯独刘行远忙前忙后给父王煎药喂药。

宁王府里大家忙到初更之时,才觉得乏了,一些家眷和幕僚才都纷纷散去。只留下刘行之和刘行远,还有宁王妃三人。

刘行之见刘行远这时候还在父王榻前献殷勤,心里极为不舒服,于是揶揄道:“行远,都这时候了,就别再演了。”

刘行远没有理会。

刘行之继续冷笑一声,“我知道,父王若是不在了,最难受的就是你了。因为你怕我……”

“行之!”宁王妃喝断儿子继续说下去,“你父王现在还没事呢!不要说那些没来由的话。”

刘行之嘴角一撇,还是忍不住看着刘行远嘲笑道:“放心吧!我毕竟是这个家的嫡长子,你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哥哥二字刘行之有些不想说出口,马上改口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我会善待你和周姨娘的。”

刘行远心里清楚,刘行之这些话分明就是向自己示威,让自己少跟他争夺爵位,但是即使说了刚才那些话,他如果真的承袭爵位,只怕自己和母亲也没好日子过的,可眼下只能忍着随他说去了。

就在刘行之想继续奚落刘行远之际,管家着急忙慌的推门而入,窜着粗气道:“皇……皇上驾到啦……”

“什么?”王妃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道,都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毕竟皇上自从年后,就一直称病,如今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实在猝不及防。

宁王妃赶忙吩咐管家道:“快去通知府里上下家眷出去跪迎圣驾。”

管家道:“方才宫里的太监先跑来支会了,说皇上口谕其他家眷全部回避,就在这厢房内接驾。”

宁王妃连忙道:“好好好。”母子三人来到廊檐下下跪迎接,等待圣驾光临。

少顷,汉帝在侍卫和太监的簇拥下从正门进入,径直来到厢房,见宁王妃和刘行之兄弟都跪在廊檐下,马上急切的问宁王妃道:“询儿现在如何?”

宁王妃强自镇定道:“太医已经开了方子,说看看是否能熬过今晚。”

“否则呢?”汉帝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否则就……”宁王妃两行热泪再也抑制不住,扑簌簌地趟过脸庞。

刘行远见皇爷爷面色瞬间惨白,且嘴唇不住颤动,于是安慰道:“皇爷爷不必太过担心,父王他……”

刘行之哪里会让自己的这个哥哥有机会在皇爷爷面前献殷勤,不等刘行远说完便赶紧接话道:“我父王他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一定会安全度过此关的。”

汉帝虽然害怕,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深深一叹。

刘行之躬身继续道:“皇爷爷抱病在身,这里就交给孙儿照看吧!”

“不必了。”汉帝出人意料的坚决,“今晚朕就守在这里了,一定等你们父王醒转才罢。”

刘行之忽然怔住,看了看刘行远,一时哑然。

刘行远接话道:“皇爷爷如若要在此守候,那孙儿便去让人安排被褥来给您在此歇下。”

刘行之见皇爷爷没有回答,于是也跟着道:“这几日天冷,皇爷爷还是裹上被褥为好,孙儿这就让行远去取。”说这便理直气壮地吩咐刘行远道,“行远啊!你快去取一床被褥来。”

刘行远听罢,瞬间面无表情,心想着自己的这个弟弟面慈心毒,没想到他竟如此没皮没脸,可是皇爷爷在场又哪里能发作呢!只得埋着头吃哑巴亏。

汉帝倒是没心情理会他兄弟二人的心思,只是一味的握着儿子的手仔细端详着,也不知他二人说些什么,于是直接道:“你们都退下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暗夜刺杀

皇上突然夜访宁王府的事情,当晚就已经传到了太子刘衍的耳里,刘衍因此开始坐立难安。刘衍原本想立刻召见荀谋商议,但是现在时间紧迫,如此来回,岂不是耽误工夫?

刘衍于是穿上衣服,让下人备下马车,即刻前往卫国公府。

荀谋早已迎候多时,也知道了太子的来意,于是和父亲领着太子来到书房密谋。

刘衍一进到书房,就开始在房内搓手来回踱步,不住地喃喃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卫国公荀昱道:“殿下既然没有下毒,又何必害怕呢!”

刘衍一摊手,“现在就怕皇爷爷他偏听偏信啊!如果他老人家真的认为是本宫下的毒,那就彻底完了啊!”紧接着刘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对对对,一定是陆佐,一定是陆佐……”

荀昱父子也知道刘衍想说什么,因为他二人也怀疑是否是陆佐在暗中出谋划策。

荀昱道:“眼下我们最应该做的是如何防范皇上下一步会作何打算。”

“对对对。”刘衍神色慌张,心有余悸道,“如果刘询真的醒不来,皇爷爷他……他一定会……废了我的。荀将军,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

荀谋相比之下倒是淡定许多,安慰太子道:“殿下不必着急,刘询要是真的醒不了,皇上也未必就会对您怎么样,现在我们必须得马上斩草除根,先除了陆佐这个祸害。”

“可是这有用吗?”

“看似没用,但是你想想,陆佐一直对您怀恨在心,现在他不惜牺牲宁王,为的就是除掉您,现在就差一步,他一定会在宁王死后,想办法落尽下石,将您拉下马。”荀谋说着,眼里露出一丝绿光,“可怕的不是宁王如何,而是有人趁此机会落尽下石啊!眼下陆佐可是有皇上最信任的高筠啊!”

刘衍听罢,暗自点头,“有理,而且现在高筠最恨的就是本宫了。”忽而猛一抬头,“可是本宫去看过陆佐了,他分明旧疾缠身,已有数日,不可能兴风作浪啊!”

“殿下啊!陆佐这些分明就是障眼法。”荀谋不由分说道。

刘衍一怔,刹那额头青筋暴跳,“陆佐!陆佐!”接连嘟囔两句之后,紧握着的右拳狠狠地砸在书案上,“果真是只老狐狸,早知道去年就应该斩草除根,现在也不会有这么一番折腾。哼……”紧接着又问荀谋道,“那现在怎么办?”

荀谋也陷入了沉思,深思熟虑之后,才道:“现在派人去刺杀,一定会引出殷季,而殷季又正是我们要寻找的人,原本想忙完这一阵再找他算账,现在看来正是时候了。”

“可是殷季他武艺高超,我们的人多番刺杀陆佐而不得,就是因为他,现在故技重施,只怕我们还是一样四大皆空么?”

荀谋面沉似水,“看来这回我必须亲自出马了!”

刘衍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丝狡黠,“要是有荀将军亲自出马,那真是十拿九稳了。只要能抓住殷季,不仅陆佐如案上鱼肉,那部《鬼谷纵横论》也如探囊取了。事不宜迟,荀将军准备何时动身?”

“就在今晚……”

荀谋当晚马上便开始准备,刘衍则下令让金吾卫上将军邓灼一同和荀谋兵分两路,一路负责刺杀陆佐,一路负责牵制有可能出现的殷季,刘衍则和荀昱在卫国公府书房等候消息。

寒夜笼罩着的陆府,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夜已经更深,府内除了几处零星的灯火,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一丝生机。陆府的厢房内,陆佐已经睡下了,安静若却一直难以入眠,屋外寒风嚎啕,聒噪得令人烦躁。

安静若和衣而起,抬眼看了看窗户的方向,隐隐能感觉有一丝冷风吹来,许是窗户破了。就在安静若起身之际,陆佐也醒了,问安静若怎么了。

“窗户好像破了,起来看看。你先睡吧!”

安静若穿上便衣,摸着黑点亮了屋内的灯,走到窗前看时,却发现窗纸确实破了一个洞,足有一指见宽。可是这个破洞怎么看怎么奇怪,像是被刀割过的,安静若顿时警觉起来。

“静若,怎么了?”陆佐也和衣起来了,低声问道。

安静若看着窗口的破洞,皱着眉答道:“奇怪!窗户的这个破洞今天我如何没注意到呢?而且这个破洞如此之平整,像是被刀割过。”

“什么……”陆佐一阵惊呼,脸色瞬间铁青,一丝隐隐的不安顿上心头,“不好,静若我们快走!”

“出什么事了?”

安静若还未说完,陆佐便挽着她的手准备离开。恰在此时,便有一个黑影破窗而入,紧接着又有两三个人影跳入窗内,个个手持利剑直指陆佐。

“不好!”

陆佐拉着安静若加快脚步,奔至门前,门刚打开,却见门前也正立着三个黑影,手持利剑直指陆佐的脑门。安静若眼疾手快将陆佐往自己这边一拉,顺利躲过剑锋,紧接着身后的几个黑衣人成围剿之势,将陆佐夫妇逼至墙,陆佐和安静若左躲右闪,渐感不支。

就在六个黑衣人围着陆佐夫妇一顿猛扎之时,突然,其中一个黑衣人却应声倒下,另外五个黑衣人一同回头看时,却发现门外亦有一人手持利刃,跳入门内,挥刀便朝另外五人左砍右切,其中一人躲避不及,便应声倒地。

陆佐见状,赶紧挽着安静若的手,朝窗户方向奔去。夫妇二人一前一后,跳窗而逃,不曾想黑衣人亦分头心动,其中两人脱身后,便也尾随跳窗而去,屋内只留下两个身影围着另一个黑衣人大战。

屋内刀光剑影,另外两个黑衣人渐渐占了上风。持刀的黑衣人且战且退,来至屋外的滴水檐下,一边持刀格挡,一边四下观察,却发现院内已经没有其他人,陆佐夫妇和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已不知去向。持刀者正思忖之间,一时乱了心神,对方刺来的一剑顺手隔开之际,却给了另一个黑衣人可趁之机,肩膀正中一剑,一道鲜红的口子足有一指长。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宁为玉碎

陆府的院子里兵器碰撞声,愈来愈激烈,持刀者肩膀上的伤势似乎愈加严重,却也顾及不上伤势,本想就此逃脱想去寻找另一波黑衣人的踪迹时,发现两名黑衣人攻势更加凶猛,尤其是其中一名身材高大者更是如此,他的剑法苍劲迅疾,剑锋凌厉,一招一式似曾相识,双拳难敌四手,自己眼下根本无法抽身。

就在持刀者渐渐不支之时,那个剑法高超的黑衣人一不留神,突然被脚下的碎石绊倒,瞬间摔倒在地。刹那间,持刀者意识到机不可失,挥刀便朝绊倒者后背砍去,另一名刺客见状亦舞剑刺向持刀者面门。那名刺客毕竟剑长三寸,持刀者心想不好,如果不及时把舞剑者除掉,只怕自己这把刀还未砍下绊倒者脑袋,自己就先身首异处了,于是毫不犹豫先提刀隔开另一名刺客的剑,那人手里的剑瞬间被刀震飞数丈远。持刀者眼疾手快,顺便手起刀落,一刀砍下眼前那人的脑袋,紧接着一转身,想把绊倒者一起解决,正当回头之时,一柄明晃晃的剑已经停在了他的咽喉处。

就在持刀者闭上眼睛准备引颈就戮之时,那人先发话道:“你就是殷季吧?”

持刀者依然闭眼不答。

“看你大义凛然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你的师父……”那人故意顿了顿,然后扯高了一点嗓子继续道,“周仲望老元帅。”

持刀者忽地闪动着双眼,诧异地看向黑衣人,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不回答,继续道:“你既然是周老元帅的徒弟,如何又背叛于他,如果你真的还惦念一丝师徒情份的话,就应该告诉他《鬼谷纵横论》的下落。何况那本来就是他的……”

此时殷季眉头一皱,犹疑一刹后,冷眼道:“你怎么知道这些?”顿了顿,话锋一转,“你是……荀谋!”

“呵呵……你还不笨!”荀谋笑道,“我们既是同门师兄弟,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兄……”

殷季愤愤地打断道:“那又如何?我早就和周老元帅没有了瓜葛。”

“是吗?可是师父他对你可是寄以厚望,即使是在师父临终之际,还对你念念不忘。师恩如山,就算你最后背叛了师父,可是师父他老人家又何曾对你有过怨言。反而是你,背信弃义在先,辱没门楣在后。”荀谋见殷季低头沉默,心想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必定会有效果,于是继续道,“师父临终时一直念念不忘,希望能够继承《鬼谷纵横论》,光耀门楣,让我一定要找到你,叮嘱我们师兄弟要和睦相处,一起研读秘籍,将来为国效力。”

“你说这话,何意?”

荀谋呵呵一笑,和颜悦色道:“师父临终前说,陆佐告诉了你《鬼谷纵横论》的下落,他陆佐一直以来与我们背道而驰,如何能够光耀门楣,如今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师兄希望你能够与我一起联手,拿回秘籍,为皇上荡清寰宇一统山河,岂不是我门千古之幸事!”

殷季阴惨一笑,“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荀谋鼻翼一耸,顿时起了杀心,“这么说你这是宁为玉碎了?”

殷季决绝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就在荀谋准备动手之时,耳边忽地有人大喝:“邓灼首级在此,还不快快受死。”

荀谋抬眼看时院门口赫然站着一群人,为首的的是郡主安静若喝陆佐,身旁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士似曾相识,三人身后紧跟着是一群明火执仗的家丁,个个手持利刃,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荀谋再仔细看时,陆佐身边的那个壮汉手里正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其中一颗是邓灼,另一颗正是邓灼的心腹,没想到两人都身首异处了,看来此处现在不是久留之地了,若是被人认出,只怕会祸及自身,但是眼前的殷季绝不能留,先解决了他,再逃也来得及。正当荀谋想将殷季一剑封喉之时,却发现殷季趁机挥刀将荀谋手里的剑格开,荀谋一愣,手中的剑也顺势脱手了,荀谋顿时反应赶快离开,于是赶紧转身,三两步飞身跃出墙外。

家丁们叫嚷着要继续追赶,被陆佐喝止住,“不必再追了。”

一旁的陈退之道:“为何不追了?邓灼死了,口供就没了,刚才这个一定是个人物,如果能够活抓他拿到口供的话,对我们而言岂不是如虎添翼么!”

陆佐面无表情,“那人身手矫健,你们追不上的。”紧接着他的眼神落在了殷季身上。

殷季此刻在火光的映衬下,右侧肩膀上殷红的血迹清晰可辨,看他半瘫在地上,左手正捂着伤口,一脸痛苦的模样。

大家都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的这个黑衣人,于是眼神纷纷落在了陆佐的身上。陆佐见此情形,直接撕下自己的衣袍一角,接着径直冲上前,将殷季的伤口包扎起来,然后冲管家喊道:“还愣着作甚,快去请郎中啊!”

陆佐的一声呼喊,殷季也随之晕倒在陆佐的怀里。

焦急而又愤怒的长夜似乎格外漫长,当黎明降临,清晨的微光照耀在宁王府内堂的窗棂上,院子里便已经站满了许多人,所有人的心莫不被屋内床上的那个人牵动着。一些家人在屋外等了一晚上,脸上虽然刻满了倦意,可还是紧绷着神经。

堂屋里,汉帝倚在榻边,半合着双眼似睡非睡。一旁侍奉的张岑也跟着站了一晚上,要是换做平时,张岑早就歪在哪里对付一晚上了,可他知道今天非同寻常,要是在此时偷懒,只怕连小命也难保。

张岑此刻也已经困意上身,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抖擞了一下精神,细看看榻边的皇上,见他正半睡着,也不打扰,自己趁机伸了个懒腰,恰此时机,看见房门的门缝外,站着一个跟班小太监,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挥手示意。张岑会意,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那小太监隔着门槛儿只在张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岑瞬间瞪大双眼、面色铁青。

第三百章 垂垂老矣

张岑听罢小太监地禀告,惊诧不已,双手微微一颤,倦意全消,于是挥手让小太监先退下。

门外的一些家人,见房门推开,小太监也都退下了,刘行远和刘行之也紧跟着上前焦急地低声询问道:“我父王他如何了?”

张岑一副没奈何的模样,紧皱着眉头示意他们先在外面等着。

刘行之从怀里偷偷取出一枚金叶子,硬塞道张岑的怀里,悄声道:“有何情况还望总管大人能及时转告!不成敬意……”

张岑假装为难,但也不推却,诚恳地道:“公子客气了,应该的。您让府内家眷在外面小点声,陛下现在困了。”说完便兀自虚掩房门,进屋去了。

当阳光照进屋内,映在汉帝的脸上时,汉帝原本惨白而又布满皱纹的脸上渐渐红润了些许。须臾,汉帝半梦半醒间,只感觉脸上微热,于是一个激灵,便从梦中惊醒过来。汉帝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四顾,然后再看看榻上躺着的儿子刘询,脸上又转而煞白。

张岑惶恐地一鞠躬,“陛下!”

汉帝没有理会,兀自爱怜地伸出双手,一边轻轻的拂过儿子面庞,一边冷冷地问道:“张岑,现在何时了?”

张岑慌忙答道:“已经辰时了。”

汉帝又是一声叹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却又无能为力,最近对于刘衍的所作所为他都能纵容,但是唯独这件事,让汉帝心痛不已,刘询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亦是自己孙儿刘衍的王叔啊!

张岑见皇上有些动情,也不敢造次,但是又不得不禀告,于是欲言又止道:“陛……下……”

汉帝似乎觉察到了张岑有些反常,便问:“怎么了?说吧!”

张岑小心翼翼地道:“刚才有人来报,太后她老人家……”

“太后怎么了?”汉帝焦急地问,生怕有何意外。

“病倒了!”

汉帝听罢反倒放心了许多,太后毕竟有年纪了,“张岑啊!下次把话说利索了。太后怎么突然就病倒了?现在如何了?”

“来人禀告说太后听闻宁王被……”张岑犹豫瞬间,“被人下毒,便病倒了,现在服了药,好转了些许。”

汉帝微微点头,“嗯!等朕忙完了,一定去看望她老人家。”

张岑皱眉犹豫了许久,又一深躬,继续道:“陛下,还……还有一件事。”

汉帝已有些不耐烦,“说……”

“来人说……金吾卫上将军邓灼他……”

汉帝此时抬眼瞥了一眼张岑,“邓灼如何了?”

张岑神色一凛,“邓将军夜袭陆府,被人杀了!”

汉帝惊诧道:“陆府?哪个陆府?”瞬间又恍然道,“难道是陆佐?”

“正是!”

汉帝目瞪口呆地低下头,脑海思绪万千,“邓灼怎么会刺杀陆佐?难道是他?是他……”

张岑其实也已心知肚明,邓灼原本是太子的护卫,正是因为太子殿下一直以来的提拔,他才会一跃成为金吾卫上将军,所以邓灼的刺杀行动,如果不是太子的授意,那么他是没理由刺杀陆佐的,如今邓灼被杀,此事败露,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而然的就是太子了。张岑见皇上皇上面沉似水,也不敢再问。

汉帝低头沉吟许久,再看看榻上的儿子躺着一动不动,心内的情绪翻涌,脸上不时浮现各异的神态,有无奈、有感伤、有悲叹、有愤怒,甚至是绝望,乌黑的头发仿佛一夜间添了许多银丝,那斑白的鬓角和花白的胡子,不时地随着思绪抖动着,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位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抬眼看着窗外耀进的阳光,那一阵阵寒意似乎在光线里荡漾,他缓缓地站起身,踱步来到窗前,然后吃力的将窗户缓缓关上,嘴里边嘟囔道:“这光……太耀眼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关上窗户。”接着回身背着手,冷冷地低声唤道,“张岑啊!”

“奴才在!”

“现在早朝了吗?”

张岑又是一凛,“应……应该是了。”

汉帝粲然苦笑道:“问你话,你怕什么?”

“没……”张岑手足无措的深深埋下头,“没有,奴才……”

“好了!”汉帝打断道,“你马上回宫,让他们全都在宣政殿等着,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宣政殿半步,朕今日要临朝亲政。”

“领旨!”

张岑已料到皇上的心思,正准备离去之时,又被皇上叫住。

“慢着……”汉帝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背着手沉思片刻后,重新坐会堂屋里的圆桌边,一边用食指不住地敲击着桌子,一边思忖着,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须臾才道:“传旨,让陆佐也要进宫等候。”

“遵旨!”

汉帝吩咐完张岑之后,便又重新坐回榻边,一声不吭的盯着榻上的儿子刘询。

时间不知已经过了几时,站在院子里等候的家眷们,也开始按捺不住了。刘行之此时也开始焦急万分,虽然才初春时分,却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看看晴空上的日头,估摸着已巳时了,可屋内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看方才张岑匆忙的神色,看来大事不妙,心下正窝火,见一个下人歪在廊檐下睡着了,于是狠狠一脚将下人踹倒在地,那人“哎哟”一声,捂着腰直叫唤。

刘行之气得上前抓住那人领子,又朝下人的脸一巴掌打去,边压着声量道:“你想死么?皇上还在屋里呢!”

那下人左手捂着腰,右手揉着已经青肿的脸,一边还抿着嘴强忍着疼痛。

刘行之这才消下一些火气,顺手将下人一推,便又在院里来回踱步,见母妃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于是上前询问道:“母妃,王太医昨日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这都快晌午啦!”

宁王妃已眼含泪花,此次宁王如若真的一命归天,那这家里的顶梁柱可真就塌了,于是语带哽咽地道:“只怕……只怕是性命难……”还未说罢便开始呜呜咽咽起来。

“哎……”刘行之又愤怒又无奈地一甩袍袖,便欲扬长而去。

刘行远见弟弟想要出门,便拦道:“行之,皇上还未吩咐,你怎地要走?”

第三百零一章 犹豫未决

刘行之轻蔑道:“谁像你这般无能。我必须要进宫,亲自跟刘衍理论,从古到今哪有侄子给自己叔叔投毒的,这小崽子竟然狠毒至此,实在令百姓齿寒,他要是能当上皇帝,那岂不天下大……”

刘行远赶紧捂住弟弟的嘴,压低声音反问道:“你不要命啦!皇上还在屋里呢!”

就在兄弟二人推搡之时,张岑正行色匆匆地进院子里来。刘行之忙热情地凑上前将张岑拦住,问:“张公公,情况到底如何了?麻烦您通禀皇上,就说我们一家人实在担忧我父王的安慰,看看能不能进屋探视一下。”

张岑面露难色,“你们还是乖乖等着吧!皇上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懂。”张岑正准备走时,又回头低声道,“不过应该也快了。”说罢就进屋去了。

刘行之听得云山雾罩的,并没有领会张岑的意思,什么就叫快了?

张岑推门而入,又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掩上,回头见皇上还坐在榻边发呆,只得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

汉帝突然问道:“事情妥了吗?”

“安排好了。”张岑答道。

“朝臣们都什么神情?”汉帝淡淡地问。

张岑顿了顿,“大家都有点惊讶?”

“太子呢?”

“他……”张岑迟疑了片刻,“太子他好像有点紧张。”

“陆佐呢?”

张岑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看不出什么变化!”

“现在何时了?”

“将近午时了。”

此时汉帝似乎才动容了一下,布满脸颊的皱纹像是难以填平的沟壑,浑浊的一滴泪珠划过,挂在脸庞,久久没有掉落。汉帝摇着头绝望地长叹一声,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然后又整了整衣冠,道:“上朝!”

午时,宣政殿内等候着的朝廷大员,一个个已站得腿脚发麻,几个肥胖的官员也已开始挥汗如雨。不过即使如此,大家似乎心照不宣的保持安静,都明白可能暴风雨即将来临了,想到这时,所有人的眼神又会不约而同的落到太子刘衍的身上。

而太子刘衍此时更是左右为难、坐立难安,昨夜计划失败,邓灼被陆佐逮个正着,好在邓灼已经身首异处,无法将自己供出,不过皇爷爷突然又要临朝,估计也正是为了此事和宁王被毒一事有关,想到这里,再看看身边朝臣一个个异样的目光,刘衍只感觉后脊背阵阵冰凉。

荀谋就站在刘衍的身后,上前一步,给刘衍示意了一下眼色。刘衍会意,凑近荀谋侧耳倾听。

荀谋低声道:“殿下记住我说的话,若是问罪,矢口否认,千万不要迟疑。”

刘衍显然有些紧张了,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索性点头算是明白了。

丞相李释之心事重重也站在文班第一排,见太子神色紧张,再加上也听说了太子这两日的事情,心下其实也替太子担心,只是这次皇上不知道会如何处置太子呢?皇上一但怪罪太子,自己又该以何处态度向皇上谏言呢?哎!自己毕竟是他的舅公,他如果有何差池,估计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大殿的龙柱旁站着一个高大身影,此时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哥哥新丧,自己没能保住哥哥的性命不说,还让哥哥背上骂名,此次皇上临朝,必须讨一个公道。

朝班的另一个角落,陆佐正潜心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情变化,接下来是时候先收第一网鱼了。站在陆佐斜前方的崔皓突然回头,眼神四下里搜索了一下,然后落在了陆佐了身上,二人心有灵犀地一点头,便又回过头去。

“皇上驾到……”

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大殿里所有的官员都不约而同地一抖擞。太子刘衍的反应却明显迟钝许多,怔了须臾,才跟着一同跪下山呼万岁。

宣政殿上,汉帝正襟危坐,气色红润,完全没有了早上的那种疲态。

大臣们跪了许久,见汉帝依然没有让大家起来的意思,都有些茫然无措。

刘衍忍不住想抬头看看皇爷爷的脸色时,汉帝突然正色道:“都起来说话吧!”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片刻后,才三三两两的站起身。

宣政殿又重新回到了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再喘一口粗气,也没人敢先出班先说话,因为大家都还不清楚皇上此刻的立场,如果冒然先站队,万一和皇上站在对立面,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许久,汉帝终于开口道:“工部尚书何在?”

大殿内的空气突然凝结片刻,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都猜不中皇上到底是真心不知,还是故意如此说。百官再次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汉帝见没人站出来回答,又面不改色的再问了一遍道:“工部尚书是何人任职啊?”

高筠此时已经痛哭流涕,慌忙出班,跪倒在地,连哭带喊道:“陛下,工部尚书一职如今空缺,原本是由臣的大哥高翰担任,如今他……”一语未完,便又涕泗滂沱,哽咽着继续道,“他已经冤死狱中,尸体现在还挂在城西门楼上啊……”

“什么?”汉帝怒斥道,“竟有此事?”

高筠见皇帝终于肯为自己的哥哥说话了,不禁抽泣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旁边几个官员赶紧上前为高筠按人中。

太子刘衍赶紧出班禀奏道:“皇爷爷,去年正是工部尚书高翰负责疏通河道、建堤筑坝,如今黄河决堤,理应由高翰负责,所以孙儿才将高翰下狱,只是未曾想高翰自己在狱中自杀身亡了。”

“那你曾有真凭实据啊?”

“这……”刘衍迟疑片刻后继续道,“孙儿只是想将高翰先下狱,然后再细细审问,未曾料到高翰他自己会畏罪自杀。”

丞相李释之赶紧出班为太子开脱道:“黄河决堤事关重大,如果不给百姓一个交代,只怕天下百姓会将矛头指向朝廷,彼时民怨深积,怕是有人会趁机揭竿而起啊!太子殿下将高翰下狱实则无可厚非,毕竟是他直接负责此事。”

汉帝听罢,犹豫了许久,看了看其他人,见大家没有意见,于是将锐利的眼神投向朝班的另一个角落里,然后徐徐道:“陆大人,你说呢?”

第三百零二章 破釜沉舟

宣政殿的廊柱旁,陆佐就站在那里,极不显眼,就在汉帝问话之时,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陆佐身上。

陆佐见问,于是缓步出班,深深一揖,道:“丞相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高翰有罪,又岂能轻易下狱论罪呢?如此百姓的口是堵住了,可这毕竟是蒙混过关,当事者却因此成了替罪羊,等老百姓最后知道事情原委的时候,殿下所为又如何能够服众呢?只怕到时候会适得其反,会激起更深的民怨。”

太子刘衍听罢,手心直冒汗,却又不好为自己辩解。

吏部尚书权师道,挪着臃肿的身子出班奏道:“陛下,太子殿下也只是想将高翰暂时收监,再细细调查,只是没想到高翰会自杀,此事并不能完全怪罪于太子殿下。”

兵部尚书徐秉德亦出班接着道:“权大人说得在理,而且高翰是自己在狱中想不开,如果他不是畏罪,那又何必自杀呢?”

汉帝冷冷一笑,“如此说来,太子没有罪过,反而有功了?”

“陛下!”李释之道,“如今此事已经发生,高翰不管是否有罪,也应再委人察查此事。”

“那此事就交由李爱卿全权负责……”

汉帝话锋一转,正准备说另外一件事的时候,刑部尚书崔皓突然出班奏道:“此事万万不可交由丞相处理。”

殿内突然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崔皓,都没想到崔皓胆子如此之大,还敢顶自己的上峰。就连李释之也莫名其妙地偷偷看了崔皓一眼。

汉帝也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一番崔皓,素来知道他虽然尚年轻,资历也不高,但是一向刚正,但是也不至于敢顶撞上司,于是好奇的问:“此话从何说起?”

崔皓眉间一紧,不易察觉地轻舒一口气,像是在做最后的破釜沉舟,心想着这次一定要完成宁王交代给任务,再不能错过这样的好时机了,顿了顿才道:“丞相欺上瞒下,惯用偷天换日的伎俩,如何能够担此大任?”

“大胆……”

汉帝不由分说,直接怒道。李释之也身体一颤,倒不是因为崔皓的诬告,而是被汉帝吓一跳。

一些平日和李释之走得近的官员,也纷纷指摘崔皓,“你这后生,在刑部还没几年,如此出言不逊……”,还有地道,“陛下,请立即将崔皓赶出殿去……”殿内瞬间像是炸开锅热闹了起来,李释之见许多朝臣都在为自己说话,心里倒有几分得意。为首的太子刘衍,此时见方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心下也无所谓他们说的是谁了,而且自己这个舅公向来没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凭他们说去,这个崔皓想来也是宁王的人,大家一起落井下石,也正好拿他一个罪名。

汉帝原本怒气中烧,想在崔皓身上发泄怒火,但见百官的反应如此激烈,倒让他有几分意外与反感,因此汉帝反而有兴趣听听崔皓的解释,“崔皓,你且说说缘由,如若不然,定你一个诬陷同僚之罪,流放荒岛。”

崔皓不慌不忙道:“此事还得从御史大夫杜大人说起,正是去年杜大人举报的丞相大人。”

杜宗庭?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不约而同,大家的眼神又落在了杜宗庭的身上。杜宗庭则云里雾里的直冒冷汗,尴尬地冒出一句道:“这……与我有何干系?”

刘衍也好奇,杜宗庭如今是自己的人,他难道也背叛自己了?

汉帝饶有兴趣地问道:“此话怎讲?”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崔皓继续道:“正是去年杜大人检举丞相在当年审判吴卿丰一案中徇私舞弊,朱笔名单上原本有一百二十四人要问斩,但是行刑之时,少了三人,其中三人正是丞相由暗箱操作。”

崔皓说罢,朝臣一片哗然,众人神态各异,没想到崔皓会旧事重提,敢得罪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而且此事也是捕风捉影,没有确凿证据,如何有这般胆量!

杜宗庭已听得双腿发软,鼻尖沁汗,这已经是陈年旧事,当时魏王刘诩还尚在人间,各为其主才不得已发难丞相李释之,彼时汉帝也并未追究,而且还升李释之为相,这崔皓分明就是利用自己来重提此事,把自己作为挡箭牌。

陆佐更是心头一惊,崔皓要状告李丞相,如何没有跟自己商量,难道这是宁王的意思?

汉帝倒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但嘴角依然微微上扬,故作严肃道:“此事没有真凭实据,你身为刑部尚书,诽谤上级,崔皓啊!你应该知道后果吧?”

崔皓微一躬身,继续道:“此案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是臣最近在刑部翻阅旧档时,无意间发现卷宗内有诸多纰漏,实在匪夷所思!记得去年杜大人指控丞相在主审此案时,说他私自放了三个人,但是案卷上记载的人头并没有少,但是刑部的卷宗里有一个地方记载的确实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啊?”

“卷宗文字记载寥寥,卷中记载:‘元亨十一年秋,东平侯柳昌弹劾兵马大都督吴卿丰以权谋私、图谋不轨,意欲谋反,帝命大理寺卿李释之主审。八月十八,吴门一百二十四口悉数入狱,经查实,于八月二十三斩首示众’,此卷宗后面还补一处道‘尸首一百二十四具无缺失,三颗人头血肉模糊不可辨认’。”

汉帝不解道:“有三颗人头难以辨认?会不会是有人在此之前就用刑了?”

崔皓道:“臣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臣在另一起案件的卷宗之中发现,有三个罪犯在同年的八月二十二那天失踪了。”

“失踪?”汉帝疑惑道,“失踪的是何人?”

“失踪的是三个母子,一寡母指使自己的两个儿子去偷隔壁家的耕牛,被抓了,而被抓的时间刚好是八月十八,失踪的时间也正是吴卿丰问斩的前一天。”崔皓面不改色地娓娓道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波澜再起

崔皓的一番回答,使李释之汗湿衣背,崔皓这后生到底知道多少,暗地里又查出什么了呢?

荀谋听罢崔皓的回答,却冷笑一声道:“崔大人,这无非就是巧合,说明不了什么吧!也许这三个人已经被放出去了呢?”

汉帝也道:“对啊!偷别家耕牛,也不是什么死罪,放了也有可能。”

“臣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崔皓继续答道,“但是案卷记载的分明就是不知所踪。”

荀谋道:“那也许是这三个母子的家人贿赂了看守的狱卒,暗地里偷偷把人放了呢!”

崔皓朝着荀谋一揖,“荀将军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是谁会冒着沙头的风险私自放人呢?而且偷耕牛也不是什么死罪,关押几日也就放出去了。更何况……”崔皓凌厉的眼神射向李释之,“这三个母子并没有其他家人,哪里还有人为他们去打点呢!”

李释之抬眼之时,正好跟崔皓四目相对,被他坚定的眼神吓一跳,紧张得微一后仰,察觉不对,又马上整襟站定,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然后不屑一顾道:“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将那三个母子失踪一事跟吴家另外三具尸体联系在一起,真正是牵强附会。”

崔皓义正言辞道:“那看守的两个狱卒因何也在同个时间失踪了呢?”

崔皓一语言罢,朝堂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十分震惊,太子刘衍几乎目瞪口呆,舅公如果真的与此事有瓜葛,恐怕是难逃一死啊!

陆佐此刻却万分焦急,崔皓的今日的行动实在让自己措手不及,恐怕就连李释之也有同感。陆佐此刻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为李释之说话,可是如果真的开口,那可就里外不是人了,有可能帮不了忙,反而还会让自己的计划落空,可是如果不帮忙,那岂不是猪狗不如了么?

荀谋虽然惊诧,但还算镇静,他紧跟着问道:“狱卒失踪,难道就能证明那三个母子被人做了手脚吗?谁人不知丞相大人素以刚正不阿著称,你这分明就是捕风捉影。”

宣政殿内渐渐恢复了平静,但众人此刻都屏息凝气,那紧张的气氛,仿佛一会儿自己随时可能也跟着掉脑袋一般。【@免费阅读】

汉帝反而出奇的冷静,他在静静的观察和权衡,没有愤怒,也没有震惊,这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他只是淡淡地问李释之道:“国舅,你可知道此事?”

李释之一怔,继而有点恍惚地答道:“此事……臣有所耳闻,但此事……与臣无关,而且事情始末与崔大人所说也有所出入。”李释之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瞬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继续答道,“据臣所知,那两名狱卒早在之前就已经向府衙提请休致,想来应该是回乡了,臣也不知何来失踪一说?”

汉帝眉梢一挑,脾气似乎很快就会爆发,冷峻的眼神再次落在崔皓的身上,“崔爱卿,你作何解释啊?”那口气像是在等着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有可能就会马上雷霆大怒。

崔皓不慌不忙冷冷一下,道:“陛下,丞相大人当时身为大理寺卿,竟然连事情原委都没有搞清除,实在是罪加一等!那两名狱卒当年正值壮年,有何理由休致!”

“你……”李释之又气又急,已经有些面红耳赤,回头指着崔皓的鼻子直接责问道,“本相一向光明磊落,岂容你放肆。崔皓,你这是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按我朝律例,应当立即庭杖二十。”

其他官员见状,也纷纷随声附和,“陛下,应将崔皓当庭杖罚……”瞬间,殿内又沸腾起来。

大殿角落里站着的陆佐,也万分焦急,看来崔皓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扳倒李释之,否则一想谨慎的他,是不会如此顶撞上司,更不会当着皇上和太子的面,让国舅下不了台。

“肃静!”汉帝深沉的嗓音,殿内紧跟着恢复了平静,汉帝饶有兴致的继续问,“崔爱卿你可有证据?如果没有,那就难逃杖刑了。”

“有……”

崔皓简洁利落的回答,让在场的官员一怔,大家面面相觑,这件案子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哪里还有证据?这个崔皓不可能真的从哪里搞来了证据吧?刘衍、徐秉德等人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李释之更是吓得面色铁青,目光无神,双手在宽大的衣袖里瑟瑟发抖。

汉帝眉头一皱,难道情况真的属实?不禁道:“崔皓,你身为刑部尚书,如果是诬告诽谤,可知何罪?”

崔皓信誓旦旦一拱手,道:“一清二楚!”

“那就把你的证据呈上吧!”

“臣所说的证据,就在宫外候着!”

“人?”汉帝凝眉道,“难道是当年的那两个狱卒?”

“陛下圣明!”崔皓胸有成竹道,“但不是两个人,而是其中一个。”

一语言罢,殿内再次炸开锅,纷纷议论了起来。李释之的脑袋“嗡”的一声,紧接着开始天旋地转,他一脸的疑惑、震惊、无奈、恐惧、焦躁,心内五味陈杂,只得直愣愣地埋着头,完全不敢直视周围其他人的眼神。

太子刘衍也手心直冒汗,难道舅爷这次真的会栽一个大跟头?怎么办?是该袖手旁观以图个明哲保身?还是为舅爷据理力争?或者说是求情?

“一个?”汉帝疑问道,“还有一个呢?”

“一会儿来人,陛下可以亲口问他。”

“宣……”汉帝当即下令道。

宣政殿内此时又如一潭死水,所有人都在等着答案的来临,等着那个狱卒为大家揭开面纱。当然,如果仅凭狱卒的一面之词,也许只会让皇上重新审理此案,但是未必就会让丞相有何性命之忧。不过看崔皓气势汹汹,而且还带来了当年事发的狱卒,想必是有备而来,定不是为了让皇上重新审理此案这么简单,这一点大家都清楚,毕竟李释之是当朝丞相,可谓权倾朝野,仅凭他是李皇后的哥哥、皇上的大舅子这一点,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李释之暗箱操作吴卿丰一案,估计没几天,他又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宣政殿。

就在大家沉浸在遐想之中时,侍卫领着一个人,来到了大殿内。

第二百三十四章 当庭对峙

众人聚睛看时,那人面色枯黄,双目无神,一撇八字须长短不一,束起的头发还有些零落。

“草民周十五,拜见万岁!”周十五不知朝堂礼仪,只顾将头嗑得山响,然后将头紧紧的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以示虔诚,等待着皇上问话。

“抬起头来!”汉帝极具威严的抬高嗓音,冷眼斜睨周十三。

周十三听令,缓缓地抬起头,却不敢有半点怠慢,怯生生的有意避开皇上锐利的目光。

“你就是崔大人请来的证人吗?”

“正……是!”周十三极力地克制自己紧张的情绪。

“案件的始末你可清楚?”汉帝坐在龙椅上,缓缓地往软枕后面靠着,“一五一十如实禀报,如有出入或者半句谎言,可是杀头之罪!”

“遵旨!”周十三还是有些紧张与激动,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草民十几年前原本是京都大牢里的一名普通牢头,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直到我听说吴卿丰因为谋反被抓,他的家人全都被关押在草民当时所管辖的牢房,吴卿丰则是被单独关押在天牢,原本彼此相安无事,只等烦人被处决,我们也就完成了任务。可是直到八月二十二日那天,也就是吴卿丰受刑的前一天晚上,一个官差模样打扮的人,脸上却蒙着面纱,直接就进牢房,找我商议事情,于是我们在门房里单独聊了一下,他说里面有三个要犯是皇上您……”周十三说到这里怯懦地眨了眨眼,没敢往下说。

汉帝怒目圆睁道:“继续说……”

“说是皇上您的旨意,要将那三人秘密交换。”周十三壮着胆子继续说,“当时草民还问怎么换,那人就说随便找三个犯人,趁没人的时候掉包,而且掉包的人必须将脸用刀划到不能辨认的地步。于是草民才想起来在那不久因为偷牛被关押的三个母子,后来才有了掉包的情况。”

兵部尚书徐秉德紧跟着质问道:“大胆刁民,我看分明是你失职,如何一个人随随便便进牢狱说掉包,你就真的帮着掉包了?”

汉帝也有些不置可否的问道:“对啊!你当时可有对他的身份进行确认?”

“草民不敢撒谎……”周十三连连扣头,“有……当时那个官人手里拿着就是皇上给放行令牌,否则草民就是九个脑袋,也不敢私自放人啊!而且那人还说此事机密,不可外传,临走时还留下了十两黄金。”

“崔大人方才说你还有一个同伙,他现在身在何处?”汉帝继续问。【@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是的,原本还有一个人,他叫金五,也是牢房里一个看守,是草民最信任的副手。由于我一人行事不便,所以才找他来帮忙,事成之后,我还分了五两金给他。”

汉帝渐渐已经开始相信周十三所说的话,“那你可知道让你掉包的人是谁?你们又为何会失踪这么多年?还有……”汉帝顿了顿,“被掉包的那三个人又是谁?”

殿内的官员们,看着周十三,都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草民原本并不知道让我们办事的人是谁,直到吴卿丰一家在八月二十三那天被斩之后,当年晚上我们清点完被斩的人头,我们几个狱卒忙到深夜才回家。等我刚睡下的时候,金五匆匆地跑来我家,神色紧张的说有人在跟踪他,说是不是上峰派人来灭口了?当时我们又惊又怕,好在我们二人都没有家眷,当晚我们就直接收拾细软,找了个地方多了起来,挨到天亮城门开了,我们才乔装成樵夫出城。”周十三回忆起过往,满是辛酸,眼角垂下泪来,“不过出城没几里,还是被他们派来的官军追上了。当时我们躲在一个破庙里,金五说他口渴,想去破庙门口的那口古井打一桶水。当时我就在庙里休息,听到庙外面有马蹄声,心想不好,于是赶紧躲在已经塌倒得矮墙里。不幸的是金五被他们抓了,金五当场就被灭口。他们料定我在破庙内,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把我找到,后来从他们谈话里得知,他们是大理寺卿李释之的手下,他们也都是大理寺的人,他们为了能够向李大人交差,想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将金五的尸体砍去一个脑袋和一只左手,谎称分别是从我和金五的尸体上砍下的……”

李释之已经听不下去了,赶紧制止周十三继续说下去,怒道:“荒唐……子虚乌……”

“住口!”汉帝喝止道,“让他继续说。”汉帝转而继续问周十三,“被掉包的那三个人究竟是谁?”

周十三有些战战兢兢,这三个人的身份,他有些不敢透露,因为事关重大,如果真的说出身份,想必一定会掀起腥风血雨,可是如果不如实说,料定今日难以从这个宫门出去了。

汉帝见周十三有所顾忌,于是道:“尽管说,朕保你无虞。”

周十三就等着皇上的这句话,“那三个母子掉包的也正是吴家的三个母子,吴家所掉包的那个孩子的母子正是吴卿丰的正妻,另外两个孩子则是他们的嫡子……”

“什么……”

一语既出,宣政殿内所有人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一片哗然。如果眼前这个证人所说属实,那么李释之犯下的可是杀头重罪,暗箱操作不说,放的人偏偏是吴卿丰的遗珠,这可是犯了大忌。

汉帝依然强压怒火,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释之问道:“国舅……你有何话说啊?”

李释之脸色铁青,神情紧张,本来还想辩解,可是抬头一看皇上那冰冷的目光,不禁又支支吾吾,半晌搭不上话。

荀谋见机,知道丞相已经乱了方寸,于是继续质问周十三道:“空口无凭,如何让人信服。皇上,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凭他红口白牙,只怕是挑拨离间、诽谤陷害啊!我看这个周十三分明就是居心不良之人收买来构陷丞相大人的。”

“荀将军说的没错……”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此人居心不良,应当立即处死……”

汉帝狐疑地看看李释之,又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周十三,继续道:“你可有直接的证据吗?”

崔皓不等周十三开口,便抢答道:“陛下,证据在臣身上。”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势已去

正文

证据?难道崔皓手上真的有证据?这怎么可能?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能找到周十三这一个人证就已经不错了,怎么还会有证据?李释之满腹狐疑,一大团的疑惑和惊恐交织在他的心底,浮现在他的脸上。李释之自我感觉十二年前,这件事自己已经处理得天衣无缝,当然,除了自己的属下竟然会弄虚作假这件事除外,毕竟自己被蒙在鼓里,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要杀的人是谁。

宣政殿内,又陷入了沉寂,向来严肃喜欢端架子的大臣们,此刻竟然像是来到菜场一般,离崔皓位置远的其他官员都踮着脚尖驻足观望,都想看看崔皓到底会拿出什么证据。

崔皓此时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拿出一件用青色丝帕包裹着的物件。众人盯着他缓缓地翻开丝帕,里面似乎包裹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崔皓双手呈上,太监张岑赶紧上前接过来,然后送呈到汉帝的跟前。

汉帝微睁着双眼盯着张岑手里的铁牌,那铁牌上满是污垢和锈迹,汉帝有些嫌弃,但还是伸出右手连着丝帕一起接过铁牌,紧接着前后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铁牌。虽然牌子上铁锈斑驳,但还是能看出上面印刻的几个大字。汉帝凝眉边端详边念道:“大理寺。”,汉帝大骇,反过来再看,“主簿万子鱼!”

汉帝看罢,忙喝问道:“万子鱼何在?”

吏部尚书权师道畏畏缩缩地躬身回答道:“回禀陛下,万子鱼原本确实是大理寺的主簿,不过……”权师道犹豫了一下,斜眼偷觑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李释之后继续答道,“不过他在九年前就因为贪墨亲戚财产,被人告发,便被免职了,如今不知去向。”

汉帝此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可置否的看向李释之,质问道:“此案也是你受理的吧!”

李释之已经瘫跪在地,涕泪横飞,磕头如捣蒜道:“陛下!臣一时昏聩铸此大错,还望陛下开恩,开恩啊……”

李释之这一跪,举众哗然,看来事情已经坐实了,等待李释之的命运又会是什么呢?

汉帝凝着眉头,生气得五官扭曲,涨红的脸摇着头,“李释之啊李释之,这非犯错,而是大罪!朕真的想不到,你竟然会徇私枉法。”接着怒斥道,“说……吴卿丰的妻子和他的两个儿子跑去哪儿了?”

“臣……”李释之已吓得面色涨红,颤抖的双手缩在宽大的衣袖内,抖动的双唇支支吾吾得说不上半句话,“臣不…不…知!”

“说……”汉帝近乎怒吼。

群臣见状全都瘫跪在地,不敢抬头。

李释之眼见大势已去,如若再不说一些有价值的话来,只怕现在就会被拉出去处斩,而且说出实情,兴许还能多活几日,彼时自己的妹妹还有时间为自己开周旋,留条活路。李释之思忖片刻后,忙答道:“臣只知道他们母子三人往西逃走,后来便不知去向了!”

汉帝强压怒火,犹豫片刻后,脸色一变,又一副平静似水的模样,冷冷地道:“来人呐!将李释之押入死牢,等候发落,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此时殿内鸦雀无声,没人再敢出面替李释之说半句话。几名龙虎卫整齐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回响,令群臣胆战心惊。

宣政殿内再一次陷入了死寂,大家都在等着皇上的意思,但是谁也摸不透他下一步到底会是什么!

“刘衍……”

汉帝忽然有些心力交瘁的唤着孙儿的名字,群臣又紧张的将目光落在刘衍的身上,看来皇上是要找太子清帐了。

刘衍颤颤巍巍的深深一揖,“孙儿……在……”

汉帝再次沉默许久,才痛心疾首道:“上元节……你是否宴请了你宁王叔?”

“正……是!”刘衍虽然已经准备好了应答之语,但还是被皇爷爷的气势所压倒。

汉帝突然脸色一沉,“你王叔宴后中毒了,你可知道?”

“这……”刘衍慌忙跪下辩解,“皇爷爷,孙儿是在不知情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皇叔肯定是在哪里被人下了毒的。这与孙儿无干啊皇爷爷!”

汉帝闷哼一声,“朕说此事与你有关了吗?”

刘衍一怔,一时无言以对。其他人见今日的势头不对,全都不敢帮忙说话。

“这几日,很多大臣跟朕反应太子偏听偏信,肆意妄为,无顾打压同僚,排除异己。可有此事?”

刘衍又是一怔,更是哑口无言。

“陛下。”荀谋赶紧接话道,“这些话不过是有人不满太子才出言诽谤的,这几日太子上任,还是有些功绩……”

“是吗?”高筠听到荀谋又想为太子开脱,于是揶揄道,“那臣的兄长如何会枉死?而且未经定罪,还将已死之人斩首示众,这又是出自何人的功绩呢?又是何人无辜将杨大人流放?又是何人深夜派人刺杀大夫陆大人的?这些统统都是……”高筠说罢指向刘衍,怒道:“国之储君应该干的事情吗?”

高筠一语即出,所有人目瞪口呆,高筠这分明就是为了哥哥高翰要跟太子撕破脸啊!荀谋也没想到高筠竟然会来个鱼死网破,看来今日要么就死太子被贬,要么就是高筠人头落地啊!

汉帝站起身,背对着群臣,似乎有意的想掩饰自己的情绪,此刻没有人知道汉帝到底是何神情,也都不敢出面说话。

陆佐虽然被方才李释之一事困扰了片刻,但是见高筠已经准备和太子同归于尽之时,马上醒过神来,知道现在是扳倒太子的最佳时机,皇上之所以背过身去,就是在做最后的思考,只要有任何一人出面替太子说情,皇上一定会放太子一马,但是同样有任何一人再添油加醋,汉帝也一定会下定决心罢黜太子。陆佐没有等其他人开口,马上接话道:“陛下,昨日确实有刺客要刺杀臣,幸而臣的家丁们拼死护佑,否则臣恐怕再难有机会侍奉陛下。好在没有一人伤亡,不过……”陆佐说罢,当即下跪,“不过还请陛下治罪臣擅杀大臣之罪!”

第三百三十六章 怒其不争

宣政殿外寒风呼号,原本守卫内宫的龙虎卫每日三班轮值,可是今天情况特殊,守护内宫的龙虎卫到现在已经申时了,却迟迟没有队伍来换班。

而宣政殿内,此刻充满了浓郁的**味,所有人都屏息凝气,静观其变。大家听到高筠和陆佐这一对朝堂后生一唱一和,纷纷吓得面色惨白,这两人分明就是想趁太子陷害宁王后,皇上怒气未消,才落井下石而置太子于死地啊!

汉帝听罢陆佐说“擅杀大臣”,心中已然知道原委,但是淡淡的道:“你且说来!”

陆佐娓娓道来,“臣昨夜于家中熟睡,却不料六个蒙面黑衣人突然闯入厢房,当时臣和郡主二人吓得魂不附体,好在郡主武艺高强,臣夫妻二人才得以脱身,后来六个刺客有五个伏诛,一个逃脱。其中为首的有一个正是金吾卫上将军——邓灼。”

群臣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太子刘衍的身上,现在事态已经越来越明显,邓灼是刘衍的心腹,可以说没有太子,邓灼不可能成为金吾卫的上将军。邓灼刺杀陆佐,如果没有太子的授意,谁敢如此胆大包天。

刘衍已经有些开始动摇了,向来果敢的他,身体有些微微颤动,额头汗珠滚滚,犹豫着是否据理力争,偷偷看了一眼皇爷爷的背影,见他依然背对着,威武的身躯不动如山。刘衍终于忍不住对着陆佐破口大骂道:“陆佐,你这是何意?难不成邓灼是本宫指使的不成?你一个山野村……”

“住口!”汉帝喝止道,然后缓缓地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看着刘衍,“你还嫌不够乱吗?”汉帝紧接着用力地摇着头,怒其不争地指着刘衍,“这几日你把持朝政,把整个朝堂搅的乌烟瘴气,还嫌不够乱吗?”

刘衍痛哭流涕,跪着迎向汉白玉阶前,“皇爷爷,孙儿冤枉啊!冤……”

“够了……”汉帝怒喝道,“这几日的情形,朕虽然不在朝堂,但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身为堂堂的大汉太子,国之储君,先是排除异己,接着设计陷害同僚,再是设宴毒害亲叔,而后派心腹刺杀大臣,种种罪行,哪一条不是——滔天大罪!”汉帝说到最后四字,几乎是声嘶力竭、面红耳赤。

“皇爷爷……”刘衍涕泪横飞,“您听孙儿解释,孙儿……”

“好了!即日起,刘衍所打压的官员,除去已故的,其他一律官复原职。”汉帝痛心疾首看了看刘衍,还是艰难的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从今日起罢去刘衍一切职位,削去太子头衔,关押天牢,等候发落!来人呐……将刘衍架出去。”

“皇爷爷……”刘衍此时已不知所措,整个人吓得面色铁青,神情恍惚,嘴里还念念有词,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更何谈辩解,只能拼命痛苦叩头以示清白。

四五名龙虎卫手持铜棍来到殿内,不由分说,用铜棍将刘衍架过头顶,步伐整齐划一的将刘衍架出宫门去。群臣看得无不目瞪口呆,荀谋父子和徐秉德更是吓得面若死灰,不敢言语。

黄昏时候,天边乌云涌动,寒气逼人,看来这几日要倒春寒了。

陆府门口,安静若已经站了半天,却还是不见自己的夫君回来,派去的打探消息的几批下人,都回报说是还未退朝,这让安静若更加忧心如焚。

安静若正站在门口颓然等候时,突然街头一队人马涌动,看马车前的下人倒十分眼熟,安静若仔细看时,却是自己父亲的车驾,于是三两步赶紧拥上前问候。

平远伯安远山见自己女儿来迎,便直接下马车,陆府没几步远,于是父女二人步行进陆府。

安静若迎着父亲来到厅堂,二人分长幼坐定之后,安静若便急不可耐地问:“爹爹,今日驾临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安远山边喝茶边慈爱的笑道:“没什么要紧,不过有两件事知会你一声!”

安静若紧绷的神经才松下来,因为今日陆佐一日未归,她特别害怕两者会有什么关联,但还是很疑惑,父亲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还要亲自跑来一趟,于是问道:“专程跑这一趟,所为何事?”

安远山呵呵一笑,“头一件是你大哥已经回来了!”

“这件事我听陆佐说过了!”安静若四周环顾一眼,知道私下应该没人,于是低声道,“听说是太子刘衍怕大哥在地方拥兵自重,所以将他召回来!”

安远山手捻胡须,还是颇为乐观,“这也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还能常伴左右,总比在边关吃苦的好!”

安静若也跟着呵呵一笑,毕竟是为人父的心态,“那第二件事呢?”

安远山见问,还未回答,便已笑得前仰后合。

“何事能让爹爹笑得这般开心,难不成有什么喜事不成?”安静若笑问。

“没错,眼下是有一桩喜事!哈哈……”

“哦?”安静若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喜事?爹爹您就不要卖关子了。”

“前几日为你二哥谈了一门亲事。”

“是吗?”安静若也跟着喜笑颜开,“这可是好事啊!谈的是哪家的姑娘呀?”

“也不是别家,正是刑部尚书崔皓的妹妹崔红梅。”

“崔红梅?”安静若略一沉吟,忽地想到,“原来是崔尚书最小的那个妹妹啊!这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喜事打算在什么时候办啊?”

“过两个月,日子就看在三月中旬。”安远山说罢,环顾了一眼厅堂,才问道,“怎么还不见陆佐啊?人呢?”

安静若心底的忧愁,又涌上了眉头,焦急道:“我也正担心呢?今日一早就被皇上召去早朝,可是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

安远山低头思忖片刻,抬头答道:“如果真的出什么事,不可能一点风声没有。如今朝局复杂,太子摄政更是将朝局搅得一团乱麻,为父又听说太子宴请宁王,还在酒菜中下毒,如今宁王还在家中生死未卜。如果为父没有猜错的话,今日朝议一定和太子……”

“夫人……”

安静若父女正说着,管家老潘气喘吁吁地跑进堂屋,“老爷回来了啦……”

第三百三十七章 神机妙算

陆佐乘坐马车回家之后,马上便来到堂屋给岳父请安。一家人寒暄过后,安静若便向陆佐询问今日发生的事情,陆佐也一五一十的全盘告诉安静若和岳父,父女二人听罢,也是心有余悸,惊诧不已。陆佐说完之后,才想起来殷季,于是问道:“他醒了么?”

安静若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下午醒了,看样子伤得不轻。现在后院的厢房里躺着休息呢!退之在他身边照看着,你还是去他房间看看吧!”

陆佐轻舒一口气,站起身向岳父请辞,兀自一人来到殷季的房间。陆佐站在房门外,迟迟没有敲门,只是呆呆地站着。

突然门吱呀打开,迎面的正是陈退之。陈退之会心一笑,“就知道是大师兄回来了,快进来吧!”

“师父……”

陆佐还未进门,就见屋内的殷季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陆佐见他面色煞白,神情十分痛苦,心下不忍,边冲进屋内边拦住道:“快躺下……”

殷季也不管身上的伤势,径直就跪在地上,边哭边道:“师父恕罪……徒儿这几日想了许多,是我不该瞒着您……”

陆佐淡淡一笑,将殷季复又扶起,“这事已经过去了,为师知道你的心意,这几次要不是你出手相助,为师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殷季见师父已经不生气了,高兴得跳起来,却被身上的伤势拉回现实,不过还是傻笑着道:“师父您不生我的气啦!”

陆佐露出慈爱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殷季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其实为师之所以要赶你走,是怕太子那帮人对你下手!”

殷季的眼泪忽地簌簌流出,“徒儿早就料到了!”

师徒二人畅聊了一会之后,陆佐便让殷季先休息,自己又回来厅堂见岳父。平远伯安远山又将安世卿和安世禄的事情告诉了陆佐,便要辞别回家,陆佐再三挽留吃饭,安远山始终不肯,还是先行回府了。

陆佐送别岳父平远伯之后,又直接来到杏花酒楼,通过密道,来到宁王府。此时天已擦黑,刘行远早已经在柴房等候陆佐,二人相互见礼之后,便直接来到宁王刘询的房间,此刻房间内只有刘行之一人在帮忙照看宁王。

刘行之见陆佐终于来了,喜不自禁,径直上前握着陆佐的手,激动的道:“陆先生,可把您盼来啦!”刘行之强压眉头喜悦之色,“下午我已经得到消息,刘衍被废,李释之也被抓了。陆先生……”刘行之说时眉毛一挑,竖起大拇指,“这头功必须记您的名字,先生果然是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啊!哈哈……”

陆佐却脸色一沉,没有搭理,只问道:“王爷如何了?”

刘行之这才正色答道:“情况还不错。陆先生,您看何时可以灌解药?”

陆佐略一沉吟,点头答道:“嗯!现在可以让下人煎药了!今晚服下汤药,料想明日就能醒转。”

刘行之有些犹豫,“可是刘衍还没死,现在就让我父王醒来,皇上听说之后,会不会心软又放了刘衍?”

“那就要看皇后多大本事了!”

“您是说皇后会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

陆佐微微颔首,“现在想要扳倒皇后,必须得让宁王醒来,只有宁王才能震慑皇后。”

刘行之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何?如何只有我父王能震慑?”

陆佐忽地一回头,冷眼观察了一下刘行之,并没有正面回答,只留下一句话,“记得把药煎了,陆某就先告退了。”

陆佐说罢,不容置疑的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刘行之一筹莫展的身影站在房内一头雾水的在想陆佐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刘行之此刻心乱如麻,在父王的床前来回踱步,边低头思索边喃喃自语,“陆佐何意?何意?何意……”刘行之思来想去,忽地明白,难道陆佐的意思是皇后会趁着父王已死,朝中没有了父王的追随者,皇后此时借机拉拢我父王的拥护者,然后让人劝说皇上,现在没有更好的子嗣继承大统,让皇上重新给刘衍机会。刘行之心想不妙不妙,如果真的如此,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可是现今如果让父王醒来,那自己又将置于何地呢?父王一向虽然偏袒自己,但是明显一直更看好自己的哥哥刘行远,如果父王真的成了大事,那么极有可能会将庶出的哥哥扶正,而且按照父王的脾气秉性,他可不在乎是否庶出。刘行之越想心内越慌,不行!现在趁着父王还没醒,必须做点什么!

陆佐从宁王府的内院出来,来到柴房门口时,恰巧碰上了刘行远。

刘行远见陆佐匆匆要走,赶忙上前施礼问候,“陆先生巧啊!刚好路过就碰见您了。”

陆佐淡淡一笑,“是吗?陆某还以为大公子是专程来找我的!”

刘行远尴尬地笑了笑,“陆先生这是着急要回去?”

陆佐微笑颔首,“大公子要是没什么吩咐,陆某就告辞了。”陆佐话虽如此说,却站着一动不动,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二人站在柴房前,尴尬了一阵,刘行远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再次笑笑,“恭喜陆先生啊!”

陆佐依然笑笑,知道他的意思,“大公子不必着急着恭喜陆某,先想想如何应对眼下的血光之灾吧!”

刘行远心里七上八下,陆佐的话肯定另有深意,那他所谓的“血光之灾”到底是指什么呢?眼下局势渐渐明朗,父王最具威胁的对手刘衍,也已经被贬为庶人,自己怎么还会有危险呢?

“行远实在不知陆先生何意?可否明示?”

陆佐鬼魅一笑,继而随口问道:“大公子近日和二公子关系如何呀?”

刘行远先是一愣,继而回过神来,“您是说我弟弟他……”刘行远面沉似水地低下头来,沉吟许久没有回话。

“大公子……”

陆佐也跟着脸色一沉,叫着他的名字,双眼炯炯地看着刘行远不说话,刘行远也惊诧地看着陆佐,二人四目相对,似乎眼神就能将二人所有的心声说出。彼此炽烈的目光,都在告诉着对方,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说。陆佐的目光里透露着坚毅、信任、果决,而刘行远的眼神里流露着诧异、狐疑、犹豫,似乎还有一点无可奈何。

第三百三十八章 骑虎难下

陆佐和刘行远在柴房外呆立了片刻之后,刘行远便引着陆佐来到密室里,二人相对坐在促狭的密室里。刘行远多少感觉有些不适和紧张,因为平时这个地方都是父王密会心腹之地,如今自己却在这里背着父王和二弟,跟他们的心腹在此密谈。刘行远相信,现在的陆佐一定很信任和倚重自己,他也一定有办法助自己走出困境。

密室里,昏暗的烛光闪烁,好似刘行远此刻不安的心,他神情紧张地看着陆佐,诚恳地道:“陆先生,一直以来,我就感佩于您的为人,倾慕您的聪明才智。如今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愿意对您推心置腹,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侧耳一听?”

陆佐严肃地点点头,“如果大公子愿意相信陆某,那我愿意陪大公子坐到天明。”

刘行远欣然一笑,然后继续道:“我知道,如今太子被废,只要我父王一醒,皇上一定会封我父王为太子,那么我的这个弟弟,也一定会有所想法,到时候我就会成为行之最大的障碍,以他的为人,他对我动手,我也觉得并不奇怪。”

“那大公子是想坐以待毙?还是绝地反击?”

刘行远转过头,深思片刻后,复又坚毅地继续道:“绝地反击!”

“你有把握吗?”陆佐故意问道。

刘行远再次转过头,涨红的双颊,让他感觉万分尴尬,心下一横,站起身向陆佐深深一揖,“陆先生,行远自知势单力薄,才疏学浅,还望先生搭救则个,行远自当犬马相报。”

陆佐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到刘行远跟前,将他扶起,“大公子客气了,只怕陆某愚钝……”

刘行远赶紧打断道:“陆先生才智过人,国士无双,行远早就了然,如若能够得到您的襄助,行远才是三生有幸啊!”

陆某这才流露出怀才的遇之感,紧握着刘行远的手,激动道:“如果大公子信任陆某,我愿意鞠躬尽瘁……”

二人寒暄两句之后,又相对而坐。刘行远便问道:“方才先生所说‘血光之灾是何意?”

“如果不出陆某所料的话,你的弟弟刘行之会在这几日对你先下手。”

刘行远听罢,毫不意外,若自己和刘行之只是一个王世子,也就罢了,但如果父王继承皇位,那刘行之一定不会容下自己的。虽然刘行远已经料到,但多少还是有些感到心伤,“这……”

陆佐继续道:“如果他有足够的野心,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你,甚至有可能会在今晚就对你动手。”

“今晚?”刘行远急切地问,因为弟弟想要除掉自己是肯定的,但没必要这么迫切吧,“为何……”

“我嘱咐过刘行之,必须让宁王明日就醒来,以应对皇后会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而如若宁王明日醒来,那么很可能宁王很快就会成为新太子,既然太子已经是你们的父王,那接下来的斗争可就在刘行之和你之间产生。”陆佐的食指轻敲桌面,让陷入深思的刘行远回过神来,“现在明白了吧!如果我是刘行之,也会想着只有在你们父王还没醒之前除掉你,才是最安全的。”

刘行远无奈地叹口气,“实不相瞒,我也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行之他会如此心急。哎!如今我也是骑虎难下,奈何生在帝王家,这每时每刻的争斗,都揭示了人心的丑陋。”刘行远悲从中来,神情悲切的凝望着桌上的蜡烛,仿佛儿时和弟弟的美好片段都映在烛光上,往事历历在目,热泪也涌上了眼眶,“哎!真希望他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陆佐却冷冷地质问道:“难道此刻刘行之也会对着过往神伤吗?”

刘行远如同醍醐灌顶,这才回过神来,心内暗自咬牙,又问:“那依照先生之意,行远该如何应对?”

“先发制人!”

刘行远和陆佐商议了足有一个时辰,到了三更鼓之后,二人才罢。刘行远送别陆佐回去之后,独自一人怏怏地踱步回府,刚迈过垂花门,后面就有小厮在叫道:“少爷……”

刘行远回头看了一眼,倥脸问道:“何事?”

那小厮谄媚地笑了笑,三两步跑到刘行远的跟前,低声道:“让小的好一通找!”

刘行远狐疑道:“找我?”

“正是呢。”小厮哈腰答道,“是大……哦!小少爷找您。”

“他!”刘行远一怔,果然不出陆先生所料,难道弟弟真的要在今晚动手?突然感觉胸口噗通直跳,但还是不想这么早就面对此事,“这大半夜的找我何事?你去回禀他,有什么事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小少爷说有要事跟你商议,想让您来拿主意。”

“要事?”刘行远心中狐疑,知道弟弟一向自作主张,如何有要事会跟我商议,更何谈拿主意一说呢,想来一定是有诈了。刘行远手里紧紧攥着陆佐给的小丹瓶犹豫了片刻,心下一横,还是决定去会会,“他人呢?”

小厮嘿嘿笑道:“就在西厢房等您。”

小厮前面引路,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内院,来到西厢房门前,小厮低声回禀道:“人请来了!”

刘行之此时坐在厢房的圆桌内,正独自品茶,听来人回禀,忙出来迎接,热情地上前给哥哥问安,“大哥,弟弟等了您好久了。外面冷,快进来吧!”

刘行远一脸懵然,却已被弟弟扶进屋内。刘行之一边扶着哥哥一边嘱咐小厮道:“快去吧把本少爷准备好的点心端进来!”

小厮应了一声,轻轻将门关上,然后悄然而去。

兄弟二人坐定之后,刘行远便问:“行之啊!有何要紧事就不能等明日再议么?”

刘行之道:“陆先生晚上已经来过了,说现在的局势已经稳定,可以让父王醒来了。我想着既然局势已经明朗,我们是否开始为父王造势,趁机除掉……”刘行之说时,目露凶光,“刘衍。”

“这……”刘行远犹疑片刻后答道,“刘衍已经入狱,我们除掉他,是否多此一举呀?而且,如果被人发现,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伯埙仲篪

刘行之听罢哥哥的一番说辞之后,深不以为然道,“兄长此言差矣!你以为皇上真的就舍得杀刘衍?真就舍得将他贬为庶人,受尽苦难?那毕竟是他的亲孙子,而且刘衍还是皇上爱子的遗孤,难道他就忍心让自己的亲孙子受苦受难?保不齐哪天皇上一开心,又忘了刘衍现在所犯下的种种罪行,重新将刘衍立为太子也未可知呀!而且皇上如今年事已高,渐渐昏聩,说难听一点,谁知道他哪天……犯浑呢!”刘行之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的秉性,肯定不会将彼此的对话告知第三人,所以才敢如此说的肆无忌惮。

刘行远听罢,又惊又怒,且不说皇上是君,就算皇上是个普通人,那也是彼此的亲爷爷,岂可如此以下犯上呢?但刘行远还是尽力克制着情绪,道:“那你打算如何除掉刘衍呢?”

屋内烛影摇晃,刘行之那狡黠而又凶恶的脸,似乎也随着烛光摇摆不定,那一双炽烈的双瞳,在烛焰的辉映下,显得更加可怕,他低沉着嗓子道:“下药!”

“下药?”刘行远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可是刘衍现在身处死牢,没有皇上的圣旨,谁能有机会靠近呢?”

刘行之不以为然地笑道:“此人近在眼前。”

刘行远呆呆地注视着弟弟,许久才反应过来道:“你是说我?”

“正是。”刘行之接着信誓旦旦地道,“众所周知,这次我们父王一定会顺利成为太子,而我也会顺利的成为世子。”刘行之说着站起身,走到哥哥的身后,然后轻轻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很是诚恳的道,“哥!您也知道您是庶出,原本没什么出头之日,但是现在只要您能助我顺利的继承大统,弟弟向你保证,一定让您承袭……父王的爵位。哥……如何?”

刘行远目光呆滞,埋着头思索良久,刘行之这些话即是试探亦是警告,甚至是威胁,不过即使如此,恐怕到时候自己还是会身首异处,现在刘行之想让自己去天牢下毒,分明就是借刀杀人,然后再渔翁得利。

刘行之见哥哥举棋不定,眉头一皱,然后又放声大笑道:“哥哥不必当真,就当是弟弟说胡话。”

此时正好门外有人敲门,原来是小厮送上点心了,三盘小菜,一壶小酒,小厮将杯盘摆好,然后倒上酒后,便毕恭毕敬的出去将房门关上了。

“哥哥,来来来,你我兄弟也有许久没有一起小酌了,今晚不醉不归。”刘行之边说边坐回原来的位置。

刘行远看着弟弟举起酒壶微笑着小心翼翼地给彼此斟满酒。

刘行之举起酒杯笑道:“哥,今日这第一杯我先干为敬,先祝我们父王早日继承……”刘行之说时会心一笑,便兀自喝干,接着又连干了两杯,然后示意刘行远,“哥,你如何不喝呀?来来来,干一杯再说。”【…@#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刘行远迟疑着没有端起酒杯,他知道这杯酒里肯定有文章,刘行之既然喝了三杯都没事,那么这壶酒应该没有问题,问题也许就在眼前的这个酒杯之中。看来刘行之给了自己两个选择,其一是帮他杀了刘衍,其二就是喝下这杯毒酒,但是现在自己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趁其不备,也给他下毒。刘行远思绪纷乱,左右为难,不论是哪一个选择,都会让人痛心不已。

“哥……”刘行之见他在发呆,连叫了两声,“怎么?怕弟弟在酒里下毒不成?”

刘行远尴尬一笑,“行之说笑了,为兄只是想起一件事来,前几日不是有人给你送了一盆的梅子吗?我想着和今日的酒一起就着,味道一定独特!”

“哦!”刘行之恍然大悟,“我这就去取。”

屋内一片寂静,刘行远的眉梢稍有些放松,但心头还是一片乱麻,他注视着手里的丹瓶,放与不放,似乎就在一念之间。

不知刘行远犹豫了多久,只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他估计着刘行之应该取梅子回来了,于是一咬牙下定决心,迅速打开丹瓶,将毒药倒进酒壶之中,紧接着又将丹瓶放进袖袋内。

“哥!”刘行之走进屋内,边晃着手里的一袋梅子,笑道,“给您取来了。”

刘行之将已切好的梅子,一颗颗地放入酒壶之中,最后还不忘举起酒壶晃荡一下,然后将哥哥杯里的酒倒掉,又重新给彼此的杯里倒满酒。刘行之倒完酒之后,马上举起酒杯动情道:“哥,行之知道以前我总是惹您生气,什么都要跟你争,还总是伤您和姨娘的心。以前行之还小,不懂伯埙仲篪万事可兴的道理,自从父王这一次之后,我才慢慢明白,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家。行之先干为敬,就当是向您赔罪了。”

刘行远恍惚了刹那,虽然他猜不透弟弟这句话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多少还是有些动容,马上醒过神来,迅疾夺过刘行之的酒杯,道:“这酒,可不是这种喝法!”

刘行之愣了一下,指着哥哥手里的杯子,不解其意,“哥,这是何意?那应该怎么个喝法?”

刘行远狡黠一笑,“如今大业未成,父王未醒,刘衍也还未伏法,你我岂能这么快就在这里喝庆功酒了?”

“哦!”刘行之恍然大悟,“哥哥所言甚是,那依哥哥的意思是……”

刘行远虽然不愿说,但也万般无奈,“我愿意帮你。刘衍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刘行之简直不敢相信,兴奋的跳将起来,然后上前紧握着哥哥的双手,“我就知道,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好!那这壶酒,就等事成之后,我们和父王一起喝!”刘行远拿起酒壶,“这壶酒,我就先带走了。”

刘行之不疑有他,“好!哥哥先收好,待我们事成之后再喝。”

“夜已更深,那这壶酒我就先收着了,我们还是先把煎好的药给父王喝下再说。”

“哥哥说的在理,那哥你先去吧!我稍后就来。”

刘行之看着哥哥远去之后,赶紧将刘行远的那个酒杯里的酒随手倒在地上,然后用衣袖反复擦拭着杯沿。

第二百四十章 按兵不动

次日,天正拂晓,宁王府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宁王刘询喝了刘行之煎的药之后,便渐渐清醒过来,不过每次醒转之时,伴随着呕吐症状,没吐完一阵,便又晕厥过去,所以阖府都忙前忙后,有的请太医,有的送盆递面巾,还有的四处报喜,所以宁王的屋外早就聚集了一大群亲戚。虽然天未大亮,刘询也不过醒转半个多时辰,一些官员便闻风赶来,全都奔向宁王府问安。还有一些来迟到且职位较小的京官,都站在王府大门外等候,所以一早西宁街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宁王醒来的消息很快就送到汉帝面前,汉帝得知更是欣喜若狂,定下今日休沐,休朝一日,摆驾前往宁王府。

等到汉帝坐着车驾来到宁王府时,已经辰时,不巧的是刘询方才吐完之后又晕过去了,汉帝满心焦急的在刘询的床前来回踱步。众人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刘询复又重重干咳了几声,才缓缓醒来。刘询见父皇亲自等候,那是又惊又喜,托着病躯就要给父皇跪下请安。汉帝笑呵呵的将刘询又扶坐在床上,嘱咐了几句,聊了一阵,心头暖一阵、凉一阵,眼眶还不时的转着泪水。

刘询见父皇如此动情,忙问:“父皇,是否有心事要说?几日不见,怎么看您面色如此憔悴?”

汉帝摇头叹息,“询儿啊!难道你不知这几日都发生何事了?”

“儿臣只记得上元节那日,儿臣到东宫赴宴回来之后,不知为何就感到腹痛难忍,随即就晕倒了,后来的事儿臣就不知道了。”

“刘衍在宴席的酒菜中下毒了,你可知道?”

“太子下毒了?”刘询顺口答道,仿佛已经猜中了汉帝会问什么,但还是装作不明所以之状,“这怎么可能?太子向来贤达敦厚,怎么可能做出毒杀亲叔之事。”

刘行之赶紧接话道:“父王,您有所不知,太子之所以毒杀您,就是为了扫清障碍,大权独……。”刘行之正欲说下去,被父王瞟了一眼,这才讪讪地缩回脖子。

汉帝轻叹一声,不想再谈论此事,“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好好在家里休息。朕过几日再来看望你。”

刘询还想挣扎起来为皇上送行,被汉帝制止了,于是吩咐两个儿子代为送别。两个儿子送完皇上回来之后,又向父王汇报了这几日的情况,刘询听罢,心底多少还是有一丝意外,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现在唯一要提防的就是陆佐所说的李皇后了。

休朝一日,让荀昱父子坐立难安,看来皇上对宁王的苏醒很是高兴,那太子之位,看来是非刘询不可了。荀昱父子在自己府中书房内商议着,开始踌躇着是否应该为刘衍再次争取,将他救出,当然想要救他,风险很大,一旦事情败露,可能还会被牵扯进去,但是如果袖手旁观,那同样也有可能被刘询打压。

荀昱道:“眼下的局势,依为父之见,不如我们就投奔宁王吧!倚仗我们多年在朝局中的经营,宁王必定不敢小觑我们。”

“不可!”荀谋凝眉摇头坚决地答道,“即使现在刘询肯接受我们,他日刘询真的登基为帝,将来也一定会秋后算账的。”

父子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他们都在坚定着一个念头,让自己痛下杀手,兴许只有寻找另外一条路,兴许还能看到一线生机,成王败寇,何妨试他一试。

大理寺的天牢守备森严,自从汉帝执政以来,凡是关押在天牢的罪犯,全都无一例外的被正法。天牢的选址在大理寺机构以南,一共是三进的大院,但是关押刑犯的大牢全都设在底下暗室,天牢三面围墙,一面是根根铁柱围就,牢房内阴暗潮湿、凌乱不堪,许多味道交织一起,臭气熏天。

刘衍散乱的头发遮盖着那一双绝望的眼睛,手脚上的镣铐对他而言十分沉重,所以他倚靠在木床上一动不动,才觉得舒服些许。刘衍才被关押一日,但他仿佛感觉已经置身数年,那漫长而又煎熬的等待,让他十分恍惚时间是否真的存在,在被关押的数个时辰里,都算计了数十种情况,现在自己最需要的就是荀昱父子的帮助,只要他们父子肯出手相助,那么即使自己身陷囹圄,也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殿下……”

刘衍身躯一抖动,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他的耳朵,他一回头,就见牢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来人正是自己的岳父大人兵部尚书徐秉德。刘衍托着沉重的镣铐,行走十分艰难地来到牢门前,那双雄风不再的双眼,楚楚可怜地看着徐秉德道:“岳父,真的是您吗?真的是您吗?您怎么才来看我啊!”接着赶紧又问,“徐昉他们还好么?”

“昉儿他们已经接到老夫的府上居住了,殿下就放心吧!”徐秉德说罢,眼圈也已泛红,轻叹一声便扭过头去,刘衍虽然贵为皇亲贵胄,但毕竟还是一个后生啊!一下子让他承受这么多,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徐秉德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才回过头来,回答道:“哎!这里是天牢,没有皇上的旨意,没有人能进来,老夫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得进来。”

刘衍楞了一下,“那您如何进得?”

“老夫也是求了皇上才能来的。”

“这怎么可能?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让您来看我。”

徐秉德的脸上露出一丝狡狯,微笑答道:“殿下!您的案子还有转机。”

“这……”刘衍埋头沉思片刻,“您是说宁王醒了?”

“嗯!”徐秉德一点头,“否则老夫现在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刘衍确定了这个消息后,心头五味杂陈,哀怜地问道:“岳父大人,您说皇爷爷他会赦免我吗?”

徐秉德虽然心底没什么底气,但还是故作自信地笑道:“皇上他老人家向来念旧情,您又是已故太子的遗孤,皇上怎么可能舍得让您受罪呢!现如今宁王也已经安然无恙了,皇上就有了不杀你的台阶了,等再过几日,想起你的好来了,一定还会恢复你的一切职位。”徐秉德见刘衍继续低头不语,环顾四周后,便压低声音道,“殿下,您就听我一句,千万要按兵不动,魏王刘诩就是例子。如果刘诩能够耐住性子的话,也许现在最得信任的就是他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放手一搏

空荡荡的天牢内,刘衍又陷入了无尽的深思,徐秉德的一番话,让原本蠢蠢欲动的刘衍,瞬间又看到了希望,兵不血刃肯定比自己原先设定的任何结局都要完美,可是真的就能如徐秉德所言吗

“罪犯刘衍,有人来看你了。”

狱卒粗哑的声音打断了刘衍的思绪,他猛地一惊,抬头看时,竟然会是刘询的大儿子刘行远。刘衍皱紧眉头,腾地站起身,凝视着刘行远,一脸不解地慢慢向刘行远靠近,靠近之后确定真的是刘行远之后,才好奇地问“你如何会来这里难道是来为你父王炫耀的吗”

刘行远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刘衍再次凝眉注视着刘行远,冷笑道“那是你父王派你来看看我在牢里是死是活么”

“也不是。”

“那你来做甚”

“杀你”

刘衍听罢心头一震,脸色刹时发白,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刘行远,见他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愈加奇怪地问道“那为何还不动手”

刘行远依旧冷冷地道“因为我不想杀你。”

“你不想杀我”刘衍不解道,“是你父王命你来杀我的”

刘行远冷然一笑,“这次不是,不过我想应该还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为何”刘衍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他,觉得这个刘行远倒是和刘询的嫡子刘行之不同。

“因为你的命可以为他们换来高官厚禄。”

刘衍听罢仰天大笑,“那我现在如何还好好的呀”

“那是因为你现在在牢里什么也做不了。”

刘衍收敛笑容,阴着脸问道“此话何意”

“困兽犹斗,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听天由命,不像是我所了解的那个太子殿下。”

刘衍眼睛一闪,似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你说这些话,是何用意”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我处境相似,所以才会有此肺腑之言。”

“哦呵呵”刘衍冷笑,“你是宁王的儿子,谁敢杀你”

刘行远的脸上浮现一丝惆怅,“当然也是想要高官厚禄之人。”

“哦”刘衍诧异之后,忽然才想到,“是你的弟弟刘行之吧呵呵也不难理解,你是宁王的庶长子,向来又名声在外,而刘行之虽然是嫡长子,却又比你小。论人品才干,明眼人都知道他不如你,刘行之想除掉你这个庶出的哥哥,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刘行远对他的话颇不以为然,“我们都是同宗手足,这些无意义的争斗能给我们刘家和天下带来什么”

刘衍也不屑地道“弱肉强食,这就是帝王家的法则。你看,我不就是拜你父王所赐么如果每个人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皇爷爷现在还能坐在宣政殿上吗你父王还会有机会从我手里夺到储君之位吗”刘衍说着有些动情,“这些总有人要做出牺牲。”

“包括你吗”

“如果最后输的那个人是我”刘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镣铐继续道,“那就说明我并不适合这个位置。”

“那你认输了”

刘衍哈哈大笑,“你觉得这局棋已经下完了吗刘行远啊说真的,你今天能来,我已经深感意外。以前我觉得宗族之中也就我一人可担天下,现在看来,你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不过,我想眼下你和刘行之的棋就够你手忙脚乱了吧”

刘行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此番前来我只想提醒你一句,有很多人想杀你。”

“呵呵”刘衍冷笑,“包括你弟他是想着赶紧除掉我这个后患,然后再解决你这个哥哥吧”

刘行远不想回答,正准备转身之时,刘衍突然又叫住他道“你不动手了吗杀掉我,也许你还能多活几日,反正现在即使我死了,皇爷爷也不会深究,你回去也好交代。”

刘行远沉默许久之后才答道“即使我杀掉你,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难道你没想过先发制人”

刘行远冷哼一声,“我和你们不一样。”

刘衍又是一声大笑,“可是结果都一样,不是吗”

刘衍目送着刘行远的背影离去,虽然对自己成功的挑拨了刘行远和刘行之兄弟而感到暗爽,但是听过刘行远的一番话,心里多少会感觉有些没底,一边是岳父大人说的按兵不动,一边死刘行远一番引人深思的话,到底是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呢刘衍躺在木床上左思右想不得要领。

恰在此时,一个沉闷的声音道“请殿下用膳。”

刘衍一惊,这里的狱卒怎么突然会叫自己“殿下”而且还说个极为恭敬的“请”字。刘衍猛地抬头看时,牢门外送饭的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别,分明就是牢里的看守啊

“殿下”那狱卒再次鬼鬼祟祟地道,“请您用膳。”

刘衍腾地站起身,是他刘衍拖着沉重的脚镣向那人走去。狱卒半遮半掩的脸,刘衍瞬间就知道是谁了,于是压低声音问“荀将军,你怎么来了”

荀谋左顾右盼,见四处的衙役离自己都很远,这才放心的说道“殿下,臣就长话短说。如今局势复杂,殿下作何打算”

刘衍先是一脸错愕,接着目光茫然道“今日我岳父徐兵部来过,他让我按兵不动,等风声一过,再请求皇爷爷旨意。”

荀谋若有所思道“眼下的局势观之,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据我所知,宁王已经开始四处网罗您的罪名,就连皇后,宁王也准备让人参奏。以依微臣看,徐大人的想法也许太过乐观和保守了。”

刘衍面沉似水,想起之前刘行远来时所说的话,心底不禁阵阵寒凉,继续道“荀将军,您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荀谋阴沉着脸,点点头道“如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刘衍目光炯炯,所有的恨似乎顷刻间在双眸中燃烧,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而且自己的胜算不在小数,放手一搏,兴许转机更快,鬼知道皇爷爷几时会回心转意,又有谁会算得准刘询父子会用何毒计陷害自己。

第二百四十二章 马首是瞻

什么你没有下毒”刘行之拍着桌子质问道。

刘行远完全置若罔闻,他早已料到弟弟得知后一定会暴跳如雷。刘行远没有解释,只是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刘行之见刘行远态度如此恶劣,眉头一皱,不禁杀心顿起,腾地站起身夺门而出。

眼看着花朝节临近,刘询见父皇近日闷闷不乐,于是听从了刘行之的建议,花朝节那日为皇上举办一次“百花盛宴”,一来是歌颂太平,二来也是为了取悦皇上。所以刘询每日总会来给汉帝请安,时不时的旁敲侧击地问一些汉帝的喜好,汉帝见自己的儿子并未谈及其他,倒也乐得回答。可是刘询每次请安已毕,汉帝的心里总会感觉空落落的。

日影西沉,皇宫的御花园内花红柳绿春色满园,已慢慢显现出百花争艳之势,只是身处美景,此刻却寂静无声。

汉帝在花园的曲径漫步,身后是贴身太监张岑侍奉。

张岑见皇上背着手,抬眼望着天边的夕阳,若有所思之状,并不敢打搅。主奴二人一前一后,徐徐而行。眼见着天色渐黑,寒风骤起,张岑这才壮着胆子道“陛下,天要冷了,还是早些回寝宫歇息吧”

汉帝忽然停住了脚步,问“李释之和刘衍现在如何了”

“李大人的案子还在审理,不过李大人已经供认不讳,现在就等着三司拟定罪名呢”张岑诚惶诚恐道,“殿下还在天牢内终日以泪洗面,似乎已经明白自己错了。”

汉帝冷然一笑,“你传朕的旨意,只要李释之能供出吴家逃走的那三名罪犯在哪里,朕可以饶他不死。”

张岑尴尬地道,“陛下,据李释之供述,他后来也不知道吴家母子三人逃去了哪里”

汉帝面沉似水,目光冷峻,“让三司拟罪,李释之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勾连叛臣,五日后于西市腰斩,其亲属家眷悉数贬为庶民,日后不得再踏入京都半步。”

张岑眼珠一转,“那皇后娘娘呢”

汉帝紧抿嘴唇,沉思须臾后徐徐答道“降为贵妃吧”

张岑也无劝说之意,立刻应了声是,便退身去办了。

卫国公府的书房内,此时已经坐满了荀昱父子的心腹,或者说是废太子刘衍的心腹。十几个人按照官职高低落座,为首主座的正是荀昱父子。荀昱父子经过半个月的筹备,是时候付诸行动了。

荀谋站起身,踱步到堂中间,正色道“今日能来此聚集的都是荀谋的同道之人,亦是殿下的左膀右臂,今天我荀谋就和诸位掏心掏肺。如今殿下蒙难,如果刘询一旦得逞,想必大家也知道后果如何。若要改变现状,救出殿下,唯有两条路要走,其中一条就是杀了刘询,以清君侧。这第二条路就是皇上年迈体衰,忠奸不辨,太子必须出来辅佐圣上。”

徐秉德道“荀将军,眼下形势,我们有必要真的出此下策吗”

荀谋眉头一锁,回头看了一眼徐秉德,“徐大人,眼下的形势只能用危急二字形容,你以为刘询会放过殿下,放过我们吗如果再行动,也许我们连刘诩都不如。”

杜宗庭在旁附和道“荀将军说的有理,如今只有反击或许还有一线生”

“杜大人,若不是你李丞相也何至于锒铛入狱”徐秉德阴着脸,“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当初魏王一案也是某些人怂恿的吧最后呢”

“你”杜宗庭气得面红耳赤,站起身指着徐秉德,“你以为太子倒了,你这个兵部还能坐长久吗”杜宗庭开始气急败坏道,“我敢保证,如果我们再坐以待毙,你兵部的位置不出三月就有人来顶你的位置,到时候你是死是活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大家面面相觑,彼此也不敢插话,毕竟徐兵部位高权重,说话也是举足轻重,而且还是自己所忠之人的老泰山,可杜宗庭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而且这些话也都是太子和荀谋父子的意思,也没人会反对,于是众人的目光都又聚在荀谋身上,等他发话。

荀谋见徐秉德被奚落一番后悻悻然得缩靠椅背,也没有劝阻,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等到杜宗庭把话说完才出面,先是上前拍了拍杜宗庭的肩膀,安抚他坐下,接着又徐徐踱步来道徐秉德的面前,态度极为谦恭道“现在这种局势,大家也不是危言耸听,徐大人保守在对皇上的信任,这可以理解,只是徐大人您把刘询那只老狐狸给忘了。更何况眼下刘询的身边还有一个奸猾无比的陆佐啊”

徐秉德似乎有些妥协了,心里虽然同意了荀谋的观点,但表面上还是要装着无谓的模样,昂着首,整了整略微凌乱的衣冠,捋了捋胡子,“悉听尊便,只要能让太子临朝,我徐某在所不辞。”

“哈哈好”荀谋爽朗道,“只要我等戮力同心,相信大事可成。”

赵善谦坐在徐秉德旁边,道“荀将军,眼前太子不能主事,我等就唯您马首是瞻。”

荀谋欣慰的点点头道“赵大人您这边可都准备好了”

“一切就绪,天牢的人已经全都换成了我的心腹。只要有需要,我们会立刻放出太子。”

荀谋继续询问徐秉德和吏部尚书权师道,“金吾卫那边如何了”

权师道一点头,“权某和徐兵部拟定让右统领萧仁翼递补空缺,圣上那边已经点头首肯了,现在金吾卫内部也正在布局我们的人。”

“那羽林卫那边如何了”

权师道略显为难,“羽林卫上将军是候志贵,他是宁王的心腹,此人做事小心谨慎,向来不会和旁的人多说半句话,权某四处寻找他的蛛丝马迹,却总是碰一鼻子灰”

荀谋微微点头,并没有半点生气,只是继续道“此事已经无关紧要,现在我们有一个新计划,而且更周密,更万无一失”

“新计划”众人交口结舌地疑惑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突闻噩耗

荀谋的脸上浮现一丝得意,“没错,我和太子又制定了一个新计划,而且就在过几日的花朝节时实施。”

赵善谦一脸疑惑,语带埋怨,“什么?意思是我们的计划有变?”

“赵大人稍安勿躁。”荀谋笑着安抚道,“我们原本的计划不变,只是实施的时间改为花朝节之时。”

众人点点头,似乎有些明白荀谋的用意,权师道于是问:“难道荀将军的意思是在宁王为皇上筹划的‘百花盛宴’上动手吗?”

荀谋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狡黠,“此次行动,我会在花朝节前一天告诉大家,现在你们只需听从安排即可。”

沉默许久的卫国公荀昱也站起里了,向着周遭在座的同僚拱手,“今日密谋,诸位定当誓死保守,如若泄漏半点消息予外人,大家都知道后果如何!”

在座的官员也都站起身拱手还礼,“卫国公放心,我等定当誓死保守。”

“老爷……”

门外突然传来了管家的声音,大家也都屏息住口。荀昱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何事啊?”

管家隔着门回答:“有人送来一封密信。”

“何人送来?”

“说是宿州刺史何右年的女儿送来的。”

众人都有些诧异,荀昱父子对视一眼后,都有些喜出望外,看来有消息了。荀昱大着嗓门儿道:“呈进来罢!”

管家轻推房门,低头恭恭敬敬地弯着腰走到荀昱的跟前,接着双手捧到荀昱面前。荀昱接过信件,然后衣袖一挥,示意管家下去。

堂内众人双眼都紧盯着荀昱,想通过荀昱的表情来判断信件的消息是好是坏。众人但见荀昱看信时眉头贱贱舒展,想来应该是好消息了,有人便等不及问:“卫国公,信里内容可否告知大家?”

荀昱还未看罢,并未理会,须臾看罢后,才攥着信件,油然笑道:“大家可知道何右年的女儿?”

权师道哈哈大笑,“何右年是宿州刺史,他的女儿何氏如今正是户部尚书陆仁襄的妻子。”

徐秉德不以为然道:“陆仁襄可是陆佐的亲弟弟,何氏说的话能信吗?”

荀昱嘿然笑道:“何右年可是太子殿下的心腹,这个何氏也是我们特意安排的眼线,错不了!”

“那信上可交代了什么?”荀谋问道。

荀昱拿着信件给周围的人边展示边道:何氏在信上说,前几日跟着陆仁襄回他们老家,查出了一些端倪。说着陆佐兄弟他们并不是鄯州陆家庄当地人,而是十几年前迁徙至此处。”

徐秉德冷笑道:“十几年前战事频仍,举家迁徙也是常有的,有何大惊小怪的!”

“那和山匪有联系也叫正常吗?”荀昱道。

“山匪?”众人愕然。

“没错!”荀昱收起信件继续道,“之前凤迹山那帮护国有功的山匪,早就和陆佐他们相识,而且过从甚密。据何氏探查陆佐兄弟和凤迹山匪首的身世都很可疑。”

众人疑惑道:“消息可靠么?何氏如何得知?”

荀昱点点头,“何氏也是一再从陆仁襄的口中探知,不过何氏信里说她再细问陆仁襄时,不管如何哭闹,陆仁襄都不肯将身世告诉她,只说事关重大,所出去也许会性命不保。”

权师道捋着胡须道:“看来这其中定有文章可做,只要查清他们的身世,兴许是扳倒陆佐的关键所在啊!”

荀谋厉色道:“爹,我看您还是即刻回信,让何氏务必想办法从陆仁襄口中探清情况。”

昏暗的灯影在月光下摆动,一个凄惶的背影映在纱窗上,那人不时发出阵阵叹息,那副苍白的脸庞在暗沉的烛光映衬下,更显得愁容惨淡。

“哥……”陆仁襄站在门口低唤。

陆佐这时才回过身,露出无力的笑容,问候道:“几时回来的?也不叫人来知会一声。”

“刚回来,我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陆仁襄说罢面沉似水,常舒一口气后,才有气无力地走进屋来。

“家里……”陆佐有些不敢想下去,“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陆仁襄敛起疲惫的神态,开始显得有些激动和悲伤,双眼浮现出一丝泪光,“娘她……”说时声泪俱下后几乎崩溃道,“她老人家仙逝了……”

陆佐刹那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坐在凳子上,沉默半晌后才泪如泉涌,紧接着站起身和陆仁襄一起抱头痛哭。

兄弟二人呜呜咽咽哭了有半个时辰,才被门外的人叫住,二人抹着泪回头看时,原来是霍来了。

霍一进门,便耷拉着脑袋开始唉声叹气。陆佐此时也已经拭干了眼泪,神态如常,不等霍开口便问:“霍兄弟,你怎么来了?”

霍见问,抬起头向着门外一努嘴,“可不止小弟一人呢?”

陆佐抬眼看向门口,月光下但见两个清丽的身影,细看时原来是路曼希和秦虹。陆佐沉着脸三两步来到他们跟前喝骂:“你们这两个冤家,来京师做甚?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紧要时候么!”

路曼希和秦虹见师兄气势汹汹走来,都怯懦地往后退了两步,秦虹怏怏地看着大师兄道:“是我爹同意我们来的……”

陆佐先是一愣,回头看了看霍,霍颔首道:“秦虹说的不假,的确是大头领和二头领让我们来的。”

路曼希紧跟着道:“没错,我爹说了,现在局势有变,让您赶紧回去。”

陆佐又何尝不知呢,可是眼下的情况,只有能撑住,只要让宁王尽快上位,兴许还有转机,只不过如果晚刘衍他们一步,那么将会满盘皆输。

陆仁襄想的却又和他们不同,“哥,现今母亲灵柩就停在老宅,您又不在,没人主持,您还是回去服丧吧!”

陆佐又陷入沉思之中,按照朝廷制度,只要官员有丧在身,就必须守丧三年,除非皇上亲自恳请官员留下,才能免服丧期。

“大师兄,仁襄哥哥说的没错,现在伯母丧事要您主持,朝廷又一团乱麻,我们还是赶紧抽身吧!”秦虹急道,“去年可就是前车之鉴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方唱罢

霍和秦虹等人的劝阻,让陆佐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朝局有多复杂,而是母亲的丧事让自己心有挂碍。陆佐深思熟虑之后,长叹一声后,“好吧!既然事情紧迫,明日一早我就向皇上请辞回乡守丧,看一下如果明天能够出发最好,如若不然,最快也得等后天方可出发了。”

安静若安排好几个人的住宿之后,陆仁襄便回自己的府邸,秦虹、路曼希和霍也都相继回各自的客房歇下。

陆佐和安静若在客房闲聊几句之后,也准备回厢房休息,方走至门口,便看见霍又折了回来,神色慌张的拉着陆佐回书房。安静若呆呆地看着他二人进书房后,才察觉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将门关实之后,回身也跟着进屋,接着进屋也问霍,“出什么事儿了?”

霍拉着陆佐在桌旁,四下灯影里观察一番,确定没有旁人之后,才道:“前阵子陆仁襄回村的时候,带的那个女的有些蹊跷!”

“哦!”陆佐惊呼,“你是说弟妹,何氏?”

“对!”霍继续道,“我们打听了,何氏是仁襄在宿州任职时娶的正室,此人也是宿州刺史何右年的女儿,来历不一般呐。据说何右年还是废太子的人。”

安静若接话,“这些我们都清楚,可是仁襄自己喜欢,而且仁襄在宿州之时,也多亏何氏父女帮助,才能安然回京,想必何氏应该和她父亲不同吧。”

陆佐表示赞同的点点头。

霍深不以为然的摇着头,“据大头领的可靠消息,说仁襄他们回陆家庄的头一天,何氏便派人到凤迹山打听情况,被我们的喽抓个正着。二头领他们要不是看在仁襄的面子上,早就杀了那个奸细。”

“后来你们如何处置这个奸细呢?”陆佐问。

“放回去了。”霍眉头浮现一丝担忧,“陆大哥,所以大头领他们这时候才着急着请您回去,否则,这个何氏早晚有一天会查到您的底细。到时候悔之晚矣。”

安静若将信将疑的看着陆佐,未曾想自己的丈夫的脸上毫无波澜。

“我知道了。”陆佐旋即语重心长道,“是时候回乡了!”

安静若有些不解,但是霍在,所以并没有追问。

霍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忍着笑道:“那我这就去准备行李。”说罢正准备转身,便被陆佐叫住,便问,“还有何事?”

“一会儿,你陪我一起去一趟宁王府。”

“宁王府?”霍不可置信的看着陆佐,没想到他会要求自己陪同,但还是断然拒绝道,“我才不去见什么狗屁宁王呢!”

陆佐见他又要转身走,喝道:“不是见宁王。”

“那也不去。”

“此人可是关系到天下苍生!”

霍不屑道:“与我有何干系?”

“那此人要是关系凤迹山兄弟的身家性命呢?”

霍脸色一沉,脸上满是狐疑,“见谁?”

“一会儿你去了便知。”

霍眉头深锁片刻后,“去便去!陆大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安静若见霍走远之后,才问陆佐道:“相公,你说是时候回乡,是何意啊?”

陆佐道:“如今看来局势要变。,我们必须抽身。”

“要变?”安静若更加不解,“现在局势不是对宁王有利吗?我们跑什么?”

“太子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如果再不抽身,我们可能就都得陪葬。”陆佐自从去年魏王一案之后,便懂得该退则退,切不可逞能。

“太子不是还在天牢吗?”

“正因为太子在天牢,我们所有人才会放松警惕,太子已经入狱,何氏却还在不遗余力的为太子打探我的消息。现在看来,我终究还是少算这一招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子的心腹们已经布置好了反扑宁王的计划。”

“那为何不去告诉宁王,让他赶紧准备好以防太子造反?”

陆佐摇摇头,陷入了沉思,“恐怕是来不及了,现在只要宁王一有动作,恐怕太子的人会立即动手。”

安静若也有些紧张起来,“这么说,我们现在只能是趁机跑了?”

陆佐点点头,“别无选择。所以明日我以守丧为由,我们请辞回乡。”

“可是……”安静若为难道,“我爹爹他们怎么办?”

“岳父是开国功臣,而且这些年也不受皇上重用,又和宁王没什么瓜葛,留在京城没什么问题。而且你大哥现在又没有兵权,他们没理由下手。”

安静若面沉似水,爹爹留在京城未必就是坏事,但是如果跟着一起离开这里,只怕会惹人怀疑,到时候大家都会有危险,现在看来只能如此了,于是又问:“那你这么神神秘秘的,要带霍去宁王府见谁?”

“刘行远。”陆佐的眼里透出一股杀意,“我们明天必须带上他一起走。”

“刘行远?”安静若目瞪口呆的小声惊呼,“为何?”

“如今朝中少不得一场血拼,太子和宁王一定会两败俱伤,但是现在看来,太子的胜算要更高一些,如果他把持朝政,我们在鄯州必须揭竿而起,否则还是会任人宰割。”

安静若此时才真正明白了陆佐的意图,想要说动刘行之跟着一起离京是不可能的了,他现在肯定沉浸在成为太子的美梦之中,带上刘行远的可行性还更高一些,这样无非是为了将来出师有名,“那你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刘行远吗?”

陆佐摇摇头,“不能,说了只怕刘行远会心软,一旦他把消息泄露给宁王,宁王肯定会集结兵力鱼死网破,只怕彼时我们也会没有活命的机会。”

安静若闷闷不乐地低着头,这一切来的这么快,真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才转眼的功夫宁王的势力就要面临真正的挑战,可悲的是宁王自己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

月上中天,陆佐领着霍一前一后,从杏花酒楼的密道前往宁王府的密室,彼时刘行远已经得到下人的消息,早就在密室等候。

刘行远见陆佐身后有一个身材威猛的陌生男子,赶忙站起身先向对方行礼,未曾想对方竟昂着头视若无睹,这让刘行远颇为尴尬,于是微笑着向对方点点头,问陆佐:“陆先生,这位仁兄是……”

第二百四十五章 如火如荼

昏暗促狭的密室内,刘行远却感到极为尴尬,原因是不等陆佐介绍,霍瑨竟兀自找位置坐下了。陆佐和霍瑨也并不是特别要好,也不好说甚,只是笑答道:“这是陆某朋友,就是这个耿直的禀性,还望大公子海涵。”

刘行远微微一笑,看了看霍瑨,他似乎并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于是也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陆先生客气了,没什么要紧。”说着眼神又放到霍瑨身上,表现得极为赞赏的模样,故意扯大嗓门道,“想来这位兄弟一定是位能人异士,否则也不会受到陆先生您如此青睐。”

霍瑨依然装作没听到,自顾自的东张西望。

陆佐赶紧圆场,“不错,这就是陆某要向您引荐的人才。”

刘行远眼光一亮,“哦!敢问名讳?”

“他叫霍瑨。”陆佐道,“是凤迹山的头领,当初退番兵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刘行远大为诧异,连忙向霍瑨拱手作揖,“原来是国之功臣,是在下失礼了。”

霍瑨此时才抬眼打量了一番刘行远,见他行礼十分诚恳,这才拱手回礼,“这位大少爷有礼了。”

刘行远见他语带嘲讽,依然如此傲慢,尴尬地收回笑容,继续问陆佐,“这么晚,不知陆先生找在下所谓何事?”

陆佐故意脸色一沉,双眼紧紧的注视着刘行远,“来救你。”

“救我?”刘行远不解的看着陆佐,紧接着冷笑道,“我有何可救之说,陆先生怕是危言耸听。”

“大公子难道还被蒙在鼓里?”陆佐诧异道,“刘行之已经准备对你下手了,今夜我来,就是要你明天跟我一起走。”

刘行远淡然一笑,刘行之居心不良这已不是什么新闻,“刘行之虎狼之心,你我早已知之,他想害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陆先生既然答应过我,要让我父王立我为世子,怎么现在不帮我实现也就算了,反倒劝我逃跑?”

“你以为刘行之会和你公平竞争?”陆佐反问道,“你觉得你和刘行之相比,你的权势有他大吗?你的亲信有他多吗?而且最关键的,你是王爷的嫡子吗?”

刘行远听罢,默默地垂下头,许久才答道:“可是即使离开,我又何去何从呢?”

“跟我回鄯州。”陆佐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如今宁王和太子正斗的如火如荼,刘行之暂时也腾不出手对付您,我们大可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静观其变,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进退自如。”

刘行远将信将疑道:“进退自如?我若真的离开京城,那刘行之一家独大,陆先生难道还有办法拿下他?”

陆佐冷然笑道:“刘行之想一家独大可没那么简单,如果宁王真的顺位成为太子,只怕宁王钟意的继承者可不是他!眼下大公子要做的就是先保全好自己。”

“好!”刘行远突然爽快答应道,“我可以跟你去。”

今夜,注定无眠。

陆府的大院内,也已经有了早春的气息。陆佐闻着袭人的阵阵芳香,心头却涌现出无限的哀伤来,母亲仙逝,弟弟又离心离德,眼前的局势又愈加模糊,这些事想来,真是让人头痛欲裂。

“老爷……”

管家老潘忽然出现在石阶前,着实吓陆佐一跳,“这么晚了,何事啊?”

老潘恭敬的一躬身,陪着笑道:“二爷又来了,在厅堂等着呢!”

“哦……”陆佐先是一惊,不自禁地嘀咕了一句,“仁襄怎么又来了?”

老潘耳尖,听罢忙接话道:“说是见个面。”

陆佐心里不是滋味,“请二爷来院儿里吧,我在这儿等他。”

“小的明白。”

老潘正转身走了两步,便被陆佐叫住。陆佐脸阴沉沉的,嘱咐他道:“我这俩日,也有可能明日,就会回老家一趟,没那么快回京,家里的事情,就交由你操持了。”

老潘点点头,“小的不会让老爷您失望的。”

此时,再抬头细看屋顶上的天空时,缺月当空,月光冰冷的映在院子内的石板路上,脚底下也渐渐的感觉一阵阵寒凉。院内盏盏的灯光下,影影约约能看到几朵血红的梅花随风零落,看着情形,不由得让陆佐感到几分悲痛。陆佐信步来到树下,冰冷而有惨白的右手轻轻拾起花瓣,然后仔细在光下观瞧,那花瓣竟还荡着一股清香。

“哥,好闲情好雅致。”

陆佐笑着脸转头看向仁襄,见弟弟一脸严肃,便问:“仁襄啊,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陆仁襄正色上前一步,抿着嘴低着头,不知该从何说起,咽了几下口水之后,才壮着胆道:“明天我就不和你们回去了。”

“什么?”陆佐像是没听清,再次确认道。

“明天我就不回去了。”陆仁襄眼圈泛红,“母亲的丧失就交哥您全权料理了。”

陆佐即诧异又不解的问:“为何?”

“您也知道,我新接户部,前任留下许多烂摊子要收拾,再加上这阵子又回了一趟老家,部里的差事积压了许多事还未完成,所以……”陆仁襄有些为难道,“我就不回去了。”

陆佐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难道你不想送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吗?”

陆仁襄见哥哥语气有些不悦,自己也有些情绪起来,欲说还休的咽口水。

陆佐见弟弟不说话,于是干脆替他做主道:“这是咱们家头等大事,明日圣上若有回复,我们便一起还乡。至于守孝三一事,为兄自然会尽人子之孝。”

陆仁襄压抑着道:“现在知道守孝,知道这是头等大事了?那母亲临终之际,如何不见你回去探望?”

“你……”陆佐紧皱眉眉头,强压怒火,“你还不是为了我们陆家。”

“陆家陆家!”陆仁襄怒不可遏道,“陆家早就没了,根本就没有陆家。”说罢陆仁襄眼圈泛红,“现在我们母亲已经没了,已经没了,我们还有家吗?还有吗?”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手足反目

陆佐情之所动,眼圈也红了起来,想起兄弟二人初离家乡时母亲相送的场景,眼泪不自觉也掉下两颗来,见弟弟仁襄垂着头也眼含着泪,便安慰道:“只要我们能替家人报仇,我相信母亲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是吗?”陆仁襄抬起头反问道,眼里满是怨恨,“你知道娘临终的时候说的什么吗?她老人家临走的那晚,还紧紧握着我的手,一直喊着我们两的名字,叫我们放下这一切仇恨。”

陆佐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低着头两眼发直,口中不时喃喃着。

陆仁襄此刻已经开始歇斯底里,心中的怨念积压已久,早就想在哥哥面前倾倒一番,“你以为报了仇,一切就完美了吗?爹他能活过来吗?娘她能活过来吗?我们家一百余口能全活过来吗?不……他们早就死了,早就没有了。”

陆佐忽而又是一震,双眼冷峻,目光中透出阵阵寒光一般,“难道这一切就该听之任之,我们现在背后可不是你我两个人,所有人都在看在我们,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公道,你我可以撩挑子,可那些一直以来为我们付出的兄弟们呢?他们怎么办?”

陆仁襄冷哼一声,“那这一年里,你想过我的付出吗?想过我这个亲弟弟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得罪太子,我何至于被贬宿州。”

“怪我?”陆佐觉得有些不可理喻,“我得罪太子,难道不是为了我们陆家吗?现在怪我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宿州!”

“哼!说得好听,为了陆家。”陆仁襄不屑道,“我看你分明就是为了自己加官晋爵……”

“陆仁襄!”陆佐喝道,“难到为名为利的不是你吗?你是不是已经投靠刘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何氏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她爹是宿州刺史是太子的人,你娶她,无非就是想攀高枝保命。”

“呵呵!陆佐果然是消息神通,可是你想过我在宿州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吗?”陆仁襄近乎歇斯底里,“我刚到宿州地界,就被劫匪劫道,身无分文,几乎沿街乞讨,走了快三天才到宿州城,当时印信被劫,身无凭物,正是刺史何右年相信我,还帮我要回印信,恐怕我现在早就死了。”

陆佐听得呆住,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神情严肃的看着弟弟。

陆仁襄此时已经哭成泪人,“还有我到宿州上任之后,当地官员都知道你我的关系和身份,总是为难我,就连府衙的门子也常常欺负我。”说时情绪愈加激动,“我第一次上府衙点卯,就被人泼粪水,如果不是你口中的何右年,我天天都是这种待遇。”

“仁襄。”陆佐喝道,“那只是何右年的拉拢你的把戏,你还看不出来吗?”

“哼!”陆仁襄,“我才不在乎,难道你用的那些手段就不是为了拉拢别人吗?”

陆佐百感交集的摇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已经不认识的弟弟,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眼角的眼泪似乎也不自觉的往上涌了,“仁襄啊,你还是那个陆仁襄吗?你怎么……”

陆仁襄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看着眼前的一株梅花,冷然一笑,“我还是那个我。”说着折下眼前的那株梅花,“我也想做枝头的梅花,我再也不想做地上那颗任人踩踏的小草。不想任何人总是骑在我的头上屙屎屙尿。”

陆佐看着弟弟,他的眼睛里似乎散射着一股寒光,那是什么呢

怨恨?执念?贪欲?亦或者都有,顿时只觉得眼前这个陌生人让人不寒而栗。陆佐恍惚了片刻,沉着脸没有说话,这个夜更加凄寒了,也许今后兄弟二人,可能真的要分隔两地了,甚至是……哎!陆佐心中一叹不敢再想下去。

次日,陆佐上呈返乡守孝的折子果然得到了汉帝批准。宁王刘询也是心宽,倒也没有放在心上,想着局势现在已完全在自己手中掌握,陆佐是否在身边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刘行远要求跟陆佐一起陪同,宁王和刘行之夜也不疑有他,刘行之这时候正想着怎么赶走他呢。

陆佐为了安全起见,当天下午马上收拾细软,带着安静若还有路曼希等人立刻赶路,一众人全都是骑快马而去,为的就是尽快抽身。

傍晚时分,陆仁襄从户部衙门回府的时候,何氏正焦急的站在院子里等候,见丈夫回来,便迎上去问:“哥哥嫂嫂他们今日走了,你可知道?”

陆仁襄若无其事道:“他们赶回去守丧了。怎么,你为何如此着急?”

“哦!”何氏一怔,“没有。兄嫂他们怎么如此着急就走了?”

陆仁襄神色凝重,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答道,“因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何氏恼火道,“你既然知道他们不回来,怎么还能让他们离开。”

“我也是看到我哥哥留下的书信才知道的。”

“信呢?”何氏质问道。

陆仁襄略一紧张,马上就收敛了神色,“你知道这封信留着对我们没有好处的,所以信……烧了。”

“烧了?”何氏将信将疑的注视着陆仁襄,“你最好想想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吧!”说罢便转身出门了。

陆仁襄呆呆的立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自己的亲哥哥走了,而且还是被自己所背叛,这一切似乎都是在一刀刀的剜自己的心……

卫国公府的书房,何氏正在焦急的等着,眼看着天色已经黢黑,只怕陆佐他们已经跑远了吧,何氏此刻也有一些矛盾,他们走远了,可能代表着安全,那难道不是一件好事?随即何氏又强行制止自己的这个想法,自己是何右年的女儿,是太子的心腹,怎能替自己的敌人想呢?他帮助的可是自己的仇人刘询啊。

“何大千金,,久等啦!呵呵呵……”

第二百四十七章 危急时刻

何氏回头看时,来人正是荀昱,身后还跟着他的爱子荀谋。何氏来不及行李,焦急得马上脱口而出道:“陆佐他们跑了……”

荀昱来到何氏跟前,不慌不忙道:“此事老夫早已知晓,他老母亲离世,所……”

何氏使劲摇着头,“他不会回来了,回乡守孝不过是虚晃一枪啊!”

“这……”荀昱和儿子对视一眼后,继续问,“消息是否可靠?”

“千真万确!”何氏犹豫了一下,“是仁襄亲口告诉我的。”

荀谋质问道:“陆仁襄如何不与你一同前来?”

“他……”何氏面露怯色,随即脸色一转平静道,“他正骑马追赶陆佐,因此让我一人来禀告。”

荀谋将信将疑的注视着何氏,“陆仁襄几时追去的?”

“傍晚。”

“傍晚?”荀谋紧皱眉头,“陆佐已经走了有些时候吧,如何到现在才说?”

何氏的脸颊刹那红了起来,如若说仁襄有陆佐书信,然后烧掉,只怕会让荀谋留话柄,而且陆佐有没有留下书信还是疑问呢,估计仁襄早就知道哥哥的情况,之所以到傍晚才说此事,仁襄就是为了给他哥哥留出时间偷跑。何氏想罢,心下暗自咬牙道:“仁襄也是后来上陆佐府上,从他的管家口中得知的。”

荀谋接着问:“陆佐的管家怎么会把这种消息告诉他,莫不是你们夫妻俩诓骗我们吧?”

何氏脸色一沉,放下脸来,气得脸颊抖动,“荀将军,我们夫妻两对太子一片赤诚,想必太子也是有目共睹,我们若是真要诓骗于你,又何必跟你说这件事,那岂不是自讨没趣,两处受气么!而且陆佐还是仁襄的亲哥哥,他能大义灭亲,太子殿下也是青眼有加的,岂能容你妄加揣测。”

荀昱见状赶紧笑着圆场道:“何千金说的是,这陆尚书是陆佐的弟弟,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也是常理,眼下最重要的事我们该如何处理此事。”

荀谋也不想得罪何氏,于是装作若无其事,“陆佐离开京城,估计是已经猜出局势反转,现在之所以能瞒天过海顺利离开京都,无非是宁王刘询并不知道陆佐的真实目的。”

“你确定?”荀昱疑惑的看着儿子,“会不会陆佐也留下了书信警告刘询。”

“不无可能。”

“那怎么办?”何氏与荀昱同问。

“马上去通知太子,请求立刻行动。”

荀昱约定兵部尚书徐秉德,两人同时前往牢中探视,几人秘密商讨之后,决定次日立即行动。

天将破晓,荀谋等人四处动员,一夜未睡,却都显得格外兴奋,他们都感觉大事将成,每个人都抱着必胜的心理。

宁王府的长夜,沉寂一片。府门外的门子还在呼呼大睡,早早的就被人吵醒。几个门子揉揉睡眼看时,却是羽林卫上将军侯志贵。下人们不敢怠慢,问清来由,听是要求见宁王,都有些面露难色。其中一个笑道:“侯大人,现在天还未亮,早朝时候也将到了,要不您先等等?顺便在府上用过早膳再说。”

候志贵急不可耐,“事出紧急,王爷再不起来,就要出大事啦!快去请宁王,快……”

那门子见侯大人神情焦急惊恐,不敢有失,转身准备进去禀告时,候志贵也紧跟着一起去,“带路,我同你一起去。”

宁王此时也已经梳洗起来了,听门外说是侯志贵求见,知道定有大事,朝服才穿一半,便三两步冲出门去。

“王爷。”候志贵赶紧跑上前耳语道,“早上有京兆府尹的人来接管皇城的八大门,说是奉命抓捕凶犯,戒严皇城。”

刘询一愣,低声问:“那你如何处置?”

“属下自然不敢轻易交出城门,但是他们说我们违抗圣命,将我们围在原地。属下想去羽林卫衙门调两队我们的人解围,结果发现衙门那边也被京兆府的人围住了。现在双方僵持不下,属下猜其中一定有事,想让您定夺。”

“京兆府上下人手怎么可能那么多?”

“属下也疑惑呢?后来有手下告诉我,说有些人看起来面熟,可能是金吾卫的人。

“金吾卫?”刘询一惊,“不好,太子有行动。”

“啊?现在怎么办?”

“稳住城门,如果真的让他们完全控制城门,那我们就真的成了釜底游鱼了。皇宫那边呢?”

“皇宫那边情况具体还不清楚,宫内都是由龙虎卫把守,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他们的首领长孙崇威可是皇上的心腹,他们要是对他下手,想必会惊动皇上,到时候皇上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嗯……只要京都各个城门不失,即使控制了皇宫,意义也不大。派人去请高筠,让他去面请圣上。我亲率府兵去围太子府。候大人,你去请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能不能压倒太子的烈火,就看长孙将军愿不愿意出马了,千万不能有失。”

侯志贵离去,刘询也赶紧让刘行之集合府兵,再加家仆一百四十人,总共凑齐了四百五十人的队伍。一行人手执利刃,队列整齐,往太子府而去。

刘行之也是心惊胆战,没想到太子深座牢笼,还能在朝中翻江倒海,今日如再不把他斩草除根,将来必定春风吹又生,可是心中又不解父王为何要去围太子府,于是开口便问父王。

刘询神情凝重,“现在天牢周边肯定都是太子的人,他们也一定想到我们会围天牢,现在去那边,无异于羊入虎口。”

刘行之若有所思,“这就是围魏救赵?可是……”

父子二人似乎都有些没有底气,不禁都想起了陆佐,可惜他现在不在身边,否则一定有更好的计策。

东方旭日升起,银色的阳光随着寒风飘来,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刘询手遮阳棚看了看天色,现在已是早朝的时辰,不知父皇是否发现异处呢?

“王爷……”

刘询寻声回头看时,队伍后有一男子骑马赶来,原来是大理寺卿杨佑显。刘询见他神色慌张,不禁也皱起眉头。

杨佑显拍马上前低声道:“王爷,皇上今日不知为何,突然让张岑说今日身体不适,休朝一日。可是宫门紧闭,我们又进不去。”

“进不去?”刘询狐疑,“如何进不去,长孙崇威呢?”

第二百四十八章 密不透风

刘询隐约觉得事有蹊跷,满腹狐疑地问:“如何进不去,长孙崇威呢?”

杨佑显一耸肩,“总是不见人,看城楼上似乎加强了许多守备。”

刘询眉头一皱,瞬间觉察不对,连声嘟囔道:“有诈,有诈……”

刘行之见父亲慌了阵脚,不禁也心乱如麻,“皇宫难道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吗?父王,现在怎么办?”

正说时,候志贵也领着一行人拍马匆匆赶来,上前不等刘询问话,便禀告道:“王爷,据可靠消息,长孙崇威倒戈,他已经投靠太子了。现在宫门也已被他们控制。”

刘询父子刹那脸色铁青,宁王刘询强自镇定道:“皇上呢?他老人家呢?”

“还没有消息。”

刘行之双眉倒竖,怒不可遏,“看来皇爷爷可能被太子他们软禁了。”

刘询继续问候志贵:“高筠那边呢?有消息吗?”

“他也去面圣,在宫门口,也吃了闭门羹。他后来说自己一人潜入宫中查探。”

刘行之听罢,已经有些失落,“父王,现在我们集结人马,闯宫门吧,只要我们集中兵力,或可拿下皇宫,彼时说不定还有机会。”

刘询心中摇摆不定,思忖片刻后摇摇头道:“不可,现在最可怕的是,我们在明,敌在暗。我们既搞不清皇上是否在宫中,也弄不明白太子到底是如何布兵。如果我们擅自硬闯宫门,结果是个空门,是太子他们安排的圈套,我们最后肯定会被歼灭。”

刘行之心有不甘道:“可是万一让太子占得先机,我们还不是坐以待毙么?”

刘询开始进退两难,“我们先等等高筠那边的消息吧!”

此时刘询父子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陆佐,如果此刻有他在,也许就不会有此境遇吧。刘询的队伍昭然在大街上,已经吸引了很多民众的注意,都在好奇这些队伍如何都在这里一动不动。刘行之见状,赶紧让手下将看热闹的百姓轰走。

“驾……”一匹白马疾驰而来,上面乘的正式是高筠。

刘询情绪少许平复,催马上前。高筠和刘询二人坐骑相对,刘询忙问:“高元帅,可有宫内消息?”

高筠脸色阴沉,低声回答:“皇上好像已经被控制宣政殿,宫内守卫五步一岗,几乎密不透风,我也也是从守卫口中逼问得知,太子那边其实早就做有准备,他们原本行动是在花朝节当天,他们听说陆佐给您留下书信,觉得您已经知道他们的行动,所以才决定提前行动。”

“什么?”刘询自己都觉得一头雾水,“陆佐给我留下书信?哪有的事。”刘询再细思量怒道,“难道陆佐已经猜到太子有所行动,所以才逃出京城的?”

刘行之此时也在一旁,一拍拳头,“绝对错不了,陆佐这个人两面三刀,一定已经知道太子行动,知道我们必败,所以拿了一个守丧的理由开溜了。”

高筠听罢并未表态,只是劝道:“王爷您现在集中人马立刻逃出南门,一路南奔,也许还能有一线转机。”

刘行之见父王沉思不语,立刻否决道:“不行,既然皇爷爷是被太子扣押,那么只要我们冲进皇宫,救出皇爷爷,就一定能稳住局面。”

“太子的人早就在宫内布下天罗地网,为的就是等你们冲进去,然后再给你们扣一个逼宫的罪名,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将你们全部诛灭。”高筠不以为然道。

刘行之气得怒骂:“这可恶的长孙崇威老匹夫,连他都能背叛皇爷爷。”

刘询空洞的双眼,就像此时的天气阴云密布,脑海中一直回旋着两个问题,是进还是退呢?进该如何?退又该如何呢?可恨当时太子落难之时,不早日除掉他,以至于后来他才有喘息之机啊。

杨佑显上前献计道:“王爷,依下官看,我们攻进皇宫,没有意义,即便是迎会圣上,恐怕也无济于事。不如依高元帅之言,咱们南去投奔他国,彼时太子的狼子野心,尽人皆……”

“不行!”刘询忽而断然拒绝道,双眉一竖,“杀进宫去,我不能再等,再等只会让刘衍愈加猖狂,而且太子的主力军队大多留在皇宫内了,拿下皇宫,他手里的其他部队也就不攻自破了,所以必须杀进宫去,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高筠脸色一沉,以他敏锐的军事洞察能力,若是闯宫门,几乎难有胜算,但也无可奈何,只是奉劝道:“王爷若执意要杀进宫,我有一言劝告,千万不要分兵进攻宫门,应该集中兵力打皇宫的西门。”

候志贵不解道:“高元帅,你难道不知那里的守备人数最多么?东门守备人数不多,依我看,攻东门最合适,而且攻东门,离宣政殿最近啊!”

“我仔细观察过城上情况,西门守备虽多,但大都老弱。我想太子他们也想到王爷会攻东门,所以才会在东门故布疑阵,他们一定在东门埋伏了许多重兵。只要趁他们的援兵还没赶到之时拿下西门,那么军队就会士气大振,彼时对方的援军即便再来拦截,王爷您也有很大的胜算打败他们。”

皇宫西门,此时城楼上果然旌旗林立,守备森严,只是细看时,都是些老弱兵丁。

城上守备领头的看着也已经上了年纪,见宁王领着人马气势汹汹而来,显然开始紧张起来,再看看自己身边的龙虎卫,都是老弱病残,所有主力都不在此,城楼上站这边多守备看似威风凛凛戒备森严,其实真打起来只会添乱,但还是冲着城下先抱拳嚷道:“属下龙虎卫副将钱喜,给王爷请安了。”

宁王刘询抬头将钱喜一瞟,没有回答,向身旁的儿子刘行之使了眼色。刘行之会意后,骑着马,身先在前,指着城楼上喊道:“城上的人听着,皇上被太子软禁,我们奉皇上密诏,特来救驾,识相的快打开城门,否则以叛罪论处。”

第二百四十九章 殿前点兵

钱喜立刻放下脸,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王爷,皇上在宫里好好的,你这般红口白牙的抹黑太子殿下,未免太过小人了吧。”

“大胆……”刘行之怒不可遏道,忙看向父王,见父王点头示意,于是又向身后的候志贵暗示。

候志贵心领神会,即刻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挽弓向城楼上的钱喜射去。

钱喜还来不及反应,箭头已直插脑门,立即应声倒下。城楼上瞬间乱做一团,闹哄哄的不知所措,好在副将们厉声喝止纷乱,马上采取防守策略。

宫门下,刘行之一声令下,宁王的军队排列齐整,攻城器械虽然零散,但推进冲在前面时还算有序,紧接着第一波进攻开始擂起战鼓。

城楼上的士兵,虽然都做好应战准备,但主将已死,军心还是有些涣散,宁王军队的第一波进攻就已经难以抗住。

刘行之看着己方士兵个个勇猛异常,慢慢也占了优势,嘴角浮现一丝得意之色。转头看了看父王,见父王依然一脸担忧之色,便问:“父王,我们马上就能拿下西门,您还有担忧啊?”

宁王刘询看了看天色,“这里的守军都是些老弱兵丁,而且现在已过三刻,我们还没拿下西门,实在不该啊!若是对方集结好军队赶来及时应援,那么我们就很难攻进城门了。”

刘行之神色一凛,额头青筋暴起,咬牙道:“孩儿明白。”当即下令继续加强攻势。

须臾,城楼上的守军渐渐不支,宁王的军队已经顺着云梯攻上城头。

威严的宣政殿上空愁云惨淡,几阵寒风呼啸而过,总让人不寒而栗。巍峨的建筑前,汉白玉铺就的石阶下站满了手执利刃的军士。

石阶上站着一个雄伟的身姿,身着黄金甲胄,鲜红的盔缨随风飞舞,手握陌刀,背对着站在宣政殿紧闭的大门前。那人两旁站着的官员有文有武,也都是刘衍的亲信。

“报……”

宣政殿外的队伍整齐的分开一条道来,一个探兵气喘吁吁的从道中间跑至石阶下,慌忙跪地拱手道:“叛贼刘询领兵攻打皇宫西门,现在西门快要守不住了,请荀将军定夺!”

石阶上荀谋英武的身姿微微一颤,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阴冷的表情,就如同此时天空的颜色,朝着石阶下怒吼道:“副将孙安何在?”

荀谋左手人群中,闪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将领,赶忙站回荀谋的下首石阶下,“末将在!”

“你去领一队一千人,待西门城破后再迎敌截杀,切记最后只许败不许胜,而且要引叛军往九龙桥去。”

“末将领命!”孙安立刻点了一队甲胄向西门奔去。

荀谋继续喊道:“萧仁翼听令……”

萧仁翼也慌忙出队领命,“末将在!”

“令你领两千步兵和一千弓兵埋伏在九龙桥等候,待孙安引叛军来至九龙桥之后,弓兵发矢之后,步兵再上阵痛击。记住不得退后半步,违令者——斩!”

萧仁翼有些愕然,石阶上其余的文武官员也都摇头不已,认为此举不可,因为如果让孙安佯败是为了诱敌深入,那么九龙桥就应该布下重兵,区区三千兵丁可不就是羊入虎口,对方只要拿下九龙桥,叛军即可兵临城下包围宣政殿了。

众人交头接耳,但极少有人敢出来说话。萧仁翼也抬起头疑惑的看向荀谋,似乎在问此计是否真的可行。

“荀将军……”俆秉德资历最深,出列问道,“叛军过了九龙桥可就杀到这里啦,我们应当集中兵力,在九龙桥就把他们全歼才对,否则叛军来此,一定会和我们殊死一搏的,到时候只怕他们有背水一战之勇啊!”

荀将军却置若罔闻,继续喝令萧仁翼,“立刻点兵,不得有误。”

俆秉德看着萧仁翼离去的身影,脸上不禁浮现一丝尴尬与不满,其他官员此刻也都装作若无其事。

皇宫西门城破的那一刻,刘询紧张的脸上,才略显一丝放松,果然不出所料,宁王军队才冲进城门,贼军就已经领着一支应援军队前来厮杀。细看时,敌军也就一两千军士而已,这让刘询有些疑惑,刘衍如何没有集中兵力前来围攻呢?是调遣不及还是人数不够?亦或是另有部署?眼下看来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而且将敌军一一击破,总比以少敌多的好。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渐昏暗,孙安领的军队也已死伤无数,于是领着残余几十名手下往九龙桥逃去。正当刘行之准备率兵追击之时,刘询立即喝令暂停追击。刘行之甚是不解,勒马上前问道:“父王,前面过了城门,再过九龙桥,就能直逼宣政殿了,如何不乘胜追击?”

刘询望着敌方溃逃的残兵败将,满腹狐疑道:“你不见他们的援兵才一千多人,而且人如此不堪一击,一定还有诈,如此冒然追击,一定会中计,他们已经失算我们会攻西门,所以现在肯定想着引诱我们继续往他们的圈套里走,现在我们已经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那么我们就继续打乱他们的下一步棋。他们既然引我们往九龙桥去,那么我们偏偏往崇德门西北方向绕远路攻打。”

刘行之不置可否的皱着眉头,“一切听父王安排。”

正当刘询等人领着军队往崇德门而去之时,刘询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现在满打满算还有一万四千兵丁尙可一搏,如果能够再派遣一支军队走九龙桥,兴许可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到时候再绕西门方向围攻宣政殿,打他个措手不及,岂不完美。刘询想罢,立即着令侯志贵领四千兵马往九龙桥方向去。

宣政殿此时已经被夜色所吞没,明亮的火把,将巍峨的殿宇照耀的通红如白昼。荀谋站在殿门外,看着紧闭的殿门,慢慢的涌上一丝不安,而两旁的文武官员早就焦急得面色铁青,个个直搓手心。

俆秉德见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便急躁的问:“老夫有言在先,就应该集中兵力将刘询剿灭,现在……”

“报……”

荀谋见探兵来报,眼前一亮,忙问:“情况如何?”

探兵跪地拱手答道:“孙将军已按照原计划行事,退到九龙桥,他们也追到了九龙桥了,现在双方正在厮杀,但是属下观察数遍,没有看到叛贼刘询在后方指挥。”

“叛军多少人?”

“约摸着有四五千人。”

荀谋大笑,“好好!你下去继续探查。”

探兵退下之后,其余文武官员无不骇然失色,但见俆秉德都碰一鼻子灰,所以都不敢多嘴问。唯有卫国公荀昱上前问道:“谋儿,叛军少说也有一万多人,现在只有一部分人往九龙桥来,说明他们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策,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第二百五十章 一败涂地

荀谋面对大家的疑问,似乎毫不关心,反而愈加兴奋,冷冷笑道:“你们以为我是真的想引诱他们去九龙桥吗?我断定现在刘询那只老狐狸一定往崇德门方向而去,本将军在那边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刘询自投罗网。”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吏部尚书权师道呵呵笑着为荀谋竖拇指,“荀将军原来早已算好,将军不愧是国士无双啊……”

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中,荀谋的脸上绽现出几分得意。荀谋原本可以在宣政殿坐收渔利,但是看着大家谄媚的神情,为了让大家更加心悦诚服,而且自己也有意一展身手,所以心生一个念头要亲自活抓刘询。于是荀谋整装拭刀,领着几名贴己的副将,上马前去支援。

刘询领兵往崇德门而来之时,面色犹疑,神情不定,隐隐有不安之感。

此时崇德门上,在数盏硕大的宫灯照耀下,显得诡异萧条,只见几面旌旗零落的在城垛上横七竖八的挂着,城上并无半个兵丁把守。刘询手搭凉棚,往城楼上仔细观瞧,确认没有守备之后,心中依然狐疑不定,但现在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办法了。

果不其然,刘询的攻城队很快就撞开了崇德门的大门,刘询立即命令所有人迅速穿过瓮城。就在大军进得瓮城之时,城墙上突然闪现无数弓箭手,个个已经张弓搭箭对准城下的军队。

刘询等人吓得面如土色,来不及下指令,城楼上方便箭如雨下,城下士兵纷纷应声倒下。箭雨密集的攻击持续一阵之后,刘询的军队已经死伤过半,剩下五千人不到。

就在箭阵攻击结束之时,刘询军队才得以喘息之机,恰在此时,太子的军队从城中蜂拥而出,率先冲在前面的正是荀谋。

刘询父子大惊失色,此时除了血战,也没有别的退路,刘行之持剑左右斩杀,侯志贵在刘询马前执枪护佑。

正当双方酣战之时,刘行之见己方形势渐颓,心中已萌生退意,于是持剑拼杀至父王的马前,焦急道:“父王,现在还是先撤吧。”

刘行之话音方落,一道寒光闪过,刹那首级落地,尸身血流如注,刘行之坐骑受惊,竟驮着主人的尸身在人群中四处狂奔,所到之处,避让不及的士兵全都化作蹄下冤魂。刘询此刻已经楞在原地,面色煞白,看着儿子的尸身被坐骑驮走时,才撕心裂肺的高呼:“儿啊……”紧跟着泪如泉涌,情绪早已控制不住。

侯志贵虽然也惊呆住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定睛看时,凶手正是荀谋,只见他横握着陌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正当荀谋准备持刀向刘询的马劈去之时,侯志贵赶紧上前横枪抵住,双方马上绞杀在一起。

刘询颤颤巍巍翻身下马,抱起儿子的首级恸哭失声。

侯志贵虽然勇猛异常,但是在荀谋面前还是渐渐感觉体力不支,边格挡荀谋的刀锋边喊道:“护王爷撤退……”

三四名护卫得令后,立即上前将王爷架上马,将刘行之的首级挂在马鞍袋边,紧接着一人牵马,其余三人掩护。

荀谋此刻见状也没心思和侯志贵纠缠,一声断喝,手起刀落,将侯志贵砍杀马下,即刻拍马追赶刘询。

刘询和手下们终究还是寡不敌众,不管如何冲杀,只感觉左右全是敌军,没有冲出进步远,后面荀谋就已经拍马赶到。

荀谋不由分说,挥舞几刀,几个护卫便接连倒地。刘询见左右护卫系数被杀,拨转马头,想着直接骑马冲出人群,可还未冲出一丈之遥,敌军便纷纷围将上来。

火光中,朱红的宫城和脚下的尸体被映得愈加通红,刘询无奈的抬起头看向黑暗天空,满腔愤恨此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仰天怒吼道:“苍天何在啊……”

“王爷……”荀谋拍马从人群中闪出,接着一声冷笑,“这一切也怨不得苍天,只能说你选错了对手。”

刘询平复了一下情绪,即使现在落难,他也不想被人嘲笑,“你以为你很强大?”

“呵呵……不然呢,否则站在这里的就是你了吧!”

刘询哈哈大笑,“你未免也太过自负了吧!怪不得你会在兰州大败,还拉着几万大军因为你的自负而陪葬。”

荀谋并没有因此被激怒,反而愈加平静,“哼!你倒是本色不改,就是不知临死之时,还能不能这么硬气。将叛贼押走……”

凄冷的宣政殿内,昏黄的烛火忽明忽暗,只有丹墀正上方的龙椅依然气势磅礴。龙椅上此时正斜倚着一个头发蓬乱、胡子花白的老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一直僵硬着。老人黯然空洞的双眼,凝视着上方若隐若现的藻井,往日的情景恍惚就在昨日,没想到这一切又会重演在自己的身上,原本不信宿命的他,此刻也不得不流下命运捉弄的眼泪。

“咣……”

宣政殿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阵火光从外照射进大殿内,殿内瞬间火红一片,刺骨的寒风亦随之涌入大殿之中,老人的全身忽地一颤,却又继续镇定地望着藻井一动不动。

“陛下!”丹墀下站着的正是铠甲鲜明的荀谋,“你看我给你把谁带来了。”荀谋见汉帝依然不为所动,立即伸手击掌三下。

“放开我……”

宁王刘询被两名膀大腰圆的护卫推搡着押入殿内,见殿上歪坐着父皇,刹那又泪眼婆娑,赶紧三两步上前跪在丹墀前,“父皇……快救救我救救我,这些反贼竟然协同刘衍造反啊……”

“好啦!”汉帝忽然喝止道,然后缓缓的端坐着,“能不能有点骨气。”

刘询咬牙悻悻地歪过头。

荀谋不以为意的斜了一眼刘询,“王爷,您看看陛下这气魄,再……”

“好啦!”汉帝再次不耐烦的打断荀谋,“现在也是时候让刘衍出来见朕了。”

汉帝话音方落,殿门外就有一个华服齐整的男子,悠悠走来,身后还跟随着数名披坚执锐的护卫。

第二百五十一章 教子无方

刘询回身见来人正是刘衍,瞬间点燃心中怒火,此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于是站起身就想冲向刘衍。荀谋见状,伸出一脚正中刘询胸口,刘询一个趔趄又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一脸痛苦而又无助的神情。

刘衍并未理睬自己的王叔,兀自走到刘询旁边,接着简单的行了礼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了!”

汉帝正襟危坐地看着殿下的刘衍,“刘衍啊,你难道不说些什么吗!”

刘衍这才转头鄙夷的朝着刘询哂笑道:“宁王领兵叛变,公然率众闯宫,请皇爷爷定夺!”

“刘衍……你血口喷人!”刘询难忍怒火,站起身指着刘衍破口大骂,“是你违抗皇上圣旨,私自逃出天牢,还操纵荀谋等人发动暴乱,挟持皇上,竟然还敢歪曲事实……”

刘衍满不在乎道:“那有如何?”

“厚颜无耻……”刘询气得七窍生烟。

“好啦!”汉帝再次喝止,“衍儿,皇爷爷想见见背叛朕的人。”

刘衍迟疑了一下,随即还是吩咐一个手下去带人来。

刘询依旧不依不饶的骂刘衍道:“叛贼刘衍,原来你早就买通皇上身边的人里应外合,还敢说你不是蓄谋已久存心谋反么……”

“这天下能者居之!”刘衍道,“像你这般,即使将来做了天下共主,也会被他人倾覆,倒不如让我这个侄儿替你收拾。”

宣政殿内被门外的火光映得通红,两个人影闪入殿内。汉帝注视着仔细打量了一番,来者一个正是自己的心腹太监张岑,另一个则是追随自己数十年的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汉帝怅然叹息后,缓缓闭上双目。

随着殿门缓缓关上,长孙崇威和张岑亦战战兢兢地走至殿内,见汉帝不怒自威的神情,立即吓得跪瘫在地,痛哭无语。

汉帝面无表情的道:“朕怎么也没想到啊!”接着自嘲一笑。

“陛下!”长孙崇威扣头哭诉道,“罪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辜负陛下信任,恩将仇报……陛下恩德,罪臣万死难报啊……”接着边哭边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

“恩德?呵……”汉帝一声冷笑,睁开眼怒视道,“若大家真讲恩德,现在你也不会跪着,刘衍也不会领着这么多人围在外面。”

刘衍道:“皇爷爷,这也怪不得他,只能怪老将军的儿子长孙昭不争气,贪污受贿不说,还侵占良田……”

长孙崇威不想再听,立即插嘴道:“陛下,是罪臣教子无方……”

“那你受人威胁,就背叛朕?”汉帝还是有些愤懑。

“罪臣爱子心切,一时糊涂……”

“糊涂?”汉帝冷嘲道,“不忠既是不忠,何来糊涂一说!”

长孙崇威霎时又羞又愧,埋头不语。

刘询也跟着怒骂道:“长孙崇威,陛下对你恩深似海,一直让你跟随左右,比我们这些亲儿子还要信任,你竟然还辜负圣恩,勾连叛贼。”

“罢了!”汉帝怅然若失道,“将倾之厦,哪有擎天之柱?”

话音刚落,长孙崇威立即起身,身体前倾直冲,往大殿旁的石柱上撞去。

“嘭……”

鲜血飞溅,一声脆响在大殿里回荡,大殿之下的所有人都错愕不已,唯有殿上的那位双鬓已白的老人无动于衷的看着这一切,继续道:“张岑,你以为背叛我,就能换来荣华富贵了吗?”

张岑全身哆嗦着又看了一眼长孙崇威的尸体,接着马上扭过头去,不敢再往下看,见汉帝冷冷地问这句话,心下一凛不敢回答,只得抬头看着身边的刘衍,像是乞求他会帮衬着说话。

刘衍根本不在意他是生是死,“皇爷爷,现在请您马上治罪刘询,为孙儿洗雪冤屈。”

汉帝冷然一笑,“呵呵……如若不然呢?”

刘衍神色一凛,未料皇爷爷还会如此固执偏袒,但是神情转瞬即逝,马上换做一副满不在乎之状,向前两步,从腰间抽出一把宝剑,只见寒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笑问道:“皇爷爷可还记得这把宝剑?”见汉帝未答话,又继续道,“这把七星宝剑,当初是您在我被封为储君之时送给我的。当时我虽然还小,但是我就在想,皇爷爷为什么会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送给我呢?后来我问了这把宝剑的来历,他们说,这是您当初建功立业时,常常带在身边的一把剑,它沾满了无数反对之人的鲜血。后来我就想,皇爷爷肯定也是想让我继承衣钵。所以我每日供奉在家,时刻不忘。直到……”说到此时,刘衍情绪开始激动,“直到你先是有意魏王,后来又钟爱宁王,让我这个孙子辈的时刻战战兢兢,害怕着有朝一日这把宝剑就是用来杀我的。后来,‘投毒案’你竟然听他人一面之词就直接给我定罪,罢免太子头衔不说,还打入死牢。”

刘询骂道:“那是数罪并……”

“闭嘴!”刘衍剑指刘询,步步紧逼。

刘询看着脖颈前明晃晃的剑锋,瞬间慌了心神,额头汗流如注,小心翼翼地边退边道:“刘衍,我可是你的叔父……”

“现在知道我们是叔侄了?”刘衍嘲讽道,“我看现在你比我更想置对方死地了吧!”

“杀了我,天下人都不可能拥戴你的……”刘询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是吗?”刘衍的表情狰狞,“凡是如果侄儿觉得留着您,反对我的人可能会更多!”

刘衍说罢挥起手中的宝剑,就要砍去。

“住手!”汉帝大喝,“他可是你的叔父,放过他,皇爷爷会立即下圣旨禅位于你!”

刘衍的脸上浮现一丝得意,那一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赢得了所有,手中的剑似乎轻盈了许多,刘衍握得更紧了些,“知道这把剑现在让我懂得什么了吗?”刘衍轻哼一声,“这把剑就是‘权力’,如果没有见过鲜血,它就是一把好看的废铁。它若没有喝过鲜血,如何能够变得更加锋芒,如何能让支持者臣服、反对者害怕?”刘衍说罢,不由分说便一剑砍将下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龙驭宾天

刘衍不由分说,挥剑朝刘询砍去。刹那鲜血横飞,宝剑卡在刘询的脖颈间,刘衍用尽全力才将宝剑抽出,鲜血随之汩汩而出。

当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之时,刘询已经翻着白眼,抽搐着用双手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然后缓缓地倒在原地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半丝气息。

汉帝的双目泪眼婆娑,却一直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不停抽动的面颊正如他此刻的心跳,汉帝平复了一下情绪,慢慢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宣政殿内沉默了一阵之后,被门外的侍卫打破。

“报……”

荀谋看到刘衍的示意之后,高声应道:“说!”

殿外的侍卫隔着门朗声回禀,“叛军已经全部歼灭,侯志贵也已自刎身亡。”

刘衍的脸上再次浮现胜利的喜悦,边把玩着手里的宝剑边道:“皇爷爷,现在是时候下圣旨禅位了吧!”

“你觉得你能强迫得了朕?”汉帝端坐着不为所动。

刘衍对着剑狞笑,然后移步到张岑的身后,边拿着剑在害怕不已的张岑肩膀上擦拭鲜血,边道:“皇爷爷,您觉得我就没办法了吗?”

汉帝此刻终于缓缓站起身,强撑着将身板挺直,双手别在身后,依然面不改色,信步下丹墀,走至张岑的跟前,边低头凝视张岑,边将手伸向刘衍要剑。

张岑见汉帝一心要除掉自己,赶紧跪着调转过来,朝着刘衍连连磕头,痛哭求饶,“太子殿下饶了奴才吧,看在奴才有功的份儿上,绕奴才一命……”

刘衍知道汉帝的意思,看了看手里的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如果没有张岑帮忙封锁消息,汉帝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

汉帝见刘衍犹豫不决,于是抬头注视着刘衍嘲笑道:“舍不得杀?记住,他今天可以帮你,明天还可以帮别人。”

“不不……”张岑慌忙磕头,“奴才一定告老还乡,永不还朝,奴……”

汉帝见刘衍又犹豫了,于是又笑道:“妇人之仁,难成大业!”

刘衍回头看了看荀谋,见他没有表情,于是便将手里的宝剑递给了汉帝。

汉帝接过宝剑的那一刹,思绪万千,心头万千往事忽然勾上眉头,但那种感觉在脸上也只是浮现一刹,便立即凛然笑道:“张岑,朕待你如何?”

张岑立即抱着汉帝的腿痛哭道:“陛下,这么多年,老奴一心侍奉,您就饶了奴才吧……”

汉帝怒目圆睁,双手紧握剑柄,剑身朝下,直插向张岑的后颈,鲜血应声飞溅至汉帝惨白的脸上、金黄的龙袍上、乌黑的地砖上。汉帝扭曲的面庞,转瞬又恢复平静,接着伸脚用力一蹬,将剑拔出。吓得刘衍倒退了一步,才缓过劲来。

汉帝见状,不禁一笑,“怕什么?朕才是阶下囚。”

刘衍不屑道:“皇爷爷,只有您马上下一道诏令禅位,孙儿一定保您安度……”

汉帝置若罔闻、毫不关心,从腰间抽出一条黄色的丝帕,边擦拭脸上的鲜血,边打断道:“为君者,应能忍人之不能忍,痛人之不能痛。”擦完脸颊接着擦拭衣袍上的血,“这天下苍生,若治理得个个是英雄好汉、圣人贤士,人人家给民足,衍儿啊,你来来说看这人是圣君还是昏君啊?”

刘衍楞了片刻,转头和荀谋面面相觑,思忖之后答道:“当然是圣君,才能治教有方。”

“错!”汉帝突然抬头断喝,目光炯炯地看着刘衍,“若天下当真如此,那皇帝便是愚蠢昏君。”

刘衍和荀谋再次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汉帝冷笑一声,接着擦拭着宝剑上的血,“这也难怪,朕也是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才明白,如果人人都是英雄,个个都是贤士,那么民智开,民智开,则人心思乱;家家仓廪富足,那么民有余金,有余金,则必招兵囤械。彼时天下便会成为另外一个战国。”接着继续问,“衍儿,那你说说看何为‘国富民足’?”

刘衍知道皇爷爷用意,于是信心十足道:“只有国富,再给百姓以小利,方可安国治邦,天下才能人心思定,不与君斗,也难与君斗。”

汉帝没有再说话,见手里的宝剑锃光瓦亮,便将丝帕随手扔在地上,端详宝剑许久之后,便再次陷入了沉默,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但好像又没有明白,他知道,作为一个帝王,就该神色不露,群臣莫辨,但此时的他,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脸上展露无遗。他的嘴角是笑还是哭?他的眼眸是喜还是悲?他的眉头是皱起还是展开?似乎依然没有答案,依然没人能够看透。只有剑身里的倒影,虽然有些模糊,但是感觉它仿佛把自己照的清清楚楚。汉帝万千感慨,到生命的此刻,这把剑又回到了自己手里,可是这把剑却再也不属于自己,或许说一直都不属于自己吧,会属于刘衍吗?也许是,也许永远不是。汉帝握着手里沉重的宝剑,眼神里似乎透出万千眷恋,但是嘴角看上去似乎又如此的不屑一顾,他缓缓地转过身,步履艰难地走上丹墀,来到龙座前坐下,语重心长道:“守江山何其难啊!衍儿啊,像高筠、崔皓这些人,一定要用好,还有平远伯安家,尤其是安世卿,亦堪当大任,现在边疆战事频仍,只要一换新君,周边许多国家绝对会虎视眈眈,南疆唐国,绝对会视机而动,东边的吴越向来忍辱负重,彼时也会联手南唐,荀谋可镇守南疆。大蕃国虎狼之师,也必定奋起反击,高筠对大蕃最是了解,可让他前去退敌。北辽如若趁火打劫,安世卿亦有实力退敌。”汉帝叹息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皇爷爷一句,莫要让这大好河山,从你手中没了。”

刘衍和荀谋再次面面相觑,没有回答,心情也有些复杂。

汉帝说罢,最后一次朝宫门外望去,嘴角微微上扬,拿起手里的宝剑,横剑自刎。

第二百五十三章 出师有名

凤迹山风景旖旎,雄踞陆家庄东南方向,山高路险,易守难攻。

陆佐一行人回到陆家庄安排好母亲的后事之后,立刻收拾行李直奔凤迹山,而此时早已有人快马送来消息,说刘衍政变,于三月初一日正式登基。

凤迹山山寨大堂内,算不上富丽堂皇,却宽敞明亮,即使现在还是申时,但阳光依旧能射入正堂门口。门口一匹通体灰色皮毛的狼,正悠闲地趴在地上,听到门外的动静之后,忽地睁开双眼,迅猛的站起身朝门外冲去。门外一行人正是秦甫和路修远等人,那匹灰狼冲向人群的瞬间,一行人除了霍瑨,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灰狼冲到霍瑨的脚下,兴高采烈地四处蹦跳,霍瑨也笑开了,俯身就将死沉的灰狼抱在腰间,那灰狼竟也乐意霍瑨的抚弄。

其余人都看得毛骨悚然,秦甫更是直眉瞪眼地看着灰狼,怒喝:“这厮,下次若再这么突然跑出来,老子把比皮扒了。”

灰狼见秦甫不怀好意的挥手要打,于是立即也朝着他龇牙咧嘴,吓得秦甫反而倒退两步。

霍瑨笑道:“我的山鬼极极通人性,二头领还是少招惹他,否则他翻脸不认人。”

陆佐也边走边问:“这匹狼叫‘山鬼’?名字倒有意思,看这匹狼体格健硕,反应迅敏,应该是头野狼吧,几时得来的?”

“这是去年我在凤迹山背面巡山之时救下的。”

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到正堂分主次坐定之后,由路修远主持商讨,“此次刘衍篡位,等到他安定好京都内部,接下来一定会向我等出手,我们必须立即想好应急之策方可。这次我们得知消息,便匆忙将公辅请上山,就是怕你们遇到不测。”路修远说完便问陆佐,“佐儿,你可想好计策?”

霍瑨抢话道:“依我之见,趁着刘衍脚跟未稳,立即出兵,直奔京师。”

刘行远亦在其中,摇头道:“不可,直奔京师的前提,我们必须得有作战能力极强的军队,否则如果遇到哪个地方负隅顽抗,那我们的战线被拉太长供给不上不说,有可能对方还会再来一个围魏救赵。”

霍瑨极看不惯的轻哼一声,“这位大少爷,你是说我们不能打吗?我看你就是奸细。”

刘行远知道现在寄人篱下,并未生气。

陆佐看在眼里,也有些不满,但是霍瑨此人是后来上山,脾气耿直,也不好亲自训诫,遂道:“霍兄弟,刘公子他的父母如今已被刘衍灭门,说到大仇,他比你我更恨刘衍。以后伤和气的话,莫要再提了。”

霍瑨其实只是看不起官家出身的人,如今刘行远这般处境,忽而也觉得自己说话欠妥,于是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向刘行远一拱手示意抱歉。刘行远并未放在心上,也微笑着一点头。

陆佐这才满意的继续道:“方才刘公子说的不错,现在我们必须马上先拿下鄯州作为据地,紧接着吞噬兰州各地作为后方,如此在向京都徐徐图之。”

路修远道:“可是据我所知,刘衍这次登基,并未处理高筠和安世卿等人,反而委以重任,眼下只有这两人对我们这里最为了解,是否有可能会以他们的家人为人质,派他二人来围剿?”

陆佐和身旁坐着的安静若面面相觑,眉梢都有隐隐的担忧。陆佐思忖片刻后,“刘衍此人多疑,一定有所忌惮,以我推论,他不会轻易的将兵权交给他们。”

安静若道:“可毕竟刘衍已经继承皇位,我们想要推翻他,也得出师有名啊?”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像平时啸聚山林,占山为王,也得有个旗号,如今是要起兵推翻暴君,更是要出师有名了。

路修远和陆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刘行远的身上,众人也随之看向刘行远。

霍瑨也明白了大家的意思,指着刘行远不屑地道:“他?你们难道想让一个公子哥来带我们打刘衍?”

其余人依然没有表态,对于霍瑨的突然质疑,原本紧张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毕竟这里的大头领和二头领都还没说话。

陆佐不慌不忙解释道:“想要推翻刘衍,我们必须师出有名,但是另立旗号推翻刘衍,势必会得罪三股势力,一股是刘衍势力自不必说,第二股势力是来自拥护大汉的百姓,第三股便是那些心知先帝遇难而不敢言的老臣,这三股势力如果都扭成一股绳,我们势必难有胜算。第一股势力我们肯定是要面对的,但是后两股势力我们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才可得胜,所以我们必须拥护一个刘姓皇室之人,才能得到更多人的拥护。如果我们拥立刘行远承袭他父王的爵位,声讨刘衍,再将刘衍弑父杀叔的罪行公之于天下,我们才能得到百姓和朝中反对他的人的支持,而且此举也可离间刘衍和大臣之间的信任,让他时刻害怕身边有人被策反,这就是上兵伐谋。”

安静若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身边其余人都是草莽出身,想要让他们明白此理或者接受,可能还太快,毕竟刘行远寸功未立,而且大家对他也不熟悉,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大家都得跟着他起义,肯定会招来大家的质疑和否定,于是道:“依我之见,现在我们必须要同心戮力,否则我们肯定会被刘衍全歼。”

秦虹站在下首,问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杞人忧天,现在新皇登基自顾不暇,怎么可能会想着来攻打我们?何况我们还都是平定大蕃的功臣,就更不能来打我们了。”

秦甫抬眼怒视女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霍瑨却挺胸支持道:“我倒是觉得秦虹说的有理。”

陆佐此时脸色瞬间煞白,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可能有些生气了,但还是强忍了一下,轻咳一声。

路漫希心眼比秦虹要多些,也知道其中缘由,也有心替小师妹开脱,于是向着刘行远拱手道:“我们愿意尊刘公子为宁王,帮助百姓扫除刘衍同党。”

第二百五十四章 澄清寰宇

陆佐等人很快领军占领了鄯州,为首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刘衍弑父杀叔、篡权夺位,现今刘行远承袭宁王爵位,已正王道,扫除奸佞、澄清寰宇。告示一出,果然天下有识之士闻风而来,短短半月时间,就已集齐五万兵马。

刘衍得知陆佐等人尊刘行远为宁王,在鄯州起兵造反,听罢暴跳如雷,奈何一时间难以抽调人手,原本想命安世卿带兵镇压,但奈何他和陆佐的这层姑舅关系,想让荀谋去,可是荀谋又怕现在离开,朝内局势会失控。刘衍于是想到了重新起用高筠,便抽调了十万兵马前去镇压。

刘行远和陆佐得知高筠领兵一事,于是立即决定趁机继续拿下兰州。兰州城防牢不可破,再者兰州刺史房渐之果敢英勇,原以为强攻需要三月时间,未料兰州刺史房渐之竟然开城迎接,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兰州,此时已是三月下旬,兵马再次突破七万。刘行远和陆佐等人高兴之余,也开始发愁,兵马数量的增加,库银却空空如也,眼下这种情况如不能乘胜逼近京都,恐怕时间久了军营内可能哗变。几个人正发愁之际,幸而兰州城内还有巨贾范阖睢资助,这才解决了燃眉之急。陆佐兴奋之余,立即引刘行远前去拜访兰州范家。

兰州范家大名鼎鼎,天下无人不晓,当年太祖起兵之时,正是范阖睢的父亲范瑜资助,大汉才有今日,现在范阖睢竟然又能够慷慨解囊帮助,这让刘行远疑惑不已。

范家虽然富可敌国,但是祖宅却不大,刘行远听说老人家虽然房田无数,但一直在这个祖宅居住,是一个普通的三进院落,装潢简陋,厅堂也就摆了几张半旧不新的桌椅,中堂正中也不是什么名画,挂着的正是曾祖的遗像,底下香火不断的供着。刘行远看罢连连点头,怪不得能在此地富庶几代而不倒。

刘行远一行四五个人在老管家的安排下,按照次序坐定之后,都在紧张的坐着,不时尴尬的四目相对。

须臾,后堂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堂内几个人赶紧站起身相迎,来人看时,却是一个后生出来拱手相迎。

“范公子,好久不见……”陆佐哈哈大笑。

刘行远一惊,“莫不是您就是范老相公的长子么?”

陆佐赶紧引荐,“这位就是范公子。这位是我们这次义军的首领,原是宁王的长子,现在承袭了宁王的爵位。”然后又各自介绍了路修远、秦甫、安静若。

“范公子幸会……”众人也都拱手问候。

“客气客气,叫我恩羽就好。”范恩羽再次向陆佐问候,“上次一别,实在匆匆,这次陆大哥一定要多留几日啊!”

陆佐笑着摇摇头,“上次在京都你还帮了我大忙,还未谢过,怎敢再次叨扰啊!”

说时,后堂一位长者,身形微瘦,两鬓微白,长须垂胸,微笑间容光焕发。那人背着手,信步来到堂前向大家微笑点头示意。

范恩羽赶紧介绍,“这位就是家父!”

“老相公好……”众人纷纷站起身拱手问安。

范阖睢摆摆手示意不必拘礼,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路修远和秦甫,赶紧上前拱手行礼,“多年不见,两位兄弟竟然老了许多。”

路修远和秦甫仿佛也勾起了以前的记忆,一时又想起大哥,不禁流泪起来。大家寒暄一阵之后,范恩羽便提醒父亲让大家坐下慢慢再聊。

范阖睢于是摆手示意大家坐下,又让自己儿子给他介绍在坐的人。第一个先介绍到陆佐时,范阖睢瞠目结舌,愣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到陆佐的面前仔细打量,陆佐此时也早已热泪盈眶。

范阖睢握着陆佐的手,激动得快说不出话来,当眼角的一滴泪落出时,才抚着陆佐的头,道:“自你父亲离世,我们就再也没见,当时我还以为你们都没了,知道路二哥来信说你们母子三人平安,我才心安,只说你逃难鄯州,一直也不肯透露你的住处。”

陆佐道:“家母就是怕牵累您,才如此决定!”

“我岂会害怕牵累?后来恩羽从京师回来,说见到了你,当时可把我高兴坏了,这次又听说你们起兵,范某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必须支持你们。”

范恩羽介绍到琼茜郡主安静若时,范阖睢自然少不了对她一番夸赞。介绍到路修远和秦甫时,三人都是拱手问好。当范恩羽介绍到最后一位刘行远之时,范阖睢聚睛仔细打量着他,沉默许久。

众人也奇怪,刘行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再次拱手道:“老相公这次能够慷慨解囊,实在是义军之福,为天下苍生造福啊!大恩大德,吾等永世不忘。”

范阖睢紧绷的脸上,突然放声大笑道,“王爷!我是个商人,自然也知道如果没有朝廷,就没有我范某今日。我之所以资助义军,那就是因为一个‘义’字,范某冒刘衍一朝之危,正是范某和陆家的义,还有你们的‘义’,刘衍所作所为能骗得过百姓,可骗不了范某。”

秦甫听罢,立即拍案叫好,将众人吓一跳,众人紧跟着都爽朗大笑。

范官家给众人摆上茶后,范阖睢轻举茶盏,呷了一口,接着问陆佐,“这次起兵,你们把握如何?”

陆佐凝眉答道:“原本并无十足把握,这次有您的资助,士气大盛,接下来的计划,我和宁王爷,还有两位叔父都商量好了。”

“如今我听说高筠已经率兵来镇压,过几日就到兰州,你们可有良策?”

“此事我正担心高筠不来呢?他是我的结义兄弟,这次刘衍安排他来,绝对是失策。”

范阖睢放下茶盏,“可是范某听说你的老泰山一家也在京城,如果真的攻到京城,刘衍拿他们做人质怎么办?”

陆佐和安静若四目相对,他知道范阖睢担忧最后会全军覆没,波及自身,也知道安静若担忧家人的安危。陆佐迟疑刹那后接道:“这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现在的办法,并不是强攻京城。”

“哦!”范阖睢满意地点点头,“如此说来,贤侄已经想到办法了?”

陆佐点头,“叔父放心,此行我们有您的资助,可谓十足的胜算。”

范阖睢见陆佐信心十足,心里也相信他,于是也没再追问细节。

几人在大堂一阵热聊之后,也都熟络了,刘行远也不禁见问:“老相公,我看您和陆先生叔侄相称,敢问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初月如弓

范阖睢听罢,脸色一沉,看了一眼陆佐,见他点头示意,于是开怀笑答道:“范某早年和他父亲就相识的,这孩子可怜,父亲很早就没了。不过陆佐母子都很独立,范某几番要接济他们,他们也都一概拒绝,自从他们搬到陆家庄以后,我就没他们消息了,这次能见到他,也是缘分。”

刘行远此番和陆佐一同经历这么多,很多事情也都猜到了七八分,见范阖睢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也不便继续追问。

是夜,陆佐几人在范阖睢父子的再三挽留下,才未回郊外的军营,五个人便在范府内住下。几人用过晚饭,都各自回客房,唯独刘行远孤夜难眠,在花园里闲庭信步。

刘行远看着明月高悬,心内不禁一片悲凉,家人蒙难,短短一两个月,竟然换了新天,自己现在又被推为宁王,成为义军的元帅。

“王爷,睡不着啊?”

刘行远回头看时,恰好是陆佐,拱手道:“陆先生不也一样么?”

陆佐与刘行远并排站在庭前,举头望月,“‘初月如弓已上弦,分明直射九霄天。今时今月几回有,明日明年来此间’。”

“好诗!”刘行远不禁放声笑道,“陆先生这是有意激励我啊!没错,现在箭在弦上,必须将刘衍射下,将来我们还能来这里赏月对诗。”

“两位好雅兴!”

“哦?原来是郡主。”刘行远难得的玩笑道,“你们夫妻二人这么晚都不睡,不会是都来安慰我这个孤家寡人的吧?”

三人寒暄一番之后,安静若便正襟问陆佐道:“今日你跟老相公说,你们已经有计划攻打京城了,可是当真?”

陆佐点点头,“此事我已经和王爷商量好,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到时候也许还得你哥哥相助呢。静若啊,你就不必为此事担心,我自然会有办法保岳父大人一家平安无事。”

“那仁襄呢?”

刘行远见陆佐低头不语,于是借机问:“听说你弟弟出卖了你们?”

陆佐语重心长道:“相信仁襄他也是逼不得已吧!”

“估计现在刘衍也很信任他吧!”刘行远继续问,“今日我听老相公说你们是逃难到鄯州的?白天人多我不便问,现在陆先生可否坦诚相告?”

陆佐不假思索道:“现在这个时候,瞒你无意。其实我就是吴卿丰的长子。”

“吴卿丰?”刘行远难以置信道,“是那个因为‘谋逆案’而被我皇爷爷灭门的吴卿丰?”

陆佐和安静若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刘行远目瞪口呆,“难道我父王状告李释之私放吴卿丰家的三个人是真的?就是你们母子三人?”

陆佐神情凝重的点点头,“没错,说来李释之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没有他,也许我们吴家早就断后了。”

刘行远恍然大悟,“我早就该想到,当时李释之被抓后,刘行之向你道贺,你却沉着脸一言不发。”

陆佐无奈道:“我想那时候你父王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是的,我父王很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但是一直找不到证据。”

陆佐苦笑,“你父王向来事必过问于我,唯独李丞相这件事却一直瞒着我,估计那时候他就对我起疑心了,后来为了扳倒李丞相,他继续派人追查我爹当年那件案子,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查出来了,只是一直在我面前装聋作哑。”

“哦,我明白了。”刘行远若有所思道,“你之所以愿意追随我父王,就是想让他替你父亲伸冤?”

陆佐冷峻的双眸中透出一束寒冷的光,落在刘行远的身上,没想到刘行远竟然能推到这上面,转而他凄苦一笑,道:“是的。最初我寄希望于刘衍,但是发现他对我父亲的案子并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我父亲罪有余辜,所以后把目标……”

“所以你目标转向了魏王刘诩?”

陆佐点点头,“哎,魏王太过心急,受人蛊惑,才会失败。”

“那你为何最后会选择辅我父王?据我所知,我父王对吴卿丰的案子也并不敢兴趣,而且为吴卿丰翻案的代价太大,我父王是不可能替你伸冤的?”

“是啊!”陆佐怅然,紧接着一声无奈叹息,“没人会帮我,而我也无其它选择。之所以会辅佐你父王,也不过是希望你父王登基之后,能够替我伸冤,我就满足了。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利用这件案子去扳倒我们家的恩人,且根本就没有跟我商量此事。”

刘行远也跟着无奈的摇摇头,“我父王生前一直就想着能够扳倒太子一帮人,有这个小辫子抓着,他肯定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想法的,所以最后你一走了之,是不是这才是主因?”

“只是其一吧!”

“其一?”刘行远先是不解,接着恍然道,“我想你弟弟陆仁襄背叛了你,才让你下定决心离开的。”接着刘行远有些怨气的质问,“如此看来,其实你早就有办法救我父王,你却弃之而去,而且你还带上我,其实你早就想到现在的局面,带走我,也不过是想我父王惨败之后,再利用我来号召天下,反抗刘衍的,对吗?”

陆佐没有回答,安静若这时解释道,“你误解他了,我相公是料到这样的结局不假,但是他也了解老王爷,他在那时候是不可能相信我相公的话,他原本想劝老王爷不要杀李丞相,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而且老王爷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说这种话,只会让老王爷反感,所以才选择沉默。至于为什么不劝你父王早点动手,其实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

陆佐望着夜空,淡淡答道,“还是我弟弟。”

刘行远惊讶地看着他,“怎讲?”

“从他回来京城,我就发现他很不对劲,那时候我就怀疑他的妻子可能已经掌握了一些消息,也许是我的身份,也许是李丞相的事情,直到后来我的师弟师妹告诉我,何氏回我老家调查我的身世,我就想到,太子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什么,只是派何氏再去确认而已。”

“如此说来,陆仁襄并没有真的将你们的身世告诉他们?”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军帐来使

刘行远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陆仁襄并没有真的将你们的身世告诉他们?”

陆佐点点头,“但愿如此吧,但他多少一定有在何氏面前只言片语的提过,才会让何氏如此着迷的想知道具体真相。”

“可是这和太子他们动不动手有何干系?”

“何氏回陆家庄确认过之后,一定也猜到了我们的身份,恰好那时候老宁王也在查李丞相,最终他们也查到了此事,老宁王想利用此事扳倒李丞相,所以在没有与我商量的情况下,直接在圣上面前状告李丞相,最终导致刘衍也跟着因为种种原因锒铛入狱,但是刘衍那时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之所以没有在入狱之前立即准备反攻,就是怕宁王早有准备,所以只能将计就计、弃卒保车,因为只有刘衍在牢狱中,才更能迷惑宁王,狱外的荀谋也才有更多的时间去策划逼宫。”

刘行远意味深长地道:“那为何这次你要推我为宁王起兵呢?你大可自立为王,另立山头,他们都很拥护你。”

陆佐莞尔一笑,“我已是山西落日、风中残烛,哪还能自立为王呢?”

安静若听罢,不禁心头一凛,双眸中泛起了泪花,陆佐向她一笑,示意她不必伤情。

刘行远赶忙安慰道:“陆先生大灾大难都挺过来了,这点小病肯定难不倒您的。”

陆佐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接着仰望夜空,颇为感慨地道,“只是不知我还能不能看到我父亲沉冤得雪的时候,我母亲临别前让我们兄弟两放下一切仇怨,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可是我竟不能。如果说以前我有没有过放弃的念头,那肯定是假的,多少次我都想着就这样算了,可是我这面容呢?已经不是我自己的,我第一次回去见我母亲时,她都没认出我来,后来暗地里她又偷偷地劝我放弃复仇,说我们平头百姓,不是他们世代官宦之家的对手,直到我们家的恩人李丞相,多少年了,还因为我们家的事情受到牵连。哎!兴许这就是命吧,你想着放弃,可是那些故人的遭际,时刻都在你心头刻上一刀,时刻提醒着你。”

转眼高筠就已领着十万人马在兰州城外二十里处扎营,派人探听好虚实之后,便着手开始部署攻城准备。十几员大将正在中军帐商议之时,又有探马来报,说是叛贼刘行远的使者前来求见,手下们听罢纷纷怒不可遏,都劝高元帅将来使斩杀祭旗,高筠一扬手,还是让来使进中军帐一见。接着高筠又手下将战略部署图还有攻防沙盘等机密要务全都撤下,便端坐在上座,等着使者来见。

帐外的阵阵呵斥声之下,几名兵丁推搡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黑脸大汉,高筠定晴一瞧,却是陈退之。高筠慌忙站起身从座上起身,立即喝止帐外的兵丁不得无礼。

陈退之向着几名兵丁冷哼一声,兀自走进帐来,见账内的武将个个怒目圆睁,却丝毫不放在欣赏,来到帐内,只向高筠抱拳施礼道:“高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不等高筠回答,账下一员大将厉声喝道:“你这厮好生无礼,这是俺汉朝大元帅,岂能容你称兄道弟……”

那人正欲上前理论,又被高筠喝止才作罢。

高筠满不在乎地跟着一抱拳,“退之向来可好?”

“我很好,这次我身为来使,就是为了您……”

“你是来劝降的?”高筠打断道。

“不全是……”

“此话怎讲?”

“我此来也是为了两军的性命安危,为了我朝百姓的……”

“好了别说了。这些话,都是陆佐教你说的吧!”高筠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官话,本帅劝你还是快些回去复命吧!”

陈退之一扬眉,高筠这样指名道姓,果然还是不讲情面,于是也拉下脸来,“我有一言,想对高元帅说。”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向高筠示意屏退左右。

高筠知道他的意思,但是这时候屏退左右,怕人生疑,“这些都是我的得力干将,你尽管说吧!”

陈退之似乎猜透了高筠的心思,依然不说话。

高筠无奈地看了看左右,然后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左右一干将领,有一两个颇为愤慨的瞪了陈退之几眼,嘟囔了几句,便相继甩手走出帐外。

“现在可以说了吧!”高筠也有些气恼他。

陈退之此刻见四下无人,立刻换了一副脸色,变的热情起来,笑呵呵地就准备近前攀交情。

高筠一扬手,示意陈退之站住,“你我现在是敌我两方,旧日的交情权且放在一旁,现在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陈退之看高筠冷若冰霜,于是也摆起脸来,“我们宁王说了,这次你是行不义之举,还是快些缴械投降,你也想清楚,你哥哥髙翰究竟是谁害死的,再想想你现在根本就是为虎作伥、认贼……”

“别说了!”高筠喝止道,“身为臣子,尽人臣之道,没有你说的……”

“你也闭嘴!”陈退之突然的呵斥让高筠吓一跳,“兄弟,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现在也是一脑子浆糊,还身为臣子,还人臣,真替你大哥叫屈。”

高筠似乎有些为之所动,眉头一皱,没有反驳,只无奈地说了句,“这其中关系复杂,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我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陈退之轻蔑一笑,“棋子不错,那也得看是谁的棋子。给刘衍那种弑父杀叔的人当棋子才是可耻的,如今我们准备杀奔京城,也是为了给高大哥一并报仇,而你却反过来帮着自己的仇人,就凭着这一点,我当初就不该结交你这种人。”

高筠被他这一番话奚落得羞愧难当,无奈地摇摇头,“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事情都还好办,我何尝不想报仇,可是我身为汉朝元帅,他又赐我这般兵权,我如果反之,岂不更加不忠不义?岂不更加愧对大汉百姓?”

第二百五十七章 山穷水尽

陈退之见高筠似乎有些无奈,于是问道:“你既然不想和我们交战,为何还要当这大元帅,推辞不做岂不清净?”

高筠语重心长道:“此番是我带兵还好,我就怕荀谋他们这种人带兵前来,到时候只怕死的人会更多。”

“那你此番带兵作何打算,难不成领着十万兵马来投降不成。”

“劝降!”

陈退之放声大笑,语带嘲讽道:“高元帅,您觉得我们像是贪生怕死的软蛋吗?还有,你以为投降就会有好果子吃?这次就算你得胜还朝,只要刘衍的皇帝宝座一稳固,第一个弃之如敝履的就是你!”

高筠坐在帅位上,缓缓地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

次日清晨,高筠领着几名心腹来到兰州城东面的山上探看虚实,看罢之后,果然兰州城不比以往,自从上次大蕃国入侵之后,兰州城在房渐之的带领之下,城墙又加固增高了许多,想要硬攻,恐怕实力不够,现在只能是智取了。

高筠手下大将郑怀德指着远处的兰州城道:“元帅,依我之见,我们今天就让手下准备好攻城器械,明日一早就攻城,谅他这些乌合之众定然难以抵挡。”

高筠遥望着远方摇摇头,神色凝重,“不妥,我对兰州城甚是了解,现在我看他们又加固了城防,如若强攻,定是徒劳无功。”

“那依元帅的意思呢?”

“引蛇出洞……”

宣政殿,依然**巍然,不同的是,现在大殿又重新刷漆鎏金,原本早朝的五日一休,现在也改成每日一朝,从刘衍登基之日,到现在一月有余,百官都未曾休息。所以今日宣政殿内的官员们,看起来个个无精打采、哈欠连天。殿上突然有人咳嗽了两声,殿下的官员赶紧强打精神,跪拜山呼……

刘衍最近烦心事很多,见到殿下的官员们无精打采的,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刘衍坐定龙椅之后,还未问话,底下就有老臣禀告黄河下游再次泛滥,已经有三处百姓起兵造反。

刘衍听罢,瞬间火冒三丈,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丹墀,怒道:“西征军队如今已经发兵半月有余,还未攻城,如何又有蟊贼造反。工部呢,上次泛滥不是已经让人去补修河堤,发赈灾钱粮给百姓了吗?如何还有草民造反?主事的是谁?”

大殿内没有人敢接话,荀谋四处看了看,于是出班道:“工部尚书上一任就法之后,现在就由工部侍郎商陆暂领。”

“商陆如何不来早朝?”

“告病假。”

“什么?何病?”

荀谋直言不讳道:“连日早朝,感染风寒,所以卧病在床。”

荀谋一言既出,大殿内刹那热议一片,有人指责小病告假确实不该,有的人却不以为然。

“荒唐!”刘衍一拍桌案怒道,“前线将士拼搏厮杀未曾说风寒告假,堂堂一个工部侍郎却因此小疾告假。来人,去把商陆给朕抬来。”

刘衍的断喝,让殿内的人都噤若寒蝉。

陆仁襄原本不敢说话,但还是不得不出班禀告,“陛下,上个月高元帅出征,到现在已经半月还未攻城,依此情况下去,西征大军下个月的饷银可能发不出来了。”

“废物?”刘衍大为光火,“还未攻城,库银如何就已山穷水尽了?钱呢?钱呢?”

陆仁襄一低头,“前几年战事连年,国库其实就已经不支,这两年原本尚可维持,可近日各地狼烟又起,库银流向便多了起来,西征这一支军队人数最多,人吃马喂,半月以来开销最甚。”

刘衍面沉似水,刹那间想起了皇爷爷的一些话,原来想要稳坐江山,真的并非易事,登基短短一月,自己夺下的江山原来早已千疮百孔,想了些事情后,刘衍无奈地问道:“先皇不是说百官中在国库的欠款要一一追回么,现在办得如何?”

“这……”陆仁襄为难地看了看荀谋,见他点头示意,便继续答道,“欠款原在夏敬营的催讨下,拿回了三百万两银子,现在微臣也极力追讨回了五百万两,其余还不上的官员也都按照规定撤职查抄。还有宁王府上查抄了折合银两有八百万两有余,有一半都支给了西征大军。只剩……”

“说……”

“只剩兵部尚书徐大人还有三十五万未还!”

刘衍心头一动,这才想起当初夏敬营跟自己说过此事,自己岳父欠下九十万两,还了五十五万两,还剩的银子让夏敬营想办法抹去,谁知此人后来死了,这笔账就忘了销去,如今被陆仁襄旧事重提,一时间脸上无光,但是呵道:“徐爱卿!”

早已战战兢兢地的俆秉德慌张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罪臣并非不还,希望陛下能宽限数日,臣定当补上。”

“限你三日之内,如若补不上,就撤职查办吧!”

“臣……遵旨!”俆秉德这才舒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退回朝班。

此时商陆已经被金瓜武士架着来到大殿下,商陆慌忙行礼。

“商陆,上次黄河泛滥,先皇就已经分派了赈灾钱粮了,也让人去补修河堤,如何现在再次溃堤,百姓揭竿而起?”

商陆从容不迫答道:“补修河堤一事,微臣派人去暗中查访了,这次堤溃是因为连日大雨所致,新坝未稳,旧堤又溃,附近府县又有富户屯粮居奇,粮价居高不下,各地方官又放任不管、相互勾结,才导致百姓生活难以为继,才有此变故。”

殿内众官未曾想这一把年纪的商陆竟然敢如此说话,于是都哑口不言,等着看皇上是何态度,再做决定。

刘衍也陷入思考,这两个月变故甚多,各地方官趁机敛财也是有的,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杀鸡儆猴,让地方的官员也要有所忌惮才行,现在又见商陆如此忠义之言,于是也有心提拔于他,“传朕旨意,卓命商陆接任工部尚书官职,处理黄河溃堤一事。至于黄河下游的贼寇,就由……”刘衍迟疑了片刻,环顾大殿,不知该委任何人更加合适。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双国士

刘衍环顾大殿,欲寻以为合适人选去平乱,虽然黄河下游的几处贼寇不过是乌合之众,但是眼下派一个稳当的人选尤为重要,因为如果派去的人一旦输了,不但军中锐气受挫,举国上下可能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西征的大军,所以必须选择一位能征惯战的将领前去一举平定刚好为举国鼓吹天朝威武,想来荀谋现在是朝内的定心丸,肯定是不能派去的,也就平远伯安远山的长子安世卿最为合适,于是抬眼看向武班的安世卿道:“着令安将军为‘平寇大将军’,明日立即点兵前往围剿,务必要求一举拿下。”

安世卿领旨谢恩、欣然接受。

刘衍接着继续问:“荀将军,刘询余党现在查了如何了?”

荀谋道:“全部一网打尽,刘询同党一百零六人全部抄没入狱。”

“甚好,此事你功劳最大,朕赏你的锦缎和金豆到时候自己去领吧,你的功劳,朕和礼部还有吏部也已商定。加官‘天下兵马大元帅’接管你师父周老元帅的职位,再赐封荀将军您‘无双国士’之号,享一品俸禄。”

荀谋听罢,心花怒放,立即三叩九拜,其余官员也都山呼万岁英明。

等到早朝散去,刘衍心中不定,转而又让荀谋在殿内留步。刘衍屏去左右,三两步走下丹墀来至荀谋身前询问这次高筠带领西征大军有无不妥。

荀谋思忖片刻回到道:“高筠为人深的先皇倚重,依微臣只见,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怕他在战场上故人相见,心慈手软。”

“你是说高筠会消极怠战?怪不得他半月有余,一直没有攻城。”

“此事微臣也正想跟您商讨呢,高筠手握十万大军,以他的本事,拿下鄯州不是不能,如今鄯州的事一拖再拖,只会对我们不利。”

“那该如何是好?”

荀谋道:“派一个信得过、会办事的监军前去,督促高筠,一可监视高筠,以防他倒戈,二可催促高筠尽快平息刘行远等叛军。”

刘衍点头称是,“那我即刻命萧仁翼前去,让他为西征监军。”

巍峨的兰州城墙,固若金汤,想要强硬攻城,相比于往年似乎更加艰难。望着远处的兰州城,高筠似乎又有些力不从心,强攻势必损兵折将,原本想围城兰州,等到城内弹尽粮绝,再发动进攻,但是没想到萧仁翼此次来监军,却送来了一个坏消息,一个是现在国库空虚,必须尽早拿下兰州,再不拿下兰州,可能就要面临粮草匮乏的窘境。高筠回头看了看身后披坚执锐的战士,心内又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郑怀德勒马在前,手握银枪,信誓旦旦地向高筠请战道:“元帅,末将愿请命攻城。”

高筠眉头一紧,犹豫了片刻。高筠身旁的萧仁翼却说话了,“高元帅,此次皇上可是要求限期拿下兰州,如果不然,你我都吃罪不起。”

高筠没有理会萧仁翼,他心知皇上之所以会派他的心腹萧仁翼来监军,就是为了掣肘自己,眼下看来是不得不攻城了。高筠只好下令让郑怀德先领五千人攻城。

号角声响,箭如飞蝗,攻城队在箭雨的掩护下,发动第一波进攻。高筠没想到,郑怀德领的部队竟然如此骁勇,勇往直冲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攻到了城下。战鼓擂起的“咚咚”声,攻城锤撞击城门的“轰隆”声;箭雨飞过头顶的“刷刷”声;士兵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和惨叫声,随着浓烟滚滚,整个兰州城仿佛炼狱一般。

兰州城头的起义军,见敌军已经攻到城墙根,便整齐有序的向城下射去火矢。刹那,城墙下一道火舌形成一道屏障,前面的士兵见状,立即站住,不敢往前逾越,却冷不防后面的士兵往前一拥而上,前面的士兵大多被后面的人推入火海,只听得四处惨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汉军身着大火,四处乱窜呼喊。后面的汉军见状纷纷不敢往前冲,却也不敢后退。郑怀德有些气急败坏,首战就要泄士气,岂不让三军耻笑,于是立即下令继续攻城,违者斩首。汉军在郑怀德的身先士卒之下,再次鼓舞士气攻城。

高筠和身后的将士们看的是心急如焚,眼看着郑怀德的攻势渐渐的就要被扑灭,现在看来必须得上第二波攻势才行,于是立即下令让副将管乐领五千人支援。

果然,第二波攻势,让城上的守军有些疲于应付,郑怀德见城门迟迟没有撞开,自己的部下每每顺着云梯爬到一半时,便被滚木礌石击杀,于是甩开膀子,将披风摘下扔掉,从腰间拔出宝刀,跳下马,往云梯那边冲去。管乐离郑怀德不远,见状大叫不好,“郑将军,不可鲁莽啊!”

郑怀德一声骂娘,“老子不身先士卒攻上城,如何能拿下兰州,你且看我登上城去。”

管乐也不敢轻易追去,只能心中暗骂,嘴上叮嘱,“千万小……”管乐一句话还未说完,右眼正中一箭,从马上摔下,手下慌忙拖着管副将护送回中军帐。

郑怀德左闪右避,终于跑到城墙根,接着顺着云梯往上爬。此时汉军见自己的主将都这般拼死向前,也纷纷如出笼的猛虎,勇往直前。

汉军的攻势虽然变得愈加汹涌,但是守军的防御也丝毫不弱。就在郑怀德即将爬上城楼之时,却发现城垛上一个黑脸大汉,那人正是守城的主将陈退之。陈退之正举着手里的长枪向他搠来时,郑怀德慌忙用刀格开,左闪右躲总感觉闪避不及,于是腾出右手将长枪使劲抓住。陈退之见状哈哈大笑,大喝一声,就将郑怀德往旁边甩去,郑怀德使劲想要稳住,不曾想对方膂力过人,生生的将郑怀德从云梯上甩出去,摔在城下,惨不忍睹。

郑怀德身死,其部下无不同仇敌忾,所以攻势又愈加猛烈。将近午时,攻城也有一个多时辰,城下此时已经尸积如山、血流成河。高筠看着士兵们已经接连发动了四波进攻,折了两员大将,却依然难以攻上城头,城门也久攻难破,于是心生退意。萧仁翼许是看出了高筠的想法,接着上前怂恿道:“高元帅,你看我们现在攻势凶猛,应当立即发动总攻,定可攻进兰州城。”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军心未稳

高筠面对萧仁翼的怂恿,颇为不满,但他又是朝廷派来的监军,现在又是这种场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答道:“我们已经接连损兵折将,攻城的势头虽然凶猛,但也迟迟不能破城,看来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守城措施。而且,即使我们发动了四波攻势,对方城头的旌旗依然整齐有序;守军军容整齐;守城的器械也源源不断的能够供应,想要今日拿下兰州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等萧仁翼反驳,高筠立即下令鸣金收兵。

汉军的中军帐内,所有的将士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萧仁翼坐在左首位置,早就愤愤不满了,一掌狠狠地拍在座椅的扶手上,埋怨道:“今日一战若依着本将军的意思去打,何至现在这般境地,损兵折将不说,还失了大好形势。眼下这情况……”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高筠,见他低头没有反应,便肆无忌惮继续道,“这情况让本将军如何禀告圣上。”

高筠手下的大将朱赟和许卲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冲到萧仁翼的面前,一个擒着他的双手,一个抓着他的衣领。朱赟身强体壮、长须垂胸,看着有几分文质彬彬,但是骂起人来却完全另一幅模样,开口就痛骂萧仁翼纸上谈兵、指手画脚,若不是萧仁翼,也不会损兵折将。许卲不善言辞,但是也越听越气,手里的力气越使越大。

萧仁翼的双手被许卲别在身后,越挣扎越疼,却不依不饶道:“高元帅,咱家可是圣上下旨钦点的监军,你收下这般无礼你……啊……”

许卲听罢将萧仁翼的双手用力再往上兜起,疼得萧仁翼叫苦不迭。

高筠知道手下的秉性,自己也想给萧仁翼颜色瞧瞧,所以并未叫停他们二人。

“你少拿那一套唬我们元帅。”朱赟冷笑道,“你不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若你敢再指手画脚,小心老子先拿你人头祭郑怀德兄弟。”

“松手吧!”高筠这时才冷冷地道。

萧仁翼推开许卲,愤愤地看了许、朱二人一眼,心想着回朝之后再好好弹劾你们,于是松了松筋骨,马上换了一副和气脸色,“高元帅,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依监军之意,该当如何?”高筠反问。

“依本官之意,当重整旗鼓,明日点兵再战!”萧仁翼信誓旦旦道。

高筠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怒火,冷冷道:“那明日就由萧大人领兵攻城,如何?”

“这……”萧仁翼被这一番抢白,瞬间面红耳赤,脸上有些挂不住,谄媚笑道,“高元帅,你是三军主帅,下官如何敢僭越呢,还是元帅您自己定夺吧。”

平寇大将军安世卿,此次用时不到半月,便将黄河沿岸的匪患悉数剿灭,让刘衍甚是高兴,赏赐了不少锦缎金银,还在朝堂上赐座,这待遇让百官也甚是眼红。只是在早朝中再次谈到西征情况的时候,刘衍又再次拉下脸来,没想到已经一个多月了,征西依然没有进展,不但兰州城墙丝毫未损,自己的军队还损兵折将,刘衍大为光火,怒骂高筠办事不力。有几个高筠的反对者亦趁机说高筠是有心出工不出力,想要故意拖延。正当刘衍大发雷霆之怒时,心下冷静想想,也知道高筠的为人,并不一定就会如此,虽然他曾经和陆佐关系亲密,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一定不会背叛大汉,而且再想想陆佐和刘行远等人狡猾卑鄙,再加上兰州城牢不可破,还有范阖睢这样的财阀暗中相助,也怪不得拿不下兰州城。

刘衍思来想去,便早早的下令退朝,只留下荀昱和荀谋父子,还有俆秉德三人留下,问他们如何处理高筠。

俆秉德道:“高筠能在短短一两年之内就能升任元帅之职,他的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先皇对他也极为器重,这次兰州城难以攻破,依臣下看来,原因有三。”

“老泰山且说来。”

“其一,叛军早有准备,粮草充足,且城防牢靠。其二,我军粮草不济,新皇登基不久便有大乱,以至于军心不稳,这是重中之重。其三,高元帅并未抱必死之心,赢下此战。当然这源于他和叛军早就相熟,所以左右为难,今日有大臣说他故意拖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刘衍低头面沉似水,接着问荀昱父子的看法。

荀昱父子也表示赞同俆秉德的看法。荀谋还补充道:“而且叛军深知高筠骁勇善战,一个月以来都是闭城不出,就是在消磨我军士气。”

刘衍痛下决心道:“那就换掉高筠,由荀爱卿亲自挂帅,朕方才放心。”

荀谋摇摇头道:“不可。临阵换帅,只会动摇军心,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

“你依着荀爱卿的意思是……”

“微臣只是觉得‘换’字不妥,眼下高筠带兵定然是无果的了,用他,只会拖垮三军,耗空国库。”

俆秉德和荀昱的眼神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荀谋身上,就连刘衍沉思片刻后,也凝视着荀谋,他犹豫了,高筠确实是个将才,假以时日,绝对可以培养为下一个比肩周仲望老元帅那样的栋梁,而且他也是皇爷爷临终前交代过可以倚重的人选之一,现在按照荀谋的意思,就是用高筠的脑袋祭旗,眼下似乎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荀谋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而且还说的如此含蓄,他是想清除异己,还是真的为朕群策群力?现在如果按照他的方法去做,那么将会失去一个栋梁之才,可是若驳了他的谏言,只怕他会有二心。

“陛下,老臣有一言。”俆秉德打断了神思中的刘衍,“虽然眼下府库空虚,高元帅还未拿下兰州城,但是国内也不至于揭不开锅的境遇,户部和工部近日都做的很好,为府库又折回了一些金银,这次安将军又平寇归来,朝野上下一片欢腾。如果前线再有主帅被拿下的事情传出,只会寒了三军将士和朝野上下的心。尤其是百姓,据老臣所知,高筠自从去年平大蕃以来,深受百姓爱戴,不仅觉得他是英雄少年,更有人将他看为大汉下一个周老元帅,如果现在这样一个人物被拿下,那百姓和百官中又会如何议论呢?”

第二百六十章 兵戎相见

俆秉德的一番谏言,让刘衍颇为满意,他偷偷观察了一眼荀谋,见他面无表情,于是顺着俆秉德的话问道:“那您的意思呢?”

俆秉德接着道:“莫若依然由高筠挂帅,加派援军,让安世卿将军再领一队人马前往支援。岂不更好。”

“可是叛军中的军师可是陆佐,他和安将军可是姻亲,派他去,合适吗?”

“陛下,平远伯不还在京都吗,料想安将军他也不敢做出违逆朝廷的事来。”

于是刘衍即可下令让安世卿准备好点兵五万千万支援高筠的军队。

卫国公府书房内,荀昱父子一个脸色,对今日早朝之事耿耿于怀,原本想将高筠拿下,未料到俆秉德竟然会站在高筠一头说话。

“俆秉德这个老狐狸,没想到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荀谋愤愤不平道。

荀昱坐在上首,徐徐喝茶,虽然脸色难看,却还是装着淡定模样,“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先帝一朝,我们都是陛下的人,为了让陛下承接大宝,肯定都会同心戮力,如今陛下顺利登基,当朝还有几人敢和我们作对。如今先帝一朝的老臣,也就剩下老夫和平远伯安远山,安远山至今还是一个伯爵,若不是他这些年不参与朝政,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现在朝中也就俆秉德还有些权力,他不仅是兵部尚书,女儿还是当今的皇后,自然很多人会站在他那一边。皇上也一定会认定他是自己人,多少还是会听的话的。”

荀谋凝神沉思,一会儿才道:“依孩儿看来,用不了多久,朝中就会以俆秉德为首,今日俆秉德就这么着急的驳我们的意见,将来肯定会想办法除掉我们荀家。”

“哎……”荀昱突然感慨道,“朝堂风云变幻,人心瞬息难测,乃父之所以能够服侍三朝而不倒,靠的既不是安远山的两耳不闻,也不是俆秉德的沾亲带故,俆秉德这个老家伙,现在就想除掉我们,实在是狼子野心,现在我们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只怕日后荀家在朝堂中无立锥之地啊。”

“爹爹的意思是现在就除掉徐秉德?”

“谈何容易?徐秉德的女儿可是现在的正宫娘娘。”

“那我们就从他的女儿先入手,除……”

荀谋话未说完,门外就听到管家着急的唤道:“老爷……”

“进来吧!”

管家神色慌张的小跑进书房,荀昱也不禁好奇的问:“是不是出事了?”

管家近前低语答道:“老太后薨了!”

荀昱父子不约而同地惊问:“当真?”

“千真万确,宫里来的消息。老爷,您看要不要给您备车驾?”

荀昱斩钉截铁道:“快去。”

管家得令便去了,只留下荀昱父子二人陷入深思之中。

荀谋道:“现在老太后薨了,接下来陛下拟定他生母李氏为皇太后的旨意就没有人会阻止他了。”

荀昱一脸为难地道:“之前他有过这种想法,奈何老太后还在,他还不敢妄为,现在老太后薨了,他肯定会这么做了,现在陷入两难的境地一定会是我们。我们支持他的决定,会赢的皇上的欢心,却会因此得罪一众保守势力,不支持却会直接得罪陛下。”

荀谋思忖片刻道:“孩儿倒是觉得,现在有人比我们更紧张。”

“你是说徐皇后?”荀昱不假思索道,“有道理。有一个人管管徐皇后也是好的,否则他那个爹不得得意忘形啊。”

平远伯安远山在这几日一直难以安宁,没想到皇上又下旨让儿子安世卿去支援西征大军,让他更加思绪难平。安远山正在厅堂内来回踱步,看着天边的月儿渐渐高悬,却迟迟不见儿子回来,心下不禁愈加焦急。

安世卿今天上兵部应卯,刚回到家,就接到了皇上的圣旨,要求他去支援西征大军,于是又前往兵部料理明日要出征的事宜,点完兵马,已经二更天了,接着又回家草草收拾交代了一些事宜,让弟弟安世禄和弟妹好好照顾家里,接着领着弟弟和弟妹才去给父亲请安。

安远山一见到儿子安世卿,不由得老泪纵横,痛哭不止道:“此番西征,你与静若岂不是兵戎相见么?”

安世卿心里难受,但还是安慰道:“爹爹不必想太多,静若一介女子,怎么就能够披挂上阵了,谈不上兵戎相见。”

“如何不是!”安远山有些激动,“公辅不是兰州军的军师么,还不是一个道理。”

安世禄愤愤道:“陆佐脑后反骨,却连累了咱们家人,也不知现在小妹情况如何。依我看,大哥如果真的兵戎相见,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首犯是陆佐他们,小妹只不过是身不由己,到时候只要大哥立下大功,相信小妹不会有什么安危的。”

“荒唐……”安远山断喝道,“张口闭口一个陆佐,他可是你的妹夫,你都成家了,如何还这般不晓事理。”接着又喝令安世卿道,“此事不管是你妹妹还是你妹夫,我都不允许他们有差错。世卿,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如果他们二人有何差池,你也不要回这个家门了。”

安世卿其实也心照不宣,连连称是。

新帝刘衍想要尊自己生母李氏为皇太后的旨意,本想在朝堂与大臣商议走个过场,但是又担心一些不知死活的老臣据理力争,于是决定不在朝堂商议,下旨直接让礼部去照办,分封大典算好了日子就在三日后举行,为了不让大臣这几日前来进谏阻挠,又下旨斋戒礼佛三日,不见任何人,以免夜长梦多。

群臣见荀昱父子都极为拥护,便没有人再说话,就连徐秉德也不敢有何怨言了。皇后徐昉闹了两天,被刘衍怒骂了几次,便去父亲徐秉德那里哭诉,徐秉德好言相劝,让她再忍忍,不要为眼下所困,毕竟来日方长。

安世卿领着人马赶至兰州之时,高筠和叛军依然相持不下。高筠得知安世卿来支援之时,便出营二十里相迎,是夜大军跟着到大营。高筠在中军帐备下饭菜为安世卿接风洗尘。席间高筠抱拳道:“安将军风尘仆仆而来,今日小弟略备饭菜为将军接风洗尘。现在军中禁酒,因而未能为将军准备酒食,还请安将军见谅。”

安世卿挥手示意不必客气,“元帅治军严明,安某素来敬仰,军中禁酒尤为重要,安某理解。”

接着几番寒暄之后,高筠说了一下前线的战况,然后又恭敬的问安世卿道:“不知此番安将军可有何破敌良策?”

第二百六十一章 颜面扫地

汉军连续几日的几波小攻势,依然没有见效,可是汉军似乎依然乐此不疲,没有丝毫停止攻城的意思。每日天方亮之时,汉军便擂鼓举旗奔来侵扰,不过奇怪的是每次的攻势都持续不到几刻钟,便又偃旗息鼓、全军撤退,如此反复数日。兰州城守军也摸清对方底牌,故而每到晨间都倍加警惕。

陆佐这几日,似乎身体每况愈下,前方一次次的战况,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得知敌军得到增援之后,陆佐更加头疼起来,原本打算一鼓作气直逼京城的,没想到高筠真的会如此难缠,眼下又有援军,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刘行远等人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眼看着三军士气日渐下滑,大家起义时的满腔豪情渐渐被对方的游击策略所消磨,于是集体来到陆佐的下榻之处来请教,看看是否出城一鼓作气和汉军决一死战。

陆佐这几日由于身体不适,所以在范阖睢府上修养。索性范府中堂宽敞,来找陆佐的一行十几人,都能聚坐在范府中堂之内。范阖睢见他们谈的都是两军对垒的大事,于是很明事理的想告辞,但还是让路修远和秦甫拦下,说范员外能为义军仗义疏财,还有什么可避讳的,于是照常坐在主位招待众人。

一开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有的人觉得就应该出城和高筠决一死战,凭借我们义军骁勇善战,绝对可以击溃汉军。也有人觉得不妥,认为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倒不如拒不出战,慢慢拖垮汉军,等时机成熟再给汉军迎头痛击……

中堂内的人众口不一,都各有道理。大家争吵一会儿之后,坐在上首的陆佐脸色渐渐苍白,无力的咳嗽了两声,堂内忽然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陆佐,目光中,有的关切,有的担忧,有的愤怒,有的茫然……

“陆大哥,依我看咱们就应该开城迎敌,我霍瑨第一个打头阵,怕死的就乖乖的躲在城里,看我怎么取高筠的头。”

霍瑨高亢的嗓门,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大家看看脸色急得通红的霍瑨,又回头看看面色苍白的陆佐,屋内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就连路修远和秦甫都觉得霍瑨这时候不该如此唐突。

刘行远此刻也阴沉着脸,见陆佐依然面无表情、不作回答,自己心下也有些焦急起来,再见霍瑨的神情傲慢,不禁少见的皱起了眉头,但仍然极力克制着情绪,道:“霍兄弟,此时此刻我们应当好好静下心来思考对策,而不……”

“你这是何意?”霍瑨急躁起来,“说我挑事是吗?”

“这……”刘行远被搪塞得哑口无言,瞬间感觉颜面扫地,但还是呵呵笑道,“霍兄弟有自己的看法固然很好,但也需听听众人的意见。”

霍瑨正待说时,陆佐突然开口道:“宁王说的不错,霍兄弟不必心急。既然现在刘衍派了援军,说明他已经对我们十分忌惮。退之,这次援军主将是谁,打听清楚了吗?”

陈退之急得涨红了脸,抬眼看了看前面坐着的两位师傅,不敢应声。

路修远和秦甫眼神闪烁,神情古怪,陆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再确定的问了一次,“退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陈退之赶紧脱口而出道:“你还是问问师傅他们吧!”

路修远和秦甫相视一眼,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

“还是直说了吧!”霍瑨忽地又站起来道,“这次援军的主将就是陆大哥的大舅子安世卿。”

陆佐听罢,脸色并无起伏,再见众人不说话,于是回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妻子安静若,见她若有所思,神情哀怨,陆佐瞬间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中堂内沉默片刻之后,安静若却突然开口了,“这次援军虽然是由家兄带领,但是我也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现在敌我分明,大家不必考虑我,该如何应对,我们自当同心戮力,我等都要明白,现在我们身后还有八万义军兄弟与我们共进退,如若有失,我们对不起的是这些为我们卖命的义军兄弟,而不是我。”

“嫂嫂……”霍瑨声若洪钟,双手一抱拳,由衷地道,“我霍瑨还没佩服过哪个女人,今天,您是头一个。”

堂内众人也都纷纷向安静若抱拳行礼,安静若赶紧起身回礼,“兄弟们的心意我明白,这次家兄既然领命前来应敌,想必也是做好准备的。”

范阖睢也抱拳道:“郡主果然是女中豪杰,这次我们义军必然能够取胜。这次军中还需要多少饷银,你们尽管开口,范某定当竭尽全力,在所不惜。”

就在众人说话间,陆佐的左手似乎有些不听使唤的颤抖了一下,他知道旧病可能又要复发了,于是极力地克制着,左手拳头紧了紧,为了不让众人发现,索性站起身,情绪激昂的握拳狠狠地砸在桌案上,“我等如今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既然各位兄弟都如此看重我陆某,陆某定当全力以赴。陆某现今已有一计,各位只需按照我的意思,我想破敌不是难事。”

范府内旁人都散去之后,范阖睢单单留下陆佐,就连安静若也被支回去了。陆佐心中已经猜到一半,笑问道:“范员外留下晚生,可还有要紧事?”

范阖睢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但很快就被他饱经沧桑的笑容掩盖,“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问陆先生,方才您说已有计策,老夫很好奇,不知陆先生信得过老夫否。”

陆佐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所料,范阖睢不过就是一个商人,他会选择义军,也不过是一场豪赌,眼下他最关心的并不是谁来主朝,而是他的那份家业,但是细细想来,义军当下最需要的就是范阖睢的支持,如果不能得到他的支持,那他也有办法反水,所以必须向范阖睢说出真话。

第二百六十二章 用人不疑

范阖睢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番问话,却让陆佐察觉出了他的真实想法,看来现在如果不如实说出计划,只会招来范阖睢的猜忌,于是答道:“原本高筠的军队与我们相持不下,只要他们耐得住,其实围城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只要等到我们内外交困,他们便有胜算击败我们。可是刘衍却迫不及待的又加增援军,为的就是速战速决。”

范阖睢若有所思地道:“难道是他们粮草不济了?”

陆佐点点头,“只要我们确定了这一点,一切都好办了。”

连续几日,汉军的小规模攻城行动,依然没有停止,兰州守军还是没有出城出击的意思。几次攻城之后,安世卿和高筠都有些心力交瘁,如此下去,恐怕大军早晚会被对方拖垮,现在不仅粮草不济,就连士兵的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高筠请计于安世卿,安世卿也颇觉为难,看着眼前的形式,继续这种小规模的袭扰,是不可能让敌军疲软并主动出击的,安世卿故意提出全军倾巢出动,直接硬取兰州。

高筠连连摇头,觉得不妥,“我军接连袭扰兰州,兰州守军非但丝毫不为所动,而且各个城门明显更加牢不可破,凭着我们这些军队,接连下来,我军军心反而渐渐松动,想要硬取兰州,实非易事,弄不好,还可能会一败涂地。”

二人正在账内私聊间,营帐外传来了吵嚷声。高筠和安世卿眉头一皱,都知道是谁了。高筠高声朝着外面喊道:“让他进来。”

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得意洋洋的走进账内,颐指气使道:“高元帅未免太不把下官放在眼里了吧,某家可是陛下钦点的监军,您和安将军既然有军务探讨,也应该请我来一同商议吧!”

高筠赔笑道:“本帅正想派人请萧大人呢。来来来,请坐吧!”

萧仁翼得意一笑,便在上首坐下了,接着便问破敌之策讨论得如何了。

高筠道:“现在军队进退两难,想请萧大人向皇上继续请派援军三万以跟叛军决战,再如数发放粮饷,以解决后顾之忧。”

萧仁翼佯装为难道:“高元帅,您也不是不知,陛下初登大宝,四方又不太平,到处都在用钱用人,眼下灾祸又不止兰州一处,这时候跟朝廷要人要粮,只怕是会戳皇上的痛处。”

安世卿道:“萧大人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亲手提携,我们都知道您的能耐,只要您一句话,依在下看,这些都不是难处。”

萧仁翼听罢,极为受用的扬起嘴角,“安将军可真会说话。好吧,既然安将军都开口了,为了三军将士和大汉朝,某家也愿意挨这一顿骂。”

连日各处的奏折,要么是南方水患又起,要么便是东面蝗灾肆虐,但都是来要钱要粮的,现今西征大军刚派去援军,又来要钱粮和援军,这让刘衍烦得焦头烂额,空旷的宣政殿内,刘衍的身影愈显孤独。于是刘衍召来俆秉德,想问问他的想法。

俆秉德见陛下这几日接连多次召见自己,并且向自己求计,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刚开始提建议时还有些保守,现在渐渐也敢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意见来。于是建议道:“陛下,南方水患频仍,也不是这一年的事儿,那里的百姓就先困他们几日,再同时让当地官员向当地富户募捐去赈灾。再者蝗灾一时难以抵挡,年末才会现粮灾,眼下只有一心解决兰州叛军,彼时只要能掌握范阖睢家产,所有困难岂不是迎刃而解么?”

刘衍不置可否地问道:“那依岳父您的意思是继续向高筠加派援军和粮饷?”

俆秉德坚定的一点头。

“可是高筠久攻不下,前几日又派了安世卿也无济于事,再派援军……”刘衍有些为难道,“就怕徒劳无功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俆秉德道,“叛军有陆佐这种奇才,自然难以对付,但是高筠和安世卿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刘衍道:“岳父大人,你看让荀谋挂帅去是否合适?”

“不可!”俆秉德直接答道,“之前既然已经没有选择荀谋挂帅,现在更不可。”

卫国公府的书房内,荀昱父子正惬意的品茶谈天。忽见官家行色匆匆而来,慌里慌张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不由分说,直接递给荀昱。荀昱也没多问,接过书信,便拆开细看。

“爹爹,出什么事儿了?”

荀昱徐徐递过书信给儿子,“萧仁翼来信说高筠和安世卿向皇上请军请粮了。”

“老爷。”官家接话道,“宫里来人说皇上已经同意派兵增粮了。”

荀昱点点头示意官家先下去,接着眉头一皱,满脸不悦,“没想到皇上还会继续派兵,看来刘行远现在是皇上的一块心病。”转而又问,“你看这件大功,高筠他能啃下么?”

荀谋冷笑道:“刘行远和陆佐可没那么好对付,只是这样一再派兵,只怕三军士气也会耗尽。高筠他们也是想尽快拿下兰州,否则也不会一再要求加派援军。至于能否灭掉刘行远他们,现在确实不好说。”

“那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吗?”

荀谋微微颔首,“现在是时候消耗皇上对高筠的信任了。”

汉军的援兵还未到,萧仁翼先收到了荀昱的书信,让他即刻放出风去,说汉军粮饷不济,即将撤军。萧仁翼看罢书信,心中有些忐忑和犹豫,这么做对三军士气的影响是非常严重的,甚至会给叛军有机可趁。萧仁翼转念再想,如果不照办,自己可能会被荀昱父子碎尸万段,明显荀昱父子就是想扳倒高筠,独揽军权,于是心下一横,反正高筠就算全军覆没,皇上一定会派荀谋出战,于自己也无坏处。

“粮饷不济,即将撤军”一时间在汉军中疯传开来,士兵们转念一想近日锅炉渐少,喝稀粥的次数反而增多,大家也都信以为真,刚开始只是有一两个逃兵,渐渐的许多人群聚而逃,于是三军即倒的传闻在军中传得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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