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日记 - xp1024.com
《紫阳花日记》


发觉-1

这可是一个完全偶然的机会发现的。实在是太偶然了。

与其说是一般的偶然,更应该说不是单纯的偶然,而是好几个偶然的因素,巧上加巧碰在一起,就促成了这么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要说是促成,还不如说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突然出现更准确。

那天,川岛省吾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会神使鬼差地躺在自己太太的床上休息。

通常省吾都不在夫妻俩的主卧房睡觉,他在自己的书房安了一张床,平时基本上都在这张床上休息。

说是床,实际上是一张简易沙发床,靠背部分可以放倒,就成了一张简易的、不是很宽的单人床。

省吾自从在这张床上睡觉以来,已经十个年头了。

当然,家里有正式的卧室,其中有一张硕大的双人床,现在归妻子志麻子一人用。不过,他们俩婚后第二年生了个女儿,隔了两年,又生了个儿子。妻子与孩子一起睡,半夜里还得起来喂奶,换尿布,忙得不可开交。在这种情况下,省吾就产生了想从夫妻共用的卧室里退出的念头。加上省吾经常要与医生伙伴一起吃到很晚才回家,而且回到家后又好再喝点啤酒,有时看着电视就睡着了。每逢这样的情况,妻子志麻子就得起来给他关电视。有时被丈夫的鼾声扰得无法入睡。那样的话,夫妻两人都休息不好,为此,省吾就买了个沙发放在自己的书房里。晚上就睡在那里。

这件事可以说是夫妻双方同意的,哪方都没有意见,结果,那张双人床就成了妻子一人专用的床了。

那天晚上,省吾与在自由岗上开诊所的长田医生见面,一起吃饭,两人也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

读大学的时候,一次生理学考试两人都不及格,一起参加补考,从那以后,两人就成了好朋友。年龄都已四十有五,彼此说话也投机,体型也很相似。

两人见面自然就会说到大学的同学,会对新的医疗制度不满。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吃完饭后,又一起转到六本木继续喝,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

当然妻子已经睡了,省吾到厨房喝了一杯水后,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书房,躺到窄窄的单人床上睡觉。

省吾本来就很容易入睡,屁股一沾上床就睡着了。喝了酒以后睡得就更死了。妻子经常说他:"像你那样睡,着火了都不知道醒。"

"瞧你说的,我难道会那么傻吗,连火烧到身上了都会没有感觉!"听他这么反击,妻子就会非常冷淡地说:

"是啊,到那时可就晚了,没救了。"

两人结婚已经十五年了,两个孩子,大的已经上初中一年级,小的也已经是小学五年级了。夫妻俩平常一直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

省吾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激情了,妻子可能也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就这样,双方谁都不那么顶真,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的话,倒也相安无事。

就像平常一样,那天晚上省吾也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去了,睡得很死。到早晨时他感到有些尿意,就醒了过来。

一看表,嚯,已经八点半了,他起来上厕所,妻子已经不在家,出门了。

对了,昨天妻子曾告诉过自己,上中学一年级的女儿夏美,暑假要参加语言进修班,去澳大利亚旅游,今天是家长说明会。

他想起来了,今天是星期六,医院不开门。

对对,今天休息,省吾自言自语地说着,又躺到了床上,他感觉到房间里有点闷热。

今天早上气温好像有点高,但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外面。省吾只好伸手将放在床边小桌上的空调遥控器拿过来,调节温度。

空调在运转,发出嗡嗡的声音,但是,就是不觉得有凉风吹来。

莫非是发生故障了,省吾又用力摁了两下,但就是没有丝毫凉风,省吾只好很扫兴地将遥控器放回原处。

难得休息一天,还碰上空调机坏了,真扫兴。

省吾轻轻地咂了一下舌头,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决定到妻子房间去休息。

那可是一间大房间,双人大床,躺上去感觉可好了。省吾立即转到妻子的房间,打开空调,往床上一躺。

与妻子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做爱了,省吾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兴奋,好像偷偷地潜入了秘密花园似的,不一会就觉得有阵阵凉风扑面而来,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

等省吾再次醒来后,他飞快地扫视了房间一圈,然后才醒悟过来,噢,这是妻子的房间,我现在是躺在妻子睡觉的床上。

是啊,今天早上,书房的空调坏了,无法正常工作,自己才转到这里来的。当时,妻子和女儿都已经出去了,还没回来,家里静悄悄的。儿子好像也不在家,不知上哪儿去了,也许是星期天去练习踢足球了吧。

他继续躺在尚留着妻子气味的床上,好不容易才转过劲来,自己已经有三个月没有碰这张床了。也就是说,自己与妻子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亲热过了。

不,上一次是自己去求妻子的,谁知她却拒绝了,说"我太累了"。实际上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和妻子过性生活了。

我们可能已经成了最近人们经常讲的"无性婚姻"了。不过,在四十五岁以后的夫妻中,这样的"无性婚姻"已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了。

省吾躺着的双人大床的右边有一个配套的大衣柜,衣柜边上还有带几个抽屉的立柜。立柜前面是一个小的落地电视机柜,上面放了一台电视。窗边还有一台妻子专用的电脑。

妻子就是用这台电脑在网上购物,搜索美容化妆的信息,但是省吾是一次都没有碰过它。从那儿再往左,是一张梳妆台,上面有一台座钟,时钟正指十一点。自己是八点半左右进入卧室的,到十一点,说明自己已经在这间屋子里睡了近两个半小时,"唉呀,该起来了吧。"

省吾看着从窗帘缝中漏泄进来的夏日阳光,懒洋洋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准备起来。突然,他感觉右侧腰边上有个像木板一样硬邦邦的东西顶了自己一下。唔,在这地方会有什么东西呢?他觉得很奇怪,就将手伸到床罩下面去摸,从里面摸出了一本书。哦,可能是妻子在入睡之前读的书吧。他把那本书掏了出来拿在手上一看,是一本狭长的、笔记本状的书,封面上没有字,只有一朵硕大的紫阳花。

咦,这是什么书?省吾慢慢地将它翻过来一看,反面也是一朵紫阳花。是用一块画有紫阳花的薄布包着的,并没有书名。

省吾坐在床边上,漫不经心地朝着这画有淡色紫阳花花瓣的本子看了一会儿后,终于伸手打开了第一页。坚硬的封面后的第一页是白纸,随后一页上印有横线。前面几页上都没写什么字,再往下翻,到第三页上,突然出现了横写的字,密密麻麻的。

他一看这么端庄秀丽的字,就知道是妻子写的。

省吾觉得有点好奇,就顺着文字看了起来。首先左上方写着"7月20日(星期四)21:50"。这是写的那天的日期和时间吧。然后再换行,下面是这么写的。

今天回家比平时稍微早了一点,也许是因为知道明天晚上要晚回来,故意打掩护吧。

晚饭时,将饭菜端上桌子之前,为了擦桌子,我将他放在桌边的手机挪了一下,突然,坐在椅子上、左手端着啤酒正在看电视的他,一见此景,慌忙从我手中将手机一把夺了过去。

"我不会看的,你放心好了。"听我这么一说,他显得很不好意思,一言不发地将脸转过去。随后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相吧,故意看眼下流行的搞笑节目,不停地放声大笑。

我说:"太正在房间里做功课呢,你能不能小点声。"他马上回答道:"不看这种节目,跟病人和护士们就没法说话了。"

他现在是无论说什么都喜欢装腔作势找理由。我也不示弱:"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去迎合年轻人,真傻。"谁知他却劝我说;"你看一下就知道了,可有趣了。你也看一下吧。"

"我可不愿意看那种庸俗的东西,讨厌。"我随口回了他一句,这下可坏了,"从刚才起,你一会儿说我傻,一会儿说我庸俗……你近来有点不正常,焦躁不安,老是发火,你是不是快到更年期了。"

"真没礼貌,我哪里焦躁不安了呀!"

即使是夫妻,一方的话语如果严重地伤害了另一方的话,可以治他个侮辱罪的。今后我得好好地学学法律。

这是妻子亲笔写的,无疑是妻子的日记,不过这内容可有点奇怪。首先,第一句"今天回家比平时稍微早了一点,也许是因为知道明天晚上要晚回来,故意打掩护吧",这说的是谁啊?

"为了擦桌子,我将他放在桌边的手机挪了一下,突然,坐在椅子上、左手端着啤酒正在看电视的他,一见此景,慌忙从我手中将手机一把夺了过去。"读到这里,省吾不禁站了起来。

唔,这不是在讲我嘛!

她写道,"我不会看的,你放心好了。"是啊,晚饭的时候,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幕,妻子确实是讲过这样的话。

"莫不是……"

省吾突然感到不安起来,再看了一下日期,7月20日(星期四)。是半个月前的了,妻子写得很清楚,肯定是半个月前的星期四了。

起因是自己看了搞笑节目放声大笑,那是讲医院的事,作为一个医院经营者,自己有必要看这种节目。谁知自己真这么说,她非常不高兴,皱着眉头对我说:"庸俗,讨厌!"

确实,她父亲是名牌私立大学的教授,自己也是从圣正学院毕业的才女,但是最近却肝火很旺,我看了都害怕。虽然她刚刚四十出头,但是还是回了她一句"是不是快到更年期了",她听了以后说了声"真没礼貌",就转过脸去走开了。

我是说着玩儿的,开个玩笑嘛,但是妻子却没有这么看,她双手叉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她那张五官端正的脸,生起气来更显得可怕。

不管怎么说吧,说她快到更年期,确实是有点过分了,事后自己也曾给她赔过不是,但是她根本不买账。面对这样的妻子,自己也感到束手无策,只好草草地把饭吃完,急急忙忙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那天正是20日星期四,那么小小的一场夫妻争吵,竟被妻子用小字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下来。这么点小事她也要记到日记上去,到底是为什么呢?省吾感到很不可思议,又翻开了下面一页。

7月22日(星期六)22:30

这么早的时间里,一家人围着桌子一起吃饭,已经是很久没有的事了。听说初中一年级的夏美暑假期间要参加语言研修旅游,便告诫她到国外要注意的事项。

只有在与女儿说话的时候,他才是一个好丈夫。

今天奇怪了,他心情很好,竟劝我喝葡萄酒。

不过,今天下午在打扫丈夫的书房时,看到办公桌的垫子上有张伯爵表的说明书,这么高级的表,究竟是给谁的?7月23日(星期日)21:17

手机挂件换了,换成很可爱的花梗式样,肯定是哪个年轻姑娘送给他的。是啊,最近他对手机来电显得特别反应过敏。

正在吃晚饭时,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拿起电话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外走廊上去接听,嘴上只是说"好,好","是吗",好像是在接听与工作有关的电话一样,太不自然了。

前两天,我碰了他的手机一下,他就紧张得不得了,急忙夺了回去,晚上洗澡时也特意把手机带到浴室去,太谨慎了。

不一会儿丈夫好像醉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乘机将他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下。待机画面上有个标示锁定的图像,看不到短信和电话打进打出的记录,被锁上了。

肯定是要有一个四位数的密码,是信用卡的密码吗?丈夫的车牌号码?自家电话号码的最后四位数?家里谁的生日?我几乎都试了,就是打不开。反正他将电话加上密码给锁上,这太不正常了。

看到这里,省吾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些都是在写自己,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那个星期天确实是将手机上的挂件换了,那天晚上是诗织打来的电话,是通知我说我有东西遗忘在她房间里了。嘿,怎么就让她看穿了呢。

不管怎么说,手机上了锁就放心了。可是,她竟然想打开,太可怕了。在家里,一切都在妻子监视之中,真令人无法安身。

老实说,真不敢再往下看了。不过,日记本在自己的面前,又怎么能将它合上呢。既害怕,又想看。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实在想不到,平时那么文静的妻子,竟会如此冷静地对自己进行观察。真是,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可怕了。

省吾刚想开始读,又向周围看了一下。如果妻子已经回来的话,那就坏了。要让她看到自己在看她的日记,她肯定会一把抢走日记,大声叫嚷,你在干什么!或许会哭出来。

对,绝对不能发生那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妻子觉察到我在看她的日记。

省吾将紫阳花日记本放下,穿着睡衣从床上起身站了起来。

星期日上午十点,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周围一片寂静。

妻子和夏美一起去参加语言研修说明会了,儿子太好像去练习踢足球了,都不在家。

不过,妻子不知道几点钟回来。

省吾先从卧室来到客厅,这是一间五十几平米的房间,窗帘已经打开了,夏日的骄阳透过窗户射进来,屋内非常明亮。

这是广尾寂静的住宅区大楼的七楼住宅,从窗口可以看到有栖川纪念公园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地。这是在十多年以前买下的,有九十多平米,离车站也很近,一家四口住得很舒坦。

省吾来到门口看了一下,妻子和孩子的鞋子都不在,门是上了锁的。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即使妻子突然回来,自己会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可以乘她开门的时间,把日记本藏好。如果在卧室里看的话,就无法觉察这一切。

省吾还是感到有点不安,他还是决定把卧室的门也锁上。

早在四五年前开始,妻子在自己的卧室门上装了一把锁,其理由是晚上丈夫摸进自己的房间的话,会闹腾不安,影响自己休息。夫妻之间还要上锁,真是太见外了。

刚开始时,省吾还有点感到不高兴,但是,今天却要感谢这把锁了,可以保证妻子不会一下子闯进来。

有了这把锁,妻子就算是突然回来,我可以乘她在开门之际,把日记本藏到床罩下面,假装睡着了就行了,她不会察觉。

"好,这就行了。"省吾自言自语地说着,重现开始看起日记来。7月29日(星期六)23:30

每天早上七点半,我要用厨房的电话,叫早上起不了床的丈夫起床,而且不是叫了一次就会起来的,这已习以为常了。

但是,今天早上刚七点,就从盥洗室传出了吹风机的声音,还听到丈夫哼着小曲,看样子今天情绪很好。

"爸爸,今天有急诊病人吗?"

他从来没有比女儿早起过,夏美觉得奇怪了,问了他一句。

"爸爸今天医院的事情忙完后,要到轻井泽去。"

他像是在回答女儿,但却故意提高嗓门,是在说给我听呢。

奇了怪了。

不一会儿,他跑到饭厅来问我:"这件衣服怎么样?"

昨晚上,他在自己房间磨了好长时间,原来是挑衣服呀。

我都懒得理他,他一手撑在墙上,嬉皮笑脸地看着我。

明天下午要和大学同学约定到轻井泽去打高尔夫球,下午五点出发,谁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看到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得一股无名火就升上来了。瞧他那身打扮,那花哨的衬衣完全是年轻女孩子喜欢的式样,配上一条白色西裤,看了也让人恶心。

不过,不理他也不好,我就问了一句:"在哪儿买的?"

他回答说:"在伊势丹呀。"

我听了没好声气地说:"唔,你一个人去那地方,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是啊,因为有病人送了我购货券。"丈夫开的诊所开在新宿附近,离伊势丹是不远,可是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百货公司,看来肯定是和他有交往的女人一起去的。最近病人给他购货券,他也不往家里拿了,可能是用于购买自己所需的物品了吧。也许是积攒着送给女朋友呢。

看到这里,省吾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原来妻子是在这么看自己的。读了她的日记后,对她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妻子已经在怀疑自己了,而且记载的内容是有关自己的,更何况是有关外遇之事,那就更令人放不下心了。他紧接着往下翻,下面一页是从轻井泽回来的那天的事情。7月30日(星期日)21:30

"唉呀,累死了。"丈夫回到家里的第一句话。

"回程的新干线太挤了。"他还强调说明是如何辛苦的。真是那么累的话,何必去呢。但是脸上的表情确实是很开心的样子。

打了一天高尔夫球,可脸一点都没晒黑。

我连忙伸出手去接他的旅行袋,谁知他却拒绝了:"等一等。"从左手换到右手,就是不肯给我。

"有什么要洗的,快拿出来。"我又一次伸出手去拿。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堪。"我来分一下。"说完急忙逃进自己房间去了。

真没办法,我只好不再吱声了。

半夜里我发现他将换下的内衣内裤包在浴巾里,扔在洗衣机里面。

太脏了,我都不敢去碰,只好用一次性的筷子将那包衬衣裤夹起来检查了一下,并闻了闻和内衣内裤包在一起的白衬衫。衬衣胸口上有一股水果的清香味,这是法国娇兰的"金沙飞舞樱花"香水。我也是使用娇兰系列化妆品的,一闻就知道。

这个香味好几天前在他的衬衫上就有过。

娇兰金沙飞舞樱花香水的女人,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读到这里,省吾不禁将视线从日记本上移开。他是愿意一直看下去的,但是他突然发觉自己浑身大汗淋漓,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啊呀,这个女人太敏感了。我做梦都没想到她会猜到,全都让她猜中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如此,连她使用的香水是金沙飞舞樱花香水都猜到了,省吾自己都不清楚,他还得去确认一下。

照这样下去,诗织的事情早晚都得让她猜中,只是时间问题。自己得小心了,省吾闭着着眼睛在心里警告自己。这时好像门口响起了妻子和女儿的声音。

省吾急忙合上日记本,将它塞到床罩下面。随后又确认了一下是否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等看到基本上没有问题后,他又躺回到床上。

猛地他想起来,门还锁着呢,省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飞跑到门口,将锁打开,然后再飞快返回床上。

这样妻子就不会知道自己趁她不在家时看她的日记了。

省吾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一会儿就听见女儿欢快的声音,接着又是妻子的声音:"咦,爸爸上哪儿去了?"

尽管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省吾还是不起来,不声不响地躺着。只听得开门声,接着是"啊呀"一声,他感觉到妻子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了。

"喂,你怎么睡到这儿来了?"

省吾竭力装出一副被妻子硬给吵醒了的样子,老大不高兴地揉着惺忪的眼睛,问了一句:"怎么啦?"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跟你讲了嘛,去参加夏美的语言进修旅游说明会,现在回来啦。"

妻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将省吾披在身上的毛巾毯从他肩膀上拉下来。

"干什么!"

"哎,这可是我的床呀,你怎么跑到这儿来躺着了。"

省吾一听脸就歪了,嘴里直发出啧啧的响声,慢腾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房间的空调坏了,睡不着,就转移到这儿来嘛。"

拉开了毛巾毯后,下面就是白色床罩了,妻子可能想起自己的日记本就藏在那下面,有点紧张了吧。

省吾不动作声色地观察着妻子的表情,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瞧都给你弄脏了。"说着一把从省吾手上把毛巾毯抢了过来,用手掌心啪啪拍了起来。

她看样子是想说,让我用脏了。

省吾有点不高兴了,他甚至想用手去摸摸藏有日记本的地方。只见妻子飞快地将床罩一摊,"快,快,给我走出去了。"

省吾没办法,只好穿着睡衣悻悻地从卧室出来。只听女儿夏美说:"爸爸,你怎么可以随便进妈妈的房间呢。"

真没想到,连女儿都来讲自己了,他不禁瞪了女儿一眼。夏美装作没看见似的,光顾着看语言进修旅游的说明书呢。

这孩子将来也会像她妈,成一个死心眼的人吧。省吾干咳了两声,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不过,这世界上真会发生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哪。

省吾在书房里换上了一身短衣和短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多年来一直相依为命的妻子竟偷偷地记起日记来了,她要是记家庭收支手册或是家族成长日记,那还说得过去,她记的明明是丈夫在外面花心的调查嘛。将丈夫言行中可疑之处全都收集起来,一一记录在册。

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做那种事的呢?日记是从半个月前开始记起的,看她写得那么得心应手,肯定从很早就开始写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那样的日记本在别处肯定还有,他想起了妻子卧榻周围一圈的衣橱,衣柜等。在那里的什么地方肯定还藏着别的日记本。

不过,那里写的都是些妻子的个人想法,谁愿意去读它。虽是那么想,但他还是想读。

只要看了她的日记,就可以知道妻子在多大程度上掌握了自己的风流行径。不,不仅如此,还可以通过日记本了解妻子在想什么,对自己是怎么看的等,都能了如指掌。

"是啊,还是想看。"

大概妻子还没觉察到日记本已经被丈夫看到了吧。瞧她铺床单时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肯定会感到,只要像以前一样一直藏在那里就没问题。

"那就行了",只要还藏在妻子的床单下,自己就还有阅读的机会。只要读到这个日记,自己就会知道今后应该注意点什么。

一般的夫妻结婚十年后,夫妻之间就会没什么话了。丈夫只会说些"吃饭"、"洗澡"、"睡觉"等最简单的单词,而妻子则会回答些"好"、"什么"等,以前有的一些浪漫氛围也都荡然无存了。

长期生活在一起,自然不用语言也能心灵相通,但其实呢,什么都不懂。事实上自己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省吾不由得点了点头,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妻子的声音。

"喂,午饭怎么办?"

自己的日记让人家偷看了都不知道,妻子的声音显得十分明快。"喝杯咖啡就行了。"

省吾随便地回应了一句,继续地思考着日记本的事。

日记的内容对自己冲击太大了。日记封面上淡淡的紫阳花斗妍怒放,非常美丽。

或许妻子是喜欢紫阳花的?

不过,从没听她说过喜欢这个花,也没有和自己一起去看过紫阳花。

但是,她为什么会选这样的日记本呢,而且在这本子里净写些丈夫花心的事。

省吾觉得太奇怪了,边想边在电脑前坐了下来,用互联网来查询紫阳花。

首先,紫阳花自古以来在日本是野生的,有"集聚蓝色"的意思,故也被叫做"集蓝花",另外还被叫做"盔甲花"。

紫阳花的颜色会根据土壤性质不同而改变,如碱性土壤就开红花,酸性土壤就会变成紫色的,所以又被叫做七色花,或八色花。

接着又查了一下花语,花语是:花心、水性杨花、善变。

"花心啊。"省吾不由自主地读出了声来。

如果是根据花语来挑选画有紫阳花的日记本的话,妻子可太老谋深算了,或是太狡猾了。

查到这里省吾好不容易才理解了封面图案的意思,但是已经容不得他在这里多愁善感了,他觉得更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再次看那个日记。

当然是越早看越好,不过妻子在家就困难了,只有像今天早上那样,妻子出门才是机会。但是,省吾在家时,妻子基本上都不出门。

也有像今天早晨一样,虽然罕见,但还是有的,妻子与孩子一起外出。只有等待那样的机会的到来,但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呢?

更重要的是什么事情促使妻子开始记那样的日记的。

记日记的女人很多,但是为什么专记有关丈夫外遇一事?

他有点越想越不明白了。

老实说,迄今为止他几乎没有对妻子感过兴趣,妻子对自己来讲是必不可少的,确实是,正因为有了妻子,自己才能安身立命。

但是他从没有感到要一本正经地向妻子表示感谢,也从没说过感谢的话。不过,在妻子生日的时候,他曾让医院里的护士去采购围巾或是包,拿回去送给妻子。

两个人从没在一起谈谈这个家庭的未来,也没相互交换过对对方的看法。与省吾同年代的夫妻可能都是如此,既不特别密切,也不冷淡。

不过看到那个日记后,他觉得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条件地相信妻子了。

"不过……"省吾想。

迄今为止自己从没让妻子不幸福或不自在过,广尾的房子,是上亿日元的高级住宅,妻子有一辆自己的专车,白天她有的是空余时间,当然到目前为止,生儿育女,送孩子上学等,要说辛苦也是够辛苦的了。但是女儿上了中学以后,比以前要轻松多了。

不能因此就说她肯定就是幸福的,硬要那么说的话,可能有点牵强附会。可是按社会一般太太的观点来看,自己的妻子可是交了好运了。

与妻子相比,自己像拉车的马匹一样,每天要不停地工作。

新宿那家医院,自己是院长,下面还有护士、理疗师、办事员和护工等,加在一起要有将近二十个工作人员。

诊所的设施除诊疗室外,还有处置室、放射透视室等各种检查室,有带有澡盆的健康指导室、候诊室、办公室、院长办公室、茶水房、洗涤间、库房等,加在一起总共有近五百平米。

要在东京都的中心地段经营这么个规模的医院,岂是容易之事。

为此,就在前两天,省吾刚刚找过自己大学同学长田咨询过,探讨像这样规模的医院,到底是个人经营还是改成医疗法人好,与税务顾问也商讨过。

如此辛苦,要是有人认为我是随心所欲游手好闲的话,那就太可恶了。就算有时会近女色,仅这一点有什么可非议的呢?

想着想着,省吾慢慢地精神起来了。

省吾期待的那个日子来临了,比他预想的要快多了。

儿子太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是去上野科学博物馆参观,为此,妻子陪他一起去了。那天正好是星期天下午,省吾正看着电视,妻子跟他说:"我陪他去一下,行吗?"

"啊,当然可以。"

省吾无精打采地答复了一句,女儿夏美刚巧也到同学家去了,这真是天赐良机。

"四点左右回来,晚饭怎么办?"

发觉-2

"等你回来再说吧。"

不管怎么样,让他们先出去,这是主要的。

"那好吧,我们走啦。"妻子话音未落,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听到这关门声,省吾喘了一口气。

"好,这下就剩下我一人啦。"

省吾又重新将屋内环视了一遍,确认已经没有人了后。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卧室。

卧室里布置得与以前一样,床上罩着淡颜色的床罩。省吾小心谨慎地将床罩一角掀起,再挪开毛巾毯,然后将手往床单下伸去。

这次日记本在比上次还要再下面一点,掏出来一看,果然是紫阳花封面的日记本。

妻子好像没有觉察到日记本曾被人翻看过。

"好!"

省吾再次确认后,将床单复原,拿着日记本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现在开始看,时间有的是。

省吾将从冰箱里拿来的啤酒打开,喝了一口后,打开了日记本。8月1日(星期二)20:30

星期天去轻井泽打高尔夫球的球杆袋子被送回来了。

有好几次,袋子边上的口袋里会有使用过的毛巾塞在里面。这次会不会有呢,这次没有。但是,拿到鞋袋时,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装在鞋袋里的鞋子一点都没有弄脏。平时,打完高尔夫球后,鞋底上多少会沾上一些草屑等垃圾。是啊,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去打高尔夫球却一点都没晒黑。

这简直是当头一棒,省吾不禁喊出了声来:"啊呀……"

真没想到她竟然连放在高尔夫球杆袋子的球鞋都会去查看。

确实那天自己根本没有去打高尔夫球,而是借打高尔夫球为由,去会诗织了。

高尔夫球杆袋是送出去了,但是那是门对门服务,从家里运到球场,然后再委托他们从高尔夫球场送回自己家,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吧。

谁知这一计谋竟然都被她看穿了。

怪不得,那个星期天回到家里时,妻子是对着自己的脸打量了好半天,那是在观察我晒黑的程度啊!

想到这里,省吾还真感到恶心了起来。

这样看来可以想像自己的一切都被妻子看得一清二楚的了,基本上没错。

省吾看着空中,呆呆地想了一会儿。

如果她要追问起这些疑点的话,自己该如何应付呢?

关于脸没有晒黑,自己可以回答说,防晒工作做得好,在脸上厚厚地涂满一层防晒霜,又加上了一顶大帽檐的太阳帽。关于鞋子么,自己可以回答说在回家前用空气清洁枪喷了好几次后,又用毛巾擦过。

不,这肯定不行,妻子的脾气自己是清楚的,她也许会反驳自己说:"你以前可从来没这么做过哟。"突然想起来涂上厚厚的一层防晒霜,太奇怪了;以前鞋子根本就不擦,这次会一反常态,拼命地去擦!

想到这里,省吾又喃喃自语了一句:"不过……"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虽然妻子对这些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但她就是一语不发。对于上个星期天去打高尔夫球一事,妻子还一次都没有提过。

那天回家时,妻子伸过手来想接旅行袋,自己是没有交给她。而且那天深夜,妻子又从洗衣机中发现了带有香水气味的白衬衫。但是,为什么她就是不开口呢。也许她是想将一切证据都收集齐了,再等时机一到就新账老账一起算吗?

要是那样的话,可就太可怕了。在此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想出一个对策来。

省吾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继续翻看日记。

下一篇日记,跳了一天。

8月3日(星期四)23:30

今天是不是会了女朋友了,否则不会在这个时间回家。看上去丝毫没有醉,晚饭好像在外面吃了。

"洗澡吗?"我问了他一句,他回答:"不洗了。"

果然不出所料,已经洗过了。

看来有点心虚,为了掩盖自己,他故意询问孩子的事,以前他从不过问这些的。

"最近太怎么样?"

"已经放暑假了,但是在上暑期补习班,每天从早到晚,闷头学习呢。虽然是男孩,但是回来晚了也是不放心的,我每天得开车去接他。你下班回家时,能不能顺便把太接回来,那样我就省事多了。"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想说的一口气说了出来。果然不出所料。"什么,要我去接太回来!"他脸色一变,凶神恶煞地看着我说,"我忙得不可开交,你难道不知道吗?每天不可能在规定的时间回家。补习班离家只有两站地嘛,不必专门开车去接了,让他自己回来不就得了嘛。"

"但是,别人家都是父亲开车到补习班去接的。为了保证孩子能考上有名的私立中学,人家是一家人团结一致、齐心协力的,你就不能再出点力。"

"为什么非得我去接不可呢?"

"不对,每天晚上去接太,你觉得烦吧。"

对年轻姑娘你是百依百顺,遇到家里的事,就推三阻四的。我真想这么说他两句,但还是忍住了。

"不是的。我意思是说,考试的事情是他自己决定的。"

他那好说大道理的态度,真让人受不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最近考试的竞争程度越来越高,学习的内容也是一年比一年难,和我们考大学那个时代已经是根本无法比的了。"

"那么难考的话,就别去考了,上公立学校不也一样嘛。"

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本意,如他真的那么想的话……想到这点,我是真受不了了。

或许是太兴奋了,很少见,这段文字写得有点潦草。接在下一页上。

"你难道不想让太将来上医科大学吗?如今的公立学校的那种水平,不是最顶级的成绩是进不了国立医科大学的。"

看到我那么坚持不让的样子,丈夫转过头去回答我说:"我当然是希望太能当医生。但是那不是绝对的。绝对希望他当医生的,可能是你吧。"

"那医院你打算怎么办,太不继承行吗?"

"讨厌!"

丈夫看着位于走廊那头的孩子的房间。

"我并没那么顽固。没人继承的话,医院到我这代关闭了也行。"

听他这么一说,我目瞪口呆,真没想到丈夫竟会那么想,真令人难以相信。

"你说什么呀,你如果不从你父亲那儿继承下一家医院来,现在你能干得那么轻松吗?"

他能在新宿现代化的大楼中有四百五十平米规模的医院,毫无疑问是把父亲留下来的医院卖了以后才得到的。

"那医院还是崭新的呢,还投资了那么多现代化设施,怎么能到你这一代就结束了呢,太荒唐了吧。"

"讨厌,别再说了。"

丈夫冷不丁站了起来。"我睡觉去了。"气呼呼地走了。

每逢讲话到关键时刻,他总是说一句要睡觉了,就逃走。烦心的事情一概不考虑。

对于我们的事情,丈夫可能根本没放在心上。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我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了。

我以前与他一起拼死拼活的,都是为了什么呀。

我一下子觉得十五年婚姻生活犹如一场梦,感到无限孤独,十分空虚。

这一天的日记到此结束,望着后面空白的一页,省吾又叹了一口气。

老实讲自己根本就没想到妻子会考虑得那么多。

不过话又要讲回来,妻子有点神经质。对孩子,特别是对男孩子要粗犷点,不能太死了。

太初中毕业进入高中后,不用别人逼迫他,他自己也会努力学习的。在目前阶段还是轻松点好,可以踢踢足球,打打棒球,干他自己想干的事。

体育活动、俱乐部活动等,与朋友交往,对男孩子来讲是很有益的,能帮助孩子健康成长。但是,妻子只考虑眼前利益,让孩子考上名牌私立中学,自己可以在周围主妇之间吹嘘"我儿子上某某中学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女人还是头发长见识短。省吾像是为了转换一下心情,一口气将啤酒喝完,打开了下一页。

8月4日(星期五)22:30

有孩子的家庭主妇的夏天之忙,是一般人所难以想像的。

今年,大女儿夏美上了中学,略微可以轻松点。两个孩子都上小学的话,除了一日三餐,还要接送上私立补习班、准备衣服等,早上眼睛睁开后,一直要忙到晚上吹灯上床为止,丝毫不能松口气。

尤其是到了漫长的暑假,白天不去学校了,孩子成天在家和你缠在一起,说实话还真有点厌烦了,相反倒是盼望着学校是不是能早点开学。

老大已经长大,上初中了,虽然还得接送,但是她自己有课余活动,玩得很开心,有时还到同学家里去玩,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在时间上,自己多少有点富余了。

简单的饭菜也能自己做了,老大是女儿,抽空还教她怎么做饭。小的是儿子,就让他每天负责淘米。我可不愿意把他培养成他父亲那样,只会从冰箱里拿啤酒、冰淇淋。要把他培养成能够下得厨房的男子汉。

不过,丈夫的生活进入暑假后也没什么变化,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知道暑假期间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然,作为医生的妻子,我也非常理解他工作繁忙,是十分劳累的。

但是,有些事情作为丈夫是应该参加的,如孩子的入学典礼、运动会等学校活动,可他一次都不出席,好像我们之间有默契,他可以不参加。更别说是扔垃圾啦,调换天花板上的电灯泡等,星期天在家修修补补,移动一下大衣柜等,这些都是我的活儿啦。

思来想去,我竟想不起一件丈夫曾干过的家务。

为了接送去上补习班的儿子太跟妻子吵了一架,妻子怎么突然会想起过去的事呢。日记接下去追溯到夫妻俩结婚后不久、孩子出生时的事情。

孩子还在吃奶的时候,丈夫终于结束了医生进修,进入撰写博士论文的阶段。那一时期,晚上还要通宵值班,还有临时紧急手术,加上星期天节假日还要加班,到私人医院去做手术。虽然十分繁重,但他年轻力壮,日子都过得很充足。带着两个孩子,女儿和儿子相差两岁,作为妻子和母亲的我,每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半夜里儿子突然发高烧,自己也不去找丈夫,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院看急诊。

即使打电话给丈夫,他也会说"我的专业不是小儿科",根本不会来看一下。孩子每天晚上不停地哭泣,为了不妨碍丈夫的睡眠,让他好好休息,不管深更半夜自己都将哭闹的儿子抱起来到外面去。我自己晚上也睡不安稳,即使感冒发烧也没时间去医院就诊,只好到药房去买点感冒药来压一压。

就连一个人上厕所时,孩子也追到厕所门口来叫"妈妈,妈妈"的,闹得我简直快神经衰弱了。

看到我这副模样,也只有我母亲,为我担心过,怕我会得育儿神经官能症,除此之外,从没有一个人帮过我。

我和丈夫相依为命,忘我地走过了三十岁的时光,疲惫不堪,对我们每个人来讲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在丈夫看来,我这个人可能有些不通人情,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忙。而我呢,又觉得丈夫太专横,连妻子带孩子的怨言都不愿听。为此,我们俩各自都在宣泄,只要一见面就会大呼"不行了,我快要支撑不住……",并且经常会为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闹别扭。

但是,就是那么困难,我们也都对付过来了。至少我是那么认识的。

可是,好像就在那时,我们把重要的事情给遗忘了。

在不知不觉之中,我和孩子们都已经适应了没有丈夫(父亲)的家庭生活。丈夫不在家是理所当然的,既不寂寞也不感到眷恋。

家庭内所有的事务自不待说了,就连孩子上学择校、挑选补习班的事,都是我一手操办的。我也觉得那是自己义不容辞的分内事,是对日理万机的丈夫的照顾。

只有这一部分内容与前面的不同,前面部分都是在猜测自己在外面花心的情况,而这里写的都是新婚后夫妻在一起度过的日子的感想,真实感人。

迄今为止,自己确实是个甩手丈夫,孩子的一切全都扔给了妻子,育儿,家务都是妻子的活儿,自己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相互之间这样的分工也是很自然的。

但是,下一页的日记却完全不一样了。

丈夫繁忙的工作为我们全家带来了幸福和富裕的生活。在周围邻居的眼里看来,我们肯定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然而另一方面,在不知不觉之中,丈夫和孩子、丈夫和我之间的距离却渐渐地拉大了。

并且,到了在时间和金钱上都有富余的今天,我们却无法享受成功的喜悦,变成了假面夫妻,夫妻俩各自用自己的空闲来填补自己的时间。

"啊,假面夫妻啊。"省吾喃喃地念出了声。

是不是假面夫妻这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妻子为什么会把问题看得如此严重。育儿、家务等,一切都由交给妻子干,这不是说明妻子自己也是认可的。如果真的那么艰难,每天都搞得神经衰弱的话,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声呢。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的话,自己完全可以帮她一把的,尽管是很忙,但是帮点忙还是可以的。

但是,妻子真的要自己帮忙的话,说不定自己会一脸不耐烦的神情,不加理睬地说:"你没看见我也正忙着呢。"事实上,妻子也不止一次地看到自己的那副模样,心想就当丈夫不在家吧。

这天的日记是以如下的话语结束的。

家族中的齿轮有一个不正常,就会导致其他齿轮也出错。从齿轮的不协调处会发出吱吱的尖叫声。即使你立即加油,第二个、第三个齿轮都会运转不正常的。

久而久之,你就会对不正常运转的齿轮习以为常。

丈夫是不是已经觉察到这一情况了呢……或许现在还在勉强地运转着。

突然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谁打来的呢?急忙拿出一看,是从医院打来的。值班的护士报告说,正在进行康复治疗的病人突然病情恶化倒下去了。

医疗诊所原则上周六和星期天都不开门,只有康复部门,因为每天有人要来做理疗,所以每天营业。

一般腰痛颈椎痛的病人都用牵引疗法,骨折的病人和高龄患者因为四肢僵硬,一般都以理疗为主,倒下的那个病人是个七十五岁的老汉了。

像往常一样沐浴运动完以后,从浴池中上来时,患者突然觉得眼前发黑,叫了一声难受,就倒了下去。

"神智清醒吗?"

"刚开始时会稍有点头,现在好像是进入睡眠状态。"

"好的,我马上就去。不要动他,让他安安静静地躺着。"

在电话里做完指示后,省吾将刚读到一半的日记合上后,放回到妻子的床下,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衬衣和裤子后就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停车场在地下,省吾的凌志和妻子的奥迪A4的车位紧挨在一起。妻子的奥迪A4已经开出去了。

省吾钻进自己的凌志,一直朝新宿驶去。

从广尾到新宿的医院,星期天路上不塞车的话,只要二十分钟便可抵达。

一边驾驶着车子,省吾一边思考着刚才的日记,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是呀……"

在日记本里妻子记下了丈夫不协助做家务,不肯接送孩子,按我现在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纵然是休息在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来个急病人,可以说是每天在家随时随地等候召唤。

无法直接向妻子发泄的一股怒火,全在车子里自言自语地发泄了。一会儿就到了医院所在的大楼。

进了电梯,一直上到七楼。一进诊所门,护士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立即给他披上白大褂,直接进了理疗室,只见患者仰面朝天地躺在墙根下。

省吾很敏捷地检查了患者的脉搏和呼吸,又用听诊器听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再呼唤了几声"今井先生,今井先生"。只见患者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是略微地点了点头。

不是需要立即采取什么急救措施的重患者,但是必须好好检查一下。

省吾命令护士静静地将患者抬到病床上,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诊疗所里没有住院部,但是有病床。这两张病床,是专门为急救车送来的紧急病人,以及像今天这样的在治疗中突然发病的患者预备的。

现在躺在那儿的患者今年七十五岁,两腿膝盖患关节炎,在浴池中进行步行练习。

据理疗师说,在浴池中练习步行有点过度了,摔了一跤,好像有点轻微脑震荡。

"让他躺一会儿后,再检查一下吧。"

省吾对护士作了指示后,护士又告诉说,有个颈部牵引治疗的妇女诉说自己手脚有些麻木。省吾急忙来到理疗室,看到一个妇女正在接受颚部牵引,应该是颚部向下的,现在却让她把下巴往上翘了。

"怎么搞的,这样的话是适得其反。今后要注意了。"省吾将正确的方法告诉了患者,并指示护士要注意仔细观察,不能大意。

按摩、理疗等不必由医生直接在场指导,理疗师等可以直接进行,对增加诊疗所的收益很有好处,但是往往会发生这样的问题。

幸好,这次发生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省吾放心地回到院长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天,就这样泡汤了。

省吾稍微想了一下,拿起电话,拨通了诗织的号码,对方只是铃响,没有人接。

好像她说今天要去参加一个叫什么"橙色大侠"的歌手的演唱会,现在可能正在那儿听歌呢吧。

原本打算晚上与妻子一起吃完晚饭后再到她那儿去的,早知有这样的事,约得早一点就好了。

不过,晚上要出来的话,现在还是趁早回家一趟比较好。幸亏刚才那个患者还在医院躺着,说"放心不下去诊疗所看看",妻子肯定不会怀疑。

有理由溜出来了,省吾觉得放心了,就决定先回家。

三十分钟后回到家里一看,果不出所料,妻子已经回到家了。

"你上哪儿去了?"

妻子充满了责备地问道。省吾回答说:"去新宿了。"然后又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突然被叫到医院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还没让他回去,让他在医院躺着呢。"考虑到自己晚上还要出去,

省吾埋了个伏笔。"是嘛。"妻子只是含糊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很难得的一个星期天,为了工作自己特意跑了一趟医院,她应该讲一句你辛苦了才对啊。省吾十分不满,但是妻子好像在关心背后的事情了。

"哎,今天晚上怎么样?"

很早以前就讲好的,今天晚上一家人一起到外面去上馆子。

妻子说:"咱们到寿屋去吧。"寿屋是广尾车站附近的一家日式餐馆。

"不过,大门怎么样?"

省吾说的大门是麻布的一家烧烤店。妻子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满脸老大不高兴的,好像说又要去了!"你可真喜欢吃肉啊。"

"嗯,太也喜欢那家吧。"

"嗯,喜欢。"儿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决定去烧烤店了。

妻子冷嘲热讽地说:"最近好像很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嘛。"

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之你不触犯神,神不会作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了六点,一家人一起出发去饭店。

也许是去的时间早了一点,店里的桌子都空着,他们找了一张方桌,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像往常一样,省吾要了份牛里脊肉和薄切猪肉,而妻子和孩子要了肋排、五花肉等,他们更喜欢吃这些肉。

在外人看来,这一家父母带孩子四口人,非常和平,十分和睦,但是,只要深入一步,就会发现里面有各种问题。

比如说,这个夏季的冲绳旅游吧,以前一直是在八月十五日前后,利用盂兰盆节假一起去的。但是今年呢,夏美要参加语言学习旅游,只好挪到下周,利用周五周六和周日进行了。

"听说台风接近冲绳了,和我们的旅游没关系吧?"

省吾是能不去就尽量不去了,但是太却立刻回答道:"没关系。"而女儿则说:"爸爸,别想开溜。"

这些看来都是妻子教唆的。一有什么事,妻子就站在两个孩子一边。

妻子和孩子们都放假了,好说啊,可是,我还有工作,而且不仅是周末的两天了,连周五都搭进去了,医院要关门。这些妻子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她总是说"大家都盼望着去"。让她那么一说,自己就只好服从了。

一年只有一次,为家庭作牺牲嘛,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诗织那儿还没通知呢。

如果告诉她说是和妻子及两个孩子一起去冲绳的话,她肯定会不高兴的。或许她会说:"你嘴上讲得漂亮,最终还不是向着老婆。"

不,诗织不是那么刀子嘴的女人。我家里的人,她也都知道。事到如今可能她也不会说些什么怪话。相反,如果她什么都不说的话,那倒是令人难堪的。省吾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这一切都没逃过妻子的眼睛,她把自己手边烤熟的肉往自己这里推了推说:"爸爸快吃,不然要烤焦了。"

被妻子一催,省吾赶忙把牛肉塞到嘴里,但是,紧接着妻子又将魔芋给推了过来。

"多吃点,长点劲儿。"

她这么说,是不是又在讽刺我呢。连魔芋都劝我吃,看来她是看穿了我今天晚上要与诗织见面了。

"不可能吧。"省吾刚在心里否定自己的猜想,妻子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葡萄酒。

看来这女人是想把我灌醉了,不让我去约会。不,不,这完全是我思虑过度。或许是因为看了她的日记的缘故吧,最近总有些神经过敏。

省吾打起精神吃了块牛里脊,把烤好的薄切猪肉推到妻子面前说:"来,吃这个,这个可好吃呢……"

还没说完呢,妻子就用筷子将他推过来的猪肉扒拉到一边说:"谢谢,我自己要吃自己烤。"

这可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了,她怎么能这样呢。省吾被搞得兴味索然,但是妻子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悠闲地吃着。

身为父亲,自己不太愿意说,最近女儿夏美对自己也疏远了,以前见到自己老是"爸爸,爸爸"的很亲热,但是最近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好像见了外人一样。

是不是女儿快进入思春期了,只要是男性,就连看到父亲都会觉得心烦。或者是她本能地觉察到父亲有外遇了,觉得有点恶心?

总之女儿进入多愁善感的年龄,这肯定没错。

也许是多虑了吧,妻子最近好像没什么食欲,省吾将烤好的牛里脊放到她面前,她也只是说"自己要吃自己烤",决不动筷子。也许是她想吃清淡的日本料理,却让我给拽到烤肉店来了的缘故吧。

与妻子相比,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的,太还边吃边说,到了冲绳后自己要学冲浪什么的,一副小大人的神气。

如果纯粹是要到海边去玩的话,那么湘南海岸也可以,但是,这是历年夏季的惯例了,为全家人服务,没辙。

省吾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一边把饭吃完后。不一会儿,一家人都站了起来。也许是开始得比较早吧,吃完饭时刚过八点。

走出烤肉店,一家人溜溜达达地回到家中,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手机的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这是省吾事先与护士讲好的,让她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向自己汇报下午摔倒的那个患者的病情。

"患者很稳定,从那以后没有什么异常。"护士的汇报很简短,但是省吾却一个劲儿地点头,嘴里还不停地应答着:"好,好!"

护士汇报完后已经将电话挂断了,这里省吾还在煞有介事地说道:"好,好,我马上就去。"随后他又望着妻子说:"我还得去一下,去看看下午那个患者。"

还没等他说完,妻子就打断他的话,很奇怪地问道:"他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呢?"

"不,没有回家。他的心脏有些问题,才让他在诊疗所里躺着的。年纪很大了,我放心不下,得去看一下。"

"都这个点了,还去?"尽管妻子满脸狐疑,省吾还是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向外面走去。

"爸爸,你上哪儿去?"女儿夏美问道。走到门口,省吾一边拉开门,一边装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还得到医院去,那儿的病人还在等着我呢。"妻子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按理说应该嘱咐丈夫路上开车小心。

省吾把妻子和孩子都抛在后面,走出房门后,头也不回地直奔停在地下车库的自己那辆心爱的凌志。

坐进车里,他才在心里对自己说,行,这下可以到诗织那儿去了。或许这点妻子也觉察到了。不,她不会猜到我是去诗织那儿,充其量只不过是怀疑我去哪个女人那里。

不,不,妻子可能正在气头上呢,吃完饭突然就起身走了。

行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省吾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只管加大油门,朝诗织住的代代木方向驶去。

推测-1

倒不是因为疰夏的原因,但进入夏季后,患者一下子少了许多。主要是因为感冒的人减少了,来就诊的人自然就少了。

省吾的专业是整形外科,但是一旦开业,就无法只做自己的专业。诊所附近有许多企业,基本上都是工薪阶层,他们所需要的是内科。当然,太专业的病症是没有办法的,一般的头疼脑热、感冒咳嗽、腹泻之类的基本上都可以看。加之最近多的是容易疲劳、晚上睡不着觉、人际关系不合等的患者,需要进行心理内科治疗。

为此,省吾读了很多有关新内科疗法的专业书籍,有时还要参加一些有关的研究会。见多识广,什么病症都得懂一些,这是开业医生所必需的。当然,因为自己的专业是整形外科,来这儿看病的有不少都是来看颈椎炎、肩膀痛、腰疼、关节疼痛的,尤其随着老年患者的增加,这类病症也越来越多。

对这样的患者,除了开些止痛片,打止痛针外,还要进行按摩,运动训练,再加上物理疗法,如颈椎以及腰部的牵引等。这样的患者总体来说基本上集中在冬季,夏季比冬季要少多了。

还有些是常年腰痛,手脚发麻等顽症的人,经过检查被诊断为椎间盘突出、脊椎管狭窄症等的,但是由于这里没有手术室,不能施行手术。

也正因为如此,有许多专门跑来找自己看病的患者,也只好送到别的医院去。当然也可以将住院部的房间改建成手术室,但是考虑到手术室设备和其他的经费,还是不增设手术室,把他们转到大医院合算。

除了经费因素外,更重要的是省吾眼下正在考虑新增美容整形外科。当然自己并没有经验,所以聘请有关专家,每周到医院来一两次,做些简单的手术,如清除黄褐斑、雀斑和清除皱纹的手术等。做这样的小手术,既不需要很大的场所,也不会产生什么医疗事故。一般都是些门诊手术,在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完成了,所以,从新宿这一场所的特点来讲,希望接受这一手术的患者肯定是不会少的。再进一步说,这样的手术完全是个人负担,不在医疗保险范围之内,会给自己带来丰厚的利润。

具体请谁来,现在还正在交涉。省吾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将诊疗所经营好。

考虑到这些,省吾真是觉得自己有点外遇,一两次出轨,算不了什么。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省吾目前根本没打算与妻子离婚。不,这样的事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因为自己与妻子虽然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但是,是在经过恋爱后才结合在一起的。

七年前,省吾在国立大学的药房工作,有一阶段被派到东京的世田谷国立医院去帮忙,是当时在那儿担任外科主任的山室医生介绍的,山室主任是比自己高几届的校友。

当时妻子还在私立大学的图书馆工作,她在大学当教授的父亲所乘坐的车子遇到车祸,被后面的车子撞伤,到以前就认识的山室主任的医院来接受治疗。那时每次到医院来的时候,都是自己的妻子开车接送的。

当然,一开始时并不认识,在治疗开始后,有一次他看到坐在门诊室外面等候的志麻子,觉得她既漂亮又有气质。然后经山室主任的介绍相识了。

在那以后,他们俩有过几次约会,一年半后省吾向志麻子求婚。

省吾最初对志麻子的印象是一个非常文静的姑娘,经过几次接触后,更感到她还是个聪明贤惠、很可靠的女性。省吾知道自己最终是要继承父亲的医院,自己开业的,所以觉得志麻子是个值得信赖的姑娘,可以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她。

对此志麻子是怎么想的呢?她与当今的时髦女性不一样,首先不喝酒,就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也不那么随意放肆,但也并不拘谨。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最放心的人才结婚的。当时省吾的父亲还健在,他也非常赞成这门亲事,可以说这两人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从认识到现在,十五年的岁月过去了。这期间生了两个孩子,至少从表面来看,这对夫妻并没有什么问题,日子过得很美满。诊所刚开业时的困难,也在妻子的配合下终于给克服过去了。一般都认为,这对夫妻今后也不会太张扬,会平平安安、恩恩爱爱地生活下去。起码省吾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突然出现的"紫阳花日记",使两人生活蒙上了阴影。

妻子到底为什么要记这样的日记呢?

或许只是为了记录自己真实的心情?还是因为写了出来可以消除自己内心的焦虑和不满呢?抑或是为了留下记录,以备日后使用呢?如果都不是的话,那是不是知道丈夫会看而特意为丈夫写的呢?

不,不,最后的那个可能性是绝对不存在的。单凭她将日记本深深地藏在床罩下面来看,那就是为了不让丈夫看到。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毫无顾忌地仔细描述。

不过,不管怎么说,妻子写那样的日记,实在是匪夷所思,也令人不愉快,真没劲。

但是,省吾在心里对自己说,换个角度来看,正是因为有了这本日记,自己才能知道妻子的内心是怎么想的,这些以前根本都是不知道的。也可以根据她的想法来制定对策。从这一意义上来讲,发现这本日记,能够阅读这本日记,实在是幸运。或许那正是上帝半开玩笑地赐给自己的机会呢。

总而言之,这次冲绳旅行,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妻子。

省吾知道这是妻子早就盼望的旅行,自己可以乘机挽回影响。

省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理,那天以后一直想再潜入妻子房间去翻阅妻子的日记,但就是没有机会。

机会一直没来,周末却到了,省吾和家人一起到冲绳去旅游了。表面上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他竭力扮演好一个温柔、通情达理的好丈夫的角色,按计划在星期天回到东京。

这样就尽了对家庭的义务,下面自己可以自由活动了。

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妻子很罕见地带上女儿外出了,说是与朋友一起上剧场看歌剧去。

这可是天赐良机,这天晚上,省吾回家比平时都早,不到八点就到家了,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妻子的房间。

儿子太已经回来了,吃完妈妈为他预备好的晚餐,回到自己房间去了。除他以外家里没有别人。

省吾打开了房灯,把妻子的房间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把手伸到床单下,在同上次一样的地方摸到了紫阳花日记本。

"你好。"省吾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嘴里喃喃地嘟哝着。在这里省吾无法使自己镇静下来,还是像上次一样,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和平常一样,喝了一口啤酒后,打开了手上的日记本。

也许是忙于准备旅行吧,日记有好几天空白,一下子从到达冲绳的那天开始。也就是说,妻子是将日记本带到冲绳去了。

8月11日(星期五)22:10

我们前拽后推,终于将一直在打退堂鼓的丈夫带到了冲绳。

出发之前丈夫曾恐吓我们说会有台风,可是这里晴空万里,气温在摄氏三十度以上。

在那霸机场我刚找到自己的行李,丈夫一看到就说:"我来拿。"就从我手上把旅行箱抢了过去。女儿说:"爸爸真了不起。"

他以前从来没帮我拿过行李,今天这么温柔,可真有点让人恶心。

是啊,今天早上他还帮我把家里的垃圾扔到外面去了,以前他是最讨厌扔垃圾的了。我央求他去扔他都不干,说什么"让邻居看到了多丢人"。

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家,虽说没在外面喝醉,但是,他肯定是与那个女人惜别了,虽说是很短暂的几天。没喝醉,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样说来,他是把这次旅行当做忏悔之旅了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倒是一次机会。

不过,千万不能大意,我得盯住了,他或许会给那个小狐狸精买什么礼物呢。那时候我也乘机要他给我买一个纪念品,看他还能拒绝吗。

我们在冲绳住的是高级度假饭店,最近人气很旺。下午两点入住。饭店服务生将我们的一个小旅行箱和两个旅行袋装在小推车上,把我们送到了房间。

我们预定的是最高层两间连在一起的套房,面向大海。

服务生领着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指着两间房间说:"就是这儿。"说着将两张房卡交给了丈夫

"谢谢。"丈夫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将其中一张房卡顺手就递给了太,"嘿,这是你和夏美的。"

就在这一瞬间,我毫不犹豫地从太手里一把将房卡夺了过来。

"不行!太你不是和爸爸在一起的嘛。对吧,夏美。"我又趁势征得了女儿的同意。

"对,对。女人应该和女人在一起嘛。"

听女儿这么一说,丈夫像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

日记把前两天冲绳去的事情记得非常准确,而且连到达那天分房的情形都仔细地记下了。

房卡被我抢走后,丈夫无可奈何地说:"唉,我好不容易才有个与妈妈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刚说到一半,就被女儿打断了:"爸爸,你别那么恶心好吗?"女儿冷冰冰地看着爸爸。

"哎,你说什么呀,那么,爸爸和夏美一起睡吧。"

丈夫边说着,边很高兴地去拽女儿的手。"讨厌,放开!"女儿简直感到好像碰了什么肮脏东西一样,一把将丈夫的手甩开。

"大家快进屋吧。"儿子叫了一声,给大家解了围。大家都放心地进了各自的房间。

以前孩子还小的时候,举家外出旅行,全家理所当然地是住在一个房间的。一个房间里添上一张儿童床或是单人床,就足够四个人睡的了。

但是,现在孩子们都到了思春期,在我们身边紧挨着这样的异性也不好,我们相互之间渐渐地开始拉开距离了。

这样的反应,女孩要比男孩强烈得多。随着女儿渐渐地长大,她开始产生一种洁癖,也许是对父亲萌生了厌恶感。

其实小时候女儿是很喜欢和父亲一起洗澡的,到了小学四年级春天时,有一天她突然说:"我绝对不喜欢和爸爸一起洗澡。"但是,丈夫却一点都不知道,还是像往常一样与女儿嬉闹,也许是女儿觉得和爸爸嬉笑太乏味,有点难以忍受了。

妻子可太冷酷无情了,竟然不给自己一点面子。以前一直是十分文静、对自己百依百顺、毫不反抗的妻子竟然会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这真想不到啊。

省吾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继续往下看。

莫不是丈夫得不到妻子的爱,只好那样装出一副求女儿欢心的样子来让我看?

再加上女儿也渐渐地开始疏远他了,他才跑到别的女人那儿去的?想到这里,我倒是有点同情他了。

虽然这么说,但这次旅游,丈夫是不是另有所图,他会不会又来求我和他亲热?

事到如今,这么个与外面野女人有染的丈夫,我怎么忍受得了?用女儿的话来讲就是太令人恶心了。

确实如此,最近妻子根本不愿意与自己做爱。还说什么太令人恶心,这是什么意思。

天下哪有这种妻子,在日记中对自己的丈夫写下这样的话语,她如果在眼前的话,一定会骂她个狗血喷头。省吾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继续往下看去。

8月13日(星期日)23:00

晚上八点,三天的冲绳之旅平安地结束,回到了家中。

我回到家后还得整理行李,丈夫一进家门,立即将自己的旅行袋拿进自己的房间,在里面偷偷地收拾。

从冲绳买了些当地产的点心,给诊疗所的工作人员。也许在我不在场的时候,丈夫给那个女人悄悄地买了些什么礼物了,否则他为什么要偷偷地拿进书房去整理呢。

我在外面隔着门对他说:"他爹,有什么要洗的快拿出来。""知道了。"他的声音很明快。

也许是他觉得自己平安地尽了家庭义务,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我还听到他在里面哼着小曲呢,真美死他了。他的心可能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吧,歌声也是那么轻飘飘的。

休假结束了,明天就要到医院去上班,他能轻松地休息也只有今天了。

那样的话,他今天晚上肯定又要寻找理由外出,去与那个女人幽会。而且,会像往常一样,混到半夜过后才回来。

今天早上他还在说呢:"到底是家庭旅游好,身心都很放松。"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他就要去见那个女人,这不是对我们全家的亵渎嘛。

那样的话,好不容易才成行的家庭旅游,对丈夫来讲,与上班毫无两样,就是"为家族服务"嘛。他只不过是履行了一次义务。

与其这样,看来下面他要到那个女人那儿去的时候,尽管时间很短,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休息呢。

不过,至少今天晚上我们还应该一家人团圆在一起,没有外人搅和。因为我们还沉浸在快乐的家庭旅行的记忆当中呢。偏偏到最后,他还来这种事,实在是扫兴。我可不愿意破坏好好的心情。

但是,丈夫房间悄无声息,可以想像他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外出了。说不定那房门马上就会打开,他会煞有介事地讲出一堆道理来。

我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必须先下手为强,找什么借口才能留住他呢?越想越坐立不安。

大家一起快乐地去冲绳旅行了几天,应该感到满足了,可是看到妻子却偏偏还在执著地窥视自己动向。这天的日记并没有就此结束,还继续着。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拖住他,怎么才能找到借口呢……

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就是想不出办法。

就在这时,突然太走过来问我:"我有点肚子痛,有没有药?"

太虽然是用手摁住肚子,但是看得出,并不是那么严重。我脑子里一闪,有了,就是他。

"不要紧吧?我来叫爸爸,你赶紧躺到沙发上去休息一会儿。"

我故意说得很严重,然后吧嗒吧嗒地把拖鞋踩得震天响,走到丈夫书房前,敲他的门。刚敲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丈夫伸出了头来。

"他爹,太叫肚子痛,你赶紧给他看一下吧。"

我是故意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但是,丈夫看来比我还要紧张。不知为何,他赶紧将打开的手机盖合上,慌慌张张地塞进裤子口袋后,急忙从我边上挤过,向客厅走去。

我的预料一点不错,丈夫肯定是在书房里给那个女人发短信,想到那副嘴脸,就令我心中怒火燃烧。今天晚上我就要使坏,就不让他去,看他怎么办。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丈夫被我叫出来后,单腿跪在客厅地上,用三根手指按住躺在沙发上的儿子的肚子说:"没事,有点轻度的消化不良,马上就会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儿子嗯了一声,立即站了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但是我并不就此罢休。"好像痛得很厉害,会不会是盲肠炎?"更进一步说:"会不会是在旅途中吃坏了肚子?"并问丈夫:"半夜里会发烧吗?"

丈夫显得半是惊讶的样子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边拼命地摇着头,回答道:"不会,不会的。"

"给他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马上就会好的。"

"这孩子平时可没叫过肚子痛,今天晚上不放心啊。"

突然丈夫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你那么不放心,我去取点助消化药来,反正正好要到医院去做点明天的准备工作。"

看来还是被妻子看穿了,省吾看着日记,脑子里泛起了从冲绳回来的那天晚上与妻子争吵的情景。

丈夫好像是有点尴尬了吧,装作看报的样子,用报纸遮住自己的脸。我怒不可遏,儿子正在肚子疼,他却不管不顾地一定要出去,这样的丈夫太自私了。

"你现在到医院去有何公干?"

他有个习惯,与他面对面地谈话时,他要是做了坏事,就会将脸转过去。

"大家推选我当医生会的会计,我要早点把账结清,公布出来。到冲绳去旅游,把这事给拖下来了……"

好不容易有一次大家都那么高兴的旅游,却让他当做借口了,真是可恶。

"今天刚回来,已经很累了,非得今天就去吗?"

"不去不行,今晚不做出来就来不及了!"

突然厨房间煤气上正在烧的水开了,水壶嘴上的哨子一下子尖利地响了起来,随着一股白色的水蒸气,壶里的水也翻滚了出来。我急忙关闭了煤气,将滚烫的水注入大口杯中,我的愤怒也达到了沸点。

"你肯定又要很晚才回来了!"

我故意用了"又要"两个字,我知道丈夫一听到这两个字就会跳起来。果然他用报纸遮住脸回答道:"是啊,要花费一点时间……"

他竟如此冷静地将我的话挡了回来,对我的挖苦一点都不在乎,看来他是铁了心了,今晚是非去不可了。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那么澡也不在家里洗了?"

也许是我这一箭射中了他的要害,他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我决不手软,又接连射出第二箭。

"是不是要到医院去洗澡啊?"

忽然丈夫折叠起了报纸,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连看都不朝我看一眼,迅速地向走廊走去。

"你给我等一下。"

我从厨房的边门冲了出去,绕到了丈夫的前面,挡住了正要出门的丈夫,双手绕到背后去解围裙的带子,边脱下围裙,边不顾一切地说:"今晚你要出去的话,那我也走。"

说实话,妻子在说"我也走"时,省吾狼狈极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妻子会说出这种话来。对当时的情况,妻子在日记中是如此记载的。

这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令丈夫狼狈万分。

"啊,为什么?"丈夫连声音都哑了。

"你不是要出去么,我为什么不可以出去呢?"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将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上吊坠着的大吊灯,不一会儿来了个深呼吸,像是叹了口气说:

"我不是告诉你,我是去工作的嘛。你怎么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别老是抬杠好吧。"

"什么,说莫名其妙的话的是你!"

"我的话,你什么地方听不懂?"

这又是他的弱点,心虚时,声音很大,但是眼神游离不定。

"你又装蒜了!"

"别说傻话了!"

"好的,别再说了!够了!"

这种丈夫还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的呢。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身回到厨房。丈夫从后面追了上来。

"嗨,你是不是有些误会了?"

他又来打岔了。我还有什么跟他说的呢。再说也是白费,他不会听我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冲着我怒发冲冠大发雷霆。"你给我住嘴!"如果他是有如此魄力的话,我倒也算了,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

"喂!"丈夫在我身后大声嚷着,我连头都不回。

"真是。"丈夫看来是忍无可忍了,只好狠狠心咂了咂嘴,回到自己书房去了。没过几分钟,他又重重地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他难道就那么要到那个女人那儿去吗!扔下自己正在肚子疼的儿子不管,与自己妻子争吵到这种程度,他还是执意要去。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去吧。

毫无疑问,他肯定知道自己的花心已经被我看穿了。

对的,不管你伪装得如何巧妙,我都能看穿。

省吾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日记本上移开,闭目养神起来。

真没想到,那天的事情被她写得如此一清二楚。妻子的推测完全正确。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呢?不,也许是只能怪自己太迟钝了。

不过,那天可能也只有那样了。从冲绳回来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很累,谁都不想动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连休息的工夫都没有,还要去医院工作。

这样的情况,要是换成别人的话,谁都会觉得很辛苦,肯定会同情的。

自己是按照这种想法来安排自己的行动的,但是,妻子为什么会看穿,认为这是谎言呢?我可觉得这几乎是天衣无缝的了,妻子是怎么会看穿的呢?

说不定妻子有特异功能,第六感特别发达?听说女人的第六感本来就很发达。但是不管怎么说,妻子是太敏锐了。

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和迟钝些的女人结婚。

年轻时交过的女朋友中,也有心胸开阔、落落大方的,可能应该选那样的人做妻子才对。

现在再次反躬自问,可是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呢?

省吾深深地叹了口气,重新打开了日记本。日记跳过两天,是八月十六日的了。

8月16日(星期三)22:30

今天早晨,丈夫白衬衣左胸口袋附近隐隐地沾有淡粉红色的口红。跟往常一样,肯定是丈夫趁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将它扔进洗衣机里,藏在别的衣服下面的。

很早以前,丈夫的白大褂、衬衣等都是带回来,在周末交给前来送衣服的洗衣店的伙计带回去洗的。但是,最近却很少往家里带了。

但是,根本不能想像忙忙碌碌的丈夫会自己把衣服送到洗衣店去。

这样看来,他是让那个女人帮他去送的了。

自己感到放心不下,翻查了一下丈夫的衣帽柜和衣架,果不出所料,找到了从洗衣店拿回来的还没拆开的塑料衣袋。

自己找到了印在塑料袋上的洗衣店的电话号码和洗衣店名,用电话号码本查了一下,是丈夫医院附近的洗衣店。

然后,自己又拆开塑料袋,将衬衣从中取出,又发现衬衣领口后面还带着个洗衣店缝上去的写有顾客姓名的小条。一看这个小条,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小条上写的是"香田",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了。

"不好……"

看到这里,省吾不禁嘟哝了一句。

真没想到,妻子竟然已经调查到这一步了。

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自己做了坏事,在被警察追赶一样。当然,外面有外遇,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至于遭到如此严厉的追查吧。

"别太过分了……"

自己真想对着妻子大喊一声,可是她不在跟前,也不可能听见。

"真是的,简直把我当犯人了……"

他非常恼火,但是越生气越是想往下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丈夫的衬衣上竟然系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可知每次只要衬衣脏了,就托她送到洗衣店去的。

她送去,那钱由谁付呢?是那个女人还是丈夫?不,肯定是丈夫付的了。

不管怎么说,竟有三件衬衣上,都系有她的名字,可见丈夫是何等频繁地出入她住的公寓了。这难以令人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砸了!……"

自己做的事情太傻了。这么难缠的妻子,她肯定会去查看丈夫的衣帽柜和衣架的,自己太小看她了,把这种东西放在一下子就能找到的地方,不好好地藏起来,实在是太不注意,自己太傻了。

省吾一边挠着头,一边继续往下看。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允许,是可忍孰不可忍。应该立刻去洗衣店确认一下,或许能从这里打开缺口,找到那个女人居住的公寓地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香田"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好像丈夫医院的工作人员中,也有与这名字相似的女人。"香田"不是什么很普通的大姓,或许就是这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虽然是打消了,但还是留下不祥的预感。

干脆,是不是就向丈夫说:"要给医院的职工写慰问信,给他们寄中元节礼物。"让他把医院职员的名单拿来算了。

读到这里,省吾感到背后阵阵发凉。

这可真是百分之百的恐怖,而且这不是鬼怪式的虚构怪谈,是现实生活中的危机。

总而言之,再这么任其发展下去的话,这样的妻子,她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说不定她真的会去查医院职工的名单,找到那个女人的住址。自己应该早想对策,以免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冷静地想一想,她还并没有向自己提出要看职员名单的要求。

这么说来,说明妻子现在还没有打算做到那一步。不过,妻子的性格自己是了解的,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么说来,她会通过其他方式来得到花名册。

省吾还想继续读下去,可是往后一翻,是空页,日记到此为止了。

今天是十七日,当然,十六日是日记的最后一天了。也许到此为止是理所当然的。省吾觉得有点泄气,将剩下的啤酒喝了一口,继续思考着。

她竟然写得如此露骨,从这点来看,妻子肯定会心生怀疑、采取行动的。自己不能在她采取行动之前想出对策来吗?

不过,话要说回来,她也太尖锐、太能干了,竟然会将我藏好的衬衣找出来,会在小条上找出她的名字,并企图从职员花名册上去寻找同名的员工。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欣赏她的时候,这完全是女人那异常的嫉妒心造成的。

省吾点着头,一半是惊愕,脑子里想到:"不过……"

不过,就是找到了这些证据,那么妻子凭什么怀疑就是医院的职员呢?

到今天为止,可从来没有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妻子也没有问过自己。事实上,自己与诗织的事情在医院里也是高度保密的,其他的员工没有人知道。

诚然,她是负责医疗保险赔付业务的,有时会就有些文件内容讨论到深夜。但都是谈些工作上的事,而且还有别的人参加。尽管如此,妻子为什么还要怀疑员工呢?为什么会觉察到那个女人就在员工当中呢?

总而言之,妻子已经查到这儿了,还有一步就水落石出了。这是事实。

从那天起,省吾开始悄悄地观察妻子的动静。

她会不会像在日记中写的那样,通过医院中的某个人去把医院的花名册搞到手。会不会根据花名册继续追查下去。诗织那儿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电话或信件,等等。

不过,从诗织嘴里得知的是最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那么看来,或许她还没有采取行动。

他满腹狐疑,打电话将长田约了出来。

这样的时候,一个人就显得很孤单了,总有点忐忑不安。总想找个朋友一起喝喝酒,让对方了解自己迫在眉睫的处境。

长田接到电话,一口答应了,很快来到涩谷。省吾将他带到了自己常去的道玄坂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当然今天的一切花费都由省吾埋单。

"你怎么晒得这么黑?"

推测-2

一见面,开口第一句话,长田就这么说。省吾回答说:"一家人到冲绳去旅游了。"长田听了十分感动,连忙点着头说:"哎呀,你可真了不起,把老婆伺候得不错。"

"你老兄呢?"

"嗨,我不行,忙得一塌糊涂,哪儿都没去。"

一般说来,自己开诊所的医生都是如此,省吾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吃了亏似的,喝了一口冷酒。

谈到从去年十月以来,高龄者的医疗费用和门诊负担费用额增加的问题,慢性病患者长期住院的看护保险制度即将废止等问题,两人之间共同的话题还不少。总而言之,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今后医院越来越难以经营了。

"是啊,管它的呢,听天由命了。"

长田有点破罐子破摔地说了一句后,突然话锋一转,谈起女人的话题了,"哎,上次和你一起去的那家店里的姑娘,怎么样,后来又见面了吗?"

"嘿,别提了,白天一见面,和一般的办公室女郎毫无两样。"

关于女人问题,从大学时代起,长田就是自己的前辈,所以就把妻子的日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你不知道,写得非常仔细,看了大吃一惊。"

另外,还将从衬衣入手,妻子可能已经查到自己的女人了等,一口气都端了出来。长田边听边点头。

"不管她说什么,你是一百个不承认,装蒜到底。"

"不过,万一她查到了那姑娘住的地方的话……"

"她不是还没有查到嘛。"

长田的意见是,不管她有千变万化,你只要死咬住不松口就行了。

"不过,我老婆可不是那么简单地会死心的。"

省吾眼前浮现出妻子那随着年龄增大而日渐严厉的表情。

"你看,所以我早就对你说了嘛。"

确实是,自己刚开始对诗织有好感时,长田就不太同意,说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认识的,那还说得过去,但她是自己的医院里的女人,还是住手为好。

可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妻子已经觉察到自己在外面有女人了,现在的问题是,妻子马上就要采取行动,将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是啊,你喜欢那个女人,这心情我理解。"

自己曾向长田介绍过诗织,而且还一起打过高尔夫球。

"她很温柔,与你太太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果然长田的眼睛很厉害,此外,因为她负责保险索赔,是医院中最重要的工作,这也是自己对她抱有好感的理由之一。

"连名字都让她知道了,看来快了。"

"嗨,你别吓我好吧。"

省吾将夹起的辫子鱼刺身放到了烟灰缸里。

"不过,最终你会和她结婚吗?你不会吧。"

是啊,老实说,省吾根本没有那个打算。诚然诗织是很温柔,年纪又轻,才二十六岁,比妻子要年轻十四岁。年轻漂亮,是自己喜欢她的理由。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现在要与妻子离婚,破坏已经建立起来的家庭,自己可真没那个勇气。

"那样的话,答案就很明白了。"

"答案是什么?"

"死不承认。"

"她如果冲到房间里来的话呢?"

"不管她说什么,你只是一句话,不是!"

"那样行得通吗?"

省吾是半信半疑的,而长田则是信心百倍,不断地点着头。

"你太太也不愿意看到你有女人,对吧?那样的话,你就顺着她的愿望,装蒜装到底,一百个不承认……"

"行吗……"

省吾感到实在是不可思议,但是这个男人可是情场老手,他的意见,自己无法表示反对,只好点了点头。

和长田见面后,省吾多少感到轻松了一点。

无论你太太说什么,你只要"装蒜",就行了。更令省吾感到吃惊的是,长田竟然说,纵然让妻子在床上抓了个正着,你也不可承认,坚持与己无关。

因为这是妻子所期待的,所以就要照此否认到底,这是上上策。

也许这不失为一计。因为长田过去确实因为有外遇和自己的太太闹起来过,长田就是靠此计取胜的,还有点说服力。

但是,现实的问题是,省吾用此计是否能奏效,这就不清楚了。长田太太与自己的妻子毕竟不一样,女人对此的反应也不会是千篇一律的。

不过,到时候万一真的要闹起来的话,自己也只有这么做了,除此以外别无他方。总之省吾找到了最后的手段,精神上的负担一下子轻了许多。

"谢谢指点迷津。"

省吾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深深地鞠了一躬。长田苦笑着说:

"她们啊,可是别的生物。"

"嗯……"

"女人和我们男人完全不一样。"

是吗,省吾又点了点头。长田继续说明道:

"男人总觉得,在外面搞个把女人算什么,对吧?不过,女的不一样。女人比男人有洁癖,又不愿妥协。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像我们,男人是暧昧的产物,尽管不高兴,但是还得自己找台阶下。"

自己可从来没那么认真地考虑过,省吾只好洗耳恭听了。

"一旦当她感到可疑的话,她就会一往无前地追究下去,绝不妥协。"

是啊,自己的妻子不是也有这么个倾向嘛?省吾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嘛,纵然是败露了,也不能承认。对女人就是要死硬到底。然后,对太太要温柔,如带她到高级餐厅去,给她买点礼品,哪怕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能怕羞,要当她的面用实际行动表示我是最在乎你的,这样,时间一长,太太的怒火就会慢慢地熄灭的。"

"啊,你是这么做的呀!"

"是啊。"

长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这可是他亲身经历的。这样的话,听了没有坏处。

总而言之,长田的话是可以作参考的,但是,妻子后来又在日记本上写了些什么,省吾一直想看,可是老是找不到机会,妻子总也不外出。

或许妻子已经觉察到有人在偷看她的日记了,把日记本藏了起来。自己硬要看的话,看了一肚子气。但是不看又不放心。

机会没有来,一连三天过去了。到了第四天晚上,省吾回到家中,妻子对自己说,太的补习班快要结束了,自己去接他回来,说完就出去了。省吾之所以回来得比平时要早,是因为知道妻子这个时间要去接孩子。

"家里就交给你啦。"妻子说完就出门了,省吾一直看着她走出门外,随后就飞快地潜进妻子的卧室。

今天妻子的房间很奇怪,散乱得很,桌子上都是插花用的教材什么的。省吾用眼角余光看着桌上一副狼藉的样子,双手在床上探寻起来,果然很快就在床罩下找到了那个日记本。

今天省吾感到很放心,日记本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从妻子房间里来到会客室,省吾想了想,就坐到客厅的大沙发上。

要说安全的话,还是自己房间最安全了,但是如在里面看,自己会感觉不到妻子回来。

要是坐在这里的话,妻子回来时自己肯定能知道,说不定还可以将日记本顺利地放回妻子的床上。

"好!"省吾一个人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打开了日记本,上个星期六的日记跳入眼帘。

8月19日(星期六)22:00

有栖川纪念公园一片碧绿,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

早上起来,我正在阳台上晾晒衣服,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一股"金沙飞舞樱花"的香水味。

早晨微暖的晨风带着这令人诅咒的香水味,向我袭来。

肯定是沁入丈夫衣服中的,这味道洗也洗不掉吗?何等顽固啊。我真担心它会传染到家人衣服上去。

如果我是那个女人的话,每次在与丈夫幽会时都会竭力避免使用一个牌子的香水。因为,每次都是同一种香水味沾到他身上的话,被他妻子发现的危险性就大了。

或许,那个女人明知这一点,故意要将香水沾到丈夫身上去的呢。要训练丈夫习惯闻这一香水。只要他一闻到这个香水味,就会想起那个女人。

可是往一个有妇之夫身上抹自己的香水,这到底管用吗?

每天晚上带着同一香水味回家的丈夫,早晚会被妻子发觉,只是时间问题。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太不顾我这妻子的感情和面子了!

或许她是想暗示我:"太太,这个男人有我这么个情人在呢。"

对了,这肯定是对我的挑战。对,这无疑是她将自己的存在通知我的自作聪明的把戏。

猛地一下,省吾将日记本丢在沙发上,用鼻子在自己衬衣肩头闻了闻。

他根本没想到会沾到那么浓郁的香味,但是,妻子却一下子就觉察到了。

"这么说来……"省吾突然想起来了。

两天前,妻子突然跑到自己边上,到处乱闻。自己连忙将衬衣换了下来。说不定,那时妻子是因为感觉到了些什么才跑到自己身边来的吧。

他继续往下看日记。

到现在我才明白,她是想让我觉察到,丈夫还有这么个情妇存在。

你丈夫有我这么个情妇存在呢。她希望我知道了这么件事后,会号啕大哭,会六神无主,会像发了神经病一样死死缠住丈夫。

她看到我们家平安无事,就会想方设法地使我们家庭生活破裂。最初可能只是几个毫米的小裂缝,然后慢慢地增大,到某一天会突然在一瞬间爆发大崩溃。这就是她的愿望。

然后,毫无疑问,她会在暗中偷偷地乐,连丈夫都没有见过那样的笑脸,满面笑容,自鸣得意地一个人开怀大笑。

下午到百货商店去买娇兰牌金沙飞舞樱花香水。这是个细长的小玻璃瓶,淡粉色非常可爱。喷口处上方还带着个马赛克的玻璃盖,均匀瘦长的瓶身,令人联想起女性胴体的完美曲线。

难道她想告诉我说,太太,这就是我呀。

哪能呀,诗织不可能想得那么多。她将自己喜欢的香水喷洒在男人的衣服上,向人们显示自己的存在,去破坏别人的家庭……这些可都是妻子多虑了。

诗织不是那样的女人,诗织不是那种被野心所占据的薄情的女人。但是,这一切,又无法向妻子说明。告诉她说:"诗织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种薄情女郎。"只要一说,自己偷看日记一事立马就会穿帮。而且一旦看到自己在袒护那个女人,妻子肯定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的。

那样的话,这个家就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怎么办?"

省吾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往四周看了一圈后又坐了下去,显得心神不定,又翻开日记本,阅读下面的日记。

8月20日(星期日)23:10

晚上七点刚过,丈夫打完高尔夫球回家了。

"今天可真热啊!"

他用手扯住短袖衫胸口,一拉一放地扇着,并把高尔夫球杆袋子交到我手上。

脸上晒得黝黑,看样子真是很累了,而且又将高尔夫球杆袋子交给了我,看来今天真的是去打过高尔夫球了。

然后他就叉开双腿往沙发上一坐,与儿子一起看足球比赛的实况转播了。

我急忙先将罐装啤酒和水煮毛豆、蔬菜、三文鱼,端到了他跟前。然后再拿起罐装啤酒,想帮他打开。这时丈夫已经等不及了。"快一点。"他迫不及待伸手把啤酒从我手上拿了过去。

这时的丈夫一点没有防备,突然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唔……"眼睛直望着我。

就在那一瞬间,他闻到了我身上的香水味。

是的,就是那女人沾到丈夫身上那股娇兰牌金沙飞舞樱花香水味。

我不动声色地回到厨房,一边准备晚饭,一边在暗暗观察丈夫的动静。

他视线还是盯在电视机上,但是,先用手抓起短袖衬衫前胸,将它举到鼻子前闻了又闻。接着又装出用袖口去擦汗的样子,这次是将袖口左右来回地摁在鼻子上闻。然后又拿起桌子上的小毛巾,从额头到脖子根,仔仔细细地擦了几遍,最后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件新的汗衫出来。

看来丈夫是上了我的圈套了。

啊呀,那果真是妻子设的圈套啊!

她去买来诗织用的香水,然后抹在自己身上,佯装无事接近自己的丈夫。

自己闻到这一香水味后,反倒慌了,以为是从诗织那儿把的香水味带回来了呢,连忙把短袖衬衫闻了又闻,还紧张地把衣服都换了。这一切都被她冷静地观察到了,真是!

这样一来岂不就等于自己坦白了嘛,承认这一香水味与那个女人用的香水是相同的。事实是这样,她在日记本上也是这样写的。真没想到竟被妻子给算计了。

要说巧妙,也够巧妙的了,但是,妻子也够恶劣的了。省吾感到无可奈何,又翻动起日记本来了。

8月21日(星期一)22:30

他说是医师会有活动,先把车子开了回来,然后再坐出租车外出。

酒后驾车是绝对不允许的。

丈夫出门后,我去补习班接太。回来后,忽然觉得边上停的丈夫那辆车子可疑,便取来车钥匙,打开检查。

果不出所料,副驾驶座有着一丝金沙飞舞樱花香水味,可能最近那个女人坐过他的车。

自己对着这些观察时,突然想起应该打开驾驶座位手套箱。里面是驾驶证和几张光盘。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名叫EXILE的男生组合和女生AIKO组合的光盘。丈夫以前只有几张南山群星和梦组合的唱片,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听这种音乐的呢?

最近丈夫开始喜欢吃西餐了,也开始在意自己的体形,常常称体重。衣着也注意挑选些年轻人中流行的款式,如牛仔裤、足球衫等。不过,这些歌曲和那个香水一样,都是受那个女人的影响吧。

丈夫难道就是听着这样的音乐,让那个女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开着车子到处游玩的吧。

在我面前他开口闭口都是忙死了、忙死了的。他说的和做的可完全是两回事。

越来越不可信了,接着又打开副驾驶座和驾驶座中间的箱子,里面放些书籍和收据、发票之类的。

"糟糕!"看到这里,省吾不禁痛苦地叫了一声。

妻子一直开着那辆她喜欢的奥迪,根本没想到她会到自己的车里来乱翻。正因为知道妻子不会来这里,所以,这车子就像自己个人的房间一样,车中的几个箱子里乱七八糟放了好多东西。

究竟都放了哪些东西,自己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但是妻子的日记本上却记载得一清二楚。

首先是加油站的发票,有好几张。星期日的晚上,丈夫经常借口"到加油站去加油",就将车子开出去了。但是,这里几张加油站的发票,竟没有一张是星期天的。

"现在急急忙忙地去加什么油呢。"我是那么对他讲。可丈夫却说:"到了早上匆匆忙忙的不好。"坚持将车子开出去。现在知道了,这些都是在撒谎。

那么说来,他每次出去都是与那个女人去幽会的啦。抑或是到外面去,用手机痛痛快快地跟她打电话,谈情说爱呢。

还有餐厅和饭店酒吧的发票。

餐厅的收据是东京新桥附近的一家法国餐厅"艺"的。早就听说那家餐馆法式大餐做得好,一直想去品尝一下,但是却没有机会。他们倒好,两人花掉六万二千五百日元,套餐每人两万元,其余都是饮料,看来他们喝了很高级的葡萄酒。

发票上的日期是七月二十八日,可能这天是那个女人的生日吧。

即便如此,两个人一顿晚餐要花掉六万多元,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丈夫和我们一起,顶多是附近的日本料理店或是烧烤店,其他地方从来都不去。

饭店酒吧发票的日期不是同一天,是新宿的饭店的酒吧,看来这两个人是下了班以后,悄悄地约好了,在哪儿碰头后再喝的。

还有一张银座蒂凡尼首饰店的收据。

十四万五千八百日元,这会是什么发票,这么贵?是项链,胸针还是戒指?是不是先赠送这么个礼物,然后再一起去品尝六万多日元的晚餐的。这两项加起来可要超过二十万了。

为什么要对那个女人如此照顾啊。

因为是喜欢?不仅仅是,喜欢还不够。

喜欢,而且深深地爱上了……

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妻子看到驾驶室中间箱中的收据后,心情非常不好,但是,省吾看到这个日记后,心情也一塌糊涂。

这种事情都被妻子查到了,看来已经无法逃脱了。

"反正听天由命了。"省吾想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便继续往下看。

丈夫的收入到底是多少,老实说自己根本不知道。

医院的总体收入中扣除人头费等各种费用外,剩下就是纯利润了。但是,其金额具体是多少,这没人知道。

只要医院还在继续,就不会是赤字经营。但是,每当自己问他时,他总是说:"你闭嘴。"

总之,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汇进账户,在生活上一点没有困难。除此以外,丈夫自己肯定还攥着很大一笔钱。

"这些钱怎么花,那是我的自由。"如果丈夫对自己那么说的话,确实也是如此。但是,他要把钱花到毫不相干的女人身上,那就不对了。

所有的钱,都是家庭和孩子的,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应该把它存起来,以备日后天有不测。

哪怕是想歇口气,或是消遣的话,一个晚上要花费二十多万,也是不允许的。

省吾又叹了一口气。

要说花了二十万,要知道那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诗织的生日。不能因为收据、发票都在,就以为我一直是那么奢侈,那可太冤枉了。

省吾真想对妻子说:"你应该冷静思考。"可是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妻子此时不在眼前。

在一堆收据中还夹着一张电影院入场券的票根,不知为什么是涩谷的电影院,丈夫不可能一个人去看电影吧,肯定是和她一起去的。

接着又发现了一张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收据,其中标明购买的是食物,有蔬菜色拉、三明治、熟食火腿肉、牛奶、乌龙茶等,共计一千零五十日元。

丈夫怎么会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中购买这样的居家用品呢?不,可能是那个女人买的,丈夫付的钱吧。

日期是七月十八日,便利店的地址在代代木二丁目,电话号码也打印在上面。

毫无疑问,那个女人住的地方也应该在这儿附近。

妻子的日记到此结束,下面没有了。

如在平时的话,自己肯定还想看,但是再看下去的话,心情会更坏。

省吾合上日记本,跑到妻子房间将它放回床单下面。忽然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好像感到有些温暖。

这就是妻子的气味,省吾感到很亲切,像是想起了过去。将手放在床单上,他想起来了,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和妻子同房了。

那大概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吧,孩子们都到外婆家去了,家里只剩夫妻两个人。那天早上,省吾忽然感到有点冲动,就去抱她。妻子好像非常吃惊。"嗯,你怎么了?"一副十分讨厌的样子,"我还想睡呢。"

省吾不管那些,由于丈夫坚持要吧,妻子没办法只好接受,但是丝毫没有激情。

因为是自己竭力要求的,妻子当然就很勉强了,但是即使如此,妻子的反应也太冷淡了。而且,一结束,马上就下床到洗澡间去冲淋浴了。

她以前可完全不是这样的,简直就像是碰到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对了,前些日子与诗织做爱时,她好像很敏感,一下子就觉察到了。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与妻子行房事了。

最近经常听到有些夫妻是无性生活的假面夫妻,男人中有人主张"工作和做爱不能带回家"。

省吾并不认为那是好事,但是,结婚十年以后,产生这样的状况,也许不是什么特殊现象。

老实说,最容易让男人激情燃烧的,是美丽的蝴蝶在自己周围翩翩起舞之时,逮住那蝴蝶的刹那间。但是,结了婚,有了婚姻这一安逸的栖息地,再加上过去很美丽的蝴蝶一直缠在你身边的话,无论怎么让你燃烧,都提不起劲了。

这实在是很荒唐的道理,省吾一边想着,一边点头。

夫妻这玩意儿可真不可思议。

一般说来两个人互相喜欢才结婚的。如是这个人的话,自己愿意一直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有安心感。只有这样两个人才会结婚。

这些从男性的角度来看,他是想要那个女人一辈子都要属于自己。结了婚后,就不必担心被别的男人抢去了,期待着把她作为自己个人的东西独占才结婚的。

更具体地说,男人以为,只有结了婚,才能在自己想要做爱时让她接受,不必在意任何人,两人水乳交融,可以在自己的房间内尽情地颠鸾倒凤。

但是,那样的梦想与期待随着婚姻一起慢慢地,并且是确确实实地消失掉了。

只要结了婚,什么时候都可以自由地、随心所欲地做爱。如此的安心感正是封杀欲望的罪魁祸首。或许是每天都是简单地重复,会觉得腻味了。

如是那样的话,哪怕你每次都开动脑筋,想找点新花样的话,完全崭新的方式哪里会有那么多呢?加之在丈夫当中有人认为,把快乐全教给妻子了的话,她每天都会要求,自己要响应她,实在令人感到为难。也有人认为,不能全部教给女人,只是一般地教上一些简单的做法,这才是最安全的。

当然,那些丈夫是否具有充分引导妻子的技巧和温柔,那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如今婚前性交是很普遍的了。为此,在没有正式结婚前,每见面一次都会相互需求,对做爱的热情很高。因为两人还没住在一起,所以还不能很确定地说她就是自己的了。如一放松,她可能又会离开,这样的担心反过来又成了激情,使人的欲望更加强烈。

不过结了婚后,也就是在感到这下可放心了的时候,精神上一放松,对做爱的兴趣也会急剧地消失。

老实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结婚,尤其是对妻子们来说,更是如此。她们普遍希望在婚后能够得到比恋爱期间更热烈的爱抚,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让她们郁闷,有被出卖或是希望落空了的感觉,那就很正常了。

虽然如此,也正是因为结婚后的安心感,她们会毫无忌讳地与别人商量避孕等私事,但是往往就在商量时受孕了。从这时起,夫妻的性生活就进入第二阶段。

现在回想起来,与妻子的关系疏远,是在孩子出生以后发生的。

婚后第三年,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妻子的生活完全被育儿所控制了。孩子从早到晚不停地哭,妻子要给他喂奶,换尿布。看到如此忙碌的妻子,自然,男人性欲也会下降。

事实上,在那种时候,丈夫提出那样的要求,妻子也很难满足他,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这时候,绝大多数的丈夫都将妻子作为孩子的妈妈来看,而不是女性,并开始努力让自己来适应这一变化。

当然,在孩子熟睡后,妻子身体条件良好的情况下,做爱的要求是不会被拒绝的。但是,尽管如此,丈夫明显地在妻子身上感到女人味在减少。

又过了两年,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两人的房事就更少了。

大的还小,又来了个婴儿,妻子忙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从早到晚都忙于照顾孩子,连丈夫都照顾不过来了。

生了孩子以后的妻子,已经不是女性而是母亲了。也正是从那时起,省吾对妻子的称呼也由"志麻子"变成"妈妈"了。

从那以后,夫妻俩的关系渐渐疏远,房事减少到每个月一次,再后来是两个月一次了。

这些如果让妻子来讲的话,她肯定会说是男人太任性了,将妻子不当女人看。但是,这样的比喻可能不太妥当,我们可以看一下动物界,母狮子在抚育幼狮时是没有性欲的。省吾有时甚至认为,自己做的好像是符合自然规律的了。当然这些从没向妻子讲过。

那么,这期间膨胀起来的性欲是如何处理的呢?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省吾自己也在大学附属医院工作,一边负责门诊一边撰写论文,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之后又是张罗筹备医院,以及医院正式开业,根本没有一点空隙。

但就是在那么繁忙的期间,也不是没有性欲的,偶然也会光顾一下风俗店(妓院),曾有两次与别的女性风流过。

但是,那些都是逢场作戏。这次与诗织的关系就不一样了,自己非常投入。如此喜欢一个女人,这也是以前所没有的。

妻子之所以会打翻醋缸,燃起妒忌之火,也许是出于她的本能吧,她本能觉察到了在省吾身上发生的一切。

摇曳-1

月底,去澳大利亚的女儿夏美回来了,家里立刻热闹起来。

这个家庭一直习惯于夫妇二人加上两个孩子的状态,此前少了夏美就好像坐着缺了一个轮子的汽车似的,大家心里都不踏实。

正好女孩子回来了,家中气氛这才又突然间变得明快活跃了。

夏美虽然是初次体验国外生活,可看样子一点儿也不累,拿出一个袋鼠毛的钥匙圈说:"爸爸,这个给你。"接着又给妈妈一个带花纹的铅笔袋子,给弟弟一件印有当地风光图案的t恤衫。

"真是个好地方啊,下次大家一起去吧!"

要去澳大利亚可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妻子和儿子还是蛮高兴地听着。

就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省吾稍微有点儿放心了。

妻子的情绪也因此有些安定,对省吾的搜查或许可以手软一些。

省吾心想,不管怎样,此前差一点儿被妻子找上门去的那种严峻的势态,最好随着夏美的回家而终止。

正如省吾所期待的,从那以后妻子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可能正因为彼此都是女人所以才更合得来的缘故吧,省吾经常听到两人边说边笑的声音。

这样看来,那种激烈的追根问底式的追究,是不是因为女儿不在所引起的寂寞而造成的呢?省吾一方面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另一方面则盼望着就是那么简单。

总之,随着女儿的回国,孩子们的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了。

一个星期之后,说是住在白金的一个朋友的父亲去世了,妻子要去守夜。

确认属实之后,省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早回到家,悄悄溜进了妻子的卧室。

最近因为没怎么看日记本,所以就好像要潜入什么秘密隐蔽处一样,省吾心里七上八下的。

像往常一样,先看看四周,然后把手往床的里边一伸,日记本就正如所期待的那样从床垫下面露出来了。

"好久不见了。"

就像见到了久违的恋人,省吾一边感觉着扑通扑通的心跳,一边打开了日记本。

日期是举行第二学期开学典礼的九月一日。

9月1日(星期五)23:30

丈夫坐在沙发上喝着加水的威士忌,对洗完澡穿着睡衣的儿子说:"哦,太。"

"啊,爸爸在家呢?"

丈夫星期五从来没有这么早回家过,所以儿子有些吃惊的样子。

"足球踢得怎么样啦?"

儿子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打开厨房冰箱的门,随口回答道:"不怎么样。"

"这算什么回答?"

可能是稍微有点醉了的缘故,丈夫瞪着厨房里的儿子。

太也觉得不好,所以就向爸爸报告:"从下个月的比赛开始,我就成为正式队员了。"

"是吗,干得不赖嘛。"丈夫咚的一声敲了一下桌子,一个人点点头说,"好!"

"嗯,你还是像爸爸,体格壮、跑得快是吧!"

儿子道了晚安,便把丈夫撂在身后,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就在这时候,丈夫喊了一声"喂"却没有回音。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丈夫不满地咂着嘴:"一点儿也不近乎。"

接着,就瞪着在起居室用电脑记家庭收支的我,那意思就像在说:"你的管教可不行啊!"

"那孩子练足球已经很累了呀。"

本来是想好好说说情,让丈夫消消气的,可他跟往常一样,一句"我要睡了"就别别扭扭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每当孩子们在学校或兴趣小组取得了成绩,丈夫差不多总是要说:"那方面像我。"

而前几天,女儿在小提琴汇报表演中不慎失误,丈夫就在我耳边小声说:"冒冒失失的,就像你。"

他总是自豪地夸口说孩子们的长处都是继承了他的遗传基因,而短处都怪罪于我。而假如出现夫妇俩都没有的特征,他甚至会满不在乎地说:"说不定像你爸爸呢。"

即使这样,我也想不起已故的父亲。

简直就好像和我结婚以后,才华横溢的川岛家族的血统变坏了一样,丈夫总是带着这样的口气。

"是吗?"省吾头一歪,思忖着。

他不记得说过孩子们的长处都是自己的,而短处都怪妻子。

孩子们做得不错时,确实说过"像我,很好"一类的话,不过那都是开开玩笑表扬一下而已。女儿失误的时候,也许说过"像你一样冒冒失失的",那也是想起了妻子的马虎之处,觉得可爱才说的,没什么恶意。

把这看成是"好处都是自己的遗传基因,以川岛家族的血统而自豪",不免想得太多了吧。

就算是那样也罢。自己当做玩笑说的每一句话,妻子却小题大做抓住不放,对此,省吾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如此正儿八经的,的确也像妻子的作风。不过,这样不经意间,夫妇之间连玩笑也不能开了。

"真是的……"省吾咋咋舌头,接着往下看日记。

前几天报纸上登载着"日本的父亲和孩子接触的时间最短",但是,因忙于工作和孩子说话的时间少而致使父子间产生距离,这一点可能也是没有办法的。

不过,为了不破坏父亲的形象,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在孩子面前努力地不让他们看到夫妇吵架或是彼此不合的场面。因为我觉得孩子们的健康成长离不开家庭的稳定和安宁。

尽管如此,孩子们都快到了青春期,对事物的感受能力越来越强烈,对家庭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能客观判断了。无论表面上如何敷衍,或许孩子们已经感觉到了飘荡在我们夫妇之间那股冷飕飕的空气。

被孩子们剥开假面夫妇的那张画皮,也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像今天晚上,太的事情,我没有理由遭丈夫瞪眼。

儿子做事有他自己的方式和理由,肯定是平常觉得父亲阴郁沉闷而情不自禁地采取了那样的行为。如果觉得心中不快,丈夫多少应该觉察到已经与孩子们的疏离,并要增加并且珍惜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才对。

说是工作忙,却有时间去见那个女人。

"即便就算是那样……"省吾沉思着。

类似这样与妻子之间的不和或者说是龃龉,也许是由于对"夫妇"这一概念的不同理解而造成的。

确切地说,从省吾的情况来看,有这样的想法:丈夫总是应该比妻子占着优越的地位。倒没什么要逞威风的意思,只是觉得在家庭里必须先有丈夫的地位,妻子呢,维护这种地位,保护孩子。虽然有些守旧,省吾还是觉得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才是理想的夫妻关系。事实上,省吾的父母就是这样的夫妻。

而妻子志麻子的成长环境也许就有些不一样。可能因为是大学国际法学教授的缘故,她的父亲是一个思想相当进步的人,家庭中总是洋溢着自由的气氛。

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的志麻子,结婚时本来觉得会很满意川岛家,可一旦结了婚以后,对于成长环境的不同也许就开始有所体会。

这本日记中所写的这些事,正是因这种合不来的感觉而产生的。

比如说,当听到儿子要成为正式足球队员的时候,省吾所说的什么"干得不错,还是像我"之类的话,是有些自豪,但并没什么不好的。实际上,作为男人,儿子的体态啦动作啦都跟自己很像,那样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女儿呢,因为是女孩子,像妻子也是自然的,只说了"冒冒失失的地方像你",也没必要吹毛求疵地生这个气。

最起码,当丈夫带着醉意情绪高涨的时候说"很像我嘛",为什么作为妻子就不能说一句"是啊,像你很好啊"这样的话呢?这难道不是顺从丈夫所应该采取的态度吗?

丈夫不管怎么做,妻子只要捧着他哄着他,家庭就会相安无事了。

"嗯……"省吾缓缓地摇摇头,琢磨着。

省吾倒不见得一定要勉强妻子这样做,可还是觉得妻子应该胸襟再豁达一些才对。表面上让着自己,而私下有自己的主张,这样岂不更好。

在这方面只要看看我妈妈就自然明白了。妻子嫁到川岛家以来,耳闻目睹了已故的爸爸和和妈妈的夫妻关系,应该是了解的。可是,如今却抱着男女都一样、夫妇应该平等地拥有权利和主张这样的想法。

"这样下去,关系是不会搞好的。"省吾又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夫妇,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在结婚前的订婚阶段,省吾觉得和志麻子在一起应该会很不错,所以才结婚了。

可一旦结了婚,各种各样的问题就都来了。这次看到了日记,省吾得知了妻子有很多不满,而同样从自己的立场来看,自己也有很多不满的地方。

当然跟妻子不满的程度不一样,省吾有时候会觉得对方是一个挺难缠的不怎么可爱的女人。

如此双方都抱着不满的情况,其实是从结婚以来就开始的。事实上,正因为订婚中什么问题也没有,所以,结婚,才是其中的原因。

两个人在一起,从早到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天天看着对方的脸一起生活,的确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协调的音符。

想想看,结婚,其实就是成长经历、教养、价值观都不同的两个人由于一时的热情冲动所驱使而走到一起的。以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问题。

结婚时所抱有的梦想和希望,结婚后不一定就能继续下去。有不少在半途中就千疮百孔、暗淡无光了。

性生活,便是其中之一。订婚期间,不,应该说在那之前刚相识的时候,省吾常常梦想着,如果能抱着这样的女人那该有多幸福啊。

结了婚,当一想到每天都可以抱着的时候,突然间那种欲望就急速地消失了。甚至,连互相抚摸也变得索然无味,想都懒得去想了。

确切地说,这些都是因为一起生活所造成的。总是在身边,天天都可以谈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搂抱。

那种完全可以安心的状态,便是消解两人之间的情欲、造成诸多问题产生的根本原因之一。

"可是……"省吾继续思考着。

虽然夸大一点说,结婚也许是诸多问题的祸根,不过,因此而获得的东西也不少。

从省吾这方面来看,有了两个孩子,很顺利地经营着医院,有一个虽然有点唠叨却可以完全把生儿育女托付与她的妻子。对此,省吾一直心存感激,只是没想到妻子的心境却是如此地起伏动荡。

现在省吾既吃惊又困惑的事实是,本以为完全明白妻子的真心,竟然根本不了解。

"是不是有点只考虑自己的立场了?"省吾想这样跟妻子说,可是,因为是偷看妻子悄悄写的日记,牢骚便没法说了。

9月4日(星期一)23:30

漫长的暑假结束了,今天正式开始上课了。

随着新学期的到来,我也想换一个全新的情绪,于是两个月以来又去了美容院。

也许是因为发型师桥本的推荐而比往常都剪得短,所以感觉有点不自然。不过,这个发式总会适应我的脸型吧。

傍晚,放学回来的儿子说:"啊,剪头发了。吓我一跳,看着不像妈妈。"

女儿一见我立刻就赞许道:"妈妈剪了头发了,这样挺适合你的。"

九点半,丈夫回来了。我跟平时一样到门口迎接,他只是"哦"了一声,点点头便进了书房。

晚饭是丈夫喜欢的烤牛肉块儿,为了热量不致过高,又加上凉拌蔬菜。

丈夫坐到桌前,首先看起了晚报。

"早上的消息,给你剪下来了。"我说。

虽然与丈夫的工作没有直接关系,我总是挑选出每天报纸上医疗方面的消息剪下来。这也是我家务以外的工作。

丈夫拿过剪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说道:"妈妈今天到医院来,说要送和服给你,想让你去取。说是上了年纪,穿不了了。"

这太突然了,我低声咕哝着:"那怎么办呢?"

"好像是很贵的东西哟。"丈夫有些疑惑地看着正在摆菜的我。

"母亲大人的心意,我虽然很高兴,"看到丈夫皱起眉,似乎觉得我又要唠叨什么,我就解释说,"可是穿和服的机会很少,我现有的就足够了。况且,我和母亲大人的身材、尺码也相差很大。即便接受了也得请人彻底改做,能不能请你巧妙地拒绝呢?"

没想到丈夫却冷冷地说:"不想要的话,你自己拒绝不就行了。"

的确,母亲说要送和服给妻子,省吾跟妻子说了,妻子不能接受,因此产生了些小摩擦。日记中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细致地记录着。

"如果是由我来拒绝的话,那不是惹母亲生气吗?"

我这样一说,丈夫就有点焦躁地说:"那样的话,痛痛快快地接受不就得了嘛。"

"接受了又不穿,那么珍贵的和服不是很可惜吗?再说,对母亲的美意也有亏欠。"

再怎么解释,还免不了被他奚落:"你呀,还是那么固执,不讨人喜欢。"

这种说法简直太过分了。不过,我还是再一次试着央求他:"就请你帮我拒绝吧。"

"不行,我可说不出口。要真是那么不喜欢的话,你就给妈妈打个电话嘛。"

如果再说下去的话,只能使丈夫的心情更糟,于是答应了一声"知道了",我就进了厨房。

到现在为止,对于婆婆提出的意见或愿望,丈夫从来没说过"不"字,总是自己做好人。难办的事全部推到我头上。

难道,这就算是所谓因忙于工作而不能尽孝的儿子对母亲的一点关心吗?但既然是自己的母亲,该说的事情就得坚决地说出来才对。

同样是拒绝,由我来说和由丈夫来说,婆婆接受的方式也会不同。

当然不是说婆婆这个人不好。和丈夫结婚以前,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比起丈夫,倒是婆婆更中意我。

婆婆年轻的时候做过小学教师,考虑问题的方式也很新潮,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和丈夫结婚,感觉最幸运的是,和婆婆合得来,什么话都可以不必客客气气地说。

等到婆婆上了年纪以后,照顾婆婆就是长子的媳妇应尽的义务。有时候我会说:"妈妈,我是换尿布的专家,请您放心。"婆婆就会爽朗地笑着说:"志麻呀,那个事儿你就饶了我吧。"

今后,还是想和婆婆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继续这样的关系,可是把这个人称作"妈妈",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呢?

母亲和妻子合得来,省吾是知道的。所以,当告诉妻子母亲要送她和服的时候,本来想妻子一定会很高兴的,可是,竟如此拘泥于那些琐碎的事情,省吾感到很意外。

不过,竟然说"把这个人称作妈妈,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呢",为什么会写下这样危言耸听的词句,难道是想分手?省吾这样想着,接着往下看日记。

"你太固执了。"丈夫的这句话在耳边挥之不去。过分有主见,这是和谁在比较呢?是和那个使用金沙飞舞樱花香水的女人作比较吧。

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是,稍微注意一下就发现,免不了把所有的问题都和丈夫有外遇的事联系起来考虑。

我可能真是太死板了,不会通融。

但是,就因此而被丈夫背叛,我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我难道不想变得洒脱大方一些吗?可现在的状况,我就是想大方也大方不起来。

"干脆,跟婆婆说了吧。"我似乎被一种想把有关丈夫出轨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部都告诉婆婆的冲动所驱使着。

婆婆呢,肯定会一笑了之,然后给我适当的建议,那个时候会和我站在一边,让我轻松起来。

不过,要是跟婆婆说了,在我追问丈夫之前,婆婆绝对会首先盘查自己儿子的罪过。

那样的话,丈夫照例要么含糊其辞地避开,要么嘲弄地一笑:"那是志麻子的胡思乱想吧。"

不管是哪种情形,我想丈夫是不会和那个女人分手的。

说不定不仅不会分手,丈夫只能是越来越冷淡像我这样向婆婆告状的不讨人喜欢的女人,而把满腔的心思都倾注在那个女人身上。

那么,婆婆、丈夫和我,我们三人的关系就变得更加错综复杂,难解难分,谁也抽不出来。

现在,还不能急于作出结论。这个时刻大吵大嚷,只能让人看到我的愚蠢。

倒不如先确实弄清楚那个女人的存在。

已经找到了好几个证据。从现在开始,要把那些证据整理一下,然后明确地指出那个人是谁。

虽然似乎有些可怕,但是要做的时候就必须毅然决然地去做。再拖延时间的话,不会有任何改善的。

省吾禁不住用手摸摸脖子周围。看着妻子的日记,脊背好像感觉凉飕飕的。

终于,妻子嗅出并接近诗织的存在也只是时间的早晚了。惴惴不安地一页页翻开,日记的内容突然有了变化。

9月6日(星期三)23:10

在白金的小岛老师家的插花讲习会结束后,我们几个人一起去附近饭店吃了自助餐。

我自己这样说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我真是很喜欢和三四十岁的主妇一起成群结队地行动。更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有这样做的必要。

因为,总是在家里通过电视获得资讯难免有失偏颇的主妇们,为了不落伍于时代,就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长长见识。同时,站在相同的立场,大家可以互相舔舔伤口,以求得安心的感觉。

聚会的人们交谈着各种各样大家感兴趣的话题,有关孩子们升学的资讯啦,流行的服饰呀名牌呀,还有美容啦旅行啦,等等等等,大家互相倾诉着,频频点头。

女人们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因为平时只有听家人说的份,而和朋友们一起轻松地聊天,没准儿可以缓解一下积累起来的压力。其中有不少人因为要出一出平时压在心头的闷气而大讲特讲丈夫或婆婆的坏话,然后带着满脸痛快的神色回家去。

前几天,有家报社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主妇职业"栏里填"乐"字、"婚姻生活"栏里填"忍"字的主妇最多。这里所说的主妇们,表面上举止文雅,有着粉饰幸福的神态,而实际上身为专职主妇有着主妇的烦恼。

其中只有一个人例外,久我的丈夫是国际律师,据说天天频繁地用手机和妻子联络。婚龄和我差不多,可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同呢?看来还是因为长时间在海外生活,和一般的丈夫的感觉不一样吧。果然不出所料,今天的聊天会中,久我的丈夫又打来电话,她便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接听。

省吾真没料到,自己从没考虑过的主妇们共度的时光,妻子都一一在日记中栩栩如生地记录着。只是,主妇职业"乐"、婚姻生活"忍",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省吾继续翻看下去。

久我接完丈夫的电话回来,浅井问她:"您的丈夫是不是因为长期在海外生活,所以就像欧美的夫妇那样表达爱情很开放呢?在电话里说我爱你吗?"

这样的问题属于隐私,平时一般很少有人提起,但大家还是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津津有味地等待着回答。

久我稍微踌躇了一下,有点害羞地说:"嗯,电话里也经常……"

"啊,真羡慕你呀。我们家自从度完蜜月,就再也没有听到那样的话。"

浅井的丈夫是一家大型企业的会计师,两个人的确是经人介绍结婚的。她现在正迷恋着韩国男明星,已经去韩国旅行两次了。

"浅井,那你也有责任呀。不要老是把心思都放在韩国演员身上,应该多培养丈夫心跳的感觉。"

久我的语气有点强,浅井一个人端着葡萄酒杯站在那儿,慢吞吞地说:"可是,到了这份上,我哪能让他心跳呢?"

看着我们都在点头,久我干脆地说:"夫妇之间,只要努力做各种尝试,丈夫肯定会有所改变的。"

"哎呀,你指的是床笫之间的事吗?"

问题太直截了当了,大家一时都屏气不语了。

在主妇的聚会上如此刨根问底是犯忌的,应该尽量避开,可是喝了葡萄酒有点微醉的浅井竟然没有打住的意思。

真不愧是久我,羞怯而含糊地应道:"啊,是啊,也包括那种事……"

没想到浅井紧追不舍:"现在,谁相信还会有那种事啊,久我,你可真了不得呀。"

也许是看着久我的微笑有些生气,浅井权当作讽刺来反击,又接着喝酒。

虽然自己的妻子也参与其中多少有些煞风景,但省吾还是对主妇们的这些紧张话题甚感兴趣,便接着看日记。

浅井的话里潜藏着对至今仍和丈夫甜甜蜜蜜的久我的嫉妒,一直在听着的中岛也加进来了。

"是啊,我们家也是夫妇分房,不会想着现在还干那种事。夫妻之爱,还不如说是一种人类之爱的境地,也可以说是那种互相照顾的感觉。"

听了这话,我也似乎觉得释然了。而久我却为了要遮掩就红着脸说:"但是,那不是很可惜嘛。我们都还年轻呢,是吧,川岛?"她转向一直决定保持沉默的我。

"是啊,像久我夫妇那样当然很好,可是很遗憾,我们家都已经久违了那种气氛。"

浅井立刻觉得有了援助,就附和道:"对呀,那不是很普遍嘛。"

寡不敌众,久我终于闭了嘴。但是,她脸上那恬静的表情,似乎让人感觉到她的自信和舒畅:"不管你们说什么,总之我是被丈夫爱着的。"而我们这些人虽然是大多数,但是却自身表示出我们是不被丈夫所爱的可悲的妻子。

我和丈夫之间互相肌肤不接触,已经有多长时间了呢?听说,触摸人的肌肤,是令精神安定不可缺少的因素。

差不多两年前,儿子升到小学三年级的春假,从我的寝室搬出去了。儿子说:"大家都是一个人睡觉。"他自己希望一个人睡,我也没办法。

回想起来,两个孩子出生以来,一直是母子一起睡一张床。从喂奶、唱摇篮曲的婴儿时代开始,接着就到了上幼儿园的时候,给他们念图画书,握一握因害怕妖怪而跑过来偎在怀里的孩子的手,跟他们贴贴脸,还有,摸一摸、拍一拍圆圆的小屁股,哄孩子睡觉,等等。也许,像这样在睡前触摸一下肌肤,令心情稳定和满足,与其说是孩子的需要,毋宁说是我自己的需要。

在育儿过程中,妻子难道是那么享受和孩子的肌肤相亲吗?对没有实际育儿经验的省吾来说,那是一个难以想像的世界。

睡前抚摸孩子的肌肤,我的心情可以平静下来,感到很满足。对于不接触丈夫肌肤的我来说,那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缓解和安慰。

而丈夫呢,和取代了我的女儿嬉戏打闹,可能是希望接触年轻女子的肌肤吧。

最近,对无房事这件事感到很气愤,也许是身体没有得到满足的缘故。总之,不想变成与任何人都可肌肤相亲的状态,一种隐隐的不安在心中反抗着。

至少,尽量避免将内心的饥渴转移到对孩子的过分教育、主妇们猥亵的闲聊、无节制的食欲等诸如此类自欺欺人的事情上。

因为,我绝对还没有到那种作为女人已失去吸引力的年龄!

更何况我和丈夫一样有性欲,我真想堕落一下。除了丈夫,我也想尝试一下在别人的臂弯中坠入梦乡。

即使不能做这种狂妄的事情,远眺着那美丽的山巅,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去攀登。

为什么在这个社会,丈夫的出轨可以得到宽容,而妻子的红杏出墙却要遭到白眼呢?

事实上,虽然三十几岁的主妇因埋头于生儿育女可能没有觉察到,可听听四十几岁主妇的心声,大都自己开始感到身心的郁闷。尽管情况因人而异,但首先差不多都表现在经期的不调或变化上。一方面我觉得不必介意,一方面,身体上不稳定的变化中就此作罢和急躁焦灼这两股力量交错着,将我的心朝着越来越起伏不安的深渊逼近。

生了孩子,身体的线条便破坏了,尽管很注意,腰的这一圈还是堆起了赘肉。不经意间,莽撞、暧昧连同迟钝的反应统统都集中到痴肥的身体里来了。

现在,我开始重新审视沉浸在安定的生活中逐渐迷失自我的状态。丈夫的出轨是否就是上天对我这样的女人进行警戒而给予的启示呢?

心灵的某个地方探寻着再次回到丈夫身边的路径,可是,周遭被浓浓的雾气遮住,前方茫茫看不见,觉得希望黯淡而只能呆立不动。

妻子到了四十岁,精神和身体两方面都开始不稳定了。"不想就这样仅仅成为一个胆子大身体结实的女人,而是想作为一个女人重新找回那种心跳的感觉",她的这种心情,省吾很能理解。

不过,"除了丈夫,我也想尝试一下在别人的臂弯中坠入梦乡",这可不能等闲视之。如果是那样的话,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家庭就土崩瓦解了。虽然有点自私,毕竟在出轨这件事上,丈夫和妻子的处理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而最后还写着"心灵的某个地方探寻着再次回到丈夫身边的路",虽说"周遭被浓浓的雾气遮住,前方茫茫看不见",不过省吾得知妻子有那样的想法,就稍微安心一些。

如果她真是那么想的话,从现在开始省吾也不是不愿意温存地抱抱她。妻子因此从身心两方面都能顺从自己的话,那比什么都令人欣喜。

不过,即使这样,省吾也没有下决心和现在的情人彻底分手,只是觉得偶尔抱抱妻子也不错。

这样思考着,省吾突然发觉竟然把这当作了自己的日记,不禁苦笑起来。

干脆,自己也开始写日记,然后和妻子互相交换着看。

妻子的叫"紫阳花",那我就叫"大丽花"吧。不过男人用红色的花有点可笑,还是"土当归"不错吧。对,就叫"土当归日记"怎么样?

实际上,省吾不可能像妻子那样执著地写下去。刷拉拉一句紧接着一句地写,那种韧劲和尖锐,看来只是女人所独有的特质。

想接着往下读,再翻开一页,省吾发现开头的日期和横着写的两行有用横线划掉的痕迹。

因为妻子是用圆珠笔写的,划掉后字迹还在,可能自己觉得写得太不满意了,所以就很用心地把字都涂乱了。

空了两行再开始,没有新的日期,说不定是同一个晚上写的呢。

回过头来看看,女儿出生后一直埋头于抚育婴儿那段日子,丈夫回家也很晚,似乎没有做爱的记忆。

不过,那个时候,来自丈夫的父母和亲戚的重荷--"第二个孩子,一定要生个男孩。"已经沉沉地压在了我的肩上。

从最开始有关孩子出生的深刻的话题,是否这是妻子在茫然失措中写下来的呢,省吾重新目不转睛地看下去。

人们期待着我作为媳妇有责任再生一个医院的继承者,每次见到丈夫的父母或亲戚,这样的话题都会被提出来。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啊?"

"希望之星快要诞生了吧。"

"生儿育女是一气呵成的,孩子差一岁也没关系。"

我还在忙于照顾第一个孩子,脑子里根本没想要不要生第二胎,类似这样的话接二连三地轰过来,我真有些不快。

因为他们绝对不是因第一个孙女的诞生而欢喜,却总期待着我肚子里还没影儿的男孩子。

尽管这种不体谅人的言语伤了我的心,我还是竭力做出满面笑容的样子。但是,只要有我的子宫在,而我自身怎么着都行,这种话太伤人了,以至于我开始对这家人抱有不信任的感觉了。

妻子有过这样的感觉呀。周围的人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妻子总是点头,省吾还以为妻子和他们是同样的心境呢。

要真是那么不愉快的话,跟自己明说不就好了嘛。那样,省吾可能就会跟父母交换一下意见,不过,实际上工作太忙,没有富余的时间来慢慢地听听妻子的心声。

女儿一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丈夫给了我女用体温计和体温表。看来,他也感受到父母的压力了。这样想着,我就按他说的量了体温。

我曾问过他:"医院的继承人是女孩子不也很好吗?"

他却固执地坚持:"当然是男孩子好了。"

争来争去,我就跟自己说:"现在的时代,虽说是男女平等,可是除了依旧适应男尊女卑的风气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不知不觉,自己也在这样的风潮中顺其自然了。

否则的话,只能是徒增生活的艰辛。

省吾的确在女儿夏美一岁的那个时候让妻子量过体温。

那是因为觉得妻子也想再要一个男孩子才那样做的,没想到她会说什么"只有适应男性优越的风潮"。省吾觉得并没有那么夸张,可妻子也许并没有理解。

日记里不再叫自己是"丈夫"而是"他",对此省吾有点不满意。这不简直就是称呼不相关的他人吗?

有时候,他会看看我量的体温表,说:"今天是排卵的日子……"然后就渴求着我的身体。

平时我喜欢穿长睡袍,只是在和丈夫做爱的夜晚才换上睡衣和睡裤。只要事先将内衣和裤子脱下,就省得还要将长长的睡袍一点一点卷上去。

像这样只为了生孩子而进行的夜间准备工作,恐怕一生都不会忘记。

两个人都只脱下睡裤,几分钟就完事了。确实是气氛什么的都没有。就那么无言无语地,就像是机器一样被对待,我感到无尽的悲哀。

那绝对不是爱。只不过是为了受精而进行的身体结合而已。

即便不是那样,丈夫也总是只考虑自己的立场。

婚礼的那天晚上,因为喜筵的气氛很热烈,黎明时分才回到房间,感觉非常累。

而且呢,为了尽快开始蜜月,第二天早上很早就得向机场出发,很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所以当我拒绝做爱时,他就像非得完成新婚初夜的仪式似的强行扑过来,几分钟后就鼾声如雷地睡着了。看着他的侧脸,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读着读着,省吾心情复杂地垂下了头。

真没想到,连这样的事情,妻子都记起来一一写下。说不定,写这些事的晚上,感情会异常的兴奋;也说不定,前前后后想一想,过去的种种不愉快一下子都重现出来。

这一切,都是对自己猛烈的痛斥。

把丈夫跟不相干的他人一样叫做"他",能够如此冷淡地批评丈夫的做爱方式。

这简直连爱的碎片也不是。这难道不是对丈夫本身的彻底否定吗?

男人最受打击的就是在房事上遭到批判。有的人就因此失去自信而不能勃起。

而妻子的语言更是毫不留情。

丈夫的做爱方式总是机械性的。

首先是从他右手的食指感受到的。突然间,伸到两腿间,连缓和情绪的空隙也没有就将整个身子压上来。这个过程每一次都分毫不差准确无误地进行着,而且总是单调得如同走过场似的重复作业。

就在这样的做爱过程中,我试图找出爱的影子,但是连一点碎片也找不到。

然后,他只要自己满足了,就立刻转过去背对着我睡觉。

但是,在我的体内,只剩下结束之后的空虚感积淀着,很快就成为倒流从子宫深处喷涌而出,变成废弃的残骸。

更何况,这种机械式的身体结合,也仅限于在排卵的日子里进行。

这次是这样,下次也是,再下一次也……

有时候由于他过分的粗暴和痛楚,我央求他"别这样……",可他说什么"趁年轻的时候可以产生优良的精子。今天是排卵的日子,生男孩的几率很高",从不会因此罢休。

那个时刻的他,不是爱着妻子的丈夫,仅仅不过是向想要男孩子的女人加以说明的医生而已。

这样不断重复着,对和他做爱就开始感觉到厌恶和憎恨,便装作排卵期不确定,在体温表中也胡乱地记录体温的变化。事实上,除了这样做,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从做爱这件事逃开。

幸好,女儿两岁了,我也还没有怀孕。可是,丈夫开始焦急了,让我吃容易生男孩子的碱性食品,有时候也让我服用磷酸钙片。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把做爱等同于生殖行为来考虑,而所谓的行为也只是义务性的。

终于,如愿以偿,我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的,并不是怀孕,却是因此以可以不用再和丈夫做爱而产生的放心。

那天晚上,我把之前一直穿着的浅蓝色睡衣睡裤悄悄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样,我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只是,对丈夫的厌恶感却无法去除,至今仍藏在身体的深处。

日记在这里结束了。省吾坐到沙发上,紧紧抱着头,身体一动也不动。

刚才读到的日记太恐怖了。不,是让他看到了自己压根就没想到的事情。如此批判和丈夫的做爱,并如此冷淡地看待,世界上有这样的妻子吗?

"这都写的什么呀?"

禁不住有要大骂一顿的冲动,可这是日记,又能有什么办法。是自己偷看了人家本来谁也不想给看才写的东西,所以没法气愤起来。

但正因此,所写的内容都是真心话,绝对没有丝毫虚假成分。

那么这样看来,自己和妻子在做爱时,妻子变得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和自己做爱只是一味地厌恶,丝毫的快感都没有。

不过,省吾确实知道妻子什么感觉也没有。最初的时候反应很淡,后来也始终淡淡的,似乎在等着结束一样就离开了。

开始省吾还以为是有教养的女孩子所采取的有所控制的态度,想这大概是女人的修养艺术之一。

可结婚以后,不管多少次,妻子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顺着省吾的要求,只是刚开始接受的时候有点难受地皱着眉小声咕哝着,在这一点上也许有点嗜虐的兴趣。然后,就什么反应也没有,让人觉得只是把身体借出去了而已。

面对那种清醒的态度,省吾这边虽有热情却不来劲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样就跟抱着一个索然无味、没有感情的冰冷女人有什么两样?

但是,妻子却把责任归罪于省吾。说什么只是为了怀孕的做爱,仅仅是义务性的做爱而已。

以前确实有一阵子为了想得到儿子,有的地方可能是过于机械了些,有时可能会敷衍了事。但,也并不等于是说我不爱自己的妻子了。

恰恰相反,正因为是爱妻子的,所以才希望她能早日怀上男孩,在我父母和亲戚朋友面前脸上有光。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所以略微有些勉强她了。

而她却一直怀恨在心,至今仍还对丈夫抱有厌恶感,这事情可就大了。这点必须及早改善,刻不容缓。

看来,对妻子还是应该积极求爱,应该像长田所说的那样,给她来点甜言蜜语、床笫之间的颠鸾倒凤就能将这冰女人的身体和心田全部打开。

省吾显得颇有自信地自言自语着,站了起来。

接近

进入九月,一直是阴雨连绵,台风又要来临。所幸的是东京仅仅是下了大雨,而九州、四国地方的灾害就相当严重了。

今年夏天有几天特别热,而突如其来的暴雨使天气骤然降温,这个夏天过得一点都不平静。

"就像我们家的吵吵闹闹一样。"省吾回忆着。

总之希望从现在开始,慢慢地向平静的秋天过渡。不久,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小儿子的学校开了运动会。

星期六医院休息。但每月一次去中野的敬老院"长寿园"出诊日碰巧也在这一天,运动会是去不成了。

这天早上,省吾告诉了太,太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并没有显示出特别遗憾的表情。他对父亲不参加学校这类的活动早已习惯了,也许他一开始就没有期盼。

老年人患腰痛、关节痛等整形外科疾病的人很多,省吾已经答应长寿园的园长,每个月去长寿园出诊一次。明知这是工作,也只好利用珍贵的休息日了。

了解这些情况的妻子,如果能对儿子说"爸爸今天也要上班,没有办法呀"之类的话,也能照顾到他的面子。然而,妻子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在准备盒饭。

"真是的……"

他们都急匆匆地出了门后,省吾一个人也出了门。但在他的心里,盘算着今天晚上的事。

今天太参加运动会一定很累,女儿也说要跟同学去迪斯尼乐园,两个人肯定会早早睡觉的。

然后,已经很久没有跟妻子在一起了,试试看吧。

摇曳-2

自己洗完澡,穿上睡衣,一边慢慢喝着酒,一边听着运动会的趣事。当气氛比较和谐时,就凑到妻子的跟前。

像不经意地去抚摸背那样,直接把手伸向胸前,抱住妻子,好像在问"怎么样"。

当然,妻子一定会吃惊,也许会抵抗,不管这些,只要抱住她,就先接吻。

如果能到这一步,妻子本身也是希望被拥抱的,那么就不会抵抗了吧。

下午五点长寿园的工作完了之后,事务长邀请省吾说:"一起去吃饭吧?"他有礼貌地推辞了。然后就去了新宿的广场宾馆,他已与诗织约好在这里见面,两人打算一起在四十四层的法国餐厅共进晚餐。

他们坐在能欣赏到窗外夜景的餐桌旁,吃完饭已经九点了。由于有点疲倦,就没有开停放在宾馆的汽车,而是漫步到附近的诗织家去休息了一会儿。

在那里稍作休息后他就告辞了。诗织把他送到楼门口,微笑地挥着手说:"明天的高尔夫,加油啊!"

她的纯真、爽朗,显得非常可爱。

吃饭时,省吾与诗织聊了医院以及秋天旅游等话题。言谈中,诗织无意中谈到:"最近护士长对我特别和蔼。"省吾对这句话多少有点在意。他问道:"怎么回事?"她说,为医疗保险的事我加班时,她特意买来了奶酪蛋糕,还说:"这么晚了,辛苦啦。"

"该不是注意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听省吾这么一问,诗织歪着头回答说:"说不定。"

如果让护士长这个长舌妇知道了,那整个医院也许就都知道了。然而,到目前为止,省吾并没有感觉到那样的气氛。

"不必在意。"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省吾与诗织分手后,回到宾馆的停车场,开车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了。

跟预想的一样,孩子们都已经睡了,只有妻子在厨房记家庭开销的豆腐账。

省吾对妻子解释道:"长寿园的事务局长邀请我到歌舞伎町去了一下。"说完打开冰箱,喝了一杯水。

妻子没有搭话,只是在默默地记着家庭收支账,从后面看上去,她那雪白的脖子显得更白。

要想和她亲热的话,也只有在此时了。省吾下了下决心,从后面走上去,突然张开双手抱住妻子的双肩。

一瞬间,妻子叫了起来:"干什么……"并且甩动肩膀,竭力摆脱省吾的双手。

当然,省吾是要拥抱她,不管她如何反抗,死死地抱住不放。妻子拼命反抗,缩小身子从省吾的双臂中滑了下来,一用劲咣当一声撞到碗橱上跌倒在地。

省吾好心好意想拥抱妻子,跟她亲热亲热的,谁知她却不领情。一见倒在地上的妻子,脸上露出的不是惊讶,而是满脸憎恨。

妻子倒在地上,省吾也不过去搀扶她一把,撒手不管,径直穿过客厅,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书房,使劲把门关上。

这种事还要反抗,真不知妻子的反抗为何如此强烈。

总而言之一句话,那就是她不愿与我同床共枕,日记本里倒是写着希望得到丈夫的搂抱,真的去抱她的时候,却逃跑了。

既然那样,那种人为什么还要去抱她。我自己明天要去打高尔夫球,六点就得起床。尽管这样,我今夜还想与妻子做爱,她却对我拒之千里,真是岂有此理。

总之,与诗织相比,妻子是太乖僻了!

省吾进了房间后,嘴里还在发出啧啧声表示不满,然后坐到书房的椅子上,再给诗织发了"祝你晚安"的短信,和一个红心符号。

她看到这些看定会知道我和妻子没有床笫之欢。

而且自己曾告诉过诗织好几次,现在与妻子在肉体上已经没有关系了。

结婚到了十五六年,当初那种热情会消失殆尽。这些诗织也应该听别人讲过吧,肯定是知道的。

重要的问题是妻子,她会那么激烈地反抗,省吾都惊呆了,急忙松手。那以后怎么样了?

省吾一边担心,一边把自己的房间仔细地巡视了一遍。床边上放着打高尔夫用的包,往里一看,包里放着一套运动衫裤和换洗的内衣裤。

这些事情,妻子很细心,交给她绝对没问题。

在料理家务方面,妻子是一把好手。但是,当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变得十分固执,不听话。

但是,她刚才撞在腰部了,没问题吧。

因为不放心,省吾再次来到客厅看的时候,妻子已经不在厨房了。

大概已经休息了吧,省吾还是有点不放心,走到妻子寝室门口,先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敲了几下门。先敲了几下,没有回音,就又敲了两下,仍是鸦雀无声。

省吾有点不耐烦了。"喂……"叫了声。这时从里面传出了妻子的声音。

"干什么呀?"

很明显是想进房间的意思,而妻子却用干脆的口吻回答道:

"你在自己房内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七点,省吾走进客厅,妻子已经起床,在厨房忙着。因为说了今天早上要去打高尔夫。"早上七点半出发。"所以即使是星期天妻子也就早早地起床了。这一点真让人放心,但跟她打招呼说"早上好"时,她却无任何反应。

还在为昨晚的事情别扭吗?

没办法,省吾从信箱里取出报纸看了起来,妻子给他泡好了茶,端到了餐桌上。之后,他看到妻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腰,就问道:"疼吗?"妻子轻微地点了点头。

"有贴的药吧?贴了会好一些。"

还是一样,妻子没做任何回答。因为来接省吾的汽车到了,他就直接出门去打高尔夫球了。

从表面上看,妻子的态度是温和的,但从里面却渗透出了冰冷的气息。昨天晚上的事妻子还在生气吗?但如果说非要生气的话,被冰冷地拒绝了的自己才更应该生气呢。

也许是因为想着这些问题去高尔夫球场的,因此这场球赛输得很惨,下午六点多就回到了家中。然而,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桌子上留了个便条:"我去接夏美。"

早点儿说就好了。好在打完高尔夫后,在食堂稍微吃点儿东西,现在还不太饿。看到他们好像没有马上要回来的迹象,省吾想干脆翻翻好久都没有看了的妻子的日记吧。

省吾环顾四周,确认家里没有人后,就进了妻子的卧室。当然房间里非常安静,床上跟往常一样铺着米色的床罩。他抓住床罩的中间轻轻往上拉,手在床垫的下面摸索,上下,甚至最里边,但就是没有摸到日记本。

"难道……"

省吾觉得不可思议,干脆把被子也移开了,还是找不到日记本。没办法,床上不找了,就又看了看妻子的桌子,甚至还把旁边的整理柜也翻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怎么回事?虽然不甘心,但再继续找下去的话,会引起妻子的疑心,只好暂时离开了妻子的房间。

日记本到底到哪儿去了呢?

难道是妻子发现我偷看了她的日记,而藏到别的地方去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再也看不到日记了。一想到这,他就更急于找到它了,甚至出声地叫了起来:"喂,日记本,快出来!"

又重新考虑了一番,日记本是妻子的真情吐露和对自己的强烈批判。坦率地说,他对日记所记载的内容非常吃惊,有时甚至"混蛋"这样的词都想脱口而出,但同时也有很多自己需要反省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没有日记本,就无法知道妻子的真实想法。

从那天以后,省吾心神不定,也一直没有机会再次偷着进妻子的房间。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机会终于来了。星期天妻子要参加女儿小提琴班的聚会,她出门了。

"这次一定要彻底地找找。"虽然没有必要但还是蹑手蹑脚地进了妻子的房间。首先,还是先把手伸到床垫下,谨慎地慢慢地上下左右来回摸,手指碰到了东西,赶紧拿出来看,正是"紫阳花日记"。

省吾竟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再次把日记本抱在脸上亲了亲。"呀,你没跑开啊!"

日记本总是放在同样的地方,也许只是上周放到别的地方去了。不管怎么说,妻子好像并没有发现被人偷看过。省吾终于放下心来,打开了久违的日记本。

9月16日(星期六)22:30

下午两点,为了与和田护士长见面,我去了新宿西口的宾馆。

高高的天井,闪烁着豪华的吊灯,大堂里荡漾着小提琴和钢琴的二重奏乐曲。休息室的背面镶嵌着一面玻璃,映照出对面的瀑布,令人感到清新,凉爽。

这个豪华奢侈的空间,对我来说,它映照出的是极其超常、与家庭生活截然不同的空间。穿过这迷人的空间,在能看见大堂的茶室里,护士长已经在等我了,我轻轻地挥了挥手。

看到妻子已经跟护士长秘密接触了,省吾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接着往下看。

丈夫在开办现在的医院之前,曾在一家公立医院工作,而和田护士长是那家医院整形外科的护士长。

当时,家父在私立大学的法律系任教授,护士长的儿子是那儿的学生。为了儿子的就业问题,护士长曾经拜托过家父。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儿子如愿以偿,进了一家大公司。从那以后,好像她为了感恩,时不时地给我送歌舞伎票或是宝冢歌剧票。因为有这么层关系,三年前,她从公立医院退职后,劝她到丈夫医院工作的人,还是我。

当然,丈夫不喜欢妻子对自己的工作指手画脚,之所以敢让护士长向丈夫提出希望到他那里去工作,是因为碰巧以前的护士长想辞职,因而和田也就很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护士长。

作为医生,丈夫是一个认真、有事业心、有度量的人。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或许是由于在富裕家庭长大的结果,他还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也不太采纳别人意见的人。

对待患者及医生们,他总是面带微笑,和蔼可亲,被称为"菩萨"。然而,有时似乎是为了发泄压抑的情感,他会对职员或药品供应商们随心所欲地发脾气。

我选择和田护士长的理由,是觉得她了解丈夫的性格,在丈夫与职员或药商之间,她可以起到桥梁作用,妥善地处理这些关系。

这里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因为想到有关医院的事情,丈夫几乎从不跟我谈,而作为医院院长的妻子,我想通过护士长多少可以了解一些相关的人与事。

就是因为这些,直到现在我还是找机会跟她一起看戏,探讨育儿问题,或者直接询问医院的情况。

从这个意义上讲,说得夸张点儿,把和田护士长视为我安插在医院的密探也不过分。

妻子跟护士长的关系原来这么密切。有时夫妻俩也谈起护士长,但坦率地说,省吾根本就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这么近。

这样看来,妻子发现自己跟诗织的事,就只是早晚的问题了。不,可能已经都知晓了吧?省吾想到这,手禁不住有点发抖,又接着看起了日记。

在飘荡着音乐的休息室里,我们一边慢慢地品着咖啡,一边闲聊,话题渐渐进入正题。

当然如果开门见山地直接向护士长打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作为院长夫人,还是绕着圈子问好。

"我并不能肯定就是医院内部的人,最近,好像有人在勾引我丈夫……"

难道是护士长已经预料到了?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或许……虽然心里感觉到了,但现在,还不能肯定,就当没有这档子事儿,再观察观察吧。"

真不愧是护士长,回答得滴水不漏。

其实"香田"这个名字已经冲到我喉咙口了,但是我还是把它咽了下去。一旦名字公开了的话,肯定会像大坝决堤一样,后面的话就挡不住了。还是先跟她聊聊对现在的年轻女性的印象。

一般说来,纵然有这么回事,男女之间,如果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的话,男人一般都会尽量保持镇静,尽量不让人看出来;而女人则不同,无论她怎么做,都容易从她的表情或言谈举止中流露出来。能从点点滴滴的迹象里看出破绽的,还是女人。

如果丈夫的情人就在医院里的话,作为护士长,她肯定会发现的。不,也许她已经发现了。

当然,这个女人就叫"香田"。两天前,我曾不动声色地,用公用电话打到了医院。

"我找香田。"对方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很爽快地回答:"我就是香田。"

我什么都没有说就把电话挂断了。没错,她就是丈夫的情人。

当然,这些我都没有告诉和田护士长,只是泛泛地跟她谈论着医院的工作人员。

最后护士长又加了一句,"现在的女孩子,表面上,你安排她的工作她都能做完,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知道,挺可怕的。"

从护士长的言谈话语中可以推测到,丈夫的情人就在医院内。

"可怕"这句话的回音,让你感到时时刻刻有一个复仇的女性在偷偷地靠近你,让你毛骨悚然。

"香田",妻子连诗织的姓也确认过了,如今自己风流事的败露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不,正因为是妻子,也许她已经跟本人见过面了。

根据日记上的记载,她与护士长见面是八天前的事,第五天后,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来过医院。

她没什么大毛病,即使是身体不舒服来医院,与其说是看病,还不如说是为了探查诗织。

日记越读越可怕,但省吾还是想读。

9月18日(星期一)23:30

前几天,腰碰到橱柜上了,一直好不了。

我告诉丈夫,他却说:"家里有膏药,贴上吧。"

一般人都认为,丈夫是医生的话,他对家人一定会加倍地关照,这实际上是天大的误会。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他对家人非常冷淡。

丈夫想拥抱我,但自己却拼命地逃脱,我为此而受了伤。但他对我态度却是"那是你自找的,和我无关"。

但是,我当时绝对不想接受丈夫。无疑是因为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跟别的女人有染。回到家后,他会以"你也很寂寞吧"的想法来拥抱我。做女人要有志气,我绝不能原谅。

意外的拼命抵抗,让丈夫感到意外,虽然过后他又来敲门,但我绝不允许他进我的房间。刚刚跟别的女人鬼混完,怎么又想起来抚摸已经厌烦了的妻子的身体。我不需要这种自欺欺人的虚情假意。

我绝不可能逆来顺受地听凭丈夫拥抱,女人也有女人的志气!

如果勉强允许他拥抱的话,也许我的身体会屈服。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么重大的事就会像小两口子拌嘴吵架一样轻轻地随风飘走了。

这样的事情,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

闭上眼睛,眼皮的深处泛着光,无法入睡。辗转反侧,又感到腰部阵阵钝痛。而且疲惫的双手残留着轻微的麻木感,这种感觉,总让我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不管怎么说,今后这一生,不想让丈夫再碰了。这样的事情,丈夫应该明白。

的确,那天夜里,妻子断然拒绝我,原来她怀疑到这儿了。

然而那天,坦白地说自己跟诗织根本没有怎么样。吃完饭后,仅仅是在她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

没想到妻子会如此嫉恶如仇,而且明确地写在了日记里。"不想让丈夫再碰了。"

总之,妻子的自尊心太强了,过于偏执。

省吾叹了口气,翻了一页。

9月20日(星期三)24:00

傍晚,按照约定,护士长打来了电话。

"正如夫人所说的,那个人是负责医疗保险业务以及挂号的。"答复的完全不出所料。

我只说了"谢谢",就把电话挂断了。

现在终于弄清楚了,正如我所料,那个人是医院的职员,而且还说是负责医疗保险的,也就是说,是与医院的收入有关的重要的工作。除此以外,还负责挂号。这就意味着是一个看起来很可爱、感觉不错的女人。

想着想着太阳穴就钻心地痛了起来。

到底是个多大的姑娘?长得什么样儿?

之前,大约半年前,因为装饰花之事,去了一趟医院。跟好几个职员都礼节性地打过招呼,并不知道谁是谁。总之,光这样想是没有用的。取悦丈夫欢心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必须尽快去医院见一见这个人。

他难得地早早回来了,即使这样也是晚上九点了,在家吃的饭。饭后去浴室洗澡,突然,他用大浴巾裹着身子出来了,我吓了一跳,赶紧说:

"女儿可能要来,赶快穿上衣服吧。"他好像有点醉意,不高兴地说:"没关系的。"他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后"砰"地关上了冰箱。

他看到我在厨房收拾碗筷,就凑过来问道:"腰怎么样,不疼啦?"为了不让他产生邪念,我板着脸戴上了眼镜。

我匆匆地做完家务后就钻进了卧室,并锁上了门。他没有说话只是敲门。

不管怎么说挺可怕的,假装睡着了,任凭他怎么敲,就是不理他。

怎么就如此讨厌呀,省吾苦笑着想。

然而,第二天,妻子真的到医院来了。说是腰痛及腿痉挛,其实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见诗织。

三天前的情景,省吾还清楚地记得。

9月21日(星期四)23:00

今天一定要去医院。

腰部的疼痛已经缓解了很多,但弯腰时还是痛,还伴有轻微的麻木感。这些症状,希望能再好好检查一下。

"只不过是在柜子上撞了一下,不会有什么的。"

丈夫虽然不理睬,但我还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说:"下午我过去。""好吧。"他勉强同意了。

我觉得有一种他毕竟不愿把争执扩大化的感觉。

把孩子和丈夫都送出门后,我开始准备去医院。

首先,进到自己的房间,镜子里映出的是,生过两个孩子、面容憔悴的四十岁女人。

下眼帘松弛,还有细小皱纹,黑眼圈儿隐隐可见。即使再精心化妆,也不可否认已经到了青春渐渐流逝掉了的年龄了。我为"抗衰老"等漂亮的宣传词语而激动过,购买高级化妆品,每周两次去美容院做护理,结果只能是一个短暂的安慰。

说到底,这样的结果从一开始就知道。纵然是知道,为了平静自己对失去的青春的焦虑以及对青春的留恋,也许这些方法都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自欺欺人,在这一瞬间,还是祈盼现在的自己能是在今后的人生中,最年轻最辉煌的。

尽管如此,也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双眼无神。在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时,自虐性的被害妄想症在不断地膨胀。

然而,我并不服输。在任何人的眼里,我是院长夫人,那个女人不过是我丈夫手下打工的一个职员而已。

果然,或许是因为有一种没人能看到自己的日记的安全感,妻子把自己对年龄的极度不安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不用说,男人对年龄的增加也感到不安,但对外观或容貌,并没有如此的烦恼。恰恰相反,有时,现在说壮年时,意味着比年轻时还更有自信。

四十五岁的男人和四十岁的女人相比,仅仅从肉体本身来看,或许男人的烦恼要少一些。

即使这样,省悟想,感到姿色已衰的妻子,突然改变态度,以"我是院长夫人"自居,仅此就挺可怕的。

二十一日的日记还这样写道:

我要去医院,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是去跟丈夫和那个女人见面。

总之,应该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美丽,精心化妆后,把头发高高盘起。上衣是刚刚做好的淡紫色真丝衬衫,下身是黑灰色的紧身裙。特别在胸前,漂亮的乳沟与锁骨巧妙地结合,尽量露出V字线条的高雅,在它的中间,佩戴着嵌有四个花瓣的钻石项链,更显得光彩夺目。

裙子是稳重的深色,裙摆在走动时,像摇摆的美人鱼,更强调了成熟女性的味道。

再次站到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了苗条的身材,不由得有些自得,我是不会中年发胖的!增加了自信后,又选了只合缝严密的黑色小手提包,同时配上黑色的翻毛一脚蹬皮鞋。上下雅致。这种高质量的打扮,不仅仅是雍容高贵,而且还增添了很有教养的印象。

我是看病去的,穿得太艳了不好吧。衣着好像不在意却很有品位,要从衣装上流露出平常就很高雅。

至少要显示出我是"成熟的女人",而且是"院长夫人",即使她使出浑身解数也追不上我,动摇不了我。

终于,妻子要和诗织见面了,就像"严流岛决斗"①的场面那样,省吾简直快要窒息了。

万幸还是不幸?那时省吾坐在院长办公室,没有看到两个人的决斗场面,但日记里写得很明确。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决定午后一点多出门。到医院开始门诊的两点,我已经到达医院所在的大楼前。把汽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后,坐电梯到了七楼,一出电梯,就看到护士长已经站在那里。

"夫人,您来了。"

我事先与护士长通过电话,告诉她我今天要去医院这件事,所以她已经在等我了。

看到写着"挂号处"字样的地方,确实有个女性面朝这里坐着负责挂号。

细长的脸型,头发从中央左右分开,长度大概到肩,发梢垂落在白白的胸前,还微微卷着弯儿。也许原本就白净,妆化得并不很浓,一双明亮的眼睛映出了她的年轻。

她就是用色相勾引自己丈夫的狐狸精吗?我想到这里朝她望去,她马上站起身来,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大概,她知道了我是院长夫人。我也轻轻回敬了一下。护士长对那个女人说:"把夫人的病历卡拿出来。"

这个负责挂号的女人好像已经准备好了,立马把手里的病历交给了护士长。

"那么,夫人,我带您去诊室。"

病历上写着我的名字,但年龄和地址都空着。

"您这边请。"

我按照护士长的手势,从挂号窗口前边穿过时,这个女人再次把头深深地低了下来。

能看到的,仅仅是她很有礼貌地对院长夫人表示的敬意。

然而,她耳垂上吊着的耳环,无疑是丈夫去冲绳时在恩纳村玻璃工厂买的礼物。虽不能确定,但与当时买的东西非常相像。

事到如今,毫无疑问她就是丈夫的情人。

"真没想到。"省吾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那天,诗织戴的是我在冲绳为她买的耳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纯属偶然。我不认为诗织会有那样的恶意,诗织不是那样的女人。

但是,现在面对日记本,他又能怎样呢?

就这样穿过候诊室,我跟在手拿病历卡的护士长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在走廊上。

护士长什么也没说,但她似乎明白我已经知道了挂号处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即使这样,在我要来的这天,她还戴着我丈夫送给她的耳环,真是厚颜无耻。

她外表上看上去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很明显,那是在向我挑战。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得到了院长的宠爱。难道她想这样告诉大家吗?

但是,即使她有意在医院戴上那个耳环,自封为院长太太,也并不是周围所有的人都能容忍。

也许护士长察觉到了我心中的不快,她改变了话题,奉承道:"您今天的服装非常高雅,非常适合您。"

我虽说着"谢谢",可耳垂上的耳环还是从脑子里抹不掉。

但是,护士长只是漠不关心地向前走着,在清楚地看到挂有"诊室"的牌子的房间前停了下来,房门洞开着。护士长朝我看了看,就面对开着的门说:

"院长,您夫人来了。"

然后,护士长用手招呼着我:"请吧。请进。"

我进去后,丈夫只是"哦"了一声,头也没有抬,看着桌子上的书。

我上次来诊室坐在丈夫的面前,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次,由于感冒加重咳嗽不止,丈夫给我做了胸部X光透视以及血液检查等。

结果没有什么大问题。那时不像现在,我还是非常信任丈夫的。虽然他有时回家也很晚,也能感觉到他可能在什么地方拈花惹草,我觉得他不过是玩玩而已。

现在,他倒好,竟然肆无忌惮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包二奶……

我拿眼睛瞪着他,他好像感觉到了,终于抬起头来,礼节性地"嗯……",点了点头。

省吾想到,三天前,妻子出现在医院时,摆出一副若无其事样子的她由护士长带进诊室,原来她的目的是为了调查诗织的。

当然,我当时多少也觉察了一些,但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观察得那么仔细。与其说是来医院看病,还不如说是来找诗织的。

诊室里丈夫与我面对面,他有点儿难为情似的把目光移开,对护士长说;"带她去放射科拍个片子。"

我不禁说了句:"不过……"

在这之前,难道不应该先看看疼痛的部位或后背吗?甚至应该问问,为什么会腰痛?听一听原因,等等。

当然如果问到这些,就会知道吵架的理由,所以他才决定马上让我去放射科。

即使这样,我还是问了句:"没关系吧。"丈夫马上回答:"没什么大毛病。心理作用。"

刹那间,我诙谐地回了句:"是啊,心理作用。"然而,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这种草率,随随便便的话语算是什么呀?姑且抛开夫妻两个人,就是护士长或两个护士在旁边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不是太没有同情心了吗?

连她们都能感觉到我们夫妻之间的冷冰冰的空气。

即使这样,我还是对丈夫行了个礼站了起来。

看到这儿,护士们也都鞠了一躬。而这时他的手却已经去拿下一个患者的病历了。

或许丈夫是不好意思?即使这样,也太不在意,太冷淡了。

与丈夫的乏味相比,放射科的技师藤谷就显得很体贴。他同情地对我说:"很难受吧?"他从腰椎和骨盆的正面、侧面等各个角度拍了照片。

还有,以前就认识的经验丰富的上冢护士,她在化验室给我采血后,担心地说:"您比以前瘦了一点儿。"

我真想说:"是啊,因为我丈夫的缘故。"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她又说:"可您是越来越漂亮啦。"

虽知道是奉承,听到赞美话后还是有点精神焕发。

"总之……"省吾叹了一口气。

妻子来到医院,没有什么好事。上次也是一样。诸如挂号处的花不好看呀,年轻护士的裙子太短了呀,等等。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也许这样她本人就满足了。院长夫人的话,不敢无视,但照着做又会带来很多麻烦。

这次她虽然没有这类的牢骚,但却感觉到了她对自己和诗织的愤怒。

今后会怎样呢?现在,省吾心里一片空白。

胸部透视和血液化验大约用了一个小时,再次回到诊室后,丈夫看了X光片,说:"哪儿都没有问题。"

那么,这疼痛是怎么回事呢?我把手放到了腰上。他说:"再开点儿新药,贴上就会好的。"

"但是……"

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结果,而是为什么说没关系的理由。如果看片子哪儿都没问题的话,是肌肉或者神经痛吗?那么,该怎么做呢?希望能解释得具体一点儿。

说出"哪儿都没有问题"不是暗示着"赶快回家去"之意吗?

这就是丈夫对妻子说的话吗?其实,我们两个人的对话,让旁边护士们的脸上流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护士长,这个……"为了把还没有离开的我赶走,他把我的病历递给了护士长,装着很忙的样子指示旁边的护士叫下一个患者。

"知道了。"

我干脆地回答后站了起来,没有理会丈夫就出了诊室。

在场的护士长当然还有护士们,她们看出了我们之间的不和。

但我并不在意。感到尴尬的人应该是每天要跟她们接触并一起工作的丈夫。

傍晚,护士长按约定,打来了电话。

"就是那个挂号处的姑娘。您已经知道了吧。"她说。

这是关于丈夫情人的汇报。

果然,护士长向妻子汇报了自己与诗织的事。从她的态度上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太大意了。省吾一边拍着自己的头,一边翻开了新的一页。

9月22日(星期五)24:30

中午刚过,护士长打来了电话。也许在医院内打电话不方便,电话里能听到远处街道的嘈杂声,好像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她说:"就我所知道的情况,我向您汇报。"

护士长事先说了这句话后,说对方叫"香田诗织",二十六岁。

去年九月进的医院,虽然已经一年了,实话说,我一点都不知道。

本来,只要有人事调动,丈夫就会说"这次,哪个护士辞职了","某某某会进来"等,而叫香田的女孩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样看来,丈夫是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地追求她了呢?还是在那以前他们就有关系?

护士长说:"以前她好像在世田谷的国立医院工作。因为她会做医疗保险方面的工作,院长把她弄过来的。"

一般情况下,医院招收职员时,都是在与医疗相关的杂志上刊登广告,也有个别的是通过介绍进来的。

然而,作为院长的丈夫,他直接把人弄进医院,比较反常。

"那么工作态度怎么样?"我问道。

护士长支吾着说:"这种事情不太好意思说。"

我说:"没关系,直说吧。"她终于开口了。

"嗯,每个月处理医疗保险账务时,经常是她一个人留下来加班。为此,她有意拖延处理这些事,好像她跟院长两个人还曾经一起开车去过保险事务所。

处理医疗保险账务最繁忙的日子是每个月初的三、四、五日。那时,丈夫总是说"太忙了",常常是深更半夜才回家,难道是在跟那个女人见面吗?

"别的呢?"我强压住内心的愤怒追问道。

"这个……"护士长重复了两遍后压低声音说:

"她,经常进出院长室。当然也许是因为医疗保险账务跟院长碰头,但是其他职员,几乎没有一个人单独进去过……"

"哎呀,错误呀……"省吾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

这样,护士长简直不就是个密探吗?就像妻子日记里写的那样,她是妻子自己安插进来的密探,而且她对妻子还忠心耿耿。

我多么愚蠢呀。

仅凭事务职员的身份进出院长室,是绝对不允许的。能自由进出院长室的女性只能是护士长以及秘书身份的涩谷。一个来医院才一年,二十六岁的女性能很随便地进出院长室,她真是厚颜无耻。

"那个姑娘住在哪儿?"我问道。

"是住址吗?"护士长又问了一遍,说,"就在代代木,医院附近。她说过。"

跟我预料的一样。我按照从干洗店取回的衣服上的标签,给那家店试着打了电话,确实是代代木,毫无疑问。

"详细地址知道吗?"

"这个,还不知道,现在还没查到那一步……"

"那好,明天查一查吧。"

我说到这儿,护士长又重复道:"这个……"

"我说的这些,希望不要告诉别人。"

我当然不会做对忠实自己的护士长为难的事。

"那么……"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又问道:

"关于跟这个女人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吗?"

"大家?"

"对,医院的职员嘛。"

在我的追问下,护士长含糊地说:"我觉得好像只有一部分人知道。"

然而,如果一部分人知道了的话,在那个小医院里,毫无疑问流言马上就会传开。说了这话后,护士长模棱两可地嘟囔了一句:"啊,也许吧……"

仿佛护士长在说话时,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这些事的重要性,她似乎有些不放心。

于是,我得说些安慰的话。

"谢谢啦。今天就这样吧。我明天等你的电话。这些事情都比较难办,真难为你啦。"

听了这番话,护士长可能稍微放心了一些。"那,我知道了。"说完她挂上了电话。

目目击

从九月到十月,尽管有两三次台风已经接近了日本列岛,但都在未真正登陆之前,就消失在东边的大海里了。

进入十月以后,没过多长时间,终于迎来了秋高气爽的日子。

或许是与这种天气相吻合的缘故吧?不,虽然和天气的状况毫不相干,省吾的周围却也是一片平静。

其中最大的原因,是省吾一直畏惧担心的来自妻子的反击,竟然完全没有发生。

妻子闯入医院来见诗织,并从耳环等物件确认了与自己丈夫交往过密的女子。同时妻子和护士长也通过气,因而对于诗织是自己情人一事,妻子也一定知晓了。

果真如此的话,这件事就绝不会像平常那样不了了之。省吾意识到,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的来临好像已不可避免。

然而,妻子就像忘记了诗织这件事一样,什么话也没有说。完全和以前一样,淡然地做着家务,照顾着省吾的衣食起居。

妻子的态度虽然并不比以前热情,却也谈不上多么冷淡。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地方的话,那只有一点。那就是无论晚上自己回家多么晚,或是烂醉如泥,妻子都既不埋怨也没有表现出不愉快的脸色。这种与其说是和谐宁静,不如说是妻子对自己漠不关心更为恰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比以前自由了,所以干什么事情都比较方便了,然而省吾却总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妻子见过诗织本人以后,丧失了与其争斗的勇气了吗?妻子和诗织的会面,前后有两次。先是来拍腰部的X光片的时候。第二次是从插花教室的回来的途中顺便来医院送花的时候。那时妻子并没有见自己就一个人回家去了。难道是由于这两次见面,面对比自己年轻的女性,妻子感到无能为力、彻底认输了吗?

可是,心高气傲的妻子会草率地认输吗?令人难以置信。

该不是妻子现在先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然后寻找机会加以反击吧?虽然目前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要让人放下心来显然为时过早。

正如晴空万里的秋日突然袭来台风,会带来更大的灾害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妻子就会突然爆发起来,给我们致命的一击。

省吾一边警告自己,一边观察着妻子的动静。

即便如此,要想真正知道妻子心里想什么,还是只有看她的日记。只要读了日记,就自然会看清楚这种平静是真是假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想看日记。省吾苦思冥想地寻找着各种机会,然而周末要临时出诊和高尔夫,还有与诗织的约会等,怎么也抽不出空闲时间来。

这样过了半个月,到了十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下午开始,太要去参加足球班的集训,妻子便也一起跟着出门了。

企盼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就像了解省吾的心情一样,妻子床垫下面的日记本,给出了丈夫一个确切的答案。

9月25日(星期一)22:30

"妈妈,哎,妈妈……"

突然被女儿的叫声惊醒,回头一看,锅里的水眼看就要溢出来,我慌忙关掉了炉子上的火。

"啊!你回来了。对不起。怎么啦?"

"又是……"撅着嘴叹气的女儿正站在我的旁边。

"我觉得妈妈最近有点儿怪。"

女儿放学从学校回家,就站着,一边抓着餐桌上的点心,一边窥视着我的脸。我说这样吃相不好看,女儿便不耐烦地坐到椅子上去了。

"为什么?"我问女儿。"每次跟妈妈说话时,妈妈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一听女儿说这话,手里拿着游戏机遥控器的儿子也从隔壁房间里出来凑热闹。"是呀,妈妈,最近老是在发呆。对吧,姐姐?"

"太你住嘴,你游戏机打算打到什么时候呀!"我不由自主地训斥说。女儿却护着弟弟,窥视着我的脸说:

"太说得对。最近妈妈动不动就发火……为什么呢?"

"别管妈妈的事情,赶快去把你的制服换了!"

总算打发走了女儿。一想,确实最近没有和孩子们认真地谈过话。

脑子里整天都是丈夫和那个女人的事情,跟孩子们谈话时自然心不在焉。我一边觉得不能这样,一边却往往因为一些小事情而动感情,不由自主地发脾气。

表面上看去很恬静的妻子,没想到竟然也这样容易被感情所左右!我更没有想到妻子竟然向孩子们撒气,孩子们确实很可怜。

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显然是因为妻子见到诗织以后,明白了诗织和自己的关系而致。想到这些省吾不由得感到很难受。

9月27日(星期三)23:20

自从见到她以后,我就一直睡不着觉。为了不被丈夫发现,我到附近的药店买来了安眠药服用。

每天只是为了解渴我才补充些水分,其结果是,我的体重在一个星期之内减轻了三公斤。

洗过淋浴以后,我一边擦着身体,一边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锁骨窝好像被刀剜过一样深陷了下去,肩膀失去了往日的圆润,骨头开始凸显出来。同时两边的胸脯下面也看得见肋骨了,仅仅这些,就像一个老太婆。

由于生过孩子,下腹部上有许多条白色蚯蚓状的妊娠纹;或许是因为母乳喂养孩子的缘故吧,乳房也耷拉了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裸体了。

尽管绝经可能是五年或者十年之后的事情,然而对一个女人来说,不能不说已经进入了令人感到绝望的年龄。

如果说这个失去了青春的身体,是促使丈夫滑向年轻女人的原因,那么,为丈夫生养孩子的代价未免就太大了。

男人之所以渴求年轻女人的身体,是否就是因为雄性的本能呢?这就是男人称雄的原因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男人面对失去了青春的女人只能闭眼不看吗?不,与其这样,他们还不如干脆将自己的雄性肉体的一部分出租给年轻的雌性,这或许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作为多年的夫妻,长期的共同生活形成了精神方面的相互依赖以及安全感。这种积蓄与肉体的享乐完全是不同性质的问题,应该分开来考虑。如果能这样想的话,对丈夫的外遇,任何时候都不会焦躁不安,闷闷不乐。

纵然那个女人和丈夫的关系一直持续下去,从我们夫妻关系的角度来看,那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无论那个女人多么年轻,对于丈夫来说都只不过是一种逢场作戏。因为仅仅只是外遇,所以应该视而不见,若无其事,让时光来淡化它。

现在,虽说丈夫热衷于年轻女人,然而作为妻子的我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

看起来,对于自己和诗织的交往,妻子好像仅仅看作是一种偶然的外遇,没有办法,无可奈何。

如果妻子真这样想的话,我这边自然欢迎。我丝毫没有因为和诗织偷情而抛弃妻子和这个家庭的打算。

我只是希望目前一个阶段能让我自由一些。

妻子似乎对自己的肉体失去了信心,其实作为男人的我也是同样。为了让仅有的一点自信能够持续下去,我追求着年轻的诗织。正如妻子也感觉到的那样,这并非来自理智,只是男人的本能。

省吾一个人点着头自言自语,接着翻到下一页。

9月28日(星期四)24:00

尽管有各种烦恼,但是不能袖手旁观,不做任何反应。即使我已经不年轻了,但作为妻子来说,我有我的自信和傲气。

中午,从白金的插花教室拿了插花,以送花为借口,我去了医院。

下午一点钟,我估摸着医院里上午的病人都已经看完,我抱着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插花,走进了候诊室。

那个女子突然站起来跟我打招呼:"夫人,您来了,我一直在等您。"

因为事先说好中午一点钟到,所以她在等我。她还是那么漂亮。

"这个,我希望把这个花装饰在这里。"我把插花递了过去。"啊,多可爱的大丁草花!我很喜欢。"和如今的年轻姑娘一样,快人快语。

"是吗?这个月的插花没什么季节感,很不好啊!"我不由自主地话里带了刺儿。"哪里,夫人的插花总是很漂亮。"她奉承道。

表面上说得好听,内心一定在嘲笑我,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一想到这里,一直竭力压抑的愤怒油然而生。

"那我就拿走了。"她说。

因为是中午休息时间,她接过插花后,好像打算抽身离开。我看见候诊室里没有其他人,便向她命令道:

"哎,把这个收拾一下!"

我拿起装饰在候诊室中间的插花以及花瓶,径直递到了她的胸前。

妻子刚说了丈夫的外遇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有听之任之。然而没过多长时间,现在却又变得不能容忍了。

不仅如此,妻子还不顾自己的尊严,只身来到医院见诗织。而且还带着花来找麻烦,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女人的怨恨,竟然是这么执著可怕的吗?同一天的日记继续写道:

恐怕当时她一定不太高兴。然而她只是在一刹那间浮现出了困惑的表情,随即嫣然一笑回答说"知道了",然后接过花瓶走进了挂号处。

我对着她的后背,用可以清晰听见的声音低声说:

"你的耳环很漂亮,和你很般配。"

一瞬间,我感觉到她的肩膀似乎抖了一下,马上转过身轻轻地说:"谢谢!"然后快步离开了。

对她来说,终于从窘境中解脱出来了,或许她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我清楚地注意到。今天她也是散发着可爱的樱花香水的香味,而且有意佩戴着我丈夫给她的耳环。

另外,接花束时,她伸出的两只手的指甲上都涂着鲜红的指甲油。

艳丽的指甲过于刺眼,与她清纯可爱的脸庞很不协调。而且,指甲上还绘有类似彩带以及心形装饰的图案。

这些都和在挂号处从事接待工作的女性形象不吻合。从事医务工作的人应该再朴素一些,形象应该更清秀整洁一些。

我很惊讶。这时,护士长过来向我致谢:"夫人,谢谢您特意送花来。"

我轻轻地点点头说道:"负责挂号的的人染着红指甲,是不是太艳了?"

护士长转身向谁也不在的挂号处望了一眼,向我低头致歉说:"对不起,今后一定注意。"

护士长真的会去说她吗?如果不行的话,应该由当院长的丈夫明确地告诉她。

的确,关于诗织的红指甲油一事,妻子曾经说起过。那是早上去医院之前,早饭吃面包片的时候说的。这件事在日记里也有记载。

9月29日(星期五)23:30

清晨,送走了孩子以后,我很随意地对正在吃早饭的丈夫说:

"嗯,挂号处的女人很漂亮啊。"

我觉察到背朝着这边坐着的丈夫的肩膀似乎抽搐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

"那位小姐也负责医疗保险的账务吧?"

丈夫依然没有回答。然而不吃面包了,慌慌张张地开始喝起咖啡来。

"昨天我送花去医院,和她聊了几句。看见那姑娘染着红指甲,真让人吃惊。"

丈夫终于干咳了一声,可是依旧保持着沉默。

这种拒绝回答的态度,恰好是丈夫承认那个女人就是"她"的证据。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无需顾忌什么了。

"在医院工作,必须给人以清洁整齐的印象……"

突然,丈夫背着身子回答说:

"挂号处并不直接涉及给患者治疗,没必要那样吹毛求疵吧?"

"挂号处是医院的脸面呀。那位姑娘涂着那么鲜艳的指甲油,病人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他再次出现沉默。我干脆说:

"如果你去说不方便的话,由我来拜托护士长去说吧?"

一听这话,丈夫终于转过身来,瞪着我说:

"这恐怕不是你该说的话吧!"

"但是这样下去确实不好看呀……"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丈夫还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丈夫的情人呢,还是丈夫觉得这样笨拙地争执下去不好呢。总之,他忽然不吃了,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一直看着他,只见他匆匆忙忙地换上外出的服装,拿起皮包,说了声"我走了",就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在这个时候,妻子已经明确地知道"诗织就是丈夫的情人"这件事情了。

"太大意了,太大意了。"省吾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继续看同一天的日记。

如果要说全职太太最头疼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一个人在家的时间太长,因而难免容易胡思乱想。

擦地板、洗衣服、整理东西、浇花、洗碗,等等,在做这些因为长年的习惯已经驾轻就熟的家务时,尤其是这样。

我虽然尽力想忘却,然而那个长着令人可憎的漂亮脸蛋的女人,用她那染着鲜红的指甲的手缠绕着丈夫的脖子,娇媚地偎依着丈夫的景象,却总是浮现在眼前。

如果是在外边有工作的话,或忙于手头的工作,或和同事聊天,也许都能排解及调节我的情绪。

然而全职太太却做不到这一点。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最好的排遣方法就是跟几个比较知心的朋友聊天。但是有些家事,像家庭内部的矛盾等,无论怎样掩饰也是家丑,是不能轻易地和别人商量的。

下午比较空闲,忽然想去涩谷的东急百货商店看看,该店是出售各种优质名牌商品的名店。

因为大部分东西在广尾附近都能买到,所以我去高级百货大厦购物只是每月一次,根据事先写好的购物单,按图索骥,匆匆忙忙,买了就走。那么今天突然怎么了呢?

本来出门是为了散心、调节情绪,但到要回家时,不知不觉买的东西已经装满了各种购物袋,满满的两只手都提不下,无奈只有将其中一部分交给商品寄存处。而且,这次买的东西都不是给家里人的,几乎清一色都是为自己买的东西。

"既然丈夫这样随心所欲,我也放纵一下自己。""既然丈夫能从蒂凡尼高级宝石店买首饰送给那个女人,我买这点儿东西又算个什么。""我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那个小丫头……"

我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买的东西全都用丈夫的信用卡付了账。当丈夫看到这次的购物总金额时,还不知作何感想呢。

如此疯狂购物,我还是第一次。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想起了不知在哪里听到过的一句话:"寂寞的女人喜欢购物。"

本来,我是一个购物欲并不强的人,难道是心灵的饥渴促使我这样大量购物吗?

这样的自己真是可悲。

妻子究竟买了多少钱的东西呢?只要看一看信用卡清单就可以知道,然而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因为原因在我这边,我什么也不能说。

可是,还是应该提醒妻子,购物不宜过于频繁。

"寂寞的女人喜欢购物。"这句话说得真好。可是,感觉真有些悲哀。我真希望妻子考虑问题不要过于复杂,但这对于性格细腻A型血的妻子行得通吗?

9月30日(星期六)23:30

中午一点,在新宿西口的宾馆见到了护士长,一起吃了午餐。吃完饭以后,护士长给了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医院挂号处叫香田的女性的住址。

"谢谢!从这个住址到医院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坐电车,只有一站。如果步行的话,听说有十五六分钟就够了。"

好像是一个高级公寓。年轻人恐怕没有能力住在东京市中心这么方便的地方。难道是丈夫给她付房租吗?

"那姑娘很引人注目吧?"

"嗯,是的。不过她本人似乎不太在乎。"

护士长迟疑了一下,像是鼓足勇气地说:

"不过,好像也有人起疑心……"

一听这话,我脑子里一阵烦躁。

作为医院经营者的院长和本单位的女性职员有不正当的关系,如果人们知道了这件事,风纪紊乱,院长的权威就要大打折扣。可能看出了我脸色的变化,护士长慌忙劝解说:

"不过,像您看到的,她比较单纯,人并不坏。"

就凭她和自己丈夫的关系,能说她人不坏吗?我摇了摇头。护士长老实地低下头说:

"目前并没有成为一个问题……不过我一定提醒她注意。"

"好好儿地盯着她!有什么情况,请马上跟我联系。"

总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或许只有逼丈夫辞退那个女人了。

啊,妻子连诗织的住址都知道了呀。

省吾感到针对自己的搜查网络越收越紧了,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这次真的能顺利过关吗?我这里怎么想都无济于事,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完全在妻子那里,我毫无办法。

10月1日(星期日)23:30

昨天夜里还是睡不着觉,一睁眼天已经都快亮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做梦还是醒着,陷于一片幻听、幻想之中。

即使在白天也经常头晕目眩,站起来时往往眼冒金星。身心两个方面都极度衰弱。

对于晚上很晚才回到家的丈夫,本来我想好什么话也不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

焦躁不安,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丈夫对此究竟有没有觉察呢?

总之,这种状况如果持续下去,丈夫只会更加嫌弃我,越来越躲着我。

我自己也不想成为这样的女人。

干脆把自己心中的苦衷倾诉给丈夫吧?"和她分手吧……"如果能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心里一定会舒服一些吧?本来就是丈夫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没什么可顾忌的。

可是,现在丈夫显然爱着那个女人。因此,即使确定了她是谁,把相关证据也都收集齐全了,也不能轻易有所动作。

如果丈夫将错就错,一条道走到黑,今后我将如何活下去?

最坏的情况,是丈夫扔下家庭去那个女人那里,这种可能性也并非没有。也许不久的将来,离婚就在等着我。

遗憾的是,我们这些全职太太的生活来源主要依赖丈夫,因而在处理和丈夫的矛盾时,投鼠忌器,顾忌很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现实生活中,主动权是掌握在他的手里的。

由于他的一个决定,我们就可能发生各种变化。我就像在激流中漂浮的一片树叶一样。

不过,树叶也有树叶的骨气。

在经历了种种烦恼和内心的思想斗争以后,似乎妻子的想法是:如果她采取强硬手段,反而会使自己变得被动。

能这样想的话,那当然很好。对于男人偶尔的外遇,通常女人总是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像现在这样,跟诗织在一起,我没有说要和妻子离婚。我只是希望对于我目前的游戏,妻子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丈夫完全滑向诗织,走向离婚之路,自己的生活将变得很艰难。妻子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确很了不起。

妻子无论怎么说大话,也只是一个全职太太。一个全职太太自己并不能养活自己。要以这样的地位来对等地和自己的丈夫争斗,这种做法本身就是很愚蠢的。

只要妻子老老实实的不惹事,我就可以保证给她提供像现在这样富裕、安定的生活。希望她能理智地考虑这件事,慎重地采取行动。

省吾感到稍微轻松了一些,又翻了一页。

10月2日(星期一)3:00

欢送老朋友池田的酒会,我参加到一半就离开了,晚上八点赶回家。

然而家里并没有丈夫的影子,回家之前的紧张感一扫而空。

据女儿说,大家一起吃过饭后,爸爸说完"有急诊,会晚点回来"就走了。大约是三十分钟以前离开的家。

真的是有急诊吗?恐怕他是在知道我要去参加欢送会,就按事先自己安排好的计划出去的。难道不是吗?

最近,晚上只要说是出急诊,丈夫从来没有提及过患者的病情如何。

我明白这些多半是撒谎,所以也从来不问。

不管怎么说,把两个孩子单独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外出,太没有责任心了。

无论如何,真的必须出门,难道不应该跟我手机联系一下吗?没有给我打电话,这就是有问题的证据。本来欢送会以后还要去喝茶,我拒绝了朋友们的邀请匆匆赶了回来,现在一想真是很后悔。

丈夫既然去那个女人那里,那么我也可以和丈夫之外的男性一起喝喝茶呀。

今天晚上我要等着丈夫回来,明确地问一问他外出的理由。

确实,在妻子外出以后,我说"有急诊"以后就出门了。

我也知道此事可能要被妻子怀疑,那天是因为诗织不安地打电话来说"有点儿发烧了",所以我才慌慌张张地出门的。

妻子可能会怀疑有没有急诊,但那天诗织确实得了急病。

同一天的日记接着写道:

今天晚上,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要等丈夫回来。

可是,洗完澡后,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门口的动静把我吵醒时,时钟正指着凌晨两点三十分。如果是往常,丈夫会直接去书房,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客厅里亮着灯吧,丈夫径直向这边走过来。就在丈夫把手伸向门口的开关、准备关灯的一瞬间,"噢……"丈夫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什么呀,是你在这儿啊?怎么啦,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这本来是我想说的话。

"您,这么晚了您一直在看急诊吗?"

"那当然了。你就是为了问这个,才特意等在这里的吧?"

丈夫做出一种惊讶的表情瞥了我一眼,从厨房里拿出一杯水喝。我很干脆地对丈夫说:

"晚上这么晚,我又不在家,您再出去,孩子们不是太寂寞了吗?"

"别说傻话……不管你出去与否,患者都是不能等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呀。"

"那您跟我说一声,我就会早点儿回家来呀。"

"嗯,你好久没有出去了,好不容易出去一次,我不忍心叫你回来。"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辛苦了,早点儿休息吧。"我费力地讥讽了他一句,就逃进了卧室。

总之,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我们的关系修复的可能性等于零。丈夫每天越来越沉溺于那个女人,这样下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导致家庭解体。

"会是这样吗?"我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总而言之,我得先到那个女人住的公寓看看吧。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在亲眼确认了丈夫是否出入那里以后再说。

难道说妻子真打算来诗织住的公寓吗?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让妻子来看到我们进出公寓的样子。只要妻子确认了我去诗织家之事,改善目前状况的可能性就等于零。不,不仅仅是等于零,事态就只会进一步恶化,向妻子所担心的家庭破灭方向发展。

仅凭这一点,就必须阻止这件事情。

可是,究竟怎么办才好呢?省吾陷入沉思的同时,日记也结束了。

这篇日记是十月二号写的,到今天只过了六天。

在这个期间妻子来过公寓吗?不,不像来过,因为我和诗织都没有发觉有这种迹象,所以如果要来,也是以后的事情吧?

不管怎么说,今后进出公寓必须谨慎小心。

省吾反复叮嘱着自己,手里拿着日记本进了妻子的卧室。

整洁、寂静的房间,让人感到有些不安和莫名的恐惧。

下次看日记的时候,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省吾觉得很不安,把日记本塞进了床垫下面。

从那天以后,省吾每次见到诗织时,都习惯地问她:"有什么变化没有?"

星期六从下午开始就和诗织在一起,很久没有这样了,在亲热一番之后,省吾又向诗织问起同样的问题。诗织不可思议地反问道:

"有什么可担心的事情吗?"

省吾稍微思索了一下,坦率地告诉她说:"因为我妻子知道了这个地方,或许她会来这里……"

诗织马上回答说:"没关系呀。"什么没关系呢?愣了一下她又说:"如果见到夫人,我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的。"

不是这个问题。我担心害怕的是妻子见面以后,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话来。诗织则用明快的声音说:

"我,我很喜欢夫人。夫人总是很潇洒,很精神……"

省吾一边抚摸着诗织圆润柔和的肩膀和脊背一边想,这就是所谓年轻女子的自信和纯真吧?对于诗织来说,妻子的存在,或许仅仅只是一个比自己年龄大的、有一些威严的女人而已。

就这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又过了一天。

一直提心吊胆地担心可能要出什么大事,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种紧张和轻松交替混杂的日子一天一天持续着。省吾想,只有随遇而安了,听天由命吧。

是不是妻子已经不准备把这件事情闹大了?正当省吾开始这样想的时候,十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天,看日记的机会再次来到了。

那天,太要去参加足球的训练比赛,妻子因为帮忙一起去;夏美也要去会朋友。所以家里就剩下省吾一个人了。

10月13日(星期五)23:30

我还是必须去一趟。

这些天一直在压抑着,终于决定还是要去到那个女人住的公寓看一看。

地点是代代木3-35。拿着护士长给的地址,下午我开自己的车去了。

按照事先在地图上确认过的路线,先到医院所在的西新宿的大楼,然后从那里转甲州街道,再从西参道口向参宫桥方向行驶。

要去的公寓,就在离西参道口两三百米的地方,参宫桥的对面,靠左手的地方。

一问代代木公寓的名字,没有人不知道。这是一幢八层楼的漂亮公寓。

西参宫桥前大道上往来的车辆很多,一直下去从明治神宫通往代代木公园,只要稍微再往里走一点,便是安静而悠闲的住宅区。

那个女人就住在这里啊?我先开着车把这幢公寓的外观观察了一番,然后把车停在旁边的空地上,下车往公寓里走去。

但是,走进公寓的入口大厅,马上就看到有一个很大的门。如果不输入密码,这道门就进不去。

没有办法,我只好去看了看信箱。603号信箱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香田"的名字。

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就住在这幢公寓的这套房子里。

看着看着,我感到再也无法忍受,便走出了公寓。接着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参宫桥电车站。因为车站附近有房地产中介公司,我想问问代代木公寓的房租价格。

"有各种各样的价位。最便宜的小套的房租每月大概十五六万日元吧。"

一听这话,我就明白了。

十月十三日的日记继续写道:

小套房的房租是每月十五六万日元,这个价位不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子能够负担得起的。根据医院拿来的工资表来看,她无论如何不可能付得起这么高的房租。

由此看来,房租一定是丈夫支付的。

虽然还没有核对各种收据,但无疑这是从丈夫的零用钱里支出的。丈夫竟然让她住在这么高级的地方,并且到这里偷偷约会。是可忍孰不可忍。

10月14日(星期六)24:20

丈夫甚至连她的房租都包了……

也许对丈夫来说,这是大丈夫气概的表现,但是,照顾她到这个地步,明显已经超越了逢场作戏的界限。

那个女人紧紧地偎依着丈夫,嗲声嗲气地撒娇、献媚,丈夫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好像就浮现在我的眼前。

或许丈夫是被骗了。他原来就是一个不擅长谈情说爱的男人。我没有听说过他在结婚前和哪个女人谈过恋爱。一想到这里,我就越发觉得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希腊神话中的梅杜莎女妖那样的、头顶上有无数条毒蛇在蠢蠢欲动的坏女人。

可是,我太老实了。我受到了丈夫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却仍然不恨他。恶人并非丈夫,而是换成了那个女人。

然而,那个女人今后打算怎样处理她和丈夫的关系呢?也许她正等着我和丈夫离婚,她好跟我丈夫在一起吧?

或者干脆像护士长说的那样,到她的公寓去,给她点儿钱,让她跟丈夫分手。那样做或许最为痛快。

可是,这样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即使我去责备丈夫、大声哭闹、发疯生气,但我并不认为这样能让丈夫跟她分手,因为丈夫连房子都帮她租好了。不仅如此,丈夫一定还会竭力找借口搪塞,这样一来,反而更加容易煽起丈夫的外心。

如打算追究丈夫外遇的事实,我自己就有必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必要的时候离婚也在所不惜。但是我下得了这种决心吗?

看到"离婚"这个词,省吾不由得呻吟起来。

真是的!不能相信妻子真的是考虑到离婚了。那只不过是妻子瞬间头脑发热,随便说出的一句话而已。

省吾这样对自己说,接着又翻了一页。

10月17日(星期二)24:10

到厨房里去拿盒饭的夏美,看着早晨的电视节目,隔着餐桌说道:

"啊,这个人,又和一个新的女人结婚了,第二次了呀。"

我正好在往丈夫的碗里盛饭,我扫了一眼电视画面,那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日本有名的男演员。

女方是一位比他小二十岁的电视演员,这个婚姻好像就是人们常说的"奉子成婚"。

最近慢慢变得有点儿大人样的夏美对这个节目好像很有兴趣,在丈夫旁边一边摆弄着学生服的飘带,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真了不起,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女性结婚。"

听了夏美的话,我说:"因为男人喜欢年轻女性,很容易受骗上当。"

"啊,受骗上当?"

"这些女孩子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个男人,肯定都是冲着钱去的。她呀……"

我这是讽刺坐在对面的丈夫。丈夫自己好像也明白,眼睛盯着报纸,装出不关心的样子。

"无耻,不道德!我讨厌这样的结婚!啊,该去学校了,我走了。"

年幼的女儿留下天真无邪的声音,上学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

在大门关上的同时,我斜眼看着丈夫绷紧的脸,尽量装得很高兴地说:

"今天傍晚,母亲大人要来家里。"

"呵呵……"丈夫敷衍地说完,放下手里正在看的报纸,没有喝我递给他的茶就站了起来。

自从那天和深夜回来的丈夫争执了几句以来,丈夫的态度确实发生了变化。

除了和孩子们在一起,以及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以外,夫妻之间没有话。即使我主动搭话,丈夫也只是暧昧地重复着有气无力的回答。

听见大门口有丈夫出门的声音,我急忙去送他时,大门已经从外边关上了。

就像这样,我和丈夫的距离越来越远。

的确,那天早上看电视时,妻子和女儿有过一段关于再婚的男演员的对话。

对天真无邪的女儿,说什么年轻的女性为了金钱而接近男人一类的话,这本身就不对。那些话显然是在对我含沙射影和挖苦讽刺。我的确很生气。原来妻子也并没有忘记那天早晨的事。

下面还是同一天的日记。

我一面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一面叹着气向丈夫没有看完的报纸扫了一眼,是有关围棋方面的版面。

说起来,丈夫的围棋好像下得很好,而且拥有段位。偶尔他也和儿子一起下棋。我从中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然而这种温馨究竟能持续到何时呢?

对于父母之间的这种冷漠的气氛,孩子们感觉到或许只是个时间问题。

而且丈夫的情人,也会像这个电视演员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怀孕。

如果她对丈夫说"我想生孩子",那该怎么办呢?而且如果怀孕了……

其结果,受伤的是我呢,还是她呢?我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

在那种情况没有出现以前,我希望丈夫能清醒过来。

但是,如果丈夫什么都明白,就是忍不住要偷情,在外面养情人,又该怎么办?如果还继续来往,丈夫的心情就可以归结为"我爱着她"这一句话。反过来,那个女人真的爱着我丈夫吗?今后,如果我们真的到了要分手了的话,那个女人她真的能完全接纳省吾、以及省吾的一切,并会为维护他们而做努力吗?

自从知道丈夫有外遇以来,我瘦了将近五公斤。但因为和丈夫没有亲密的接触,所以,关于我的苦恼以及体重的减轻等情况,丈夫是不会注意到的。

每当我嘴里说出讽刺挖苦的话语时,所展现的只是一个嫉妒心强、惹人嫌的女人吧?

然而,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像电视中的那个女演员一样,她或许也会怀上我丈夫的孩子。即使丈夫反对,她要想做的话完全是可能的。

在事态发展到那一步之前,必须加以阻止。还是去那个公寓,好好儿地找她谈一谈……

妻子还真以为诗织想怀孕吗?

其实,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并不想要孩子。而且,自己也采取了避孕措施。

当然,如果骗她的话,并不是不可能怀孕。然而省吾认为,诗织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

不管怎么说,妻子对这件事想得太过分了。就算我给她付房租,我也并不是就要跟妻子分手而跟诗织在一起。现在跟诗织在一起,仅仅是想享受一下与年轻女子谈情说爱时的冒险感觉。

为什么妻子不能理解一个男人的情感呢。在家庭不至于破裂的前提下,干点儿风流事儿,这几乎是每个男人都有的愿望。

在这一点上,前几天高中同学聚会时遇到的村濑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开办了一家进口贸易公司,事业很成功。公司在品川附近,家也安在了其附近的御殿山。

聚会后,应邀去了他那宽敞的家。从他住的高层公寓居高临下地看东京湾的夜景,就好像自己漂浮在亮闪闪的灯光之上。

而且,他太太很漂亮,长得像模特一样。两个女儿长得像妈妈,也很可爱。看上去他是一个工作、家庭都非常顺利,特别幸福的男人。

但是,从他家出来,我们两人去喝酒时,他竟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上帝保佑,我工作顺利,两个孩子也很好,眼前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在普通人看来,是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说给自己听,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省吾想起了刚才所看到的幸福家庭。

"但好像就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够,缺点儿什么。"

村濑这时把兑了水的威士忌一口喝完后嘀咕了一句。

"的确,我对妻子和女儿们都很满意。她们也很感激我。然而关键是作为父亲的我自己,是否已经满足了?难道只是为了得到这些才这么拼命地干吗?真是这样吗?"

省吾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后,村濑又说道:

"想寻找有刺激、能让人激动的东西。"

"是女人吧?"省吾问道。好像村濑就等着这句话似的,把桌子敲得咚咚响。

"就是就是,想跟漂亮的女人调调情。"

省吾完全理解村濑的感受。

在某种程度上,如果一个人工作顺利、家庭安定的话,那他看上去一定是个自由而且幸福的人。

然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男人并不能完全满足。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在看着知足的妻子和孩子的同时,"难道我的愿望仅此而已吗"的疑问会油然而生。

的确,看到家里人愉快的样子自己也很高兴,但除此之外,现在还想拥有一个华丽的类似冒险的恋爱。或许它会被说成是男人的自私、任性,但这就是男人的愿望,真实的心声。

"对,很理解。就是这样。"

省吾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工作顺利,有了金钱和时间,接下来想要的就是女人啦。如果可能的话,想跟好女人永远恋爱下去。"

家里有着模特似的漂亮太太的村濑,能把话说到这儿,既不可思议又有意思。

"那么,现在跟谁谈着呢?"

省吾问了以后,村濑淡淡地回答说"嗯……有一个人……""那你呢?"他反问道。

"一样,也有一个人。"听到这儿,村濑笑了起来,突然举起了酒杯,说:"干杯!"

为谁干杯呢?为了眼前两个人的恋爱吗?

干杯过后,省吾再次问道:"你太太那边,不要紧吧?"

"嘿嘿。"村濑慢慢地点了点头,又反问道,"你那边呢?"

一下子,想起了最近妒火旺盛的妻子,省吾变得心情沉重起来。

"最近醋海翻浪,焦头烂额啊……"

"那种事情,别介意。因为我们拼命地工作,妻子和孩子他们才有幸福可言。"

想着那些和这些本来就不是一回事,又听到村濑这么一说,省吾好像有了一点儿勇气。

"男人的幸福是由秘密的多少决定的。"

省吾突然没有反应过来,村濑又加了一句,

"人的一辈子,如果连一点儿秘密都没有的话,那太没劲了。"

与村濑见面后,省吾有勇气了。

首先,"男人的幸福是由秘密的多少决定的",说的是男人的大胆和潇洒。虽然不能拿到桌面上说,但说到点子上了。

然而,这天真的想法被打得粉碎。下面的日记里,写出了严酷的现实。10月20日(星期五)13:30

昨天晚上九点多,丈夫去参加医生们的聚会,他突然打来电话说:

"现在我们去喝酒,回来会很晚。"

他从来都不跟家里说,这次突然打电话来说理由,有点奇怪。

我相信我的直觉,对孩子说:"我有点事……"就出门了。

只在衬衣上披了件外套,就直接去了代代木的公寓。

按照上次调查的路线,我把汽车停到了横着的小路口,在公寓对面的路上等着丈夫。

因为离车站很近,尽管是晚上,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很多,从公寓那边应该看不见站在马路对面的我的身影。

我站在那儿,用眼睛一个一个地寻找着六楼点着灯的窗户。

在黑暗的夜空中,亮着灯的窗户只有三个,其中的一个就是那个女人等着丈夫的灯。

时间快到十点了,凉凉的晚风吹过面颊。因为有外套,并不感到冷,但三十多分钟一直呆呆地站着,总有点凄凉的感觉。

或许,他打电话来,真的是为了去喝酒?但是,那种小心翼翼、急匆匆的说话方式,一定是为了掩盖去诗织那里。

再等一会儿,丈夫肯定会出现的。

"今天一定要抓到证据。"我下定了决心,但如果确实看到丈夫进了这个公寓时,自己该怎么办呢?我穿过眼前的人行横道,追上丈夫,抓住他的胳膊,又哭又叫地说:"回家吧,求求你了!"我会这样做吗?

这样的爱情,已经不存在了,那为什么还要追到这里来呢?……

确实,那天医生们聚会后,我去了诗织的房间,妻子真的看到这个情景了吗?省吾一边觉着不可思议,一边又浏览着日记。

如果在这儿见到了丈夫,现场抓住他,让他赔礼道歉的话,这件事能解决得了吗?相反,如果他将错就错的话,我们的婚姻就破裂了。

闹到这种地步是不是有点过分?不管怎么说,首先要亲眼确认丈夫进那个女人房间的事实。

丈夫越轨的事实,一定要全部记下来。

快过了一个小时了,丈夫怎么还不出现呢?难道是我想错了?一边看着表,一边觉得心里没底,同时想到孩子们是不是已经都睡了呢?有些担心家里的情况了。

或许,丈夫改变了主意,直接回家了?如果是这样,他会给我的手机联系,没有电话,就说明还没有回到家。

"怎么办呀……"

我刚开始来回跺脚时,突然发现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朝对面的公寓走去。

胳膊下夹着小皮包,轻快地迈着大步的样子,毫无疑问,肯定是我的丈夫。

丈夫虽然在马路对面,但也有可能会突然往我这边看,发现我。想到这儿,我突然有点害怕,但我还是直了直腰,盯着丈夫。

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做了亏心事的是丈夫,感到可怕的应该是他。

比估计的时间晚了很多,但他确实在这里出现了。而且手里还提着从附近便利店买的东西。

我现在就这样冲出去,站在丈夫面前,他见到我,会说什么呢?

然而,丈夫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在防盗门前停了下来。幸好灯光很亮,丈夫的动作看得很清楚。

我想他可能要按门铃吧,谁知他竟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很习惯地把钥匙插进孔里,一溜烟地进去了。

那天晚上,诗织让我在附近便利店买点儿东西,之后我进了公寓。这些都让等在公寓外面的妻子看到了。

连这些都知道了,搪塞不过去了。省吾为了使自己安静下来,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接着看日记。

不可思议的是,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进到他情人的公寓时,我竟然格外地冷静。

丈夫那时的情形,就我对他的了解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是性格所致吗,嘴角流露出不检点的样子,领带松弛地吊着,好像有一种终于到了情人家的放心感。

然而,他不是专门去便利店买东西的那种男人。是那个女人让他去买的吗,还是他主动去买的?袋子里装的是他喜欢的香肠或啤酒,是为了两个人在房间里痛饮吗?

想着丈夫靠在家里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不停地对我发号施令的样子,我怎么也想像不出他白天的形象。

丈夫那个样子,是那个女人所喜欢的吗?或者说,她有着巧妙的操纵手段?不管怎么说,我的陌生的丈夫在这个公寓里。

风任意吹着,还夹杂着小雨,可我并不在意,还是呆呆地站在那儿,望着六楼的灯光。

在那里,我丈夫脱掉西装,换上情人为她准备的睡衣,自己打开了啤酒罐。甚至还跟那个女人亲吻。

不管怎么说,今晚没有白来。自己亲眼目睹了这些,在我心中仅存的一丝对丈夫的信任一下子也荡然无存了。

像被夜晚的雨追赶着似的,我跑进停放在公寓旁边黑暗处的汽车里。

我坐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已不再回头看了。直接回到家后,稍微收拾了一下,洗了个澡。

回到无人的客厅里,又被懊悔和凄惨所笼罩,一口气喝了一杯白兰地后,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丈夫回到家中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七分。

省吾偷看妻子的日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现在看着二十日的日记,对他的打击很大。

首先,最大的震惊是妻子已经去了诗织的公寓,而且还目击了自己进公寓时的情景。

连这些都看见了,他已没有狡辩的余地了。为此,不管妻子说什么,他也只有低头了。无谓地顽强抵抗,只能使伤口更深。他虽然意识到了这些,但他对同一天日记中一些语言格外在意。

"丈夫越轨的事实,一定要全部记下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越轨的事实,一定要全部记下来,难道是要用到什么地方吗?

如果,仅仅是想把每天的想法记下来的话,不需要想得那么多。

然而,"一定要全部记下来"怎么解释呢?

也许,妻子的日记是为了某天给某人看,所以才这么一丝不苟,认真详细地写着每个字。

"难道……"

如果今后夫妻之间闹矛盾,妻子可以把日记拿出来让别人看,那就会追究自己的不检点行为。

但是,省吾不认为妻子是个心术不正、会算计的人。

这样做,单纯是为了吵架时痛斥我"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手段吗?为了给报复提供证据而要记下来的。

"是啊。"省吾说给自己听着,心里平静不下来。

"结果仅仅是这个吗?如果……"

省吾感觉到,有人给妻子建议,告诉她只要有问题的地方就都记下来。

省吾有不祥的预感,但现在不愿想得太多。

不管怎么说,至少自己与妻子的关系正处在一个重大的转折点上,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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