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天帝 - xp1024.com
《紫薇天帝》


第一章 一重浪灭一重生

大周,至圣元年,济阴县。

虽只是初秋,入冬尚早,但寒意入骨。

不见晨曦,只有淅淅沥沥秋雨从灰蒙蒙的天空坠下,淋湿了大地。

很快便大了起来,重重击打在鱼鳞瓦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雨水沿着瓦缝汇聚成细流,从檐前滴下,绵绵不绝。

城南处的一户人家,一个少年起身走向窗前,推开窗子。

看着秋雨,有些怔怔。

不知过了多久,才伸手在掌心接了些滴落的雨。

手心凉凉的,少年一个激灵,将雨水甩落。

良久,少年眼中的迷茫复杂渐渐散去,明亮清晰起来。

这是个诸法显圣,百家争鸣的大世界。

自上古洪荒大破灭以来,世人承其道统,衍生出无数大道法门。

仙佛神魔,诸子百家,气运功德,如恒河沙数。不过大致划分,亦只是气、力两道。

修气者聚气炼神,洞彻万物,长生久视。至强者出入青冥,呼风唤雨,斡旋造化只是等闲。

修力者,熬炼筋骨,练就不坏,肉身成圣。至强者翻江倒海,摘星拿月,乾坤摩弄不过尔尔。

然而长生之路何等崎岖坎坷,漫漫荆棘,多少天纵奇才,上下求索,还是白头。

这个少年伏尘,轻叹一口气。

前世自己从地球穿入此界,得大气运,加之穿越者拥有此界未有之的经验与知识,靠着这底蕴积累,虽起步略有坎坷,但之后便一路扶摇直上。

只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一切来得太易,以致迷了心智,蹉跎岁月,未曾真正珍惜利用自己得到的气运机缘。

虽也最终打破了凡人三关,挣脱了天人六锁,半步迈入长生十二重楼,但在大劫来临之际,这点修为,不过卒子而已。

于大劫中百般艰难求存,终还是被灰灰。

而今侥天之幸,一重浪灭一重生,得以重活一世,怕已是耗尽了机运福缘。以后的一切,都需靠自己去争,不能再有丝毫的懈怠轻忽了。

不过所幸,自己还有着两世积累与些许前知。

大劫之下,虽艰险万分,但未必不能披荆斩棘,险中求胜,走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伏尘正凝思间,“嘎吱!”一声,略显斑驳的木门打了开来。

走进一个少女,十三四岁,发辫圆环,左右各一,端着铜盆热水与毛巾,有些吃力的样子。

身子矮小瘦削,肤色白皙,眼睛澄澈干净。虽还稚嫩尚未长发,但已可初见清丽。

见了少年,忙将铜盆毛巾放下。

关了门,取了衣裳,低声责备道:“少爷,天冷了,雨又这般大,怎么只穿了中衣就起来了?快点换上衣服,小心感了风寒。”

说着,鼓起小脸,服侍着伏尘穿上。看着少女,熟悉的面容和语调又唤起了前尘许多往事回忆。

少女名叫三三,姜姓。婴儿时便被遗弃在伏家门口,身上只有一块玉牌,上刻姜字。是年六月,天降飞雪,千里素裹。

母亲见此不忍,又遍寻不见其生身父母,遂将其收养长大。三三自幼便与他为伴,青梅竹马,已有十几年。

虽名为丫鬟,但彼此感情深笃,依赖信任,不足为外人道也。

着了衣衫,三三端来铜盆。水汽蒸腾而上,伏尘的面容倒映在水中。皮肤苍白,眉眼青稚,嘴唇微微抿起,倍显倔强。

眼前,前世今生面容,相互浮现交错,不由恍惚感慨。

伏尘将手没入水中,纤细瘦弱,青青脉纹隐约可见。

三三将毛巾浸湿拧好,细心为他擦拭面孔。伏尘眼神幽幽,前世自己散漫无状,虽最后醒悟,却失了时机,累得三三为自己身死,却无能为力。

那种无以名状的失落与痛苦,悲哀与愤怒,如同被压抑着的火山熔岩,低沉而暴烈,无处宣泄,摧人心脾。

大劫压至,残酷现实,至今想来,心口依旧隐隐作痛。

正在想着,门弯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久,“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侄儿,是我,你兴叔!”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敲门声。

三三开了木门,一个蜡脸的中年汉子正站在门口。左右三四十岁,穿着青色棉袍,身材高大但却略显佝偻,鬓角微霜,带些气喘。

风夹着雨,还是很清冷,刮了进来。浸湿带凉,屋内显得更冷了,伏尘不由轻咳了几声。汉子瞧见,急忙将油纸伞在门外抖了抖,卸去雨水,放在一边,关上了门,走了进来。

眼神凌厉,瞥见三三,微微点了点头。

随手将佩刀和一个包裹放在桌上,一边看向伏尘,露出几分关切,低声询问:“身子近日可好了些?你自小身子骨就弱,既已入秋,更深露重,要多加注意才是。”

叔父黄兴,又号黄病虎,自幼失怙,吃百家饭长大,自家祖父在世时常常接济。

父亲儿时玩伴,两人自幼要好。后来十六岁就孤身一人独自外出闯荡,生里死里十数年,最后带着一身伤痛归乡安家。

因其一身武艺,补了城里捕快的缺。父亲去世后,多年来一直维护照料自己,视若己出。

伏尘起身,温声回应着:“近来还好,不过是昨夜温习经义,晚了时辰,有些乏力不适,并无大碍。”

停了停,又道:“叔父先坐着歇歇,待会儿还要到衙门里应卯吧。”

黄兴点头坐下,又皱眉道:“虽一月后便是童子试,学业重要,可抵不过身体,还是小心为上。”

“侄儿晓得。”伏尘应声答道。

三三烧上了木炭,火焰燃起,不一会儿,屋内就渐渐温热起来。三三给两人倒了茶,立到了一旁。

黄兴喝了口茶,手掌挪移间,可见骨节粗大,茧子厚硬。黄兴露出一丝微笑,温言道:“今日带了些肉食和银两,若是不足,就和叔父说。”

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缓缓道:“这是凉州百年白参,性最平和,补养身子,正好适用。”

“多谢叔父,可是……”,伏尘正准备拒绝。

“不要推辞,叔父我修的是兵家功法,最重杀伐,早些年损了经脉,经年累月,这白参,对我已经没什么大用了。”黄兴开口安慰道。

“白参每日用一片,你身子尚虚,要慢慢调理,好生休养才是。”

自己这侄儿自幼聪颖,学业出众,有兄长之风,经常受主持书院的辛先生夸奖,想必过童子试应是不难,可惜兄长却瞧不见了。

侄儿尚幼,自己需得好生看顾才是。

看着伏尘孱弱的身躯,心底又有些发酸。说罢,不待伏尘回答,便提了刀,出门去了。

大雨茫茫,撑着伞,转眼间就隐去了身影。

站在门外,目送了黄兴,伏尘转回坐在椅上,思潮翻滚。

此界乃洪荒大界,虽几经破灭大劫,道统依旧不绝,屹立诸天。

而今各大势力犬牙交错,自武周代唐以来,大周,大秦,大夏三大帝国天朝鼎立,威服天下。

玄门三宗为仙道之首,佛门三寺乃净土圣地,天下七尊从心所欲,妖魔六道纵横睥睨,皆为顶级势力。

而后有兵家、法家、墨家、农家等百家道统争鸣,开慧众生。

更有十三世家阀阅显赫,世代簪缨,镇守一州。

亦有诸侯立国,盘踞各地,小者数府,大者数州,称孤道寡。更次者,如天上繁星,地下尘埃,不可胜数。

自家原为中人之家,自父亲科举取了秀才后才渐渐有了积蓄,置了田产房屋。

前身赤子之心,事父事母至孝。

后来父母亡故,前身遇了奇人,福至心灵,几乎倾尽所有,为父母择了块风水奇佳的吉穴厚葬。

世人传之,以为至纯至孝,和他的聪慧一样为人称道。

日后伏尘才知,那位是天下七尊派之一,玄空易派四大堪舆师中的撼龙先生,性喜游历风尘。

为他人堪舆只看有缘无缘,只观有心无心。

上好的风水阴宅可藏风聚气,积福累德,可庇阴佑阳,泽被后人。前世自己之所以气运勃发,成一时之选,也赖此助。

散尽家中浮财,只余老宅一所,书肆一间。

老宅安身,书肆立命。

只是自己和三三尽皆年幼,不谙实务,便将书肆委托给他人代为打理,每年也都有些进项。

只是笔墨纸砚花费颇大,平日柴米油盐耗费亦不小,加之自己体弱多病,日日需以药膳调养身体,这更是个无底洞了。

赖得叔父时时周济,方才能勉力维持。

自己此时实力孱弱,人微言轻,许多事都受着掣肘。

若是出格出彩,却没有相配的名位实力,惹人眼红嫉恨,试探谋夺,风波诡秘,又何以劈开这明枪暗箭,证得大道?

况大道法门万千,但若欲成道,道心领悟不可或缺,所需资粮亦不可少。

力量真实不虚,武者炼身,熬炼气血,外药补物必不可少,否则亏空气血,损了身体,不但大道无望,日后更是暗伤频发,晚景凄凉。

法道炼神,亦需凝神香定神养灵,灵宝法衣,丹药符箓以卫大道。或金钱灵石,或福德气运,或万民念力,皆是助力,皆为资粮。

伏尘眼神幽幽,自己虽也可暗暗种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然大劫将临,片刻怠慢不得,哪有几多时间蛰伏等待,积蓄资粮。

童子试乃大周取士之始,取得童生身份是此刻最快也是最稳妥方便提高地位的途径。

甚至日后,亦可沿此拾级而上,谋得气运名望,以成大道。

第二章 八段锦功

窗外,雨渐渐收了,显出了晨曦。

细密的金光自小窗中投下,不很亮,是慵懒舒适的颜色。

映照在桌前,光华交织,氤氲出一片光泽,如诗如画。

打量着房间,这是卧室,四处的斑驳使得稍显破旧,显然这屋子已经有些年月了。

但显然有着人时时认真打扫,屋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木板铺地,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衾。

床脚又有个大花梨木书架立着,简单而精致。书架上满是书籍,里面大多都是三坟五典及其各家注疏,诸子百家的基础经学理念。

书桌靠着西窗口,窗户纸糊,案上文房四宝俱有,干净素雅,显是此处又兼着书房的作用。

伏尘铺开张张如薄如霜、妍妙辉光的左邑纸,用镇纸两端压住。

镇纸是父亲所遗,小石雕琢,青黑平正,温滑细腻。磨开了浓黑的松烟墨,又从乌木笔筒挑了只北狼毫,毛锋透亮,宜书宜画。

伏尘沉吟片刻,蘸满浓墨,执笔走龙蛇,悬笔而就。放下笔墨,额角汗水隐隐渗现。上书:“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

伏尘倾身望向书案,注目于纸上。凝视良久,心中暗凛,神情有些苦涩。

此身年幼体弱,便是有着前世的积累成就,一时也多有不足。

虽看着形状尚可,但指腕虚弱,笔力不逮,难见风骨。

须知运笔写字主要靠腕部力量,但求力到毫端,骨筋、皮肉、脂泽、风神俱全。

《笔决》有云:“筋生于腕,腕能悬,则筋骨相连而有势。骨生于指,指能实,则骨体坚定而不弱。”

不过前世临池学书,经验犹在,莫说童生,这字便是放在秀才中,也可称不错了。

“少爷,该用饭了。”三三声音自后边传来,打破了寂静。

身后传来一阵肉粥香气,转身看去,三三正在厅桌上布菜。

桌上菜不多,只有两个,一碟豆腐,一碟咸菜。还有两碗牛肉粥,牛肉是刚送过来的,还很新鲜。

细细切碎,再配以粳米熬制,营养丰富,益气补脾。

菜很简单,但很用心。

细嚼慢咽,熟悉的味道与心意让伏尘比平日多用了一碗。

三三食量不大,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看着伏尘吃的开心,神情有些欢喜。

伏尘觉着目光,下意识看了眼这个目光殷切,因自己喜而喜,为自己悲而悲的女孩,心中隐隐触动,软化成一片,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三三白皙如玉的脸上顿时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长睫轻颤,感觉脸上有些烫烫的,心中却甚是欢喜。

十四岁的少女,虽还有些懵懂,但也隐约知道了什么。

安静中孕育着温馨,一室暗香浮动,院中只有百年老槐沙沙的声音。

用罢早餐,把碗筷残盘收拾了下去,三三又端来参茶。

先将人参切成薄片,与回阳救逆之附子同用,杂以生姜,流水二盏,慢慢熬煮成一盏便成了此茶。

可温壮元阳,益气补血。

《灵枢》曰:“人之血气精神者,所以奉生而周于性命者也。”血气精神乃人体根本,身体越强大,精神越纯粹,血气就越是旺盛。

自己血脉郁积,气虚力弱,前世临考场,因精神不济,竟在考场之中昏了过去。

自是落榜,只得蹉跎岁月,再等五年。此举不但让自己错了天机时运,没赶上大势,更是使自己成为全县笑柄,名誉尽毁。

想到这里,伏尘眼光闪动,握紧拳头,此番,必不可重蹈覆辙!

若要强身,必须炼体。

力道、法道修炼皆有三大天堑,分别为凡胎三关,天人六锁,长生十二重楼。

力道三关为内壮,真气,元罡。内壮境熬炼气血,内壮强身,皮、肉、筋、骨、髓层层而进,强者可敌十多未曾修炼的结阵士卒。

真气境感应天地灵机,提取凝练体内血气为真气并壮大,威能大增,可敌数十军士。

元罡境进阶先天,真气纯化,生生不息,凝聚罡气,数百人中亦可来去纵横。

这个级别的军卒已是军中宝贵财富,独立成军,大周只有各大王侯麾下直属军队才有如此实力。

世间百派千门,法门无数,奠基,彻地,撼天,造化,神话,帝君,圣人……层层而上。

奠基级功法只能修至三关,前路便尽。

彻地级、撼天级最高则可修至天人六锁,运转神通,凝练法相,更上者神话人物,打破命星,挣脱束缚,滴血重生,历劫不死……

幸自己前世大气运,得了太古大能孔宣传承,《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至少是帝君级宝典,直指长生大道。

传闻孔宣乃五帝之师,五帝皆受过其点化。

然而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修炼此法需要汲取庞大的五行精气,以补法则道蕴,所耗资粮十分巨大。

前世亦是因修炼此法,没有足够的资粮积蓄,自己虽坐拥宝山却不得其用,甚至拖累了修为进境。

自己并非大派嫡传,又不是天潢贵胄,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自己去取。

伏尘目光灼灼,想得通透。

大道真传虽好,但自己本就先天不足,这些年来日夜诵经背典,神思消耗之下底蕴更是稀薄。

骤然修炼,于身体不但无益,反而有害。当下还是循序渐进、缓缓图之为上,不可操之过急。

饮罢参茶,伏尘不再多想,回到床上凝神静坐,摆正姿态,行八段锦导引法。八段锦是道门特殊导引法,乃玄门三宗之一的太上道秘传。

虽不入品级,无斗战杀伐之威,但对疏通经络,强健筋骨,补充气血,有着奇效。

练至精深处,更可调和阴阳,固本培元,颐养性情。

因其由八节组成,体势动作皆古朴自然,故名八段锦。

闭目致虚守静,呼吸自然。

叩齿集神,舌搅漱咽,手摩肾堂,托天按顶……一一行完,已经过了半晌。

闭目存思,但觉体内气息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浑身上下活泼泼的,往日胸口气闷之感稍解,顿觉轻松舒畅。

伏尘从容起身,推开门出去。

北雁长鸣,风裹着凉意掠过。

院子里光洁平整的青石板被秋雨打湿,有温润的光泽。

柔和的阳光照在青石板上升腾起最质朴的人间气息,恍惚间幻化出七彩琉璃般的光。

伏尘视线越过城里炊烟,远远眺望着北方隐约的山影。

日出而林霏开,遥遥望去,枫林满山,但见一片血红似火,在静寂空廖中熊熊燃烧。

第三章 悍然杀妖

火枫山,位于济阴县北郊十余里开外。

遥遥望去,艳艳如火,霜色流丹。

据济阴县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记载,其本为一普通石山。

后太古大战,巫神祝融的一滴鲜血自天外飞来染红此山,并化为一望无际的鲜艳枫林。

枫林万古长红,四季不凋不败,娇艳欲滴,如喷火蒸霞,乃济阴县一绝。

时常有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三五成群,吟诗作对。

不过洪荒界风雨不调,济阴已连绵下了一月的阴阴淫雨。

不过刚刚放晴几天,尚还有些萧索,因而现在并没有多少人前来赏景。

晨光彻透明亮,阳光透过树枝红叶间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了斑斑点点,透着丝丝暖意。

伏尘腰间挎着剑,背着竹编箱笼,不疾不徐,慢慢地走在林中的蜿蜒小道上。

四面都是枫树,层层叠叠,团团簇簇,一片火红,如在熊熊燃烧的火海。

脚下也软软的,是山林地面堆积的厚厚枫叶,绵软柔韧,踩上去很是令人适意舒服。

这里其实本没有路,但后来经年累月,慕名观景的人多了,渐渐也就走出了这条曲折迂回的林间小道。

捡起一片枫叶,掌状五裂,宽略大于长,颜色略显暗红,上面布满了参差错落的裂纹。

含有浓郁火灵血气的火枫灵叶,是雪州冰蚕最喜欢吃的食物。

冰火相济,阴阳相生。

用火枫灵叶喂养的冰蚕吐出来的赤雪冰丝堪称天地灵物,不但可制做霓裳灵衣,冬暖夏凉,备受王孙贵族的喜爱。

更有豪奢者以此制作灵符,威力无匹。

不过伏尘手上这片火枫叶其实并不纯正,原本具有的血气全数被抽干,早已经沦为了普通的枫叶。

据济阴县志记载,千年前有一星夜,火枫山上空突然之间天色暗淡,乌云几乎是瞬间密布,狂风大作。

苍穹之上无数刚猛凶烈的雷霆爆闪,惊雷落下,轰隆炸开,尽数轰击在枫林之中。

银蛇狂舞,光芒四射,闪透天地,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一时间天地失色失声,只有刺目耀眼的银色光华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回响。

一夜之间大地龟裂,山体被轰沉三十三丈。

火红的枫叶落尽,漫天飞舞,全部凋零败落。

飘落的枫叶厚厚铺陈堆积在碎裂的山峦地面之上,如同遍地跃动的火焰,遮住了满目疮痍。

此后火枫山上的枫叶渐渐地长出,但长出来的枫叶虽然依旧绚丽美艳,然而其中却已不再蕴含血气精华,只能由赤雪冰丝织就的广袖流仙裙也就从此成了绝响。

一路怪石嶙峋,陡崖峭壁。微风吹过,轻轻抚动着叶尖。

没有鸟叫虫鸣,四下很是清静,甚至有些幽深。不多想,绕过一个小水潭,偏离了山路。

已近响午,伏尘从箱笼中取出面饼吃了。

烧饼外壳油酥,面上撒上芝麻,色泽金黄,酥香可口。

伏尘扶着山间漫然无际的岩石红枫,时停时歇,崎岖前行。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块旷地上,坡缓道平。

再行百步,有一山洞,不知其浅深。

有泉侧出,微波荡漾。

有一枫树侧立,曲折随意,斜出山峭,巍然挺拔。

伏尘眼神一凝,正欲离开。

“孺子,你且先站住。”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伏尘转身一看,就见着一葛衣老道自洞中走了出来。

鹤颜童颜,素发垂领,足踏芒鞋,一身青色道袍,大袖飘飘下更显飘逸神态。

“不知道长叫住我有何事?”伏尘抬手擦了擦额际的汗珠,不动声色地作了个揖,徐徐问道。

葛衣老道拄着手中竹杖,顿了顿,含笑说道,“老道乃一终南练气士,云游至此,见你资质尚可,与我又有师徒之缘,欲收你为徒,不知可愿随我潜心修道,长生逍遥?”

“不瞒道长,我俗世尘缘未断,怕是有负道长厚望。”伏尘闻言沉默,突叹一口气,上前一步解释说着。

葛衣老道听了,先不说话。

仔细看了眼伏尘,又抚着颔下白须,轻声笑道:“无妨,我等修的是入世道,历三千红尘,经七情六欲,求太上有情无累,不断尘缘因果。”

“这……”伏尘上前两步,显得有些犹疑。

“如此,你还不愿意吗?”葛衣老道深深看了眼伏尘,眼中隐约掠过一道戾气,声音有点转冷,幽幽问着。

微风掠过,枫林深深,四周传来阵阵沙沙之音。

地面落叶轻轻颤着,伏尘一凛,觉着有些寒意。

“如此,便多谢道长了”伏尘不露行迹,作欢喜状,忙上前一口应着。

“痴儿,还不快叫师……”葛衣老道嘴角微扬,欣喜道。

话音未落,‘噗!’地一声,电光一闪,一截泛着冷冽寒光的剑尖自老道左胸直直穿入,杀气凛然。

锋锐冰冷的剑刃隐隐闪过白光,毫无阻滞地刺入心脏。

伴随着‘滋滋’如同硫酸腐蚀血肉的声音,剑尖穿过身体,透骨而出。干脆利落,狠辣非常。

葛衣老道一呆,胸口又是一痛,哀嚎一声,接着软软瘫倒在地上。

望着伏尘,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深深怨毒,“为什么?!”老道恨恨问道。

伏尘脸色沉郁,冷冷一笑,眼神中闪着寒意,并不回答,手持着剑柄,慢慢拉出了剑。

“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神兵利器,道藏典录,力量权利,甚至是永生!”

“如何?只要你放过我,一切应有尽有!”老道仰面苦苦哀求,没有人愿意死,特别是本就经历了无数苦难才造就的生命。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活着,长生,是每一个生命最根本的渴望。

“是吗?到现在还不死心吗?”提着长剑,伏尘面上没有半点动容,眸子幽冷,冷酷肃杀道,“既是这样,那,借你性命一用。”

无视老道痛苦扭曲的惊骇表情,伏尘将身子一伏,又是一剑。

向下用力一压一搅,坚定而无情。

风吹着地上落叶,有种轻微的声音,显得森森。

凝视着老道充满痛恨和恐惧的眼神,伏尘毫不在乎,露出一丝冷笑,声音有些残酷,“虎有害人之心,却不知人亦有伤虎之意吗?”

老道死死盯着伏尘,嘴里呵呵冷笑着,眼中的仇恨,彷佛利剑,恨不能将伏尘刺个通透。

一阵瑟瑟山风吹过,红叶萧萧。

伏尘低头一看,老道的身体缓缓变成了灰白烟雾,随风飘散。

头,脚,四肢,全都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只有空中,似乎还隐隐残留着不甘怨恨的呻吟。然而不一会儿,也就消失不见了。

阳光透过枫叶照在了伏尘的脸上,定了定神,感觉有些温暖。

伏尘怀着复杂的心情,心中瞬间转过许多念头,又有些感慨。

这老道原是祝融精血所化的一株枫树,承了祖巫祝融的血脉遗泽。

又因日夜沐浴日月星辰精华,久受天地灵机浸染,感四时风雨霜雪,最终灵性渐发诞生了灵智,成了精怪。

千年前抽取凝练全山枫树体内的灵血,想要一举化成人形,脱离树体的束缚。

不过异类成道,天地自有雷劫降下考验。跟脚越深,禀赋越好,雷劫就越强大,不过渡过后益处也就越大。

无数煌煌天雷劈下,枫树历经艰险,终究是强行渡了过去。

不过自身也是因此而元气大伤,损失惨重,陷入了长久的昏迷沉睡。

耗费千年时光修养生息,才终于凝聚出一丝神魂幻化出人形。

不过因为山体树形的束缚,实力未复,孱弱的神魂分身并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据前世封刀卫卷宗记载,再过数日就会有人偶然来到此处,被其引诱蛊惑,修炼了他所给的残缺有漏的巫法。

最后被他暗中下了巫咒,受制于他,成为不能自主的巫仆。

巫仆犹如虎之伥鬼,受他的压榨驱使,暗中引诱别人前来,诛杀以为火枫树的血食。

最后火枫树脱困而出,行踪诡秘,残暴无比,肆虐龙河府境。

机缘巧合之下,竟又拜入了妖魔六道之一的血海神教门下。

血海神教得承洪荒大能冥河老祖衣钵,修炼血道,化身血海修罗,最是嗜杀,一向为大周所警惕不容。

因为他巫术诡异,又练有血神分身——血神子,最是难缠。

行踪飘忽不定,官府难以追查,将其抓捕击杀。

最后惊动了驻守龙河府的天子近卫——封刀卫,镇压一州的长生境金衣刀卫亲自出手,演算天机,溯其根源,才一刀将其彻底劈死。

第四章 伐树得宝

天青如洗。

山中,峭壁高崖,深谷幽幽。

伏尘四下打量,老道身死,幻像自然消解,哪里还有什么深洞泉流。

放眼望去,只有一株枫树自斜坡生出,虬曲如龙。

根扎石中,高有三丈,通体血红。枝叶细细密密若龙鳞,道纹俨然,千姿百态,勾勒成画。

轻风一吹,碎影摇动,玉音脆脆。

天光映照之下,血色光华氤氲流转,隐隐欲滴。

血色枫树灵智虽消,但本能尚存。

伏尘移步走上前去,血色枫树感应到伏尘杀机,枝叶不禁轻轻抖动,发出哗哗声,如泣如诉,似在求饶。

伏尘眉毛一扬,有些叹息,喃喃自语道:“今日你求我放过你,但异地处之,难道你会放过我吗?”

沉默良久,随即定了定神,洒然一笑,“生死争命,你输了,就是输了。”

不再迟疑,找着当年雷劈留下的裂痕,周围还有烧焦的痕迹。

伏尘循着缝隙,剑光一闪,随心而动,一剑刺入。

剑是前身父亲留下来的,秀才是国家之“士”,有挂剑之权,官方赐下佩剑,以示身份。

大周好武崇文,不禁刀兵,允许持有弓箭,但在城里弓箭必须下弦,禁止用弩,特别是强弩。

例如墨家研制的诛妖灭魔弩等军用强弩,一旦私藏被发现,就是满门诛绝的重罪,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限制。

剑本来只是普通的云纹钢剑,但是由官府赐下,自是沾染了一丝帝国天朝的人道堂皇之气。

又随身常伴着秀才左右,久经浩然文气的熏陶,因而渐渐有了些许神异。

其性最是克制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隐隐白光闪现,“嘶嘶”声响,笔直的剑身深深插入树体。

伏尘将其猛然拔出,剑身上的精美花纹已经被磨灭,其上布满裂痕,如同历经了千年岁月时光的洗礼。

这剑寒光不再,老旧磨损,却是已经损坏了。

与此同时,血色枫树犹如被榨干了体内的所有水分。

树皮干燥枯裂,内部传来隐隐雷震之声,随后又发出咔咔崩裂的声响。

似乎是这一剑点燃了导火索,导致火枫树再也无法压下体内蕴藏的雷火之气。

树体无火自燃,寸寸碎裂成屑,散发着浓重的焦火气。烧的很快,转息间血色枫树就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风只一吹,灰烬便都一同飘散消逝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色珠子。

血珠晶莹剔透,温润纯粹。珠体表面殷红血色流转,散发出浓烈的血香,沁人心腑。

这,便是此行的最大收获了,祝融精血!

伏尘拾起血珠,血珠红光氤氲,握在手中暖暖,然而此刻心下却有些冰凉,觉着一阵寒意。

伏尘垂首不语,心神激荡,一时有些怔怔怅然。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血枫亿万年的日夜积累毁于旦夕,苦苦修行终了还是成为他人脚下踏石。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伏尘突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慨叹和悲哀,天意茫茫,天数渺渺。

道途之中,因果命运交缠之下自有无量劫难临身。

劫难无数,有天劫,有地劫,有人劫,有心劫,有魔劫……

修道者每行一步,都需克服这重重的坎坷磨难。

层层关锁层层阻,步履维艰,半步踏错不得。

漫漫长生路,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天纵奇才,惊才绝艳者,回头看,最后又有几人能走到尽头?

苍天之下,横贯古今,只有走过的人才会知道这条道路究竟是何其险,何其艰,何其难!

长风烈烈吹过,伏尘恍然惊醒,淡淡自嘲一笑,眉目锐利,有些领悟。

将手中的莹莹一点血珠放入玉瓶中遮掩了气息,长袖一挥,没入了林中。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前路再是困难又如何,何须畏首畏尾。

大丈夫自当乘风万里,急流勇进,蹈锋饮血,奋起而杀!

我,自行我道!

…………

下了山,这时夜幕降临,天已经黑了,牛车也早就先行回转了。

弦月皎洁,清辉普照,白霜铺地,四周有些冷清。

翻过一座小山丘,就可以看见一条河。

这条河名叫小清河,发源于龙河府内大江——怒江,蜿蜒东来,在火枫山折而向南,是它的诸多支脉河流之一。

河水清澈怡人,安静流淌,乃是济阴县内的第一大河。

沿着小清河,没走多久,就见着了一个渡口,旁边还种着排排古柳。

一条白篷船,还侯在原地,这是上山之前就与船家说好的。

这种白篷船的船身两头尖翘,船舶覆盖着半圆形的船篷。

篷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篱,上涂桐油清漆。

船身老旧,却隐隐带有光泽,这是船身数十年浸水所形成的保护色。

伏尘上了白篷小船,船家挥浆,荡起层层细浪,打破了沉沉寂静。

很快小船就驶离了码头,缓缓滑动,飘向夜色深处。

一路顺风顺水,十分舒适平稳。

船舱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固定在桌上的油灯,发出了幽幽暗暗的光。

桌上有些米饭,还有一盆鱼,用料虽简单,但却极鲜美。鱼片嫩黄爽滑,鱼汤色白如乳,是船家刚端进来的。

鱼汤还很是滚热,伏尘将浓郁的汤汁浇在饭上,味道很是不错。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累世经年之下人们总是能够积累出许多生活的经验与技巧。

船头微微沉漾,平静的水面顿时荡起阵阵涟漪,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月光的映照下之下波光粼粼,静谧安详。一路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县城的轮廓在视野里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待靠近了码头,船家泊好船,伏尘付了最后一部分船资,纵身一跃就从船上下来,踏上了岸。

济阴县城并不实行宵禁,因而此时进出无阻。

穿过两重城门,就是大街。

济阴县在帝国虽只是个北方小县城,但人口也有数十万之多。

因而长街笔直,宽达三十步,并不显狭小。

街道两边店肆林立,开着酒馆,茶楼,当铺,作坊。

临街的屋檐高高低低交叠在一起,鳞次栉比。

已是深夜,所以路边并没有多少人。

遥遥望去,只有稀疏两三点烛光不灭,那是正在通宵营业的酒楼妓馆。

大街连着小巷,南边小巷两边是破旧古朴的长满青苔的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的青褐藤蔓。

北边小巷则多是深宅大院,绿瓦红墙,飞檐突兀横出,金铺屈曲,门口镇着石狮。

济阴县南贫北贵,居住在城南的大多是贫苦或中人之家,城北则多被富绅豪贵盘踞。

以前伏尘住在城北,后来父母离世,伏尘也就卖掉了房子,同三三一同搬回了城南老宅。

乌云遮住了星月,街道漆黑而又寂静。

伏尘提着灯笼,灯火微弱,身子大半隐在重重黑暗之中,模糊看不清神情。

耳边远远传来巡夜更夫的竹梆锣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伏尘一路前行,很快就来到门前,但还没来得及敲门,三三就从门后闪了出来。

似乎是一直等候在那里,三三一看见伏尘,就立刻红了眼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扑进伏尘怀里。

“少爷……”少女担心卸下,眼中微微模糊,有些激动欣喜。

两人朝夕相处,以前从没离开过彼此这么久,自是恋恋,心里放心不下。

“好了好了,我没事的。”伏尘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柔和。

“不是说了么?晚上就会回来的。”伏尘轻轻拍着少女纤弱的背说道。

“可是,我……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三三低着头,带着些哭腔,声音哽咽,弱弱说道。

伏尘转头看着她柔弱的情态,沉默一下,有些怔怔。

谁又能想到,这个柔弱的少女日后会为了自己而变得怎样的勇敢与坚强?

伏尘暗暗想着,微微一叹,心里百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事的,不要担心。”伏尘感觉着少女心事,轻声缓缓安慰。

三三咬着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随后又渐渐缓和,似乎沉醉其中。

“夜深了,回去休息罢。”伏尘说着,五指收拢,紧紧握着三三柔嫩的手迈进了家门。

门外,寒风吹来,呜呜声中在院中卷起几片落叶。

第五章 一夜入道

半夜,寂静空廖。

星辰罗列,大星垂光。

皎皎明月光落下,水一样的柔和。

伏尘躺在榻上,从怀中掏出白小玉瓶,轻轻一倾,血珠就骨碌而出被倒在手心之中。

血珠入手温润,指甲大小,通体流转着血色光芒,散发着迷人清香,让人嗅之忘俗。

昔日盘古涅盘,元神分化三清,分别为太清道德天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

身体血脉则化为太古十二祖巫,蓐收、句芒、共工、祝融、天吴、玄冥、强良、翕兹、帝江、烛九阴、奢比尸、后土。

火神祝融为十二祖巫之一,他的精血,可以说是天下顶级固本培元的珍贵灵粹,服用可以补全根基,使人脱胎换骨。

更可贵的是历经天地灵机洗礼,雷霆洗练,其中的暴戾凶悍之气全都被净化了,十分纯粹。

服用它对身体没有半点副作用,只有着莫大益处。

不再多想,伏尘把上身衣服褪下,将血珠放在胸口。

轻轻一压,不见伤痕,血珠便如入水般融入心脏之中。

祝融精血奇异,里面蕴含大量的精气生命力,以现在的实力直接吞服会直接把身体撑爆。

只有这样将它化在心脏之中,含而不漏,借助心脏血液自然循环的力量,不停地冲刷它,它所蕴含的生机才会源源不断地融入到全身血液,乃至皮肉骨髓之中。

从而达到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效果。

伏尘目光灼灼,心中暗思。

人为小天地,天地之五行即人身之五行。

人身之五脏五行为肺金、心火、肝木、肾水、脾土。

五行循环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自己前世所修的《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是太古流传下来的功法,修五脏五行,练到精深处便可凝聚先天五色神光神通。

五色神光按五行划分,分青、黄、赤、黑、白各色,对应木,土,火,水,金五行。

相生相克,一绞之下,无物不收,无物不刷。

《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又共分为五经。

《黑帝真水经》凝北方水德黑帝颛顼法相,《青帝不灭经》凝东方木德青帝帝喾法相,《赤帝焚天经》凝南方火德赤帝帝尧法相,《黄帝载物经》凝中央土德黄帝帝舜法相,《白帝斩仙经》凝西方金德白帝少昊法相。

史料记载,洪荒界诞生至今共经历四次破灭大劫,因而后世也以此划分时期。

定义远古,太古,中古,上古四大古纪元。

天地有阴阳,世界亦分阴阳两面。

阳面为众生所处,阴面为众生不平的怨念杀气嫉恨所凝。

须知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没有着长生之机的世界倒还罢了,人人在死亡面前尽皆平等,也就无此怨气可言。

但在求道长生的世界,明明有着长生之机,却因资质,资源,功法等原因难以走上长生之路,甚至入不得门径,众生心中又怎能不怨不恨?

这本就是人心正理,谁都无可指摘。

众生这暗暗怨恨嫉妒的不平恶念之气,再加之历经大劫征伐而生的杀气怨气,亿万年来从洪荒界诞生之始便逐渐积存蓄累。

乃至具化为滔滔黑水沉聚在世界阴面,化为无底无边的死寂罪孽黑海,不断吸收着世间弥漫的恶意和罪孽而壮大。

中古纪元,里世界阴面不稳迫近阳面,致使阳面法则紊乱无序,五行颠倒错乱。

气运催发之下,五帝横空出世,身化五方神灵,调理镇压五方五行,庇佑众生。

真正的长生宝典具备真意,蕴含大道。口不能言,笔不能写,只能通过识珠类传承宝物进行真意传承。

幸而前世多年修炼,观想图的真意神韵早已深入骨髓,刻入脑海,无需再进行传承。

现在有祝融精血,正好可以开始《赤帝焚天经》的修炼。

据经内记载,南方火德赤帝帝尧曾得祖巫祝融传承,凝聚火神祝融法相。

待日后功深,便可勾连南方火德法则,凝聚真意,从祝融法相之中化出帝尧真身,纵横洪荒。

伏尘闭上双眸,收敛精神,心念安定,沉寂冥冥。

观想火神祝融法相,存于心中。

闭目凝思间,似有心火萌发。

心念沉入一片无尽火海,这是心之火力的显化。

心念契合外物,祝融影像慢慢浮现在心中。

高数百万丈,兽头人身,身披红鳞,耳穿火蛇,脚踏火龙。

浑身火焰熊熊燃烧,光芒遍照周遭,旁边都有些扭曲变幻起来。脚下两条火龙仰天发出怒吼,朦胧而远古的气息,弥漫而出。

周围火海的火焰不断地融入到火神祝融庞大无比的躯体之中,使其身影越发凝实。

幽幽房中,恍恍惚惚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伏尘心脏皮肤处有火神祝融图腾印记隐隐勾勒浮现,栩栩如生,闪烁着淡淡的红光。

一呼一吸间,火炽的心脏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血气,迅速地被每一个饥渴的细胞给吞吸,融入到血脉筋骨之中。

在这不断的暖流冲刷洗涤之下,伏尘全身的筋骨肌肉乃至内脏,都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的强壮和坚韧。

伏尘蓦然睁开眼,双目莹润,光华流转。

周身气血在体内缓缓的流动,整个人都变得暖融融起来。

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欣快感,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却是已经在祝融精血的帮助下初步踏入了力道炼皮境界。

而剩余的血气精华则与伏尘的心脏融为一体,深藏其中。

在呼吸之间徐徐散发至全身,易筋洗髓,加固根基。

力道内壮境功有五重,皮、肉、筋、骨、髓,层层递进。

一重炼皮,通过功法锻炼和药物滋养,做到皮肤坚韧若牛皮,刀剑难伤。

二重淬肉,以活泼气血淬练肉身,使得肉身更加强壮坚实。

三重易筋,炼全身之筋,使其伸缩强劲,爆发凶猛,练成后身形灵活似猿猴,奔跑跳跃如流星。

四重锻骨,淬炼全身骨骼,使得骨骼如铁似钢,坚硬无比。

五重洗髓,锻骨大成后,骨力凝炼,以秘法振荡骨骼,引起骨髓共鸣,炼髓如霜。

人体气血厚积薄发,由表及里,同时也由内而外。

生命循序渐进的进化,最终产生质变,凝练出真气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力道修炼需要消耗大量的气血,那这气血又从何而来呢?

或天地灵粹,或妖兽灵物,再不济者也必须要进食大量的普通肉食,花费巨大。

若没有外界充足的血气补充,强行修炼下去,就必须要消耗自身的气血。

不但徒自损伤身体,更是断了日后的道途。

财侣法地,缺一不可。

多少人穷其一生积累,也无法打破这凡胎第一关,孕育出真气。

可见修行何其艰难!

第六章 赴考入场

光阴荏苒,一天天过去,天气逐渐变凉,很快就到了童子试的日子。

城中鼓楼上的更鼓敲响。

天还未亮,天上繁星点点,垂下丝丝微弱光华,窗外依旧笼罩在浓浓夜色之中,一片寂静。

伏尘起身洗漱完毕,三三就递过一只书箱,乌黑的大眼睛扑闪,笑靥如花:“这是老爷当年用过的,一定能保佑少爷这次高中。”

入手沉沉,打开一看,里面有毛笔、墨锭、砚台、笔筒、笔架、镇纸、盛水竹筒,还有烧饼烧鸡等各类熟食果脯,甚至还有着两个红鸡蛋作为吉祝。

伏尘心中一暖,看着三三笑道:“我家三三最好了。”

三三红了脸,笑着将伏尘推出门去,“少爷快去吧,小心误了时辰。”

说着,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两个糖浆炊饼,拿油纸包着,热乎乎的,“这是在路上吃的,少爷可要趁热吃啊。”

伏尘挥别三三,出了门来,孤身前行,径往考场而去。

考场在县衙不远处,因县衙领一方水土,牧一方子民,所以官府座落于城池中心,距离城南倒并不是很远。

大周有制,亿万疆域按山川形势、交通便利分为十三道,南七北六。

道下设州,州下设府,府下再设县,县又辖乡。

洪荒界州三百,大周占四十六。

有府两千六百二十八座,县十万八千五百七十三座,乡更无数。

县里考童生,府里考秀才,州里考举人,道里考贡士,神都考进士。

童子试是县中组织考试,由此入选者,不但能得到童生的身份,而且能获得参加秀才考试的资格与名额,可谓是科举之始。

大周律法:童生以上才有在县中担任吏的资格!

当然,哪怕是童生,也只是说是初具了资格。

真正而言其实未必能够担任吏,你可以向官府申请,但若没有实缺的话,只能排队一直等候。

到最后,除非是你有着莫大名望,县里闻名,否则能补上吏员的不是身后有家族背景,就是以厚币贿赂,亦或两者皆备。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虽说有着神通道术治世,可人情律法,总是默默的在一定允许的范围内交杂,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不过若是伏尘考上童生,以他平日闻名县乡的纯孝聪颖声誉,十年之内必能补上吏员差额,得享大周气运滋养。

不过如果这样,也就断了日后科举之路,上升艰难,伏尘自是不取。

大街上,人流多了起来,路边卖吃食的摊贩也渐渐的密集。

皂儿糕、馓子、豆子粥、重阳糕、春卷、丁香馄饨、油酥饼儿、三鲜面、笋泼肉面……

各色吃食沿街叫卖。

这些小贩有的是彻夜未眠,做晚间生意,有的是早早便起,受着这秋寒重重,只为多挣些家用。

伏尘吃着糖饼,糖饼还温热着,酥脆香口。

甘甜的糖浆流入嘴里,十分美味。

一路前行,很快就看到了考院的轮廓,影影绰绰。

伏尘到达时,学子们正陆续前来,神情都带些紧张,谁也不敢冒进,气氛似有莫名的沉默。

大周数十万年来积累下的威严秩序,不得不让人凛然生畏。

放眼望去考院前一片熙熙攘攘,黑压压一千余人,袍服各色。

其中既有三四十岁的大人,也有十来岁脸上稚气未脱的孩童,但如同地球科举之中白发苍苍的老考生却是没有。

究其根本,科举虽是大周最宽广最光明但也是最曲折的一条路。

艰辛而荣光,历代出相入阁者,非科举出身极难。

不过此界道法广布,此路不通还有他路,虽然比不上大周日后重点培养,青云直上,但也可一博。

因而到了一定年纪,若还是无望,自会另谋他路。

自家管理书铺的就是位三四十岁还未考上的老生,最后入了小说家。

只要他能写出大家喜闻乐见的小说,也可凭此积攒凝聚众生念力,入道前行。

考院占地五亩,里面青砖覆地,外面高墙连绵,墙壁都是用长方形灰白石条砌成,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大门厚实坚硬,附着铁皮,涂朱红漆,钉着黄铜门钉。

上有铺首,兽面衔环,铜色青青。

有兵士带刀巡逻,黑衣黑甲,沉默不言,目光森然。

行动间衣甲相撞,铮然作响。有甲兵按刀伫立,神情冷漠,一丝不苟。

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显然这都是临时调动的驻军精锐,令行禁止。

按大周律法,县丞主考,另有三名同考官在旁辅助监督,暗中还有着神灵监督,规矩可谓无比森严。

排着队拿着考牌一一验明正身进入考场,井然有序。

考牌是入场资格,县衙领取,里面封有本人的影像和文字介绍,传为墨家所制。

通体黝黑,呈长方形,巴掌大小,上面刻着考生姓名。

将其插入嵌有灵石的灵机匣中,便可于虚空中映照出本人影像和籍贯、性命、年龄、三代履历等资料。

童子试若要进考场,全凭此牌进入。

无有令牌,也无特许,擅闯考场者,格杀勿论!

曾有开国王侯之子仗恃身份,不持牌而强行闯入,被当庭悍然击杀。

此后,血染威严,千万年来无人再敢越禁池一步。

考场实是一个大殿,白壁黑檐。深邃殿堂,高高穹宇,下面铺着木板,踩上无声,颇感舒适。

只见县丞这时戴着银冠,服深青裳,脚踏官靴,端坐在大殿之上,不怒自威。

大周有制,文武三品以上服紫色,四品服深绯,五品服浅绯,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成千上万年来万世不易,一直沿革不变。

县丞官居八品,官服只能服深青,上面并无图案花纹。

因只有七品以上官员才可服花纹绫,县丞自不可逾制。

桌上,还放着一个铜制大印。

“镇法大印!”伏尘心里一凛,思潮翻滚。

这镇法大印代表着大周的威严和权柄,里面含有一丝大周龙气,群邪避易,万法不侵。

煌煌人族天朝威严,自可镇压一切。

有此物镇守考场,除非像考官一般得到大周龙气的承认允许,否则道术神通在此都无法使用。

一旦有人强行使用神通法术,龙气反制,行迹立显。

大周凭此便可杜绝舞弊的现象,确保考试公平公正。

等考生全部进场完毕,考场大门关闭落锁,隔绝内外。

堂上击云板声大作,四下顿时肃静。

一叠由神都发下的考卷,这时才由县丞用特定的小刀拆封。

拆封时,小刀和封卷,明显都有着一道灵光闪过,这是拆了道法封印。

寒风呼啸,但考场上依旧暖暖,这是消耗灵石供能墨家机巧,提供着地暖。

伏尘坐在指定座位上,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然后打开试卷。

将试卷一翻,但见一叠素纸作为稿纸,一叠呈文纸作誉写的正卷。

纸张质量都极好,毕竟大周以文取士,对此自是重之又重。

第七章 考场四题

窗外,青竹掩映,清清澹澹。

伏尘先打开第一卷,看了一眼,了然在心,还是“墨义”。

所谓的“墨义”,其实就是填空题,不考经义解析,只考记忆和书法。

从圣贤书上抽出一段为题,让你默写下面句子,一字不错,字体笔法又尚可者,就算通过。

抽取的内容一般都在三坟五典之中。

三坟五典分为三皇五帝传下,文以载道,字字珠玑。万古春秋皆贯于其中,可谓曲尽天地之理,然而只纯叙大道,至高至远,并不含力量法门。

三坟,对应于三皇,即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

三皇所作的经典是三坟,即《山坟》、《气坟》、《形坟》。

五典对应于五行五帝,即《颛顼典》、《帝喾典》、《帝尧典》、《帝舜典》、《少昊典》。

这世界以三经五典为科举内容,先熟读人族至高经义,开启民慧,揣摩真意,戡发性光,积累道性,再渐渐沿溯而上。

其中又经童子试、府试、州试、道试、殿试五场,而考察其对大道的认知。

最后优质者可入朝廷挑选功法典籍,选定道路,这就是本世界的进身之制!

各大道派,诸子百家也都会对出色者进行拉拢传道,诸生皆可择一而投靠。

伏尘前世精研,已有举人水平,背诵的名篇更是无数,再加上这些时日反复温习,三坟五典早已熟烂于心。

心里有数,又翻起了第二卷,这卷是论述题。

分析论述经意典理,难度虽有所提升,不过千百年来,这些论述都有诸多前人底稿,新意并不多。

第三卷,却是一道小策论,给一个题目,然后以此发挥写一篇文章,最是重要。

最后一卷,是创作诗词。

大周虽然重经义,明大道真理,但诗词依然重要无比,并非小道。

因其不但最显才气,还深具着力量。

诗可杀敌,词能灭军,吟咏之间勾连大道,具化出实物,或甲兵铁骑,或风暴雷霆,或刀山剑林,威力十分巨大。

因此不要说是童子试,一路往上,即便是在殿试之中,都依然会有诗词考卷。

因为诗词创作需求的是天赋天命和悟性,语语天成,非斧凿所就。

因而此卷也只是起着勉励督促之意,并不做很高要求。

在考试中所占比重并不大,做的不好也无很大妨碍。

不过若是做出好诗词,便能自诸生之中脱颖而出,十分出彩。

只要其余三卷皆在水准之上,便可享受超然拔擢的待遇。

读书明道开启民慧,可以说这世界的童子试,其实已相当于地球封建时代的秀才水平了。

秀才开发心光,举人明其真理,贡士阐述大道,进士别出机杼,有自己的理解认知,十分考验着考生的水平。

总体而言,童子试只要求基本熟颂,重在记忆注疏原文,秀才则要了然经典表层意思。

举人需深刻理解其真意,贡士要对经典有自己理解的道理并能够自圆其说,进士要别出心裁,由此及彼,有所创新甚至再立一道。

据说诸子百家道统皆由此而来,先贤领悟三坟五典之大道真意,而后脱离窠臼,走出自己的道来。

因而科举有成者,备受诸子百家重视,一旦入其门下,都会着重培养。

因为选举出来的,不是迂腐浅陋,不知变通的呆书生,而是真正有慧心有毅力的大道英才。

历代科举,虽最精华部分大多被朝廷吸取容纳,但聪慧有根器者,还是有不少被诸子百家所拉拢纳入。

伏尘略一沉吟,提笔疾书,下笔如有神。

字体瘦挺爽利,笔法洒脱,畅快淋漓,一气呵成。

不仅字字无误,而且风骨俨然,若要评级,当可入八品上等。

洪荒界传承悠久,琴棋书画之道皆有评级,共分九品,一品至三品为上品,一品为虚设,至今无人能达到,即便是闻名天下的大周草圣张旭也只是评为二品上罢了;

四品至六品为中品;七至九品为下品。其中各品又分为上下两等。

八品上已入品级,内含书道真意,便是在秀才中也不多见。

可以说,单凭这字,伏尘就能得个秀才。

一张张考卷写就,字隐隐泛着白色毫光,这是书道下品异象,虚室生光。

若是此时去掉了镇法大印,一室之内都会被白光照彻。将其放在家中,便可镇压妖魔邪祟,护佑宅院。

史载万年前万妖祖庭妖族八部中的蛇部大妖九首蛇相柳逆乱大周边境,草圣张旭饮酒时听闻,索笔挥洒,落笔成书,成一斩字,大放光芒,照彻万里。

随后化成一道寒光划破虚空遁走,立斩亿万里外相柳一首。

之后草圣张旭又大笑一声,将坛中剑南春一饮而尽,挥笔书写出一个镇字。

此字一出,神异自生。

立即遁破虚空,化为铁锁铜碑,勾连地火将大妖相柳镇压至扶桑国圣岳——富士山之下,永世灼烧。

至今依旧囿于藩篱之中,未能脱困而出。

县丞察觉到镇法大印气机运转变化,心中讶然,不由深深望了眼伏尘。

能在镇法大印下显出这等光芒,想必书法已入八品。

书道入品不易,哪怕是自己,自幼专研书法,此时也不过刚入七品,位列七品下,不想此地竟有此书道之才。

心中有些欣喜,自己主管县里文风科教,治下出了人才,县令固然功不可没,但自己训导一方,亦有教化之功,想必今年的政绩考评至少也能得个中上评价。

大周之制,官吏每年一小考,四年一大考。

小考只定等第,存档记入考状备案。

大考则是综合几年来小考的等第来决定官吏的升迁黜罚,以便宣明优劣,劝善戒恶。

考绩共分九等,即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列于中等以上者,可升迁加禄。

反之,中等以下的昏碌无为者,就要降级罚禄以作惩戒。

若是有官员犯下贪污渎职、鱼肉百姓等罪过,考评过低,甚至会被刑部悬镜司问责调查,罢官判刑。

半个时辰过去,第一卷便已写完。

暂时搁了笔,伏尘随手擦了擦额际微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具身体过去长久羸弱,虽说有祝融精血锻体之功,但循序渐进,难以立竿见影。

因而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过也并无大碍。

至少,不会像前世一般因此昏厥在考场,让他人以为自己悚场至此,招致风议嘲笑。伏尘目光灼灼,心中暗想。

伏尘一边将写好的墨义小卷放到一旁,用镇纸细细压住,一边从新提起笔,默默思虑,开始论述经典。

先行取过一张草稿纸打着草稿,待写完后又逐一检查,随后增删语句,平衡结构,以使其结构谨严,脉络通贯。

伏尘端正坐直,重新检查一遍,待无错漏后,就尽数誊写在试卷上了。

不消多久,就全部誊写完成了。

但见第二卷逻辑周密,不枝不蔓,简而有法,满卷宝光。

“此卷在稳,无需作惊人之语,但求述而不作,言简意赅,道尽题中之意。”

“整篇文章四平八稳,毫不越矩,虽无多少新意,但想必便是再严苛的考官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伏尘笑了笑,心中满意。

又重新检查了下,确定无一错漏后才将第二卷用镇石安心压好。

一千余考生,县试录取名额不过三十人,伏尘不得不慎。

“这两卷自己都觉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小策卷了。”

第八章 怡然作答

日渐正午,秋意恰好。

殿外,古藤萧萧,云卷云舒;殿内,阳光映照,光影斑驳。

时辰已到,钟磬三响,三位考官渐次起身,作着宣告:“午时已到,即将发送饮食,期间可以休息出恭,但不可喧哗吵闹。”

考官并未强调不可舞弊,这是因为几十万年来,虽初期有着科场舞弊之事,但被考官捉出后不但自己革去功名,永生不得再考。

还会连累子孙后辈三代之内也无资格入考,断了晋身之阶。这惩罚不可谓不重,让人敬畏。

加之监考的考官都身具深厚的修为,慧眼如炬,暗中又有着官方正敕神灵受令监巡,神目如电。

因而这么多年下来,科场难以舞弊、不可舞弊已成共识,鲜有人再敢铤而走险以身试法。

考官语罢,众生有的停下笔来,取出吃食,有的仍然执笔皱眉凝思,有的依旧下笔不停,不肯浪费分毫时间,有的起身出恭,在兵士看守指引下前往厕所。

不一会儿就有着诸多的缄默兵士从厨房内搬来吃食,是一筐筐的大饼和些许竹筒盛装的清水,这些都是免费的,不收任何费用。

至于为何官府不愿提供比这更为丰富的饮食,这并非因为官府吝啬钱粮,承担不起这花费。

实则是荤腥易使人体肠胃不适,家境不好不常沾荤腥的学子更是容易如此。

若是因饮食而使考生出了问题,责任又如何?

因而官府考场只提供素食,已是不成言的惯例。

不过自己携带的则无妨,出了问题自是由自己担着,怪不得他人。

到了这时,大家也都饿了,有的吃自己带来的饭菜食物,有的吃现在发下的烙饼清水。

伏尘自顾自从书箱中取出了烧饼和果脯,就着清水吃了。

果脯是城南老铺稻香村的,听闻掌柜是百家中的农家子弟,制作果脯所用的果实都是上品。

再加上祖传的特制技巧,做出的果脯味道上佳,肉质丰富,酸甜可口。

不但在济阴县供不应求,十分受欢迎,就连旁边诸县也有闻之,一般不排队是买不到的。

饼则是三三彻夜未眠在厨房做的,用的是全素食酥油,加了核桃仁和花生仁,香酥浓郁。

伏尘用得很开心,不但味道很好,还因这些都是三三的可贵心意。

少顷,伏尘已感到有了七分饱,就停下了。

将多余吃食放回书箱,伏尘吐出一口浊气,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看第三卷小策论题目。

“若想要拿下此次童子试案首,这篇小策论至关重要。”

伏尘仔细看着,不过一会而便心中大定。

这题论虽略有些偏门,但大致还在大纲之内,并未太过出格。

对他而言并无多少难度,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该用哪篇文章了。

前世自己手不释卷,揣摩经典大家文章,记忆中背诵过的名篇经典浩瀚如烟海。

即便是现在尚未现世的也足足有三万之多,其中定出档次,有的只是略有新颖,县内传抄,有的则再开一路,举世闻名。

不过此时伏尘自不会取死将那惊世道篇抛出,若是利令智昏,现在就将能震惊天下的进士三鼎(状元榜眼探花)名篇抛出去。

一时虽可攫取巨大名气,但吸引了天下人的眼光,随之而来的试探阴谋,也不是一个童生名位所能护得住的。

犹如小儿只身一人闹市持重金,只会让自己身处莫测险境罢了。

什么样的名位修为做什么样的事,在众人理解范围之内表现自己,徐徐图之,博取资源倾斜,这才是老成持重之道。

至少在自己还不具备羽翼力量的时候,展现了惊世之才却没有能力守卫,只能成为自己速死之因,半途夭折。

伏尘思忖片刻,心中就有了十几篇,又一斟酌,遂选定了一篇文章。

这是一篇府试,也就是秀才试中的出名文章,藻丽而富,但文理道韵却稍有不足。

当然,这只是对秀才而言,可即便如此也能够得上府试的法眼,用在这里可以说是牛刀小试了。

当下不再犹豫,伏尘提笔而书,将其抄录在稿纸之上,这还只是初稿。

接下来就是对照自己过往心中所学,再将这篇文章修改增减,整理排列以使得文从字顺,流畅自然。

修改完之后,伏尘又一字一句严格检查一遍里面有没有犯讳的字词。

全都确认无误后,又再看了上去。

只见整篇文章字迹可谓是字字精神,笔底龙蛇,平正中见险绝,骨气内蕴通达。

文章内容则雄深雅健,文理精粹,与前世这篇花团锦簇有余不同,内容道理更是简炼明净,俯仰尽意。

相比前世旧篇,此篇显然更胜一筹!

细细磨着墨,一股淡淡的墨香传来。

伏尘剔除杂念,清心净念,用笔蘸了蘸墨,从容落笔。

只见伏尘坐直身子,灵台空明,手中笔下晕光,落笔不停,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开始还罢,随着纸上的文字一段段自然流淌而出,字里行间灵光渐发,凝而不散,光华满纸。

灵光喷薄,冲天而起,然而这时冥冥中就有着法令律条显化威严,化为细细密密的金光锁链,从上往下,将灵光死死压制锁住。

可即便如此,纸面灵光依旧冲起半尺之高。

这等气机变幻,异象生成,自然隐瞒不了他人,县丞和在场之人看着都心中惊愕,复杂难名。

若是在平时,这自然无需大惊小怪,优异童生的佳文皆可显出这等异象。

但这可是在科场法禁之中,镇法大印的压制封锁之下,文章居然能显出这等气象,这所能代表的意义,大家都心知肚明。

龙河府内辖三十七县,人口数千万,天才层出不穷。

可即便如此,此人也足以位列府内前十,可谓天纵奇才。

看其年岁轻轻,举人也有着很大的希望成就,日后说不得甚至有望一窥贡士风采,闻名一道,想不到这小小济阴县竟出了个真种。

金乌缓缓向西,时间慢慢而坚定地流逝。

四下寂静无言,除了轻微呼吸,只有笔墨与纸相触的细细摩擦之音……

不知不觉,已写到最后一句,“苟非自弃,皆君子也。”。

伏尘搁笔静坐,身姿挺拔,心中满意。

“三卷都已写完,剩下的就是诗词卷了。”

因只是童子试,应制之诗词,诗词题目并不会显得很难。

故而只要求考生能扣题押韵即可,其余的五绝、五律、七绝、七律不限,词牌、字数皆不作限制。

两个主题都十分常见,考生在夜和雪任选一个为题即可。

当然若是能力允许的话,亦可兼而有之,这自然就更佳了。

伏尘前世翻过的诗词鉴赏无数,一看题目,一首诗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心中。

当下落笔,泼墨挥毫。

《夜雪》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这是地球时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的一首五言绝句,清新淡雅,别有韵味。

用在这里,却是简约而不简单,恰到好处。

第九章 欣然出场

殿内,寂寂幽幽。

诗成,宝光冲天,重重锁链顿时显现,首尾环环相连缠住卷子,这是王朝规矩在压制约束喷薄的琉璃灵光。

诗词卷似是有些不忿,宝光一转,骤然凝聚显化出大雪压青竹的异象。

只见大雪厚厚,层层堆压在碧绿青竹之上,但青竹枝叶虽偶有断折,躯体却愈挫弥坚,弯而不折,更显坚韧。

另外三卷此时也一明一暗闪烁着光芒,隐隐有着节奏,似在相互呼应相和,只差一丝不能勾连相通。

俄而,青竹一挺,其上压着的厚重积雪顿时簌簌落下。

纷纷落雪掉在周围,锁链立即发出了淡淡的咔嚓冻音,链条上同时也隐隐出现了细小裂痕。

青竹顺势笔直朝天挺立,直指着锁链,冲破了束缚。

与此同时,另外三卷文章也猛的一亮,灵光运转,缠缚着周身的锁链顿时条条崩裂破碎开来。

四卷文章同时大放光明,纸上云烟仿佛炊烟袅袅,在空中升腾结成,凝而不散。

县丞一惊,考场内之所以会有镇法大印的束缚一是为了避免舞弊现象,二就是为了镇压文章显化的灵光异象,以免明光迸发,纷呈的异象干扰到他人考试。

没想到这一位考生居如此厉害,文章异象竟能冲破县级大印的阻隔,其资质文气可谓济阴百年一见。

县丞连忙将体内浩然正气加持于镇法大印之上,只见法印微微嗡鸣,一道威严金光从表面一闪而过。

随即锁链重新凝聚出来,金光闪烁,更显坚实稳固,牢牢箍在了试卷周身,锁住散溢的灵光。

县丞见此,忙松了一口气,心中又有些欢喜。

“诗成达府,甚至只差一步便能抵达鸣州。”

诗词共有六等,分别为出县,达府,鸣州,闻道,镇国,传天下。

能在县试中打破法印规矩束缚的至少是达府诗词,甚至于观其峥嵘气象,已是很接近鸣州了。

须知作诗不等同于文章,灵感悟性机缘最重,哪怕是府试中举人,平日也很难能有此佳作,更遑论是在森严考场之中了。

济阴出此大才,可谓是文运鼎盛了!

伏尘答题结束,见还未有着考生交卷,当下也不动作,静坐冥思,修养精神。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自己先前已经很是出彩,若此时再第一个交卷,则太锋芒毕露了,易招人嫉恨。

羽翼未丰前,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这才是正经的处世王道。

县丞见此,更觉其不骄不躁,有沉着镇静的士子之风,心下更觉满意。

日影渐移,慢慢就有着考生陆续写完交卷,鱼贯而出。

伏尘见了,就收拾好书箱,拿着整理好的考卷在后面随着交卷。

“检查仔细了吗?”县丞看着伏尘,一边接过考卷,一边温声问道。

伏尘上前一步,展臂扶手,正色作揖谢道:“回少府的话,已检查仔细了,应无多少缺漏。”

县丞翻卷看了看,此时的考卷在法印的镇压之下已无异象显现。

但一望去,入眼还是字字精神,隐隐灵光,让人赏心悦目。不由眼前一亮,“好字!”

只见发笔转折干脆利落,风骨隐现其中,却是已成格局。

考场之上,不好多看。

将卷子收起放在一旁,县丞心中满意,看着伏尘露出一丝笑容,微微点头道:“那好,你先回去吧!”

此时已是黄昏将近,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斜照大地。

天边晚霞似火,片片红金光晕,中间又夹杂着淡蓝深紫光芒,色彩缤纷,变幻无穷。

伏尘背着书箱,走出大殿。

金光洒下,遍地金黄,柔柔微风拂面,伏尘心情不由一畅。

大步绕过殿旁的绿池假山,穿过周边伫立的冰冷静穆甲士,伏尘就踏出了了宽阔坚固的考院大门。

外头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诸多学子的家眷,书童,仆人,车夫此时都在院外空地等候着。

旁边又停着牛车马车等各式载具,车水马龙,嗡嗡一片。

密密麻麻的人**头接耳,或喜悦欢欣,或忧虑皱眉,神情不一,众生百态。

伏尘稍稍在门口站定,就见到了三三的纤细人影。

却是正站在租赁的牛车前等待着,一脸的紧张忧切。

三三一眼望见伏尘,就马上迎了上来,仰起头看着他。

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清丽的面上还是作出欢喜的神情,笑着问道:“少爷,还好么?”

看着三三笑颜,伏尘有些暖暖,又有些惊艳,一时竟怔住了。

自己何德何能,有此佳人相伴。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日后的三三是怎样的绝代风华,怎样的高贵骄傲。

自己也不会忘记,她究竟为自己付出了多少。为了自己,哪怕是她的生命,她也没有过丝毫犹豫。

这一世,再不会让你为我承受那么多了。

三三见伏尘呆在原地,没有着回应,心情顿时就黯了下去,鼻子一时有些酸酸。

大周制度,童子试五年一次,此次不中便要再等五年。

并且名义上三次不中后一般不会再取,这是因为道蕴领悟十五岁到三十岁为佳。所谓“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读书即为明理参道,研法究理,测的就是对于大道的资质悟性。

过了年纪且三次未中就说明资质道性不足,难堪造就,日后便很难再取中了。

那些三十岁以上的考生也不过是抱着一丝执念和侥幸之心在坚持罢了。

虽为了阶级流动的权利考虑,避免民愤,官府不得不接受其报名,但其实谁都知通过希望渺茫至极。

除非你真的才华出众,闻名遐迩,才会有着破格之举的可能。

但不客气的说,要是真有着这不凡才华,又怎么会蹉跎至今?

大器晚成者,自古少之又少。

因而对每个人而言,每一场考试都十分重要,攸关前程。

“哎呀……”伏尘不动声色,作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先看了看周遭,后又摇了摇头,重重叹道。

三三一见,内心登时更加难受沉痛。

低眉耷眼,垂着个小脑袋,一言不发。

过了会,又不时抬头望着伏尘侧脸,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到口却又吞了下去。

等上了牛车,伏尘瞬间低声笑出来,说道:“很好!”

“啊?什么?”三三原本心里正筹措着言语,想着该如何安慰伏尘,一时没回过神来。

“什么很好啊?”三三下意思问道。

“就是考的很好啊。”伏尘见此先是轻笑,随后又马上一本正经的回答。

三三脸上的神情先是由惊诧茫然变得疑惑,最后又变得羞怒,轻咬嘴唇忿忿道:“什么嘛?!少爷,你也太坏了,居然捉弄我!”

“好过分,以后不理你了。”三三瞪着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红着脸气愤的说。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原谅我好吗?三三最乖了。”伏尘陪着笑脸,目光看向三三,向着三三道歉。

“哼!”三三鼓起俏丽的小脸,盯着伏尘,努力想做出生气的样子。

但其实任谁来都能看得出她此刻发自心底的欣喜与愉悦。

牛车挂有黑色帷幔,四面遮蔽,坐着平稳而舒适,不会像马车那么颠簸。

精瘦的车夫一抖缰绳,车轮便稳稳转起,载着两人渐行渐远。

木质的车轱辘缓缓碾过坚硬的地面,并没有留下辙痕。

只有一路的空中,似乎还依稀飘荡着阵阵告饶声和不依的盈盈笑语。

袅袅的炊烟在城中四处升起,让人有种温馨踏实的感觉。

第十章 县试第一

夜中子时,月色朦胧,冷露无声。

殿外甲兵未散,默默伫立。

挂着的灯笼灯火黯淡,只隐约照出了下方的人影,看不清铁葵下模糊的脸。

四周格外显得幽沉宁静,万籁俱寂。

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照破了四周的黑影,里面传来隐约人声。

一根根粗大的松蜡点燃,松香弥漫间,烛火光芒满室,驱散了迷离的夜色。

这时三位考官面前已摆了一千余份卷子,卷子并未糊名弥封。

地球上的糊名制度就是将考卷上填写的考生姓名、籍贯等一切可能作弊的信息用纸糊起来,密封以保证阅卷的公平公正,防止着舞弊行为。

甚至还有着誊录法,即差使吏员将考生试卷全部誊抄过录一遍,使得阅卷官只能看到誊抄过后的试卷,杜绝通过字迹、暗语等方式进行暗箱操作的可能。

但在这个世界,却一直都没有这个习惯。

这是因为道法显世,自有着种种手段防止。

试卷在前,但众考官都没有急忙开始阅卷,而是先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个同考官对着县丞恭敬说道:“大人,是否可开始了?”

县丞微微颌首道:“可。”

当下并不多言,县丞对着案上的金色铜印一躬,随后就撤去了加持。

但闻虚空中一声龙吟,声虽细微,却内含着让人敬畏的威严浩大之力。

随着这声音,铜印内龙影一闪而过,然而瞬间便隐去了身形。

四周归于平静,铜印原先灿灿的光辉也黯淡了少许,这是放开了法印限制。

“诸位稍等,法印压制已解,文气自显,片刻便好。”县丞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道。

从早到晚一直主持着禁制,维持秩序,哪怕已入了天人之境,却也仍旧略感疲惫。

县丞是儒家子弟,善养浩然正气,刚正宏大,专具破魔镇妖,但论到对身体的养护与延寿却是不如玄门道家。

另外几位考官听着县丞的话,都纷纷点头称是。

县令是考试的主考官,又是府中郡望名门出身,众人自不敢不敬。

片刻过后,一千余卷中都冒出丝丝文气,开始时都是缓缓飘出,色白,淡薄如烟。

随后渐渐变浓,然而只是过了不久,就有着一部分考卷停止了增长,静静不动。

诸人看着,知是文气正在外发显露,都是沉着等待。

又过了片刻,白气逐渐浓厚的考卷就再一步分化。

有的更进一步,显出缕缕赤色,有的止步不前,不见丝红。

宽阔大殿之内,各色文卷交相辉映,璀璨瑰丽。

其中却有一卷通体金黄,光芒绚丽纯正,犹如鹤立鸡群,备受瞩目!

众人见了都是一叹,这是秀才之才,天生的举人种子。

根据往年记载,中童生者大多白红,秀才则红黄,优异者纯黄。

此卷若是无误,便是在秀才府试中也能惊人。

按照规矩,县丞此时可自去休息。

一是为了避嫌,因县丞是本地官,为免去私相授受之嫌疑,二则也是恩旨,以表体恤之意。

县丞也不矫情,看了眼那光辉瞩目的考卷,向其他几位考官点点头示意,就径直去往偏殿小憩了。

接着就是筛选了,三位考官根据颜色深浅判定,从一千两百余份考卷中选出三百份,将其余九百来份白色淡薄的文卷放在一旁。

若无意外,这些便都是要黜落的弃卷了。

很快,三百份考卷就摆在了三位考官眼前。

和地球上的科举考官不一样的是,这三位考官都有着秀才名位,修为在身,精力充沛,因而分辨卷子的速度极快。

三百卷考卷,有污点、犯明讳、未完成者都将被直接扫到弃卷当中,不做考虑。

这样一来,就只剩二百三十七卷子了。

剩下的两百三十七份考卷,诸位考官都一一仔细甄别其是否扣题合意。

须知写得好,有才气是一回事,但若是不合题意,也是要依律贬落。

毕竟,谁知那是否是场外捉刀之作呢?

又细看文章是否有着笔误错漏,最后按照文章的经意义理反复衡量商榷,直至深夜,才终于选出了前三十卷。

这时几个考官都自动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伸了伸腰,语气轻松道:“已经选好了。”

另一个也是点头颌首,说着:“是可以了。”

“既如此,那便去请大人过来吧。”最后一个考官露出一丝笑容,转头向着旁边甲士吩咐道。

“是。”甲士点头回应,说着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没多久,偏殿就传来了轻微声响。

不足片刻,殿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韵律齐整,淡然从容。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迫近门口。

而后转进来一个看上去三十余的官员,着深青官裳,气度俨然,正是县丞杜仲。

几位考官见着都是起身,行礼道:“见过大人。”

县丞官居正八品下,而府上派下的考官都是从八品下吏员,相差着两级,见面按律应当行礼。

“有劳诸位费心了。”县丞对着几位考官拱手回礼,正容说道。

“国之大事,岂敢渎职轻忽?这都是应有之义。”考官恭敬回道。

“此话却是正理。”县丞微微颌首,踱步到桌案前坐定:“诸位可都已议定?”

“前三十名皆已议定,还请大人最后确定是否无误。”考官指着桌上一叠文卷回答。

话说县丞为避嫌,虽在这遴选过程并不能干涉,但是却有着最后名次序列的决定权。

县丞若有异议,可与考官商议。若无果,两者皆可直接上报府内,府内自会另外派人前来核实勘察,厘定是非对错。

县丞当仁不让,伸手拿了摆在最上面的一份,心里知道这就是案首了。

当下声色不动慢慢看了起来。

这卷远远望去便觉赏心悦目,县丞杜仲还没有看名字,心中就浮现出一人影像。

再一一细看墨义、论述和策论,不觉有些惊喜。

只见字迹天然洒脱,骨气内蕴,墨义、论述皆是圆满无漏,竟挑不出一处错处来。

策论文章更是华丽而不失明净,文理精粹,已是能入他这个举人法眼了,不由捋须微笑。

下面就是诗词了,杜仲不由自主读了下去:“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反复看了几遍,许久没有说话,半响后,才吐了口气,说着:“真是好诗!”

自己虽说是举人,但诗词天成,这么多年来,却也没有几首敢说能比得上此诗。

“不写雪而写雪,前面句句写人,却处处点出了夜雪之大之寒,处处扣题,却又不着痕迹,立意不俗。”

县丞杜仲不由赞叹,“从触觉、视觉、感觉、听觉四个层次叙写,冷、明、知、闻,一波数折。”

众位考官听了都是点头,赞同说着:“大人一语道破此诗妙处,初看时并不觉起眼,但细细一品味,便能觉出其平白浅切有深意,生动自然无斧凿。”

“大人治下出此人才,当真可喜可贺。”一个考官附和说着。

县丞杜仲点点头,也是心情舒畅,不胜感慨,“济阴县有此人才,必能大涨文风文名。”

说着,又有些心情低落,苦笑道:“细细算来,自那位后,济阴已有三十年未曾出过举人了,我领此地的文事教化也已有十年,却未曾有着丝毫建树,实在是惭愧。”

“大人何必苛责,科举之路层层筛选,天资悟性机缘一点不可少,成就举人,何等艰难。”一个考官闻言也有些感慨。

“不错,济阴县身处北地,习武参军者众,文风本就不盛,济阴又只是下县,能有今日已经实属难得。”另一个考官点头赞同道。

杜仲点了点头,又看起了其他卷子。

阅卷速度很快,毕竟是举人,这些童生文章虽各自都有着可取之处,但也就那样,当下只一目十行,扫过就是。

看完后又从弃卷中随意抽取了几卷,瞥了几眼,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吧,我无异议。”

诸位考官都是点头应是,取了一张榜文来。

这是一张金黄色榜纸,约八尺大小,边上录有流云纹,蜿蜒舒卷,祥瑞随意。

最上面则是一排黑体大字,用正楷写着大周至圣元年七月十五日,济阴县童生榜!

录取的诸生姓名皆在其上,世人所谓金榜题名,便是此意。

杜仲看了看姓名,皆是无误,便小心取出一印盖了上去。金黄纸面顿时留下印章痕记,灵光闪烁。

榜上的三十个名字顿时一亮,这是说明这三十人已得了童生位格,自此脱了白身。

县丞见事毕,心下也是一松,口气顿时缓和许多,“既如此,此榜便明日张贴吧。”

顿了顿,又对着其余考官和颜悦色道:“夜已深,想必各位也都乏了,别处另备着小宴,一同去吧。”

诸位考官也是笑了笑,卸下了无形中沉沉压力,都觉轻松。

众人也不推辞,当下便都一同都去了。

众人徐徐步出,出了大殿不久,就转到了一处小厅。

菜并不奢靡,只五菜一汤,并着一壶清酒。

菜式很是简单,都是家常小炒,但味道却也都不错。

几人都一边用着一边交谈,说着些朝堂上的逸事趣闻,气氛一时融洽热烈起来。

窗外,风雨骤至,凉风吹入,带来阵阵清爽,不由令人心旷神怡。

第十一章 血魔神念

秋天的暗夜,寒风呼啸,格外的阴沉萧索。

济阴县,火枫山。

无尽枫林,黑黑的一片幽影,仿佛有着一层森然的阴雾笼罩。

风摇动着枝桠发出莫名声响,有种难言的压抑感,叫人害怕。

一道凌厉血色遁光若流星般划破夜空,落在一处峭壁下。

血光散去,就在原地现出一位白衣男子,墨色长发,面容邪异俊美。

血色瞳孔深邃幽沉,犹如暗红色的红玉精心雕琢而成,妖异神秘,不可捉摸。

微微细看,恍惚间眼中竟似有一片无穷尽的汪洋血海。

血海滔天,尸山骨海沉浮其中,让人不寒而栗。

白衣男子站在地上,看了看四周凌乱的痕迹,有些疑惑,喃喃自语道:“天机显示机缘就在此处,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么?”

一边说着,一边循着地上痕迹审视周遭,走了几步,就到了原先火枫妖树的扎根之地。

目光一凝,就停住了脚步,弯下腰在地上捻起一撮泥土。

白衣男子将指尖的泥土放在鼻间轻轻嗅了一下,土中似乎还残留着火枫妖树寂灭后的细微的血腥与雷火气息,脸上就有了冷笑。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居然敢动我厉觉明的东西。”白衣男子语气生冷阴鸷,看着远方县城的黢黑幽影,恨恨说道。

说完,将手狠狠一握,就有血色火焰自掌心生出,泥土瞬间便被猩红血焰炼化为灰烬微尘。

厉觉明身形一动,身子就化为一道赤红色流光。

血光循着冥冥中的气息感应,破开虚空,一路迅疾如电,速度非常快。

转瞬之间便落到了县城三里外的一片密林中,止住了脚步。

四周的时空一阵扭曲变化,不过几息时间,血光便又凝聚成人形。

人影一现,就有着一股阴寒之意透出弥漫,林中四下显得更加僻静幽深了。

厉觉明看向县城,微微皱眉,脸上阴沉沉。

踌躇顿了顿,心中一动,就有了动作。

暗暗将体内法力运转,使得瞳力汇聚双眸之中,眼睛一眨,瞳孔中就泛起诡异的血色纹路。

接着纹路又紧缩一变,在眸子深处化为两团急速旋转的血色光晕,如同螺旋形的大海漩涡。

双目深邃神秘,似乎能洞彻世间一切。

这是九阴血焰法眼,只有入了天人第三锁——凝煞境后,采集血海深处的九阴血煞才能炼成。

可望天地,察气机,观气运。

乃是血海神教的秘传神通,非核心弟子以上不得修习。

厉觉明双眼直直望去,神情微微一变,顿时动容。

只见有赤光弥漫,犹如一张大网从县衙中心铺开,纵横交织在了一起,覆盖住了整个济阴县城。

甚至还有的冲城而出,蜿蜒向着远处乡村延伸而去。

这是大周刑律所化的浩瀚威严法网,法度严谨。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的便是这人道天朝的严密法网。

县城各处气运蒸腾,万民丝丝缕缕的白色气运不断升腾而起,联成一片化为红色,凝而不散。

而后又逐渐汇聚成涓流,缓缓流入县衙之中。

县衙上空是一片浩荡的气运云海,正中却有一枚四方的官印悬浮着,吞吐气运,仿佛实质。

其光华明亮,冲天而起,直上云霄,照彻四方。

这是官府权柄所化,守护一方百姓,镇压一地气运,乃城中枢纽所在。

倏忽后大印又化为慵懒卧虎,半眯半寐,口鼻间缕缕气运不断汇聚进入,使得硕大虎躯越发凝实,让人凛然敬畏。

城北有一片七彩流转之光,氤氲云烟中有庄严人影,隐约之间有着重重神唱传出,深奥玄妙。

厉觉明心中了然,那里应该便是此处的城隍庙宇了。

大周有制,县有城隍,乡有土地,可护佑一方,司权福德。

太古破灭之时,太一帝俊相继陨落,妖族十不存一,妖庭自是崩裂不存。

随后昊天上帝横空出世,建立天庭,称帝治世。

又并其余诸位大能进行封神之议,统御诸天亿万神灵,通过神灵来监察天地秩序,调理世间阴阳。

此后洪荒便土有土地,山有山神,河有河伯,水有水神。神灵可凭借守卫一地而积蓄香火,造得善功,增长自身道行。

这凝而不散的七彩云烟正是众生的香火愿力,亦可称之为信仰之力。神灵凭借着汲取香火信仰,得以长生,光中的人影正是此地城隍的香火金身。

可惜成也香火,败也香火。

神灵因众生之念而长存,受着天下众生的念头供养,但也因此而被众生所束缚和桎梏。

一旦神灵自身德行不佳,不依照着职能庇护百姓,满足大多数信众最基本质朴的愿望,神灵信众减少,百姓的怨愤之力便会将其拉往里世界的无底黑水之中,陷入永久的沉睡之中直至彻底陨灭消亡。

厉觉明法眼远远望去,只见整个县城在黑夜之中光芒四射,璀璨如烟火。

百姓气运、神灵愿力、文士文气、县衙官气、武者血气充斥天地,交织错杂,共放光芒,瑰丽无比。

人族天朝之强盛繁华,由此便可初见端倪。

突的,似感觉到了窥伺。

县衙大印所化的卧虎猛然站起,作势欲扑。

半眯着的眼睛同时霍然张开,顿时露出了威严,看向了厉觉明所在位置。

这一霎间,厉觉明耳边只听得猛虎一声怒吼,眼前一切便瞬间破碎消散。

眼睛立时又是一痛,似乎要流下泪来。

厉觉明心中一震顿时明悟,自己方才窥探大周气运,现在却是受了气运反噬。

苦笑一声,心下大凛,立即关闭了法眼,不敢再细看。

厉觉明皱着眉,沉默片刻。

“只能暗中前往了。”

厉觉明默默想着,就收敛了自身气息。

不过眨眼功夫就化作一条手指长的赤红血线,循着城门间的细小缝隙,悄然潜入了县城之中。

血线灵活的飘浮在空中,但一飞进县城,便觉自己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沉,好像有着什么人在拉扯一般。

然而体内法力缓缓的运转,抵消着这压力,因而血线一顿便也就止住了下坠之势。

这是县城中恢恢法网无处不在的禁制压迫,大周威严规矩所化,性质正大光明,威严浩荡,天然克制妖魔邪道。

自己修炼的《血神真冥经》却是正好被其所抑克。

哪怕此时并无人主持,只是法网自身威能的无意识散发,自己体内的血元法力也呆滞难动,感觉被压制许多。

难怪妖魔大多不愿进入人族的城池领域,这种被遏抑束缚的感觉,实在是令妖魔不适与厌恶。

血线远远地避过县衙和城隍庙,轻灵迅捷,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城南,伏尘门口,一道血线飘忽不定,在门缝间隙处一闪而过,一下遁入。

血线并未直接化成人形,而是维持原状,这是避免着法力波动被发现。

循着气息,就确定了伏尘身影,血线细长的影子一闪而逝,瞬间便直直扑向伏尘欲要吞噬其一身精血。

不料伏尘心口处的祝融图腾红光一闪,图案栩栩如生,散发出了太古神魔的苍茫气息。

凶残暴虐,悠远神秘。

一股灼热之气传来,血线急忙一转退后,有些犹疑不定。

“祝融神意护体么?”血线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心中疑惑。

“只不过一个凡人,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和祖巫祝融精血如此契合,是身上有着巫族血脉还是的确天资纵横?”

血线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有些恨恨。

“可恶!若不是处在县城之中,不敢引起灵机波动,一个无意识的魔神虚影焉能挡得住我?”

“不过既然如此,正好将其夺舍,炼成我的身外化身。”

一念至此,血线不再犹豫,停滞在伏尘影子中不再游动。

“血光透影太阴神术。”

此法为血海神教秘典《血神真冥经》中所记载的一门出神夺舍之术,湮没无音,既无异象,也无声响。

和其它诸多夺舍侵神的法术相比更为不着痕迹,不会引起太大的灵机波动。

最是诡异莫测,在旁人不知不觉中侵入其魂海,十分难以防备。

厉觉明将自身神念遁出,化为一线裹着阴影的淡薄血丝,瞬息间就从伏尘眉心祖窍钻入。

不过厉觉明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进入祖窍的那一刻,伏尘眼皮一动,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恶意。

第十二章 灵柩宝灯

灰暗夜幕之下,不见月光。

窗外清寒的秋风扫来,有些令人凉。

小屋内则更显幽幽,惨淡淡一片死寂。所有声音都没了,异常的安静,不知里面在发生着什么。

祖窍又被称之为天心玄关,人一身之神所在。

魂魄藏神之地,亦为出神之所。

祖窍之中,恍若混沌,漆黑一片,无法看清。

虚空幽暗,深邃空旷,这里无天无地,无时间,无空间。

一切都是处于一种虚无,无有东西南北,不分上下左右。

血线遁入祖窍,神念重又显化为血色人影,眉眼躯体皆清晰可见,恍若实质。

周身血光萦绕鼓动,隐隐传来凄厉的惨叫哀嚎,似乎有无数魂魄被禁锢其中,诡秘邪异,让人不由森森。

厉觉明阴着脸色,举目四望,莫名有些不安。

这是祖窍魂海,只有神念魂力才能涉及的神秘之地。法道修行者最重要的命门关窍,他们最强大同时也是最脆弱的根基场所。

在这里,于法道修行者而言犹如神灵之神国领域,蕴含大量的神魂之力,能极大增强自身神魂强度,同时对他人进行压制遏抑。

哪怕对手强大许多,也只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除非一举能将其击破,否则只能被慢慢耗死。

且本命神魂十分脆弱,又是法道修行者的大道根基,都是珍而重之,视为禁脔。

一旦有损,不但需要耗费极大精力补全,甚至损失过多都极有可能断了前路,再也无望大道。

因而除非实力碾压,又或者不得已,否则很少有修行者会直接闯入对方祖窍魂海。

因为这对任何修行者而言都实在太过危险,也有太多的不可预知了。

“不过自己并不用担心惧怕,此子并未修行法道,力道修行也不过刚刚入得门槛。”

“观其家室门楣,破落寒酸,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寒门士子,并非豪门巨室,簪缨之家,岂能阻挡自己?”

“是自己太多心了。”

厉觉明意念转动,按下心中莫名忐忑,伸出左手,无中生有,在掌心处凝聚出了一盏琉璃灯。

这灯通体漆黑如墨,密密麻麻遍布着莫名铭文。

浑身亦布满了裂纹缝隙,不知经历了什么,其间道韵或弥漫或阻隔。

底座丰满浑圆,灯身精巧纤细,但浑身密布的裂痕使它显得十分残破,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彻底的碎裂开来。

上首有盘,内壁有一圆环,散着古朴久远的气息,似乎经历了无数沧桑。

黄豆大小的灯芯,有一簇跳跃的灰白色火苗正在其上轻轻地摇曳晃动,灰白之中又隐隐带着鲜红血色。

火光只有寸许高,散发出蒙蒙的昏暗灯光。

看着似乎恐怖非常,但却并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反而有着一种正大光明的奇异美感。

这盏灯静静地燃烧,微微跳跃,无声无息。

仿佛瞬间便要熄灭消失,但又似乎亘古永恒,万世不尽。

厉觉明催动灯光,正要去搜寻伏尘灵魂所在,耳边突然清晰传来一道冷冷声音。

“你是……在找我么?”

厉觉明只觉眼前一晃,伏尘的身影居然凭空出现在了前面不远处,扬了扬眉,目光淡漠投视过来,透出彻底的冰冷。

厉觉明瞳孔一缩,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复杂,眼神稍微有了些阴翳。

但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瞬间神念运转,催动灯火。

如同骤然间添油鼓风了一般,灯中的火焰猛然一亮,如若海潮般澎湃涌出笼罩在厉觉明身上,眨眼间就护住了周身躯体。

随后猛然一挥手,从那灯中就又爆发出一道灰白色的火焰。

火焰在空中裂解成无数条火焰锁链,悬浮空中,如同章鱼的触手一般挥舞游走,挪移不定。

随后立即旋转飞射,直直奔向伏尘,迅疾而凌厉。

层层锁链落在伏尘身影之上,将其密密紧紧的缠绕,向内卷住。

就在这时候,伏尘身上一道红光泛起,逐渐化为一个魔神虚影显了出来。

兽头人身,身披红鳞,耳穿火蛇,脚踏火龙,浑身火焰滚滚升腾。

不过只和锁链一触,就见火神祝融虚影稍稍阻得一瞬,不甘咆哮一声,却不得抗拒,不堪重负的立刻崩裂破碎开来,消失无踪。

厉觉明笑容中透着轻蔑,嘴角冷冷翘起,轻轻笑道,“当真可笑,巫族不修元神,不过是灵魂染上的一丝气息所化成的区区虚影罢了,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外面不好动手,在这居然还想拦住我?!”

厉觉明一声嗤笑,随着此念,火焰锁链又要紧缩。

然而火光一顿,烈烈火焰之中又显现出一株庞大的青竹虚影将伏尘牢牢护住,同时四周不断有着大雪从虚空生出飘落。

雪落在火焰锁链上不断发出“嗤嗤”的声响,锁链微微地抖动摇晃,似乎有些受不住这冰冷寒意。

“这就是你的倚仗吗?有点意思,不过只是这些的话,可还不够!”

厉觉明脸上闪过一丝惊容,有些讶异,但心下反而一松。

诗成达府,神意庇护。

这虽然厉害,但自己并非不能破。

不过转念又是惊疑,这等才气诗词,难道此人是稷下学宫子弟?

不,应该还不是。

否则自己不过是本体斩下的一道惧念,刚一近身便会被至刚的浩然正气所震慑,更遑论说畅通无阻的进入其魂海夺舍了。

不过即便如此,做出了这等上佳的诗词,想必此子现在也已经崭露了头角,怕是正受着大周官府和稷下学宫的注目。

厉觉明眼底深处有着浓浓的忌讳,若是普通凡人也就罢了,夺舍此子的事一旦事发,上了封刀卫的黑籍档案,被列入其猎杀序列的话,自己这次惹上的就不止是麻烦而是祸害了。

虽自己是神教的真传弟子,有着门派的撑持背书,不会有着大能直接对自己出手,但时时警惕也实在费事,大道之途无疑凭空添了许多不便。

厉觉明脸色有些难看,心中闪过万般念头,但瞬间眼中又掠过一道戾气。

既现在已经得罪,就只能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以绝后患。

这时若不果断除去,以后恐生事端。

厉觉明念头转过,眼神冷酷,脸色也随之淡漠下来。

当下狞笑一声,扬手用力一握灵灯。

气机流转勾连之下,灯盏上的铭文一齐闪动,灰白色火焰顿时自灯首之中狂卷而出,向着伏尘扑去。铺天盖地的火焰,瞬间将周围世界化为一片灰白。

火威渗人,气息恐怖。

一层层灰白火焰不断的冲击着伏尘灵魂躯体,落下的大雪刚一生出便被火焰生生焚灭,了无痕迹。

一股股强大无比的束缚力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伏尘周身的青竹虚影猛地一滞。

魂海之中的青竹虚影不甘心的全力抖动挣扎着,拼命的想要挣脱这份沉重的束缚。

可是无论它如何的挣扎,却始终都难以抗衡,无法从那犹如附骨之疽的锁链之中挣脱出来。

灰色的火焰不停地吞吐,浸染舔舐着青竹,碧绿而坚韧的竹身逐渐变得焦黄干裂,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在这份紧紧束缚与炙热灼烧的侵入之中,青竹慢慢变得萎靡破裂,气息也渐渐的低落直至消失。

看着伏尘即将被火焰炼死,厉觉明松了口气,眸子微微一眯,笑容又有点讽刺。

自己手上所持的灯盏乃是昔日燃灯佛祖的本命至宝灵柩灯,虽然在此处的只是其一点灵韵所化,但威力依旧。

论伤元破神,通幽搜魂之能,无出其右。

区区一介凡人,螳臂当车,如何能挡得住这伟力?不过徒劳而已。

然太古大能之遗威历经万劫而至今犹存,其莫测宏大之伟力,实在是令人心驰神往。

“长生境!”厉觉明目光灼灼,诡异霸烈的血色瞳孔之中似有烈火燃烧。

第十三掌 万墟神镜

眼看着马上就能一举炼化吞噬伏尘的魂魄,占据其肉身,厉觉明目光转动,脸上就不禁露出轻松和满意。

然而危险警兆再一次从厉觉明心底生出,冥冥中让他有些悸动不安,心中暗暗寻思,却又不知这不祥的预感到底因何而起。

忽然这时,一轮巨大而明亮的宝镜突然自虚空之中具现而出。

如日初生,冉冉升起,立在了伏尘背后,照射虚空,至高玄妙。

五色霞光横空,无量神辉氤氲蒸腾,万丈宝光冲霄而起,充斥在这深邃幽冥之中。

道道金光耀耀生辉,团团霞光灿灿一片,层层叠叠之中光辉交织,照彻大千世界。

古镜其质非金非玉,非木非石,背有蝌蚪文的古篆和云龙奇鸟之形。

看似隆起,然而再定睛一看却又无痕,非刻非绘,宛若天成。

正面边框刻有大道轨迹,紫气萦绕其间。

光滑镜面之上映出青蒙微光,无穷道韵法则汇聚其中,万世不灭。照见一切时空,贯通古往今来。

光辉运转之中,亿万万颗星辰在镜中若隐若现,若明若暗,宛如星空。

无量星光闪烁,大大小小的各色星辰在镜中星空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运转。

星辰运行看似极慢极慢,似乎非常简单浅易,但细看又能发觉其内含着种种莫名规律,繁复至极限,玄妙无穷。

周天星辰五颜六色,散发着不同的气息,有的火热,有的冰寒,有的平和,有的暴戾,有的嗜血,有的慈悲……

然而仔细一看,镜中星空倏忽又是一变。

漫漫时光凝成一条浩瀚长河,万千世界沉浮其中,数不胜数。

有的微若尘埃,转瞬陨灭,有的大如星辰,超然万界。

诸多世界如同一个个光点,或黯淡衰颓,或璀璨繁华。每时每刻都有着星辰或诞生,或演化,或陨灭。生灭轮转,无止无休。

时光长河无头无尾,无穷无尽,内中光霞绽放千万重,演化重重天地。霞光随时转幻,变幻莫测,包罗万有,显化万千。

一眼望去,光影变幻,古往今来,有如画卷般一一展现。

有十方佛祖拈花不语,法理玄妙。有真宗道尊布道天下,泽被苍生。有惊世大魔吞天噬地,无人能制。有荒古巨妖纵横洪荒,不可一世。

有长生武者指碎星辰,人尽敌国。有白衫剑客一剑惊天,风云变色。有太古帝皇定鼎天下,人道煌煌……

古镜只一出现,在这漫天光华无声无息的垂落流转之下,纠缠在伏尘周身的火焰顿时一触即溃,一片片一团团齐齐碎裂湮灭开来。

同时厉觉明手中的灵柩灯也步了后尘,直接炸裂,支离破碎。

当然这只是祖窍内意念的显化象征,真实是灵柩灯在此的一点灵韵硬是被古镜光辉给生生抹去了。

灰白色的火焰零星飘闪,片刻后便悉数散去,从中显出伏尘从容的身影。

厉觉明一惊,神色骤变,惊疑而又震恐,厉声问着:“怎么可能?你究竟是谁?!”

“你说呢。”伏尘淡淡一句,神态自在,话语从容,眸子中却闪过冰冷寒意。

厉觉明一时震撼后心神却反而冷静下来,眼中隐隐有刀光划过,直接就将所有的念头斩落!

“呵,你以为胜券在握了吗?”厉觉明按捺住了心中惊悸,听着伏尘的淡淡冷语,脸上就带了狞意,再也无法忍耐,厉叫道。

当下把心一横,目光中带着寒意,不再迟疑。

双手暗扣结成法决,就口颂着佶屈聱牙的古老言咒,似乎在对某个冥冥中的存在做着祝告。

冰冷而空洞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中传出,带着一股可怕而古远的气息。

随着咒语,厉觉明眸子深处两团血光大作,瞬息之间好像就有着伟力加持其上。

滚滚血雾从虚无中产生,滔天盖地,将四周渲染的无比恐怖,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只见他的身后,突浮现出一道近乎千丈高的血色虚灵,带着一股可怕的凶煞威压,从虚无中踏足出来,站立在他的身后。

这是真意显化,元神法相的雏形。

“阿修罗!——”

血色虚灵发出怒吼,在这巨大的咆哮声中狰狞的阿修罗虚灵突然就笼罩到厉觉明的身上,与他的整个身躯相合。

隐约之间,伏尘好像就听见了无数充满杀意的喃喃低语从其中传荡涌出!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尽不平证太平,以杀止杀,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杀尽万物,证破我道!”

“阻我道者,皆杀之!”

仿佛来自九幽之底,地狱深处的凶厉绝伦气息降临,一尊高达数十米的狞恶阿修罗握着一柄妖异长刀从血色的雾气中站立了起来。

长刀薄如蝉翼,通体血红,散发着冰冷的滔天杀戮气机。

刀光吞吐不定,跃跃欲试,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看着这一切,伏尘若有所思。

只见阿修罗盯着伏尘,目光锐利,身上浓烈的杀意横行无忌,近乎凝成实体向着伏尘压去,冰冷而锋锐。

“给我去死吧!”

没有一点的犹豫,阿修罗一刀横劈而出。

恐怖森冷的刀气自长刀中猛然迸发而出,散发着毁灭的气息直直向伏尘斩去。

正在这瞬间,伏尘眼角轻抬,神情镇定,看着厉觉明似笑非笑,带着点点玩味,向着厉觉明单手遥遥一指。

“万墟神镜!”

心动之间,一丝丝杀机弥漫,星河逆流倒转。

镜面上的宝光一亮,突然一层光华浮现,汇聚形成一道青青明光射出,猛地就向厉觉明所在之地照了过去。

青色明光从天而降,瞬间就将他和刀气笼罩了起来。

厉觉明瞳孔紧缩,一阵心悸。

在这镜光照射之下,就感觉到身体骤然一僵,身上沉重的恍如压了座泰山,再也无法动弹丝毫。

刀气也一同被封印住,停滞在虚空之中,维持着原来凌厉的形态。

“不好!”

这刻,明明华光中,厉觉明心中升起前所未有危机,再也无法压制下心中种种负面情绪,使尽力量激烈挣扎反抗着,但这时在这华光中却根本毫无作用。

“不!你不能杀我!”

厉觉明口中绝望的嘶吼着,满是愤恨与恐惧,然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

伏尘自不会留情,静静望着面目狰狞的厉觉明,脸上淡漠如冰,没有一丝表情。

无穷的浩荡力量自镜中接引落下,如若亿万星辰在一同磨灭着。

厉觉明长声惨叫,还要挣扎,然而身躯却再也维持不住,和虚空中刀气一齐不由自主的在刹那间寸寸分解,惨叫呻吟嘎然而止。

“徒呼奈何啊……”伏尘见此,沉寂一下,冷笑的说了一声。

这话落在空处,再也无人应答。

一丝丝玄之又玄的力量自崩解的碎片中溢出,被裹着的青光不断汲取转化着。

青光温润如水,湛湛生光,显得越发神异。

第十四章 七杀星现

与此同时,伏尘老屋外,就在之前厉觉明做着祝告的一瞬间。

洪荒界的茫茫天宇之上,在无数人惊讶目光中一颗硕大的血红色星辰猛地一亮,大放神光,璀璨夺目。

其色殷红如血,染红天际。

浓郁的血光弥漫扩张开来,无边无际的杀戮之气充斥着星空。

破坏,杀戮,肃杀,锋锐,逆乱,酷厉……

劫气滚滚向四方辐射,显现出了人世间所不该有的苍凉异象。

天地之中,天机逐渐紊乱起来,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无声中悄然改变。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这是气机牵引,天地交感,引起了天象的变化。

这异象的生成让许多人都心生感应,怀着各异的心思暗自揣测。

有的一脸阴沉,心思叵测,暗暗冷笑;有的面无表情,沉吟不语,默默想着;有的神色一变,惶惶不安,心中悚然;有的眼神炽热,仰天狂笑,欣喜若狂。

“天道异变,七杀凶星临世,纪元量劫之兆吗?”

“命运交织,因果错乱,多事之秋啊!”

“这一次,到来的又将会是什么……”

“哈哈哈哈,我的机缘终是到了,杀!杀他个天翻地覆,不杀,怎么能有我的位置!”

“大道今朝成矣!”

就在洪荒界因为七杀星的事情而暗中汹流涌动的时候,在一处不可知之地,一个血的世界,一个红色的世界。

一团无比壮阔的滚滚血云笼罩下来,遮天蔽日,仿佛挂了一块暗红色的幕布直接遮蔽了整个世界。

天上不见日月辰星,入目的几乎只有血红一片,死寂、血腥、罪孽、混乱、邪恶……

这邪恶的气息让人压抑无比。

血海滔滔,弥漫着浓浓的凶厉煞气,普通人只要闻到一口,就会迷失神志,化为一团尸水。

即便是修士,稍有不慎亦会被其中充塞的煞气、邪气和怨念所污染侵蚀,坏身彻骨。

根基浅薄,心志不坚者立刻形神俱灭,骨化形销,整个人都化作血海的一部分。

道行精深者,亦会被血海于无形中慢慢的同化,化作邪僵血魄在血海中游荡徘徊,冤魂痛于幽冥。

无穷的幽冥血海中央,有着庞大到难以形容的高山直插云霄。

这是无尽血海中的镇狱山,诸天生灵闻之色变的至凶至恶,至污秽至邪恶之地,同时也是血海神教雄踞之所。

山体濯濯漆黑,上面并没有着任何草木水泉。

通体都是光秃秃的,除了与山体相连的突兀嶙峋怪石,只有着无尽绵延的壮阔宫殿坐落其上。

散发着一股沉重的死寂黑暗气息,仿佛世界将陨的落寞,让人发自灵魂的心悸与战栗。

如果有着人能透过血海向下看去,就能发现伫立在血海上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粗粝的山体无止境的向下方延伸而去,深不见底。

巍峨山体一侧有着巨大的凹陷,似乎是曾被什么无比庞大的东西直接砸开,周围一片焦黑。附近弥漫的煞气一靠近,就发出滋滋的声响。

传说巨山底下就是一个里世界的黑海泉眼,与血海连通,远古大战之时被冥河老祖用元屠剑镇封着。

阴风怒号,血海滔滔,急速翻涌,仿佛可以将世间一切都吞噬腐蚀。无尽煞气凝结成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罡风呼啸席卷,发出阵阵怪啸声。

肆虐猖狂,无情的撕扯着眼前的一切一切。

镇狱山旁,翻涌的血海之上,有着一个摄人心魄的锋锐身影。

腰间一柄血色长刀光华内敛,盘坐在无尽浩瀚的血色海洋之上,岿然不动。

一袭白衣飘飘,浓墨一样的长发狂舞,薄薄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有些刻薄无情。

血红的瞳孔幽暗深邃,森然阴冷,不带有丝毫感情。周围隐约间还有着一轮几不可察的黑色圈纹路,奇异妖艳。

瞳孔的深处则不时流露出一丝暴戾,好似里面关押着一尊随时苏醒的绝世凶兽。

头顶上悬浮着一团猩红的太阴赤血神焰,正中祭炼着一浑身裂缝的灯盏。

周围的血气不断朝着血焰汇聚,形成了厚厚的一层血云。

血云被迅速的炼化,一道道血色的精气不断疯狂的涌入灵光黯淡的灯盏之中,持续温养着,同化着。

每过一会儿,灯盏中的灯火都更亮一丝,其上的微小裂痕也有慢慢弥合之势。

突的,灯盏一黯,隐隐颤动。

接着这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震,乍然睁开眼,目光如有实质的看向了远方。

下一瞬,一丝丝明悟瞬间涌上心,稍有些意外,不过转眼就恢复了常态。

当下有着心思,却只是沉思不语。

过了片刻,才眸眼微沉,喃喃说着:“拿我应劫么?”

右手平静一按,眼中点点杀机酝酿,天罗刀气顿时沛然勃发。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刀气陡然爆发劈开千里血浪,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久久难以愈合。

……

这时夜已深了,寒风萧萧,豆大的雨啪啦啦打了下来。枝叶在风雨中摇摆,响成一片,衬得房间特别的安。

伏尘心中一动,双目睁开,翻身坐起。

怔了片刻,披上外袍就起身到了窗前,长身而立。

打开窗子,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夜色沉沉,茫茫黑色水幕,远处都蒙在黑暗之中,却是混沌不清。

天穹一片灰暗,已看不见群星,远远望去,只见着天际隐隐映着一片淡红。

“七杀星主啊……”伏尘目光悠长,带着几分无奈缓缓说着。

心里凛凛,一时就带着不甚感慨之意,起了诸多念头。

乱世有星降!

洪荒界有着太古星辰无数,大劫之时天地交感,气运催发之下就会勃发而诞生出星辰真命。

星命在身,自是天赋异禀,资质远超他人。

“七杀星”,南斗第六星,主肃杀,乃大凶之星

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前世此子正应了七杀星命,一路杀伐上去,一发不可收拾。

凶名赫赫,成为了黄金时代的弄潮儿。

伏尘沉默良久,痴了一样站着。想起前世的事,眉头紧皱,许久才颓然一叹。

看来前世那血枫树是被此子分神夺了造化,以杀证道,成就七杀道果。

自己凭着先知,先行一步,夺了他的机缘,却在天机轮转,因果牵合之下对上了此人。

日后,说不得还要再做过一场,了此一番因果!

大劫渐起,虽表面一时还风平浪静,尽皆寂然,但暗中却已是躁动不安,汹流涌动,只待一时爆发。

联想着前世风云际变,还真是天意难料……

想到这里,伏尘仰首望着天际泛着的红光,微眯着的双眼凭空添了几分冷冽。

第十五章 炼皮大成

缓缓自历史遐思中清醒过来,伏尘先是自失一笑,而后心头又是一凛。

心气不改现实,没有着力量就是再有雄心壮志也只是空谈,枉然罢了。

伏尘目光冷静,先没有说话,踱了几步,许久才吁出一口气,微微一叹。

伸手一招,一面残破的古镜就凭空显在手中。

握在手中,一股清凉的感觉就直透身心,顿觉爽朗畅快。

伏尘静默不语,将古镜在手中摩挲了片刻,凝神仔细端详着。

只见淡淡的光泽在古镜晶莹剔透的镜面之上流转着,变化无穷。丝丝玄妙的气息弥漫铺散开来,仿佛万物之根源。

玄奥,神秘,古老……

只是镜面布满了裂隙,却是比之前世更加残破了,这是再次重生的损耗么?

伏尘想了想,脸上神色变化,心中有些领悟。

可一可二而不可三,自己怕是再也无有福缘重来一次了。

这古镜正是前世自己穿越的缘由,带着自己破开时空来到这方世界。

自己前世一直暗中苦苦追寻着这面宝镜的真正来源,却因着地位实力太低,不敢暴露古镜,始终难以了解到真正的秘闻。

否则一旦泄露重宝之秘,只怕无穷无尽的灾祸立马就会降临。

伏尘眸子幽深如渊,良久,才微不可闻的幽叹了一声。

由于一直未曾了解到这面古镜来历,因着前世慢慢摸索出的功用,自己也就称呼其为“万墟神镜”。

伏尘抿了抿嘴唇,心念一动,就转动镜面往着地面上的幽约影子一照。

镜面宝光一闪,只是须臾一瞬,影中就显现出了一道血线。

镜光又是一摄,血线瞬间就消失无踪,这是血魔的化身躯壳,此时却是被收入了镜中空间。

前世血魔之名赫赫,光耀一代,对其诸多术法,伏尘自是有着耳闻。

若是此时不将其除去,它就会自动深深遁藏在人影之中。

一是为主体作着定位,二是作为日后相逢斗战的一个后手,主体近距离便能操纵它趁人不备突然暴起,噬其精血。

古镜内有乾坤,自成须弥芥子,随着自己实力的增长就可逐渐扩大其存储空间。

方才古镜汲取了一线七杀本源,回复了些许,故而才有着小小空间。

空间真的不大,只有着一个立方米大小,不过此时放置血线却是绰绰有余了。

有着古镜镇压,倒也不怕它作难,日后正好可以用到此物。

收摄血线后,伏尘就感觉头一晕,昏昏沉沉,略微有些疼痛。

伏尘无声的吐了口气,用食指按压着下头部,知道这是自己神思消耗过度所致。

运用古镜需要神念之力,自己此时实力太低,又尚未修习着法道,未能壮大神魂。

神念不足,即便古镜经两世轮回已被自己彻底炼化,与自己休戚相关,但这时驱使着却还是深觉力不从心。

自伐树之后,自己这些时日一直待在县城规避着风险,没想到还是来了反噬。

伏尘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思索,心中就暗叹,果然气运浅薄之时,就难以承受住这夺宝因果。

若是这时气运功德浓郁深厚,自可凭着削去部分福德气运,冥冥中躲过这反噬因果,不会与他人结下因果梁子。

幸而厉觉明来此的只是其斩下的一道邪念分身,不敢惊动官府神灵,而行着夺舍之事。

古镜本体原是深深潜藏在魂海,受其一激,才立时显化了出来。

因在着自己主场,加之古镜之力,自己方才度过了这一劫。

伏尘眼中波光闪烁,闪过了寒光。

手一招,古镜就由实化虚,沉入魂海之中。

现在的境界下无法完全发挥出这个等级灵宝的全部威力,只能稍稍借得一线伟力。

当下只有先提升自己境界,待道行精进后才能真正显出这至宝威力。

不过即便如此,有其在身,也能帮助自己遮蔽些天机,加之如今大劫将起,天机渐渐模糊错乱,难以测算,倒也不怕会遽然对上这杀星之主。

伏尘闭目仰天,心中沉吟。

大劫,既是劫数,又是机缘。

天命大潮之下,何须避其浪锋,退则失据,自当应天机时运,中流击水,迎难而上。

二世为人,难道还有着什么困难不能一剑斩之?!

待到日后,鹿死谁手,还是两说。

伏尘醒悟过来,睁开双眸,面带冷厉,目光渐渐锐利起来。

……

第二日,此时朝阳升起,天色微亮。

晨曦澄澈如水,秋色正清,四周一片静寂。

树荫婆娑之间,伏尘面色红润,身体昂然而立,摆开架势,站在院中。

脚下扎根,如同一株山中千年老松,树根狠狠的盘扎进刚硬石岩之中,寂然不动,坚定不移。

随后伏尘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心意相合,身形随之一动,按着记忆中的法门打起一套拳来。

振臂弯腰,力从地起,动作如若行云流水。

以脊骨大龙为中心,身体全身筋肉抖动,起伏拉伸,带动着周身皮膜隐隐震动。

每次震动,就像铁匠以特有的奇异频率锻打铁块一般,逐渐的将皮膜中各种各样的细微杂质锻打震散出去,向着更深境界迈进。

心脏深处的祝融精血源源不断生出一股活泼热力,随着血液的冲刷洗礼,滋养着身体上的每一寸筋肉。

伏尘一时无法无念,物我两忘,犹如化身荒古巨神,一动一静之间,水火交融,刚柔并济。

心念通达,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蕴含天地之阴阳至理。

时而紧,时而慢,动如火瀑乍发,雷霆震怒,定若泰山不动,老树盘根。

气随心动,周身充盈的气血在四肢百骸之间不断游走。

浑身热腾腾的,冒出丝丝白气,但并不燥热,全身暖洋洋的舒服。

伏尘长出一口气,眼神猛然睁开,慑服住体内蠢蠢欲动的旺盛精力,停了下来。

这一停,伏尘顿时就觉着精神奕奕,浑身上下无比的畅快和谐,生机绵绵,似乎每一处都在欢呼跳跃。

伸出了手,只见着手上皮肤犹如新生月余的婴儿,莹洁润白,光滑紧绷。同时变得越发致密,犹如穿了层薄薄铠甲。

肤色若冰玉,坚韧如牛皮。

伏尘身上渗出了大量汗珠,但这时却并不显得酸臭,轻轻一闻,反而泛着缕缕清香。

积累月余,自己终是踏入了炼皮大成境界,打通周身无数细小毛孔,连通天地,无尘无垢,圆满无漏。

此后再运使拳法,便可缓缓吸收外界灵机,为下一步淬炼筋肉做着准备。

第十六章 根基之重

自己生来体弱,元气虚浮无根。

幸而有着祝融精血日渐温养,补充精气,加之八段锦徐徐淬身,才在近日完全改善过来,得以有着精气元力修习《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中的奠基拳法。

祝融乃太古祖巫,这拳法就是以其神意为主,鼓荡气血,体其动静皆夺天地造化之机,合大道自然之势。

火神韵味流转,自然而然的就锤炼周身百脉皮膜,温养气血,使得筋骨越来越强健,十分玄妙异常。

纯以真韵锤炼,使得气血通畅、筋骨和顺,而不拘泥于招式框架,这就是最顶尖的炼身功法。

大道难寻,世间奠基功法无数,若恒河沙数,然而大多皆不入品流。

诸多小门小派,奠基法门都十分粗浅,收敛精气,只锤炼身体部分。

譬如在世间流传甚广的铁砂掌,以铁砂、药物作为辅助,修行日久,一双手便筋骨坚实,犹如精铁,具备着开砖裂石之力。

但只纯炼双手,对身体的其他部位并无任何淬炼之效。

若是修习此类法诀,不但修炼效率上有着天差地别之异,而且实力会逊色同境界他人不止一筹,待得根基彻底奠定之后,前路更将是荆棘难行。

最高也只是到元罡境,入不得天人之境。

故而只有不入流的帮派弟子自知前路无望,又无其他更好选择,为了斗战搏杀,才会选择修行这类功法。

只求一时杀伤之力,顾不得将来前景如何。

至于更精妙的法门,都是深藏在大门大派之中。

大道从不轻传,世间流传出来的不是平庸至极的法决,就是些残招断篇,炼之则暗疾在身,有明日之忧。

“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

虽诸子百家横耀百代,玄宗圣门无数,但若无天资表现,最初入门所给予的也只会是粗浅法门,不会有着真正的宝典秘功。

而科举其实就是最能证明自己天资的途径,优异者不但会被朝廷吸纳,授予法门,其余门派无论玄魔外道亦是十分看重,倚为门派中柱坚石。

周匝叶影飒飒,影影绰绰。晨曦明光照入眼瞳,明灭不定。

伏尘眉宇平静从容,心思流转。

修行想要有所成就,除了直通大道的法门外,还少不得平常日积月累的时间消磨。

只有耐得住寂寞的修行者,才能积蓄出供其越走越远的底蕴。

无论修习着什么道法神通,都不可能无中生有,凭空生出力量。

所谓餐霞饮露,辟谷绝食,亦只不过是吞食天地灵气用以代替凡间的食物罢了。

食日月之精华,汲天地之灵气,这其中自少不了循序渐进的引纳转化的过程。

无论是力道还是法道,其实都是沟通天地灵气,“炼万气”以成己身。

区别在于力道修士练气入体,壮大肉身本源,一力破万法。而法道修士则是练气入魂,壮大神念魂海,御使天地灵机。

而所谓万气,其实就是天地间的一切灵气。

而这灵气其实就是大日紫气、山脉地气、川流水气、草木精气、阴川鬼气、罡煞魔气……等等。

所谓以一介凡人之躯一朝悟道后就能法力滔天,就能摘星拿月,这实在是天大的谬论。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汲取,转化,积蓄,再汲取,再转化,再积蓄……这才是修行界颠扑不破的真理。

不过平日积累虽很重要,但修行并不是纯粹嗑药,只一味堆积资源便能上得去的。

不明真理,不知大道,就是有再多资粮摆在眼前也是无用糟粕,毫无价值。

法侣财地,心性、悟性、机缘、毅力,任何一个都不可或缺。

这也是为什么洪荒界天才妖孽无数,但千万年来能迈进长生境十二重楼的巨头依旧屈指可数的原因。

自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证就道果,成就长生,谈何容易?

这其中经历实在可说是包含了太多的困难艰辛,太多的机缘巧合,太多的不可思议。

伏尘仰首看着碧蓝如洗的寥廓天穹,背着手,心中默默考量。

肉身为渡世宝筏,内蕴天地之秘,包含宇宙之机。

不说太上道的鸿蒙金身、玉虚宫的八九玄功、大雷音寺的丈六金身、苍天魔宗的不灭真身,哪怕是十三世家中的大夏冥氏,秉承五方鬼帝道统,号称鬼帝世家,也不敢说直接就弃此一身臭皮囊。

其修行初期亦是以肉身精粹哺育自身神魂,待到功成至境之后,才会点燃眉间孕养的一点本命冥火进行自我炼化,脱离桎梏,成就鬼道至尊道果。

力道修行,首重肉身根基,修行初始需一步一步慢慢的耐心打磨,夯实根基。

不能操之过急,这样日后才能裨益终生,才能走得更远,看得更高。

伏尘苦笑一声,双目熠熠生辉,若有所悟。

自己前世出身寒微,虽仗着金手指一路搏杀上去,但还是不明白许多修行关窍。

前期急于求成,未能奠定厚实基础,虽一时春风得意,但到后面却也让自己备尝艰辛,吃尽了苦头。

每进一步,都需要付出较之他人更多的勤苦努力,这其中滋味,实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后来蓦然醒悟发觉,却已是悔之晚矣。根基已定,木已成舟,回天乏术,不可挽回。

自己侥天之幸,此生重来,自当弥缺补憾,牢牢的打着基础,铸一无漏道基。

伏尘眼神幽幽,自踌躇满志中惊醒,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吐出来。

说再多最终还是需要着资粮,若非有着祝融精血,自己一介凡躯,无法吸收天地灵气,怎能一月就炼皮大成,还无着后患?

当然,若是一味只追求勇猛精进,只凭这火神精血便可让自己三月之内破开凡胎三关,入得天人之境。

但境界虚浮不稳,既无呼风唤雨之威,又无人尽敌国之力。

加之前路屏绝,此法,伏尘自是不取的。

伏尘眸子深沉,想的透彻。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只见三三自厨房转了出来,手上端着早食,明媚清丽。

第十七章 糖葫芦到

四下,柔柔天光自深邃苍穹坠入,掠过深深老槐,留下满地碎阴,澄空静透。

屋后烟囱炊烟不再冒起,显是此前三三已熄了这人间烟火。

“少爷,饭已经好了,快回屋去沐浴洗漱罢。”伴随着柔婉清音,三三俏生生站立在屋檐下,看着伏尘,巧笑嫣然。

回望着三三娇俏身影,伏尘眼睛一亮,走上前去,轻轻拭去佳人白皙脸上的一处黑黑草木灰。

再一看,当下却是更显清丽出众了,让伏尘蓦然一怔。

三三感受着这不经意间的温柔与凝视,螓首不由低垂。

白嫩的耳根顿时就如火烧般灼灼的热,染上了绯红,显得异常乖巧可人。

静静望着眼前佳人,伏尘心中重重的思虑散去,心情不由一畅。

三三这时抬起头来,脸颊上还带着羞赧红晕,盯着伏尘,认真说着:“已经放好水了,快点去吧,不然就凉了!”

伏尘定了定神,含着笑点了点头,不再迟疑,转身就进了屋子。

伸手掀起门帘,就见着正中置着一个木桶,以香柏木制成,可保持水温,使其温度更为缓慢的下降。

木桶里面已注满了热水,蒸汽氤氲,袅袅升起,还带着点澡豆的清香。

澡豆是这世界的洗涤用剂,类似于地球时期的肥皂。

乃是以毕豆粉等天然去污原料添加各种药材香料制成,既有粉状也有细丸状。

富贵豪绅者将沉香、真珠、玉屑、麝香等珍物研磨成粉混入其中,而一般人家则是添置白芷、芎、皂荚、萎蕤、冬瓜仁、栀子仁等较为常见之物。

其清臭除秽,既能用之洗脸,也能用之浴身。

用途广泛,因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家中都常备着。

诸子百家中的医家基础药方补遗——《千金翼方》中就有所提及:“面脂手膏,衣香澡豆,仕人贵胜,皆是所要。”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过来,就见竹帘掀开,却是三三进了屋来。

见着伏尘站立,连忙上前帮着脱了衣裳。

不足片刻,细微窸窣声就停下了,将衣服挂在一旁的木架上,伏尘全身就脱得精赤。

三三看着,虽说两人日夜相伴,早已习惯,但少女羞涩天性还是让她不由红了脸,有些不自然。

伏尘一踏进浴桶中,水位就剧烈的上升。适度的水温正好合适,让人只觉全身一暖,所有的疲劳烦恼和忧虑都渐渐远去。

丝丝热气升腾缭绕,水的蒸汽起伏,渐渐的模糊了周遭。

重重的吐了口气,伏尘一仰,背靠着光滑细腻的桶壁,就躺在了浴桶之中。

伏尘将全身都完整浸没在温热水之中,只露出头部来。

三三坐在身后,将有些冰凉的细腻纤手搭在伏尘肩上,开始按摩起来。一下,一下,隐约带着一种特别节奏,时而轻时而重,时而急时而缓。

捶拿揉按,力度大小,无一不恰合着心意。

伏尘微眯着眼,心中安然惬意,静静歇息着,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过后,伏尘就洗浴完毕了。

用干净的毛巾擦完带着水珠的身子,换上另一套宽松袍服就同着三三一齐去用早食。

伏尘刚进内屋,就闻到了粥菜的扑鼻香气。

是两碗熬得粘稠软烂的小米粥,旁边还有着几碟酱制小菜,起着开胃下饭的作用。

看着这虽简单却极用心的饭菜,伏尘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当下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就和三三坐下一起用了。

就着小菜喝着香甜米粥,伏尘细细品味,只觉绵香可口。不一会儿,就觉得胃部暖暖的。

过了一刻钟,两人就都吃得干净了。

见三三起身收拾着碗筷,伏尘一笑,也一同帮着整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声,仔细一听,还有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尘哥儿,尘哥儿!”

“我去吧。”

伏尘听着呼喊声,走到门前,就踱了出去。

风裹着微微凉意掠过,徐徐迎面,让人浑身清爽。

抬首一看,就见着一群人。

当中醒目着的是一个圆圆的身体,浑身都是白肉,粗短的脖子都快胖没了,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球。

伏尘仔细一看,却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胖子。穿着天蓝色的宽大长袍,摇摇晃晃的,将肥大的臀部重重压在身下的大马上。

圆圆的脸很大,衬托得眼睛越发小了。但一眼看去,却并不让人觉得油腻,反而有种可爱憨厚,让人不由心生欢喜。

伏尘看着,心中就莫名的冒出了一个会功夫的胖胖国宝形象。

看着这胖胖身影,伏尘突想起来了,唐福禄,济阴县土豪唐家独子,家业甚广,听闻其产业触角甚至涉猎到了州府一级。

自己前世好友,自小就和自己同在一个学堂学习,感情深厚,日后甚至在一场劫难中为救自己而死。

前世今生,再度重逢,两个身影在眼中重叠交错,伏尘顿感复杂难言,一时心里竟说不出什么滋味。

然而当下却也顾不得许多感慨,带些惊喜,笑着就迎了上去。

这时唐福禄显也是看见了伏尘,连忙将手上的糖葫芦一口咬尽,鼓胀着嘴巴就想从马匹上翻身下来。

肥胖的身子向右微倾,小心翼翼的慢慢探身下来,显得有些艰难。

就在这时,似乎感觉有些不耐,这匹高大的骏马突打了个响鼻,甩了甩脑袋,前肢不安分的轻轻踢踏着。

唐福禄一惊,笨拙的胖胖身子一抖就从马身上狠狠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伏尘连忙上前,拽着他沉重的身躯就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唐福绿一起来就对着伏尘憨憨一笑,似乎想说些什么,接着又反应过来,将口中塞满的糖葫芦用牙狠狠嚼了几下,就全吞了下去。

“尘哥儿,你看,这是我刚得的赤焰马。”唐福禄连忙指着正高仰头颅,抖动着浑身火红鬃毛的马儿兴奋说道。

伏尘上前看着,只见这马口阔大而筋骨粗壮,鼻孔中不停吞吐着剧烈气流,十分神俊,只皮毛有些稀疏,显出了老态。

顿时就是一叹:“是匹好马,可惜已经老了。”

突的,又想到了什么,惊讶问着:“黑旗军赤焰营的战马?”

第十八章 放榜之日

秋光,万物空明,槐阴深深。

黑旗军是十三世家中幽州薛氏的禁脔精兵,赤焰营更是其中精锐。其骁勇善战之名,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唐福禄嘿嘿一笑道:“尘哥儿,这可花了我好大价钱才买来的,足足五十块灵石呢。”

说着又砸吧了嘴,十分后悔的样子:“这可是我一个月的额度花费,能买多少糖葫芦,多少好吃的呀。”

拍了拍自己臃肿的肚子,隐隐心痛。不过想了想,就又释然了。

不算成色的话,在大周金市场上一般一两黄金可兑十两白银,也就是一万枚铜钱。而一两黄金也就能兑换一块下品灵石,还常常有价无市,难以兑换,需要浮价。

故而五十块灵石也不少。不过用这价钱买一匹赤焰战马,哪怕只是退伍的老马,也已算廉价了。

伏尘听了就皱了皱眉,面容一肃,盯着唐福禄沉声说着:“葫芦儿,你从哪儿买来的这匹马?”

唐福禄见伏尘突有些严肃,不自然的扭了扭硕大身子,挠着头,有些疑惑不解,道:“在路上碰见的,头上插着标,想着你不正好缺一代步的吗?就给买下了。”

“我试了下,性子还是挺温顺的,就是有时会有些躁,不过熟了之后就好了。”

“济阴县怎么会有着人卖赤焰马?”伏尘审量着马,目光沉暗,凝神沉思。

沉吟片刻,又压低了声音,问着:“卖马的是谁?”

唐福绿一怔,有了些不安,回想了下,说着:“是一个驼背老汉,当时我就随口报了个数,他也没和我还价,立马就应下了,好像有着什么急事一样。”

“怎么,这马有问题吗?”唐福禄深吸一口气,声音苦涩,有些害怕。要真和大周薛氏麾下的黑旗军扯上什么重大的官司干系,那可就麻烦了。

赤焰马,驼背老汉,前世,封印……

伏尘一怔,脑海突闪过一点灵光,是他?

当下就放下心来,端凝的面容现出笑意,就说着:“无妨,这不会有事,不过,你能找到他吗?”

听伏尘这么一说,唐福禄就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找是能找着,只不过需要些时日,毕竟他也没留下地址信息什么的。”

“等会儿我差人去找就行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我们还是先去看榜吧。”

“要是过了,我的月例就能涨上一截了!”唐福禄笑呵呵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伏尘若有所思,微微一笑就点了点头。

“那这马,养在哪儿呢?”唐福禄挠挠头,看着这简陋房屋有点不知所措,想了想,意识到了自己的孟浪,于是讪笑道。

“就先放你那吧,待找到那位老者再说。”伏尘哑然一笑。

当下进屋和三三说了声,就转身上了牛车。

牛车是唐福禄从家中特地带来的,里面空间很大,容下三四个人还显宽敞。

唐福禄艰难钻进车厢,一坐下全身的肉就是一颤,紧接着牛车也跟着一沉。

“去衙门!”唐福禄心里想着月钱,激动无比,直接就吩咐着身后青衣仆役。

总说自己还小,不要铺张浪费,要节约灵石。

哼!等我考上了,就去找爷爷,爷爷说过只要自己考上了童生,就给自己买墨家精良出品的法器级战车飞舟,唐福禄一边笑着,一边美滋滋想着。

壮硕车夫应了一声,一抖缰绳,牛车起行,其他仆役连忙紧紧跟在车后,一同在明亮晨光中渐行渐远。

突一处转弯,牛车就转出小巷口,到了大街。一路碾着齐整的青石板,沿街而行,人流就渐渐的密集了起来。

伏尘这时掀起牛车垂帷,一眼看去,只见暖暖阳光洒下,照着大街上一片喧闹,这是北地难得的好天气了。

街道周围有着各种房舍店铺,一间挨着一间,鳞次栉比,依次顺序排列。

路旁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买卖,小贩的叫卖声在长街旁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上,其音悠长沸扬,别有声韵,显得十分热闹。

虽周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熙攘嘈杂,但道路修的十分宽阔,故而一路前行倒也还算通顺,并不阻塞。

待牛车停下,抵达县衙,这时已到了巳时。同地球时间换算的话,就是刚过早上九点,正是万民生息劳作的时候。

此时还未放榜,甲兵把守县衙左右,有些考生正在旁边等候着。

下了牛车,两人就近寻了一家酒店,仆役都在外候着。

伏尘看了眼上面牌匾:远稻亭。

十里飘香远道停,倒是雅俗共赏。伏尘心中了然,淡淡一笑。

举步进店,只见这店门面着实不小,宽敞一楼参差给摆了十数张束腰方桌。

此时大堂已有着许多客人,桌上摆着各色瓜果零食,有的不停吃酒,有的故作闲谈,有的沉默不言。

堂中氛围有些压抑,淡淡的平静表面中蕴藏着火热激动与忐忑。只差石砸水中,掀起阵阵汹涌波涛。

此时还未至午时,显这些其实都是在此等待的考生或其家属。

店里戴着小帽的伙计一看见两人,将手中白布巾习惯性地往肩上一甩,笑着就快步迎了上来。

一边弯腰做着迎客手势,一边热情说着:“两位公子,请进。”

唐福禄脚步停下,看着店伙计,问着:“有单独的房间吗?”

“有着,有着。”伙计一边忙不迭回应着,一边躬身在前引着路。

两人上了楼,就进了一雅间。

四周都布置的清雅,正中是一个老黄花梨木方桌,通体素洁简致,只简练的雕刻了些花鸟山水纹饰。

两人坐定,伙计就笑着说:“客官,你要点些什么?我们酒店可是有着不少招牌菜,山鸡丁儿、酱泼肉、浇鸳鸯、烧鱼头、烩腰丁儿、素炝春不老、什锦锅子都有,还有着新鲜的时令瓜果,枣子、葡萄、石榴、柿子、香水梨、山楂一类,店里也有供应,不知道两位公子要吃些什么?”

唐福禄摆摆手,冲着伙计吩咐着:“不用多说,刚才说的这些都来一份罢。”

说完又随手抛过一锭银子,伙计伶俐接下,口里应着是,殷勤一礼就退下了。

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就有着一道道冷荤热盘端上来,摆满了一桌。

伏尘此时却没什么胃口,虽菜肴味道还鲜美爽口,但也只草草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又稍稍饮了一口桌上清酒,慢慢就踱到了窗前,双眸幽深,看向了窗外。

只见底下远处都繁华一片,锦绣成堆。数十万年的休养生息,历经风云变化而璀璨不改,谁都不知道这吞吐山河的泱泱天朝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积蓄了多少底蕴。

伏尘细细忖思,不由凛然,不由震恐,不由颤栗。

第十九章 第一首元

远处,满目繁华,软红十丈。

这时,伏尘正想着心事,远处街道突的传来一阵大喊。刺破了平静,顺着一阵轻风,陡然传进了房间。

伏尘身子一震,惊醒了沉思。

不由皱眉,往下一看,却是一个小厮正在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发案了,发案了!”

县试放榜又称发案,伏尘知道,这是官府要张贴榜文公布童生名单了。

此话一出,就像一滴凉水溅到了滚烫的油锅中,整个楼下都炸了开来。

一时间,群情鼎沸,喧嚣不已,楼下顿时都激动不已的乱作一团。

唐福禄此时也从一桌美食中抬起头,停下正在鼓动的腮颊,顾不得胖乎乎的手上还抓着的一只油而不腻烤猪蹄,小小耳朵立马侧着作出倾听的样子。

等到听清楚是将要发案之后就立马拍案而起,一脸的激动和狂热。

连嚼了两下,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吞进肚子。

随后就顿时迫不及待的对着站在窗口边上的伏尘激动喊道:“尘哥儿,放榜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唐福禄一边说着,一边又乐呵呵站起来,将手中快啃完的烤猪蹄随手扔在桌面上。

抹了一把嘴,却又从一旁的叫花鸡上撕扯下了两只酥烂肥嫩的鸡腿,将其中一只递给伏尘。

“来,尘哥儿,这看起来可好吃了。”

伏尘转身淡淡一笑,就说着:“你吃吧,我之前已经用过了,还不饿。”

“走吧!”伏尘手指敲打着窗沿,洒然说道。

“啊,那好吧。”唐福禄说着就是吧唧一口,嘴巴大嚼,感受着口腔中的嫩香软滑,一脸的享受。

话不多说,唐福禄边啃着手中鸡腿,边腆着吃的更显滚圆的大肚子,屁颠屁颠的就跟在伏尘身后下了楼。

过了片刻,只听得一声锣响,几个穿着黑沉公服的衙役护着两个小吏就来了。

榜文前此时已是人声鼎沸,人挤着人,人挨着人,摩肩接踵。考生、家属、还有看热闹的众多过客此时全都混杂在一起。

众人心中激动忐忑,但这时再有心思都暗暗压下,只翘首望着,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来。

榜文很大,两个小吏共同踩着高椅才将长长的金黄榜文高高张贴在墙上。

因为字很大,贴的又高,因而人群无分内外其实都能看得清楚。

但都心中急切,想要看的更清晰些,唯恐错漏,故而里外都围了数层,人头熙熙攘攘,来得晚了的根本就挤不进去。

因而人群很快又沸腾起来,一片喧哗之中,众人或悲或喜,有的脸色苍白,有的故作淡然,有的眉开眼笑,有的不甘失落,有的欣喜若狂,有的喜极而泣。

世间人生百情百态,此刻尽显。

但心里再是苦涩无奈,再是落寞愤懑,也无人敢借机闹事。数十万年的森严规矩,敬畏早已深入骨髓。

科举如万里艰难长途,虽日后对很多人而言,这只不过是他们微不足道的第一步而已。但就是这一步,却是关键,却是门槛,却是转折,却是一次社会地位的初步提升。

众所周知,只要过了县试,就是童生。

虽不像秀才一样见官可以不拜,但一般官员见了都会给予着厚待,不用多礼,以显重视之意。

而且哪怕录取的童生无法补上县中小吏的空缺,但也有了建立启蒙学堂的资格。

譬如济阴县,不过是大周一下县,人口却已过百万。

县里辖乡,乡下有村,细数何止千百。而童生呢,五年三十人,哪怕以百年计,也不过是区区三千人。

再除去身有家业的,在科举路上走得更远的,补上了空缺职位的,另有其他营生的,留下来的不过千数。

而若是一生只止步于童生位格的话,以天资而言一般是入不得天人之境的。

天人一境一百寿,而不入天人,也就无法增益寿元。除非获得莫大机缘,得了诸如不死草、长生香等延寿灵物,否则寿元不过百数。

因此,童生还是凡人,不增寿元,就意味着无法通过时间积累,就意味着稀缺少有。

所以,在大周取了童生就代表着此后一生无忧。无论入何乡村,都会被夹道欢迎。

只要立下了学堂,启蒙学子,都能得到其一村一乡的全力供养,并且受人敬佩。

哪怕不愿立学堂,教书育人,也会有着许多县内势力对其进行着拉拢,衣食无忧是毫无问题的。

伏尘停下心中沉思,抬头凝望,正要细看着榜单,自拥挤人群中就奔出了一个青衣小厮,却是早早就等待在榜文前的唐家仆役。

约莫二十来岁,看起来有些糊涂笨拙,脸上堆着笑连忙对唐福禄说着:“恭喜少爷,贺喜少爷,高中济阴县二十三名童生。”

唐福禄用袖子擦了擦油光满满的嘴,先是一喜,后又突皱着眉,低声问着:“还有呢?!”

小厮怔了会儿,后才恍然明白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当下就声音一滞,支支吾吾的说着:“我……我一看到少爷你的名字就马上过来了,没有瞧仔细呀!”

唐福禄拧着眉,眼睛一瞪,就要训斥。

伏尘摆摆手阻止,眼神明静,“无妨,这里也能看到。”

就在这时,一个眼神犀利的报喜人就瞧见了伏尘,看了眼寻索画像,心里顿时一喜。连忙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高喊着:“恭喜济阴县伏尘伏老爷,高中首元,位济阴县廪生。”

喜报呈上,伏尘淡然一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就是打赏。

这时唐福禄也是咧嘴一笑,想着马上就要上涨的月钱和快到手的墨家战车飞舟,越发高兴。

“也许,自己还可以再要个战甲或者傀儡?”唐福禄默默想着,不由笑出了声。

伏尘这时也是笑着,心中却一动,识海中的万墟神镜也随之隐隐颤动。

于是冥冥中就有了感应,只隐约听着一声细微龙吟,随后一丝丝无形的万民念力就自周围天地之间凝聚而下,入得魂海之中,被神镜缓缓吸收。

第二十章 中山之狼

周围一片喧嚣繁杂,人来人往,悲喜交杂。

伏尘心中却是一片自在安宁,如宁静之海,如深沉之渊。

县试童生之首称案首,府试秀才之首称茂才,州试举人之首称解元,道试贡士之首称道元,会试进士之首称状元,也称之其为殿元。

而大周之所以会将第一名特别赋予称号是有着原因的,取了学首之名,不仅意味着能获得更多的声望,更多的万民念力,还有着一个隐形福利。

那就是会有着一丝龙气加持于身,以示天恩优渥。

当然这在开国之初是只有世家大族才知道的暗地隐秘,普通学子是无从得知的。

然而几十万年光阴辗转过去,很多藏着掖着的不成文的秘密都渐渐浮出了水面,流传于世,其中就包括着这一条。

这一丝龙气虽说不多,但却也可护持周身,裨益魂魄。

所谓不入长生境,不为长生人。相比于世间芸芸众生,真正能得大逍遥的长生者寥寥无几。

而神灵其实就是另类的长生者,哪怕是品阶最低的九品村土地,也能有着五百寿数。

更别说其上的城隍、天神,所能拥有的寿元更是悠久。

传说中那位涅槃后的昊天上帝自上古破灭以来便与世长存,数十万年来万劫不灭,俯瞰众生。

因而成为神灵,这对许多无望于长生的修行者而言都无异于是重活一世。

而这丝龙气在考土地、考城隍的时候其实就是个加分项,相比他人更能有着隐性优势。

哪怕不愿去考官成为神道真灵,转世投胎之时,这一丝龙气也能起着护佑魂灵的作用。

须知自上古大战之后,九幽阴曹破灭,三十三天陨落,投胎转世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简单。

普通人的魂魄未受天地灵机过多滋养,十分虚弱。

轮回之时就会被九幽之地的风暴撕扯磨灭本命灵光,削弱其先天禀赋,转世之后灵光微弱,道性浅薄,入道更是艰难。

轮回越久,长生也就越发的无望。

若想保留一世所修得的底蕴,不是有着先天灵宝护身,就是要有着大功德大气运去抵消轮回时的磨灭之力。

若是有着神灵想脱离神位束缚,再世为人,轮回之时凭借其历年来所积累的功德气运就能留得一点灵光不昧,天资不凡,轻易得以入道。

甚至真正的大能大功德者,不仅生来就天资横溢,更能将其一生的修为道果暂且存于过去时光长河之中。

待再世修到长生境时破开命星,找到过去,就能承袭前世遗泽,一步登天。

而这一丝龙气其实就相当于一道护身符,一个弱化弱化再弱化的先天灵宝,能为自己保留更多的底蕴,保留更多的希望。

故而,学首之争一向激烈,因为这不仅关系着自己的脸面与声望,更关系着真正切实的利益,关系着自己的后路与长生之望。

“伏兄,伏兄!”突有人在高声的叫唤,将伏尘从脑海一段段流淌翻滚的记忆中惊醒。

这声音里似乎透着兴奋与高兴,然而只要细细一听,仿佛其中又隐隐压抑着说不出的不自然与古怪。

“哼,是孙盛那个家伙!”唐福禄憨厚和气的笑顿时不见,面容严肃,低声道。

伏尘转身向后张望,就见着一个身着绸衫的少年,三角眼,鹰钩鼻,尖下巴。

带着一脸的狂傲与自信,让人一见就心生不悦,好心情顿时减了七分。

“哈哈,伏兄,恭喜恭喜啊。”这少年一面笑着说,一面快步向伏尘走来。

走到跟前就微微隐秘一眼上下打量了下伏尘,看其眼眸黑亮,剑眉入鬓,潇洒从容之资更胜往昔,眼角顿时不禁抽搐一下。

但此时面上笑容却是依旧,甚至更浓了,一脸关切的问道:“伏兄近来身体可还无恙?”

“若需什么银两药材,只管和我说,无需客气呀。”这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笑意盈盈,作出十分关心的神情。

伏尘眼神一凝,脑海中记忆碎片不断翻涌而出,瞬间就记起了这少年的来历。

这少年名叫孙盛,是现今济阴县县令之子,亦与自己同在本县一学堂求学。

因为自己天资聪颖,学业常常都压其一头,并经常获得主持学堂辛先生的夸奖。

孙盛便心存嫉恨,将自己引为大敌,常常暗中给自己使绊子。

但平日却并不表现出来,反而表面曲意逢迎,欲与自己结为好友。

自己前世懵懂不觉,反而不如唐福禄赤子诚心,觉察出其狡诈阴狠之心。无知的将其引为知己,直到上了一个大当后才反应过来。

可惜为时已晚,错已铸成,难以挽回。

据后来所知,之所以自己在童子试时的悚场能在短时间内就轰动一时,传为笑柄,后面就有着孙盛的暗中鼓动,推波助澜。

其后更是多次当众讥讽,给着自己难堪,想要以此来磨灭自己的心气与信心,让自己从此一蹶不振。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此子其情其心,不外如是。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伤之不得。

伏尘眸若寒星,带着柔笑,回以平静目光,从容应着,不动声色的道:“多劳孙兄惦念,我一切安好。”

说完,又假装不经意问着:“我还未曾看得榜文,不知孙兄此次如何呀?”

孙盛笑容顿时一滞,舔舔唇,隐隐不甘的呵呵说道:“哈哈,才学浅薄,忝为县试第二罢了,不足为提,不足为提。”

“还有着急事,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也不待伏尘回答,当下一笑,就转身走了。

其身后一旁垂手侍立小厮奴仆见了,也都随着去了。

刚转身,孙胜脸上就铁青一片,沉凝不语。

周围小厮觑着孙胜脸色,心里琢磨,顺着意思说着:“少爷?”

“日子还长着,骑驴看唱本,我们走着瞧!”孙盛哼了哼,随即阴恻恻一笑,龇着牙冷声道。

“尘哥儿,你可别被他骗了,这厮可不是个好东西!”唐福禄斜睨着孙盛远去的身影,挑了挑眉,双手插着腰,不忿的说道。

伏尘这时眸子带着幽幽的光,笑容转成冷峻,眸子闪过寒意,说着:“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冢中枯骨罢了。”伏尘眼睛微眯,喃喃自语。

第二十一章 放榜访师

“走,我们去哪儿啊?”

“去酒店庆祝吗?去哪吃?”唐福禄一脸懵懂,不解的问道。

“我知道有家酒店的酱肘子和烧鹅特别好吃,要不咱们就去那家吧?”说着,唐福禄嘴里好像分泌出了唾液,不禁吞咽了两下。

“去辛师那,你忘了吗,弟子之礼?”伏尘哑然失笑。

“啊,我居然差点忘了!”唐福禄一拍额头,一脸的懊恼。

“尘哥儿,你可别告诉辛师啊,不然我就惨了。”唐福禄一脸凄凄,哀求道。

说完,又不禁羡慕道:“要是我像你一样被辛师看重就好了,从来都不会挨罚。”

“你呀,少把心思放在吃喝上,又哪里会老被辛师责骂。”伏尘也是无奈,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尘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一直都这样,世代好吃肥胖,改是改不了的了,我也控制不了啊……”唐福禄一脸的委屈,小眼睛亮晶晶望着。

“好了好了,走吧,现在去应该正好赶上午休下堂了。”伏尘见着叹息,也不多言,大袖一摆,转身就走了。

“等等我,等等我,别那么急啊。”唐福禄一边连忙说着,一边迈着小短腿就追了上去,紧紧跟着。

辛师的学堂距离官衙并不很远,因而并不需要乘坐马车代步,步行即可。

转过大街小巷,很快就顺利到了一个小湖旁。

时值清秋,天气正好,因而湖面并不显得颓唐,反而澄净透明,光可鉴人,如若明镜。

河面还有着朵朵冰莲,蓓蕾初开,娇俏可人。这是雪州特产,虽不是天地灵物,却也有着奇异之处。

通体洁白晶莹,不在夏日绽放,而在冬雪傲立。越是寒冷,就开放的越是美丽。

此时一眼望去,白白一片,羞涩之中初见壮美端倪。

可想而知,待到了寒冬,风雪交杂之时,一汪湖白的透明的雪莲迎风而立,是怎样的诗情画意。

绕着湖边走,很快就到了学堂门前大石处,上用隶书篆刻着几个大字——“莲湖学堂”。

看其斑驳字迹,至少也经了三四十年的风吹雨打了。

这时正好是午时。也无需门役通报,就轻车熟路的进去了。

这是一片被青砖围砌的庄园,里面坐落着一幢幢草堂,虽然简陋,却也清雅。

细数大致有十几间的样子,参差错落,乱中有序。

此时里面并没有多少人,想必是都已出去用餐了。

因学堂坐落城中,招取的学生也大都是住在济阴县城里的,很多都会回家用餐,并且小憩一会儿,养精蓄锐。

六岁蒙学,两人七八年来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并不有着丝毫陌生。

径直就走向了最里面的一间幽静小草屋,简洁雅致,素色清静。

整体看上去,四周种着诸多草木药材,但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格局协调,颇有出尘淡雅的高洁之风。

门口还贴着两句话,伏尘知道,这是先贤所作的自醒之句。

“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皆当无愧于圣贤。”

向右转过门口,走了半圈,就见着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

约莫六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眼睛中精光四射,显得十分硬朗有精神,精气神十足。正是两人蒙师,辛灵滨。

此刻身上罩着青袍,脚登麻鞋,正弯着腰给身前的盛开兰花浇水。

辛灵滨这时也见着了伏尘两人,将手中花浇放在一旁,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问着:“可都还好?”

“不辱师恩,弟子幸被取了首元。”伏尘深深一礼,正容说道。

“弟子不才,县试二十三位。”唐福禄此刻也收了性子,跟着行了一礼,站的端正,郑重说着。

辛灵滨面孔上浮出笑容,双目望着两人,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但口中还是鞭策。

“既如此,日后还当更加勤学,不负学首之名才是。”

“还有你,福禄,这次过了更要勤勉才是,不要整天沉迷于吃喝之中,否则以汝之天资,何以止于二十名开外。”

“日后勤恳用功,未尝没有希望更上一步。”

伏尘两人当下都是点头称是,恩师恳切肺腑之言,自是感激受之。

说着,辛灵滨瞥了眼两人身后仆役手中的四色礼品,这是方才两人在路上买的。

对着伏尘道:“你是寒门出身,积蓄不易,以后就不要这么破费了,照顾好自己即可。”

“你若是真的有心,以后取个举人,那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礼物了。”

话既此,伏尘自是应诺。

辛灵滨听了,手抚着颌下长须,腰板挺得笔直。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尽的欢喜之意。

三人又交谈了片刻,辛灵滨含笑就说着:“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回去吧,想必家里人也都等的急了。”

两人于是告退,出了院门,回望着这个自己历经寒暑之地,不胜唏嘘。

“尘哥儿,我送你回罢。”唐福禄嘿嘿笑着,献着殷勤。

“不了,也并不很远,我走着过去就行了。”莲湖学堂正是坐落在城南与城东的交界之处,距离伏尘老宅并不遥远。

“可是……”唐福禄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显得有些犹豫。

“难道你不想要你的战甲飞舟了吗?我可是听说,最近墨家又推出新型号了呦。”伏尘促狭着说道。

看着唐福禄有些心动的样子,伏尘笑笑,接着又说:“这可是你被禁足一个月才换来的,不想要了吗?”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唐福禄的心理防线。

“那,那我就先走了……”支支吾吾说完,唐福禄就马上跳上了身后带来的马车。

这时又马上显出心急如焚的样子,发着号令:“快些快些!”

“等我涨了月钱,个个有赏。”唐福禄一边说着,一边向伏尘挥了挥手。

牛车粼粼而去,传来淡淡对话之音。

“八宝,念你此次无功却有劳的份上,等我涨了月钱,你回去也有赏。”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这时一个欢喜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声中还带着些不知所措的惊喜。

“还是个孩子啊……”,伏尘摇摇头,莞尔一笑。

第二十二章 白衣送酒

一路走来,都是熟悉的酒楼店铺,都是熟悉的河道石桥。

伏尘突的想起前世大劫来至之景,万物崩坏,乾坤倒转,一切熟悉的事物都在急速的改变。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只有跟得上时代的才能久远长存,而剩下的,落后于时代的都将被灰灰,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被人遗忘。

伏尘想着,目光越发深沉,飘逸的身姿也不由带上了些凛冽。

一路穿街过巷,终于到了城南的鼓楼街上。

这是一条较为幽静寂寥的小街巷,说是小,其实却也有着七八步宽,这宽窄足可以过得马车了。

四周并不显得奢华豪阔,只有着许多参天大树从青砖院墙里伸出来,搭在两边的道路上,已经稀疏的叶遮住了秋日的澄澈清光。

淡淡的朴素中,透着一股平静韵味。

慢慢走过,很快就到了街巷尽头拐角的一处小酒馆,于是繁华人声又渐渐多了起来。

伏尘从檐外走过,突的,只听从那酒馆内传来一阵喧闹。

下意识转身看了过去,这时就见着三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出。

前面的看来是一对中年夫妻,前面是一个醉醺醺的汉子,面黄肌瘦,做着屠夫打扮。身上宽大的衣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显得很不合身。

面皮泛红,目光迷离,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肚子涨的十分滚圆,与瘦弱的身子十分不相符。

那夫人则是布衣荆钗,十分朴素,虽不十分美丽,眼角还有着细微鱼尾纹,却自有一种娴静的气质。

此时搀着汉子,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与愁苦。

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垂髫女童,脸蛋瘦黑,身子小小,只一对乌黑的大眼,让人心生喜意。

秋日清爽微风从一旁吹过,轻轻晃动着店门外挑着的酒字旗幡,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漫长而久远的时光早已让素青的旗布泛黄破损,上面的字迹也已模糊不清,只略微有着一个酒字的形态,让人不由暗暗忖度。

只有闻着从店内弥漫而出的劣质酒香,才会让人恍然大悟。

这是大周最下等的酒馆小肆,前店后宅,世代传家。

四周渐渐也聚集了人,指指点点,低声交谈着。

伏尘力道炼皮大成,听觉灵敏,无需凝神,就听着了这些对话。

“说起这申屠家,还真是苦命啊。”一个人压低声音感叹道。

“好好一个人居突然得了这等拙病,嗜酒如命,原本殷实的家底全被折腾光了,还欠了一身的债。”

伏尘一回头,就见着了一个满头沧桑白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一边摇着头,一边感慨说着。

“谁说不是呢?幸好家里还有着贤妻,这几年才终究是苦苦支撑了下去。”旁边一人接着话,啧啧说道。

“可这一病,又几时才能得好?再撑下去,我看难喽。”一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摇头叹息说道。

“是啊是啊……”当下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感慨。

伏尘在一旁默默听着,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静静看着眼前道路,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还是迈动了脚步。

就在这时,汉子摇晃了下身子,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妇人听了,顿时下意识提高音量,忍不住哭喊着:“你还要喝酒,还要喝酒,你知道吗,半夏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你还要喝酒吗?!”

说着说着,妇人不禁垂头低声呜咽哭了起来。

伏尘止步,转过身来,定睛望去。

只见旁边的小女孩两只手紧紧握着母亲的裙角,微仰着小脸,双目噙着泪,细声细气说道:“娘亲不哭,娘亲不哭,半夏不饿,一点儿也不饿。”

“你别怪爹爹了,好不好?”声音微颤,弱弱的,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汉子此时听见了,迷迷糊糊的眼睛里也有了些清醒,低着头,不再吭声。

伏尘眉头一挑,眯着眼睛,苦笑着摇摇头,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哪怕前世对着敌人再是无情,有着铁石心肠,面对着这无关于己的人间悲苦,还是会心生怜惜的吗?

或,这就是百炼钢成绕指柔?

青天之下,这颗心终究还是温热的么?

看到伏尘忽然走近,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小女孩,顿时紧张了起来。

眼睛盯着伏尘,躲在母亲身后轻轻摇动着母亲裙角,怯怯说道:“娘亲……”

妇人察觉到女孩动静,此时也停下了哭泣。

抬起头,微白的脸色还有着明显泪痕,疑惑的看向站在跟前的伏尘,轻声问着:“这位公子?”

伏尘微微一笑,一礼说着:“见过夫人,我是今年县试案首伏尘,您相公的病情我略知一二,或可有着解决之法。”

妇人听了,神情顿时一变,似喜似忧。

“可,可我家中钱财早已耗尽,怕是……怕是难以……”妇人嘴唇有些发干,犹豫片刻才鼓足勇气说道,颤着声音,带着些不安。

“无妨,我分文不取。”伏尘低头看着小姑娘明亮的眼睛,温和而认真的说道。

顿了顿,又道:“先去家中吧,这样方便治疗。”

申屠家离这不远,就在伏尘刚刚经过的小巷里。

一路帮扶着过去,很快就到了小院门口。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用青砖围着,里面还有着一株老槐树,地面落满了叶羽状的槐叶。

木门门上的黑色漆皮大都已经脱落了,露出了里面木质斑驳的纹理,只零星剩下着几块黑皮还顽强的粘在上面,像是狗皮膏药。

走进院门,穿过院子,就是大堂了。

光线昏暗之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空荡荡的。

里面没有桌子,只简单摆设着两张木制的方椅,上面雕刻了些走兽花鸟的图案。

四周窗户上都糊着一层淡黄色砂纸,起着隔风防寒和透光作用。

但此时很多地方都有着脱落破损,显是许久都没有换过了。

“先用食醋烧几碗醋汤,给他徐徐服下。”伏尘吩咐说着。

“我再去外面买些稍后要用到的东西,马上就回来。”说完,伏尘衣袖轻摆,木屐清脆,转身大步就走了。

第二十三章 酒虫难耐

秋风渐紧,庭叶纷纷而下,风声在树叶枝干间轻绕,发出轻响,显得格外安静幽深。

万物生发衰亡,阴阳轮转,观一叶之起伏便可知之。

伏尘一脸平静推开小院木门,目不旁顾,脸色有些苍白。

一手拎着个厚实葫芦和吃食,一手拎着一盘粗绳。缓步踩着满地的槐叶,就到了四处都积着灰尘的大堂内。

此时却不见妇人的影子,一看,只有着汉子木然瘫躺在椅子上,头微微仰着,满脸的汗水。

半夏瘦小的身子站在一旁,踮着脚,正费力擦拭着父亲额头乃至脸颊的汗珠。

伏尘走上前去,低头望向半夏青涩的脸庞,露出令人心折的微笑,轻声说道:“半夏,哥哥带了些吃食过来,现在就去吃吧。”

一边说着,一边在另一张空着的椅上放下手中的吃食和杂物。

申屠半夏看着伏尘,紧紧抿着小嘴,有些怔讷。眨着大眼,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怯怯的退缩。

“不,不用,半夏不饿……”半夏双手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白巾,不安的扭动着,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没事的,等会我会和你娘亲说。”伏尘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将昏暗的堂内都照亮了几分。

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就像春风拂过大地一样自然的拂过了半夏,安抚着她那颗惊动不安的心。

说完,伏尘就将手中的青菜粥递了过去。

这不是伏尘吝啬,而是饿久了胃有损伤,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

青菜粥粘稠适口,又极为养胃,此时却最是适合不过了。

半夏见无法拒绝,就乖巧的点点头。

瘦小的的双手就慢慢伸出前去接过,低着头,将粥碗捧在怀中。

伏尘见着叹息,有些心酸。

这时旁边转出了一个身影,手上端着个粗陋青瓷碗,正是半夏的母亲,申屠李氏。

只见憔悴的面容上微微展颜,眉宇间的那抹暗色轻微消去,又有了些光彩,伏尘知道,那是希望的颜色。

走进前来,就传来一阵浓郁的醋酸味,是碗里的醋汤。

“用了几碗了?”伏尘低声询问着。

“已用了两碗,这是第三碗。”申屠李氏声音微哑,轻声应道。

“好,待喝下这一碗就不用再喂了。”伏尘点点头说道。

顿了顿,又道:“我买了一些吃食,夫人如不嫌弃的话,等会儿就一起吃吧。”

“这,这怎么过意的去?”申屠李氏不由连忙推辞,说道,“公子已帮助我们这么多了,我们怎还能?”

伏尘展颜一笑,神情认真说道:“这又不费什么,不必多礼,吃吧。”

申屠李氏见伏尘坚持,推辞不下,这才受了。

稍过片刻,伏尘见自己三人都用完了,就说着:“依我所见,他这病有些时候了吧?”

申屠李氏点点头,解释着:“已经有四五年了,自从患上这怪病后,就日日喝酒,不但家产如流水般哗哗出去,就连这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日渐消瘦,原本壮硕的身子变成了今日这样。”

“也不是没有去看过大夫,但都说找不出症结病因,药石无医。”

“幸得公子此次施以援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说着,眼里又不禁泛起了泪花。

伏尘怅然若失,叹了一口气,就吩咐着:“将他绑上,过会诊治就好。”

伏尘的话让人微微一怔,有些不解,但这时都没有人质疑,取了伏尘买来的粗绳,依着做了。

很快,汉子就全身被紧紧绑住,仰躺在地面青石板上,束缚住了手脚。

伏尘蹲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平静,心念一动,右手手指缓缓伸出就向着汉子胸腹间点去。

就在修长白皙手指与衣物相触的一瞬间,只见手指微微用力一振,气贯指尖。

如骤雨打芭蕉,随着一阵沉闷的噼啪声,动作不断变换,上下翻飞,轻松随意。

渐渐地,一股浓郁的酒气就慢慢弥散开来,叫人吸一口气,便有微醺的醉意。

这是伏尘配合着其体内血脉的自然运营,用着运力之法逼出了他体内残余的酒气。

伏尘起身,又拿来一旁椅子上放置的黄皮葫芦。

将口轻轻旋转一拧,液体倾倒在粗瓷碗中,顿时一股浓烈的酒香就透了出来,其中隐约还有着奇异馨香。

这酒本是普通的九霞酒,但里面却掺杂了伏尘血液,火灵精气蕴含其中,故而才酒香四溢,闻之不凡。

目光看去,只见酒香进鼻,汉子就瞳孔剧缩,咽中奇痒难忍,馋火上升,又燥又渴。

肚子如同活物一般,一阵蠕动抽搐,像是有着条虫在爬。

这时从心底传来强烈的渴望,脸色煞白,顿时就癫狂颤抖起来,像疯妇般尖叫着:“给我,给我酒!”

伏尘双目幽深,岿然不动,并不理会。

过了片刻,只见随着汉子口中一声痛呼,一条白线就从他的口中喷出,直直落到了酒碗之中。

众人目光投去,只见青白瓷碗内赫然有着一条通体白嫩的异虫,半寸多长,很像是一条蚕宝宝。

门外阳光照彻进来,折射在它的身上,散发出一层淡淡的莹莹光华,圆润晶莹。

两只眼睛很小,就像是两颗黑小芝麻,镶嵌在圆滚滚的脑袋上,显得十分可爱。

酒虫,酒中真精,无酒不欢,可寄人体,勾人酒欲——小说家《归来梦记》补遗,《拾异录》。

众人霎时全都变了脸色,看着碗中白胖异虫,有震惊,亦有不解。

伏尘眼帘微垂,从容平静,解释着:“这是酒中精灵,可寄宿于人体之内,勾人酒欲,也就是这怪病的症结之因了。”

体内的酒虫被勾出后,汉子顿时如梦初醒,变得清醒很多,松开绑,此时也站了起来上前看着。

“想必得这怪病之前,你是喝过陈年老酒了吧?”伏尘见着就问。

汉子点点头,后怕说着:“是有过,偶然得的一壶老酒。”

“这就是了,这酒虫出现毫无定数,不分好酒劣酒,只有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凝聚而出。”

第二十四章 留银夜宴

一篷秋光从天际洒下,透过重重枝叶和屋檐,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微风徐徐拂动,穿堂而过,带来阵阵凉爽,十分宜人。

“此物于我有点作用,我将其买下如何?”伏尘低声询问。

此物虽说不是什么神物,但也有着奇异之处,用得好了,也不失为一件宝物。

“公子这不是羞煞我等吗?”一旁脸色苍白的汉子一听,苦笑一声,顿时开口回应说着。

“我申屠宏虽说只是一介屠夫,但也知仁义礼智信,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如今大恩大德尚无以为报,此物于公子有用拿去便是,此时与我言利,我实在惭愧!”申屠宏表情坚毅,语气诚挚。

说完,身体微微前倾,双腿一屈竟就要跪了下来。

伏尘见着,连忙弯腰扶着将他止住,看着一脸认真执拗的汉子,微微一笑就和声说道:“是我想的岔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不过,你这时也不容易,我这有些银子,权且周转一二吧。”伏尘稍一停顿,用清亮的声音转言道。

申屠宏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话,伏尘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

稍一沉默,气氛有着微微凝滞,申屠李氏此时站在一旁,讷讷不知该如何言语。

伏尘眉尖微蹙,缓言劝说着:“就当是我借予你的,日后宽裕了再还我,这样可好?”

申屠宏还是不说话,摇了摇头,站在那里,就像海边伫立的一块石头,一块坚硬的石头。

伏尘蹙眉看着眼前廋黄的中年屠夫,忽然有些头疼,捂额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仗义每多屠狗辈,或,这就是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的坚持么?

“你现在身无分文,百废待兴,是过得了今日过不了明日,哪怕你能吃苦忍受,半夏她们又如何?”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说要吃的多好,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吧?”

“你若实在执拗坚持,就当这是我给半夏的见面礼罢。”

伏尘平静目光越过申屠宏瘦削的肩膀,看着半夏的眉眼,叹息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柔和起来,认真继续说道。

申屠宏听了,一时间怔了许久,沉默不语,有些迟疑。

伏尘怅然叹道:“这对我来说已并不算什么,银两也不多,只是暂且解个燃眉之急罢了。”

说完,不再犹豫,自顾自将瓷碗中的酒虫连着酒一同倒入了青皮酒葫中,旋紧木塞。

酒虫存活需要饮酒,无酒便死,化为一团酒气散于天地,不复存在。

虽也能以劣酒为生,但是一旦用着次等酒,这需要供给的量那就大了,每天至少都得要数坛。

不过此时这葫芦里的酒含了火灵精气,足以供给支持其一两月的消耗了。

伏尘弯腰笑着摸了摸半夏微黄干燥头发,凝视着她的大眼睛,轻声怜惜说道:“以后要好好听爹爹娘亲的话,要好好的……活下去!”

伏尘说完,沉默了片刻,接着眉梢微挑,洒然一笑,将怀中银两掏出放在了椅中。

腰间挎着葫芦,干净利落一转身,秋风动白衫一角,踏着夕阳大步离去。

半夏眨眨眼,眼底流出恋恋不舍。

看着伏尘渐渐远去的身影,突的,半夏忍不住就哭着冲了出来。

瘦小的身子站在破旧的院门前,眼中泪光闪烁,大声喊道:“大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半夏青雉的声音顺风传来,呜呜呜的哭声里夹杂着感激眷恋与不舍。

伏尘心头微温,笑容一展,转头挥手示意,却不再多说什么,向着远方走去。

此时一阵微凉的秋风自天际外吹来,吹到身上轻薄的白色大袍之上,泛起了阵阵波纹。

一路径直前行,并无它事发生,顺平无波。

等到伏尘转进小巷,身影显出,此时已是黄昏将尽,日暮西沉,无垠的天空变得越发深邃。

伏尘大袖飘飘,急步向前,留下一地清脆的木屐声。

只见离着老宅还远,就远远有着人不停往这边张望。

待得近了些,伏尘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邻里乡亲。

却是早有报喜人过来通知伏尘中了济阴首元,为济阴县廪生。

为此左邻右舍都十分欣喜,因为哪怕这不是自家子侄,却也是这一片的童生,自会有着不少的好处。

于是依着惯例,都呼朋唤友,众筹来开了酒席。

当下有提供桌凳的,有拿鸡蛋来的,有拿青菜来的,也有拿着肉食来的。各种都有,十分热闹。

等到伏尘过去,就见有着一群人涌了上来,口中不停称赞,说着吉利话。

一阵喧闹过后,乐声大作,就放了鞭炮。

鞭炮声连绵清脆,不一会就响完,这过后就是正式开席面了。

狭小的小院里此时已经摆满了桌凳,甚至一路延伸,将院门口整个直直街道的大半也占住,只留下狭小的过道。

各色菜式这早已经整治好,菜香弥漫,不用等待,一开席就可直接开始用了。

这时众多席面中就有着一个青年不解问着:“二爷,你说这兴师动众的,又不是自家人,这值得么?”

“蠢货,童生是我大周天朝最底层的核心力量,甚至可以这样说,大周就是靠着这一代代的童生启蒙着大千众生,才最大限度的挖掘出人才,使得沧海无遗珠,乡野无遗贤。”

“正是靠着这源源不断的人杰精英,才使得这煌煌天朝日益强盛,铸就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不衰盛世。”

“当然,这其实和我们并无多大干系,可是你想,一旦他在此开办学堂,我们都会有着便利,子侄入学就降低不少门槛。”

“你想想,济阴才有多少个童生?人多水少呦。”

“即便是不立学堂,也会有着一丝香火情,这总是好的。”旁边的白发老翁一边嘬着手中细长木质烟杆,一边含糊说着。

“原来是这般,还是二大爷懂得多呀!”青年一边恍然点头,一边感慨道。

“哎,其实我这大多也是听说来的,不过你仔细这么一琢磨,还不就是嘛?”老翁眯着眼睛,嘿嘿笑着,缕缕的白色烟气弥散在四周。

第二十五章 白云文书

夜渐渐深了,很快,宴席就结束了。

各自都领了喜钱,笑意盈盈的也就散了。

这喜钱其实并不多,各自领到的只有几文。

黄澄闪亮,是三三新兑的钱。

但这是吉祝的祥钱,重不在量,而在于其上的文气和喜气。

得了就可用着一根红绳穿上,挂在自家的蒙学稚子颈上,沾沾喜气,讨个好彩头。

喧闹的声音渐渐停息,将最后一位客人送去的时候已是暗影朦胧,霜蟾照夜了。

伏尘看着月光照不破的沉沉夜色,有些怔怔。

“辗转辛劳月余,这第一个台阶终还是被自己踏上了。”

“虽还只是基础,但有了这名位身份,很多事都可做得了。”

忽然这时一只柔荑就探了过来,悄悄抓住了他的手,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伏尘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波光潋滟的明眸。

只见此时三三依旧笑得和煦开心,醉眸微醺,面上微微泛红,显是方才也喝了不少酒了。

伏尘微微一笑,宠溺地揉了揉三三的脑袋,说道:“怎么喝这样多?”

“三三高兴呀!”

“等以后少爷中了秀才、举人,三三还要喝,喝的更多……”

三三一边喃喃说着,心情有着小小激动,言语之间满是欣喜,一边酒劲就涌了上来,有些晕眩。

伏尘搀着摇摇欲倒的三三,哑然失笑。

“你呀,不会喝还喝的这么多。”

说完无语,抱着双目已经迷离的三三,就将她送到了里屋。

这时三三已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伏尘双目柔和,凝视着她安静柔顺的姿态,一时感慨莫名,心中不由暖暖。

十余年的日夜相伴早已习惯让彼此成为对方的一部分,你离不开我,我也舍不得你。

想到这里,望着三三小小身影,伏尘目光越发柔和。

细心的将少女头上首饰和身上外裳鞋袜除去,周身盖上软绵被子,伏尘就出了这幽静房间。

这时外面突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随后只听得“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径直穿过院子,很快就到了大堂前。

伏尘缓步过去,只见伴着一阵气喘,月色下依稀显出了一张熟悉的脸,不是黄兴叔父又会是谁?

双目有神,隐隐透着股威煞之气,但此时看见伏尘,已经有些沧桑的容颜顿时挂着淡淡的笑,身上气质立时就柔和了起来。

伏尘原是站在门内,这时抬首见着连忙迎出来就说着:“叔父,快些进来罢。”

黄兴微微一笑,跟着伏尘一前一后就进了会客大堂。

这时天已黑透了,堂内也是黢黑一片。

很快,伏尘就将搁在案桌上的一盏铜牛灯点亮,昏黄而柔和的灯光顿时就布满了四周,驱除尽这迷离的黑暗。

黄兴此时还穿着黑色公服,显是刚刚才值班归来。

伏尘见了就有些疑惑,当下就问着:“叔父,不是申时散衙么?近来有着什么变故吗?”

黄兴听了,皱着眉就是一叹,片刻后才说着:“县外近日不知为何阴煞气大盛,隐有妖魅踪迹,县令于是便责令我等巡察县城内外,看能否找出源头来。”

伏尘闻言,有些不解:“阴阳不调,城隍庙那边找不出原因吗?”

黄兴笑着摇摇头,缓缓出言解释着:“你有所不知,这阴煞之气接连了地脉,不好直接探查,恐伤地气。”

“加之庞公受限于庙火,不便出城细查,故而才令我等巡察内外,看能否觉出端倪。”

庞公其实就是本县大族的庞氏先祖,名为庞安。

元武七年定州贡士,因其对百姓宽厚仁慈,施政有方,累官至朝议大夫。死后受敕封神,护佑一方。

伏尘听了,就是一怔,脑海中记忆一幕幕浮现。

莫非,是那件事?但怎么可能?按说还有着三月才会爆发,难道是说提前了?

是蝴蝶效应?还是因为七杀现世?

伏尘眼眸一凝,当下就是沉思,深深难测。

黄兴说完,摆了摆手,话音就是一转:“不说这些了,这次来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你考上了童生,还是首元,这就很好。”

“若是有心,先不用急着选择道路谋生,还可再往上冲冲。”

“日常的开销花费你也不用担心,我还有些积蓄,这已足够了。”

说完,黄兴顿了一下,轻轻一叹,望着伏尘有些怔怔。

时光一闪而过,当年那个稚嫩小童也已长成这样卓然出众的少年了。

这样想着,黄兴言语中带着些落寞,口中又是感慨:“惜乎你父母不在,倘若他们能看到你今日成绩,必定是为你十分自豪快慰的。”

“侄儿自当勉力,不负父母叔父厚望。”伏尘诚恳的说着。

见到这场景,黄兴也一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天不假年,又能如何呀!

整理了下伤感思绪,良久,黄兴指着桌上带来的包裹才说着:“东西都在这了。”

“这是赐下的白云服,我先给你拿过来了。”黄兴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桌上的红绸包袱。

平铺开来,先显出来的,就是两件雪白的衣衫。

和一般普通的白衫有所不同,这两件袖口衣领还印着特别的吉祥云纹,在灯光下隐隐流转着白色的荧光。

“这是朝廷恩渥特赐,那些白云纹之下其实就隐藏勾勒着的法阵阵纹。”

“不仅可以隔尘调温,还有着一定的防御能力,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件最低等的灵衣了。”

若是偏远小国之民此时见到了必定会惊呼,因为哪怕是最低等灵衣也价值不凡。

大周天朝之富庶强盛由此便可见一斑!

“这既是圣天子的奖赏勉励,同时也是童生的证明。”

“不过官府只发下两件,破损毁坏之后除非另外交上一笔银子,并且有着童生位格,才能补上,否则只能自己去修理。”

伏尘听着点头,这是应有之义。

大周广袤,童生亦是众多。再是如何家大业大,也不可能无限量对许多人提供着这等资源。

旁边还有着一份官府文书,摊开一看,白底黑字,上面还盖着金印。

第二十六章 先天奠基

门外一片寂静沉暗,偶尔有着冷风吹过,庭院内就响起细细叶声。

大堂之内,灯光温暖柔和,照耀在文书的金印上,灵光隐约泛起,一闪而逝。

这时黄兴脸上就带着笑,继续说着:“这是正式授功名的文书。”

“保管好了,这很重要,以后报考府试还需要用着。”

黄兴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文书底下翻出一纸道篇。

乍一看去,上面细细密密撰写着玄妙道文。但仔细一瞧,却又都看不真切,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伏尘心知肚明,这是上了法禁,只有凭着自己的气息灵机才能破除打开。

他人一旦强行摧毁禁阵,这一纸道文便会自燃消解。

“这是官府传下的奠基道篇,培基筑灵章。”黄兴笑着解释。

“吐纳炼身并重,可通气脉,养性灵,一步一步的积累元气,最后功成自然。”

“虽说不上是极上等的道决,无丝毫斗战之威,但胜在中正平和,极为正宗,不偏不倚,哪怕修炼,也不会有限定道路之忧。”

顿了一顿,黄兴又缓声解释说道:“因任何人都可修炼,对资质资源都要求不高,且日后哪怕转修它法也不会有着丝毫阻碍,故而才成了我大周童生阶的御赐道法。”

“现在你既已成了童生首元,要记住,日后不但要精研大道,更要开始为日后做着准备积蓄。”

“前期循序渐进,缓缓积蓄道性底蕴,待得以后择定了道路,厚积薄发,才可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伏尘点点头,心里自是清楚深刻,前世自己未得进一步的精妙道决前,长期修炼的便是此法。

虽说无甚威力,但论滋养身心,养益魂灵,延年益寿,此法还是有着可取之处的。

“法不轻传,一旦外漏,便是重罪。”黄兴说到这,面容一肃。

“但皇恩浩荡,还是有着一个蒙荫资格。”

“我自作主张,替你呈报了三三的名字,你若是不愿,我这就可以回去易名。”说到这,黄兴看着伏尘,脸上浮起一丝促狭,轻声说着。

伏尘心中不禁大喜,但面上还是讪讪一笑,回答着:“有劳叔父辛苦奔波,蒙荫三三,我自是愿意的。”

“那就好,你叔父我啊,可不想好心办了坏事。”说到这,黄兴哈哈一笑,脸上洋溢着笑容,十分开心。

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啊!

烛火不时跳跃着,映照着晕出两人身影,时间慢慢过去,阵阵的谈笑声隐约就透着窗纸传出。

看了看时光,见着天色已晚,黄兴起身就取了桌上的黑色单刀别在腰上,口中嘱咐着:“你好生歇息养炼,若是乏了,近日秋光不错,也可出去走走逛逛。”

黄兴说完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接着语气又有些低沉凝重,认真关切说道:“不过切记要小心些,近来我总有些不安。”

伏尘正色点头称是,口中恳挚说着:“风波险恶,叔父亦要当心。”

黄兴微微点头,摆了摆手后就径直自门口出去,示意不用相送。

此时风已经渐渐大了起来,夜风吹着,穿梭于屋檐街角,呼啸低鸣,让人不由得有些悚然战栗。

黄兴默默前行,动作缓慢而坚定,身影渐渐被远处黑暗覆盖。

伏尘目光直望,心中怅然若失,眼睛一酸,思潮不由翻滚而起。

叔父先前那些年在外与人争斗,伤了经脉肾气,不得生育。

前世罹难,也未能留下一子一女,哪怕自己日后有所成就想要报答,可斯人已逝,后人不存,也只能空对叹息了。

想到这,伏尘沉默片刻,眸里带着寒光。

此生再开道路,断不会让前事重演!

这时烛火空燃,四周都寂静一片,幽幽没有人声。

伏尘心一动,就将那张道篇自桌上拿到手中。

只觉触手便微微冰凉,坚韧中隐含柔软,不像是纸张制就,反倒有点像软玉。

定睛一看,只见眼前模糊一下,随即其上字迹就顿时清晰起来。

字字珠玑,泛着白色豪光,字里行间灵光连结成一片。

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刺眼,反而和目无比。

白光入眼,只觉心神沉定无波,字字皆深入心中,无比深刻,让人顿时就领会其中真谛。

伏尘闭目冥想,整篇道诀便字字从心中浮现流转而过,无一错漏。

睁开眼再向下细看,只见眼前纸面字迹一变就彻底消失不见,一团先天之气缓缓旋转之景就此浮现出来。

沉心细看,只见其中蕴含着一中玄妙的神韵,莫可名状。

冥冥中就刻入脑海,让人难以遗忘。

这是功法观想图,观想先天真一之气,用以培育灵机,孕养精气。

伏尘双目明亮,眸子一转,又向着手中玉纸看去。

只见上面原本辉耀流转的灵光已经黯淡了许多,伏尘心知,这就是传法的消耗了。

只要再阅得一次,灵光便会全数消散,上面撰写的法阵一运转,玉纸就会全体崩裂自燃,痕迹不存。

伏尘看着就是淡淡一笑,黑眸透出欣喜神色,不论如何,终是给三三得来了一部功法。

想到这,伏尘敛起笑容,沉思了些,不由一叹,又是苦笑一声,

自己前世历尽艰险,虽说最终成就不高,未成大能,但也曾叱咤一方,着实得了不少机缘。

其中就包含着不少宝典道录,然而虽记忆里深刻熟悉,但无奈自己此时实力不足,难以凝聚其间真意打入书页之中用以传承。

“天机异变,后续变化亦会连绵产生,虽说大势不改,但自己也得加快脚步,以应时势。”

“此次若再跌落尘埃,就是万劫不复了……”

伏尘抬起首,深深吐了一口气,默默想着。

伏尘在堂内渐渐踱着步子,走到门槛处,抬头看了看夜色。

只见天幕暗沉,群星隐匿,一切都笼罩在黑夜之中,幽幽暗暗,不见光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还是等到明天吧。”

伏尘怔怔望着夜空中一处虚无,目光一闪,心里有了决意。

第二十七章 鬼魅踪迹

清晨,城南老宅。

此刻,这小小院落里,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身形正不停移动,演练着拳架子。

定睛一看,正是伏尘。

却是天微微亮,还未鸡鸣,伏尘就已早早的起床,修行着功法。

正所谓,修行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特别是在初期铸就根基之时更是不能怠惰急躁,只有一步一个脚印,耐心水磨工夫,深入细致,才能成就上等的根基。

只见庭院之中,伏尘眸光熠熠生辉,脊骨挺拔如剑。腾挪之间,筋骨自然而然发力。

动作虽舒缓,但举止开阖之间,却是大气凛然,沉浑异常。

大巧不工,有种难以描述的韵味。

长长的墨发轻扬舞动,一身青色的长袍虽不显华贵,但穿在伏尘身上却自有一种让人一见忘俗的出尘风姿。

周身血气犹如熔炉,火神真韵流转其中,不断的将四周灵气通过全身打通的无数细小毛孔接引汲取进来。

天地灵气一丝一缕的被伏尘周身气机缓缓牵引渗入体内,仿佛置于熊熊烈火之中,百般萃取凝练后用以供养壮大气血。

伏尘心中一动,周身气血鼓荡运转不休,无形中就慢慢锤炼着全身血肉。

犹如锻兵大匠淬炼精铁以铸神兵,千锤百炼,始得真宝。

小半柱香后,天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朝霞如火,煌煌泱泱。

伏尘抬头望去,只见一层层光辉覆盖下来,光明普照,万物生辉。

伏尘不由一声长啸,周身空气一阵扭曲,气流涌动,竟凭空就汇聚出一股微风,将地面青石板上落下沉积的灰尘吹拂出去。

打了几遍拳架子,这时停下来,伏尘就感觉全身血肉酥麻畅快,精力充沛。

血气翻滚,全身火热,这却是已经初步抵达了炼肉境界。

“少爷?”身后传来三三的声音,伏尘应了一声就向后回转身。

这时就见三三推开房门,向着伏尘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玉纸,正是培基筑灵章。

“少爷,这是什么啊?”三三有些疑惑望来,不解的问,“我一醒来,就看到它在床头。”

伏尘微微一笑,凝视着三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轻声说着:“这就是送给你的。”

“你凝神再看着它,自然就知道它怎么用了。”

三三依言专注的往手中玉纸望去,只觉脑袋一沉,就似乎多了许多东西。

过了片刻,三三自怔怔中惊醒,抬起小脸,看向伏尘,眼中满是惊奇。

“少爷,我脑海里好像突然多了许多东西。”三三皱着眉,有些诧异,就不由说着。

说话间,手中玉纸居凭空就碎裂成粉,漂浮在空中。

莹白的火光顿时出现,如冰如雪,一下子就将空中悬浮的玉屑燃烧成虚无。

其间偶有一点粘在身上,却仿若无物,没有丝毫的灼烧感传来,身体毫发无损。

三三很是稀奇,偏着脑袋想了良久,还是不明白。

伏尘温和一笑,出言解释着:“这是功法传承,官府传下的,你也可随我一同修行。”

“不过切记,此法不可外传,哪怕是文字,也不能泄露,明白么?”伏尘目光柔和,低声嘱咐着。

律法森严,不得不慎。

“三三知道了。”三三连忙答道,神情十分欢喜。

谁又能知道,其实她最大的愿望不是别的,就只是这样平平安安一直陪伴在少爷身边呢?

如果硬是要给这份陪伴加个期限,她希望,是永远永远!

两人正说着,一个胖胖的肥硕身影就渐渐出现在了小院门口,正是唐福禄。

只见他身上罩了件颜色喜庆的红色大袍,衣襟微敞,露出了里面雪白的白云服。

这红白一衬,乍看过去,居然还有些眉清目秀

唐福禄面有异色,看到伏尘后,就火烧屁股一样跑来,到了跟前就压低嗓音道:“尘哥儿,我有要紧事和你说!”

一边说着,还一边瞧瞧身后四周,有些惊疑的样子。

伏尘皱了皱眉,沉声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说完,也不等唐福禄回答,就又说着:“先进来吧。”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进了屋子。

唐福禄一看,忙跟着也踏过了脚下木质的门槛子。

唐福禄一进门,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深呼出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子。

“尘哥儿,我这次来可是有急事。”唐福禄低声说着,一脸的神神秘秘。

说完似乎觉得还有些热,就一把将身上的衣襟彻底敞开,显出了里面明净的白云服。

唐福禄身上热气腾腾的,像是一个大蒸笼。

此时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不由抱怨着:“这白云服也太不济事了,一点用都没有。”

伏尘听了有些讶然,不明所以。

虽说白云服勉强只算得上是最低等的灵衣,抗不了过高的强温,但也不至于连调节这点温差都做不到才是。

“你开启了上面的法阵么?”伏尘想了想,不由问道。

唐福禄面色一变,露出几分讶异,惊疑问着:“怎么?还要自己开启法阵么?不是自动的?”

伏尘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无言。

“凝神沉思,心念自会勾连体外法阵,发挥作用。”伏尘不禁抚额,但还是出声解释道。

唐福禄凝神静气,心念一闪就勾连了衣上法阵。

袖口衣领处的白云纹顿时就浮现出一道道灵光细线勾勒而成的法阵,灵光一闪而逝,伴随着的是唐福禄一声舒畅的呻吟。

“太舒服了!”唐福禄闭着眼睛,不禁感叹。

伏尘哑然失笑,就问着:“你不是找我有着急事吗?究竟是什么事啊?”

唐福禄面皮抽动一下,顿时正容,口中说着:“他是我的表哥……事情是这样的……不知为何,他近日来总是做着噩梦。”

“似乎可能是说恶鬼缠身,所以他托着我帮他寻找一个能人,除去这噩梦。”

“不过他说此事不宜张扬,最好是找个信得过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只好找尘哥儿你来商量商量,给我出出主意。”唐福禄说到这,嘿嘿一笑。

伏尘听了一挑眉,念头急转而过,心中一动,魂海中的万墟神镜就绽放出神光。

第二十八章 恶鬼佳人

“雷眼,开!”

伏尘睁眼一看,双眸瞳孔深处电光一闪而过,这是借了神镜之力暂时开了雷眼。

雷水洗目,这是伏尘前世所学的一门瞳道法术,不但可察阴气,亦可灭鬼煞。

威能在众多瞳术中不高不低,但此时用在此处,却是正好应景。

片刻后伏尘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你身上确是沾染了些阴煞之气,不过并不多。”

“看来的确和邪魅有些干系。”伏尘平静说着,心里暗暗思忖。

唐福禄点点头,赞同道:“我昨晚去了趟他的别院,他因为童子试前夜喝醉了酒,误了考试,所以这些天都被责罚勒令不能踏出院子一步,直到下一次开试时才能离开。”

“又或他此后立誓不考,愿意成为管事,直接出来给家里做事,只接手家中部分生意。”

“这虽也是一条出路,不过不到最后,又有几人能甘心放弃呢?”

“童生童生,一步就是一景,地位终究大不一样啊。”唐福禄摇着头感慨说道,接着似乎口渴了,胖大的手抓着桌上的茶壶就是往口里一灌。

“我昨晚前去看望他,他就有些不对劲,我问他,却也不肯细说,支支吾吾的,只说有着恶鬼入梦,让我赶紧去帮他找个人来。”

唐福禄擦了擦嘴角溢出的的过夜茶水,拧着短小蚕眉,疑惑不解的道。

伏尘若有所思,此时却不多说什么。

只瞥了眼一旁还在往嘴里灌着茶水的唐福禄,笑道:“放心吧,先去看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嗯。”唐福禄连点头。

三三送两人到了院门口,此时门外早有准备好的马车。

只见车夫一声吆喝,前面骏马鼻中就打出一个响啼,嘶鸣一声,就稳稳地拉着马车走了。

辘辘的马车声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街巷拐角。

两人一路不做停留,穿街过巷很快就到了城外。

随着马车渐渐行驶,周围亦慢慢寂静下来。

伏尘挑窗向外看去,只见周围树木渐渐多了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淡金色的华光。

但却并没有让人感觉温暖舒适,反而十分萧瑟。

一望去,连阳光都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看得久了,便觉压抑深沉,似乎连身体周围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森然气息,让人不由寒栗。

“阴煞迷天,已经满溢到了这等地步吗?”

伏尘心里有些吃惊,但面色还是沉静无波,看不出一点喜怒。

很快,两人就都来到了一处别院外。这里四处都没有人声,显得寂静清幽。

别院不大,但很精致,临湖而建,背后还靠着一座山。

伏尘前世虽说并不精擅风水之道,但见多识广,触类旁通之下还是有着一些了解。

这是依山傍水局,虽然山是小山,水是小水,但也可说得上不错了。

藏风纳气,虽不得大富贵,但也可怡养性情,调理身心。

但此时张目四顾,只见人踪难觅,无比空落冷清。

小山上树木稀疏,枯枝断叶,零落无比。

寒风乍起,拂在清绿水面上,却并未泛起一阵阵的波浪涟漪。

如同死水,不起微澜。

伏尘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挂在门口“饮绿轩”牌匾,就径直和唐福禄一齐往院内而去。

还没过多久,刚走过一条鹅软石小道,对面就迎来了一个瘦弱身影。

“二少爷。”前面引着路的别院仆役连忙恭敬行礼。

瘦高男子微微点头,只见他脸上没有一点肉,只罩着一层青黄薄皮,骨瘦如柴,活像一根火柴棍。

此时苦着一张脸,面色煞白,带着愁容,神态有些憔悴,眉间有一抹深深暗色凝聚不散。

直到此刻看到唐福禄才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恢复了些生气。

“二哥。”两人脚步略停了下,唐福禄大声叫道。

“福禄,怎么样?人找到了吗?”细高条青年‘甘冲’看着唐福禄,不由眼睛一润,有些湿意。

天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其中另类艰辛,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时他也看到了伏尘,不由一怔,有些狐疑。

“二哥,这就是我为你找来的帮手。”唐福禄一脸兴奋介绍着伏尘。

“这……”甘冲心中有些犹疑。

实在是伏尘年纪太轻了,一般少年在这个年纪,不拔苗助长的话,别说降鬼诛妖了,能入道都算是天资横溢,一时俊彦。

唐福禄似是未觉,炫耀式的继续说道:“尘哥儿可是我们济阴今年的学首,天生的秀才种子。”

甘冲听了就是一惊,在这个年龄别说取得学首了,就是考中都很是艰难。

自家清楚自家事,便是没有醉酒,自己这次十有八九也是考不上的。

连忙就施了一礼,嘴里说着:“有客远来,未能及时迎接,还望恕罪。”

伏尘微微一笑,说着:“无妨,是我们来得及了,未能提早通报才是。”

“哈哈,我们进屋再叙。”甘冲一边笑着,一边又对着身旁的丫鬟仆役吩咐道,“去取些新鲜瓜果过来,再沏一壶上好的小红袍来。”

“不知伏尘兄可知我这病症何在呀?”甘冲试探着问道。

伏尘瞳孔一缩,眸子湛亮,隐隐雷光闪烁其中,目光宛如实质,犀利刺人。

甘冲只觉全身一震,好像一切都暴露出来,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似乎可看穿红尘人心,照彻世间邪祟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甘冲不自然的笑了笑,干咳一声,向着伏尘关切问着:“可找出原因了么?”

片刻后眸光敛去,伏尘喟然一叹,就说着:“身上邪阴之气缭绕不散,气血亏空无补,此乃体内阳精被大量汲取之相。”

话音一落,甘冲顿时变色,唐福禄则一脸懵懂,不知为何。

甘冲目光一凝,神色惊疑不定,肃然问道:“不知伏兄可有法救我?”

伏尘淡淡一笑,却并不回答,话音陡然一转:“怕是缠着甘兄的,不是个凶残恶鬼,而是个俏丽佳人吧?”

第二十九章 心魅狂草

甘冲脑子一懵,僵硬着身子,一时竟沉默无言。

过了片刻,甘冲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讪讪一笑,不由说道:“还是伏兄厉害,目光如炬。”

说完声音就是一顿,心里暗暗有些踌躇,不过很快还是就下了决定。

“的确,近日来每夜都有着一个妖娆绝色入梦而来,与我颠倒衣衫行周公之礼。”甘冲脸色沉重,慢慢说着。

“初时沉迷其中,只以为是个美梦,甚至心中还有些窃喜。”说到这,甘冲有些郁郁。

“但后来其日夜索取无度,我的身体亦是急剧衰弱下来,甚至在梦中明明有着清醒意识也无法挣脱醒来,美梦变成噩梦,我这才觉得不妙。”

甘冲语气苦涩,接着又说道:“也曾想过告禀家中,但又恐再受严厉责骂,这才托了福禄,让他帮我想想法子。”

说完,甘冲摇摇头,眼中有些希冀,问着:“不知伏兄可有解决之法?”

伏尘听了,眉毛一扬,并不直接回答,转而问道:“你们可知道什么是魅吗?”

甘冲疑惑的摇摇头,唐福禄亦是不解,不由出声问着:“魅?这是什么?妖吗?”

“妖魅妖魅,直接将其混为一谈,不过是世间误传而已。”

伏尘眸眼深深,敲了敲黑沉沉的木桌,说着:“妖是妖,魅是魅。”

“烫一壶烈酒来。”伏尘转头对着站在一旁服侍的婢女吩咐道。

“是。”婢女听着命令,就是一礼,随后便转身忙不迭离去。

伏尘这才继续说着:“山精野怪为妖,七情六欲成魅。”

“世间懵懂万物承天地灵机,偶得机缘开启灵智后便称之为妖。”

“而红尘之中汇聚的七情六欲机缘巧合之下亦能感而生灵,这便是魅。”

伏尘声音沉静,娓娓说来。

正说着,就有婢女端着白玉酒壶进来。

伏尘接过酒壶,对着甘冲说道:“将衣服解开,露出心口来。”

甘冲依言行事,低着头,两手用力一扯就将左边衣襟拉的大开,露出了心口位置。

伏尘将酒壶倾下,倒了一杯就直直往甘冲的心口处泼去。

“滋滋……”

仿佛滚烫烙铁浸入冰冷寒水的声音传来,甘冲低头一看,青黄的皮肤上一团漆黑模糊的黑影就蓦然映入眼帘。

黑影无声,像夜一样的静谧深沉。

细细一看,中间好像还有着一个扭曲的人影,黑的通透,不停的蠕动着,让人不禁心寒。

甘冲面色一白,脊背上冒出一身冷汗,双目瞳孔急剧收缩,惊愕的看着。心神恍惚一下,回过神来眼中就浮现出恐惧,有些胆寒。

一旁的唐福禄这时见了也是惊异讶然,不由出声问着:“这是什么?魅吗?”

“是也不是。”伏尘先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这只是魅的显化,真正的魅其实是在你的心中,无影无形,无迹无踪。”伏尘沉声道。

“你们应当知晓七情六欲殿吧?”伏尘问着。

“我知道,天下七尊之一,不过传闻其门人稀少,但各个都有着通天彻地之能,同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分神秘。”唐福禄这倒是了解,连忙出声急道。

“莫非这魅竟和七情六欲殿有着干系?”甘冲一愣,声音干涩。

“不错,七情六欲殿中的大多都是魅,执念所化,至情至性,至颠至狂。”伏尘慨然又道,“人分好坏,魅亦有善恶。”

“遇见善魅,把握的好甚至能得到一份大机缘。”伏尘说道。“遇见恶魅,十之八九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滋养其恶念,增长修为。”

“然而无论好坏,一旦能自我解脱,消解执念,就能脱离藩篱,证得大道逍遥。”

“不过这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伏尘摇摇头,啜了口桌上清茶,感慨说着。

“那我这魅就是恶魅吗?”甘冲心中一紧,按捺不住,一跺脚,连忙急着问道。

“是,不过只是最低等的心魅。”伏尘轻轻笑着,“还在孕育之期,不用太过担心。”

“还真没想到这魅居然能和世间最顶尖的宗门——七情六欲殿扯上关系。”唐福禄听了,不由感叹道。

“世间顶尖的宗门势力,其渊源自太古以来便错综复杂。”伏尘目光幽幽,款款而言,“譬如那位踏破凌霄的齐天大圣,感欲见情,遂而灵通,不就是七情六欲殿出身么?”

“后而学道,最后入佛,证就斗战胜佛果位,这其中的崎岖复杂,实非一言所能尽。”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也是怔怔,万种心绪涌上心头,前世记忆如水一样流过。

“还有天皇伏羲之徒——凤族孔宣,先是点化五帝,后又轮回化为孔圣,立下儒门一道,创建稷下学宫,这其中的因果渊源,岂能片刻算尽?”

伏尘眼眸微闪,说罢兴尽,不再言语。

三人沉默了片刻,消弭了心中感慨,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此番还望伏兄出手相助,我甘冲必有厚报。”这时甘冲起身对着伏尘深深一揖,出声打破了寂静,声音中藏了一丝急切。

面对甘冲的期盼目光,伏尘微微一笑,说着:“此事既与福禄有关,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把笔墨拿来。”伏尘缓缓出言。

这话一落,不过多久,就有着伶俐侍女上前,手上捧着笔墨。

伏尘眼神平静,踱到案前,静静望着身前的纸卷。

略一沉忖之后,铺纸研墨,提笔落字,挥洒自在,随意而行。手腕微动,笔锋起落之间风骨隐现,余韵不浅,锋利自如。

一笔而成,笔停,伏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毛笔放在一旁,脸上浮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时时勤练,到得今日,这一笔书法终究是更近一步了!

甘冲小心翼翼接过,入手便觉微沉,心中不由一惊。入品之字?

书道以字承载大道,力量一旦外漏显化就有了重量。

同为书道大家的大秦廷尉李斯就曾经赞叹草圣张旭,“一字之重,沉于泰山。

这显是这纸承载不住其上字的真意,道韵微漏,使得纸张重量略微增加。

甘冲微倾身看去,仔细端详,只见手中这张雪白纸卷上墨汁淋漓,一股极其放肆奔扬的气息跃然而出。

纸上赫然只用狂草写着三个大字——火焰山!

第三十章 悲慨莫名

“当真是好字!”甘冲乍一看见这三个字,就觉浑然天成,汪洋恣肆,不由啧啧赞叹一句。

他天资虽说有些不足,但耐不住家境殷实,看过的字帖书画不知多少。虽不敢说个个都是大师,但有着真材实料的也不在少数,自是有着一番好坏的辨别能力。

随着观看,甘冲的眉头就越来越皱。

随后长吸口气,凝神细细看去,只觉心神恍惚一下,纸上字迹竟全都消失不见,白茫茫之中一抹刺眼的猩红破开云雾,渐渐浮现在眼帘之中。

至高而至远,至大而至强,这竟是一座陡立的巨山!

巨山顶天而立,自己渺如蝼蚁,置身其中,甘冲不由战栗。

山体濯濯,通体赤红,上面寸草不生。只稍一凝神看去,便觉一股炽热的气流翻滚上升,迎面扑来。

甘冲神情一愣,额头布满汗水,眼中满是惊疑之色,吸气道:“神意化形入目?这是七品字?”

伏尘脸色有些苍白,此时展颜一笑,微微点头。

写字极耗精气神,好字更是如此。别看这只有着三个字,却已经是耗尽了伏尘此时心力。

甘冲无声吐了口气,这时心神一定,羡慕中透着点酸酸就说着:“伏兄大才,我实不能及也。”

甘冲说着,也不犹豫,当下就对着伏尘一礼,郑重拱手道:“甘冲厚颜,还请伏兄将这幅字赐予我。”

“小事罢了,我本就是为此而来,将其送与你,自是无妨。”伏尘听了就是一笑,负手在后,也不多话,淡淡回了这句。

甘冲这时听到这里,顿时面露喜色,对着伏尘又是深深一礼,带着兴奋,点头沉声道:“多谢伏兄,酬金我过两日便会送到府上。”

放下心来的瘦高青年,笑逐颜开,不做停顿,又乐呵呵道:“伏兄不必推辞,千金易得,一字难求,我得此字,若能渡过此次劫难,我在所不惜。”

说着,甘冲犹豫了一下,干咳一声,声音低了下去,说着:“此事尴尬非常,不足为他人道也,还望伏兄……”

伏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甘冲不由自嘲一笑,诚恳说着:“多谢伏兄。”

听到这里,伏尘又换了正容,嘱托说着:“晚上睡觉之时将这幅字挂在床头即可无事。”

伏尘深深看了眼甘冲,品了口茶,又继续说着:“另,日后还得诚心正念才是啊。”

接下来伏尘却不再多言,过犹不及,点到为止即可。

乍会之间,交浅言深,愚也。

甘冲听了就是讪讪一笑,微微点头,连声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这时事毕,三人又再说了几句,伏尘和唐福禄就辞了出去。

甘冲起身怔怔望着伏尘渐渐远去的身影,久久挪不开目光,心里百感交集。

不由苦笑一声,有些伤感,低声感慨道:“真是大才,囊里盛锥,其末立见,这等人才终能崭露头角,自己还得交好才是。”

“只可惜,自己却无这等天赋才情。”

“或,这就是市井所说的老天爷不赏饭吃?”甘冲怔怔想着,心里一股酸热就涌了上来,悲慨莫名,一时竟难以自制。

“既这样,那就不能吝啬了,就拿那样东西吧。”想到这,甘冲又有些心痛,不过转瞬就下定了决心。

“不趁着此时还未彻底勃发,尚处于寒微之际倾力结交,待得日后,哪还会有自己位置。”

这时看着手中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的三字,又一时心喜起来。眼睛发亮,顾不得多想,急走两步转进卧室,小心翼翼的就将其挂在了床头。

饮绿轩外。

暮色四合,苍云低遏。

晦暗的天色下枯黄的草被风吹着伏在地面上,远处小山丘上的枯木萧索零落,偶尔有败叶落下,也被呼啸而过的风吹得远远的。

低咽的呜呜风声传来,厚重的云层低垂飘荡,好像要倾覆着压下来,让人暗暗有些心惊胆寒。

这时风越来越大,一阵阵的刮过,吹得伏尘的青色长袍飘荡,猎猎作响。

伏尘站在别院外,眼神淡漠,举目眺望,轻叹一声,细细分析着记忆,心中有些沉抑。

“穆清之世啊……”

两人坐在疾驶的马车上,很快就到了济阴城外。这时就不能再疾驰了,大周有着律令,除非军情加急,否则一律不得冲撞街道闹市。

违令者,刑罚加之。

马车一路徐徐而行,穿过繁多的街道小巷,待得夜幕降临,转过一个东西向路口就到了家中。

院子清冷寂静,伏尘转回屋中,这时里面正烧着木炭,驱逐寒意,暖暖的。

这天夜里,伏尘洗漱完后没有读书或者睡下。而是冥目等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才睁开眼慢慢踱步到了窗前。

也不掌灯,轻车熟路推开窗子,就有着一股冷风吹来,伴着树叶微晃的轻响,让伏尘精神不由一震。

他深深吸了口寒冷空气,不由抬头看向远处天幕。

只见整个天穹都是淡墨青色,万古长存的璀璨银河横跨于天际。

星汉灿烂辉煌,星光如炼,照下光华,让人神迷。

“时机已至,是时候了!”伏尘眼中闪着幽幽的光。

“自己力道修行已入门径,法道却无一建树。”

“前世自己半步踏入长生境时,侥幸得了一道龙气,以龙气催动引发,那时才知道宝镜之内居内含乾坤,记录着炼法宝典。”

“可是为时已晚,自己那时迫切需求实力,便兼修了法道,待得到直达大道的宝录后法道根基已然铸成,魂魄定基,法相成型,只能空守金山而不得用。”

想到这,伏尘缓缓走了几步,眯着眼睛,目光有些暗淡,心中自嘲。

将手一招,万墟神镜就浮现在手中,轻轻摩挲,光晕流转之下心湖就渐渐平静下来,生不起半点涟漪。

“记忆中前世杜仲在十年后便一路飞黄腾达,成为了一府之首,主持秀才大考。”

“为了得到这道学首龙气,自己这才特意选定了他所取中的文章,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占得先机。”

第三十一章 帝星紫薇

漫天星河灿烂生辉,屋内却是寂静沉沉一片。

力道动以锻体,法道静以明理。

两者相辅相成,又相生相克。唯秉持中庸之心,不偏不倚,才能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当下不再多想,伏尘盘膝坐在床铺上,潜心涤虑,凝神定气。

心神沉入幽幽魂海之中,凝出魂魄真形,只见周围漆黑一片,恍如混沌未开,不见光明。

法道凡胎三关,第一关便为养性关。其又可细细分为定神、观魂、养灵、出窍、驱物五个层次。

定神即为沉静心神,相比于力道炼皮入道却是容易得多。不过相应,实力也是弱得多。

法道第一关修身养性,其实都是为着第二关做着准备。

对比力道修士,位于第一关的法道修士无疑是十分孱弱的,可以说除了更加耳聪目明之外便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观魂便是能沉入魂海之中,凝聚出自身魂魄真形。养灵便是孕养魂灵,使其壮大。出窍便是魂魄强壮,足以短暂离体,有些天生魂魄强大的人无需养灵便能出窍。

小说家的《归来梦记》,取的便是荒诞不经如梦之意,其中多是一些神游天地所见的荒诞不经之事,托之以梦,叙之以实。

驱物其实就是拥有了能以自身魂念勾连驱动法器的能力,虽魂念不足,法器威能只能显露出一丝,但这却是日后神通绝天之始,神仙踏天第一步。

伏尘将手伸出,深藏于魂海之中的万墟神镜便在手中由虚变实,立刻显现了出来。

低头一看,只见镜面上布满着无数或大或小的裂痕,道韵法理四溢,有种惊心动魄的残缺美。

镜身上有着一道道的绚烂霞光,七彩流光辉映四周,让人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伏尘心神一动,将手一转,宝镜表面的温润光华顿时流转,照彻在伏尘魂魄之上。

“昂!”只听得一深沉龙吟响彻四周,一道虚幻的龙形虚影便显现在了伏尘头顶,蛇身、鳄首、蜥腿、鹰爪、蛇尾、鹿角、鱼鳞,细细长长的胡须飘动,身形不断上下飞舞盘旋着。

伏尘眸光一凝,心神牵动之下镜光一凝,再次向着虚幻龙影笼罩而去。

栩栩如生的龙影在镜光中一滞,尚来不及悲鸣一声就在青青镜光中彻底崩解开来,化为千百绚烂的光点。

密密麻麻,如同空中璀璨的繁星,千秋生光。

镜光一摄,浩瀚飞舞的光点就如同一条萤火斑点组成的长河,从头到尾,一点一点的,全被摄入到镜面之中。

镜光无声流转,很快,伏尘的眼前就凭空浮现出了一片无垠的星空。

其中各色大小星辰循着玄妙永恒的轨迹运转,正是《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的核心主旨——周天星辰观想图。

不过须臾,只见星海猛地往里一缩,凝聚成一个熠熠光点迅速就往伏尘的眉心投去,瞬间就没入其中,如滴水入海,不见丝毫踪迹。

镜光一转,破损的镜面上无尽神辉就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伏尘魂魄周身也绽放出道道星光,两者交汇融合,相映生辉。

刹那间,光辉摇曳,伏尘只觉心神一恍惚,便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笼罩着一层厚厚光辉正在进行空间挪移,穿越着一层层空间的阻碍,不断的在往前进……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当穿越了不知多少层空间的阻碍隔断后,伏尘终于进入了一片无穷无尽的冷寂虚空,在这广袤辽阔虚空的最深处正有着一颗无比巨大的紫色星辰。

周身有着无尽紫色云气缭绕的巨大星辰,散发着亘古而久远的尊贵气息,浩荡无极,遍及诸天。

当伏尘身影靠近的时候,紫色的硕大星辰隐隐抗拒,然而万墟神镜蓦然在身前浮现,同时魂魄表面斑斓光辉亦是一转,传来的抗拒意念顿时就消失不见,转而成为一种天然亲近的姿态。

紫色云雾吞吐之时,隐隐与伏尘周身的光辉相和,似在欢迎,似在怀念,似在欢喜,似在悲伤。

伏尘眺目望去,只见众星拱卫,北极居中,如坐王庭。

这正是诸星之主,群星之首,紫薇帝星!

《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有着数个阶段,第一关就是点星,凝聚星辰神韵,引星辰之力进入魂海。

第二关便是不断的强化本命主星,待得达到一定强度,便是建立星宫,依次点亮诸天星辰,拱卫主星。

每点亮一颗星辰,实力都将较往昔更强上一分。

不再多想,伏尘这时定了定神,在幽幽虚空中盘膝坐定,面朝着紫星,细细感应。

以神召神,以气合气。

所谓的感应,其实就是凝聚星辰真意,相互交感之下,与星辰建立联系。

无尽虚空中,只见头顶上的万墟神镜光芒一闪一闪,照耀着伏尘周身空间。

伏尘双眸深深,用着心神去静静感应紫薇帝星,体会着它那博大包容一切而又至高无上的道韵真理。

漫长时光如同千古春秋流过,但真正论来,其实只有短暂的一瞬。

伏尘心中微动,一声浑厚威严龙吟在耳边响起,一点晶莹紫光就在眉心处凝聚,光芒透彻出来,澄澈光明。

面前的帝星一滞,光芒似乎就要彻底绽放爆发出来,显出惊天异象。

这时伏尘一惊,念头一动,青青镜光就落下,连忙收敛隔离了伏尘周身透出的紫色光芒。

下一刻星辰运转,流畅无滞,之前波动,仿佛幻梦。

去时艰难,来时却很轻易。伏尘只觉轻轻一恍惚,魂魄瞬时就回到了躯体之中。

闭目凝神,心神再次沉入魂海之中。

只见魂海正中央有着一点紫色生成,缓缓旋转运行,散发出的光芒照耀四周的黑暗之处。星光照耀之处,洗涤凝练魂灵,无声无息间就将这魂魄中的杂质一点一点的淬炼出来!

这点星辰神韵现在气息虽然还很是微弱,但却极其正大尊贵,臻微入妙,无形的帝皇威仪迎面而来,让人凛然。

犹如一颗初初入土的种子,微小而宏大。

谁都不知道,随着漫长岁月的浇灌,这颗种子在将来会开出怎样的瑰丽花朵,展现出怎样的神奇伟力。

第三十二章 真武玄元

此时深夜冥冥,天穹青墨。

小小庭院之中天籁寂静,月华似水,霜白如纱。

伏尘按着记忆,缓缓凝思运行着功法,只见一丝丝星光自周围天地间接引而下,无数的点点星光在身体周围环绕汇聚,不断的涌入,凝练着通明纯粹心神。

无数的星光点点灿烂,密密麻麻,如夏夜的萤火般,照亮了空旷幽深的屋内,一时间满室生辉,画面绝美。

星光无声绚烂,在空中缓缓萦绕着伏尘旋转,轻柔曼妙,恍惚之间,似乎是在遵循着某种莫能名状的玄奥轨迹。

伏尘身影朦胧,浮光明辉照映之下愈发庄严肃穆,空灵神圣,一如头上守护了洪荒亿万年的无尽灿烂星空,让人凛然敬畏。

时间一点点过去,伏尘睁开眼,深深吐了一口气,眼底一丝尊贵浩然的紫气一闪而逝。

只见窗纸已是微微透亮,伏尘起身推开门去,就见着外面都笼着一层薄薄白雾,扑面而来,让人神情气爽。

伏尘舒展筋骨,打了几遍拳架子,用过早饭后就回屋做起了日常功课——练字。

小小书房之中,伏尘注水入砚,端身而立,握笔而书,正神诚意,圆融而下。

他的字铁画银钩,风格多变,刚则力透纸背,如剑展锋芒,入木三分;柔则笔画缠绵,如美女簪花,仙露明珠。

书法,技法纯熟只是下成,真正的上等书法需要有魂,没有着灵魂神韵的字哪怕字体再是好看,在真正的行家眼里也只是一堆无用的枯枝朽木,不值一提,没有着丝毫价值。

而一旦有魂,就像是人被赋予了生命,一切都鲜活生动起来。

与僵硬死板的凡字不同,其间距离,若天地之差,不可以道里计。

写字时,意在形先。若是字被赋予了灵魂,神意挥洒自然,哪怕看来如孩童画沙,痕迹流淌间丝缕不清,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字。

练字,其实也是修行的一种手段。摄心养性,道成自然。

据伏尘前世所知,稷下学宫内就有着一部道典秘录,名唤《永字八法》。

“永”字具备八法。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钩为趯,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

以八法之势,一以贯之,便能贯通一切。

这既是无上的练字秘诀,亦是无匹的剑法秘录。

“伏尘公子,伏尘公子……”伏尘正想着,门外就突传来一阵阵的呼声。

伏尘眉毛一挑,搁下笔就缓缓起身,推开房门朝外踱步走去。

是一个青衣小厮,年约二十来许,看起来十分机巧伶俐。

这时见了伏尘,连忙停下了呼喊,脚步匆匆就上了前来。

不等伏尘说话,青衣小厮脸上堆着笑,弯腰就行了一礼,随后轻声说着:“我家少爷甘冲,命小的给伏公子送来此物。”

青衣小厮一边说着,一边不敢怠慢,此时恭敬万分,从怀里取出一白玉瓶子献上。

这时翩翩少年身边轻轻拂过一阵清风,鬓角如墨发丝被吹得飘荡,雪白大袖亦是飘垂如翼,恍如神仙贵子,不可方物。

“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就说,礼物我收下了,我很满意。”

伏尘接过瓶子,随意看了眼,瞧见瓶身处篆刻的五个小字,眼神瞬间就锐利起来,目光一闪而逝,随后笑了笑,若有所思,点头说道。

青衣小厮这时恭谨垂着手,不由看了一眼,只见伏尘身穿白净宽袍,足踏高齿木屐,双目幽幽,此时淡淡扫来,心中立时便感到一股沉重压力袭来,让人心神震慑,不敢放肆。

青衣小厮心里不禁暗想:“真是英俊威严……”

“若非这就是槐叶巷口那个说书先生评书中曾经讲到的寒门陋室所出之贵子?”

一边想着,一边动作却不慢,听了伏尘的话,谨慎不敢多言,只低头应了一声,对着伏尘深深一躬,说着:“公子若无吩咐的话,那小人就告辞了。”

伏尘听了,也不多言,只微微点头。

见着小厮走远,伏尘沉思着就要回去,视线幽幽,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少爷。”这时传来耳边三三轻柔声音,伏尘转身看去,就见着一个身影俏生生立在槐树下,不施粉黛,天真颜色。

虽身子还是单薄,但俏丽姿容却已展露开来,绰约生姿。

此时大日初出,明辉折而下澈,寸寸而入,清清亮亮。

树影斑驳横斜,枝叶如洗,竟一时有些剔透起来,似乎随着秋风消逝的生命气机都回转来,甚至显得生机勃勃,苍翠欲滴。

伏尘心里转过千百念,微微一笑,就对着三三说道:“三三,过来,送个礼物给你。”

少女脆生生地应了声,脸上立刻光彩流溢,抿了抿唇,走过去,黑白分明眸子期待的望着伏尘。

伏尘手一动,就将手中玉瓶递给了三三。

三三俏脸上含笑,有些惊愕,伸出纤细白嫩手掌,接过了玉瓶。

转了转瓶身,就瞧见了瓶身上刻着的五个小字,心中一动,就不由念了出来。

“真武玄元丹?”

“少爷,这是什么?”三三疑惑不解的问道。

“三三你可知道真武派吗?”伏尘含笑说道。

“真武派?就是我们定州的那个支柱大宗门吗?”三三想了一会,随后答道。

“不错。”伏尘点头,“真武派虽在当今不是什么顶尖大派,但在定州算来却也是扛鼎宗门之一。”

“承真武大帝遗泽,源远流长,可谓是大道正宗。”

“这是真武派的奠基丹药,内含一点真武遗韵,可培元筑基,助人领悟真武动静阴阳之道。”

伏尘顿了顿,又继续说着:“炼制这真武玄元丹,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难的是药料难寻,别的倒还好说,其中主药中的黄芽无根水和玄武遗石殊为难见,除真武山外别无可求。”

“因此这真武玄元丹其实就是真武派的独门奠基丹药,虽说炼制手法简单,但由于用料不凡,流传不多,故而也可说是价值不菲了。”

三三这时听了,脸上有些奇怪表情。

伏尘见她沉默下来,立时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不由失笑。

从小相伴成长,彼此熟悉,自己一看她的神色,不用如何细细揣摩,就能知道她的心意。

第三十三章 殒身不恤

微风吹过,碧绿槐叶轻轻摇曳晃动,地上斑驳的碎影也随之错落起来。

伏尘神情微微恍惚,心中出现一点热流,看着三三轻声说着:“这真武玄元丹,珍贵之处不在别的,就在那一点真武遗韵之上。”

“由动静而合阴阳,由阴阳而生化先天太极,用了这丹,便能以道印道,先天真一之妙用,自然会通,于培基筑灵章的修行是大有裨益的。”

“我已入道,这点真武遗韵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你就不同。”伏尘一边说着,一边又摇了摇头,再次出言解释着,“你刚刚修行,有着这个就能更快的转化道基,累积底蕴。”

伏尘欣赏着眼前美丽身影,想了想,又继续小声提醒说着:“另外,也不用过急,宁可道业进境迟缓些,也不要急功近利,根基越扎实越好,只有这样,才能拥有着越走越远的底气与实力。”

“长生艰难,若是走到最后连你都不在我的身边,成了孤家寡人,那这孤独的长生于我而言又有着什么意义呢?”伏尘轻轻掐了掐三三娇嫩的脸,静静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身影,心里柔软起来,细细说着。

想着前世今生,一时感慨莫名。

看着伏尘温和怜爱的目光,三三一怔,小脸通红,雪白的耳朵亦是红霞微染,但这时凝望着伏尘感慨神情,心中却蓦然的宁静起来,冥冥中似乎有着一种安全的坚实力量。

“少爷……”三三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突眼圈一红,竟不由落下泪来。

伏尘伸手一拉,怀抱着娇弱少女,喃喃说着:“我不求别的,三三,只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看这世间的风景,陪我到最后。”

“嗯!”三三将头埋在伏尘胸口,重重答应下来,语气坚决而果断,充斥着不可质疑的决心与力量。

伏尘笑了笑,心中却不由有些忧虑。

别看现在自己根基初成,一切尚还算顺利,但在浩世大劫面前,这点实力不过是微尘蝼蚁,还在底层辛苦挣扎。

别说自己,哪怕是那些苦修数十万年的佛陀道宗,不也一样被灰灰了吗?!

想到这里,伏尘不由苦笑,皱了皱眉,心中凛然。

……

市井繁华熙攘,伏尘稳身坐在牛车上,却不由叹了口气,心里默默沉思。

“自己如今得了县试学首,按理说是衣食无忧了。可若想再积蓄往上,就立不得学堂,做不得繁杂实务,只能安心脱产读书。”

“可现在父母积蓄早已告罄,虽叔父承诺全力供给自己,但自己已然麻烦了他许多,怎好再这样下去?”

“且三三亦已开始修道,总得雇佣个婆子或丫鬟将她从这家中琐事解脱开来,这又是一笔开销。”

“这还只是初期,待得修炼日深,无论是自己还是三三,需要的资粮都将越来越多,一旦缺失不足,就会拖累着修为进境,到时错失时运,悔之晚矣。”

“正好用那个办法,不但能获得一笔钱财,还能取得声望念力,用以修补万墟神镜。”

“不过现如今,还是先去看看吧。”

伏尘想着,不过片刻,这时牛车也到了目的地,缓缓停下。

此时不再迟疑,伏尘起身下了牛车,就径直往前走去。

老学斋,是伏尘父亲留下的一间书肆,青砖砌成,占地不大,只是一个小店。

此时书肆中,空旷异常,除伏尘外,就只有着一位中年书生打扮的人在清扫书肆。

四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身着微微泛白的青衫,形容有几分憔悴。

此时抬头看见伏尘进来,连忙上前就微施了礼,口中说着:“少爷,你怎么来了?”

这中年书生正是代伏尘打理书肆的委托者,沈约,为人清正方直。

当初考了许多年还未考上童生,就入了小说家,看能否寻求到自己的机缘。

可惜,这些年来书虽写了不少,但反响却是寥寥。

不过他倒是一直感念伏尘曾经收留他,并允许着他可自费出书,只收取成本损耗银子。

“过来看看。”伏尘神色不动,点了点头就又继续问着:“近来生意可都还好?”

沈约听了这话,就是一怔,面带惭愧之色说着:“还是老样子,不温不火。”

伏尘静静不语,移步看了看四周。

这是一间小书肆,清静寂廖。

四周的白墙上挂着一些书画字幅做着装饰,中间则摆着几个老花梨硬木书架,色泽黄润,文静柔和。

架子上密密麻麻摆着的都是书籍,古色古香。

伏尘随手抽出几本,都是些三坟五典及其注疏,要不就是经史诗词,再或着就是小说家的一些志怪传奇。

“沈叔你是小说家弟子吧?”伏尘收回目光,将手中诗集轻轻放回书架,转身说着,“我这次来,其实还有着别的原因的。”

“是,不过只是挂名录籍罢了,尚未入道,只是个最低等的弟子。”说到这,沈约就有些感慨,“辛苦十载,还是一事无成,实在是羞愧。”

伏尘摇了摇头,缓缓出言宽慰着:“沈叔何必自惭,小说家弟子千万,但真正能入道的又能有几人?”

“写书不易呀,读者的喜好更是难以把握,殚精竭虑转头空,心血付之东流者,数十万年来早已不计其数。”说到这,伏尘感喟不已。

“真正能创生世界,迈入长生道境者又何其少也。”

沈约这时听了,亦是有些感伤:“这又能如何呢,相比道家兵家之流,小说家已算是门槛最低,所需资粮最易得的了。”

“总算是个念想,总算是个希望。”沈约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苦笑一声。

伏尘听了微微点头,大道虽说不易,然而一旦灰心惰意不去开辟,那就真连一丝微薄希望也没有了。

前世地球就有句话流传,“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从绝望之岭劈出一块希望之石。”

细细想来,我辈修行者不也正是如此吗?

大道当前,前仆后继,殒身不恤,所求的,不就是那一块珍贵至极的希望之石?

第三十四章 气运八斗

此时已近黄昏,纤云澄净,夕阳缓缓而下,温和的秋阳透过浅浅的窗棂照射进来,铺成一地的碎金。

这时四处都静谧无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窗外的喧闹声似乎渐渐的小了下去。

伏尘站在窗前凝望远处,入目的风景人物,陌生而又熟悉。

“如我未记错的话,沈叔似乎是小说家浮生圣人沈鹤的后裔吧?”伏尘眼中闪着幽幽的光,缓缓出言打破了四周沉寂,轻声问着。

沈约一愣,讪笑一声,说着:“是的,不过只是支脉之一,自先祖圣证道以来,数十万年沈氏后裔不绝,开枝散叶,香火绵延不断,似我这等的后裔子弟不知多少。”

“虽说我这支祖上也曾煊赫过,不过那也是三千年前的事了,家道由盛而衰,早已是风吹雨打去,若非如此,我又何至于备尝艰辛,蹉跎多年落到这等地步。”说到这,沈约就是一叹。

伏尘神情从容平静,当下并不多言,从怀里掏出一叠文稿来,转身就说着:“我在空闲之余,写了几篇短文,还请沈叔帮我斧正斧正吧。”

沈约怔一下,伸手就接过了。

这一接过,看着纸上字迹就觉的顺眼舒服,沈约眼睛一亮,聊斋志异?

当下也不说话,目光投注于上,仔细翻着细细看了。

不过片刻,随着翻阅,沈约面上就微微变色,似乎一时乱了心性。

过了许久,伏尘这才缓缓出言问着:“沈叔,你觉得如何?”

沈约听了这话,慢慢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冷峻威严少年,神情一黯,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

当下神情还有些恍惚,不由掩卷将其放下,幽幽一叹,怔怔就开口回应说着:“描写委曲,述而有序,世事人情皆入文章,嬉笑怒骂都是学问。”

“更可贵的是,幻灭荒诞中可窥人间真意,平常趣味令人欣然,猛然转折又令人警醒。”

沈约这时越说越是高昂,不由慷慨淋漓继续说道:“曲高而不和寡,阳春白雪却又兼之下里巴人,俗者见俗,雅者见雅,雅俗皆可共赏。”

“若全文皆是这等标准,虽不敢说其能成为传世经典,但风靡一时,州府传抄却是很有可能的。”

伏尘听了就暗暗点头,心里十分明白,虽说自己拿出的是前世经久不衰的万世之作,甚至有人称之其为空前绝后之作,但这世界小说家子弟可都不是蠢货。

哪怕说是文章见性天成,非强求所能得就,但数十万年以来的积累,自还是将这鉴赏上限拔高了许多。

别看只是传抄州府这四字,有些轻飘飘,若是寻常人入了小说家,倚靠着这慢慢发酵产生的万民念力不说踏入长生之境,至少天人六锁都可一路破开直达上三锁。

日后数百年再徐徐积累,得些机缘,不是没有着一线长生之机。

“此文,我实无可改之处。”沈约说到这里,心中感情顿时难以言喻,思起自己半生起伏,酸热一时涌上来,竟不由泪湿满襟。

伏尘见了就不由暗暗感叹,苦求半生而不得一篇,徘徊门径而终不得入,别说光耀门楣,再起家风,便是求得一时平常富贵都不可得,此时骤然见之佳文,却非自己所做,难怪乎会如此失态了。

想到这里,伏尘不再犹豫,开口说着:“沈叔,不用我说,你也应当知晓这其中的分量与意义。”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踱步挥袖,手指着案几上的文章。

说罢顿了一顿,神情一肃,伏尘才又继续说着:“我有意在编纂人上附署上你的名字,不知道沈叔你意下如何?”

沈约听了就是一呆,身影都随之一滞,满心都是难以置信的感觉,恍惚间竟顿时没了言语。

良久之后,沈约这才醒了过来,深深吁出一口气,心里思量。心里谨慎斟酌着言辞,犹豫中带着不解说着:“公子,这……”

伏尘眸光一闪,摆摆手说着:“我欲将此书出版,在短时间内推广传播开去,施于四众,可我又志不在小说家,这你可明白?”

伏尘说着一顿,踱了几步,就又继续正容说道:“这书我已上呈官府备案,出版名上亦可刻录小说家的名称,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想必小说家到时不会不明白。”

这却不是伏尘不愿自己刻绘出版,而是世间的印刷坊与售书书肆大多都是小说家把持着,也只有小说家才有能力将书籍短时间内就传于四方,不限州府,甚至不限于一道一国,尽皆闻之。

当下大劫将临,时机稍纵即逝,若在平常倒也罢了,现在自己哪有时间精力去慢慢等待?

沈约毕竟是沈家人,虽说不知是隔了不知多少代的旁系,但还是有着一线香火情。

就像地球时汉昭烈帝的中山靖王之后的名称,平时看着无用,还是颠沛潦倒,但一到风云起变的关键时刻还就是需要着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大义用以成就大业。

有着沈约的背书,加之版权在自己手上,自己亦是承诺分润些许声名给小说家助其增长气运,容不得小说家不同意。

“此书气运若共一石,我独占八斗,沈叔你亦可得一斗,小说家共分一斗。”

伏尘微微一笑,语气缓和,恳挚说着:“沈叔,你我相识多年,兢兢业业,自是有着一份情谊,这一斗,可也不少了,不但可供以入道,便是天人境亦可一窥其间风采。”

“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约听了这话,不再犹疑,脸色潮红,立刻便郑重俯身拜下,不由恳切说着:“青蝇之飞,不过数武;附之骥尾,可致千里,公子既不相弃,我沈约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你可知一旦附署上你的名字,就打上了我的烙印,等同于我的弟子门生,永世不得变节反叛。”

伏尘眸眼幽深,注视着地上的沈约,声音低沉:“诸子百家,特别是小说家可尤其看重尊卑辈分,沈叔你可仔细想好了?”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沈约肃然回答,“荷蒙公子厚恩提携,沈约万死不辞。”

第三十五章 灵石金珠

窗外的风徐徐吹来,清凉渗体,令人爽然。

伏尘微微一笑,话到这里连忙就将沈约扶起,诚挚说着:“沈叔言重了。”

“这两日就有劳你去联系商议了。”

顿了一顿,伏尘微微笑,却带着些许冰冷继续说着,“记住,此事急矣,越快越好,宜早不宜迟,迟恐生变。”

沈约听了,顿时就听出了里面隐隐的寒意,心里一凛,连忙深深躬身,说着:“我明白了。”

“这就不用再多说了,相信你是能办好的。”

伏尘微微点头,转身站在窗前将深远目光投向远方,双手负后,凝视良久,最后转了话题:“沈叔,你可知道为何你十年来日夜辛苦,却始终难有建树吗?”

沈约顿时一怔,有些不解,不由上前躬身,轻声答着:“这……我却是不知,还请公子教我。”

伏尘沉吟片刻,笑了笑,叹着:“你既已入我门下,日后休戚相关,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论文才,你是有着,十年磨炼,这笔力格调嘛,那也有了。”

伏尘说到这,转过头来,“只可惜初时太过孤高,故而难以盛行市井之间,后来更是久久蹉跎,惆怅失落,心气便又迟暮了,有自怨自艾之嫌,为人所不喜。”

“你说这般下来,如何能有着成就?”

沈约怔怔听了,良久不能言语,心中原还有些疑惑,这时都冰解开来,心中一片空明。

待回过神来,不由苦笑一声,心中有些佩服,神色一正,恭声说着:“谢公子提点。”

说着,又有些慨然:“看来还是我的心性不足。”

“这是人之常情,换在谁身上,会没有着不甘和怨望?”伏尘笑着摆了摆手,“我知你有着抱负,这是好事,若没这向上的野望与心愿,人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但单纯有心不够,还得有着力,只讲心而无能力,这才是大祸。”伏尘一边说着,一边手指轻轻扣击着木质的窗沿。

“我辈修行就像登山,当你登上脚下身处的这座山的山顶时,就会发现前面还有着一座山,举目抬头望过去却只能发现被挡住了目光。”

“日后有我,自不会亏待于你,但你若还想站的更高,看看山那边更美的风景,自己还得勤勉才是。”

沈约静静听着,心中百味陈杂,行了一礼,恳切说着:“属下明白了。”

伏尘摇头笑了笑,咳嗽一声,手指着桌上的文稿,缓缓说着:“你说这文雅俗共赏,这却是真正说到了点子上。”

“小说小说,不就是稗官野史承继而来,不就是闾巷风俗、遗闻旧事之呓语梦话?”

“浮生浮生,取得不就是虚空而不实吗?”说到这,伏尘微微冷笑,“圣人早已洞彻,后继者却还是迷茫糊涂。”

“细细数来,自小说家出世立道,数十万年来多少的聪慧之士都囿于此,困惑不解,不得而出。”说到这,伏尘目光幽幽,亦是有些感慨,于是越发激烈慷慨。

“文笔好?那又如何?还不是一生穷困潦倒下去?百年之后还不是一抔无人铭记的尘土?能有什么?能剩什么?”

沈约听到这里,不由得呼吸一滞,心神掀起大浪。

“流于市井之言,大行其道者,不惟有警世醒世之雪涕恒言,亦必有喜闻乐见之逸闻趣事。”

伏尘说到这,突叹息一声,手指着窗外,“曲高则和者寡,这你应当是知晓的。”

“公子谆谆之言,沈约铭于肺腑,必时时念之,不敢或忘。”沈约正容,深深呼吸一口,按捺住起伏的心绪,沉声说着。

伏尘点点头,一时意兴阑珊,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沈约亦是沉默,不敢多言,心神震动,跟着陷入沉思当中。

“尘哥儿,尘哥儿……”不过片刻,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呼喊。

伏尘眉毛一挑,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笑意,不禁往门口看过去。

正好瞥见一个胖呼呼的身影奋力的挪进来,晃晃悠悠,浑身肉抖。

这时这胖乎乎的身影似乎感应到了目光,一抬头,也看见了伏尘,顿时眯着眼,憨憨笑了起来。

伏尘连忙过去,笑了笑,问着:“葫芦,你怎么来了?”

唐福禄此时呼吸急促,连忙深深吸了几口气,回着:“尘哥儿,你不是要找那个卖马的驼背老汉吗?”

“今天终于给我找着了。”说到这里,唐福禄擦了擦额头汗水,一脸的兴奋。

伏尘目光一凝,不由低声问着:“在哪?”

“就在城南口过去那个山神庙旁边。”唐福禄摸了摸肚子,郁闷说道:“居然不在城里,要不是八宝眼尖,在药堂瞧见了,还不知道要找到何时呢。”

“好好好,辛苦你了,下回请你吃稻香村的糖葫芦,可以了吧?”伏尘无奈一笑,心里却十分欢喜。

“那我可要两串,不,我要三串!”唐福禄眼里闪着光,不由吸了吸嘴里快要流溢而出的口水。

伏尘不禁哑然。

“山神庙?是了,就是那里!”灵光闪过脑海,伏尘心中一动,有了决断。

“走吧,我们过去。”伏尘一边心里暗暗思忖,一边说着。

“现在就过去吗?”唐福禄眼睛睁大,有点发愣。看看天,已经是黄昏将尽了,现在过去,到达势必要天黑了。

伏尘点点头,心中百念转着,转身又对着身后的沈约嘱咐了几句,就长身而出,大袖披垂,洒脱自然。

唐福禄紧走了几步,跟着也去了。

直到伏尘远去后,沈约还是恍惚望着,眼中盈润,不由心中叹息,不由心中赞叹。

牛车辘辘,一路朝着济阴县城南门驶去。

伏尘从掀起的帷窗看去,只见天色微黑,人声隐隐约约,远处已有着零星几点灯光亮起。

“对了,尘哥儿,这是表哥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筹备着花了些时间。”唐福禄突心中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从一旁拿出来一个黑檀木盒子,连忙说着。

打开一看,却是十枚晶莹剔透的中品灵石,流光溢彩,美丽非常。

中品灵石较之下品灵石,里面所含灵力更为纯粹,更易被吸收,故而价值也更为高昂。

十枚下品灵石方可兑一颗中品灵石,还时常兑换不到,需要溢价。

这还不止,旁边还有着十颗拇指大小的金珠,价值亦是不低。

看着盒中金珠,伏尘眉毛一挑,有些玩味。

“倒是个妙人。”

第三十六章 夜入神庙

伏尘收回目光,随手就将盒子盖上,放到一边,轻声问着:“他还有说什么吗?”

“这倒没有什么,就是说叫你闲时时可前来一晤,他必扫榻相迎之类的。”

唐福禄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身上掏出一袋糖炒栗子做着零食,一股香而甜润的栗子清香味顿时就在车内弥漫开来。

“吃吗?”唐福禄说着就将手中包着的鲜红香甜栗子递了过来。

伏尘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说着:“不用,你自己吃吧。”

“那好。”唐福禄听了也不再强求,呵呵一笑,美滋滋就吃了起来。

伏尘心中一动,有些疑惑,不由问着:“葫芦,你表哥他月钱有这么多吗?”

唐福禄嘿嘿笑着,说道:“你不知道,他的月钱嘛,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不过也不少,存个几月倒也差不多了。”

“不像我,我的月钱比他可就要少得多了。”说到这,唐福禄的脸立即就皱了起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家在济阴不是一顶一的富贵吗?”伏尘听着,有些不解,不由惊异问着:“怎么还不如他?”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唐福禄一边吃着,一边陷入了感慨。

“听我母亲说,那还是我刚出生不久,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有个过路的癞头老和尚,说什么‘令公子是个福厚之人,然福厚须惜福,福薄应积德,还需珍惜不费才是,不然日后有命无运,恐有大祸临身。’”

“这下就把他们全都吓住了,一个个慌得很,日后虽也不曾短我一般的吃食,但也不过多的予我什么,就唯恐我哪天就像那老和尚说的那样遭遇不测了。”

“要不是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穷追不舍,他们还想一直瞒着我呢。”

唐福禄嘴里含着栗子,慢慢含糊说完,顿了顿,将栗子咬碎咽下,两眼隐隐泪光,苦大仇深恨恨道:“都怪那个老和尚,说什么不好,偏要说这个。”

伏尘听到这里,见着唐福禄咬牙切齿,不难猜想他此时郁闷悲切心情,微微一笑劝解着:“他们这也是为你好,事出有因,怕也不是什么恐吓之言,你也要多加注意才是。”

伏尘说罢,见着唐福禄点点头,心中定了定神,若有所思。

自己虽说有着前知,但前世自己因错失童子试而沉郁,很多事发生时都不大清楚。

有如雾里看花,不甚了了。

后面再想要探查其中究竟,却也只得了些只言片语,似乎很多都被人抹去了,知情者都讳莫如深,不多言语。

到了山脚之时,天幕已是深沉,月华如水照下降临到大地上,给这片寂静大地披上了一层莹白。

山路是一条清冷的羊肠小道,崎岖非常。牛车狭窄难行,故而两人都下了车来,开始步行。

所幸这山并不高大,只是座很稀松平常的小山,因此这时行走其间倒也并不感觉十分恐怖艰难。

没过多久,伏尘就见到了前面立着一座小庙,举着火把过去,只见上面斜挂着一块破木匾。

上面字迹早已被风吹雨打消磨的模糊不清,都看不清晰,辨不出刻写着的究竟是什么。

唐福禄看着,心中有些疑惑,说着“这怕是已经有好些年了吧?”

伏尘点点头,又问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庙吗?”

“山神庙啊。”唐福禄说完挠了挠头,又继续说着:“不过是什么庙就不知道了,就连这座山,好像都没有着姓名。”

“怪了,这种山怎么会有山神庙?”唐福禄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有哪路神灵会看上这种地方?”

“山体荒芜没有灵气,更没有多少山民,山小没有猎物,也不会有着猎人入山捕猎祭拜,这怕是连神道最基本的九品位格都难以支撑吧?”

唐福禄一眼望过去,就看着四处破败不堪的惨淡场景,心中一时迷茫,不禁陷入了沉思。

“莫非是哪处逃逸而来的山妖鬼怪的非法淫祀?”

唐福禄喃喃自语,不由举着火把走了进去,看着供桌上厚厚的香灰和四处还残留着的浓重烟熏痕迹,还是困惑不解。

“这也说不通啊,这里如此靠近县城,别说巡狩天下的封刀卫和专管祭祀的礼部青天鉴,哪怕是历代的县衙官署也不可能对其视而不见,失以节制,纵容这么多年吧?”

“不通不通,还是不通。”唐福禄想到这里,不由望向了伏尘,开口欲要询问。

就在这时,空荡的门口突然一阵冰凉夜风吹来,似乎只一步,一个人影就倏忽踏了进来。

火光摇曳不定,影影绰绰,映着一个满头霜雪的魁梧老人,虽说背还微驼,但却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凝如山气势。

老人微微眯着眼,目光冷若兵锋,落在两人身上。

见着这震人心魄的鬼魅情景,唐福禄此时也顾不得方才疑问,双脚如同生根,彻骨寒意袭来,有些怔怔惊恐。

此时他半边脸隐在重重的黑暗之中,声音沧桑雄浑,还有点暗哑,直截了当问着:“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地有何事?”

“我们两人是济阴童生,此行专为寻先生而来。”伏尘上前一步,施了一礼,言语从容。

唐福禄这时也缓过神来,深深呼吸一口气,迟疑了下,讪讪说着:“老先生,是我呀,买你马的那位。”

“找我?”老者走上前来,深深望了眼两人,粗犷的脸上似笑非笑,道:“找我做什么?”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径直就走到了香案前。也不整理上面堆积的尘灰,将手中捏着的三根香一搓,无火自燃,就要插入香炉之中。

“先生不想救您的儿子吗?”伏尘平静看着老者,淡淡开口。

老者手一顿,猛然转头,如狮如虎,目露凶芒。

“你知道什么?”老者的眼神刺人,瞬间便沉声喝道。

伏尘笑了笑,若无其事点头道:“略知一二。”

说完,又似是不经意的轻声转了话题:“不知先生今夜来此又是为何?”

第三十七章 火树银花

此时,天阴阴沉,黑得幽深。

檀香袅袅,豆焰点点,火把无声燃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寂寂摇曳。

老者心思潮涌,表情阴晴不定,目光一闪,仔细盯着两人,阴阴中就带了点肃杀之气。

“阴阳纠缠,乱为一麻。”伏尘毫不畏惧盯着老者凛然的双眼,语气淡然。

老者眼神一凝,说道:“看来公子的确是知道一些。”

老者心中有些急切,但还是按捺住了此时杂乱的心绪,心里思量一番,转眼就恢复了常态,款款回答着:“今夜来此自是为了敬神上香。”

“神已不存,神庙亦是荒废日久,老先生为何还要来此上香?”伏尘皱了皱眉,有些困惑。

老者轻声道:“身为守庙人一脉,自是需时时上奉,不敢或忘。”

伏尘点头恍然,但还是问了一个问题,“既是守庙人,那赤焰马,老先生又是从何而得?”

“罢了。”老者沉默片刻,后洒然一笑,“既你们想知道其中委婉,那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事。”

“你们既是童生,通礼制法度,那都应当知道守庙人吧?”老者眯起眼睛,抬头凝视庙中早已倾塌的神像,缓缓问道。

“按神道礼制,一庙必有庙祝,领管香添火之责。”

唐福禄看着老者气势缓和下来,空洞冰寒的双眼也平和许多,心中顿时如释重负,点点头继续说着:“其与神灵关系极为密切,甚至可借得神灵一丝威严,承神灵一线香火功德恩泽,因其有着日夜守护神庙之责,故而民间又称其为守庙人。”

“不错,这就是守庙人。”老者点头赞同,“那赤焰马是我发配充军所得。”

“昔年无知,虽说身为守庙人一脉,平安有福,衣食无忧,但我却不愿和历代先祖一样守着这小小神庙度过一生。”

老者说到这,看着神庙四处隐约的烟熏火燎痕迹,有些无奈感慨。

“也许是上天对我心不在此的惩罚吧,我夜间守庙时烛火翻倒,我却因喝酒误事,醉而不醒,没能及时扑灭火苗。”

“幸好我儿及时赶到,才免去神庙被毁于一炬,但神庙却也已经被烧毁了大半。”老者叹了口气,“为此我被官府问罪,发配充军,入了定州罪囚军。”

老者说道这里,自嘲一笑,微微眯着的眼似乎藏着一点火光,默默无声地剧烈燃烧着。

“似乎是有着神灵的冥冥庇佑,三十年来浴血沙场,刀光剑影,虽数次濒死,却终究还是挺了过来,最后慢慢累功被提拔入了黑旗军赤焰营,前些日子才得以退伍还乡。”

伏尘听了越发有些糊涂不清,不由问着:“神庙起火,神灵自会预警,哪怕有着律令法条,勒令神灵等闲不得化灵显圣,但非常时行非常事,这等关头,神力稍稍显露,又何以至此?”

“莫非这神灵有着什么问题?”

老者摇头苦笑一声,白发飘动,“我也不知,虽说守庙人与神灵一向联系紧密,但我这一脉所供奉的神灵却从未显灵托梦过。”

“据祖辈那里隐约流传下来的一些片言只字,当初似乎是官府直接封敕,建了这座小庙,并让先祖担任守庙人,供香点火,延续千年。”

“那老先生你这……”唐福禄这时看着老者满头的沧桑白发,不由奇怪,不过三十年充军,按理说不该如此苍老才是。

老者苦笑一声,出言解释道:“军中行伍,难免受伤流血,我又急功近利,强行修行练功,这是催发生命气机所致。”

“因侥幸步入了天人境,所以现在尚还能苟全性命,留得余身。”老者顿了一下,言语中带着淡淡的自傲。

老者顿了一顿,有些惆怅的说着:“当我回来的时候,已是物是人非了,不知为何,神庙并未重建,我儿也早死,只留下一个孙儿,大病缠身。”

说到这,一阵冷风忽从身边刮过,带来几分冷冽寒意。

老者看了看伏尘,笑着说:“不是儿子,是孙子,只不过,所说病症倒是大致无误。”

伏尘尴尬一笑,心中震动,不由暗道惭愧,这是谁以讹传讹传来的消息,差点误我。

“之前公子说能救治我家彘儿,不知是真是假?”老者仔细盯着伏尘看了一会,认真问道。

“让我看看,应有几分把握。”伏尘心里一凛,生出寒意,当下却不迟疑,平静说着。

“那好,若能治好,哪怕只是说出一二缘由来,我朱铁崖亦感激涕零,必定奉上绵薄之礼以全心意。”老者沉声说着。

“但若不然,两位是我大周童生,我不会为难你们,但此处多有不便,到时也请两位尽早下山。”

伏尘点点头,脸上显露笑容,毫不在意的轻松说着:“还请老先生带路。”

若是救治,自己还无万分把握,但只是说出一二缘由来,不说有着前世为此事寻获的记忆背书,就是自己风雨多年,所见所闻不计其数,也不虞会一无所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到这里,三人再不言语,当下都是出庙,在老者朱铁崖的指引下,绕过神庙向后行去。

正走着,这时天穹上忽然阴云密布,一个闪电横空,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就将四周照得雪亮。

伏尘转头一看,就见着一颗异常高大挺拔的槐树寂寂立在神庙后,树身不动如山。

滚滚雷声中,又有着阵阵大风刮过,只听伴着鬼哭狼嚎的心悸声,树叶哗哗,枝桠乱舞,却始终不见有一片叶落。

“那早已枯死很多年了。”这时朱铁崖回头看见正望着老槐陷入怔怔中的伏尘,不禁停下来开口说道。

“我先前看了下,至少有十多年的光景了。”朱铁崖顿了一顿,又继续感慨说着,“沧海桑田,三十年过去,这里几乎一切都变了。”

这时唐福禄也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看着伏尘两人都是不动,不由开口喊着:“尘哥儿,快走吧,大雨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这时伏尘也回过神来,冷冷一笑,摆动大袖,就跟着消失在漆黑夜幕中。

一点波澜后又恢复平静,只有句喃喃自语似还掷在原处。

“预兆初显,火树银花吗?”

第三十八章 室火星命

很快,前面就出现了一间木砖屋,形样古老,至少有着百年以上的历史。

入了这百年老屋,就见着一盏油灯默默亮着,昏黄的灯光洒满了整间屋子,照耀着房梁、墙壁以及紧闭的窗沿。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躺卧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身材魁梧但却形容消瘦,皮肤上透着一种病态的蜡黄。

此时满头大汗,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面上充满着痛苦和不安的神色。

伏尘踏步上前,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不由就在床边坐下,将手放到少年脉搏之上,细细听起脉来。

前世浴血征战,虽说不比医家妙手回春,可活死人肉白骨,但一些基本的望闻问切之术,日久之下还是有着一定的了解掌握。

伏尘一触及少年腕部,就不由眉头一皱。

这个少年好像从骨子里就渗着丝丝寒气,伏尘指尖所及之处满是冰寒,一如寒冬腊雪时节屋檐结下的冷冽冰条。

闭目细察,只觉脉搏微弱时恍惚如烟雾,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强盛时则如雷公擂鼓,闪电划鞭,震撼人心。

伏尘睁开眼睛,存神凝思,一时默默不语。

“公子,可曾看出些什么?”一旁稳重沉默的老者看着陷入沉思的伏尘,这时犹豫了一下,心中焦急,还是不由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伏尘转头看向老者,面上没有表情,轻轻说着:“阳气深藏,阴气缠身,经络不调,气血大乱。”

顿了一顿,心中亦是疑惑,又不由开口说着:“体内似乎潜藏着庞大的火阳精气,但表面肌肤甚至肺腑却又有着驳杂混乱的阴邪之气深入纠缠,的确是很古怪。”

“莫非又是魅?”唐福禄不由开口问着。

“不是,魅哪有那么容易凝结,再是低等的魅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济阴现在能有着一只就已算是难得了。”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踱步,眼神却不经意瞥到了墙边摆放着的平剑状神牌,槐木所制,有些年头了。

看着上面灵光黯淡,字迹简单,只有三个字,伏尘露出一丝诧异,心中一动,就问着:“这神牌难道就叫山神牌?”

朱铁崖沉默一会,嗯了一声,微微点头,沉声回应着:“不错,这就叫山神牌。”

“这与礼制不合啊?”唐福禄有些惊疑,“山有山名,水有水名,既有神灵驻守护佑,于情于礼于理,都不该无名才是?”

朱铁崖摇摇头,苦涩一笑,说着:“这,我也不知,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了,似乎关系着一些隐秘,我之前守庙时也曾因不解而询问过,但别说家中父辈,就连官府好像都知之不详,说不出个子卯寅丑所以然来。”

“山神,守庙人,火阳精气,莫名的阴气……”一切都在脑海里过滤、筛选、串联,这时一道惊雷绽放,伏尘目光一凝,看向木床上的少年,认真的脸上有些犹疑。

心念闪动,魂海中的万墟神镜镜光耀耀颤动,紫薇星力亦随之一动,紫气氤氲布满双眸,以紫薇帝星之力催发雷水洗目之术。

伏尘将威严深沉的目光投注于少年身上,眼前模糊一下,竟凭空浮现出一只霸气生猛,桀骜不驯的野山巨猪形象。

此时獠牙尖利,双目通红,身上缭绕着熊熊的不灭烈火,状极凶悍。

但伏尘却能感觉到它此时的虚弱,只见赤红的烈火之中还浮现着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线状黑烟,甚至这幽沉的黑甚至逐渐蔓延到周身躯体之上,犹如不停蠕动的玄奥魔纹。

巨猪咆哮一声,烈火顿时燃烧的更加猛烈,黑烟似乎被湮灭了许多,稀疏了起来。但下一刻,虚空中弥漫的阴气一阵涌动,居又重新凝聚出无数黑烟绳索,交织错落如同大网,当头罩下。

巨猪立时发出一声哀鸣,身上的黑烟更加浓郁更加多了,身上的黑色线条也越发深沉,蠕动着似乎要钻彻进去,深入肺腑肌理。

星命,室火猪!

自己修《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紫薇帝星统摄群星,杀之即可凝聚二十八星宿中的室火猪星宿。

伏尘眼中突闪过一道寒光,杀机毕露。

这时痛苦挣扎中的巨猪似乎感应到了伏尘的杀机,通红的眼珠蓦然凝视过来,但一见到伏尘隐隐散发的无上尊贵气机,就像老鼠遇到了猫,一改凶悍蛮横姿态,瑟瑟发抖起来。

“公子。”伏尘耳边突传来幽幽冷音,竟是朱铁崖悄然站在了伏尘身后,脸上带着笑,眼眸针一样的缩着,带着冰寒刺骨的杀机,语气渐冷,让人不由头皮发紧。

唐福绿站在一旁,这时见了不由心一寒,额上一片冷汗。身子暗暗向伏尘处倾着,双手紧握,目光死死盯着老者,一动不动。

伏尘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心情渐渐平静。

突和煦一笑,浑身冰冷气机顿时烟消云散,像阳光一样的温和气息洒满了屋子,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见着伏尘脸上微笑,这老者却面色不变,冷笑着问道:“怎么?公子有所发现?”

伏尘不动声色,微微点头,“我已经知道该如何治疗令郎。”

说完,径直上前,将手点在少年眉心,默默催动体内神镜之力,旁人看不见的青青镜光一刷,就将其体表的黑烟湮灭不见,只是魂海内视,原本浓郁的镜光此时也稀薄了少许。

少年脸上的狰狞痛苦之色立解,呈现出了宁静祥和的神态。

老者见了,脸色稍霁。

“现在只是稍稍缓解了他的病症,但我可以治好他。”

伏尘转身,望向魁梧老者黄铁崖,微微一笑,“只是,老先生,您,又能付出什么代价呢?”

朱铁崖面色难看起来,两眼几乎眯成一条缝,声音转寒,“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和他为我效劳十年。”伏尘指了指床上的虚弱少年,意态自若,黑眸深深。

自己二十八正曜尚还未立,星宿更是尚早。此时杀之,不说有着阻拦,还是暴殄天物,价值不大。不如收在麾下,待其成长,日后渡劫争杀,亦可护道左右。

老者冷冷一笑,眼中凶芒爆闪,“你想要我们为你为仆为奴十年?”

“我乃大周童生学首,叔父亦是城中捕快,莫非,你敢杀敢擒不成?”伏尘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与之淡然对视,毫无畏惧。

朱铁崖气势一滞,不言不语。

童生学首非同小可,能在一县之地成为捕快的亦是不可小觑,不是背后亲族势大,就是本身实力强横。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伏尘微微冷笑,“这个道理,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我也坦言告诉你,要治好他,我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伏尘顿了顿,又说着:“十年与他性命想比,孰轻孰重,老先生应当清楚。”

烛火无声照着老者沟壑交纵的侧脸,霜白的鬓发泛着淡淡的银光,一时沉默无言。

伏尘转身看着虚空中不断浮现的阴阴黑烟,叹息一声,“这次只能暂时遏制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旧病又会复发。”

“若你同意,自可去济阴城南的老槐巷找我。”

伏尘丢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三十九章 因果由来

天幕沉沉,一道道银色霹雳横空闪耀,落在虚空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狂风呼啸,裹挟着无数细碎的草叶吹动着身上的大袍,垂落的衣摆向后拖曳飘然。

顺着蜿蜒曲折的小山道,伏尘快步向前,步履轻健,大袖飘摇。

又是一阵风刮过,伏尘眯了眯眼,看了看天,转身对着后面落下的唐福禄喊道:“快点,就要下雨了!”

唐福禄点点头,此时身体似乎骤然敏捷起来,一路小跑,马上就追上了伏尘。

伏尘大步向前,一道闪电劈下,银光照耀之下,伏尘坚毅的眼神顿时平添了几分冷冽寒意。

前世自己未曾参与此事,对其中关节并不了解,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直到后来黄兴叔父在此役战死,自己才开始追查了解。

但那时早已经是为时已晚,众人对此大多缄默不言,市井偶有些只言片语流出,也不清晰,甚至有些错漏。

直到现在,置身其中,加上前世痕迹,自己才终于算是理清思绪,看清楚了这大半布局。

“尘哥儿,刚才你看出什么来了?”唐福禄气喘吁吁,想着方才房中的反常氛围与对话,心中疑惑非常,还是不由开口问道。

伏尘脚步不停,看了眼困惑的唐福禄,声音沉着清晰:“你知道为何我们县城叫济阴县,而不是旁的名字吗?”

唐福禄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暗沉思一会,看着前方山路,凝眉说着:“之前似乎是叫镇阴县,千年前有位龙河府府君请示圣命下令改名,圣天子予以同意,此后就叫济阴县了。”

伏尘点点头,开口解释着:“上古诸子浩劫之时,洪荒动荡,空间破碎无数,连时空都有着部分区域紊乱,错综杂乱,过去、现在、未来一同上演,时时变幻,似假似真。”

“其中济阴县就有着一道时空缝隙,连接到了里世界黑海之中。”伏尘一边整理着思绪措辞,一边说着。

“里世界黑海?”唐福禄额头见汗,想着卷帙浩繁经史上的记载,哪怕本身也有着一些修行,但此时脸色还是不由有些苍白,“就是那个万罪之源,众生所恶之所?”

伏尘踏步而下,默默点了点头,脚步轻灵,犹如风吹落叶,似缓实疾。

“为了镇封这道缝隙,有位大能就将一块火焰山碎片置与此处,作为镇压之物。”

“漫漫时光过去,火山渐渐孕育出灵,与此同时,封印亦是渐渐松动,有不稳之像。”伏尘说道这,悄然加重语气,“为了稳固封印,同时防止火焰山诞生的灵性被污染魔化,当时的龙河府君朱小清就上请封敕其灵为山神,以人道愿力浸染教化,使其归于大周所用。”

“因其灵智初生,如若懵懂孩童,不晓世事,无法履行山神梳理山脉地气,护佑民生之责,”

唐福禄听了,心中颤动,先不说话,后灵光闪过脑海,突然问道:“朱小清?小清河?”

伏尘点点头,有些感慨说着:“就是开凿小清河的那位,当时济阴县封印松动,阴阳对冲失调,这位府君亲上怒河龙宫,与怒江龙君商议,龙君体恤,无有异议,并以神灵权柄倾力相助。”

“最终诸方用力之下,运使神通,开山凿道,改易地气,硬生生从怒河借来了一河清澈之水,以河水为边界,调和阴阳,才稳定下了封印,并延续至今。”

唐福禄听到这里,突有些恍惚,不由变色,“人道神道之威,果然浩瀚。”

顿了一顿,心中一动,就又问道:“那,刚才那家人?”

伏尘笑着应着:“不错,就是其子孙后裔了。”

“机缘巧合之下,可能是千年香火祭祀吧,或是什么别的缘由,火焰山之灵转生,命运牵引之下造就了那位少年。”

伏尘看着唐福禄脸上震惊动容之色,不由出言解释着:“不过这也并非是其谋划,当初这户也不过旁支罢了,护其后辈一生平安,积福累德,以求来世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下了山。这时一辆黑帷牛车还侯在原地,等着两人归来。

不再多言,两人都上了车,很快,在车夫的吆喝下,牛车前行,直奔济阴城南门而去。

伏尘掀起车帘,望着夜幕下的小山渐渐消失视野里,只余一点幽幽黑影,若隐若现。

这时天地间又是一道闪电掠过,划破了黑暗的天空,撕裂了方才的沉闷。

飘泼大雨顿时直接倾泻而下,天地间一片水幕,呼啸声中,似乎孕育着让人心悸的不详……

城北靠着城中心县衙处,有着一片宅子,装饰素雅,却是富贵内敛,别有洞天,无声处可见奢华。

这是当代县令所居之地,一县之首,自是不同,但哪怕是大周最清正的言道科官,也不会对县令享用这些凡尘富贵有着苛责,上言其有盘剥之嫌。

究其缘由,修行者的道路是金山银海铺就,但这金山是功德之山,机缘之山,银海是气运之海,心性之海。

哪一件真正上等级灵物宝丹,都不是些许凡俗金钱所能购得。

哪怕是最低等的灵物,价值也超过这片宅子十倍百倍,故而并不会有着言论舆情。

这时,在一座临湖水榭之中,有着一个三四十许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围栏前凝神沉思,有些怔怔。

“父亲。”身穿一身紫袍的孙盛站在中年男子身后,恭敬行礼。

中年男子穿着黑色大袍服,深沉凝练,威严自生。这时转过身来,睁开的眼睛微微眯着,幽幽的眼底闪过一丝宠溺。

正是孙盛的父亲,当今济阴县县令,孙文。

孙文双手负后,面上声色不动,问着:“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站着的孙盛满脸恭顺,这时既无平日明面之虚伪狡诈,也无暗地之阴狠毒辣。

“那就好。”济阴县令孙文笑着,“若能求得这桩婚事,你日后的前程出路,我就不用再担心谋划了。”

“父亲,那辛灵滨真有这么大能力吗?”孙盛候在一旁,一时不解,这话不由脱口而出。

第四十章 结亲之意

孙文皱了皱眉,深邃目光盯着孙盛,突然正色沉声道:“要叫辛师,若明日你还是这般不知大小尊卑,怕是不但结亲不成反而成仇。”

孙盛闻言一凛,眉眼低敛,说道:“是,父亲,孩儿晓得了。”

孙文叹了口气,痴痴向天幕望去,唏嘘解释道:“我们不比他人天生富贵高门,我是寒门出生,几十年来寒窗苦读日夜辛劳才换来一个举人名位,这辈子,若没有别的变故助力,最多也就是再能往上提拔个一级两级,这就已经是到头了。”

这时一阵凛冽寒风吹来,风一过,孙文衣袂鼓荡,眼睛不由微微眯起,良久才缓缓开口,“辛灵滨则不一样,你别看他只是个小小蒙师,但他可教导启蒙过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你也知道,我大周以开其智慧,养正为功,师生关系首重蒙生。”

孙文说道这,顿了顿,又说着:“加之辛灵滨为人清直,有慷慨悯人之心,对贫苦学子不仅不收取束侑,甚至还时时周济,若不然,以大周蒙师之贵,他那莲湖学堂何以过得如此清苦?”

“没成想,这一救济,居然就救济出了个龙河府君来,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孙文露出了一丝冷笑,“府君感念,时时不忘,每逢佳节良日,必遣仆役送来礼物,以全其心意。”

孙盛闻言顿时动容,不由吸了口气,语气沉重,道:“就是现今那个号称凝聚了济阴五百年文运的龙河府府君张若虚?这我倒是没有想过他和辛师有着这等干系。”

孙文点点头,重重叹气一声,心有戚戚,久久后才说着:“你别看他也是寒门出身,但无论是才华还是才干,却都远盛于我。”

“不但诗词敏捷出众,更有着治世之能,还在底层历练时就有着能吏之名,后来更是一路青云,成为一方要员,掌管一府之地。”

说到这,孙文定了定神,有些唏嘘感慨,扫了眼怔怔然中的孙盛,道:“近来甚至传闻其被定州刺史看重,欲提拔其为别驾从事,总理众务之官。”

见着孙盛脸上变色,若有所思,孙文不由冷笑着:“要不然,济阴虽说秀才蒙师不多,但多少却也有着几个,我又为何偏偏将你送往莲湖学堂那清贫之地?”

孙盛这时听了大喜,压抑着心中喜悦,心知飞黄腾达在此一举,不由说道:“多谢父亲,还望父亲为孩儿取得这桩婚事!”

孙文看着远方压抑沉闷的黑沉夜色,缓缓吐了口气,心中雪亮,说着:“别看一县之长,市井俗语中甚至有着千里侯的号称,但这时我却不好用着强权迫之。”

“只能好声好语,诱之以利,晓之以情,徐徐图之。”

孙文顿了一顿,目光一凝,威严投注于孙盛身上,说着:“先前我就叮嘱你,力戒骄傲,不得在学堂放肆,要尊师重道,和睦同窗,给辛师留下一个好印象,这些你可都做到了吗?”

孙盛闻言心就一颤,额头一片冷汗渗出,说着:“孩儿牢记父亲训导,行事一向兢兢,不敢放肆冲撞先生。”

孙文微微点头示意,看着孙盛惶恐情态,又不由心下一怔,皱了皱眉,暗暗叹息一声,自己往日是否太过严厉苛责了?

这时一声惊雷落下,细密雨幕层层,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凉水汽,孙文看着就沉默良久,说着:“你的婚事我自会为你筹谋,你这次取中童生,这就很不错。”

说完,沉吟一下,又继续说着:“就这样,回去好好准备,且先退下吧。”

孙盛此时心中大定,自己父亲贵为一县之长,更是直接领治济阴,辛灵滨亦是在其治下。

自己现已取了童生位格,秀才名位也是有着一些把握,不说是大才,但放在济阴算来,也可说是一时之选了,自己又与其有着多年师生情意,不怕他不同意。

想到这里,孙盛心中明白喜悦,这时却不敢表露出来,暗暗压抑着翻滚的心绪,恭敬施了一礼,强作淡然说着:“那好,父亲早些休息,孩儿告退了。”

说完,慢慢转身,沿着湖边水榭浴水而出的小石阶就退了下去。

看着孙盛缓缓离去的身影,孙文揉了揉酸胀眉心,幽幽一叹,神色黯淡。

盛儿,父亲费尽心思为你绸缪,却也不知能帮到你多少,助你到何时了。

孙文收回视线,双眸幽幽注视着前方越来越大的水幕,回想过去,恍恍惚惚,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雨滴重重落在湖中,石上,瓦间,一片错落喧闹声中,心中却是沉静无比。

出得水榭,孙盛行走于走廊之间,幽幽冥冥。

少年突然停下,扭头看着廊外不知何时已是滂沱而下的雨幕,面上淡淡笑意收敛,一时有些怔怔。

“卑贱鄙陋之人,看你这回,还怎么和我争!”

“学首又如何?再是杰出又如何?哼!”

面色狰狞的少年冷笑一声,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弯腰低头,居高临下凝视着脚下踏石,冷森森戾气毕露,重重踩下。

过了片刻,似乎是泄了胸中久藏未抒的一口恶气,少年渐渐平静,脸上毫无表情。

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沉寂一下,孙盛面露和善笑容,抬起脚,大踏步往前而去。

雨夜不息,老槐阴阴,待伏尘穿过横纵交错的街道,回到家中,踏步而入,已是深深暗夜了。

这时却睡不着,沐浴过后注视窗外依旧连绵不停的清寒秋雨,默默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的融融暖意,一时不由陷入沉思之中,有些明悟。

自己现在已经是炼肉境界,这些时日有着祝融精血的日夜滋养,加之自己亦是勤练不辍,火行根基已是浑厚无比,增无可增,是时候开始下一步了。

将手一招,沧桑古朴的宝镜就浮现在手中,青光耀耀。

双目灵光一闪,就见着丝丝缕缕的万民念力如烟如雾从四方虚空中汇聚而来,落在清冽镜光之中,被缓缓炼化,青光蒙蒙,越发涤目。

虽先前暂时为朱铁崖之孙拔除阴邪之气而损耗少许元气,但此时却也足堪一用了。

这时打定主意,伏尘不再迟疑,盘坐在床铺之上,心神就沉入神镜之中。

第四十一章 太平公主

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璀璨的星辰长河,无数各色星辰闪烁着或大或小,或黯淡或明亮的光芒,星辉万千,照彻寰宇,无边无际,无止无休。

伏尘神念化身看着眼前一切,不由有些怔怔。

虽说前世早已熟悉,但每次见着这恢弘景象还是不由为之震撼,为之心折。

伏尘微微眯起双眼,心念一动,星河长辉就照彻在自己身上,无数的晶莹丝线顿时凭空浮现出来。

双目凝视,只见这些丝丝缕缕的丝线有粗有细,有虚有实,一端连在自己身上,另一端则蔓延而去,隐匿于虚空深处,不知通往何处,但却能隐约感觉得到似乎链接着什么。

伏尘目光一凝,心中细细思量,不由有些感慨。

“前世懵懂不知,为一时见识出身所困,不明白这是什么。后来自己慢慢琢磨尝试,才终于明白了它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有着什么不可思议的造化。”

“这其实就是众生因果线!缘生因果,众生相连,乃无上大道之一。”

想到这里,伏尘醒了过来,沉吟着一叹,双眸幽幽,目视着轮转不休的星河,当下就轻车熟路,口中轻声道着:“大周太平公主,李令月!”

这话一落,伏尘周身光霞绽放,无数丝线顿时全都隐匿消去,只余一条莹莹细线由虚化实,渐渐在身前清晰起来。

这是因果关系在逐渐地建立加深,冥冥之中,一些东西在悄然的改变。

伏尘心中一动,伸出手轻轻一触,眼前丝线便立时微微颤动起来,朦胧模糊。

这时却没有一丝声响,正是大音希生,大象无形。

浩瀚星河顿时停顿流转,其中一颗硕大的星辰虚影一亮,大方光明,与此同时爆发出铁血不屈的浩大气息,让人不由心颤惊悸。

此时时空凝滞,一切都静止下来,陷入无声之中,安静得难以形容。

但不过一瞬,只恍惚一息,迷幻色彩退去,眼前就都恢复正常,星河依旧缓缓流转,似乎亘古永恒。

……

大周神都洛阳,四象大街通衢之心,一座巍峨华美的宫殿之中。

大唐公主李令月瞳孔闪着微光,身穿大红鎏金袍,玉面凤眉,手扶着装饰精美的窗棂,凝望上方星空,陷入沉思。

这时却没有雨,夜幕深深而寂,但无数星光月华倾泻而下,照得四处却十分明亮。

抬头一望,恍惚间似乎此处的众多星辰,都比他处显得更为光亮,更大一些。

这时一位俏丽侍女穿过远处华贵殿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白玉盘,盘中还有着一黑木瓶,散发着淡淡黑色莹润光泽,见之便觉不凡。

“公主,丹药已取来了。”

这时见到窗前的曼妙身影,忙躬身一礼,轻声说道。

这话打破了方才久久的沉寂,李令月转身回顾,淡淡扫视过来,狭长的眼睛显得份外的漂亮,娇媚无限,若有心志不坚者,必欲火立起,内心蠢蠢欲动。

然而眸子俏中含煞,只微微一扫,就不由给人一种相当危险的感觉,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欲念顿消,再无影踪。

侍女感受到投注于身上的目光,不由感到一阵战栗,顿时将头垂得更低一些,身子紧绷,将手中玉盘丹药高高呈上,备显柔顺乖巧。

众所周知,太平公主无论是长相,性格都极为酷像当今圣天子。时而残酷冷漠,时而又宽宏有量,雷霆雨露,时有变幻,让人敬畏非常。

李令月微微点头,目光淡漠,但这时见着玉盘中央的黑木瓶子,却不由一喜,冷漠无情的目光也顿时柔和起来。

伸出玉手将黑木瓶拿在手心,触手温润细腻,竟不似木质,不由细细凝望。

只见手中木瓶黑亮,上有着细密水波纹理,凝神细听,居还能在这深宫静院之中听到隐隐约约的海潮之声。

侍女微微抬头,看着李令月正观摩着手中木瓶,想起先前嘱托,不由开口解释说着:“公主,据医圣张家所言,这是药王谷培育的海昆木,乃是太古奇木——通天建木遗种之一,富于神性,丹药贮藏其中不但无损药性,更能时时以水韵济之,使其药性更为缓和。”

太平公主微微点头,面上流露出满意之色。

“医圣张家乃医家三大家族之一,药王谷药王孙家更是其中最擅于培育灵药灵植的,他们倒是有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拨开了同样材质的黑木瓶塞。

瓶塞一打开,以木瓶为中心,一股和熙春风顿时就向四周弥漫散发开来,伴随着的似乎还有阵阵奇异悠远的香气。

春风暖暖,拂过四周,使得四下都生机勃**来。

这时似乎此处的生命元力凝聚到了极致,一颗空灵秋兰平地而起,绿色的素华光芒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感染着一切,清新怡人。

“平地生秋兰?”太平公主目光一闪,嘴角微扬。

“不愧是医家仙品灵丹,果然不同凡物。”太平公主忙将木塞盖上,以免走失了其中药性。

此时心情甚好,面上就有了淡淡笑容,看着眼前恭敬侍立的婢女,竟不由破天荒问了一个问题,“你说,这长生补天丹能治好裹儿吗?”

侍女心中惊愕莫名,但这时却不可不回答,忙下跪在地,惶恐说着:“这……奴婢实在不知,望公主恕罪。”

太平公主先是一怔,而后陷入沉默,回过神来无奈笑了笑,自嘲说着:“罢了,我也知道,裹儿这非是寻常先天之症,命格缺失,连陛下都想尽办法,无可奈何,更何况我呢。”

“只是虽说如此,但还是不禁心怀着那一点期望呀,我这当姑姑的,欠她太多了!”

太平公主幽幽一叹,看着眼前跪伏于地的恭谨少女,将手中黑木瓶小心置于玉盘之中,就吩咐着:“起身吧,快些把这丹药送过去,不要出了差错。”

“是,奴婢明白了。”侍女听着命令,恭顺站起,一礼后忙不迭转身离去。

第四十二章 灵宝遮天

太平公主莲步轻动,站立在窗前,重又凝视着空中皎洁的冰鉴玉盘,轻轻一叹,“裹儿啊裹儿,你若真真能安宁快乐那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夹杂着淡淡紫气的青青光辉凭空出现,一下就将她笼罩起来。

太平公主这时恍惚一下,就恢复了神志,眼前渐渐的清晰起来。

“你醒了?”忽然,一道淡然从容的幽幽之音传入了太平公主耳朵里。

太平公主先是一怔,而后便是大惊。

这时猛地抬头,左右一看,就见到了周围环绕着浩瀚的星河,璀璨闪耀,一种压迫感觉传来。

一个浑身被如烟似雾般的白蒙蒙气体笼罩着的缥缈身影站在前方,朦胧模糊一片,难辨性别,难识神情,备显高远神秘。

李令月顿时一愣,看着周围的陌生景物和莫测人影,瞳孔如针一般紧缩,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怖。

这倒不是因为这周围的宏伟雄壮景象,这位一向霸道漠然的大周公主身份尊贵,自小便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灵宝神物,洞天福地没有见过?

无知者方无疑,无知者方无畏。

她惊异失神的是居然有人能将自己凭空从守备森严的深宫禁院中摄来,且有如春风化雨,不着痕迹。

自己也算是应运而生,得天独厚,哪怕此处被摄来的只是一缕神魂,但之前自己竟无所察觉,毫无还手之力。

这等不可名状的手段,细细想来,不由不让人深感震怖惊悚。

抬了抬手臂,李令月看着自己略显虚幻的身影,沉默了一下,表情依然凝重,默不作声,严肃非常。

轻轻踏了踏脚下虚空,一层层波纹如水涟漪荡开,脚下用力,却传来坚硬凝实如若大地的触觉。

李令月抬头望向前方越发显得浩大高邈的模糊身影,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问道:“前辈可是我大周皇室中人?”

除了这个解释,哪怕诸天寰宇藏龙卧虎,大能无数,她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大神通之人居然能有这种通天手段,能直接越过大周气运神龙的庇护,在皇宫对自己这个大周天潢贵胄做着手段。

伏尘低笑了一声,身上的因果线早已全都消失不见,无影无形,看着眼前的修长妩媚身影,低沉说着:“不是。”

说到这里,看着李令月面上浮现的疑惑不解神情,伏尘顿了一顿,短暂沉默了几秒,脚步轻移,语气不快不慢的道:“我这次,不为别的,只是想与你做个公平的交易。”

“其他的,你不用多想,多想也无益。”

李令月眼角一挑,心中却无多少忐忑,目光明亮,恢复了平日言语,“前辈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自己身后站着的是天下最顶尖莫测的一个身影,身为她的女儿,自己无论身处何地,都无需畏惧,也不能畏惧。

伏尘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看着眼前的天之骄女,表面却不动声色,斟酌着说道:“我有一物,你看如何?”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就伸出右手,只见绚烂星光一闪,一道殷红血线就凭空浮现在手心之中,如同一条小血蛟,在视线里不停飞快的盘旋游曳,灵动敏捷。

只是不论它如何努力,都无法脱离手掌之间,仿佛手掌边缘有着不可见的厚重屏障,又像是大雷音寺的掌中佛国,可见而不可触,可望而不可即。

李令月见此,心中隐隐悸动,暗暗惊讶,沉寂一下就开口说着:“七杀本源?”

伏尘微微点头,也不多话,直接就问着:“如何?”

“破军星主”,后面这四个字伏尘在心中默念,却没直接讲出来。

破军,七杀,贪狼,皆是绝世凶星,见之常分生死。

自古史记载以来,虽历数次乱世浩劫,众多星辰降世,但紫薇真命却似乎从未真正出世过。哪怕是那位为天下士子所景仰的至圣先师,编纂的《春秋》古经之中也未曾提到过分毫。

而当破军,七杀,贪狼,三星合一,便可代领一丝紫薇之运,当今三大人道天朝之一的大夏,便曾有一任帝王承贪狼之命,接连袭杀破军、七杀,使得三星合一,开创了不世帝业。

李令月下意识吸了口气,微微一怔后脸色反而显得平静非常,凛然凤目扫过,当下就沉声道:“你想换什么?”

“五色封土。”伏尘缓缓踱步,凝视着眼前的婀娜身影,自顾自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语气从容自若。

“你要它做什么?”李令月皱了皱眉,嗓音有些沙哑,“五色封土乃是供奉在神都社稷坛上的青、赤、白、黑、黄五色之土,乃是大周东、西、南、北、中五方亿万里疆域象征,你要之又有何用?”

伏尘听了沉默片刻,后幽幽回应说着:“这你就无需理会了,只问你,换或者不换?”

李令月闻言一凛,摇了摇头,眸光微不可见的锋锐起来,挺拔的鼻子显出刚强不屈的性格,语调冷冷说着:“五色封土关系重大,请恕我无法答应。”

“七杀本源虽重要,对我也有着用处,但这里不过一丝,太过稀少,意义不大。”

“你是想待价而沽吗?”伏尘声音冰冷,看向李令月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无情。

若不是交易只能心甘情愿,不能强迫,伏尘还真不吝此时得罪这骄傲倔强的太平公主了。

李令月昂着头,修长白皙的玉颈微微前伸,就像冷傲的白鹤,出尘而孤高。

伏尘想了想,心中一动,想着前世偶得的隐晦秘闻,微笑道出四个字,“安乐公主。”

李令月猛然凝视着伏尘,死死盯着伏尘身影,锋锐的目光似乎要直直刺穿其周身的蒙蒙白雾般,声音隐含激动,认真说着:“你有办法治好她?”

伏尘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缓缓道:“不能。”

李令月玉齿紧咬,有些心灰意冷。

这时伏尘悠然平和的声音突又从耳边传来,“不过我有法子可以让她更好一些,不会那么虚弱和痛苦。”

“一言为定。”李令月神情一震,长呼出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油然而生的喜悦,毫不犹豫就沉声说道。

伏尘听了,心中大定,一边整理脑海记忆,酝酿着措辞,一边就温声说着:“无极星宫处有一把遮天伞,天青色,骨长三尺三寸三分,非丝非绸,包裹阴阳,含蕴生死,乃万物之机交错织造而成。”

“有着此伞,便可蒙蔽天机,隔绝气息,使安乐公主暂时不为世所伤,但这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伏尘一边感慨说着,一边突叹了口气,“况无极星宫是天下七尊之一,要取得他们的镇宮灵宝,可不容易。”

第四十三章 五色封土

不分远近一颗颗各色的星辰在虚空中闪耀着肉眼可见的光芒,微光倾洒,将四周微微染成一片七彩,光泽清澈流动,恍惚如仙境。

高挑端庄的太平公主站在伏尘面前,这时双眸也浅浅辉映着一片七彩霞光,眨了眨眼,就开口说着:“任何东西都有价格,大小不同罢了,不是吗?”

说完,不待伏尘回应,望着染遍周身霞光,嘴角微扬,自顾自说着:“我李令月要的东西不多,但每一件都志在必得,无论多么坎坷难寻,终究还是会落到我的手中。”

语气淡淡,不缓不急,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

说完,这位万人之上的太平公主巧笑嫣然,如三月春光乍泄,无边花开。

伏尘此时并不惊奇她势在必得的决心,身为大周最璀璨夺目的一颗明珠,哪能没有这点心气自信。

当下心念转过,就哈哈一笑,沉声道:“既如此,那我也该收取我应得的报酬了。”

心念一动,煌煌神威显现,面前时空就扭曲颤动起来,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时空涟漪,不断涌现,不断幻灭。

李令月脸色一变,看着眼前急剧转换,滚滚涌动的浩瀚无尽的七彩美丽霞光,心中莫名有些惊悸,似乎灿烂的重重霞光中孕育着无限恐怖,直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伏尘眼神炙热,神采飞扬,再次爽朗一笑,不知何时早已伸出的一只手微微一握,下一刻,一颗怪异的半颗珠子循着无形的因果线就凭空浮现,悬停在手中。

说它是珠子,其实也不是,大约手心大小,通体颜色青黑,天圆地方,万象森罗均含其中。

这珠子一出,就有一股莫名气韵弥漫而出,方圆之间水乳交融,混元一体,隐隐有一股紫气流转在其上。

同时耳边细细呢喃之声响起回荡,似是祷告,似是祈望。初一听,清晰无比,仿佛近在耳边,然而凝神细听,却又朦胧模糊,似乎远在天边,飘渺难寻,隐隐不可闻,神秘莫测。

伏尘低头凝视着托在手中那半粒珠子,缓缓收回视线,笑意洒脱,“五方疆土,以方圆规矩治行之。”

“执方圆,以行天下。执大象,则天下往。”

看着伏尘手中的半粒珠子,李令月神色复杂,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嘴唇,有如水潭兴起波澜,心绪一时难平。

“每位大周皇室自出生之时便会由礼部祭天,从江山社稷坛中奉出一块五色封土,捏成天圆地方之形,陪侍身边,一是起着规矩教训之意,二来也是作护佑之用,以万民育生之功避免皇子皇女幼年而折。”

感觉到了李令月的视线,伏尘抬首,眯起眼眸,正大光明打量着眼前让人见之心折的高贵女子,突然一笑,不由感慨说道。

“不错,但还有一个作用,前辈却是没说。”李令月静静倾听,闻言后就在旁边笑起来,看着眼前被朦胧光辉覆盖的身影,微一倾身,“那就是这五色封土承万民社稷之重,与我大周煌煌国运冥冥之中就有着一丝牵连。”

“凭此便可施展手段,咒杀龙脉,斩断国运。”

说罢,李令月压住心思,别有深意望着伏尘,目光幽幽跳着,意蕴颇深。

伏尘微微一笑,见着李令月此时表情,心中雪亮,说着:“曾有大能凭太古异术——钉头七箭书,欲以五色土为媒介诅咒大周龙脉,行斩龙破运之事,结果最后国运丝毫无损,其却被反噬而死。”

说到这里,伏尘突冷笑一声,“亿万万生民念力心愿何等庞大,沛然不可挡,岂是一人所能作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连秉承一国真运的天子面对这滔滔的人道大势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更遑论其他人了。”

“除战战兢兢,敬而远之,还能有着什么想法?”

李令月就沉默了,刚才情急之下断然答应下来,这时回过神来,虽然不会后悔,亦自负以强盛大周之威,不会有着什么大问题。

但一思及眼前之人难以名状的匪夷所思手段,还是心一沉,可怖可畏,不由出言试探。

过了片刻,伏尘转头见着李令月沉吟不语,摇头一笑,摆摆手就坦言说着:“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用这筹谋什么,只不过是一时修炼所需罢了。”

李令月听了,顿时就放下心来,如释重负。这等经天纬地的大神通者,言出法随,哪怕是邪魔外道,也断然不会悔诺,使得道心蒙尘。

“好了,事既已毕,就这样吧,你可回去了。”伏尘想了想,有了决断,直接开口说着。

“是。”李令月微微一礼,风情万种,娇媚无限,却又带着一股让人凛然生畏。

伏尘心念微动,就断掉了两者之间的因果联系。

“日后有缘,你我自会相见。”伏尘笑了笑,语气有些温暖,雍雅从容。

转瞬之间,远处一颗星辰又是一亮,恍惚间一股冥冥中的拉扯之力突然出现,李令月的身影就越发模糊虚幻起来。

瞬间,虚影就彻底破灭,与此同时,伏尘身旁不断飞速游走的如蛟血线亦是蓦然消失不见。而四处的星河却依旧缓缓流转,恢复了往日平静,悄无声息,亘古如一。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平平常常,方才所思所见,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荡然无存。

李令月这时恍惚一下,就回过神来,清亮的纯粹星光再次映入眼帘,看着四周堂皇威严的玉楼金殿和身前被殿内法阵束缚着的停滞不动血线,低低感叹一声,久久无言。

与此同时,伏尘张开眼眸,亦是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望着手中宝镜,脑海中记忆翻滚,思绪纷纷,心中自是暗叹。

前世虽也曾发现宝镜这等功用,但那时却显得十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因无法强迫买卖,只能给出双方合意价码才能成交,但前世后面自己不过是过河小卒,又能有着什么筹码与他人做着交易呢?

凝视着手中宝镜,这时镜面青光微微闪烁,但光芒却已稀薄许多,不再像之前一般凝练如实质。

显是此次看着举重若轻,但其实并不轻松,却是已经消耗了大半先前积累的元气底蕴。

第四十四章 麒麟神相

油灯还在燃烧,散发着柔和的光,扩散开来就照亮了整间幽邃静室。

窗外风雨还是不停,只不过此时已小了许多,略显疲惫的噼啪雨声似乎笼罩了整个济阴,悠然声中一阵微微寒风轻轻从窗缝渗透进来,灯火缓缓摇曳。

伏尘心念一动,清濛镜光闪烁之间,五色封土就浮现在身前,悬于虚空。

垂下头仔细端详,用尽目力也就勉强只见厚重青黑之中还隐隐流动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淡紫意,除此之外便再无异象,如同一般俗物。

却是在镜光的摄伏之下,五色封土神物自晦,灵光内敛如常。

轻轻一嗅,似乎还有着幽幽冷香袭来,让人心神不由一荡,却是经年累月随侍左右,染上了佳人一丝幽冷气息。

这时伏尘眸子幽深,看着眼前五色封土,心潮起伏,嘴角不由流露一丝笑意,真实欢悦。

人身之五脏五行分别为肺金、心火、肝木、肾水、脾土,依五行循环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轮转不休。

《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以五行为基,倚之为大道根本,如今自己火行根基已大成,增无可增,那就到了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了。

火生土,接下来就是依循五行相生规律来奠定土行之基。

想到这里,伏尘吐出一口气。

《褚氏遗书·平脉》中就有言:“既受命矣,万物从土而出,惟脾为先,故尺上之关为脾。”

所谓“诸血皆运于脾”,这心脾之间,养气益体,实乃两相维系,相辅相成之关系。

心火生脾土,伏尘灵犀所致,缓缓运转浑身气血,气血腾发,越来越热,犹如火炉一般。

凝神收摄,将灼热的气血之气收束在皮肤表面,肌肤泛起微微红意,如若蒸霞。

力道修士气血旺盛,其气血极为克制妖魔鬼怪等阴邪之力,若有长生境武圣,只需其气血微微鼓荡,其弥散而出的炙热气息便能将万千妖鬼化为寸寸灰烬,神魂俱灭。

当然,若是妖魔修为超过力道修士,其一身的阳刚血气亦是上好的灵丹补品,可助长修为道行,同时化去体内阴煞魂渣,纯粹己身。

不过五色封土自然不会是什么阴邪之物,伏尘以浑身气血之功,此时为的只是将其炼化入得己身罢了。

没有丝毫犹豫,心意一动,气血之息就直接渗透进手中的五色封土之中。

五色封土其实原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大地土壤,只不过作为大周无边疆域的符号象征,统摄万土,众生心念汇聚之下才渐渐生出神异来。

因而十分顺利,带着伏尘念头的气血之息就直接渗入到五色封土之中,从外而内,每一处每一点都染上了伏尘的气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随着气血的渗透,伏尘就默默运行《黄帝载物经》,这时封土表面紫气盎然,仿佛瞬间就成了液体,形态在方圆之间来回转换。

不过多久,便又化为肉眼可见青黑色氤氲流转的气体与伏尘周身气血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这时气血凝重如山,似乎带上了一丝苍茫大地的气韵,伏尘立时感到一种压力袭来。

深呼吸一口,伏尘满脸涨红,嘴唇颤抖,心口亦是微微颤动,心跳声这时听着如天上雷公擂鼓般震天的响,费尽心神,才徐徐收摄住沐浴周身的气血之力。

清晰可见的,在一股无形的力的牵引下,这些气血丝丝缕缕,缓缓的被肉身吸收,如滴水入海般,渗透进去,不留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待周围缭绕的青黑气体全都消失不见,再无一丝,伏尘一喜,心下微松,“万事皆备,只欠东风了。”

当下就沉神凝思,安定心念,观想中央土德麒麟神相。

冥冥之中,就有着沉积的土行之力从全身各处慢慢凝聚于脾脏,犹如点滴的细壤汇成大陆。

心念沉入其间,就见着一块无边无际大地,这是土行之力的显化。

这时心念微动,气血生化,一股奇妙之极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瞬间,一只摇头摆尾的巨大麒麟瑞兽就自大地之中一跃而出。

首似龙,形如马,状比鹿,目如水晶,身披龙鳞,尾若牛尾,背上还有着斑斓五彩的纹路,腹部有黄色绒毛,浑身光彩焕发。

周围土行之力不断沿着朝着麒麟汇聚而去,使得其身影越发的凝练,神目如电,这时十分欣喜欢悦,嘶鸣一声,浑身闪耀着土黄色的光芒,就发出炸春雷一样的轰隆巨响。

伏尘身躯同时一震,此刻,力道,炼肉大成!

黑沉沉夜幕之中,外面寒风掠过发出微微的啸声,却又很快就淹没在不绝的雨中。

灯火静静燃着,微晕出昏黄的柔光,伏尘端坐于床铺之上,呼吸均匀,神态安详,渐近自然,犹如小睡。

几乎就在土脾之中麒麟凝聚出身形的同时,伏尘脾脏之处的皮肤上亦有着中央土德麒麟印记勾勒浮现,栩栩如生,一呼一吸间,闪烁着微弱的土黄色毫光。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五色封土蕴五行于土,以大地浑厚刚毅之德承载万物,正好以此为枢纽,奠定土行根基,勾连五行,统摄五方。

五色封土已初步被炼入全身,接下来就是用着土脾统摄诸气的作用,缓缓将其炼化,在加固自身根基之时,同时提升着身体的先天禀赋。

与此同时,虚空中一声嘶吟,随着这声音,伏尘就感受到,冥冥中有着一丝微小却深不可测的气运涌了过来,加持在自己身上,天目自视,却是一缕尊贵的淡紫气。

伏尘一怔,突有所悟,心里暗暗想着:“远古年间征战,麒麟几近灭族,存活后世者寥寥无几,自世间最后一只麒麟消失无踪算来,已经有几十万年的时光了。”

“麒麟为至仁瑞兽,于天道有功,力道修行者到达天人第四锁——地变境时,就能拥有短暂变化神兽的能力,几可等同于神兽,故而自己此时就冥冥之中继承了麒麟一族的天道遗泽。”

伏尘想着,心中欢喜,睁开双眼转头望去,只见窗纸透亮,大笑一声,却是已夜尽天明!

第四十五章 无功而返

第二日清晨,正值清秋,波光粼粼,隐隐的水流声传出。

沿着清澈的小湖泊,一辆牛车缓缓而行,最终在莲湖学堂门前的大石前停下。

从牛车上牛车先下来一名中年人,稳住身形,正了正衣冠,就径直往里而去。

孙文脚步稳健,走得并不快,但学堂不大,甚至相比于他处学堂还有些狭小。

因而不到片刻,孙文几人就都到了学塾草堂之外,这时放缓脚步就听到了一阵阵稚嫩齐整的嗓音学塾传出,“维天之命,於穆不已。”

孙文听了淡淡一笑,有些玩味。

似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诸人,须发斑白的清癯老者没有惊扰正在背诵蒙童,轻轻走出了屋子。

“辛师。”孙文率先拱手一礼道。

辛灵滨一袭青袍罩身,看着孙文亦是还礼。

“辛师,还请借一步说话。”孙文神色热络,一语未终就又连忙说着。

辛灵滨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说着:“那就请先到陋室小坐。”

说罢,进屋同学生们嘱咐了几句,就在前引着两人往学堂深处而去。

辛灵滨和孙文在一间僻静幽深草堂分宾主坐定,孙盛则满脸恭敬之色站在一边,束手而立。

孙文身体向后倒去,靠在身后那张老竹椅青中泛黄的光滑椅背上,环顾四周,看着布置得简单而雅致,微微一笑就先是赞一句,说着:“清雅怡人,辛师此处真乃修身养气的好地方啊,比之威严肃穆县衙,别有一番滋味。”

“寒舍简陋,大人不嫌弃就好。”辛灵滨淡然一笑,“大人一向公务繁忙,不知此次来访,是为了何事啊?”

孙文抖了抖衣袖,身体微微前倾,笑容温醇,“我此次前来,一是拜访辛师,谢您开慧教化之功,犬子此次能中得童生,实是全赖辛师之助,二来嘛,也是有个不情之请。”

说着,就示意一旁的仆役将手中捧着的的礼物呈放在竹制茶几上。

却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绿色小罐子,罐子不知用着什么灵木制成,泛着可爱喜人的绿光,见之就觉不凡。

将罐盖轻轻打开,一股怡人的清香就弥漫出来,布满整间草堂。这时深呼吸一口,心肺之间,就满是清新茶香

“这是云州特产——云雾茶,虽不是什么上等的灵茶,对修行并无多少助益,但于清心涤体,延年益寿却是有着一些不俗的效果。”孙文一边微笑,一边解释介绍着。

“心意我领了,但这礼太过贵重,稍后还是请大人带回吧。”辛灵滨目光一凝,看向一旁侍立的孙盛,若有所思,“至于不情之请嘛,既然是不情之请,那我想大人还是不说的好。”

孙文脸色微变,犹豫了下,勉强一笑,还是直接了当就说道:“我儿心仰霜莲姑娘久矣,这次来其实也是想来向辛师商量下两人婚事,还望先生成人之美。”

孙盛听了,身子一直,脸上神情真挚,赶紧上前一步,口中就恭敬说着:“学生对霜莲小姐情有独钟,非她不娶,希望先生此次能成全学生,将霜莲小姐许配给学生,学生必会好好待她,一生不改。”

辛灵滨爽朗一笑,扫了孙盛一眼,然后挥挥手,对着孙文摇头说着:“此事却非是我不愿,实在是不能。”

“我与内人老来得女,内人一向视其为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切都顺着她的意来,唯恐她有一星半点的不高兴。”辛灵滨有些无奈,“况她又一向自主好强,极有主见,我也不好直接就替她做出决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两人自小一同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盛儿又是您的学生,您也算是知之甚深,此时何不就亲上加亲,好上加好,成就这天作之合呢?”孙文思量着答道。

辛灵滨微笑不语。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也都是为了孩子。”孙文脸色如常,并没有恼火辛灵滨的不识抬举,只是再次郑重恳切说着。

顿了顿,就又继续着先前的话题,“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希望先生能好好想想,衙门还有着公务,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罢,孙文缓缓站起身,望着辛灵滨微微一礼后转身就出了房门,默然离去。孙盛紧随其后,低头快步而行。

一出学堂,孙文就皱着眉,脸色晦暗,显然此刻心情并不轻松。

孙文一顿就停住了身形,这时后面孙盛见了也连忙止住脚步,孙文向后淡淡一扫,流露出威严神色,沉声说着:“你在学堂到底表现如何?”

孙盛心头一震,脸色微白,有些心虚,但此时不敢假言,只得老实回答:“爹,我大错没有犯过,哪怕有些小错,也不会如何。”

“肯定是伏尘在辛师面前搬弄是非,中伤诋毁我,才让辛师对我不喜。”孙盛神色黯然,不由恨恨道。

“伏尘?就是这次的案首?那个天生的举人种子?”孙文皱了皱眉。

“不错,父亲就是他,仗着天资聪颖,在学堂处处压我一头。”孙盛忙道,“辛师也对他另眼相看,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想将辛霜莲许配给她。”

“这……孩儿实在是心有不甘!”说到这里,孙文深深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看着自家儿子苦涩委屈样子,孙文眉头一拧,就要训斥,最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无奈道:“之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日后你要好好的,哪怕只做个表面样子,也要在辛灵滨面前把戏给我做足了!”

孙盛松了口气,连道:“是,孩儿知道了。”

孙文看着眼前恭谨低头的孙盛,沉默良久,最后一叹,眼底一丝杀机闪过,含着冷笑就说着:“至于那个伏尘,你不用担忧,该是你的机缘就是你的机缘,谁也抢不掉,夺不走!”

“修行路上白骨皑皑,这世上,莫名其妙夭折的天才太多了,而死掉的天才,就不再是天才。”说到这里,孙文眼神有些阴冷。

顿了一顿,不待孙盛回应,孙文就又说着:“我衙门还有着急事,就先走了。”

“你也好好反省下,不要再有下次了。”

说罢,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直接走了几步,就上了一直等侯在一旁的黑帷牛车。

牛车粼粼作响,碾过地面光滑的青石板,一路向着县衙而去。

孙盛站在原地,细细琢磨着父亲的话,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不由露出笑容。

第四十六章 三人评语

草堂幽幽,四下寂然,只有着风吹草木的沙沙之声从窗外缓缓传来,伴着习习的凉风,让人不由深感惬然。

“出来吧!”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辛灵滨轻轻抿了一口茶,转过头,笑眯眯道。

门“吱呀”一声开启,就从后面侧门转出来一个少女,亭亭玉立,如冬天书院旁迎着寒风绽放的玉莲,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冷灵气,干净纯粹。

“爹,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啊?”少女微微一笑,有些娇嗔。

“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辛灵滨呵呵一笑,“从小到大,哪次我训斥你,你不服气跑外面去,最后不都是被你娘找着藏到里屋,等我气消再出来的吗?”

“对了,刚才那些谈话你都听见了吧?”辛灵滨瞥了一眼少女,促狭一笑,“怎么,你觉得孙盛那人如何啊?”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狼子野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少女眸子有些冷意,微微扬起下巴,不屑说着。

“难道爹还想把我推进火坑不成?”

“你瞧你这话说的,难道做父亲的还不会为自家女儿考虑吗?”辛灵滨微微摇头,啜了一口清茶,“从小到大,哪次我真正的动过怒?还不是大化小,小化了,结果呢,后面你是越来越有恃无恐,连我的话都不听喽。”

“您的话我都听了呀。”辛霜莲眉目低敛少许,有些委屈,“不过,闻见欲众,采择欲谨,这不也是您教我的吗?”

“这听是听了,但做与不做,那就要看我的了。”说到这,辛霜莲眨了眨眼。

辛灵滨听了不由莞尔,这个女儿啊,总是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听自己喜欢听的话,有主见,但也太过有主见了,甚至有些死倔。

辛灵滨微微摇头,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继续说着:“好好,那孙盛你看不上,那伏尘和唐福禄呢?”

辛霜莲这时听了就有些恍惚,没有言语,想起某个雪夜中的青稚小小身影,心中有些暖暖。

“怎么,你还不满意吗?”辛灵滨站起身,看着女儿此时神态,心中一动,有些好奇,试探着问道:“孙盛、伏尘、唐福绿,不说品性为人,但就资质悟性而言,却都是一时之选。”

说道这里,辛灵滨站起身,沉吟片刻,想了想就又说着:“孙盛祖上阴德累积延绵,后一时勃发,终是出了个县令孙文,虽说没什么大才,但也是不错了。”

“只要在任上渐渐累积,日后说不得能被降恩封敕为一方小神,泽被后世,庇及后人。”

“有着这,加之孙盛本人天资亦是不差,若无意外,日后成就必是不差。”

“至于唐福禄嘛,虽说惫懒好吃,但却有着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至少,你嫁过去是不会受苦的。”

顿了顿,没有注意到少女的恍惚神情,辛灵滨就又继续点评说着:“而且别看他家不显山不露水,但我总觉着,有点特殊。我曾翻查过县志,他们在济阴定居不过千年,千年前突然来此,也无经历多少波澜就在济阴扎下了根来,成为县内有数的大族。”

“虽说这也与他们和气生财,立场不偏不倚有关,但其来历神秘,细细一思,怕是也不简单。”

感觉有些口渴,辛灵滨随手端起桌上的清茶就饮了一口,踱着小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伏尘,我是最喜欢,也是最看中的。”

听着这个熟悉名字,辛霜莲蓦然回过神来,不由凝神细听下去。

辛灵滨这时却没有在意,脚步慢慢踱着,继续说道:“他的履历很清楚,上溯几十代祖上都生活在济阴县中,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哪怕是父亲中了秀才,虽说不错,但真算来却也不算什么,更何况去的早,并未留下什么。”

“但家况虽说稀松平常,没什么出奇的,但伏尘这个人我却实在喜欢,待人诚挚,心存善意,会为了别人的不幸而难过感伤,有着恻隐之心,不像孙盛那样表里不一,戾气深重。”

“但君子不救,其又深谙权衡取舍之道,遇见不幸,会有着不忍人之心,但却不会为了他人而过于损害自己利益干系,关键时刻拎得清,看得明。”

顿了一顿,辛灵滨面上浮现一丝笑容,悠悠畅谈:“紧要时期,却又能使着雷霆手段,不吝杀伐,不像唐福禄一样太过单纯良善,不够果决刚毅。”

“加之平日尊师重道,学习亦是勤苦不辍,不论早晚,若无意外,日后必成大器。”说到这,辛灵滨摇了摇头,有些唏嘘,“可惜自小身子骨太差,恐其早夭,一身才情天资不得施展。”

“爹,就没什么办法吗?”辛霜莲听到这,心弦一紧,忍不住就插口说着。

辛灵滨转头看向女儿,身体微微前倾,笑道:“怎么,看上他了?”

“爹!”辛霜莲有些恼怒,轻轻跺了跺脚。

这要让外人看见了必定十分讶然,谁不知道这莲湖学堂的少女清冷性子就和她的名字一样,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近亵,何时有过这等的小女儿娇俏情态。

“罢了罢了。”辛灵滨摆摆手,看着女儿难得的娇羞情态,不再继续诘问为难,重重呼出一口气就说着:“你也知道,我学过一些相面相人之术,虽谈不上精通,但也说得上有些了解了。”

“先前入学堂时,我就看他气运淡薄,祖上又无多少福德遗留,加之身体先天虚弱,有早夭之相,心中惋惜不忍,也曾向他人讨教过解决之法,但都说除了一些专门洗练身心的天材地宝之外,只能够静养,缓得一时。”

辛灵滨苦笑一声,有些遗憾惋惜,“我们原也只是小富之家,加之一直资助学子,家中积蓄不多,有心无力,哪来这许多的银钱去购置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天生灵物。”

“我也只好格外对其关照,尽可能的在课业上多照顾他。”说到这,辛灵滨又是有些感慨,“没成想,自他父亲亡去之后,他的气运反而渐渐增长,而且不像是一时勃发,倒像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气运在添油加水一般,一点一滴增其本命气运,庇护身心。”

“看他有着这气运恩泽,那之后,我的心也就渐渐放了下来。”辛灵滨有些乏累,顺势就坐在一旁椅子上,手指一顿一顿轻轻敲击着旁边的桌面,“前些天见他,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风姿出众,且无病虚之相,想来这先天体弱之症是好的差不多了。”

“如何,觉得伏尘怎样?”辛灵滨看着此时认真倾听的女儿,不由一笑,“你若愿意,我这就为你去说说如何?”

“您是知道的,我现在,志不在此,以后,您还是不要再提了。”辛霜莲眉头微蹙,静默一会,想到了儿时的那个承诺,突然有些失落,直接就说道。

“我去看看外面种着的那些药草。”

说完,少女就直接出了房门,拐个弯就不见了纤细身影。

辛灵滨望着手中青白茶盏,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想着自家闺女执拗的性子,有些头疼。

第四十七章 香山雏凤

经昨日雨后一洗,济阴县此时的天空显得无比澄净透澈,清清亮亮,不染纤尘。

时间点滴过去,这时县城大街小巷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整座城市仿佛自安静沉睡中醒来,到处都流淌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伏尘和唐福绿两人慢慢悠悠顺着街畔随意闲行,漫无目的,徐徐散步。

“葫芦,你说哪里的胭脂水粉,三三会喜欢?”伏尘双手负后,走了一段距离,转头就随意说着。

“胭脂水粉啊,这我也不知晓。”唐福禄有些愁眉苦脸,自己哪知道什么胭脂水粉,要让自己背背三坟五典还行,这个还真是两眼一抹黑,当下只好尴尬说着:“从来没用过,也没买过呀!”

正头疼着,四处打望一下,忽然看到前面一个店铺鎏金招牌,唐福禄眼睛一亮,手一指就提醒着:“这家金玉颜似乎就挺不错的,要不就先去看看吧?”

伏尘看过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就赞同说着:“也好,就先去瞧瞧。”

也不迟疑踟蹰,脚步不停,来到店铺门前就径直往里而去。

这是一间不小的店铺,至少与伏尘的老学斋相比是大了不只一星半点。

随意扫视了店内几眼,看着店内装饰伏尘就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艳而不俗,甚至可以说有着几分雅致,不同于一般的胭脂小店。

店内明净秋光透进来,照亮了四处的架子上摆着的各色胭脂水粉和墙角摆放着的应景花枝。

这时就有着人迎上来,是一个三十来许的女子,脸上画着淡妆,虽不十分美丽,但眉眼温柔,曼妙的身子裹在轻衫之下,细细腰肢轻摆间颇有妩媚徐娘风韵,不经意间就能引起他人许多遐想。

“两位公子,可有心仪之选呀?”女子微微一礼,轻身询问着。

伏尘眉头微挑,微微一滞,就准备开口言语。

女子见着伏尘脸上异样神情,连忙笑着遮掩过去,说着:“瞧我这记性,竟忘了问您是为谁买的了。”

“两位公子必不是为自己买的吧,请问佳人年方几许呀?”女子眼波流转,微笑望着两人问道。

“哦?”伏尘微微一怔,倒也不怕他人笑话自己无知,毕竟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也不行那不懂装懂的隐瞒糊涂事,直接就坦诚问道:“难道这年龄和所用的胭脂水粉还有着什么干系不成?”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女子脸上微笑,缓缓解释着:“这里面道道可多了,年纪小些的用素雅的便可,比如白玉珠帘这类,不事雕琢,重在衬其天真颜色。”

“年纪大些的呢,则不同,需用黄香梨、墨锦艳这样更艳丽些的款式,以显其妩媚多姿。”

顿了一顿,见着两人凝神倾听,面无不耐之色就又继续解说着:“除此之外还得看各自气韵,或清澈秀丽,或艳冶妩媚,或恬静纯美,这气质韵味不同,这选择自然也就有着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肤色、发色、身材、搭配等等等等,都有着干系影响呢。”

唐福禄听了不禁咋舌,“这个,简直成了一门学问哪。”

伏尘亦是不由抚额,叹息一声,恳切说着:“我对此不熟,还是烦请您为我们挑选一二吧,多谢了。”

“这自是无妨。”女子一笑,摆了摆手,“为客人挑选推荐,这本就是应有之义,可当不得公子一个谢字。”

伏尘微微一笑,也不再客套多言,就一一阐述道明。

“嗯……”女子听了就沉吟片刻,转身就一边踱着脚步,一边将视线投向周围立着的木架上的一个个胭脂小盒子。

“有了。”女子眼前一亮,快步走向左前方的木架子上,伸手就取过了一个小漆盒。

“香山雏凤,这款是新出的上等胭脂,用料珍惜,香味清雅,最是适合公子所说的那位小姐了。”女子看着漆盒,开口介绍着。

这是件极精美的小漆盒,黑漆间隐隐勾勒着精美的图纹,细细一看,却是玉兔捣香图。

伏尘打开一看,就见着里面胭脂颜色的确是纯粹干净,同时一股幽幽怡人淡香送到鼻间,不禁点点头,吩咐道:“那好,就这个,给我包起来吧。”

“是,公子。”女子温和回应,心中亦是喜悦。

自家虽说卖的都是上品的胭脂,但价钱同时也是昂贵非常,济阴是下县,能买得起的也不多,加之还有他处铺子竞争,卖出也是不易,此时有着生意,心情也不由更愉快些。

……

一辆牛车穿街过巷,碾着地上还残着些许昨夜水迹的青石板,缓缓行于纵横交错的街巷巷道之间。

车帘掀开,孙盛眼睛一亮,余光就暼到两个往日令自己厌烦的身影,从前面一旁店铺走出,往这边过来。

“停车!”孙盛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忙大声喊道。

牛车应声停下,孙盛跳下车,就径直快步来到两人面前,还不等停下身形,就满脸笑意,遥遥抬手一礼道:“伏兄,唐兄,近来可好呀?”

唐福禄听着耳畔响起令人厌恶的嗓音,下意识就望向正快步走开的阴鸷少年,顿时收敛了笑容。

伏尘定睛一看,也就见到了一脸皮笑肉不笑孙盛,心下不由一哂,还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没那道行,还硬要邯郸学步,让人别扭至极。

也不等两人回话,孙盛就又急说着,嘴角刻意浮现笑意,“哈哈,两位近日可还好啊?。”

唐福禄微微仰起头,冷哼一声,不由出言讥讽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呀?”

孙盛一滞,脸颊不由抽动一下,但想着父亲昔日警告,不准招惹唐家,因而还是死死压抑着心中沸涌的戾气。

过了片刻,孙盛收了收心情,这时也不回话,只呵呵笑着,一脸神秘。

“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看你满面春风,是有什么喜事吗?”唐福禄冷冷看着眼前的阴冷少年,浑身不舒服。别的他或许怕,但这个人,他却不惧。

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孙盛一笑,就不经意的说着:“也没什么,就是我父已向辛师提亲了,怕是近日就……”

说到这,孙盛笑嘻嘻的,不再言语。

这时听到孙盛的言语,唐福禄一脸惊讶,心里泛起一阵激动涟漪,不可置信的道:“怎么可能?”

伏尘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思急转不定。

“我自有方法,两位静候佳音便是。”孙盛低声一笑,自信傲然,瞟一眼伏尘,就又说着:“慧极必伤,秋日虽好,但伏兄怕是无福消受,还是应当在家好好休养才是。”

说罢,快意一笑,脚步轻盈,大踏步离去。

视线尽处,微风阵阵,吹拂得少年鬓角发丝微扬,随手一挥袖,此时得意。

第四十八章 亲亲仁民

遥遥注视着远去的孙盛,唐福禄呸了一声,微微涨红了脸,眉拧成一团,冷哼一声,“小人得志!”

“怎么办?先生不会真把霜莲许配给他吧?”唐福禄想了想,深吸口气,脸色凝重问道。

伏尘心里盘算,微微侧身扫视一眼,轻声就说着:“议亲是真的,但成不成却是两说了。”

“这怎么说?”唐福禄有些不解,“看他得意洋洋,似乎胸有成竹啊?”

“他再胸有成竹,也得过先生那一关才是。”

伏尘随意笑了笑,摇头说着:“别看先生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对霜莲那可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他知道孙盛品行不端,心术不正,断不会轻易就答应的。”

“那就好。”唐福禄听到这眸子亮起,点头笑道,“她与我们一起长大,虽说性子清冷,后面深居简出,和我接触也不多,但真要是落到孙盛那种人手中,那就太可怜了。”

伏尘点头不语,脑海中一幕幕回忆闪现,有些感慨。

“呵呵,还和我们夸下海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唐福绿说着,突然眉头一皱,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不过他爹可不大好办。”

“我爷爷和我说过,别看这人平时道貌岸然,其实啊,为人奸狠,心思深沉叵测,背地里指不定会使出什么卑鄙手段来。叫我小心些,不要与那一家相交过深。”

伏尘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就边走边看吧。”

说罢,想着前世经验就有些怔怔,自己前世的确是听唐福禄说过县令提亲这档子事,但这件事后面似乎并没有结果,不了了之了。

不过联想到前世风云突变,自己此次重来所历亦与先前有了不小变化,这件事难免不会生变。

天意莫测,最终谁又能料尽天意?看来,有些事,还是得尽早解决了。

想到这里,伏尘脸色默然,眯着眼,闪过了寒光。

……

“石叔,是不是觉得我太莽撞了?”孙盛稍稍转移视线,瞥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的高大护卫,微笑说着。

护卫十分壮硕,特别是手臂极其的粗壮,浑身泛着一股浅浅的青色,如若深山硬石,此时张口欲言,想要解释。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孙盛就又继续说着:“呵呵,我告诉他又如何?他知道,他又能如何?”

孙盛眉飞色舞,对着男子毫不遮掩自己心情愉悦,轻蔑一笑,直接就说道:“哪怕再是天才,也得有着时间慢慢展露,时不由他,哪能就一步登天?”

“我就是想看看他此时有心挽回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就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却没有办法。”

孙盛说到这脸色阴沉下来,带着刻骨的恨意,脚步一步一步缓了下来,“平日里在学堂压我一头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夺走我的县试案首!”

“国家选才大典,郑重至极,加上县丞杜仲又一直与我父不对付,我父亲没有办法动手脚,以至于我与县试案首失之交臂,错过那一丝龙气大运。”

“不给我,这就是他的错!”孙盛咬着唇冷笑。

壮硕男子叹了口气,视线微微低敛,略作犹豫说道:“只怕是夜长梦多。”

“他们翻不起什么浪的。”孙盛听了,摆了摆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有些自嘲:“真论起来,诺大济阴,又有几个同龄人谁能与我相比?”

“我父终究是济阴县令,一县之首,哪怕不能以势压人,但这并不代表说话就没有分量。”

说道这里,孙盛有些唏嘘感慨,“哪怕是伏尘,虽说有些才能,但论到家世遗泽,却是远不如我,没有着前人的荫庇,单凭自己,若想崛起就注定免不了坎坷重重。”

孙盛双手负后,低着头自言自语,“至于说唐福禄,家境不错,也许有些神秘之处,但心思太过直接简单,真论心机城府,他迟早被我玩死。”

身为早年孙文的护卫石仆,见识过太多阴谋诡计,因而并不为意,觉得少年阴戾是一件不好的事。

反而对于早已心硬如石的石妖来说,这样的少年他觉得在这充满人心鬼蜮、笑脸魍魉世间反而会活得更滋润。

只是看着少年的冷漠脸色,身为他从小到大侍立护卫,自是深知自家少爷秉性,知道此时孙盛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因而壮硕男子此时明智选择了沉默不语,并不插话。

“况疏不间亲,等我迎取辛霜莲之后,到时候我和他们相比谁亲谁疏?谁近谁远?”孙盛露出一丝笑意,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思,“辛灵滨难道还会偏袒他们吗?”

“连圣人都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由己及亲,后才是世人万物,难道辛灵滨还会为他们而找我的麻烦吗?。”

“日后,没了辛灵滨的庇佑,我何须要怕他们两个?”孙盛嗤笑一声,脸色冷漠,淡然道,“只不过有的人就像靴面上沾着的的一块烂黄泥,虽说不会碍什么事,但看着却实在膈应人,不除不行。”

说了这些,孙盛似宣泄出了胸中一口闷气,眯起眼看向前方,手指有意无意轻轻摩挲着悬佩在腰间的一块通体暖白莹润的玉佩,心情渐渐舒展开来。

……

星夜沉沉,没有着密密法网和灵纹大阵庇护的县外之地,此时天地之间的阴气就越发浓郁起来,让人心情不由低落压抑,甚至烦躁起来。

山神庙后,一个有些破落的木屋内,一个身形魁梧但却显得病态消瘦的少年仰躺于木床之上。

少年双目紧闭,额头上不断有着细汗渗出,双手紧紧抓着床被,身体微微抽搐,似乎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恍惚间身边竟似有重重鬼影欲要幻化成形,让人不由心惊胆寒。

一个微驼的老者在屋内转着步,满脸疲倦,眼眶满是血丝,看着床上少年,心情愈发凝重。

又在房内走了几圈,走到床边,将手覆在少年额头,只觉触之冰冷刺骨,如若寒冰,但汗水却不凝结冰冻,似乎蕴含着炎热的阳气,缓缓的消失弥散,如冬日最后一抹斜阳正从大地逝去。

老者想了想,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再纠结犹豫,将墙角斜靠着的一柄黑刀悬挂在腰间,又将旁边的木箱打开看了一眼,放下心来,就挪到床下藏起。

接着微微屈身,动作轻柔的就将昏死不知人事的少年背在身上,遥遥望向远方的县城,星夜前行。

第四十九章 医者仁心

黑暗中,此时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许多店铺酒馆都歇业了。

只一阵微寒夜风吹过,伴着随风飘落的细雨丝,青石板道上传来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朱铁崖腰间悬挂着一柄黑鞘长刀,孙子朱沛阳则趴在他厚阔的背上,昏昏沉沉中随着他一同跨进济阴县城中。

这时四周都已陷入黑夜的沉寂之中,除了细微的风雨声,只有远处庭院传来的槐叶沙沙让朱铁崖莫名有些心安。

济阴的夜晚是寂静安谧的,也是深沉黑暗的,如同玩闹了一天的孩童此时在自家的床铺上睡得沉沉,一切都笼罩在一股徐徐轻缓的氛围之中。

洋洋洒洒的雨丝飘落下来,老者浑身罡气散发,轻易就凝结成一个透明的罩子,护住了自己和背上的孙儿,滴水不进。

朱铁崖脸上毫无表情,望向四周,只远处零星还有着几点灯火闪耀着光芒,这都是彻夜不息营业的店馆,其中就有着医馆。

就像稷下学宫以横渠先生四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要旨追求,医家亦有“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生长全,以养其身”的总纲纪要。

医家修仁心修仁德,以救死扶伤为毕生追求。

因为病来无时,为防患者急病拖延以成重症,所以这方世界大部分上档次的医馆夜间都会有着大夫坐堂营业,以备患者不时之需。

朱铁崖这时心一动,就不由看向县中央,只觉那里隐隐传来浓郁的威严气机,使人震慑不敢探测。

朱铁崖顿时心一凛,暗暗吐了口气,知道那里是一县之心县衙所在。

没了白日众多民众杂气的遮掩,这时威严宏大的人道秩序之气就全都显露了出来,哪怕是初入天人境的修士,面对着这堂皇的人道灵威还是不由震恐心惊,升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摇了摇头,朱铁崖不在多想,护身罡气自体内往外勃发,维持着避雨护罩的存在,毫不拖泥带水就径直向着黑夜之中一处仍闪耀着的灯火的地方行去。

轻车熟路,因多次前往那处为孙儿看病抓药,所以朱铁崖并不陌生前方的大街小巷。

一路穿街过巷,很快,朱铁崖就来到了一家医馆前,微微抬头一看木质匾额,上面正刻着济仁堂三个大字。

上面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微光,微光下澈,同时映照出两边刻着的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横批“天下平安”。

紧了紧身上的昏迷不醒的孙子,朱铁崖没有犹豫,身形不停,跨过门槛就径直往大堂内而去。

这是一个颇大的房间,中间空了出来,三面靠墙处都按上了药柜,里面放置着各类药物。

前置是连台,大夫药童配取药物的地方。侧面则是安置了一些椅凳桌子,这是供患者及其家属等候的地方。

此时药堂之中本来少有人,空荡荡的房间里现在只坐着一位清癯的中年大夫,这时见着朱铁崖和他背上的少年走进来,连忙起身紧走几步到了面前,帮着朱铁崖就将脸色微白的少年放置在一旁的长凳之上。

中年大夫一望,就有些皱眉,连忙将手搭在少年脉搏之上,没过多久,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越来越严重了。”中年大夫不由一叹,沉声说着。

朱铁崖点了点头,心乱如麻,面上就有些沉重,“严大夫,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严大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说了,他这是阴邪之气入体之症,虽然可用珍贵药材暂时压制甚至驱除,但找不到病源的话,一切都是枉然。”

“拖延再长时间,也不过是吊命罢了,最终还是……”说到这,大夫摇了摇头,不由叹息一声。

朱铁崖虽对此早有觉悟,但此时听了心还是不由一紧,声音低沉,“那,还请大夫先暂时为他稳住病情。”

“可以,不过哪怕用这里再名贵的药材,这时也只能暂时稳住一时,毕竟不是什么天地灵物宝丹,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了。”大夫轻声道。

朱铁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缓了缓,没有说话,

严姓大夫见状,也不在多言,取了药材称量定数后就到后面的馆内制药所,煎制熬煮药物。

老者站在病弱少年一旁,有些怔怔,但心情自大夫说彻底没有法子之后反而沉静下来,内心彻底下了某个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一阵苦涩的气味,大夫端着一碗药就过来了。

少年昏迷无法吃药,但这并难不倒行医半生的大夫,手指微微运力在胸腹处一按,朱沛阳就不由自主张开嘴来,一点一点喝下了苦褐的汤药。

说来也怪,一碗汤药下肚,不多久,少年周围顿时就弥漫出一股肉眼可见的微白寒气,似乎是被逼了出来。

少年眉头渐缓,面上也有了一丝血色,似乎舒服了许多。

大夫看了一叹,心中却并不怎么高兴,神色一肃,“这只是体内积蓄寒气被药力逼了出来,真正的阴邪之力已经深入肺腑五脏,难以拔除了。”

“这方子,只能用最后一次了。”

朱铁崖微微点头,有些动容,还是感激道:“多谢您了,明日便一齐结清诊金吧。”

大夫摇了摇头,说着:“按药材本钱给我就行,诊金就算了,你也不容易。”

“若不是使用的药材太多,价格又有些昂贵,我也负担不起,要不然,全免也是可以的。”

朱铁崖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却想起一事,不由就问着:“您知道伏尘这个人么?”

严大夫一愣,想了想回应说道:“就是今年的县试案首吗?”

看着朱铁崖点了点头,大夫顿一顿就继续往下娓娓道来:“我所知也不大多,只知道他似乎自小失恃失怙,倾尽家产求了一个吉穴安葬,后来听说是什么撼龙先生点的,最后一直跟着县里有名的秀才蒙师辛灵滨学习,直至今年一举夺下县试案首。”

严大夫说道这里,就有些感慨:“其纯孝聪颖,传为济阴一时佳话呀。”

朱铁崖凝神静听,心中飞快整理着思路,这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目中精光一闪,有点不敢置信的问道:“撼龙先生?”

“嗯。”大夫稍奇怪打量他一眼,思之不得解,只当他可能在别处听过这个名字,随口说着:“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个了,也不知这是道号还是自称,大家也都不知道他从哪来,到哪去,在济阴待了一段时间也就走了。”

朱铁崖听到这里,脸色有点凝重,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有些惊疑不定,暗暗思量:“难道真是那位撼龙先生?”

“军中成员复杂,来自大周八方各地,驻军闲谈时自己也因此得知了一些不是秘闻的秘闻,其中就有着玄空易派四大堪舆师的一些趣闻逸事”

“不过若真是那位撼龙先生,怎么可能会到济阴来,还亲自为人点穴?要知道,除非是大周皇室,否则哪怕是一般的王公贵族也不会,也不敢做此妄想,让一位修为通天的堪舆圣师去为自己寻龙点穴!”

“不对,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听闻那位随心洒脱,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那伏尘真有这般的大气运大造化?”

朱铁崖皱眉想着,眯缝着眼,还是惊异到难以置信。

第五十章 红袖添香

夜色里,雨丝飘飘洒洒落下,水雾笼罩着,慢慢的就浸湿了济阴的大地和其间无数的屋檐和墙瓦。

房内一盏灯火幽幽燃着,光芒蔓延照射在四周,无声无息就驱逐了降临的黑暗。

伏尘面容平静,伏案疾书,虽说还只是少年,但却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凝气质。

这些天,每天晚上只要没有着别的旁事相扰,伏尘都会抽出一到两个时辰书写文章,并且加以整饰修改,粉饰润色。

伏尘原本聚精会神,沉迷其中,突然就嗅到了少女淡淡的体香,细细一闻,还有另一种甜而不腻,清而不冷的缕缕幽香掺杂其中,两者相合,更显清韵。

其清幽爽神,深深吸一口,顿时就觉得心胸一清,精神爽然。

不由转头过去,目光一闪,就见着一个娇俏熟悉身影走来,肌肤似雪,此时身上穿着一袭粉红色的襦裙,清丽中又带了几分可爱,不是三三又会是谁?

伏尘定了定神,笑着打量她一眼,声音从容清晰:“三三,你怎么来了?”

少女举着手中的茶盏,嫣然一笑,就说着:“给少爷你送茶来了呀!”

说罢,就走到了伏尘身边,弯下纤腰将手中捧着的茶送到桌案边上,向前凝视了一下,看着桌上的文稿就有些惊奇。

茶是参茶,有着益气养身的功效,此时轻轻拿起茶盖,就有着丝丝袅袅的白雾热气蒸腾,清香怡人。

伏尘端起茶,这时还有些微烫,轻轻吹散热气,微抿了一口,只觉一股甘冽弥于齿颊,透于心脾,不禁就赞道:“不错,芳香甘醇,的确是好茶。”

“三三你煮茶的技艺是越发纯熟了,我这个师傅看来都快要被你比下去了。”伏尘促狭一笑,目光相触,恍惚了片刻,仍是熟悉明眸。

灯火摇曳,映照出少女俏丽脸庞,有种莫名的让人心动的气质。

三三偏首瞧着伏尘,不由抿嘴一笑:“少爷喜欢就好,我呀,就是少爷的小丫鬟,少爷满意我就也开心了。”

伏尘微微一笑,握了握她柔软的手,柔韧清凉,只觉得此时心渐渐的就平静了下来。

少女这时静静倚在伏尘的身侧,目光投注于桌案上的文稿,抿了抿嘴,心中就有些好奇。

这些时日少爷几乎每天都笔耕不辍,自己自是都看在眼里,因而心中也就有些疑惑少爷这些天专注写的都是些什么。

伏尘注意到少女好奇目光,就是一声笑,按了按额,随手就将一旁整理好的文稿递上。

“三三,愿不愿意来给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整改的地方?”

“当然愿意。”少女嗯了一声,心中欢喜,小脸上含着笑,手中动作不停就将文稿接过。

自己虽说没有精研道经典籍,但陪在少爷身边,耳濡目染之下还是识着字,经年累月之下甚至对一些文章的好坏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判断。

“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聊斋志异》?

清丽少女一看,就怔得一下,有些迷茫,下一刻不由就开口问道:“小说?”

伏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前些日子自己拿出去给沈约看的只是一部分,后续还有许多篇那时还未曾写出来。

《聊斋志异》将近有五百篇,自己这时既需要注意其中是否有着犯讳的字词,更要删改修减以使得符合当今世情,这实在是个大工程,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

少女静静看着手中文稿,神态十分认真,这时慢慢看下去心神就渐渐沉浸其中,同时眼眸也不由亮了起来。

待得将手中的几章都看完,回过神来,三三深深吐了一口气,收回稿纸上的视线,含笑望着伏尘,嘴角微微弯起了弧度,不由夸奖道:“这的确写的很好,少爷很厉害呦。”

看着少女黑白分明眸子期待的望来,澄澈眸光流转之下,伏尘就有些心虚汗颜。

虽身为穿越者,为着争抢大劫先机,应得时运而不得不做这位文抄公,内心对此也并不讳言,但这时遇着这亲近之人的由衷赞美,对上她的纯粹眼神,却还是不由有些惭然。

想到这里,伏尘不由自嘲的一笑,但心中感慨之余,此时却不动声色,转言说着:“三三你说好,那是哪里好呢?”

伏尘说罢起身,站直了身子,在房内踱着步,方才写了许久,自己也有些疲了,此时正好运动下舒展筋骨。

将窗子打开,一阵风扫过,带着雨丝就轻轻扑在面上,伏尘不由一震,目光渐渐变的深远,恍惚中就有些莫名感觉泛过心海。

少女想了想,突一笑,吐了吐舌,“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有趣之中还有着一些别的东西意味,用少爷以前的话说,嗯……或,就是叫做警戒顽愚?”

伏尘正沉吟中,听了这话就很是赞同点首,微微一笑,不由开口说着:“不错,笑骂之中成文章,平常无奇处窥见真意,既俗又雅,雅俗共赏,这就是这些文章的最大特点了。”

少女听了俏皮一笑,但这时一道疑问却又浮上心头,眸子一转,颇感兴趣的问道:“少爷为什么要写这本小说呢?是准备要走小说家么?”

伏尘这时正关着窗子,以闭寒风,此时听了就转身微微一笑,注视着少女清丽的容颜,就开口解释道:“为了我们的以后呀。”

看着三三还是疑惑不解,伏尘伸手刮了刮她瑶鼻,“还有就是,挣钱给我家三三买胭脂水粉还有好吃的哪。”

少女笑着眯起了眼睛,脸色微红,心里就有着一丝甜蜜。

这时却没有再继续深究,心中一动,只笑意盈盈说着:“少爷,我来磨墨吧。”

这时细微的风雨声隐隐透过窗纸从耳边传来,如小溪静静流淌一般,有种让人心安的宁静力量。

伏尘微微一笑,点点头,没有拒绝少女此时的心意,往椅上一坐,吐了口气,就去掉了所有的别的心思,专注凝思,捉笔而书。

少女在旁边默默看着,待到墨水干涸,便再细细研墨,以供伏尘书写。

就在这静谧气氛中,伴着阵阵的少女幽香,时间缓缓流过。

却正是“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第五十一章 文渊四阁

大周,神都,文渊阁内。

虽说此时已是深秋,但此处似乎被某种力量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并不能觉察出丝毫的寒意,温暖如春,香气升腾,似乎亘久恒定。

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空间,此时无数金灯浮于上空,像一个个小太阳般,璀璨的光芒丝丝垂下,绚烂而不刺眼的明亮光辉带着些许的暖意,就照彻了金灯下方一排排整齐排列蔓延无边的书架,幽幽深深。

书架不大,但很多,四下打量,一眼望过去就全是形态各异的书架,或木制,或石制,或金银制,甚至还有着水晶制和莫名来源的兽骨制,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此时立在坚硬洁白的汉白玉地板上,散发着迥异的气机意念,或妖魅,或魔意,或仙然,或庄严。

书架上满是书籍,材质同样也是不一而足,有竹制,有纸制,有兽皮制,有贝叶制……自然而然绽放出斑斓的千百毫光,交织如锦绣,如烟似霞,变幻无形。

若是修士在此,就会发现伴随着五彩缤纷的毫光弥漫,冥冥之间空气中还飘荡着各种道音,有美艳妖魔靡靡魅惑之音,有山间精灵如泣如诉之曲,有一剑截天的通天修士铿锵剑鸣,有洪钟大吕振聋发聩的庄严巨响……

凡人在此,哪怕无有修士的灵觉感应,也会莫名觉得四面八方都涌来莫大的压力,呼吸之间,直指灵魂。

这是浩瀚文明所汇聚的智慧灵光洪流,哪怕只是部分,也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宏大力量。

这时人不多,只有着寥寥几个,也是行迹匆匆,似乎每在此地待上一秒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似的,再是留恋不甘,此时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渴望,忍痛离去,不敢再望向书架一眼,深怕自己忍不住这绝大的诱惑。

这时却有个华发老者不紧不慢,背负着双手,犹如闲庭散步般,怡然自得,丝毫不促。

突然,老者似乎发现了什么,心念一动就停下踱着的脚步,转过身,面上就带着一丝微笑,饶有兴趣。

身上灵机流转,没有一丝声响,伸手就破开了一旁冷光幽然的守护灵罩,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通体泛着淡淡金光的兽皮制书籍。

或说是破开其实也不符,更应该说是灵光罩犹如生出了灵智,像是忠诚护家的看门灵兽遇见了自家主人,并不会阻止,而是亲昵的乖乖让出前行通道,使其一路无阻。

老者手指轻轻在书籍封面轻轻摩挲,手上传来犹如大周最顶尖绸缎的丝滑触感,还略带些冰冰凉的寒意。

“大人。”一个恭谨声音传来,老者转头一看,双目炯炯望了过去,就见着一位中年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小冠,面目四方中正,眉毛浓黑而齐整,看上去就给人一种肃穆的沉重压力。

老者微微点头,这时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重新将目光投注于手中得书籍之上,看着封面上的威严大雅三字,就有些怔怔。

《三皇纪》

老者低头手一翻,华光闪动,书上的文字就缓缓在眼前流动,叙述一件又一件震动洪荒的太古重事,伏羲测天机,神农尝百草,轩辕定天下……

老者沉默片刻,却没有再继续翻下去,而是缓缓闭上双眼,面上有些沉凝,幽幽问着:“山涛,你说,三皇究竟去哪了?”

素来稳重的中年人听着这淡淡的话,面容顿时一肃,种种考量只在心中转过,却不思其解,当下只得老实沉声说着:“据典籍记载,太古三皇仁慈,为洪荒众生计,皆身入暗面黑水之中,镇压反面天道,以护众生。”

老者摇了摇头,有些苦笑,“可之后呢,三皇究竟如何?是逝去坐化,还是身与道合,甚至离开这方世界,谁又能给出个真正的答案出来呢?”

“这……”中年人有些踌躇,但这时还是鼓起勇气咬牙回道:“无论三皇何去何从,其都必将永驻于我大周亿万世人之心。”

老者目光一扫,微微一笑,“没想到一向端谨的山涛如今也会说奉承话了啊。”

顿了顿,却没有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转言道:“我小说家除四文阁为总阁,不理他事外,另还有四大分阁总领诸地,以传道统。”

老者一边随意说着,一边就将手中书籍放回原位,心念一动,坚不可摧的灵光罩顿时就又现了出来,笼罩着书架周身。

“大周立文渊阁,大秦立文津阁,大夏立文朔阁,而文澜阁则面向三大皇朝之外的其他各州府。”老者双手负后,踱着步,缓缓出言,“这些年来,文渊阁可是建树不多呀,时时倒数,或用文雅些的话来说,就叫做敬陪末座?”

中年人微微涨红了脸,这时却不敢出言反驳,只低声应着。

老者笑着瞥了他一眼,挥挥手,徐徐说着,“我知道大周之前是经历了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故,对道统文脉是有些影响,但人心思定,现在也渐渐有更胜往昔的兴盛之象了。”

“不谈过去,但若是文渊阁再这般沉沦下去,不见起色,我就该考虑拿去文渊阁第一阁的名号了。”说到这里,老者目光森森,声音少见的严厉。

山涛闻言心中一惊,额头不由渗出冷汗,第一阁的名头不仅代表着其小说家中人心所向,更是底蕴实力的象征,对他人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不仅所领本地人才以入第一阁为荣,甚至其余各地亦是心向往之,不远万里,前来相入。

其中又还关系着各种资源的调配倾斜,因此不容有失,一旦错失,自己可就成了文渊阁的千古罪人了。

想到这里,中年人脸色凝重,深深一礼,沉声做出承诺:“山涛必不负圣人所望。”

老者眉头挑了挑,神情不变,“我知你不易,但还是要自行勉励之才是。”

说罢,老者双目一转,看着远处隐现书架透射出的晶莹光辉,脚步不停,就又转了话题:“近来可有什么好文章没有?”

山涛沉下心略一思索,心里一动就有了主意,赶紧躬身回答:“是有一本还算是不错,说来和您也有点关系呢。”

说罢,山涛双手一捧,一叠文稿就现在手中,恭敬递上。

老者听了目光一闪,脚步停下,目光回转落在山涛身上,神情似笑非笑。

山涛连忙低首,避了开来,假装没有看见。

老者这时却也未说什么,顺手接过,视线就落在了上面。

《聊斋志异》?

第五十二章 一念衍世

金灯灵照,书音隐隐。

老者目光一凝,看着封面字迹就有些兴趣,微微颔首就说着:“字倒是不错,虽此时看着还有些稚嫩生涩之处,但格局已成,前路隐现,更难得的是还别有一番灵动气象,假以时日未尝不可登堂入室,一窥书道真意。”

“这是谁写的字?”老者饶有兴趣,目光一瞥在旁恭谨侍立的文渊阁阁主。

山涛微微低头,恭敬回着:“是定州一个叫伏尘的童生,下面呈送来的消息说其还是今年一县之地的案试首元。”

“首元?那倒是不错。”老者虽是这样说,但语气淡淡,显是并未将这个大周众人艳羡的名头挂在心上,只是以一种居高临下但却并不倨傲的前辈看待后辈的心态表示一种认可与欣赏罢了。

这倒也是,自证道以来,岁月悠悠无尽,哪怕其大多时间都沉浸在悟道参玄之中,但漫长时间积攒之下自还是见过不少的人杰英才,更别说其自身就曾是别开生面,另辟一道的惊世道种,故而无论是谁,能得到老者哪怕再漫不经心的一句赞赏也足以自矜自傲了。

中年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但这时却并不骤然出言,只静静等着问话。

“字不错,就不知这后面究竟是笔底烟花还是白话八股了。”

老者说罢,顿了一顿,一边看着手上的书稿,一边就又随意说着:“他是我小说家子弟吗?”

山涛心中一凛,但目光还是沉静,“回圣人话,不是,其还未曾择定道路,仍在奠基之中,或是还想更上一楼,取得更高的名位。”

老者点点头,脸色如常,并不在意。

一县首元不想着更进一步才是咄咄怪事,至于之后的待价而沽就更是人世常情,无可指摘,众道脉宗门都以之为稀松平常。

略微翻阅了几篇,老者若有所思,目光里就稍有了一丝欣赏,咦了一声,“似乎有点意思?”

老者一时激起兴趣,心念一动就伸出指来,对着手中文稿一点,只听“轰”一下,好像混沌初开,世界诞生的第一声巨响,瞬息之间,纸稿徒然一震就突然炸裂开来,化作粒粒光辉喷涌而出,散向四方虚空。

老者一招手,只是在刹那之间,伴随着虚空一阵涟漪,四射的点点光辉重聚,在空中化作恢弘难明的数十面光幕,一道道规则在其中不断地衍生,幻影重重,似在演化无尽的岁月史诗。

视野所及,最后定格在一幕幕如画之景中,有荒凉幽暗的夜观古寺,有鬼火狐鸣的累累千坟,有碧瓦飞甍的堂皇宫殿,有清丽自然的山野村景……

老者哈哈一笑,心中动念,手指随之一点,一团玄之又玄的造化念头分化成数十道天机雷霆,猛然射出就直直扑向如镜光幕,分别没入其中。

“分理阴阳,造化始生!”

恍惚之间,玄妙道音荡漾,整个天地都好像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那一直静止不动停止演化的光幕似乎突然就焕发了勃勃然生机,其内凭空就现出许多身影,有拈花微笑的天女,有赤发盨须的鬼怪,有素发垂领的道门高人,有容华绝代的花妖狐魅,有憨痴善良的君子书生……

老者随心所欲一挥手,光幕刹那间就马上生出变化,灵光流转,光明大作,只见其中自然衍化,人物一举一行,交谈动作,皆合情理,悉如外人。

老者缓缓闭上眼,似乎心神沉于其中,与内中人物一齐体验一生中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山涛望眼过去,见此虚空异象,神情稍一恍惚,脸上就流露出神往之色,不由心中暗暗慨叹。

“一念衍世界,还是数十方世界,哪怕只是虚拟的小千世界,但随手之间自然造就,这等圣人手段当真是不可测度。”

“若非圣人并非此书之主,冥冥中就有着大道桎梏,怕是转念之间都能练假成真,虚实转化,真正的将这些世界化生出来,供己驱使征伐。”

光幕之内情节转换很快,不过片刻,就似乎到了尽头,徒然停止,再一转,就又回到了初始景象,如若轮回,再演一遍。

老者慢慢睁开眼,这时似乎心情不错,面上就带了一丝微笑。这时忽然左手一翻,虚空中光幕顿时就又重新碎裂成璀璨的星点光辉凝聚在手中,化成原始文稿。

“这书的确很不错!”老者转头望向山涛,眯起眼睛,心情很是愉悦,不由笑起来。

“是。”山涛见着老者回望过来,不敢放肆,连忙躬身点头。

老者微微一笑,心中一动,目光盯着文渊阁阁主,徐徐就问着:“先前你说此书与我有点渊源,我问你,这渊源又从何而来呀?”

中年人先是一躬,随后说着:“这编纂人上附署之姓为沈,名为约。”

老者目光一凝,如有实质,“我的后裔子弟?”

山涛背后不由渗出一片冷汗,这时丝毫不敢犹豫,连忙拜下就说着:“圣人明鉴,此书历经县、府、州、道四道关卡层层举荐,才送至山涛面前,山涛此举实是并无徇私邀好之意。”

老者微微点头,心知肚明,哪怕并不刻意徇私,但单凭着这个沈姓,此书也可凭空得到许多资源倾斜,无论是前期的评书举荐还是后期的宣传推广都能有着十分大的便利。

但这时自己却不好苛责,人心如此,若是一味的苦苦较真,反而会寒了众人之心,只好叹息一声,许久才说着:“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者自失一笑,一边将文稿递给山涛,一边感慨说着:“这却是个好苗子,可以培养一二。”

山涛一愣,手里捧着文稿,面上就有些迟疑,却是不知这说的究竟是人还是物。

犹豫一下,还是出言问着:“请教圣人,需要引其入道吗?”入道为人而非物,言下之意不名而明。

老者微微一笑,目光幽亮,转身徐徐散着步,声中隐藏着一丝淡淡的恶趣味,“顺其自然。”

山涛停在原地,怔怔想着,一时还是捉摸不透。

第五十三章 餐霞道士

天穹阴沉,雷声震震,空气中十分湿冷,下了一夜的小雨刚停下不久,转眼就又见丝丝缕缕的雨丝落了下来。

无声无息,将整座济阴县城都笼罩在一层迷蒙的淡淡水雾之中。

这时一辆牛车过来,一边碾过街口的湿痕青石路面,一边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微细响,穿过稀稀疏疏的来往人群就抵达到了孙府门口。

牛车止住,不一会儿,就从上面下来了一个中年道人。

这时门口早有着仆人等候,见着道人下来就连忙上前一礼说着:“可是餐霞道长?大人已在府内等您了。”

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就不由微微瞥向了道人。

只见道人身材高大,一身青色长袍,发丝被挽一个道髻,中间用一通体碧绿簪子束着。

虽面容看着不过三四十许,但两鬓却已生出白发,眼角也有着一二细微皱纹,显出老态,让人不由惊奇。

相貌其实平平无奇,唯有双眼清湛有神,泛着水盈盈的奇异光泽。

瞳孔里染着一丝常人难以觉察的深邃褐色,就像此时徐徐入骨的秋雨般,晶莹中却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让人印象深刻。

听了这人的话,道人脸色冷漠,目光淡淡一扫,就说着:“前面带路。”

道人目光一扫而过,与此同时这人就不由生出些许的小鸡皮疙瘩,犹如冬夜里赤身站在寒风之中,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这时在看向这位道人的眼中,就不由多了一丝惊悸之意,低着头,脸色发白,不敢再望向那双让人莫名生寒的眼睛。

这人低声应了一声,神态恭谨,引着道人就径直往府内而去。

一路往里,穿过深深庭院,就见四周布着假山奇石,又有着各色花草树木点缀其间,虽不说一步一景,景景动人,但也称得上是独具匠心,雅致非常。

路上遇见些丫鬟仆役,一见有着人来了,都是连忙敛气静息退到道旁,不敢有丝毫打扰,待人远远走过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府内颇大,沿着走廊向前,转过一道月门,就到了一个澄澈的小湖。

沿湖而起的是一座有三层高的小重楼,灰黑色木制,精致绝伦,此时坐落在湖边,雨丝浅雾浸润着表面,泛着莹润的光泽。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细微的风雨之音,这时望去,烟雨中的小阁楼于典雅精致中更添了几分冷冷的肃穆。

仆役没有停留,引着道人,沿着盘旋的硬木梯就直上了三楼。

这时门没有关,道人迈步上前就进了屋,四下扫过,就见屋内布置。屋里没有点灯,光线很暗,但以道人的目力还是看的纤毫毕现,十分清晰。

屋内布置很是清雅简单,只旁边靠墙立着一个小小博古架,上面陈设着各式古玩、器皿,以供把玩。

旁边有着一个香案,香案上方则搁着一个精美的鹤嘴香炉,里面插着已燃了大半的檀香,香气袅袅呈螺旋状升起,使得满室都笼罩在一种令人安神静气的清香之中。

正中则是一套桌椅,桌上有着红泥茶炉,炭火暖暖,波滚浪涌,水汽升腾而出。

却是一俏丽侍女正立在一旁,神情专注注视着眼前茶具,手中动作不停。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分壶,一气呵成,显是纯熟此道。

目光再一转,就见着了济阴县尊孙文,一身便服,此时眯着眼睛,透过重重雨幕,看着窗外的淅淅小雨轻轻落在远处的池塘,荡起一圈圈细碎的水波涟漪,有些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道人的到来,孙文挥了挥手,就吩咐着:“都下去吧。”

“是。”旁边的侍女仆役尽皆退下。

孙文转过头,看着一脸沉静的道人就不由笑了笑,连忙轻声道:“餐霞道长来了?来来,快请坐。”

一边说着,一边移步过去,自己也坐在了椅上。

中年道人也不客套,向着孙文微微一礼也就径直入了座。

虽表面上隐隐有些敬重,但却全无半点拘谨,显然并不惧怕面前这位一县之尊,甚至言行举止显得有些随意。

毕竟同为天人境中人,自己甚至修为还高出一筹,若非有重事相求,哪怕自己只是旁门左道之人,比不得他为一言通天的名家弟子,功法杀伐不及,但也不至于在其麾下,为其驱使。

“不知大人急召贫道,是想要询问事情进展吗?”中年道人不由问道。

孙文先没有回答,见茶已经煮好,微微一笑,将桌上的茶汤倒入品茶杯,才轻声说着:“这倒不是,不过道长既已提起,此事又关系重大,还望告知一二。”

顿了一顿,轻轻将茶杯送到道人面前,面色温和,就又继续说着:“济阴周处阴气渐盛,其来历如何,起于何处,我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前些日子方才会委任你去调查。”

中年道人听着此话,点了点首就沉声回道:“我探查走遍了济阴周边地形,用秘法望过大小山脉河流之气,也只能察觉到这阴气怕是与暗界有着一些关联。”

说着,中年道人沉吟片刻,望着孙文惊疑面容就又继续说道:“古怪的是,这股阴气之中却又蕴含着无比暴烈的火灵之气,地脉复杂纠连,源头又似乎被阵法笼罩掩盖,我亦是不便探查,寻不到真正的源头。”

说罢,道人用三指取过品茗杯,轻啜慢饮,细品着馨香醇厚的茶中真滋味。

孙文听着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轻低眼帘,摇头说着:“我也派人查过济阴县衙内的县志和各类卷宗,但也都暂时找不到头绪,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若不是以前的县衙也不知情,就是因着什么缘由而被刻意的隐去了。”

“县内没有,州府或有存档记录,大人是否将此事上报府内了?”被孙文称之为餐霞道长的道人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孙文听了,有些怅然,许久才说着:“现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故而此时我还未曾上报州府。”

说着顿了一顿,苦笑一声,“你也知道,四年大考评即将开始,虽这时上报上去不会有着丝毫责罚,但却免不了给人一个庸碌无能的印象,于考评是大大不利。”

“若是成功解决,找出源头,到时候呈上去,就又是一番景象了。”孙文扬了扬手中茶杯,眼里闪着光芒。

第五十四章 杀机暗藏

茶香渺渺,檀香袅袅,两者此时混杂在一起,有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淡淡幽香。

房内一下安静了下来,连窗外的风雨声都显得稀稀落落起来。

过了片刻,孙文放下茶杯,笑了笑,道:“罢了,先不说这个,除此之外,其实还是有着别的事。”

“哦?”道人有些疑惑,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瓷制钟形杯,不由出声问着:“那是何事?”

孙文声音轻快,显是此时心情也是不错:“大周允建宗门的资格文书已经有眉目了。”

话音一落,餐霞道人念头电闪,心里就跳动一下,直直怔得呆呆,有些不可置信:“真的么?”

道人一边情不自禁说着,一边清亮无比的眼睛内精光就是一闪,凛然生出不可侵犯之威。

孙文微微一笑,没有在意他的激动失措,“不错,若无意外,这些时日运转一二就可得来。”

“十几年时光,付出近乎全家积蓄,外加无数香火情,才得来这么一个机会,实在是殊为不易啊。”说到这,孙文有些感慨,目光幽幽,盯着眼前道人,不由一叹。

道人心中一凛,面皮抽动一下,就连忙站起来,深深一礼说着:“大人恩情,贫道永世难忘,日后必唯大人马首是瞻。”

孙文连忙起身将道人扶起,呵呵一笑,声音转柔,“道长严重了,严重了。”

说罢,顿了一顿,诚恳说道:“你若为一宗祖师,必可享宗门香火功德而得长生,日后我若是谋得一方神位,你我还得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才是。”

道人微微一笑,缓缓出言表露心迹:“此次全赖大人之助,餐霞必不忘也。”

这时说着,就不由有些感慨:“大人也知,我原先宗门虽无征战杀伐之威,但法门却自有妙用,因而也凭此而享得一诸侯国供奉,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子国,但凭借着国君皇室的器重,道脉还是生活的不错。”

道人眼神一下恍惚,似乎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每日纯修悟道的日子,“虽不说蒸蒸日上,威名远播,但也无道统断脉之虞,甚至有着渐渐兴盛之势。”

“但自那位有一统宇内,混一天下之心的帝王称帝之后,大秦就连年征伐,破国并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宗门因此也被波及,与国同亡,一齐被覆灭,只剩下我这个不成才的弟子逃了出来,苟延残喘至今。”

说到这里,道人眼眶一红,泪水就不由落了下来,“餐霞,餐霞,我如何敢忘宗门之名?以此为名,便是要日夜督促我身负着重建宗门之责,一刻一息都要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孙文听了怔怔,一时沉默,良久才叹着:“那位确是雄才大略,若非后面其余诸国都是惶恐,合纵抗衡,又有着诸子百家圣人牵制,怕是征战还是不休。”

道人扶着桌子,痛声说道:“生于宗门,养于宗门,最后却无能为力,只能眼见得凶厉兵士攻破山门,师傅长辈,师兄姐弟尽皆惨死,实在是痛贯心肝,悲不能言。”

“那时我尚还年幼,未曾出山,并未在外挂名,所以才让我承继香火,以传后代。”

说到这,道人眼中凶光一闪,恨声道:“若非为道脉计,我必不与之甘休!”

孙文听了不由微微变色,叹了口气,不由劝道:“虽这里是大周疆域,但圣威莫测,遍及周宇,道兄还当慎言才是。”

道人闻得此言,心中突是一凛,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身上,不由一寒。

身子一颓,就倒在椅间,叹息一声,苦笑说着:“我虽自负天资不错,但这些年来,都在为重建宗门而奔波,全部身家也都投了进去,供给修炼的资源寥寥无几,凭着以前的底子才勉力修到了如今境界。”

餐霞道人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双手就不由轻轻抚过了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皱纹,心底一颤,“再想前进一步,凭借着这被透支干净的身体怕是无望了。”

“此生,只盼能得大周封敕允许,择一灵气尚可之地,再立宗门,以保宗门道统不失,不负先师宗门遗命即可。”

孙文开始时还不动声色,这时越发听到后面,就越发动容,不由出言说着:“道兄只要立了宗门,死后亦可为一派祖灵,徐徐积累功德气运,哪怕转世投胎,未来未尝没有得道长生的机会。”

餐霞道人慢慢醒过神来,吐出一口浊气,笑了笑,就说着:“但愿事随人愿吧。”

孙文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踱步至窗口,怅怅望着外面的潇潇风雨,神色肃穆。

房内一时沉默,过了许久,孙文幽幽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关于我儿一事,如今也有了一些变化,这时还需道兄斟酌一二。”

孙文说完,就移步到道人身前,自袖中取出一张人物卷宗递给道人。

道人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就不由疑惑出声:“伏尘?”

孙文略一点首,说着:“我观这少年生运起伏,似是而非,颇有些古怪之处,故而想与道长相商,看其是否亦是大运之人。”

道人听了就皱了皱眉,将履历看完就轻声问着:“先前寻遍诸县,不是才选好那个天生福禄的唐家少年吗?为何突然要改?”

孙文叹息起来,面容上略有忧色:“之前你也望过,结果如何?”

道人沉吟少许,定了定神,回想说道:“是个大有福运之人,只是其滔滔福运之内却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蕴藏其中,隐隐传来一股吞吸之力,搅动这周身气运,我也看不真切。”

孙文踱着步,脚步却悄无声息:“唐家确是有着许多神秘之处,为了盛儿,我才不惜冒着风险,若现今有着更好选择,何不?”

道人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可夺运嫁接之事非同小可,有伤天和,先前筹谋十载,缓缓布局,潜移默化之下我才与之结下众多因果,可在施术之时与我抵消些许反噬,避免损了太多功德。”

孙文垂下眼睑,面上带着杀气,冷声说着:“这我也知,不过其于我儿婚事是一阻拦,大周法网之下,我亦是不敢对一县首元直接下手,只有用着那秘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缓缓消磨蚕食其气运,杀人于无形之中。”

一阵沉默之后,道人心中轻轻一叹,但想着先前的立派承诺还是只能应下,于是说着:“那好,我先去望下那少年气运,若是可以,那就依你所言。”

孙文顿时大喜,深深一礼,恳切说着:“多谢道兄!”

这时,窗外浓重黑云下打了一个亮闪,照亮了两人脸庞。

雨倏忽就下的大了,苍苍茫茫的雨幕之中,杀机暗藏。

第五十五章 众生所恶

天越发的阴沉起来,四周一片阴暗,无尽天幕垂下的如线雨丝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风从上空倾泻而下,掠过地面,裹挟着无数的细小雨滴,就发出了微微的啸声。

城南老槐巷,一辆黑帷牛车转过巷口,就缓缓自雨幕之中走了出来。

车夫头上戴着竹制斗笠,只听得其一声轻喝,也不见怎么动作,牛车就在一老宅前慢慢止住了。

不多久,就见上面就下来了一个老人,身上还背着一个虚弱沉睡的少年,随手付了车钱,浑身罡气微微运转就凝结成了一个透明圆形护罩,将少年和自己周身护住。

一道银色霹雳闪耀,落在空中,就将下方景象照得一白,模糊水墨画瞬间就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风雨飘扬,挥挥洒洒,但一遇到老者身边的透明护罩时就自动滑向两边,绕了过去,水泼不进。

车夫见了就是一凛,心中暗暗羡慕,至少是凡胎第三关打通天地之桥的元罡境修士。有着这修为,无论是任职于一县大族为供奉,还是从军征杀博取前程,都有着不错的前景。

这等修为在济阴已可算得上十分不错,却不知来着穷酸破落的地方来做什么?

车夫看了眼身前破败的老宅院,有些不解。但这时无关自己生计,也顾不得他人,摇了摇头,觉得还是眼前的生活最重要,不再多想,牛车一转,就渐渐消失在远处暗沉的雨幕之间。

老者脚步不停,径直往宅院而去。

“咚咚!”老者腾出一只手来,敲门的速度不是很快,但却很沉稳。

沉闷的一阵响过后,就见斑驳木门吱呀一声就打了开来,一个俏生生少女就出现在眼帘之中,清雅灵秀。

看见这少女,老者目光一动,声音微显沙哑:“我找伏尘公子。”

少女点点头,少爷曾经与她嘱咐过,故而并不阻拦,在前引着老者就往屋内而去。

院子门口的动静也早就惊动了正在练字的伏尘,微微一笑,随手将手中北狼毫扔进一旁的瓷笔洗,转身就出了房门。

一出门,就见着老者穿过院子,来到了大堂门口。

“快进来吧。”伏尘注视到老者背上的少年,连忙说道,一边上前,侧身帮着就将少年放在了床上。

“请问公子该如何救治?”老者双目微红,心里有些焦急忐忑,很直接的就开门见山问道。

伏尘知道他言下之意,显是已经同意了自己的条件,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就说着:“不急,待我先看看。”

“三三,去取热水毛巾过来。”伏尘瞥了一眼少年眉宇间的那抹越来越显眼的暗色,不由微微皱眉,想了想就又说着。

“嗯。”三三柔语应下,转身就出了房门。

说罢,念头一动,眼中青光隐隐闪烁,“雷水洗目!”

下一刻,伏尘下意识就望了过去,就见着少年被一团黑雾笼罩着,黑雾形态不定,扭曲着不断传来深深恶念喃语,这是众生的愤懑不满怨念,黑暗、恐怖、阴郁、死寂、混乱……

幸而黑雾之外还有着一层层金光压制,在这金光之下,雾气也变得怠惰了起来,懒洋洋的,如同一潭幽深死水。

伏尘心念一动,收回视线,心中思忖,想起了一些事情。

根据前世记忆和今世的亲身经历来看,眼前这个阴气缠绕的少年其实就是火焰山之灵转世,因前世始终镇压着那一道暗面缝隙,久而久之,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极阴与极阳达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

后世再加之以小清河缓济冲和,这千百年来才一直平安无事。

至于为何封印提前爆发,怕是与自己也有着一丝干系,前世天象异动并没有这么早,自己牵一发而动全身,七杀应命,洪荒天机改易,地脉也躁动不安起来,这才乱了阴阳平衡,使得阳火与黑水起了冲突,并且越加剧烈。

阴气四溢而出,并且机缘巧合之下,还与众生心念结合造就了一只魅。

朱铁崖看着伏尘久久不语,心中一沉,脸上神情就渐渐有些凝重严肃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了心中焦急,还是开口说道:“公子可有法子了?”

伏尘转过身点了点头,温和笑着说道:“送来的还不晚,等会儿便好。”

话音一落,老者紧皱的眉头就舒展了些许,心中虽还未彻底放下,但多少也心安了些。

“有劳公子了!”朱铁崖沉声说着。

伏尘微微一笑没有回话,转头目视着少年的苍白脸色就微微俯下了身子,体内土行元力一运转就渐渐活泼起来,右手食指伸出,轻轻点在少年眉心之间,顿了顿,重重按下!

如果说火是暴烈,是杀伐,土就是深藏,是仁慈,若要近乎拔根,就只能使用土行元力。

伏尘极力催发浑身气血,心口处祝融图腾印记红光隐约一闪,火生土,接着脾处麒麟神相亦是一道莹润黄光闪过,土行元力源源不断流出,自指尖渡向眉心,继而冲刷全身。

若说黑水是众生之所恶的恶念,那五色封土就是凝聚了众生之所善,对大周无尽疆土的敬仰、热爱、崇拜和祝福。

土行元力哗啦啦冲刷过去,就与黑雾煞气互相抗衡抵消着,如同奕棋时的兑子般,一同消散于虚无之中。

黄光之中隐隐传来吟唱颂赞之音,麒麟虚影模糊隐现,黑雾之中则深沉如渊海,滔滔海浪声传来,同时伴随着一声声或高亢或低沉的叱骂诅咒。两者相冲,浩浩荡荡过去,便如两军对战一般。

伏尘目光一凝,奋起力量,黄光再次逼近,犹如秋风扫落叶,势不可挡。沉沉黑雾因县城法域限制,无有补充,后继乏力,渐渐不支。

不知过了多久,伏尘才缓缓收回有些颤抖的手,这时其脸色略有些苍白,显是消耗了许多精力。

“好了。”伏尘抚了抚额,有些虚弱,“此次过后便无大碍了。”

朱铁崖看着床上的孙子面上再无半点痛苦之色,眸中微微亮起神采,转身看着坐在椅上有些疲倦神色的伏尘就不由感激说着:“有劳公子了!”

“蒙此大恩,我实是无以报答,日后愿为公子效劳。”

说罢,就要行个大礼,伏尘连忙制止,“先起来吧,先生不用多礼。”

顿了顿就又恳切说着:“十年之期一过,到时愿去愿留,全凭先生做主。”

正说着,三三就推门进了来,手上还端着铜盆毛巾,看着眼前一幕就有些疑惑,“少爷?”

伏尘微微一笑,这时却不好解释,微微示意后就端过了铜盆毛巾,热了热,就将雪白毛巾敷在少年额头上。

“眉心是人之祖窍重穴,久受阴气浸染,门户已然微开,普通寒邪之气易入,此时温巾敷之,可暂缓一二。”伏尘笑了起来,出声解释着。

正说着,这时就又听院门处传来一阵声响。

第五十六章 重购旧宅

没过多久,伴着一阵脚步声,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就打破了外面的宁静,在大堂响了起来,“有人在家吗?”

“我先去看看。”伏尘说着,迈步就走了出去。

出去一看,就见着是一个中年人,此时满脸堆笑就迎了过来,看着伏尘身上的童生白云服,语气有些敬畏,当下就笑说着:“伏公子,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好了,说来也巧,那户人家的儿子听说在府城当了个小官吏,正要将家人接去享福,房屋正急着要卖,价格也很公道合理,只要三百两银子。”

伏尘听了点头,心中很是满意,自从为甘冲除魅得了金珠灵石,自己就一直想着将前些年为求点穴而卖出的宅子再买回来。

一来那毕竟是父母心血,自己也在那里生活了不少时间,二来也是为了自己和三三能专心修行,不为外事所扰。

要将三三从杂事里解脱出来,就势必要再购下几个丫鬟婆子,而换一个大点的宅院来容纳就很有必要了,像现在的老宅子就太显逼疚狭窄了。更别说现在还有朱铁崖他们两人,换个大些的宅院是势在必行了。

“不过地段却是着实有些偏了,虽说也在城北一带,但要是公子能再等等的话,我还能再压压价。”那人脸上笑着,藏着一丝狡狯。

这人是牙行的牙人,其一手托两家,先找“上家”,再找“下家”,居于买卖两方之间说合,从中撮合交易的进行以获取佣金报酬的人。又叫牙子,牙侩,市侩说的就是这类人。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中的牙就是指牙人,“两头瞒”,从中赚取差价利润。

伏尘听了,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说着:“无妨,待我去看看,无论这价格多少,都不会短了你的就是。”

三百两银子买那个宅院,虽说不很便宜,但也是略低于市价了,可见这牙人并未从中贪墨太多,故而伏尘也不与他计较,只要事情能快而好的办成即可。

至于其他,哪怕是地位再高的贵人,也明白再是严苛的律法也无法止住底下人的人心贪欲,一味的希冀水至清便只能无鱼,目标可以定着至高,毕竟“欲得其中,必求其上,欲得其上,必求上上”,朝着更好的方向努力即可。

故而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越过朝廷法禁雷池,大周对此倒也不会过于苛刻。

而对自己而言,若能多花些银子便省去诸多时间精力,倒是求之不得了。

“是,是,不过,公子不再寻别的宅子吗?”牙人听了忙点头,这时一脸谀笑就说着:“我手上另还有几间更不错的,要不,您也去看看?”

伏尘皱了皱眉,有些不耐,沉声就说着:“不必了,等会去那间看看就行,其余的,不用再多说。”

牙人也是个心思灵巧之辈,虽心中百念不解伏尘为何如此执意,但这时觑着伏尘脸色也不再多说其他。

想了想,牙人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只好沉默踌躇了下言语,轻声询问着:“好,好,那您确定是今日就去?”

“嗯。”伏尘沉吟一下,想着事缓不如事急,迟恐生变,还是早些定下为好,当下就定下了。

正说着,就见三三转了出来,见着牙人心中也有些揣测,伏尘也曾和她说过重新购回宅院的事,故而眼眸微微一转,将询问目光就投向了伏尘。

两人自小生活在一起,自是无比了解对方,伏尘一看,就明白了少女意思,当下点了点头,笑着就说:“嗯,我等会就去看房子。”

少女听了,心里就泛起一阵心喜,想着那段时光,脑海中一幕幕回忆就闪现出来。

“尘儿,这里应该这样运笔,切入纸张时要略快,待笔按下到位时便要慢,指随意行,浓淡相宜。”老爷弯下身子,看着少爷这样教着。

说罢,又移了下脚步,到了自己身旁,凝神看了看,就不禁夸奖着:“三三写的也不错呀,不过,这里还是有点问题。”

“笔墨流淌之间还是有些凝滞,下笔不要犹豫不决,要一气呵成,笔意连贯。”

“嗯,知道了!”三三笑的眯起了眼睛,乖巧的应着。

这时对面还是孩童的少爷偷偷抬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都越发浓郁了起来。

“你们呀,可得好好的练,我们家老爷旁的本事没有,但这书法一道,可是沉迷浸淫了几十年,这墨呀,我看都快溶进血里去了。”一旁的夫人停下了手中的刺绣,看着两人打着小差,温柔笑着说道。

……

三三心里想着,眼睛就不由酸热起来,眨了眨眼隐去了眼中泪光。

少女回过神来,看着窗外风雨还是有些担心,虽少爷近些日子身体看着越发好起来,但自己还是不免担忧,寒雨冷风袭身,万一感了风寒可怎么办?

故而少女虽一时心喜,但这时冷静下来还是不由恳切劝说着:“现在天气不大好,要不还是过些时日等晴了再去瞧瞧吧。”

伏尘听了一笑,心中一柔,将少女脸侧微乱的发丝理了理,轻声说着:“没有大碍的,不用担心。”

一旁的牙人见了一怔,迅速收敛目光,心里暗暗想着,看来今年这位县试首元倒是个风流种子,不过郎才女貌,倒也相配。

过了会,伏尘终于意识到旁边还有着别人,目光与少女相触,笑了笑就温和说着:“花不了多长时间的,你在这好好照顾下他们,我很快就会回来。”

少女小脸微红,这时听了嘱咐就点点头,低声应着:“嗯。”

伏尘微微一笑,转过身看着一旁低着头似乎在细细研究地上蚂蚁的牙人,轻轻咳嗽一下就说着:“我们走吧。”

牙人似乎这时才回过了神来,抬起头就笑应了一声,“是,车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伏尘撑起油纸伞就自门外出去,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上了院门口等着的牛车。

牛车在茫茫风雨中一路前行,风雨越来越大,呼啸而过,渐渐隐去了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第五十七章 邋遢道人

牛车正行着,阵阵风雨敲打在篷顶就发出轻轻的噼啪之音,一下一下,杂而不乱,有种奇异的韵律之美。

突然,一阵馥郁的酒香自帷幕透进来,伏尘挑了挑眉,有些愕然。

这等阴雨天,行人稀少,路边的各类酒馆也是客者不多,哪来这等奇异酒香?

对面正襟危坐着的牙人这时觑见了伏尘面色变化,连忙问道:“公子,可有什么事不顺心?是这车不大安稳吗?还是……”

伏尘打断了他的话,微微皱眉问道:“不是这个,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异的酒香?”

牙人听了看着伏尘眼神有些发直,一时没反应过来,面上有些犹豫就答着:“这个,似乎没有吧?”

说罢,鼻子还在空中嗅了嗅,确定自己所言不虚,心里暗暗腹诽着,这位首元怕不是个妄人?怎么古古怪怪的,这等时候,天雨洗地,哪来什么酒香?

伏尘也不多问,微微点头,这时察觉到酒香来自窗外,就径直掀开了在风中微微抖动着的青布薄帷,侧头看向窗外。

自力道修行入了门径之后,伏尘的耳目就越来越聪敏灵动起来,这时一望过去,就见着了一个邋遢道人,穿着一身青灰色粗布老旧道袍,手中提着个黄褐色酒葫芦,此时仿佛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的走来,踉踉跄跄,步伐摇晃飘忽,犹如一条醉酒不定的游走之蛇,

道人越发走进,伏尘鼻间的酒气就越发浓郁,竟有些熏熏之感,心中顿时明了,这酒香怕就是这位道人发出来的了。

道人似乎感觉到了伏尘目光,向右瞥了眼伏尘,迷离的眼中就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

伏尘见他望过来,微微点头一笑,无形之中,呼吸就有些沉重起来。

道人见了微微点头回礼,但却没有过多理会,不再看向伏尘,眼神迷离不定,摇摇摆摆的就与牛车交叉,重合,错过。

道人没有撑伞,这时沐浴在风雨中却仍自浑然不觉,头上盘着的道髻有些散乱,雨水顺着一旁披散蓬乱的发丝流下,眯着眼喃喃自语道:“麒麟才子?这是承了一丝麒麟遗泽还是文采化气?”

想了想,道人微微摇头,自失一笑,“万事销沉向一杯,罢了,罢了,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干……”

说罢,不再细想,邋遢道人仰起头,一股手指粗细的透明酒液就从葫芦口倾泻而出,夹杂着风雨,划过虚空就直直灌入口中。

“人间烟火呀……”道人咂了咂舌,却不知是在说雨中的酒,还是酒中的雨。

邋遢道人一边喝着,一边踉跄着就往前去,突然,道人心中似有感应,微微一笑,“找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邋遢道人就来到了一个小巷子,一路摇晃着走进去就来到了一个青砖围砌的院落。

“是它的味道,酒虫!”

“不过味道怎么会这样淡?”

看着眼前木门斑驳纹理,道人心中瞬间转过千百念,但这时也不再多想,脸上微微一笑,直接就推门进了去。

“咦,娘亲,你看?”似乎是看到了邋遢道人,一个小小稚嫩声音突然响起。

……

伏尘将手中青布帷幕轻轻放下,双眼幽幽,陷入了沉思之中。

之前那股酒气看来并不是普通的酒香,而是那位道人的气机外溢,牙人并未入道,无法察觉气机变幻,故而对此丝毫没有反应。

不过,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到济阴呢?莫非前世出手的就是这位?伏尘心中沉思,默默盘算着,眼神中大有深意。

很快,牛车就行到了城北的宅院。这里说是城北,其实位置也略偏,不在中心地带,并不是很繁华热闹。

但也因此有了一桩好处,那就是僻静养心,无人声纷扰,若是平日在此读书写字却是极妙。

伏尘撑着伞就下了车,目光一扫,就见房屋门口是一个池塘,边上还零落的种着几株老柳树。

这时细细柳条如幕垂落下来,于烟雨笼罩之中随风飘摇,别有一番诗情画意的美感。

宅门旁是倒座房,自宅门进去就是影壁,影壁后就是正房,左右则是东西厢房,其又都由抄手游廊贯通,房屋也都是十分的宽敝。

伏尘一边走着,一边就又几分感慨。

入目的皆是熟悉而陌生的景象,看看正房前的老槐树,抚过庭院的石桌石椅,踏过静静的游廊。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保存的很好。

伏尘止住脚步,心中很是满意,转头对身后紧跟着的牙人就说着:“就这个了,随后办好契约就可以了。”

牙人笑了笑,交易成功心里也是喜悦,当下就说着:“是,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伏尘点点头,又吩咐着:“另再请些人来打扫房屋,价钱不是问题,但要快些,同时也不能马虎,要做好。”

牙人点头称是,连连应许。

……

风雨还是不停,洋洋洒洒的,越来越大,落在庭院的小小水坑之中,就溅起点点水花。

“道长,快快请进!”这时一个妇人也看见了进入院子里的邋遢道人,连忙迎了上去,神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害怕担忧的心绪。

这世界修行者众多,其中道家佛门更是主流,大街小巷时有些游方的道士和尚前来化缘,妇人早已见怪不怪。

至于说妖道害人?若说在县外乡村等偏远僻静之地,法网难即,那还有着些许可能。

在县城,那就是真正找死了,县衙镇压,城隍暗守,哪个能躲?至于说惊世大妖什么的,又怎么会来为难这家徒四壁,无利可图的普通妇人,所以是想都不会去想。

道人哈哈一笑,也不拒绝,径直就进了房屋。

“这位道长,不知来此是要?”妇人看着道人手上并没有拿着化缘盛放饭食的“缘瓢”,就有些疑惑。

道人呵呵一笑,说道:“我来此,只是为了一物。”

说罢,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弄湿的脚下地面,有点不好意思,轻描淡写一挥手,水迹全无。

第五十八章 真武门下

妇人见了一惊,有意无意将稚小女童护在身后,语气不由就更为恭敬了些许:“不知道长所为的是何物?”

哪怕不怕道人害人,但这时骤然面对着身有法力的入道修士还是不免紧张,这却是人之常情了。

毕竟修行者众多,但道途茫茫,真正能有着些许成就的都是寥寥。

像是妇人自己,其实就修炼着《筑元术》这类不入流的的吐纳呼吸之法。

这类功法没有着观想图,寥寥百余言,勤练不掇,也只有着些微薄弱的滋润身体的功能,练不出什么妙法神通来。这些普世功法,又被大众称之为烂大街的法门。

不过妇人相夫教子,往日都是忙于生计,疲于劳作,本就没什么时间修习,加之知道自己天资不行,因此对于功法优劣好坏也并不怎么在意。

总之,不过是有胜于无罢了。

道人看了眼有些拘谨的妇人,又看了眼其身后正眨着一双乌黑大眼睛的小女孩,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问道:“不知你家中可有极为嗜酒之人?亦或是陈年的老酒佳酿之类的?”

妇人听了不由一滞,心中顿时一个激灵,没来由就想到了那只让他们家受尽苦难的白嫩小虫。

这时女孩也下意识仰起头就望向母亲,念头一转,就偷偷拽了拽妇人的衣袖,面上满是乞求之色,小声道:“娘亲……”

妇人不着痕迹的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这道人来历不明,是好是坏一时却也分辨不出来。酒虫已经被那位公子取走,这时若是将事情向眼前道人和盘托出,怕是会给恩人招来祸患。

故而转头望着道人温温一笑,这时面色平静,压下了心中忐忑就是微微一礼,半真半假说着:“道长说笑了,您看我这里一贫如洗的,都快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来的余钱闲银去购置那些老酒佳酿呢?”

“至于嗜酒吗?那就更是没有了,我们一家都不好这杯中之物。”

房外檐雨滴滴不断,落在光滑水润的青石板上,却没有丝毫声响,只有轻微的潇潇风雨之声透进来,但一时间房内却更显寂静了。

道人深深看了妇人一眼,道人游历红尘,看过了多少人,经历过多少事,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他眼里,自是知道妇人所言有着不实之处,心中对此也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但这时却不便挑明,左手一翻,就将隐入了大袖之中,五指连连掐动,心中暗暗默念:“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庚日失物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

顿了顿,见道人没有说话,妇人长叹一声,就又继续说道:“小室家贫,没有什么可以招待道长的,还望道长恕罪。”

说着不给道人解释的机会,将乖巧孩子轻轻往自己怀中一靠,就又说着:“道长既要寻物,时候不早,那我也就不挽留了。”

邋遢道人听了,一边呵呵一笑,一边默默将翻动的五指停下,面上神色不动,心中暗暗腹诽:“什么掐算歌诀,一点也没用!”

顿了顿,心思又一转,懊恼想着:“看来我是真没测算天机的天赋,难怪这么多年山上这基础测算考试总是不过!真是头疼,头疼……”

“哎,这天机算数总是时灵时不灵的,罢了,不算了,不算了!”

可怜的粗心道人屡次通不过考试,历年来零零散散的学了一百三十二种基础算式,这时完全忘记了这掐算歌诀是专门用来寻找失物的,这物既不是他遗失的,用这法子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可谓是求神拜佛都上错香了。

道人轻咳一声,面上还是云淡风轻,说着:“其实我要那物不为其他,而是与我修行之路有些关联。”

“况那除我之外,其实对他人并无什么大用,因而若有消息,还望能告知贫道一二。”顿了顿,道人就又继续说着:“当然若真是不便,我也不强求,只当真是无缘了。”

道人说罢,抬起手中葫芦就又喝了一口酒,一口饮尽,随手就又掏出一张黄灿文书,递到妇人面前,以证身份,“看,这是我的道碟。”

妇人一看,身子一顿,脸上神色也随之瞬时一变。

一旁的小女孩这时亦是好奇,水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踮着脚就看了过去,墨字入目,就不由一字一句出言说着:“真……武……山……”

女孩之前也曾学过字,因而此时读着虽比较吃力,但却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妇人这时也回过神来,心中犹自震惊,但还是微微一礼,缓缓出声说道:“没成想道长竟然是真武山门下,方才真是失礼了。”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松了口气,微微放下心来。

真武山可说是定州宗门魁首,定海支柱之一,其门下弟子亦是以降妖除魔,救济百姓为己任,在定州风评一向甚好。加之这等大派灵物无数,酒虫虽说难寻,想必也不会因此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劫掠害人之事。

道人微微一笑,接着往下说道“我名薛颠,却是真武门下子弟,因师命而来到济阴。”

说着,道人罕见的正了正衣冠,“我寻酒虫已经多年,现还缺少一只,故而一闻到你们这的酒虫味就冒昧前来,欲要求之。”

“如若可以,还请妇人告知贫道它的下落。”

妇人听了,一时还是有些为难,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道人瞧见她的脸色,知道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犹豫,就开口说着:“我以太上圣人起誓,必不会恃强豪夺,予否全凭心意,必不强求。”

妇人听了不由一笑,心里彻底放下担心,哪怕是她也知道真武山是太上圣人遗脉之一,太上道之下历数各大遗脉也唯有蜀山派才能与之一争。事关圣人与宗门清誉,以此为誓自是真实无假。

当下便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就将来龙去脉和道人说了。

“伏尘?”道人问道。

妇人微微点了点头,一边就轻声安抚着怀中嘟着小嘴,犹自不甘的半夏。

道人莫名就想到方才在雨中见着的那位清俊少年,一时就来了兴致,喃喃自语道:“却是有趣。”

语罢,看着妇人怀中的小女孩,不由一笑,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眼前这位略有些瘦黑的女孩虽看着不很漂亮可爱,但却冥冥中就给自己一种很舒服顺眼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很合眼缘。

至于为何会如此,道人皱了皱眉,一时也想不明白。

第五十九章 代价几何

天穹上的阴雨还是绵绵而下,将一切都笼罩在烟雨蒙蒙之中,水气缭绕,一切都宁静而又自然。

餐霞道人撑着伞就出了孙府内院,来到大门前,这时还有着一个仆役和一个少年,正在等候着。

道人在门口站定,冷冷目光一扫而过,就开口问着:“都办好了吗?”

那仆役一身车夫打扮,此时听了一怔,连忙上前,低声答道:“办好了,那人正在城北一处宅院里,似乎正在买房。”

顿了顿,偷瞄了下道人脸色,就又小心翼翼说着:“马车皆已备好,道长若是愿意,现在就可过去。”

道人微微点头,心中对此很是满意。

接着心头却倏忽又是一冷,一股寒意涌上来,动作这般快,怕是县令早就准备好,等着自己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死穴被人拿捏在手中,再是不愿,却也不得不就范,还有着什么可说,什么可做呢?

想到这,道人苦笑一声,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咳了几声,心口一阵绞痛,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旁白衣少年看见道人神态,就连忙上前搀扶着道人,开口说着:“师傅,您没事吧?”

少年的皮肤很白,就像大周的南方士子一般,显得灵柔潇洒。

双唇十分红润,简直就像涂抹了胭脂一般,但比之胭脂,这份红却十分自然。与清雅五官一配并不显得女气十足,反而有种妖异的俊美感,让人印象深刻。

道人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微微一笑,面色顿时柔和起来,摆了摆手就说着:“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毛病了,况且,急功近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道人顿了顿,感觉心口痛感渐渐退去,轻叹一声就又继续说着:“欠下的总是要还的,记住我告诉你的话,修行要一步一步稳当的走,才能走的长远,哪怕一时慢些也没关系,看得到前路就行。”

“只要有耐心,总能走到最后。”说到这,道人有些感慨,“若是一味只图贪功冒进,待到前路断绝,到时那就是悔之晚矣了!”

少年一边听道士语重心长的说着,一边看着他鬓角白发,心中一阵酸热就涌上来,十来年如师如父让他情不自禁就说着:“师傅何以至此?再缓一缓不行吗?”

少年说罢,眼眶就有些泛红,道人将自己从乡村之中带出,从泥途里的一个百家乞儿到如今衣食无忧,甚至还能走上玄而玄之的修行之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少年自是感怀深重。

道人伸手轻轻按在少年肩上,看着他犹自青涩的眉宇微微一笑,“再建宗门是我一辈子的心愿,为了这个,哪怕我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就算是生命,就算是道途!”

道人说着,目光就有些感慨复杂,近乎自言自语的又重复强调了一句:“就算是生命,就算是道途!”

语罢,似乎心情稍稍舒缓了些许,道人洒然一笑,就出言安抚着少年:“况也不是真就就没有了希望,虽肉身成仙无望,但宗门创立之后我亦是能得香火气运供养,或成宗门祖灵,或积攒气运再行转世,都是路子。”

“比之那些懵懵懂懂的红尘世人,沉沦的越来越深,道性渐渐消磨,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少年闻言,微微点头,心中知道道人是在宽慰自己,若能此世成就,又何必拖到下世,再行转世,又有着胎中之迷,前尘往事统统忘了,再行修行又是何等困难。

再说若非转世在大周这等煌煌天朝,但凡有天资,人人皆有着上升之阶,一旦转生到偏远小国,怕是连道都难闻,只得蹉跎天资,待到下一世,就又不晓得是什么光景了。

但少年心思细腻,此时却不说穿,毕竟说了也是无用,还不如让师傅放下心来。待得日后自己有幸迈入更深道途,甚至成为长生境中人,到时一切都好说,也好办了。

甚至弄来仙药,如当初的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一般,以莲花化身,重活一世,亦不是不可能。

道人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摆手,瞥了一眼一旁仆役就说着:“事不宜迟,走吧。”

仆役正愣着神,虽大众都有机会修行,但大多数人其实还是迷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没有着师傅言传身教,日夜熏陶,这时哪怕闻着了些许道途中不是秘密的秘密,也只觉得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加起来却是一头雾水,似乎明白却又似乎不明白。

这时听了道人催促的话,就回过了神来,顾不得深思,连忙就恭敬的应着。

这道人是府上贵客,虽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县令似乎都极其慎重,以礼相待。孙府治下极严,哪里能容得自己在贵客放肆无状,自是战战兢兢,唯恐有了丝毫差错。

马车速度较快,只是比之牛车略微颠簸了些,但城中地况很好,铺着的都是块块相连的青石板,平整光滑,故而倒也并不像城外崎岖路上行的那样时时震荡。

再加之雨天行人车辆都是稀少,因此这时虽说是一路疾行,但马车整体还算是平稳。

马车里还备着些热酒熟食,外加些各色蜜饯糕点,这就是细微处的心意了。

但这时两人都各怀心事,并无食欲,故而却是未动分毫。

很快,没过多久时间,马车就渐渐的停下。

仆役转头隔着竹帘低声问着:“地方已经到了,道长是否现在就下车?”

“嗯。”马车里淡淡传来一句。

道人刚一下车,微微打量一眼就见着四周都是茫茫水丝,一股凉风带着水气迎面扑来,清爽之中却又含着丝丝透骨寒意,让人不由一震。

这时前面还有着一个人正在焦急等着,做普通行人打扮,见了道人下车就连忙过了来,沉声说着:“人已经进去一些时候了,想必马上便会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宅院。

道人听着此人说完,微微点头,手一摆,就吩咐着,“都退下吧,不要跟来。”

说着,道人撑着纸伞径直就向前去,少年紧随其后,留下低声应是的车夫仆役。

第六十章 不得善终

道人缓缓向前,脚步很慢,风雨中却如同在闲庭漫步,高大的身材此时走在路边,飘飘然间风姿出众。

道人看着不远处的小池塘,兴致来了,就撑着一把伞慢慢踱着步过去,突然他脚步微微一顿,却不转身,直接就开口问道:“道真,你说,何为气运呢?”

身后妖异俊美的少年想了想,说着:“气运,就是运气吧?”

没有停顿,少年就又继续说道:“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时势顺利时天地都来助力,做事得心应手,然而大运一去,再是出众的人物也难以抵挡,陷入低潮之中,被他人欺辱。”

“戏文里说的‘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道人听了点点头,后又摇摇头,看着少年疑惑的目光就缓缓出言解释着:“气运其实就是天眷,天眷深厚者甚至走路都能捡到宝物,跳下悬崖就能得到前辈高人的传承,这些就像戏文里演的一样。”

说罢,老者顿了顿,转身看着少年轻轻一笑。

少年微微一囧,知道自己总是偷跑出去看戏文的事情怕是早就被师傅知道了。

老者摇摇头,并没有太过在意,少年自然玩心重,但只要功课没有落下,不误了正经事,那也就随他去了,过分压抑反而会不大好。

道人抬头看了看依旧连亘在天地之间的阴雨细丝,继续说着:“天道至私,每个人出生的秉性、天赋、气运都不尽相同,就像这下雨,天之恩露,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每处其实都有着差别,或大或小罢了。”

少年听了亦是有些疑惑,出声就问着;“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差别呢?又该如何改变?”

道人轻叹一声,“天道至私而又至公,其既随心而为,却又有迹可循,就像累积功德,功德深厚者即便转世其天资悟性亦是不会差,有点儿像是投资,有点儿像是交易,又有点儿像是功过赏罚。”

道人慢慢走着,微微侧身看着一脸沉思的少年,“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境界不同,你所能看到的,所能想到的也都不同。”

“就像佛家讲的三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一样,你的理解会随着你的经历积累而不断的改变,所以,我的见解现在你不用太认真,姑且听之就可。”

顿了顿,道人话锋又是一转,“餐霞,餐霞,你来说说,为何我们门派名会是这个?”

少年想了想,灵光一闪,面上闪过一丝喜悦,就说着:“气运多彩绚丽如霞,所谓餐霞,便是倚仗气运之力修行。”

道人微微点头,“不错,我们宗门原在一子国修行,应命而相人相,相地相,受国家气运供养以修行。”

说着,道人苦笑一声,有些感慨,“可惜,再想回到那段时光已是不可能了。”

少年紧紧跟随者道人,踌躇了一下,鼓足了勇气还是开口说道:“师傅您真的要帮他夺运吗?争天之运,怕是不详吧?”

道人瞥了少年一眼,心中一暖,知道他是不想自己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但有时总是事不由人,自己也是无法,有的事情是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

“我也知道,此法不祥,若非如此,这秘法当初也就不会被宗门束之高阁,封存不得面世了。”道人摇了摇头,出声解释着:“当初来到大周,我修为薄弱,又身负宗门传承,豪门贵族自是看不上我,修行浅薄的却又难以帮得上我。”

“只有他,能使得上力,却又心疼他那个宝贝儿子,有求于我。”

“故而此事,是不得不为了。”

少年默默听着,这时心思一转,就又有了好奇:“那么那被夺运之人,最后会怎样?”

道人听了顿时止住脚步,撑着伞的手微微一颤,话语却是冷酷如冰雪:“自是死了,便是连道性都会一并被削去,灵性消泯,下世,乃至下下世,都难以再闻道音,沉沦于尘世,不得超脱。”

少年听了浑身一冷,心里同时一颤,一时间竟怔怔说不出话来。这后果对任何一个修道人而言都太重,也太大了。

道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少年的震惊,深深的叹一声,沉吟良久而后出言说着:“若要成事,自是免不了牺牲,无论是我,还是他,我都在所不惜。”

他自是不会告知自己这位弟子,哪怕一时能抵过天罚之惩,但冥冥中亦会伤了自身气运,怕是最后下场并不会太好。

待得将其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宗门之主,自己安心之后,或就要断掉与宗门联系,自行消陨以求天悯,赎得罪过,以避牵连。

先前说的那些宗门祖灵之类的话语,不过是宽慰人心的言语罢了。

褫夺天运,能得善终,自己都不相信。

说罢,道人就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怅然不再言语。

说话间,两人也都来到了小池边,道人望着身前澄澈的湖水,柳树枝条在一旁轻舞,这时就有些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睛细眯,深处就有着一丝苍凉疲倦之意,似是回忆,似是感慨。

正想着,不远处门口就有了动静。

两人身上都有着修为,耳聪目明,故而哪怕在风雨之中也能听见细微的声响,况且这声音虽显得谄媚,却并不微弱,径直就穿了过来。

“公子,您放心,这事我定会办的好好的。”一边说着,一个中年人首先就踏了出来。

“嗯,那就好。”伴着这个清音,就见着一位翩翩少年转了出来,束着小冠,身穿雪白的云服,面上微笑着,简约而儒雅。

道人眼睛一亮,默默注视着,心中不由暗暗赞叹一句,真是卓然出众的少年郎。

这时伏尘也瞧见了柳树旁的两人,目光一扫,却并没有在意。

牙人殷勤的将门帘挑开,伏尘微微点头感谢,身子一动,就要上车。

道人这时不再犹豫,眼中褐色光芒流转,凝结成无数细微不可见的莹莹咒文布满双眼,微微一眨,就看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天阴聚煞

这一看过去,县城各种形态的气运气息都收入眼底,有武者鲜红血气,有文士缤纷才气,又有县衙,城隍庙处的冲天气运灵光。

但道人微微凝神,其余各种或白或红或五彩光芒就全都消失不见,天地之间只剩下伏尘上面有着一片瑰丽景象。

道人渐渐看去,就见着了一丝紫气在其头顶外围游走不定,倏忽一下一只紫气盎然的小麒麟在一片蒸腾如白雾的云气之中欢快的腾跃着,十分活泼。

周边丝丝缕缕白气不断进入小麒麟的身体,滋润着它的身躯,让它的身躯越发凝实了起来,这时摇头摆尾,看似十分欢悦的样子。

道人心念一转,眼中无数咒文顿时消融化为一片黄褐光渗透进眼球之中,正待仔细往里细细的观察,就见麒麟虚影似乎发现了有人窥伺,神目一转,就直直对上道人莹润双眼。

道人心中一惊,但这时却来不及反应,只听得虚空中一声嘶吼,同时一道青紫光芒闪过,眼前的一切顿时都如明镜摔地般径直碎裂开来,不再得见。

道人眼前一黑,心口又是一阵疼痛,身子一软,连油伞都快拿不稳,竟要斜斜瘫倒在地。

这时身后的弟子见了,心中一惊,连忙上前一步就扶住了道人。

伏尘感受着魂海中宝镜微微异动,心中一转,就微微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道人和他身旁的少年。

少年这时见着伏尘望过来,不动声色,脸上连忙微微一笑,笑容纯净而无害。

伏尘眼眸一缩,知道方才是他二人窥伺着自己,但这时身处于县城之中,法令严峻,却无法顿时发作,只得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心中思虑着放下车子帘幕,不再理会。

“师傅,你没事吧?”待得牛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再也不见,少年将视线收回,连忙就问着。

“没事。”餐霞道人微微一咳,缓了缓气,轻声说道。

说罢,道人脸色微微一沉,出了一会神,心中感慨莫名,紫色麒麟气运,哪怕只是一丝,这日后成就也绝不会小了。

……

孙府,一间深藏在府内的静室,四处窗门紧闭。

孙文站在房中,里面的烛光幽微,脸上大半都被黑影覆盖,看不出喜怒来,这时目光微微下瞥就低声问着:“什么事情?”

语气淡漠,带着深深不可测度的寒意。

地下跪伏着的一个身影微微抬头,心中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一翻,手腕上的一根乌黑细环幽光一闪,一只青色小瓶就现在手中。

那人双手微微向上,将青色小瓶呈送给孙文,恭敬说着:“这是天阴聚煞瓶,来时大人曾吩咐过,说您见了自然知道应该如何行事。”

“另大人再三强调,此事关乎日后大计,万万不可疏忽大意,须得小心行事才是。”

孙文眉头微微一皱,沉吟片刻,就沉声说着:“回去禀告大人,就说我已经知道了,必不负大人众望。”

语罢,孙文微微踱了几步,心中思量一番觉得并无遗漏后就又摆了摆手,吩咐着:“就这样,你下去吧。”

“是!”地上的幽幽人影垂首应了一声,随后身子微微晃动一下,居就凭空消失不见,如同瞬间融入了黑暗之中一般。

孙文见了微微一笑,眼睛微微眯起,就轻蔑的低语一声:“画虎不成反类犬,真是可笑。”

“用这等人,如何能够成就大事?”孙文冷冷一哼,随后马上就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身子一冷,看了看周围,闭口不再言语。

转过身,就向灯火处走去,原来那是个桌案,案上立着一个铜牛灯。

灯光虽弱,但还是照亮了桌案之上,却都是些清雅的文房笔墨。

孙文过去,气流一动,灯火摇曳隐隐就照着桌案后的场景,却是几个大书柜。

孙文目光微微一扫,没有理会桌案后的那些案籍书本,直接走到了案前,视线投在一旁堆积着的文件之上。

这堆文件的最顶端上已覆着一层薄薄的灰,看来已经是有些时候了。

孙文微微沉吟一下,就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文卷,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小字。

字迹工整,是大周最为正经的小楷,犹如雕刻一般,任是谁也无法由这字迹而推出是何人书写。

温和昏黄的柔柔灯光照在纸上却微微泛出一丝冷意,孙文沉默看着,过了片刻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双唇一动就轻轻吐出一个字:“焚!”

瞬间,文卷无火自燃。

孙文神色不动,随手就将手中文卷抛出,文卷燃烧极快,还在空中文卷就化为了一堆黑灰,洋洋洒洒就飘落在地上。

孙文没有理会残灰的去向,转过身径直走到窗前就推开了窗子,双手负后,目光遥遥注视着远处的一处小山头,喃喃自语:“山神庙……聚阴……相柳……”

“真的是要救它出来吗?”

“交好妖族?太上道都不管这李家皇朝,妖族又能如何呢?”

想到这,孙文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既已上了船,得了好处,这时哪里还有着退路选择?”

“当初是不得不为,如今也是不得不为啊!”孙文苦笑一下,“没有着当初投机,我一介寒门,又无惊世才能,哪能就走到这个位置?怕是早就泯然于诸多举人之中了。”

孙文将袖中青色小瓶放在手心,感受着它微微泛凉的触感,不由微微一叹,“多事之秋啊!”

……

伏尘坐上牛车,木着脸,心中就是沉凝,默默沉吟思考,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自己未曾夺得案首,故而深居简出,并未与他人有过什么冲突,也很少见人。

记忆中也从未曾在此时遇见过那古怪的两人,这世重来,虽说大势不改,但看来些微小势已然正在悄然发生改变,自己还得小心才是。

不知那两人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要窥探自己?原来渐渐清晰的局面一时又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伏尘目光意味深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道人旁边的那位少年给自己一种熟悉感。

似乎曾在前世见过,但细细一想,却又没有着一张脸能与其对上,实在是古怪……

第六十二章 封灵法阵

牛车缓缓而行,自大街小巷中穿行而过,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小院就又出现在眼中。

伏尘径直向内而去,这时已到了午时,屋子里就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

往里一看,桌案上已经摆了几样菜,是一盆鲜鱼和一些肉食,另外就是些黄花菜之类的可口蔬菜。

伏尘走了进去,就见着一个魁梧少年从里侧一转,这时正正的就对上了伏尘。

少年见了伏尘就愣了一愣,立时便站住了脚。

目光从伏尘身上的白云服上一掠而过,随后就又马上回过了神来,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对着伏尘连忙深深行了一礼,就拘谨说着:“见过公子,沛阳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少年正是朱沛阳,朱铁崖之孙,先前朱铁崖已经与他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因此他虽没有见过伏尘,但这时却也能猜的出来眼前之人是谁。

对他这种舞刀弄枪还可,但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就犹如看到一个个墨字化兵化将铺天盖地的冲杀过来的人来说,见到伏尘这样的比自己还小一两岁却一举夺下县试案首本就心生敬佩,更遑论其还救了自己的性命,因此对于十年之约并没有什么排斥,甚至还有些喜悦。

这倒不怨少年自甘堕落什么的,实在是身为一个贫苦少年,自小便生存在小小济阴之中,眼界本就狭小,根本未曾有过走出去的想法,再除了身上有些蛮横的大力之外,一直也没什么特殊的过人之处。

似这等少年,若无意外不是去参军搏个前程就是去个大户人家做个护卫仆役,若是随心一点,就是混迹在市井之间乃至最后加入一些不入流的小帮派,靠着做些下九流的事混口饭吃。

因而能跟着伏尘在一般贫苦中人看来就已然是极好的出路了,听闻其还是举人种子,秀才可说是没问题的,举人也有些希望,更别说其年纪还这般小,前程远大,无数可能,日后究竟会走到哪里还是难说。

伏尘连忙将朱沛阳从扶起,笑容温和,就出言说着:“不必拘谨多礼,日后把这当做自己家即可。”

正说着,就见三三和朱铁崖一前一后也进了来,手上却是拿着铜盆、油灯之类日常用物,这却是为着日后生活做的准备了。

待得几人都用过午饭,伏尘将少年朱沛阳就唤到房中,望了他在冷光中微微泛青的脸庞一眼,思忖片刻后便说着:“之前我已将你体内阴邪之力祛除,但因果未了,哪怕有着县城法域的阻挡,但冥冥之间还是有着牵连影响。”

“既你现今已经醒来,那就可以再行施法了。”

朱沛阳呆了一下,心中有些坎坷不安,也不去理会伏尘说的什么因果,就忙出声问着:“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伏尘微微一笑,伸手就从袖中一颗取出流光溢彩的美丽灵石。

若是有人眼尖,自然就能发现灵石上此刻已被刻上了细细的符篆灵纹,这是阵纹师的手法。

贫苦少年朱沛阳看得怔怔,对于一般人来说,寻常用得都是铜钱,就连成锭的银子都很少见到,更遑论说这价比黄金的灵石了。

伏尘见了一笑,心里却是十分理解,前世的自己初见这天地灵秀姿态也没比少年好到哪去,故而也没有计较少年此时的失态,直接开门见山就说着:“这是中品灵石,上面已经被我篆刻了封灵阵,可封印你周身穴窍气机,保你一时无恙。”

“至于日后的问题,自是很快就有着解决之法。”

说到这,伏尘眸眼深深,顿了顿就示意少年坐下,将灵石递给他就又继续说着:“将它放在眉心之间,凝神勾连即可。”

朱沛阳闻言点点头,很是顺从的就将灵石摁在眉宇之间,意念微微一动就觉一阵清凉之息涌进来。

却是灵石之上微芒闪烁,其上的灵光篆文若流水一般自眉心蔓延而出,很快就笼罩了全身。

只见其身上篆文灵光一闪,隐隐就有着复杂阵纹浮现,但瞬间便又重新隐去,光芒全都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朱沛阳手上灵石上的灵光也尽数湮灭逝去,晶莹不再,失去了所有的鲜明光彩,顿时变得普通起来,就像河岸边最普通不过的石子一般,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不一会儿,朱沛阳就觉身子一轻,仿佛一块重石从身上卸了开来,顿时就有种豁然开朗的通畅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伏尘见了却是一叹,心里暗暗想着,自己还是实力不足。

若是此时炼出法力来,哪里还需要这般辛苦篆刻,心念一动,灵力自然而然便会被牵连而出凝成法阵,封住其周身窍穴,隔绝内外气息交连。

……

孙府。

冷风萧萧,但房门之内却还是温暖如春,却是早就燃着无烟木碳。

贮盆以满,此时满盆燃着不仅无烟,甚至还有着丝丝缕缕的幽香自鼻间飘过,这却是府内下人将一些可燃的昂贵香料细细磨成粉洒在了木炭间隙之间。

其与木炭一同燃着,徐徐散在空中,微微一嗅,就有着凝神静气,提神醒脑的作用。

“不知道长此次看得如何了?”孙文面上笑着,起身亲自给餐霞道人斟了一杯酒。

餐霞道人这时脸上有些木然,但看着孙文动作,心中轻轻一叹还是开口说着:“却是个大有气运之人。”

顿了顿,察觉到自己话语中有些错漏,道人就又重新补了一句:“或也不能说大有气运,只是其身上似乎有着一丝麒麟紫运,虽说量不多,但单凭这个就已经十分不凡了。”

孙文一惊:“麒麟紫运?”

麒麟是天地瑞兽,气运中有着麒麟之相都是少见,更别说更是紫运。

紫色贵极,听闻当初太上圣人过函谷关之前,当时还是关令的文始真人尹喜见有浩荡紫气从东而来,就知道了将有圣人过关,果然不久之后老子就骑着青牛而来。

尹喜执弟子礼,向老子请疑求教,老子应其所求,便著了文意深奥的五千余言道德经,留传于世间。

文始真人道脉传承,这才有了今日雄踞蜀州,御剑乘风,出入于青冥之间的蜀山派。

第六十三章 十之一二

窗外风雨摇曳,明暗之间光影绰绰,枝枝青竹便映入眼帘。

餐霞道人点点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不错,不是文气滔天反哺气运而成就是天承灵运,潜藏气运微微勃发,要不就是与麒麟一族有着些许关联,从而得到了麒麟一族的一丝气运遗泽。”

顿了顿,道人微微皱眉,沉声道:“但无论如何,由此看来,这个少年都不会简单了。”

孙文笑笑摆了摆手,并没有太过在意道人的言语,“身上气运不凡之人又有哪个能简单了?”

“只是再是气运深厚又如何?没有着实力,一切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说到这,孙文微微冷笑,习惯性的就带上了一丝威严,说着:“天纵奇才,气运深厚却半路而折,这种人自古以来早就是过江之鲤,数不胜数了。”

“没有时间去成长,去将资粮转换为真实不虚的实力,这样的人,你我何惧之有?”

餐霞道人心中还是有些忧虑,但这时看着孙文意气风发也不好再多说,只好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看着餐霞道人没有作声,孙文脸上就又浮现一丝笑容,心中一动,想了想就又继续试探着问道:“这秘法真就只能夺得其十之一二的气运吗?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获得更多呢?”

道人看了孙文一眼,有些讶然他的大胃口,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沉声说道:“夺运乃是大损功德之事,能夺得一二本就是侥天之辛,更遑论更多了。”

“我先前的宗门只是小脉,在一子国之中还能有些威望,但放眼大周乃至洪荒,就不够看了。”

话到这里,道人微微一顿,看着孙文犹自不死心的样子,就又开口缓缓说道:“故而能有着这等秘法已经是不错了,其中八九都得在过程之中遗失散去,这也是必须的损耗了。”

“其实单这一二,就已经是难得了,多少人苦苦以求,穷困潦倒一生都未必有着一二大运。”

“至于完整夺取气运,甚至是剥夺命格之法,或也不能说没有。”

说到这,道人见着孙文眼神闪过一丝炙热,微微一笑,将面前杯酒一饮而尽,就又继续说着:“但这就不是我这等小派所能觊觎拥有的了,遍数天下宗门道脉,怕也只有似无极星宫、玄空易派这等当世顶级大派之中才有着可能记录存有。”

“大人若是真的有心,倒也不妨前去借阅请教。”

这话说的隐隐带刺,甚至有些冰冷生硬,却是道人早有不耐怨言,此时就隐晦借此发泄着不满。

听得这话,孙文先一怔,挑了一下眉头,深深望了道人一眼,就坦诚笑说着:“道长说笑了,我若是真有着这通天能耐,又何至于蹉跎于此!”

说着指了指地面,停了停就又起身深深一揖,十分恳切地说着:“此事,终究还赖道长出手相助才是。”

这话说的和颜悦色,却是孙文心中明了,这次急促之间改易夺运人选,道人没有时间与施术人结下因果以此来抵消术法的反噬之力,道人必是要因此而更伤元气。

此举却是恼了道人,使得其心怀不满,只是因为还有求于自己,这时不便发作罢了。

孙文又觑了觑道人脸色,见其面色稍缓,就又急切问着:“事不宜迟,否则恐生变化,不知道长择定了何时?”

封印破除在即,自己此时受命在身,到时怕是难以分心,只得早早将此事定下,否则拖到后面,等到伏尘和辛灵滨之女有亲,那时怕就不好动手了。

毕竟一旦动作被其后面那人知晓,没有着姻亲关系还罢,有了这层关系还敢伸手那就是勿怪言之不预了,势必会出手干预的。到时哪怕成功,吃下去的也得吐出来,甚至还得连本带利的偿还。

就和自己受命一样,也只能暂时装聋作哑,装作不知道封印的样子,做出姿态来,将一些小动作伪装一二,这既是给真武山那尊大神的面子,也是以防其万一计较而牵扯出自己背后的人物。

只是可惜自己,却是不得不去做那过河卒子,未来下场如何,却是不好说了。

道人听出孙文这话的催促之意,良久无可奈何叹了一声,收敛心神,苦涩一笑后就说着:“就在今夜吧,只是希望事成之后,大人能不忘昔日承诺。”

孙文闻言点了点头,目光诚恳,温和说着:“此事若成,自是不敢忘道长大恩,到时文书立刻双手奉上。”

道人心中静冷,当下站起身就说着:“既是如此,我这就出城施法,到时还望县令大人坐镇县衙,替我遮掩一二,以免被人坏了大事。”

说罢微微一礼,不愿在此地久待,转身就径直离去。

坐在椅上的孙文,从餐霞道人的背影收回视线,缓缓站起身踱到窗前,微微仰气脸望向远处,露出一丝冷笑。

道人出了院门,看了看阴阴天色,上了牛车,就是暗自一叹,“为虎作伥,怕是日后报应不爽啊!”

随后不禁又是自失一笑,为之奈何?

……

与此同时,济阴县城数十里之外的荒野,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向着济阴而来。

只见她骑在一头青驴背上,腰间悬配着一柄黑鞘狭刀,左手上还套着精致小巧的连指紫金铃铛手链。

少女皱着眉看了看手中地图,又扬起脑袋望向远方,喃喃自语着:“济阴……就是前面了吧?”

说着,少女就想起来这些时日的迷路经历,顿时就有种惨不忍睹,不如了此残生的感觉。

辗转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县城,将济阴周边兄弟邻县全都跑了一遍居然就愣是没有找着正主。

想到这,少女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周围,发现都是些杂草野木后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初具规模的胸口说着:“还好还好,只要没被姐姐看到就好,不然又要挨一顿说教。”

没有着主人的操控,青驴就漫无边际的走着,待得少女回过神来就又是一惊,看了看四处景物没变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次没有一发呆就是半天,不然怕是又要迷路了,想到那天欲哭无泪的样子,少女心就是一颤,细思极恐!

收回思绪,再三确认方向没错之后,只听一阵银铃脆响,少女手一翻,一枚巴掌大小的银色腰牌就出现在手中。

轻轻一点,一道光幕就自腰牌中浮现,少女咬了咬唇,视线就落在一个名字上:“黄兴?”

第六十四章 邪术害人

夜深人静,天幕黑沉沉的,深邃墨染,雷霆声隐隐。

乌云交替重叠,雷光却在里面透不出来,紧紧密密的黑,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有股压抑之感。

在县城之东方向,有着一座幽静典雅的别院,名叫“梅园”,里面遍植梅树,姿态各异。每逢凛冽寒冬,霜凝大地之时,便会凌寒而开,暗香遥送。

这原来是济阴城中一位富商所有,后来知道县令孙文喜爱观梅,投其所好的就将这“梅园”赠送给了他。

这梅园里面颇大,株株梅树挺立其中,不过现在只是深秋,没有花朵傲放,只有着密密的细长枝条在寒风冷雨中轻颤,投影在地上,黑暗交织,莫名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梅园深处有着一间老屋,上面虽有着时光留下的痕迹,但还是看得出来被精心保护的很好,甚至时常有人修缮维持,因而并没有任何破损不堪的地方。

屋内幽幽灯焰在一旁发着光,映照出了餐霞道人神色不明的侧脸。

餐霞道人闭着眼,这时正经端坐着,面前的白壁上就挂着一个画像,羽衣星冠,飘飘似神仙中人。

“道真,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道人微微睁开双眼,一缕凛冽精光闪过,竟使得幽幽静室为之一白!

少年先将香炉点起,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小木盒子出来,恭敬放在道人一旁,跪坐下来就轻声回着:“都已准备就绪了,盒子是县令方才派人送来的。”

一边说着,少年一边打开木盒子,从里面就取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木质雕像。

屋内微黄灯光照着,少年本就肤白,这下就更显得晶莹剔透起来,然而殷红的双唇在此时又为其平添了几分妖异邪魅之感。

道人将雕像取在手中,凝目一看,却是个身材修长的清雅少年,头上带着冠,大袖飘飘,正是伏尘的样子。

这雕像连脸上神情都被丝毫不漏的描刻出来,十分逼真,显是这雕像并非出自一般匠人之手。

餐霞道人深深吐了一口气,挥手就示意身后少年退下。

这时冷风吹入室内,道人不由就打了个冷颤,心里思潮翻滚。

过了片刻,沉默的道人抬首望着璧上的祖师画像,脸色闪过一丝黯然,目光就变得有些阴郁。

自家门派虽说不大,但也算是正派清门,受命于堂皇国君,不入妖魔邪道之流,不行邪术害人之事,却没想到今日却要破例行这伤天害理,有干天和之事。

想到这,道人心情陡然凝重了起来,莫名沉痛如山积于心中,但茫茫天地,却终究是无人可诉。

道人身子微微颤抖着,双目无声泪流,重重向着壁上画像三叩首。

礼毕,道人抬起头,眼眸深沉,神态坚定,无论后果如何,我自一人担之!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想到这里,道人压下心中阴霾,不再犹豫,右手往头上一抹,无声的就将头上玉簪卸下,披头散发。

道人目光看了下去,这是一枚碧绿剔透的玉簪,玉质紧密细腻,极为不俗。

这时在微黄灯光的照射下,就映照出了一丝丝出尘的莹莹冷光。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道人脚踏莫名玄奥步伐,口中念念有词,身子连连变动,越来越快,最后竟如鬼魅一般,让人看不清动作神情。

随着道人的步伐,房中四散着的七根颜色各异的旗幡无风自动,竟然飘立了起来,虚空中怪叫桀桀。

这是七煞幡,一经施展就能暂时聚集七种天地间的阴煞邪气,惑人心智,侵人魂灵。

过了片刻,道人陡然停住脚步,心念一动,七道颜色各异的煞气就全数自幡面中流出,灌入道人手中所持有的碧绿玉簪之中。

不多久,就见着玉簪色成七彩,碧绿润光大多消失不见,只偶尔透出来一丝两丝,也是渗人的幽幽碧光。

“去!”

道人大喝一声,口中居就喷出一口猩红鲜血淋洒在玉簪之上。

血液滴滴渗透进去,玉簪表面就浮现出一道道鲜红血丝,错杂交连,犹如人体血脉。

这时不再犹豫,大袖一扬,右手举起玉簪,径直就向木制雕像快速刺去,直入心口,狠辣至极。

只听得房外一声沉雷,“哗”的一声,大雨就落下来,如黄豆一般砸在大地之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县令孙文此时端坐在县衙之中,蓦然抬起头,微微一笑,右手就缓缓自县令大印上伸回。

这时一个浩然宏大的声音就传来,这是城隍,“什么事?为何法网异动?”

“无事,只是方才似有人窥伺县城,我已然将其惊退了。”孙文笑容不变,但眼神却是狠厉,泛着幽光,有着森然的意味。

“哦,是吗?”这声音里带着些疑惑。

顿了顿,就又传来一道声音,“法网关系重大,还望大人慎重相待,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漏子,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随后,虚空中就陷入一阵长久的沉寂。

自己身为城隍,漫长时光积累之下,虽说修为更高,但名义上却始终受着县令的节制。故而虽说有着疑虑,但也不好动作,只好出声做个警告。

孙文依旧微笑着,但却没有回话,只是遥遥盯着城外梅园的方向。自己方才干涉法网,扰动了方圆百里气机,使得一片混乱,这下无人可以循着法力波动前去打扰施法。

此次,筹谋十数年之事,终是成矣!

……

深夜一个老酒馆外,这时一个醉酒道人躺在墙边地上,死一样的陷入了沉睡。

这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双目一睁,嗅了嗅,喃喃自语着:“好像是术法的味道?嗯,是谁在掩盖气机波动?”

想了想,还是寻不到来源何处,道人苦笑一声,无奈摇摇头,罢了,自己修为大多被废,还是不想那么多了。

醉酒道人叹息一声,将葫芦紧紧抱在怀中,睡眼迷离,蜷缩着就又沉沉睡去,犹如一颗冰冷枯木。

……

“啊!”

正在房中低首写书的伏尘突然心一阵绞痛,面色顿时煞白起来,手中毛笔跌落在纸上,晕出漆黑的一团不规则墨迹。

伏尘眸眼一缩,心有所感,恨声道:“谁在害我?!”

第六十五章 黄土烈焰

大雨滂沱而下,打在了黑青屋檐之上,簌簌而声。

电闪雷鸣撕破了重重的黑色天幕,长长的条形雷电先后划破虚空呈现在眼中,雷声滚滚,震撼心神。

伏尘心口绞痛,脑中仿佛好像在被捣糨糊一般,险些就要痛晕过去。

这时体内火行元力、土行元力似乎自己就有意识般急剧的在身体内流转滋润,但除了稍稍缓解疼痛感外却没有了别的丝毫作用。

就在这时,一道青竹夜雪光影浮现,夜雪降下,青竹摇曳,伏尘脑中痛楚顿时消解许多。

伏尘这时勉力凝聚着心神,默运感应,手一招,万墟神镜就浮现在手中。

伏尘双目怒火炽燃,双手紧紧握着镜面,手背青筋绽起:“我倒要看看是谁再害我?是谁?!”

似乎感应到了伏尘的胸中不可抑制的怒火,神镜表面光芒闪烁,越来越急,只是光芒黯淡,似乎有些后力不支的样子。

却是因为先前连番使用,神镜转化的万民念力早已用尽,本就本源破碎的神镜,没有了能量支持来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威能难显。

看着神镜之上的黯淡光华,伏尘这时却再也顾不得心疼,决心一定,杀气顿起!

伏尘意念瞬息便沉入神镜之中,念头一转,一根猩红的散发着不详意味的因果线立刻便浮现在虚空之中。

伏尘微微冷笑,双手轻轻一拨动,意念顺着因果线沿溯而去,就降临到了一处大屋之中。

……

梅园。

餐霞道人双眼寒光闪烁,十分摄人,这时就感到手上传来一阵凝滞之感,却是玉簪已经是刺之不进。

这时道人只道人不自觉闭住了呼吸,心中一狠,又是一口心血喷出,涂满了碧簪,落在上面的血丝脉络痕迹上就渗透进去。碧簪之上的血丝脉络吸收了血液就通红起来,血色显得越发的深沉。

“疾!”

道人苍白着脸,大喝一声,碧簪之上血光大放,照彻四周,映得道人平日一向沉静的面容都狰狞起来,如同恶鬼修罗。

很快,凝滞感稍减,碧簪就又继续深深刺入木雕心口些许!

当伏尘降临时,看着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伴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伏尘心中怒火亦是越发炽烈。

与此同时,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上逐渐被剥离而去,伏尘双眼清明,心中就是了然:“夺运之术!”

这时不再犹豫,伏尘手一伸,万墟神镜虚影就浮现在手中,微微冷笑,镜光一转对着道人就照彻过去。

就在这时,道人心中大惊,一股不祥预感就笼罩心头,仿佛大祸即将临头。

这时只听得自己呼吸,心脏急速跳动着却没有任何声响传来,似乎一时陷入了难言的沉寂之中。

“哗!”

倏忽,烛火微微摇晃一下,四周全都静止不动,连风雨声都消失不见。

只见风止住了身形,雨滴陡然漂浮在空中,连虚空中的雷霆闪电都静止不动,香炉袅袅升腾的的烟停在空中,一切都犹如一幅静止的鲜明的画,诡异的气息不可抑制的就在四周弥漫开来。

这自然不是时空凝固造成的异象,只不是在镜光的影响下,人的意识思维被加快所造成的幻觉。

突然地,镜光一扯,几乎瞬间,道人的虚幻身影就凭空浮现,却是道人的魂灵被镜光撕扯了出来。

道人虚影一现,这时望着熟悉的四周就有些迷茫,目光一转,就对上了冷笑着的伏尘。

道人这时望过去,眼眸一缩,心中骤然就是一紧,满满的不可思议,想不出伏尘怎么会在这里!

道人回过神来,心中电闪,张口正要说话,伏尘此时却不在意这些,眼神幽幽,身子一顿,犹有实质般,骤然发起攻势。

伏尘面容悠闲沉静,几乎瞬间,就到了道人面前。

在将碰撞前的一瞬间,伏尘一顿,只听虚空中一阵怒吼,一阵嘶鸣,手中就冒出红黄二色光气。

定睛一看,却是一柄以黄土为柄,烈焰为身的长剑,这是伏尘魂灵中的的火土二行的神意显化。

道人脸色一变,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时在神镜法域中被压制却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就看着伏尘将剑往前一送,刺入体内。

嗡——

这力量其实很微弱,但质量却极高,一道剑光亮起,伏尘直直刺入,没有遇到丝毫阻碍,只见道人魂灵一阵震荡后,还来不及挣扎,就片片碎裂开来。

伏尘见着面无表情,神态甚至还有些从容。正待将碎片全数湮灭,使得其魂飞魄散,就在这时,伏尘心中一动,青蒙镜光闪烁,一道因果线又自道人身上浮现。

顾不得道人身体自然吸纳收转魂魄碎片,伏尘眯着眼望着这道由自己连着道人,又由道人连着遥远虚空处的因果线就是一笑,中转站么?还想为他抵挡反噬?

右手轻轻拨动因果线,冥冥之中就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机,孙盛?

伏尘正要前去袭杀,这时头陡然一痛,身形也随之有些虚幻起来。

伏尘心一凛,顿时了然,万墟神镜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这般勉强下去恐怕就要伤及神镜根本了,到时若想要修复,付出的代价就太多太多了!

思及此。伏尘不再犹豫,心念一动就将手中二色长剑急剧缩小,变成一柄细针大小的小剑,青青澄澈镜光覆盖其上,立时就包裹住了剑体全身。

伏尘望着身前悬浮着的小剑微微一笑,随手向因果线方向一指,小剑忽然震颤了下,锋芒大涨,就发出一声声清清剑鸣。

“去!”

只见空中的飞剑犹如鱼儿般窜出,围着伏尘转了两圈,就顺着蔓延的因果线,向着远处急射而去。

几乎瞬间,有着因果线的传递,就闻着遥远虚空中传来碎裂之声,与此同时,一阵凄厉惨叫声也随之传来。

伏尘见了就露出一丝笑容,这时神镜之力再也维持不住,伏尘身形一转就随着镜光回转到躯体之中。

神念消耗过多,这时伏尘十分疲惫,几乎来不及睁开眼睛,趴在书桌之上就沉沉睡去,神态安然。

第六十六章 石妖石春

梅园。

当伏尘不支,意念回转身体之时,万墟神镜笼罩整个梅园的法域也是随之一同全部消失。

于是风雨声又从屋外透了进来,风继续向前掠过,雨滴自半空中坠落,直直砸向大地,香炉袅袅的烟升腾起来,又消散在虚空之中。

静止的画动了起来,于是就有了万象的鲜活气息。

方才看似凶险漫长的过程说来时间很长,但其实一切都不过是电光火石眨眼间的事情。

只听得道人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就沉重摔跌在地,仰面不起。

屋外少年听了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师命规矩,马上推开门就跑了进去,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道人,内心顿时一阵不安惶恐就涌上心头。

“师傅,师傅!”少年跪在道人面前,看着道人苍白着脸色,双眼紧闭没有丝毫的回应,一时间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内心茫然失措,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突有个人影自暴雨雷鸣的屋外走进,脚步缓缓,但一步一步却很坚定,很快就来到了少年面前。

梅园平日少有人住,哪怕是县令孙文也不过只在冬日梅花怒放之际才前来住上几日。

因着施法的要求,今日更是屏退了仅有的一些维护房屋日常的仆役丫鬟,因而这时除了自己师徒二人,应当再也无人才是。

名叫道真的少年抬起头惊讶看去,就隐约见着一个身材十分壮硕魁梧的大汉,肤色异于常人,浑身上下都是淡淡的冷青色,就像深山险峰之下伫立着的历经无数风雨的嵯峨怪石。

“石妖?”少年微微一僵,感受着弥漫在空中不再自我约束的淡淡妖气,皱着眉,不由喃喃自语。

雨一直在下,大汉此时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身上流下,沉重脚步向前,就在木制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大汉目光冷毅,望着地上一躺一跪的两个身影微微一礼,嘴角微微翘起,对视着少年彷徨讶然的双眼就轻轻说道:“两位一路走好!”

这话一尽,杀机毕露!

“为什么?”少年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就十分不能理解,不可置信的问道,“我们,明明是在帮他做事,为何还要杀我们?”

大汉恍惚一下,就想到了今日下午的一番谈话。

“石春,你跟我也有十几年了吧?”孙文背负着双手,望着窗外的风雨淡淡问道。

站在孙文身后的大汉低首谨立,一时不大明白为何孙文将自己从少爷身边召过来,于是只好老实答道:“已经有十八年了。”

孙文转过身点点头,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你在我身边待了十三年,一直恪尽职守,五年前我不放心盛儿的安危,这才将你派到了盛儿身边,免得他一时闯祸,被别人所伤。”

“虽名为主仆,但五年来,盛儿自小到大,又哪里把你当做一般仆役看待,早已是亲人一般了。”

石春微微低头,“大人言重了,实在不敢当!”

孙文笑了一笑,摆摆手,嗓音低沉,就继续缓缓道:“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石春低敛着目光,恭敬说着:“但凭大人吩咐!”

孙文满意点点头,说道:“今夜施法完成之后,你就将受伤的餐霞道人和他的徒弟除掉。”

“是!”石春直接应承下来,作为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奴仆,没有问为什么,也不用问为什么。

道人成了,为免泄密自是需要将其除掉;道人败了,那更是万死不足惜!

……

石春沉默看着,眸中冰凉一片,没有回应少年的疑问,双脚一踏,就横冲数步,体内妖气流转爆发,本就粗壮的双臂鼓胀一圈,几乎都要撑破衣袖,一拳凶狠的对准少年头颅狠狠砸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躺在地上的餐霞道人陡然睁开双眼,悄然无息。

电光火石之间,一阵刺耳音爆声传来,石春来不及任何反应,流光溢彩的碧簪就直接撕裂了空气,带着簪尾后的一条白线势如破竹穿透了他的胸膛。

随后‘噗’的一声闷响,玉簪死死钉在身后的墙壁上,沛然一击,深入白壁。

滚滚雷音中,几乎只一眨眼,势不可挡的大汉就止住了来势,全身都在颤栗,坚如精钢的身躯方才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心口一个硕大的黑洞清晰地透出了身后玉簪的身影。

哪怕是天生肌肉冷硬的石妖也抵挡不住一位同为天人境强者拼着魂飞魄散,生生世世不存的代价,凝聚全身精气神运使门派传承重宝的致命一击。

一损百损,大汉心口处的黑洞不断扩大,一块块小石子不断自身躯上掉落下来,几乎是只一瞬间,大汉的身影就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块块冰凉坚硬的碎小石子,微黄灯光下,泛着死青的冷冷光泽。

少年看着,心中一喜,转头看向道人,高兴的说道:“师傅,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正说着,少年突然瞳孔猛的紧缩一下,就见着了道人闷哼一声,口中就不断溢出血沫子。

少年心中一慌,连忙急道:“师傅,师傅,你没事吧……”

道人脸上见不得一丝血色,望着身边的少年轻声说着:“道真,快走,离开济阴,离开大周,哪怕找一个小地方,一定要将道脉传承下去。”

“答应我!”

道人眼睛通红,一边沉声说着,一边双手紧紧抓着少年的手,死死盯着少年的双眼。

“是!是!”少年哭着点头,“道真知道了,道真知道了,师傅你快起来吧。”

道人胸口急剧的起伏,心中渐渐冰凉,连呼吸的空气都似乎带着一股血腥的死亡气息。

魂魄碎裂之下还勉力一击杀死一位同为天人境界的石妖,哪怕自己境界更高,这时也已油尽灯枯,神仙难救了。

“痴儿,我早已经没救了。”

道人微微一笑,手轻轻放在少年的头上,“我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的,不过早晚罢了,不用难过。”

“记住,赶快走,远远的离开这里,一定将道脉传承下去。”道人惨然一笑,感受着意识逐渐在消散,慢慢闭上了双眼。

或,这就是报应吧?只是可惜,再也看不到刻着餐霞门这三个大字的门柱立在这广袤无边的洪荒之上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师傅!”少年跪坐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泣不成声。

第六十七章 怒火薪火

雷声滚滚,雨一直在下,甚至还有着越来越大的趋势,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似乎要将济阴化成一片泽国。

就在伏尘将小剑递入虚空之中,远处传来一阵惨叫之时,县令孙文原正冷笑着,突的心中震动一下,一把拽下腰间莹润剔透玉佩,就托在了手心。

只见原本完美无缺的玉佩此时已然出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差一点儿就将其彻底分割成了两半。

这是双心玉配,共有两块,将人一丝魂念气息送进去之后,就有着护佑其身心魂灵的作用,亦是墨家除各类机关器械,亭台楼阁之外少有的玉制器物。

这玉佩有点像魂灯,一旦其中一块玉佩之主受伤,玉佩碎裂,另一块玉佩也会同样碎裂,以示警戒。

不过其自动护主的功能,就不是物美价廉的一般魂灯所能具备的了,因而价格不菲,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了。孙文当初也是花了很大力气和资源才能购得。

孙文面寒如水,这时顾不得还在县衙之中,心中急切直接就开口喝道:“遁!”

只见一道流光闪过,孙文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随着琉璃遁光向着远方掠去。

县衙和孙府之间距离并不远,加之遁光快速,孙文全力施展,不足片刻,遁光就在一处装饰精美的房屋内停下。

孙文显出身形,急走两步就来到了床前,天人境,哪怕比不得一心锤炼肉身的力道修士,但在灵气法力的日夜滋养之下,其身体功能也不是一般凡人所能相比的。

故而哪怕此时没有点灯,孙文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目光投过去,就见孙盛此时仰面躺着,面色铁青,再一探气息,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孙文手轻轻颤着,难以置信:“魂魄尽皆碎裂,性命垂危,若非有玉佩护住,怕是早就当场死去!”

“究竟是谁在多管闲事,不但坏我好事,居然还如此因狠毒辣?!”

他倒是没有想过是伏尘所为,毕竟一个充其量初入道途的童生,哪怕再是不凡,还能挡得住天人境法道高手施法?还能隔空杀人?

孙文在房内转着圈,内心焦急却又毫无办法,魂魄碎裂,除非有着天地灵粹,还得是造化生机类的灵物才能收拢魂灵碎片,滋润肉身,不但能将其从不死不活的状态拯救出来,甚至还能因祸得福,天资根骨都更上一层。

但天地灵物哪有那么好得?更别说蕴含造化元力的更是难求。

“怎么办,怎么办?!”

孙文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心中滋味实在难以言喻,“都是爹害了你,本想让你无灾无难的过一生,苦苦求运,百般谋划,没想到最后却是造化弄人,落得这般田地。”

孙文怔怔想着,突然心中一动,山神庙?

不,不行,那太危险了,长生境大能的谋划布局不是自己能破坏的!哪怕一时自己夺了,怕是自己两人后面下场也都不会好。

可是……孙文看着昏迷不醒的孙盛,陷入了犹豫之中。

……

梅园。

这时姓谢名道真少年的少年已经止住了泪水,莹润的双目在烛火的映照下透着丝丝的寒光,如同黑夜中的鬼魅,让人毛骨悚然。

少年神情肃穆,重重对着地面上的道人磕了三个响头,就轻声言语着:“师傅你放心,道真立誓,定会将道脉香火承继下去,永世流传!”

说罢,少年一抬手,左手须弥戒表面灵光一闪,道人尸身就从地上消失不见。

少年见了心中就是怅然,但时间紧迫,再也顾不得其他,神色庄重的就将碧簪自璧内取下。

碧簪深入墙体,待得这时将其拔出来,已经是满身裂纹,其余的七彩颜色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黯淡的碧绿和其表面淡淡的无数微红血丝,整个簪子都散发着一股残破虚弱的气息,显是已经元气大伤。

少年握着碧簪,感受着上面的冰凉触感,突的,眼眶又微微湿润了起来。

师傅啊,你知道吗,天地虽大,但徒儿却已经是举目无亲,终究还是又成了一个孤儿。

少年心里一酸,过了会,收敛着心中难言的悲苦情绪,上前就又将壁上挂着的祖师画像郑重取下放入灵戒中。

扫视一眼,确定已无遗漏,少年手一动,就将桌案上的油灯直接扫落在地。

火油四溅,有的落在自梁柱之间的帷幕上,有的落在木质地板上。火无声蔓延着,映照在少年的眼中,是越燃越炽的焰光。

少年深深望了一眼,转身离去,不再留恋,只在原地留下一幢房子,一幢燃烧着的房子。

火焰熊熊,既像是不甘的压抑怒火,又像是不屈的传承薪火。

……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渐渐的歇了,天光照彻下来,四周的屋檐,石板都是湿漉漉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在金光的辉映下,入目的世界似乎陡然又温和了起来。

伏尘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关上门,大踏步就走出院门。

昨夜三三前来送茶的时候发现了伏尘沉沉睡倒在桌子上,在朱铁崖等人的帮助下,三三将伏尘搀回了床铺,却是免了其一夜的寒风冷雨袭扰。

这时街道还是僻静,虽也有些小贩临街卖物,但稀稀落落的,反而更显冷清寂静起来。

伏尘背负着双手慢悠悠走着,看着四周静谧景象,心中很是惬意。

“道人必死无疑,哪怕再是苟延残喘,也活不过昨晚,这相当于是断了孙文一臂。”

“孙文亦是难逃,哪怕好运,也得落个不死不活,痴呆一世的下场。”

“不过,前世为何自己没有发生这种事?是因为自己夺了案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因素?”

“还有,前世孙文为何失心疯一样的破开封印?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以孙文审时度势,腹黑狡诈的品性看来,实在是古怪,古怪至极。”

想到这,伏尘揉了揉眉心,心中实在不解,思之不透。

晨光里,有一位少女迎面走来,手上牵着驴子的缰绳,脸上欢喜笑着,左脸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小酒窝。

“终于到了,济阴!”少女突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第六十八章 病榻妇人

明亮的天光静静洒在少女的身上,让少女蓦然就有了种娴静安然,让人无比心动的气质。

少女原正愁着下一步怎么走,这时正好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伏尘,眼睛就是一亮,英俊潇洒的少年郎总是容易博得他人好感,心中一动,少女连忙就是上前。

少女嫣然一笑,这时就已经止住了身形,向着伏尘首先开口问着:“哎,请问绿槐巷该怎么走哇?”

伏尘惊讶看着牵着小毛驴走过来的少女,愣了愣,向他问路这种事他还真是没有碰过几次。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与人为乐的好少年举目眺望了一眼,指着远方,当下就向着少女道明了方向,“看,就是那里,向左拐过一个弯,一直向前走,见着巷口种着两株龙爪槐的,那就是了。”

少女听着连连点头,视线顺着伏尘所指的方向望去。

待得伏尘说完,少女转过头来,突然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就说着:“谢谢。”

……

今夜无雨,清冷月光照下,在青黑屋檐与老木奇石之间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远远望去,就见冷光浸地,森森然的气息在虚空中弥漫,寒意湿重袭人。

孙文这时站在窗前,目光投在远方,怔怔着,还是难以决断,哪怕他已然在这站立整整一天了!

孙文轻轻一叹,眼神复杂难明,脑海中一幕幕回忆闪现,痛苦而又鲜明。

……

“相公,盛儿以后就交给你了。”一个躺在床上,苍白着脸色的妇人盯着孙文轻轻说道。

这妇人看起来很年轻,但面容却很枯黄憔悴,显是已然身患重病了。

孙文这时坐在床边,望着病榻上的妇人内心就是自责,如若不是自己常年游学在外,疏忽了家中,自己的夫人也不至于常年积劳思虑至此。

当下没有犹豫,孙文直接就对着妇人温言承诺着:“我知道,我会好好将他抚养长大的,一定让他成材。”

“你放心就是,好好休养身子,稍后济阴最有名的大夫就要来了,你撑住,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孙文说到这,声音竟有些呜咽起来,内心悲痛难名,但还是极力克制收敛着情绪,不让妇人看出来。

妇人微微一笑,哪怕此时重病缠身,面容憔悴了许多却还是能够依稀看出往日的温婉与美丽。

她轻轻握着孙文的手,淡淡一笑就说着:“相公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自己的病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难救了。”

“这时你能够回来,能够见着你一面,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说到这,妇人笑了起来,面上很是喜悦,像是三月灿烂春光中盛开的花,纯粹而美好。

“对不起,对不起。”孙文将妇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脸上两道泪痕隐现,“我该早点回来的,我该早点回来的。”

妇人咳嗽了几声,脸色顿时就又苍白了几分,“相公你不要再自责了,是我让他们不告诉你的,游学积累名声见识本就重要,更何况前些时候又是举子试的日子,我怎么能让你分心呢”

孙文几乎泣不成声,自己是寒门出身,妇人则是举人之女,不说大家闺秀,却也称得上是小家碧玉了,上门求婚的简直是过江之鲤,数不胜数。

没想到她却一眼相中了寒微之时的自己,不顾父母坚决反对,甚至被赶出家门,也要毅然下嫁自己这个童生,随着自己返回济阴。

此后一直勤俭持家,与自己生活的也是琴瑟和谐,十分美满。

不过为了求学上进而证明自己,自己时常外出游学求道,这一去就是一两年,甚至两三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光明正大的让夫人风风光光的回去。

没想到,在自己中了举人之后欣喜归来见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景象。

想到这,孙文眼眶通红,越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更珍惜眼前人,哪怕自己多回来几趟,只要多回来几次,说不定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妇人的手轻轻抚过孙文的脸和鬓发,优雅而温柔。

“我不求什么,只是这个孩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妇人轻咳一声,转头望向一旁的懵懂孩童,眼底藏着一丝浓的化不开的牵挂。

孩童见着最亲近的妇人看过来,脸上连忙甜美一笑。

他不知道什么是笑容,但他知道每次他这样做,妇人都会笑的很开心,有种阳光的温暖味道。

果然,妇人脸上浮现出笑容,暖暖的,深处是无限的怜爱与心疼。

“我不求他有什么大富大贵,只要他一生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就行了。”妇人望着孙文和一旁孩童,心底满是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我知道,你放心,你放心就是。”

孙文连连点头,颤声应许着,在外时常被人称赞沉稳如山的士人此时心中却只剩下了惶恐与不安,心情沉沉压抑着,使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妇人微微一笑,自此蓦然无声。

孙文低着头,深深埋在自己两臂之间,痛哭流涕,哭得就像个孩子。

孩童这时见了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突然有种想哭,但却有哭不出来的难受感觉,哪怕懵懂的稚子,此时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离自己而去,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

孙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恍惚一下,缓缓的就回过了神来。

孙文叹息一声,脸上神情坚毅,沉默的转过身来到床前,替床上的儿子轻轻掖好被子,深深望了一眼,身形一闪而逝,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朦胧夜色下,绿槐巷里的一处人家,还在亮着昏黄灯光。

白日问路的少女此时依靠在椅上,目光平静,身旁则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却略显有些佝偻的身影。

少女轻轻将手中银色腰牌放入怀中,眼睛轻轻眯起,低声就问着:“黄兴?”

“是,大人。”一个声音沉声答着。

话音未落,一枚同样巴掌大小但却赤红如血的腰牌就呈现在少女面前,正是封刀卫——红衣令!

第六十九章 天下封刀

夜还是很寂静,这时已经有许多人睡下了,除了轻风拂过树木花草的微微声响,再闻不得外面半点人声。

按大周律,封刀卫共分七阶,其中灰衣刀卫实是其中的最下层,一般都是没有多少修为的谍报人员。

其中成员或是酒楼店小二,或是临街小商贩,又或是深宅中的仆役丫鬟,其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这一级的人员就像是一张无处不在的巨大密网,不但遍布大周的广阔疆域,甚至还延伸到了更远处,作为大周的耳目,潜伏着,探听着。

天下消息,自灰衣卫起,从下往上,经过一级级的汇总挑选,或记录封存,或直接上报,其干系重大者甚至可直达天听。

灰衣刀卫之上则是黑衣刀卫,一般都会有着入道修为,可协助修为达至天人六锁中的下三锁红衣刀卫镇压一县。

至于银衣刀卫,则是府级的封刀卫,一般来说也都有着天人六锁中上三锁的境界实力。

不过既然说是一般情况,那就相对应也有着特殊情况,譬如黄兴眼前这位少女,不过是初入天人修为罢了,若不是功劳深厚,破格提拔,就是身后有着贵人,还得是封刀卫里的贵人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有着这可能。

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是蛮横如兵部,清贵如礼部也都很难对着这天子亲军指手画脚,其掌邢讯诛杀大权,巡察缉捕,驾驭不法,已然是个隐隐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庞然大物了。

至于再其上的金衣刀卫、紫衣刀卫、玉衣指挥使,不是镇压一州一道,巡狩监察,就是随侍皇宫,镇压神城。

在灯火的辉映下,火赤的红衣令上的光芒像血一般的缓缓流转不定,隐隐间,竟透出一股血腥味。

少女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很是满意,接着又是有些好奇:“既是红衣卫,那你这立下的功勋也不少了吧?”

黄兴点点头,沉声回应着:“属下十六岁外出闯荡,先是在市井江湖中混迹了一两年,后来觉这样下去只是虚度时光,并无大用,于是就毅然投军,在边关苦寒之地历练了几年。”

顿了一顿,黄兴看着少女脸上并无不耐之色,整理了下思绪就又继续说着:“后来承蒙另一位大人提携,将我招入封刀卫中,并让我脱离军伍,随其左右,与其一同四处游历,镇杀作孽的妖魔邪祟。”

少女饶有兴趣,她自小生活在神城之中,群邪辟易,别说是作孽逞凶了,就算是妖族大能、自在天魔来了也不敢说放肆恣意。

少女眼睛眨了眨,当下就出声问着:“作孽的妖魔邪祟?那是什么样的?”

黄兴看了少女一眼,有些诧异,心里暗想难不成这位还真是个初出江湖的愣头青,不是位驻颜有术的天人高手?

然而上司终究是上司,黄兴心里暗暗想着,口中却未曾迟疑,直接就说着:“我大周疆域宽广无边,除各大州府及其相应的县城村镇外,还是有着许多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地。”

“这些地方沐浴天地星华灵机,天长地久之下,自然而然就生出许多的妖精鬼怪来,其中天赋异禀,或是福缘深厚者,甚至能够觉醒血脉传承。”

“妖怪有好有坏,好的自是纯修一颗道心,每日餐风饮露,汲取天地日夜精华修炼,有的甚至还会出山离林,到得红尘之中,积累功德,砥砺道心。”

听到这,少女越发的感兴趣了,想了想连忙就出言问道:“那么坏的妖呢?”

黄兴面无表情,声中却带些恨恨之意,“人类身为万物之灵,天地主角,那些恶妖凶性难除,又兼之心智低下,本能的就会捕捉猎杀凡人,以为血食,甚至有些天生强大凶横的直接就是屠村灭镇!”

说道这里,黄兴面目就有些狰狞起来,眼眶泛红,幽幽灯光下,让人不由生出一丝恐怖。

他呵呵笑着,声中却带着一丝寒意:“那些与人为善的自是无妨,无论是我等还是道家真人、佛门高僧一般见了都不会多管闲事,太过为难,至于那些为恶的,便是见之则杀,毫不留情。”

“用市井黑道中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找到它,抓住它,然后杀了它!”黄兴说罢,眼底杀机毕露。

少女对着黄兴露出的杀机倒是不以为意,她所在的地方,既是最干净的圣洁之地,亦是最肮脏的污浊之地,作恶的妖魔鬼怪她没怎么见过,但是更胜于鬼蜮的复杂人心,少女已是洞若观火。

这时少女听出了黄兴的恨意,将手放在横放在自己膝前的黑鞘狭刀上,感受着冰凉细腻的触感袭来,眼睛微微一眯,若有所思,就出声说着:“档案上记载你似乎是因受伤才请命回的济阴,如若不然,按你的修炼进程来说,怕是现今已是银衣卫了。”

黄兴叹了口气,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苦涩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却也有大机缘,在生死之中砥砺前行,可一不小心却也有命入黄泉之忧,就在一次围剿之中,陡然出了变故,那妖居突然觉醒了血脉神通,不但使得同僚死伤惨重,就连那位提拔我的大人亦是身死,最后就只剩寥寥几人苟活于世,亦都是身受重伤,病根久缠。”

少女微微一叹,心中却是了然。

其实正是这些封刀卫死伤不恤的牺牲才换来了如今的圣眷不衰,亦使得朝野之间哪怕对其掌邢讯诛杀,有先斩后奏的恐怖之权一直颇有微词,但向来也都是雷声大雨声小,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动不了其真正的根基。

少女心中一动,惋惜道:“凭借你的功勋,其实是可以破格在府城任一重职的,府城中不但医术出众者众多,便是连灵气都更为浓郁,到时若有机缘,未尝不能恢复身体,更进一步,何必回到这小小济阴呢?”

黄兴淡淡一笑,说道:“妖气随着伤势已入肺腑,犹如附骨之疽,普通药石已是难救,治愈希望实在不大,我在外漂泊许久,也想着安定下来,生于斯,长于斯,叶落归根,济阴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少女微微点头,思忖了会就又继续问道:“看你先前请命,欲以所有功勋为他人换得一个资格,虽然那资格是很珍贵,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真的确定了吗?”

顿了顿,少女又说道:“你所修的应该是卫里的《六法平妖录》的刀法一篇吧?不准备兑换后续的功法吗?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一旦做了这个决定,凭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难以再四处猎杀妖魔夺取功勋了,单凭镇守一县之地的那点微薄俸禄,可不好凑齐,说是遥遥无期也不为过!”

第七十章 血誓言咒

夜色下的山神庙十分安静隐秘,甚至有些荒凉幽冷的意味。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看着眼前荒无人烟的山神庙,孙文一时就有些伤感。

古有神通绝天的大能,偶至济阴,见得阴面世界缝隙,心中一动,兴致起来,便随手抛出一块已然孕育了灵性的火焰山碎片。

这位大能以天地山川河流为器,摆出了一幅阴阳太极图,欲以对冲缓济之局使得阴阳毁灭之力逆转为生生造化之气。

太极生阴阳,阴阳演造化,造化动静自然,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这幅江山阴阳图竟自然而然生出了天然阵法,遮掩天地,行迹不见。

县令孙文先前有句话没有对他的宝贝儿子孙盛说,那就是那位号称凝聚了济阴五百年文运的龙河府府君张若虚,其实年幼时便得了这大阵溢散出的一丝造化之力,这才天资非凡,拔于众人。

这些秘闻,自己身后的大人早就在这些年来摸得透彻了。

想了片刻,孙文就露出了冷笑,缓缓收回思绪,踱了几步就来到了庙后。

这里立着一颗槐树,异常的高大挺拔。

这些日子来,在阴气的滋润下,槐叶是反常的翠绿莹莹,颜色喜人,没有一丝在深秋枯竭无力的样子。

幸而这里是人迹罕至的荒山小岭,哪怕有着山神庙也早已是无人问津,少有人会来这既非好山,又无好水的破落地,不然定是会引得众人啧啧惊异。

天色依旧昏暗不明,淡淡的阴气弥漫。

一阵凄厉寒风吹过,只闻得叶声哗哗,却始终都不见有一片碧绿叶落。

千年老槐,苍劲挺拔,最是擅长镇阴养阴。

千百年来,这株老树早就已经和大阵融为了一体,成了阵眼之一。

孙文望着身前这颗用来汲取逸散阴阳之气的千年老槐,一时怔怔无言。

这一步踏出,就是九死一生!

然而不过片刻,孙文凄凉一笑,上前一步,将手贴在龟裂的树身上,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头,口中轻轻就吐出了几个字:“血誓,斩!”

言语是字的另一种表示,因此和书法一样,名家言咒之术追根溯源,亦是承自字祖仓颉。

以言语之力撬动天地法则,使得万物规律为我所用,一言可定生,一言可定死!

这三个字一出,就见孙文一声闷哼,脸色骤然间变得雪白,却是以精血催动了言咒之术,使得其威能大增,同时也使得自己寿命减少,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哪怕大阵早就已经临近破碎的边缘,但法阵奥妙自然,孙文这时悍然出手,还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以大力破之。

只听得一声‘咔嚓’之音传来,这株老槐顿时横腰被分成两半,被砍倒的槐树的上半躯体连着茂盛枝叶还不等落地倒下,就在空中碎裂成块,或大或小。

孙文轻轻随意一挥袖,下一瞬,空中的碎块齐齐一震,就都分解化成了细微尘埃,伴着一阵微风,烟消云散,全都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孙望身前半折而立的老槐,树身中央突然生出一抹荧绿的嫩芽,颜色可人。

嫩芽不断长着,几乎瞬息就长成了一株巴掌高的小树,生机勃勃,透发着阵阵灵机波动。

这小树虽然不过巴掌高,但是蜿蜒虬曲如龙,通体赤红如火,上还有着天然的玄妙纹理,氤氲彩霞缭绕其间。

其枝叶则是细细密密,有若漫天的寒冰星辰,灿灿晶莹,有种说不出的神异之感。

一阵山风吹来,小树枝叶微微摇晃,就荡出点点的璀璨星光。

孙文见了就是一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炙热,这正是自己所求的天地造化,无双灵物。

正在这时,如同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荒草丛生的地面顿时传来震动,丝丝灰气不知从何而来,弥漫在空中,凝聚不散,颜色越来越暗深,使得天地都有种蒙上重重雾霾的阴森感觉,隐约不详。

与此同时,天空时不时也传来一阵阵沉闷的擂鼓声响,似乎有着无数天罚雷霆在里面孕育生出,只待时机一至,就将以雷霆之怒将底下的一切都击打化为灰烬。

须臾之间,本来只是微微震动的山体地面突然一下子齐齐剧烈摇晃起来,犹如地牛翻身一般,巨大的石块瞬间滚落下山,地面亦是逐渐触目惊心的丑陋开裂。

伴随着这越发震天动地的响动,阴气铺天盖地,空中就传来澎湃的潮声,席卷四方。

世界仿佛要天地倒转般的晃动,震撼人心,动人心魄。

哪怕法网再是不稳波动,这时也掩盖不了这冲天的阴气和地脉震动,镇守济阴的城隍庙神灵首先发觉,只见神光一动,快若闪电,巨大的香火金身就直接降临到了这处小小的山前。

“孙文,你干了什么?这里怎么会出现阴面裂缝?!”城隍庞安微微低头,睁开巨大的金色眼眸,居高临下看着站在山神庙后的孙文,怒不可遏,威严嗓音瞬间响起,声震百里。

伴随着这句话,城隍香火金身之上赤焰流光绕身,庄重肃穆,神威凛凛不可侵犯。

孙文面不改色,这时冷酷而疯狂,方才他也曾试图取下小树逃走,但小树却如同落地生根一般,坚不可动,哪怕是再次使用着血誓言咒之术,也毫无反应。

这时大阵只是破开了一个缝隙,小树和大阵紧紧联系在一起,大阵不破,小树亦是万法不侵,神通难入。

黑沉沉夜色下,孙文微微抬头望去,目光闪烁了下,没有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骤然出声:“此处阴气裂缝已破开封印,若不加紧镇压,怕是济阴全县百姓一夜之间都将化为枯骨死尸。”

“不说你镇守一方的职责,便是你的亲族,浩浩荡荡数千人,怕是都在这济阴一县之地吧?”

孙文说罢,缓缓抬起头,眸子幽深,不可测度。

庞安瞳孔微缩,神色凝重。

这话却是直接就拿住了他的软肋,且不说大周法令严苛,便是一族性命都在自己身上,若是此时与孙文纠缠斗争,怕是阴气一旦喷涌,势不可止,到时便是悔之晚矣。

这时纵然气急,但也终究无法计较,庞安眼神锐利,心中不再犹豫,瞬间就有了决断。

狠狠地盯了孙文一眼,这尊金色巨人不再犹豫,转头望着地面上一道隐隐若现的幽深裂缝,身子一转,遁化流光,顿时就肃然危坐于其上。

第七十一章 惊闻鼓响

按理来说除非凭借玄牝珠、雪魄珠、乾天火灵珠之类的强大的天地灵宝灵物炼成身外化身、第二元神外,就只有天人第六锁的高人才能正儿八经的凝聚天地法相,或是称做元神法相。

但神灵却是个特例,其除了那些得天独厚的天生神灵之外,都是以汲取香火愿力而生。

故而就有个讨巧的走捷径的法子,那就是他们可以凝聚香火念力提前铸就香火金身,算是个伪法相。

虽然远远比不得真正天地法相的磅礴伟力,但却也能得其一二威能,而这一二,其实就已经很是恐怖了。

城隍庞安的巨大金身周身霞光缭绕,隐隐颂赞神唱就自重重神光中传来。

这时肃然坐在那道幽幽深深的缝隙之上,霞光就自然而然散发弥漫,光辉瞬间就冲彻苍穹,照见四方。

灰蒙蒙凄惨景象立刻随之一变,就连耳边那越来越浩大的海潮声都渐渐低迷了些许。

庞安皱着眉,他先前是知道济阴有着阴气弥漫,但没想到居然会和阴面裂缝有关,看来县令隐瞒了许多事。

想到这,庞安向着县城方向一挥手,一道流光就掠过虚空,向着县城直直奔去。

做完这件事,庞安心中稍安,巨大的庄严法相微微低头,金黄色的眼眸就望向了远处的孙文。

与此同时,一道威严浩然声音响起,话语震动虚空,“孙文,大周律法无情!你身为县令,应当更知大周威严不可触犯,这时若是回心转意,及时收手还能留有余地,若是一意孤行,怕是悔之晚矣。”

顿了一顿,庞安整理着思绪,就又缓声说道:“我也不计较你先前瞒我,此间事情我虽不知,但只要这时住手,无论什么,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巨大金人一边说着,一边似乎身上承受着莫大的无形压力,金身之外缭绕的神光不断微微颤动。

时不时就见有一缕漆黑如墨的黑线在其身边浮现,轰然扑向神光,神光一震,就将其生生震散为淡淡的阴煞之气。

但这淡黑煞气犹自不甘,仍旧弥漫在金身周围,将其身边渲染的黑黑一片,犹如阴森鬼府,地狱黄泉,一见就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同时在这无处不再的煞气浸染侵蚀下,神光越发淡薄起来,甚至连金身之上都有着肉眼可见的隐隐黑意浮现。

孙文哈哈大笑,双目开合之间精芒爆闪,神色自若:“庞安,你又何必好言诓我,犯下这等事哪还有活路可走?眼下,不过只剩下生死一搏而已。”

说完这句话,孙文不再理会一旁抵御镇压阴面裂缝的孙文,口中连连轻喝:“诸天律令,听我命令,斩,斩,斩!”

孙文每说出一个斩字,脸色就更白一份,浑身冷颤不止,看着很是狼狈。

这却是要将小树与大阵之间的无形联系斩断开来,只要一拿到小树,孙文便可乘着庞安被牵制之机,救活孙盛,到时不计一切运使神通遁走到一小地方隐姓埋名,暂时躲藏起来,未尝没有着一线生机。

思及此,孙文目光一动,心中冷静无波,但口中颂言却越发的急促了起来。

时间稍前的一会儿,就在城隍庞安惊觉到冲天的阴煞之气,自城中降临到山神庙之时,县丞杜仲此时亦是从睡梦之中惊醒。

县丞是儒家弟子,其胸中一口浩然正气,至刚至强,最是擅长破邪镇魔,因而阴煞之气一出,正气随之一动,县丞自然而然就生出了感应,清醒过来。

杜仲眉头一拧,起身随手取过衣裳穿上,大步踏出房门,骑着马就向着县衙赶去。

他是儒家子弟,修行法道真诀,因而虽然比不得力道修士皮糙肉厚,但已经是天人第一锁——道基境的法道修士的他,却也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

县衙中,大堂之内凛然含威,这时杜仲站在其中,身边还侯着一个值夜班的衙役。

杜仲看着空荡荡的县衙,微微皱眉,转身就对着衙役问道:“县令大人还没来吗?”

衙役恭谨回道:“还未曾,这时只有大人您前来。”

杜仲揉了揉眉心,沉思了会,就吩咐着:“事急从权,县令不在,那就由我代掌县令职权。”

顿了顿,感应着远处越发浓重的阴煞之气就又说着:“内衙击惊闻鼓,召集县衙众人,不得缺少。”

衙役一惊,“大人,这一击鼓可……”

衙役犹豫着,没有往下说,惊闻鼓乃县衙重器,无故敲击县衙惊闻鼓,惊扰了全县那可是重罪。

虽地脉异动,但县城有大阵庇佑,加之又主要是在城外,故而待地脉震动到达县城之时已是微不可闻,常人难以触觉。

当然,对于城隍这类修为精深,又与济阴县城紧密相连的神道真灵,再是微弱的地脉震动在他感觉来都是犹如惊天霹雳般,瞬间察觉。

杜仲目光微微一扫,感受着脚底的微微震动越来越明显,没有丝毫犹豫,沉声就说着:“此事若有责任,我自一力担之,你依命行事即可。”

衙役讪讪一笑,深深一礼,说着:“大人言重了,我这就前去。”

说罢,衙役转身径直出堂,向着衙鼓所在方位行去。

不过多久,杜仲就听得一阵低沉而急促的奇异鼓声自门外传来。

听着这鼓声,杜仲微微心安,无论出了什么事,哪怕就是一时天塌了下来,煌煌大周也有着底气顶住,对于这一点,每个骄傲的大周人都深信不疑。

这鼓声经过法阵加持,以县衙为中心,借着灵力的催发就迅速的向四周传递开去,越过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越过一间间一重重的鳞次栉比房屋,就传遍了整个济阴县城。

县衙在编的“经制正役”的捕快不多,只有三百来位,这却是因为凡是正役捕快每月都会得到一丝大周气运作为俸禄,以供给修行。

别看这一丝丝很少,但真正加以庞大的人数和漫长的时光,就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个强大宗门和强盛皇朝都为之目瞪口呆,心惊胆颤了。

为了减少支出的气运,就必须精简人数,加之大周领域内一般无事,捕快也就是调节县内纠纷,真正的大敌来了还是要调动府城驻军,是不会倚靠县城捕快衙役的,故而县城正身核准的捕快衙役人数一般都很少,位卑而权重。

至于这三百来人如何将这硕大一个县城管理的井井有条,这就一半归功于大周律法深入人心,无人敢逾矩,平日事情也是不多,再则另一半就归功于数目庞大的白役帮手了。

按照规定,除编制内的正役外,另还有着白役帮手,其实就是类似于地球时的临时工一样。

其实这些白役帮手拿的钱也不少,但就是缺了那个身份,没有那丝正正经经的气运加身,比之正经的官差衙役,这地位就大大的不如了。

第七十二章 群起而动

这鼓声一过,济阴的捕快衙役一听这奇异声音,不管是还在睡觉,或是正在喝酒,或是也感觉到了地面的微微震动而正略微不安,这时都停了下来,望向县衙这惊鼓响处,面色惊讶郑重。

“什么事,居然敲打了惊闻鼓?”

“快走,律令规定,一旦听闻鼓声,必须聚集县衙,延误不至者,重处!”

“走,赶快过去!”

一时间,一位位捕快衙役暗夜前行,或骑马,或狂奔,沿着大大小小寂静街道,从四面八方向着县衙汇聚。

与此同时,一道溢彩流光破开虚空就落在县衙,一个威严声音垂垂而下。

……

绿槐巷,一处宅院。

黄兴听着从远处传来,却就如同在耳边敲响的沉沉鼓声,面色顿时一动。

少女这时也听到了,眉梢微微一动,站起身来就说着:“惊闻鼓吗?除了用万音妙螺听到过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少女跃跃欲试,将黑鞘狭刀随手挂在身侧,对着黄兴微微一笑,左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小酒窝,“走吧,一起去看看。”

或许就是那件事了,赶得可还是真巧,少女心中默念。

……

与此同时,城南老宅。

伏尘蓦然睁开眼睛,感受着魂海中神镜的异动,沉默不言,神色郑重。

“居然就开始了吗?好快,这进程与之前世比,简直面目全非了。”

伏尘心中暗忖,“是自己的影响吗?越靠近自己,自己改动的就越多,能影响的也就越多,不过这不正是自己所想要的么?重活一世,要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这所谓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若与前世对应,自己的叔父就是陨落在这场变故中的吧?!”想到这,伏尘面色沉凝,眉宇间杀气不减。

正想着,就听得外面一声凄厉嚎叫,伏尘一惊,连忙起身就向着房外走去。

原来是朱沛阳,体型魁梧的一个昂然少年此时却蜷缩在墙角,全身发红发烫,如同被煮熟的虾米一般。

老者这时早就站在床边,手足无措着,见到伏尘过来就连忙上前,急切问着:“公子,是不是又复发了?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心急如焚的老者,伏尘面色沉静,微微点头就出言安抚着:“没什么事,不用着急,这关过去以后就彻底无忧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者感激点头,将身子让到一边,跟在伏尘身后。

伏尘原先一瞥心中就有些了然,这时上前两步仔细看了就更是确信,封印即将彻底破裂,阴面裂缝与火焰山各自牵制之力大减,阳火气息通过冥冥中的因果联系勾连引动了朱沛阳的室火猪星命之格。

这时三三也进了来,见到眼前景象就是一怔,惊疑问道:“少爷,怎么了?”

伏尘一眼看了过去,微微一笑,从容说着:“没事,先去我屋里将那盒灵石拿来,这边有着急用。”

三三见着伏尘言语淡定,原本心中慌忙也是瞬间稍缓,这时柔声应了一声,出门一拐,就消失在了房门前。

……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这时县衙之内也已经聚齐了人,三百余人一片齐整的站立,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县城杜仲上前站定,众人就是一齐行礼:“给大人请安!”

杜仲微微点头示意,声音沉凝下令:“今日事急,县城恐有异动,尔等巡视地方,若有着鼠辈借机造谣生事,兴风作浪,全部收监,若有抗捕者,杀无赦!”

“诺!”众人皆是点头,领命离去。

杜仲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对着身后的少女说道:“大人真的不需要再派些人么?此行怕是有些凶险。”

少女微微摇头,白皙细腻的手轻轻搭在黑沉沉刀柄上,平淡道:“不到天人境,难以插手,就让他们镇压地方吧,万一城内出了祸事,那可就是滔天大祸了。”

“是。”县丞杜仲欲言又止,若是别的银衣卫还好说,经验丰富,战力强大,但眼前这个实在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少女看了眼,知道他的意思,“你需要坐镇县衙,掌控大阵以镇压翻动的地脉,同时避免阴煞邪气渗透进来,责任重大,不可轻动。”

顿了顿,少女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嗓音低沉问道:“事情已经上报了吗?”

杜仲微微点头,下面这句让他安心无比的话同时就脱口而出:“文书已然通过灵阵传送到府内去了。”

少女抬头望向远处冲天而起的阴煞之气,不再说话,转身就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如山身影。

……

小山,山神庙后,县令孙文已经是满脸疯狂之色,他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浑身的法力都用来驱使言咒之术,这天地间弥散的阴邪煞气渐渐渗透他的躯体,自肉身而沾染魂灵,惑其心智,诱其堕落。

再一看,正襟危坐的城隍庞安亦是在勉力支持,神光已经被消磨殆尽,巨大的巍峨金身被厚重的阴雾包裹着,微微颤动,摇摇欲坠。

原本金灿灿的绚丽表面已经有着纵横斑驳的条条黑纹,肉眼可见,散发着令人厌恶恐怖的气息,显得十分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哪怕身为一县城隍真神,又兼之积累深厚,这时也渐渐压不住那越来越喷涌而出的浩荡阴煞之气。

若非这时自己就在济阴城外,算是就在自己的神灵法域之内,有着城内源源不断的香火愿力支持,这样才能以一己之力镇压,换做旁人,哪怕实力更强上一筹,怕是也早就煞气迷心,堕落沉沦了。

想到这,庞安微微转头,望向县城方向,眼神期盼。

只要府城甚至州城来人,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

伏尘小院,这时三三已经将灵石过来,伏尘取出,就在朱沛阳身旁布置了一个玄妙阵法。

这阵法一出,就见四散的周围的晶莹灵石之上光芒微微闪动。

随着这规律如同呼吸的闪动光芒,不断就有着灵气自灵石之中溢出,在一股不可见力的作用下凝成一条条白线,循着奇奥的轨迹就自朱沛阳的口鼻之间钻入。

随着白线的不断进入,朱沛阳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没有了先前的痛苦之色。

“这是拘灵阵?”老者朱铁崖这时见了惊讶,好奇问着。

第七十三章 紫金铃铛

莹莹然灯光照下,与氤氲弥漫的玄阵灵光辉映交织,就有种朦胧隐约的美感。

伏尘微微一笑,擦了擦额际的微汗,呵呵回应着:“不错,拘灵阵是聚灵阵的变种,虽说不能借阵法聚集天地之间的灵气,但却能快速的将灵石中的灵气提炼出来以供使用。”

顿了顿,对上三三的好奇目光,伏尘缓了口气就又继续解释着:“这种阵法虽不能如同聚灵阵一般细水长流,但却胜在极其方便,只是灵石消耗却着实大了些,比较适合急用和……。”

说到这里,伏尘故意闭口不言,卖了个关子。

三三有些急了,她对这些一般人很少接触的修行密闻挺感兴趣的,眨了眨晶莹美眸就问道:“和什么啊?”

伏尘哈哈一笑,“比较适合急用和大户修炼呗,这还只是微型的拘灵阵,若是换成大型甚至巨大型的灵阵,那可以说是花钱如流水,哪怕是抱着金山银山都耐不住这种消耗。”

正说着,伏尘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闪,微微摇头道:“不过真要换成大型,甚至巨大型的法阵,那汹涌澎湃的灵气就又不是一般人所能受得了的了,真正使得灵气液化甚至固化,能将实力不足的人给生生撑爆。”

少女听了有些沮丧,低下了螓首。这点灵石还是少爷前些天得来的,哪怕只是这种微小型的灵阵以后一时间也难以再摆出来了。

一想到自己没有办法为少爷挣钱挣灵石,还使得他将丹药送给自己,为自己的修行谋划,俏丽的少女顿时就有些自责气馁。

伏尘目光一扫,就知道少女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就又解释着:“修行又不是堆积资源,资粮是必须要有,但相应的道心领悟也不可少。”

看着少女点着头,伏尘笑道:“况且除非是暴发户,否则哪怕是那些豪门巨阀,也不会蠢得直接用这种法子强行给后辈子弟提高修为,特别是在修行初期,更是注重其自身的点滴积累,步步踏实,否则不但一时间只能堆出一个满室漏风的花架子,以后更是后患重重。”

朱铁崖品味着伏尘的话就是连连点头,神色复杂,喟然长叹道:“公子所说不错,若非实在没有办法,这基础还是打得越牢固越好,不要像我一样,战场争杀之时,急于求成,最后道路只能越走越狭小,甚至半路断折消失,再也见不得前面的风光妙景。”

伏尘微微点头,这时看着朱沛阳的身体已经渐渐稳定下来,心中一动,魂海中的神镜灵光微微闪烁,似乎在隐隐相和。

伏尘重重呼出一口气,望着仰卧于床上,浑身散发着火阳之气的朱沛阳,神色认真,“成败在此一举,到时候了!”

窗外,微微凉风吹拂而过,深深槐叶之间光影摇曳,沙沙作响。

那株不知道被种下多少年了的老槐,此时正和济阴全县所有槐树一样,挺拔树身之上点点莹润红光若隐若现,枝叶也已经泛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黯淡银光,并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逐渐蔓延,逐渐璀璨,甚至微微刺眼起来。

……

天空灰蒙蒙一片模糊,一声闷雷远远在天空上炸响着,给人一种心惊胆战的沉抑之感。

少女已经将她那头小青驴暂时寄放在黄兴家中,这时和黄兴勒马于小山之下,仰视着死寂的上方,鸟鸣不闻,兽踪不见。

“山神庙就在上面了,据杜仲所言,县令孙文也在上面。”黄兴沉声说着,神色郑重。

先前城隍庞安给杜仲传音让其将讯息尽快上报府城并且保护县城,这些事,杜仲在少女赶到县衙之后也就对她一五一十的说了。

少女微微点头,这资料本是州级秘闻,若非千年前济阴封印就有松动之像,使得时任龙河府府君的真武山弟子——朱小清卷入了其中,在府内留存了档案,不然便是府级封刀卫也不知其中因果。

当然,只要少女愿意,自然就有着许多渠道能让她知晓这些对于旁人而言隐秘中的隐秘。

小山路径难行,少女和黄兴陡然翻身下马,各自施展着身法急速向着山顶飞奔而去。

只见少女是蜻蜓点水,脚尖轻轻一点,就飞出去很远,在空中久久不落,身法巧妙犹如仙人凭虚御空,看着很慢实则却迅疾如若闪电惊雷,显然其所修功法十分精妙,非是一般的破落小宗门弟子。

黄兴则简单直接许多,只见其双脚连踏,就猛然跳起向着空中砸去,紧接着轰然一声,就像巨石落地一般狠狠的砸在坚硬的地上,然后再次跃起,腾空飞扑向远方,风驰电掣,像是一只在山涧中捕食跳跃的迅疾猛虎。

“有人来了,是府城的人么?不,不可能,传讯法阵我早就凭借县令身份做了手脚,可让讯息延缓很久,他们没那么快,到底是谁?!”山上的孙文目光盯着远处,脸色骇然。

城隍庞安此时正被重重黑雾包围缭绕着,巨大的金身全部都隐匿在其中,见不得一星半点的光芒透出。

这时似乎也感觉到了山脚下的轰然震动,庞安心中一动,目中神光就如柱生出,向下一看,就刺透厚重迷雾,露出两个硕大的窟窿来。

见着黄兴身上的公服,庞安心中一喜,顾不得此时浑身气机明显就是天人境的修士为何身上却穿着普通公服,威严依旧却已经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顿时就自虚空中响起,“两位道友小心,我镇压此处,已经撑不了许多时间了,还望速战速决。”

少女微微眯着眼睛,不言不语。

这时左手一伸,手中精致绝伦的连指紫金铃铛手链顿时就被祭出,化作一道流光,带着一股凛然威压镇向幽深缝隙。

这铃铛手链虽小巧,但一浮现在上面就急促响动,伴随着阵阵悦耳铃声,紫色霞光自铃铛中自然而然生出,不断向着四周蔓延,映照了半边天。

滚滚不断溢散的汹涌阴煞之气先是瞬间就被铃声震成虚无,随后紫色霞光又覆盖在裂缝之上,像是一缕柔柔轻纱,看似薄弱不堪,但却就将阴煞之气牢牢的锁住。

庞安顿时松了一口气,身旁缭绕的煞气黑雾在一层层璀璨紫色霞光的逼迫下暂时退去,豁然开朗就露出了破败不堪的硕大金身。

只见自腰间之下,原本金灿灿的纯粹金身早已经被染的如墨漆黑,腰间之上,也有了许多纵横交错的显眼黑色纹路死死印刻在其上,破坏了原本金身的纯正美感,显得丑陋无比。

第七十四章 武以止戈

石崖凹凸不平,原先高不见顶的深邃夜空已经被重重阴雾乌云挡住,击鼓雷鸣之音远远透过来,越发沉闷震耳,让人有种本能的畏惧害怕。

这是天地的自然感应,一旦阴面黑水缝隙完完全全在这方天地暴露出来,连绵的浩荡雷火天劫就将降临此地,将方圆百里化为一片灰烬。

想到这里,少女眼神深邃,没有丝毫分犹豫不决,身影闪动间骤然发力,径直化为一条线扑向前方的孙文,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黑鞘狭刀陡然出鞘,双手紧握刀柄,当头狠狠劈下,模糊刀影闪过,杀机凛然!

孙文这时也见到了来袭的少女,眼睛微微眯起,感应着少女的气机深浅,立刻停下了手中动作,“力道精魄境?”

孙文头颅微抬,心中古井无波,这时面向少女,眼中寒光闪过,轻轻的就吐出一个字,“血誓,镇!”

这话一毕,孙文看着原本势如破竹的少女骤然迟缓下来,嘴角就勾起一丝笑容,与此同时,他嘴角溢出的丝丝鲜血也越发的鲜艳明显起来。

少女身影一沉,尚还保持着疾行的姿态就被迫止住了前行脚步,只觉得从四面八方都传来沉重的压力,原本白皙粉嫩的脸庞这时已经涨得通红。

这时紧随着少女的黄兴瞳孔一缩,眼睛射出一抹夺目精光,高大身影划过长空,轰然落在孙文面前,一迈步,不见丝毫平日的佝偻虚弱姿态,手一抬,腰间长刀突然出鞘!

带着一股呼啸的刀气,黄兴就好似一只凶猛恶虎向着猎物扑击而去,这时他已经不再像平日一般收束着浑身气血,只见其气血磅礴而出,冲天而起,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一道精气狼烟就似烽火一般滚滚直冲天际,笔直而立,风吹不散。

孙文一惊,身上寒意刹那间生出,立刻色变。

“精气狼烟,天人第二锁——气魄境,似乎还是兵家的杀伐路子?”

孙文心念一动,四方原来被缩成小孩拳头大小挂在腰间的县令大印,这时随其心意祭出,悬浮在头顶,瞬间就涨大几圈,同时印身微微一晃,就有着万千明亮光华丝丝缕缕垂下,凝聚成一道稀薄的红色光幕,将其周身包裹护住。

长刀携着凌厉的银白色刀气划过,一闪即逝,罡风激荡,空中撕裂一样出响声。

“轰!”

眨眼间,凌厉刀气破空而至,与薄薄的光幕猛然相撞,光幕泛起一丝涟漪荡开,锐利无匹的刀光同时微微一顿,瞬时就粉碎开来,化作点点璀璨锋芒流光四射飞散。

下一刻,黄兴一声闷哼,身子便倒转而回,整个人滑出去十余步才止住,身上的气息狂躁絮乱,脸色骤然间就变得雪白,口中顺势吐出一口血来。

孙文眼睛一亮,心中了然狂喜,哈哈大笑着:“天助我也!原来只是个银样蜡枪头,若你这时完好无损,凭借兵家霸烈杀伐之力,以我此时状态还奈何不了你,但你早已重伤成病,深入五脏肺腑,现在居然还敢过来阻我?”

孙文说罢,口一张,体内法力流转,就要出言运使用言咒法术击杀黄兴这个突兀的不速来客。

正在这时,一旁的少女脸色已经平静下来,这时没有犹豫,二话不说,右手轻伸,就又向着不远处的孙文扔出一道银白色令牌来,定睛一看,这令牌浑身银白,灿烂生光,这时在空中滴溜溜转着,正是银衣令腰牌。

只见她将狭刀向下插入地面,蹲下身,闭上眼睛,双手繁复掐诀,口中就轻声喝道:“敕命,吾独孤宝宝以银衣封刀卫之名,剥夺尔济阴县令之位!”

少女一说完,睁开眼眸,脸色就又红润起来,却不知这红霞满面是因为这身上依旧沉重的压力,还是因为内心深处的羞涩。

伴随着少女话音落下,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着的银质腰牌顿时定住身形,让人得以一窥其全貌。

只见其巴掌大小,一面刻着八个大字“武以止戈,天下封刀”,字迹既雍容霸气,气象恢宏万千,又婉转流利,有飞仙潇洒风采。

显然这八字所书之人不但是书道大家,书法技艺炉火纯青,更是胸怀乾坤日月,腹藏锦绣诗书。

一面则雕刻着一条黄金巨龙,躯体隐现在重重的云雾深处,只偶尔露出个一鳞半爪,不见全身。神圣龙首也有部分隐藏在缥缈云雾之中,淡漠的双眸半睁半闭,显得越发高远、神秘、威严起来。

只听得虚空中一声悠长龙吟,银色令牌之上奇异光芒微微闪烁,悬浮在孙文头顶的大印顿时生出感应,气息牵连之下,印身轻轻一颤,笼罩孙文周身的光幕扭曲一下,就又散为丝丝缕缕的晶莹光芒被收回印中。

说来很慢,其实一切都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孙文看着虚空中摇摇欲坠,自封灵光,已经不再为自己心意驱使的县令大印,冷哼一声,心念微转,就将大印掷在一旁地上。

孙文眼神微变,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一时间寒意浸骨,神色肃穆沉声问道:“银衣刀卫?”

娇小少女顶着周身奇大无比的压力,无动于衷似的,缓缓而坚定的站起身来。

这时听得孙文郑重问着,少女稳住身形,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来,眸子冰寒一片,脸上却有了些笑意,款款说着:“怎么,怕了?不过,现在怕是晚了!”

孙文突然笑了起来,眯起眼眸看着这张稚气犹存的小脸,两袖鼓荡猎猎作响,声音没有任何颤抖,“我怕?银衣卫又如何?不过是初初踏入天人境的小辈,任你天赋异禀,功法玄妙,这时又能奈我何来?!”

孙文说着,收回视线,脸上神情愈发平静冷漠。

冷风从远处吹拂而来,微黄的枯草微微伏下了身子,森森然树木摇曳,虚空中浓浓的煞气再次凝聚,隐隐凄厉鬼叫自其中传来。

与此同时,一个满身醉醺醺酒气的身影自远处踏步而来,乍一看,只觉其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但是每一步跨出,一步的距离都长达十来丈,身子一摇一晃之间,闲庭信步一般轻松,很快就来到了山下。

这人停住身形,摘下腰间黄褐色葫芦饮了一大口酒,仰望着看向前方,身影微微一动,瞬间就自原地消失不见。

第七十五章 扶桑忍者

天穹越发的阴暗起来,一阵风自远处刮过,带着一阵呼啸声就卷起地上的灰尘草屑与落叶。

孙文这时站在残破的山崖上,身躯挺直如山巅孤松,这时将头颅微微抬起,就见一个青色小瓶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微微一笑,对着无人的前方轻声就说着:“诸位,你们再不出手可就晚了!”

这话仿佛落在了空处,沉寂无声一片,四周都没有传来回应。

顿了顿,孙文眯着眼睛,幽幽深深不可见底,这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知道你们是想等封印悄无声息自行破裂之后再行事,这样既不会真正得罪真武山的那位,能留些香火情面在,又能达成目的,两全其美。”

说着,孙文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不过,现在情况可大不一样了,封印已经提前暴露破裂,再这样下去,等着各方都反应过来,可就再没你们什么事情了。”

不远处,少女眼睛如冰一般尖锐刺人,她左手拄着身侧的狭刀刀柄,白皙细嫩的手一拧,狭刀顺势就随之一转,刀锋凛凛向前。

少女目光闪动着,向下就握紧了刀柄,身子微微下沉向前倾斜,体内气血之力轰然运转,随后再次迅速前冲,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脚印,随后少女高高跃起,身子腾空,左手一横,带着前冲之势就向着孙文斩杀过去。

狭长的冷冷刀身上杀机吞吐,引而不发,刀锋所过之处便是连风都被悄然无息的被一分为二,透了过去,锋锐异常。

另一边,黄兴平复了胸中翻涌的气血,眼神坚毅,随着少女发动攻势,目光亦是投注在黄兴身上,知道此时必须速战速决,猛一咬牙,同时双脚一踏,拔地为起,直直向前冲刺,体内力量汹涌流动,手中长刀气势汹汹就斩向了前方的孙文,威猛精悍!

孙文迎面看去,只见少女和黄兴两人这时就像两只穿透虚空利箭一样,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凛冽气势破开空气,在一阵刺耳的呼啸声中一左一右向着自己奔来。

孙文这时表情很平静,只眼神阴沉,显示其心中亦有些许波澜生出,口中含言待吐,将发未发!

就在这时,山林之间有黑影瞬息而动,如影如雾,一道诡异身影瞬间就出现在少女身后,一刀横斩,杀机悄然而至!

孙文精神一振,抬望过去,心中一定,不再压抑着兴奋,顿时大笑。

少女突然间心悸不安,背后就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这时毫不犹豫,在一瞬间身子随着心意就是一沉,身体前倾,重重一弯腰,双脚落在地上,体内气息瞬间就紊乱不安起来,但却也因此躲过了身后身影的一刀袭击。

那身影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转,手中如剑短刀改斩为劈,刀锋如影随形跟着少女后背向前。

少女眼睛眯起,脚尖一点,脚踝随之一拧,身子腾的就翻了过来,左手横刀在前正好抵住了来袭刀锋,双刀一触,少女只觉对方刀锋软绵无力,她诧异一下,右脚轻踏地面,发出‘啪’的一声,仰面而起,同时身子一侧,左手轻伸向前,狭刀横斩而过,隐隐如泪光芒在少女狭刀之上流转,对方刀身立折。

“双泪?!”

那人吃惊一下,顺势退回,没有再与少女缠斗下去,身子一晃,就又隐藏在四周重重黑影之间,行迹不见。

与此同时,黄兴背后亦是冷锋划过,相比少女,黄兴则是简单许多,身上精气狼烟一凝收回体内,身上罡气猛然勃发,就直接将身后袭击来人震退出去。

那人同样不与黄兴纠缠,身形微动,气机消失就隐匿在了周围幽深环境之中。

孙文见了就冷哼一声,头微微向左一偏,阴恻恻说道:“为何要留手?他们已经知道此间事了,若想要不泄密,就得现在除之,否则后患无穷!”

孙文左边一个身影缓缓自静谧黑暗中浮现,身上穿着迥异于大周的灰色装束,身上散发着凌厉而黑暗的气息,淡漠无情的眼眸望向孙文,这时就说着:“大人又何必为难我们,你知道的,他们是封刀卫,天子亲军,这时若是杀了,那才是泼天大祸。”

孙文一时沉默无言。

这时那人就又说着:“况且您也看见了,那少女手中的可是双泪,虽不知为何和传言中的威力有些不符,但我们都见过兵鉴图录,的确是它没错,这人背景必然不凡,说不得就是哪个顶尖世家宗门子弟,我们如何敢伤?”

顿了顿,那个身影就对着孙文深深一躬,“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事情的确是有了变化,但这变化本就是因您而起,若非您一意孤行,事情又何以至此,论起来,这罪可落不到我们头上!相比较我们,大人应当更急切吧?”

孙文冷笑一声,摩挲着手中青色小瓶,感受着它细腻冰凉的触感就缓缓出言说着:“是,这罪的确是落不到你们头上,但是办事不利,不论怎么说,这罚,总是会到你们头上吧!况且,任务不成功,不是你们那的禁忌吗?”

那人瞳孔一缩,神色就是大变,这时似乎感受到其心中怒气惊惧,其身后渐渐浮现出来两个身影,定睛一看,其身形气机,正是方才阻止少女和黄兴的两人。

黄兴眼睛微微眯起,强行将口中一口上涌的热血咽下,看着那人装束打扮,就出言讥讽说着:“忍者?你们是扶桑国哪位大名手下?居然胆敢插手我大周天朝之事,是活得太安逸,现如今不想活了吗?!”

说罢,黄兴轻蔑一笑,身为纵横沙场,捕猎邪佞的兵家子弟一向对藏头藏尾的阴险刺客十分没有好感,一是每年都有不少兵家子弟未曾死在沙场之上,反而是被实力远逊于自己的刺客用毒药或暗杀机巧憋屈杀死,二来就是黄兴曾与一扶桑忍者共过事,小小被其阴了一把,虽事后百倍报复过来,但此后就对扶桑忍者没有了丝毫好感。

第七十六章 酒道罪过

世间的修行法门有万万种,但归根结底还是修身或修神,又称力道或称法道。

修身者磨炼肉身,倾向于近战搏杀,其中有名的就是二郎神君、齐天大圣这类人物。

修神者纯粹神魂,领悟万物法则,呼风唤雨以为己用,御使法术可杀人于千里之外,一般百姓眼中和小说传记里乘风驾雾,朝游北海暮苍梧的神仙人物就是这类,法天法地法自然。

扶桑忍者,或者说隐者除了学习暗杀下毒等特殊技巧手段外,另还要学习五行遁术等诸多杂术,因其所学驳杂不精,虽说五行是世间大道,但扶桑所学衍化至今的皆只是旁门左道的一些旁枝末节,皮毛而已,其又纯为杀伐而生,催生潜力以求速成,故而就像玄门道兵一样,皆为他人手下小棋子。

不比其余修行者,特别是法道修行者,清贵自矜,向来高人一等。

不但证道长生的难度相较同境界修士要大上许多,大道难望,便是寻常寿命也要短很多,不是在执行任务时失手被杀死,就是身体衰竭,自行内伤冲突爆发,半路夭折,少有善终者。

不过纯论拼杀能力而言,除了比不了那些顶尖宗门子弟,倒也并不会逊色一般修士太多。

忍者小队一般而言有三人,其中以一人为首,其余二人为辅策应,潜行执行刺杀或盗窃机密等特殊任务。

这时先前与孙文交谈的领头者听了这话,冷漠无情的目光就看向了黄兴,声音有些沙哑说着:“先生说笑了,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黄兴冷冷一笑,不顾胸中越发沸腾紊乱的气血,紧了紧手中已经有些裂痕的大周官府普通制式长刀,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那株自半折而断的老槐身上长出的巴掌大小的小槐树上面的氤氲光华越发浓郁起来,只见其树身之上烈焰缭绕却给人一种气势沉凝如山的异样感觉,而树叶枝条则是泛着彻骨的冰凉寒光,光泽弥漫,晶莹剔透,犹如千年的北海寒冰雕刻而成,美丽异常。

忽然,小槐树上细腻如冰雪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与此同时,怪石嶙峋之间,有着突兀的活泼泼生机勃发弥漫,使得四周阴暗颜色一时都明亮起来。

孙文凝视而去,这时一个激灵,心中就是大喜,“灵槐与大阵的联系终于断开了?!”

这时转头对着一旁熟悉的的暗夜忍者就说着:“鹤田君,我只要这株灵槐,你们帮助我夺得此物,我安心之后自会完成大人交予我的任务,以天阴聚煞瓶收纳黑水,如何?”

名为鹤田的忍者瞳孔一缩,冷声道:“这株灵槐上面大人先前可没下令说要动,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孙大人不会不明白吧?自作主张的旁生枝节,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孙文苦涩一笑,目光悲痛沉沉:“我自是知道真武山的那位神威莫测,不是好惹的,但是事已至此,不妨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别的我都顾不上了!”

说罢,孙文不再言语,小槐冷光照在他身上,惨白一片,一时竟有些凄惨颓败之感。

鹤田忍者对他的凄楚言语并不为所动,但这时斟酌了下,自己原只是封印将碎之际上面临时派来保护协助孙文的,具体运使天阴聚煞瓶的法决自己并不知晓,若要想完成任务此时就必须依赖孙文,因此还是缓缓点头同意。

“呦呵,怎么,还没问过正主就开始瓜分东西了?”这时一个声音缓缓自远处传来,伴着这个玩笑不羁声音,一个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邋遢道人。

名叫独孤宝宝的少女一见这个道人心中隐隐猜测,不由就是一惊,这时不禁出声就问着:“真武山,酒道人?”

邋遢道人身上酒气弥漫,望着少女手中的刀就是一笑:“双泪?不简单吗?”

少女这时也从震惊中回转过来,恭敬说着:“前辈说笑了,再不简单也比不得您呀,真武山千年以降最杰出子弟,甚至传闻您早已步入长生境,自此长生久视,不知今日您怎么会来到这里?”

酒道人呵呵笑着,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戴罪之身而已,莫说长生,如今能洗脱这一身罪孽都不得,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独孤宝宝听了不由一叹,似乎想到了一些隐秘传闻,原先只当是笑话,今日一看却是真切的实事了,当下就出声说着:“前辈何必如此认真,错并不在你,况您也散去一身修为以作自惩,何不就此放手呢?”

酒道人挥挥手,饮了一口酒就说着:“当日是我救了它,将它带入大周,没想到它却凶性不改,反而害了千余人性命,这错,这罪不由我铸成,但若不是我,也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发生。”

说罢,道人抬头看着前面另一边城隍庞安的硕大金身,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只见庞安的香火金身上自头部几乎全都变得墨黑,面部也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雾气,其身上绚烂神光不存,散发着一股令人厌恶恐惧的气息,却是阴煞之气几乎将其全部浸染侵蚀,再过不久,哪怕有着城内香火支持神位,也难免不会落得一个堕落幽冥,神魂被拉入黑水之间永世沉沦直至消陨的凄惨下场。

……

城内,只见以县衙为中心,大阵玄妙灵纹逐渐亮起,使得整座县城都笼罩在一层淡淡光辉薄罩之内。

县丞是县令辅官,换言之就是县内二把手,县令不在或出事之时就有着权利代替主持总理县城之内的一应大小事务。

所以县丞杜仲这时就端坐在内衙,前面摆着自己的县丞大印,调节梳理灵阵,全力维持着县城大阵,以隔绝镇压阴煞之气的侵袭。

“灵石都准备好了吗?”杜仲出声问着,体内气机勾连着大印,细细感应着法阵运行是否有生涩凝滞之处,随时准备着调整与补漏。

“回大人的话,县衙库存已经都调过去了,若只是像这样小功率的话足以支持大阵运行一天,县内大族也都回了话,若是不够他们也可支援一批。”县丞旁一个小吏躬身,低声回应着。

“嗯,这样应该足够了。”杜仲点点头,心中很是满意。

“大人,真就到了必须开启法阵的这种地步吗?”这小吏心中不解,俗话说大阵一转,黄金万两,特别是这类守城大阵,哪怕有着地脉灵气支持,但地脉不可过伤,只能缓缓收纳,汲取不如消耗,因此灵石也是消耗巨大,所以这时就小心翼翼提醒问着。

第七十七章 因果嫁接

这时济阴县城已然看不见了半点星光,浓浓的煞气弥漫在天空中,灰蒙蒙的,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沉沉乌云还是四溢的阴煞邪气。

杜仲缓缓站起身来,踱到窗前,拉开了窗口,望着远处的幽深天穹微微一叹就说着:“你有所不知,这并非是寻常阴气,其乃是阴面黑水所化,若非被抵消稀释了许多,怕是现在济阴全县百姓瞬间就要为其所迷,心智沉沦,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看着恐怖,其实已经无大碍。”

顿了顿,随着这话的说出,杜仲心中沉沉压力稍缓,一时也有了些许谈性,于是就又继续往下说道:“开启法阵为的不是阻拦现在的煞气侵袭,实话说了,便是现在撤去也无妨碍,单凭我们县城内所聚集的万民阳气,武者血气,士子文气和县衙法网的阻挡就足以将其冲刷的一点不剩了,我所担忧的不是现在,而在后面!”

小吏顿时一惊,脸色骇然,显然对于阴面黑水的可怕之处也有过耳闻,“不是说阴面连通我们这里的诸大裂口隧道不是被彻底湮灭,就是被诸多大能施展手段镇封起来了吗?怎么还会有后续?”

杜仲眯了眼,心中亦是有些不解,或是想到了某个原因,却迟迟不肯相信,那么多年下来都是相安无事,莫非真就那么巧,现今就又要爆发了么?

想到这,杜仲心中一凛,背后不禁微汗,脸色一时竟比窗外透进来的凛冽寒风更冷了。

沉默许久,杜仲话音一转,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就又在空旷的大堂上响起,“县里的各乡各村都通知下去了么?”

“是,都已经通知下去了,各地神灵都已凛然受命,敞开法域以作屏障庇护。”小吏听得这话,瞬间从沉思中警醒,忙小心应着。

目光自黑沉沉苍穹收回,杜仲微微点头,心中微安,只要在黑水彻底爆发之前能够解决,单凭诸地神灵累年积蓄的浑厚神力就足以抵挡得住这被稀释又稀释的杂质邪气了,不会对百姓身体魂灵有着什么损害!

与此同时,遍布县城的原本普通至极的槐树上的异象也越发明显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了山神庙那株灵槐的几分神采,树身散发着火一般的朦胧红光,枝叶则是色泽莹润,泛着冷冷寒光,犹如晶莹剔透冰雕。

……

城南老宅院。

伏尘眸子中青意流转,目光投注在床上躺着的朱沛阳身上,见着他此时神魂波动越发的强烈,当即不在犹豫,手中掐个玄妙道决以助静心凝神,默默勾连着脑海中的万墟神镜。

只见心意一动,魂海中万墟神镜之上的青青镜光就随之一闪,一道旁人见不到的澄澈镜光就照在了朱沛阳身上。

倏忽,一道因果线就又自虚空中浮现出来,其上散发着莹莹白光,净若琉璃,散发着璀璨的光明。伴着这澄澈灵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道韵弥漫在虚空之间。

“以契约之名,尔之因果,吾代之!”伏尘微微仰起头,念头电转后,心神重又恢复沉静无波,口中喃喃自语。

这话一落,因果线也随之颤动起来,微微动着,虚空中一声野兽嘶吼,朱沛阳的身上一只山间野猪虚影浮现,巨大双牙狰狞突出,身上赤红火焰熊熊升腾燃烧,这时头部微微晃动着,似在犹豫,似在反抗。

伏尘双目幽深,心中暗暗思忖,“以主仆之名还是不够吗?”

沉默了下,心中就有了主意,坐镇魂海中央的威严肃穆帝星一动,尊贵至极的紫气光芒闪烁,浩然无上的气息隐约就弥漫了出来。

这室火猪虚影一感受到这不可思议的浩然威严气息降临,呜咽一声,如同遇到了天敌一般,顿时就深深低着头趴伏在地,做出了一副甘愿臣服的柔顺姿态。

帝星坐镇星空,看似作用不大,无所为,其实却是无所不为。

就犹如人道皇朝中俯视众生的帝皇一样,履至尊而制六合,调理、控制、和指挥着一国方向,看似没有像能吏干臣一样具体做出某些实事,但却是在无形中牢牢把着帝国前进的方向,梳理着国内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种种关系,使得其共处于一地,既有竞争,又有合作,在竞争与合作中使得国家稳稳发展,随着时间的流逝逾发的壮大,兴盛起来。

伏尘目光一动,眼中氤氲紫气隐隐,就见朱沛阳身上一道焰火般因果线就又缓缓浮现出来,一端连在他的身上,另一端透过虚空,连在遥远不可见的远方,看这方向,恰恰正是山神庙那边。

伏尘深吸一口气,魂海中帝星和神镜光芒在自己心念的催动下一同闪烁,不再犹豫,顿时就是大喝一声:“敕!”

这时再看过去,就见赤红因果线连在朱沛阳身上的那一端顿时应声而断,漂浮在虚空之中,无依无靠。

伏尘这时不敢大意,缓缓催动着镜光就将因果线续接到自己身上。

这因果线一连在伏尘身上,他就觉身上瞬时一暖,紧接着虚空中的阳火之精和原就有的阴煞邪气顿时一涌而上。

却是封印即将碎裂,原本潜藏在地底和山体内部牵制阴煞邪气的火焰精气亦是缓缓散发出来,只是与直接敞开的阴面裂缝不同,其溢散的速度十分缓慢,故而一般只能看见阴煞邪气漫天而出,火焰精气几乎微不可见。

只是这时到了紧要的最后关头,就像洪水泛滥,河岸决堤的缺口一般,初始很微小,河水几乎只能慢慢渗透,后来一点一滴将缺口冲得越来越大,汹涌澎湃的河水洪流肆意而过,只差最后一刻,就能将河堤彻底冲垮淹没,狂涌而出,再无约束!

看着扑身上来的阳火精气和阴煞邪气,伏尘眉头一皱,青蒙蒙澄净镜光一刷,就将灰蒙蒙煞气逼退在外,不得近身。

对于阳火精气则是来者不拒,伴随着阳火精气的涌入,伏尘面色红润起来,一呼一吸间身上顿时就觉得暖洋洋的,全身精血滚滚流转,活泼泼的,浓郁充盈。

第七十八章 紫微紫薇

阳火精气本是辅助修行的绝佳好物,特别对于精修火道的修士来说更是如同灵丹妙药一般,可以不留后患的助长修为。

只是不同于伏尘,朱沛阳的身上毫无修为,哪怕天赋异禀,也只是普通的凡人之躯,没有跨过仙凡门槛,加之又没有修行功法可以消耗使用阳火精气强健身体躯壳,一旦蜂拥而入的阳火精气充沛其间,再也容纳不下,就反而会对身体造成损害,有着很大的的弊端害处。

若是伏尘猜的不错,朱沛阳前世不是在修行道路上未曾被人发现挖掘就半路夭折,就是在此时早早被体内充沛沸腾的阳火精气点燃,导致内焚而死,不然不足以解释为何朱沛阳明明有着室火猪的真灵星命,前世却籍籍无名这件事。

毕竟室火猪星命可不是数如恒河之沙的诸多杂星,哪怕在无尽星辰之中,室火猪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有名星宿。

若只是命中稍带一点星灵也就罢了,但朱沛阳却是正儿八经的星宿真灵,向来每次只有一位降世,秉承一方星宿的真命,资质绝佳,一旦勃发,相比他人艰苦的修行,其却是可以一路顺风顺水。

因此许多宗门皇朝都会对其趋之若鹜,一旦收入门下就会引为真传,只要不半路被他人腰斩,待得乘运而起,不久之后,就是一个战力滔天的中流砥柱。

伏尘感受着魂灵与远处一个充满炙热火焰熔浆之地的冥冥之间联系,心中顿时一喜,面上就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功告成!”

伏尘心神一动,魂灵浑身包裹着青青的澄澈光华,就自眉间祖窍遁了出来。

以他的境界本来魂灵是与肉身之间是密不可分的,有着肉身精气滋养魂灵才能维持成型,乃至逐渐淬炼强盛,而有着魂灵主持肉身,才能锁住肉身的浑身精气,使得其不逸散流逝,提前衰老死亡。

特别是在修行初期,两者相依相生,调和相济,缺一不可,就像人生了病,精神自然就会颓靡无神,灵魂受了损伤,也会反应到肉身失常一样。

以法道为例,只有到了凡胎第一关养性境第四重——出窍境,魂灵才能在譬如凝神香之类的外物帮助下暂时遁出,不过也就短暂的几瞬罢了。

究其原因,一是魂灵与肉身之间有着冥冥牵引,束缚者魂灵远离,二就是魂灵在外面世界脆弱不堪,一线煌煌阳光、一声浩然雷霆、一阵细细微风都有可能对其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伤及修行根基。

不过有着神镜护持着肉身和魂灵,伏尘这时自然就无需担心了,自祖窍遁出的人形魂灵上眉心上有一点紫意,如珠完美镶刻于其上,坐镇魂魄,起着稳定中枢作用。

伏尘魂灵外表散发着莹白细润的毫光,外裹着护住周身的淡淡青光,此时站在房中,眉目清晰,宛若真人。

这时伏尘畅意一笑,将肉身留在原地,抬目就向着山神庙方向望去,下一刻,整个人犹如一道璀璨的光柱,直接就从地上拔地而起,一闪而逝,直接破开空气就向着山神庙而去,气势惊人。

……

就在伏尘运使紫光稳定中枢魂灵,飞遁于浩荡虚空之际,无尽苍穹之上的硕大紫星亦是同时生出感应,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弱波动缓缓自紫色星辰上散发开来,弥漫于八荒四海。

一处遥远的不可知之地,有一片连绵的宫殿辉煌而立,此处似是隐藏在空间叠层之中,哪怕宫殿绽放着灿烂的万重神光,外人也难以察见一二。

只见恢弘宫殿金碧辉煌,周边有着片片瑞云彩霞浮空,精巧绚丽的玉楼金殿之间袅袅白色浅雾缭绕,烟气升腾,其中更有各色奇花瑶草隐现,日精月华铺地流淌,异彩辉映,迷离如梦,满地皆是生机勃勃。

宫殿深处,一位身着彩衣罗裙,绰约高挑的身影缓缓步出宫殿,这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宫门口站定,晶莹剔透的眸子在天光的折射下显得有些忧伤,目光望向远方天际,不知是在望些什么。

恰好在这时,高高的苍穹之上,紫色帝星传向四方虚空的隐晦波动荡过,叮铃铃清脆声响,栽种在一旁的紫薇树无风自动,绽放的血色花蕊之上有着氤氲光彩浮现。

一身华贵的声影这时轻咦一声,玉足轻移,彩带绕臂,裙角随风飘扬飞舞,连忙走过去就站到了有异象浮现的紫薇树前。

天光空明,彩霞映照,就显出了这个身影的模样,这时细看过去,却是绝色少女模样,气质翩然,雍容端丽,却又不同于普通的青雉少女,有种看破红尘的睿智与淡然的气度。

这紫薇树高约有六七米,其上紫薇花朵朵娇嫩绽放,花色艳丽而不俗,枝叶茂盛密密,大如篷盖,覆盖在少女顶上,一时望过去如诗如画,似真似幻。

少女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枝叶轻轻颤动的紫薇树,情不自禁就将手伸了过去。

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抚在紫薇树干之上,少女感受着手心的熟悉触感,目光闪动,内心突的就泛起一阵惆怅忧伤,“紫微,还是说紫薇呢?最后,又是谁,能秉承你的遗志呢……”

似乎是感觉到了少女的怅然,一阵风吹拂而过,如血的紫薇花瓣嫣红片片就自枝头落了下来,铺陈在白玉地上,远远望去,犹如烈烈的燃烧火焰,犹如赤红的泛波血海。

……

济阴。

伏尘身上缠着青光,同时虚空中亦有源源不断的点点阳火精气向着身上不停扑去,伏尘也不抗拒,只见赤红光芒轻而易举就渗透进魂灵中去,一时间青红二色交相辉映,绚烂非常,须臾之间就在天空之上划出了一条纵横天穹的光线虹桥。

随着伏尘越来越靠近山神庙,山神庙所在的无名小山亦是随之震颤起来,山体波动幅度越来越大,越发的激烈,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脱离封印迷阵的束缚,重现人间。

一点感言

首先感谢下责编大大北河,对我一直都很支持看重,也很宽容大度。然后就是三江的诸位编辑,谢谢支持。再然后就是诸位书友了,感谢大家支持。

更多的感谢的话就不说了,留在上架的那天吧。

其实这篇感言本是没有的,但实在不吐不快,忍不住也就和大家谈谈吧。

首先,我写这本书最最开始其实就是为了自嗨,当然还有诸如承诺誓言和纪念什么的。自在书店租书看小说起,细细数来也有十来年了,最初看的那本名字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情节大致还是知道一二,现在想来,还是感慨。

我这人看书很杂,无论是通俗小说还是严肃文学都有涉猎,哪怕是不怎么看的体育也都啃过一点,算的上是个老书虫了。

也是有一天,突然发现无书可看了。书荒,加上那时候时间充裕,想着自己曾说要写一本,所以也就有了这本书。

写书念头有了,那要写什么呢?

我最喜欢仙侠和虚拟武侠,《高手寂寞》和《踏破虚空》当年都让我如痴如醉,但因为版权的问题,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那就只有仙侠了,那要写什么样的呢?我就想到了教主,教主是我这两年才遇见的,特别是《青帝》,当时一见,惊为天人,无论是行文风格还是主角个性都让我很喜欢,虽然最后还是没看完,不过印象还是很深刻。

所以最后就决定写个像教主笔下一样睿智的主角,再加上三三,这也是最大的借鉴地方了。至于世界背景,其实更多是洪荒流,因为这曾经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流派,但是框架容易写死,也就设定为洪荒封神之后的破灭世界了。

至于我写的黑水世界,大家不觉得有西方星界的特质吗?

以上,就是解释行文风格为何有些与《青帝》相似的地方了。

哎,写着写着突然又发现一些无语的事情。本来十几天前一个月前就已经吐槽怼过这本书的人居然又再次来怼了,还一副第一次看本书的样子。我也是醉了!

说实话,上三江最初我是蛮高兴的,毕竟这也算是一种认可了。但事情却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人气虽然涨了不少,但感觉戾气也重了许多。

我本以为大家都是来交流的,就像夜陌冰书友一样(这里感谢一下,从几章的小幼苗追到现在,基本每天都是稳稳九张推荐票,实在是感谢),觉得哪里有瑕疵缺点,平心静气提出来就是。

言之有物的话我自然虚心接受,哪怕改不了也是笔力不足,没有办法的事情,世上哪有完美无缺的书呢?哪怕大神也不敢这么说吧。

但是有些书友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没必要这样一次次初见似的来怼,我又不欠你的,你也没掏过一分钱,大道朝天,我们各走一边可好?

其实这一周我事情特别多,特别是明天加后面几天,这些事还都很重要,关系重大,原本打算再忙熬夜这段时间也是要加更的,但是实在心情沉闷,今天从早到晚,也就写了一千字,心中有些话实在是沉在心中,不得不说。

我希望大家能在一个温馨的环境相处,不喜欢点掉就是了,不必指手画脚,苦苦相逼的。

写着写着,本还有许多话,突然却又没了心劲,就这样吧。

第七十九章 天人天降

随着越来越接近城外的山神庙,伏尘身上的红色光芒原本只是淡淡一点火星,这时扩展开来就变得越来越光明璀璨,甚至将伏尘全身都渗透化为赤红色,赤红色蔓延出来就渐渐化作火焰。

远远看去,覆盖在身上犹如穿了一身炎焰衣裳,火焰越来越大,越烧越旺,从小小微弱火苗变成气势惊天的大火,磅礴的尾焰拖曳在后成一条横穿在天地之间的光芒巨柱,在黑暗一片的夜空中越发的耀眼醒目。

伏尘眯着眼睛,浑身气势骤然暴涨,感受着身上越来越炽热的亲切火焰,心中快意十分。

“哗!”

一阵惊风骤起,这时在山神庙周边的诸人也都察觉到了远处天际的异动,齐齐抬头向着县城方向望去,就见远方一团越来越大的火焰之光向着此处奔来,映照在眼眸之中越发的明显。

诸人心中都是一惊,“好恢弘庞大的力量!是天人境?而且气息似乎还在持续不断的增长之中?是哪位正在赶过来?”

“轰!”

伴着一阵轰天巨响,没有丝毫停歇,一个人影就落在了山神庙前,猛然砸入众人眼中。

与此同时,一道赤色光柱直冲天际,强大的火焰气息如海如潮散向四方,竟然压得众人胸口一阵气闷。

“尘儿?”黄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惊讶出声,他想都没想过自己的侄儿居然会携着这样恐怖的威势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此时!

赤色巨柱里,伏尘朦胧的身影悬浮其间,周围火焰缭绕,流转不休,不断地散发着汹涌的热浪,一眼望过去,就给人一种沉沉的威压感。

火焰里的躯体净如琉璃,无尘无垢,里面有着万劫不灭的火焰气息透出,似乎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天地至理,无形之间,让人双目都微微感到刺痛。

伏尘静下心来,竭力收束着周身的火焰,使之容纳进躯体之中,不再外露许多。

这下伏尘的身影就露了出来,只见其全身赤红,哪怕原本如墨的眉毛头发这时都是炙热的红色,身边还是有着淡淡的火焰缭绕,照亮着周边,相比往日的翩翩公子贵气,此时更是增添了几分凛然之威。

伏尘对着黄兴微微点头,这时却来不及多说,右手一扬,一道火焰长剑就凭空现出,轻轻一踏,弹身而起,化作一道火红色的闪电,就直直向着孙文破空而去。

哪怕有着神镜护住肉身与魂灵,但一旦两者互相脱离太久,还是会有着不小的弊处,所以伏尘这时只能速战速决。再加上神镜久经催动,原先伏尘为其积累的资源底蕴早已经耗尽,此时后力不足,一旦拖延,在肉身自然牵引之下,事情就将十分麻烦棘手,

“伏尘?”孙文看着突然直射而来的剑芒心中悚然,一时竟有些仓皇失色。

“血誓,护!”这时容不得丝毫犹豫,孙文一声怒吼,额头上汗渍隐隐浸出,显得十分吃力。

再细细一看,只见其脸上皱纹隐现,鬓间白发都瞬时多了一些,面容一时间显得苍老了许多。

伏尘眼眸里有的只是一片平静,越发汹涌澎湃的火焰元力必是被牢牢收束在体内,涌动着向心神凝聚的火焰长剑涌去,一时间,火焰长剑越发的凝实起来,其上玄妙的古怪咒文隐现,散发着令人恐惧战栗的气息。

“巫咒?巫族后裔?”一旁的少女眼神一凝,心中揣摩着,惊疑不定。

巫族是洪荒界太古强族,天生肉身强横无匹,因其自古就与人族通婚结好,无数年下来,许多人族体内亦是蕴含有着巫族种种血脉。

不过一般而言这些血脉都十分稀薄,不会在凡人身上直接彰显出来,只能在机缘巧合之下,觉醒而出,有点类似于妖族的神通觉醒。

一旦血脉激活成功,就相当于凭空就有了天赋能力,视其血脉的种类不同,觉醒的天赋能力也不同,或能控水踏波,或能生雷降雨,或能飞遁于空。

激活了巫族血脉的人,可以选择不断纯化体内的巫族血脉,直至化身为太古祖巫,甚至重凝盘古真身,以力证道。

当然,这话说的轻松,但这其中之艰辛曲折,其实难言。

自太古十二祖巫相继陨落以来,哪怕远有后羿、夸父,中有刑天、蚩尤,近也有白起等诸多强横大巫流传史册,威镇诸天,但却从无再有一人能凝聚真正的祖巫之身,更别提盘古真身了。

故而这争霸太古的一代大族哪怕现在依旧威名赫赫,巫神宫依旧贵为天下中的顶尖宗门,但真论起来,已经给人以日薄西山,江河日下的沉沉暮气之感了。

邋遢道人这时也注意到了伏尘手中长剑古老咒文,目中莹润光泽一闪而逝,呵呵一笑,眼神有些玩味,“有趣,这是觉醒了体内的巫族血脉么?不过,为什么却又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说来时间很长,其实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随着孙文话音落下,一道凝实光幕就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伏尘的去路。

伏尘面容沉静,这时将剑一提,几乎只是瞬间,剑尖就骤然刺入光幕。

随着赤红剑尖刺入坚韧光幕,伏尘就感觉一阵凝滞感从手中传来,剑身一顿,仿佛陷入泥沼中一般,难以前进。

孙文心中一喜,立刻对着旁边厉色扬声道,“快救我,我若是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旁扶桑的鹤田忍者听了,心下顿时就有了决意,无论如何,任务最重,这时不再犹豫,手向前一挥,作了个向前进攻手势,率先就隐入重重黑暗之中。

其身后的跟着的两位蒙面忍者见了,瞬间心中领会,身子一屈,亦是一同隐在了幽沉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三道隐晦气息向着伏尘潜行而来,杀机暗藏!

伏尘冷冷一笑,手中长剑随着自己心意瞬间微微就震动了千百次,只听得‘咔嚓’一声,花费了孙文巨大代价的坚韧凝实光幕立时就被破开,以剑尖为中心,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似的细小裂缝顿时就浮现在光幕之上。

下一刻,伏尘手腕一拧,剑身随之一转,面前的光幕立刻就碎裂开来,片片光辉散向四方,犹如飞舞的璀璨萤火。

伏尘双目幽幽,这时毫不留情,不管不顾,身影去势不减,直直就向着身前的孙文刺去。

第八十章 势如破竹

风一吹,四周呜咽声传来,草木枝叶微微动摇,一片冰冷刺骨的肃杀阴寒之气顿时生出,连伏尘周身浮动的焰火光明都压不下去。

细微的火焰缭绕在身边幽幽舞动,微微闪动着血腥的红光,映照在黢黑的深夜中,反而衬得周身场景越发的恐怖噬人。

“这怎么可能?!”

孙文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伏尘,脸色顿时一变,额头渗出汗来,心中颤栗不安,他没想到伏尘居然几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破去了他耗费五年寿命才布置下的灵力法障。

要知道这法障虽说看着只是薄薄一层,但却在他的言咒之术的催动之下和周边无处不在的天地法则勾连着,威能内敛,牵一发而动全身,撼动它,无异于于撼动这一方小天地,哪怕这处天地再小,甚至不足五米方圆,但纯以蛮力破的话,不懂其间精巧,哪怕是天人境的高手也要消耗巨大的的精力法力,一时难以寸进。

伏尘面上现出一丝轻笑,自己前世久经战场,与他人争杀无数,又是天人上三锁巅峰,不过半步就能迈入长生十二重楼,长生久视,无论是见识眼界还是杀伐经验都可以说甩孙文这个安逸的下三锁不知几条街。

实力弱小时这些道蕴经验积累自是填补不了两人之间巨大的实力鸿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现在耗费火阳精气临时提高实力,已经不逊色于孙文,这时居高临下,完美驾驭着这具临时凝聚的火灵之躯,种种法则,洞若观火,循着其间间隙,自是轻而易举就直接使得破碎开来,零落难存。

下一刻,孙文目眦欲裂,喉间一动,张口就待言语,施展言咒术法。

伏尘收敛心神,默默驾驭着体内涌动的精气洪流,这时势如破竹,动作轻盈灵动,身子毫无停顿的直接上前挺近。

一念之间,丝丝缕缕的的火焰精气自身体内猛然喷涌流出,百海入川一样,径直就灌入手中的火焰长剑之中。

只见长剑一阵欢快嗡鸣,形体凝练如实质,赤红璀璨光芒笼罩其上,急急掠向孙文,伴随着刺破虚空的呼啸声,虚空之上凝聚的沉重阴晦之气顿时一扫而空,威势逼人,摄人心魄。

“去死吧!”伏尘漆黑红瞳眼睛里好像有团赤红烈焰在烧,这时再不迟疑,只听得‘嗤’的一声,一道赤色闪耀的锋芒剑光在孙文眼里一闪而逝,在他的恐惧与不可置信中,剑尖直指,闪电一样贯穿躯体。

“啊!”孙文胸口炙热一痛,身体剧烈一震,顿时就发出一声响彻山林的哀嚎惨叫,这时望着不停进逼而来的伏尘,眼神充满了恐惧惊骇。

“止!”

刹那之间,孙文一声凄厉怒吼而出,原本煞白脸色,顿时变成了愈发恐怖阴森的青紫色,眼角的皱纹再次加深了许多,头发霜白一片,一时间看过去不止充斥着沉沉的老年暮气,更是如鬼似魔般可怖,浑身散发出疯狂凶戾的气息,全无半点平日掌管一县之地的沉漠威严。

漆黑的夜幕之中,孙文用双手死死抓着胸口的剑身,面容这时已经痛苦扭曲到不成样子,死死盯着伏尘的淡然从容面庞恨声问道:“怎么可能,你明明就只是个凡人?!”

伏尘冷冷一笑,眸子幽冷摄人,这时一言不发,手中持剑而上,毫不留情的就是一拧,剑身亦是随之一翻,锋芒剑刃上红暖光芒闪烁,顿时就削去了孙文死死抓在剑身之上的指掌,搅碎了周边躯体。

瞬息之间伏尘近身,浑身散发着凛冽气息,再次用力向前一压,一下子就把笔直剑身全部推进去,深深插入,直至剑柄。

“嗤嗤……”

伴随着这渗人的声响,空中渐渐弥漫出一股异样的烤肉气味,孙文眼神涣散茫然,软绵绵就瘫倒在地,满怀着怨恨不解,身上生机渐渐消散,再无声息。

无论是来历神秘的少女、大家出身的酒道人,还是久经沙场的黄兴这时见了眼神都是瞬间变化,心神摇曳,几乎不可置信,兔起鹘落之间,一位坐镇县城的一县之首居然就这么干净利落被一个少年给斩了。

哪怕这位县令只是下等寒门出身,积蓄不多,身上并无多少护身法器灵宝,哪怕这位县令连连消耗精血生机催使法术,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能在几息之间就一剑杀之,已然堪称恐怖了。

黑沉沉静默夜色中,鹤田忍者见了亦是心神一动,震惊无语,但这时再无其他选择,只能竭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浮躁不安,悍然前行。

只不过这次身影无形之中就沉重了一丝,显然心境泛波,还是受到了影响。

下一瞬,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伏尘背后,与此同时,一道冷冷寒光无声落下,直指心脏要害,狠辣非常!

伏尘面无表情,心中没有丝毫意外,这时心意一动,眉间就生出一抹极淡杀意。

这时伏尘手中长剑早已经自孙文体内拔出,剑身干净如常,上面附着的新鲜血液也已经被灼热火焰燃尽。

魂灵之身轻灵异常,伏尘神情平静而自信,脚步干脆利落,一转一移之间,侧身就避过了背后冷锋。

这时伏尘神情如常,抬头望过去,眯着眼睛,如一潭幽水,手一扬,一抹赤红的凝纯剑光突起,静静辉耀着照亮了一地荒凉的山石冷木。

鹤田忍者一惊,颊上肌肉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目光闪着异色,就眼睁睁见着手中刀光就擦着伏尘身子错过,落在了空处。

与此同时,一抹炽热的火焰流光自下而上,浩浩荡荡迅速划过虚空,在他眼底越发的清晰起来,杀机乍现!

这时也已经来不及,鹤田收力不住,身子前倾,中门大开,毫无防守能力。只听得虚空啊’的一声惨叫,传向四周,身体就被伏尘拦腰截断!

其余两位隐在黑暗虚空之中正要上前近身刺杀的忍者心中一惊,极力收敛着周身气息,与周围黑暗溶于一体,连忙退身离去。

第八十一章 分身幻术

墨云浓重不散,四周都是静悄悄黑沉沉的,先前大放光明的城隍庞安金身躯体几乎已经全部被黑暗隐没,面上的金色光芒也是若隐若现,微不可见。

除了脑海中的一点神道灵光还在坚守之外,这享有了济阴数百年香火,底蕴深厚雄浑的城隍真神只差一步就要永坠黑海沉睡,直至灵性消陨泯灭,不得翻身!

自少女抛出的精致绝伦的紫金铃铛手链里溢出的的紫色霞光在阴煞之气连绵不绝的侵蚀下也已经的渐渐微弱起来,犹如风中的残烛,只要再有一阵狂风,就能将其彻底湮灭不见,放出被其锁住的阴煞之气。

这时伏尘立在沉寂黑夜的嶙峋山石之中,浑身光明火灿,手中长剑照彻四方,莫名给人以一种的沉稳安心之感。

空中一阵淡淡的奇异波动闪过,却是两位退去的忍者在以心念暗语交流。

这心念交流之术在黑暗谍间之间十分流行,几乎凡是有点名气的黑夜组织都会有自己一套特有的心语。

这就有点像是地球战争时期发电报所用的密语,不知道具体的规则,旁人哪怕能够听到截留,却也无法破译理解,十分的隐秘方便。

因而自大夏密卫天狱里的某位巡天使提出来这个想法之后之后,此法便大行其道,可以说是‘大受好评’。

瞬息之间,波动就在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有两道身影相视一眼,又同时奔上前来,一左一右,直接暴露身形,急速自侧翼向着伏尘包抄而去。

自伏尘落地到县令孙文被一剑诛杀,都不过是弹指间的事,加之黄兴和少女与孙文之间都有着距离,看着伏尘天人突降,亦是心中震惊,一时眼花缭乱竟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这时见着剩下的两位扶桑忍者再次逼近伏尘,此刻也都坐不住,一提手中刀,纷纷上前来。

只见黄兴右脚一踏,‘轰’的一声,身子凌空飞起,如一颗被金甲力士掷出的大石头一般轰然砸过去,双手紧握长刀,狠狠下劈,空气撕裂一样出着响声。

少女亦是不甘落后,手中狭刀森冷光芒乍现,她微微弯下腰来,身子弹身而起,犹如鬼魅般迅速而悄无声息,直直奔着前方忍者而去,将其截下。

黄兴后发先至,双目一凝,凶戾长刀自上而下,向着前面背身的蒙脸忍者狠狠劈下。

蒙面忍者维持着疾行向前的姿态,这时避也不避,躲也不躲,就见着长刀悍然划过,呼啸声中没有感觉到一丝阻碍,蒙面忍者身影应声破碎。

与此同时,另一边,少女刀光一闪,前面的身影亦是瞬间就碎裂开来,犹如泡影。

“分身幻术?”黄兴转头看去,心中讶然,同时胸中一阵气闷,体内经脉阵阵刺痛,当即张嘴,情不自禁就喷出一口鲜血来。

忍者幻术他也曾见过一两次,但能这么逼真如实,连身上气机流转都一丝不差的分身幻术他还是第一次见。

下一刻,随着一张撕裂成两半的卷轴飘然落下,一道隐秘身影自伏尘背后虚空中毫无征兆闪现出来,刀光一闪,直指要害。

“尘儿,小心!”黄兴回过神来,连忙喊道。

伏尘微微一笑,随着火阳精气的不断涌入,自己身上的气息还在不断提高,这时看也不看,手中一动,微不可察的剑风在森冷林间响动,赤红坚实剑光灵活陡转,如梦如幻,自其脖间一闪而过,直接就其斩首。

论修为实力,自己现在暂时高出他们不知一筹,论杀伐经验,自己前世一路争杀过去更是尸骨累累,他们亦是比之不上,这一加一就起到了大于二的作用。

自己和扶桑忍者两者之间差距,已经到了实在难以弥补的地步。

然而就在伏尘将自己身后忍者杀死的那一刻,另一道身影突自虚空而现,猛然出现在孙文尸体旁,只见其身子一蹲,自地上将青色的天阴聚煞瓶捡起,下一瞬间,身影又融入虚空中,了无痕迹。

伏尘神情如常,这时没有丝毫犹豫,右手一掷,凝实火焰长剑拖曳着一条长长的光焰火线,锋锐如实质,刺破黑夜下虚空,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噗!”

远处一声利器入肉声传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炸响,火花四溅,元气激荡,一个身影微微停顿,突兀就自远处虚空中落下,面色狰狞,胸口露出一个硕大窟窿,手中的天阴聚煞瓶从手中无力滑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再不动弹。

见此,邋遢的酒道人收回视线,无声将手中所掐印决解开,体内汹涌流转法力亦是徐徐平息下来。

“这样的杀伐果断,这少年可真是不简单呀!”

邋遢道人打了个酒嗝,目光幽幽看了眼伏尘,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着。

伏尘对这目光似有所觉,眸光流转,转头望了邋遢道人一眼,张口欲言。

正在这时,原只是隐隐震动的山体陡然加剧起来,一时间,竟有些天旋地转之感。

伏尘脸色微变,察觉到周身温度在极速的上升,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就对着黄兴他们大声喝道:“这是山根震动,快跑!”

山有山根,水有水脉,一般都是深藏在山底河深之处,蕴藏着一山一水之精华,与周围地脉紧密联系着,常人难以撼动。

但一旦有所异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地脉互相牵扯之下就十分危险,常有山崩洪涝之灾。

此山虽只是一座小山,但却是火焰山精华碎片所化,里面蕴藏着极其狂暴躁乱的火焰灵力,一旦喷涌出来,就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可摧毁周边一切。

黄兴心中亦是焦急,大声喊着:“尘儿,你也快些走!”

伏尘神情肃然,沉声回着:“我没事,我会竭力收束着这里的火焰灵机,你们快点走吧,不要拖延。”

少女听了皱了皱眉,“你……”

伏尘先前也算帮了她,这时要她独自逃走离开,对她这种有恩必报,有仇必还的性子来说实在难以办到。

酒道人双目精光一闪,感受着伏尘身上越来越强大的气机灵息,心中隐隐就有了猜测,“快走吧,他留在这,说不得还是一桩缘法。”

黄兴、少女两人听了此话,又见着伏尘点头,这时不再犹豫,或飞纵,或腾空,或疾行,各施手段向着山外掠去。

第八十二章 尘尽光生

“轰隆隆!”

天崩地裂的一声惊心大震,宛如山崩海啸。

伴着这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小山的山体表面在剧烈的震动之下层层剥落倾泻。

山石移位,古树拔根,矗立于山间的巨大石块也随之快速滚落下去,地动山摇,处处倒塌的泥沙树木与石块像倾泻的洪水巨流一般淹没了山脚,并不断向着远方蔓延而去。

一时间,灰尘漫天,草木凋零,就连平稳厚实的大地都渐渐的不稳起来,四处望过去都是不安躁动一片。

地脉相连,这震动远远的也传到了县城中,哪怕有着护城法阵的镇压,这时都也渐渐现出了端倪。

坐镇县衙,心神系于大阵之上的县丞杜仲首先察觉,沉静内心突一凛,面色就有些不好,瞬间睁开眼,不由暗叹一声,“还是来了!”。

这时动静越来越大,大地颤抖,县城地面微微晃动着的感觉,十分清晰的呈现出来。

伺候在一旁的吏员身子被带的一动,心中吃惊一下,毫无防备之下顿时有些无措,待过了会,稳住了身形,就不由拿眼睛瞅了眼县丞。

县丞杜仲皱着眉,沉思瞬间,暗忧双目顿时一变,骤然锐利起来,把手一摆,沉声就吩咐道:“速速调动灵石,全面启动大阵。”

杜仲慎重考虑了下,眸光一闪,就又加重了语气,“另,通知下去,全县衙役捕差镇守各处街道,一旦有人闹事,不论轻重,皆可先行抓捕!”

这严肃声音在空旷房间里回响,带着淡漠的沉重威严,令人沉抑。

“是!”吏员一悚,连忙应了一声,压下心底疑惑,接了命令后一个躬身毫不犹豫就快步走了出去。

“看来真是要发生大事了。”

走出衙厅的吏员若有所思,情不自禁双目就向着头上天穹远远凝望过去。

只见一层莹莹的淡薄半透明光幕像一个罩子般覆盖全县,而隔着层光幕,还是能见到外面是一团模糊的漆黑。

黑云重雾沉默弥漫,充满着整个天穹,星月之光黯淡不见,一切显得朦胧,给人一种十分阴沉不祥的危险之感。

这位吏员浑身一个寒战,背后冷汗就流了出来,陡然醒悟过来,心突突跳,脸色微白着不敢再恍惚迟疑,大步踏出去,身子一转,几息之间就飞快消失在了前面的屋门拐角处。

灵石毫不吝啬的倾斜过去,坐镇大阵的县丞杜仲这时终露出了一丝笑容,深深吐了一口气,心神微动,控制着法阵灵机一吞吸,只见呼啸声中,就见一块块灵石上莹莹灵光瞬间湮灭,灵气如雾般被拉扯而出,汇聚成一片片,风云卷动,化作大阵支持灵源。

与此同时,堆积的价值不菲的颗颗灵石亦是化成一块块的普通无奇河石,再无用处。

站在一旁看守的小吏员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由一抽搐疼痛,单单论起来,这一个呼吸所耗费的资源,几乎就比他的全部身家还多上许多。

这等护城大阵若要全速启动,真可以说是在用金山银山填个无底窟窿!

过了片刻,付出了小山般的灵石被付之一炬的代价,大阵停止了吞吸灵气的举动,倏忽一下,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阵就渐渐的全部启动开来。

遍布县城的玄妙奇奥阵纹渐次亮起,甚至有些灼目耀眼,灵气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厚凝实,上面密密麻麻的御邪抗魔符文若隐若现,一眼望过去,就给人以莫大的威慑压力。

杜仲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至窗前站定,深邃目光望过去,怔怔见着璀璨辉耀的护城坚实光罩,心里突就松了口气,阴影渐渐淡去,喃喃道:“希望没事吧。”

……

屹立着的小山表面沉积的泥土石头崩解开来,就如同明珠尘尽光生一般,露出了里面赤红带着灵晕光辉的不凡石质。

只见小山之上火焰冒出,腾腾燃烧,山体上面残留的还未落尽的山石树木一触这赤红如血的火焰便成滚烫热汁,再一触焰,汁液还为落地就尽皆被焚烧化成灰烬,一点不剩!

山体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盛,浩浩荡荡的明光照透着天际,就犹如在地平线上又升起了一轮辉煌的大日。

一时间,热浪滚滚,以赤红石山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去,周边方圆百里都感到温度在急剧的上升,原本更深露重的深秋时节竟然瞬间就逆转成了炎炎盛夏,时季颠倒,火炉一般的燥热难耐起来。

凝练纯粹的酷热光辉散向四方,如海啸一般,瞬息间就将火山周边的大地布满,如同一条巨大的光毯,紧紧铺展在起伏的大地上,一点一滴,不留一丝缝隙。

大地经这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光明之光炙烤,腾腾白色雾气上升蒸发,水气散尽之后,大地便无可奈何的逐渐干裂起来,道道虚幻青烟升起,自小山周遭密布蔓延向远方,消失在视线尽处。

远处,黄兴停下狂奔,站住身子往回一看,神情讶然,舔了舔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不由喃喃:“好恐怖的火焰山,哪怕只是一点精华居然都有这么大的威能,若是真正的火焰山,又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这时少女和酒道人也都停下,来到他的身旁。

少女听了他的话,一时也有些感叹,“这还只是火焰山精华的残余而已,千百年来,其与黑水所化的稀释杂气相互牵制消耗,虽然火焰灵力在这过程中被淬炼的更为精纯,但磅礴的力量却也因此而被消耗了许多。”

“若是放在以前,这异象波动影响的怕就不止是区区百里了,便是千里、万里也不是不可能。”

酒道人听着点了点头,打量着远处的火山唏嘘道:“自经历几次大破灭之后,虽我洪荒百家道脉不绝,渐渐兴盛起来,但那些在惊世大战之中毁坏的灵山大泽却都没办法再复原,譬如这赤焰焚天的火焰山和茫然似海的通天河,都被打得山根破,水脉断,只剩下一片荒凉遗迹,不再复往日无上的瑰丽风采了。”

说着,道人伸出一根手指,凌空点了点远方漫天绽放着无尽强烈光热的小火焰山。

黄兴却突然顾不得感慨,心中担忧一时都涌上来,侧身望着真武山的神秘酒道人不由就开口问道;“前辈,他真的不会有事吗?不知怎的,我的心始终都静不下来。”

说罢,天地间温度又再次上升了些许,呼吸间腾腾热浪自口鼻涌进,一片滚烫似火,直直让人感觉五内如焚。

黄兴不由咳嗽两声,身上罡气稀薄难以护住全身,这时在这酷热的环境下,体内伤势再度加重,口中血腥味隐现。

第八十三章 山水神灵

天地之间原本一片阴沉沉惨淡景象,经火焰炎光这么一光明照透,不但崖壁丛草之间生出的雨露寒气顿时被一扫而空,便是处处凝聚不散的阴煞寒气一时也都消散稀薄了许多,天地间那股令人沉闷压抑气息刹那间就少了许多,让人浑身都为之一松。

酒道人呵呵一笑,看着黄兴有些抵不住这酷烈阳气的狼狈,这时微微摇了三摇手中酒葫芦,就见一条白线闪电一般从葫芦口飞疾而出,喷云吐雾。

不一会儿,伴着一股淡香酒气,周围温度猛然就降了下来,自成一方小空间,与逾发酷热的外界隔离开来,让人倍感舒适惬意。

黄兴顿时松了一口气,透身而出的薄弱元罡顿时就从体表撤去,再服用一颗少女给的温养肉身,恢复伤势的百草回春丹,用以调和体内剧烈的气血冲突,原本越来越重的伤势就这样渐渐稳定了下去。

定睛仔细一看,这在缥缈白雾间摇头摆尾,悠然游曳的正是酒虫模样,只是相比普通酒虫,细看之下,这个却是额头隆起,峥嵘初露,有了一丝不凡的蛟龙气象。

这时酒道人见着黄兴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宽慰着就说道:“你不用担心,他与此处的火焰山有着深厚缘法,说不得就是这小火焰山灵转生,此刻不但没事,更有可能从里面得到莫大的好处造化,作为前路修行的积累资粮。”

黄兴一听酒道人这句确凿肯定的话就放心下来了,他没有子嗣,这些年下来,一向视伏尘为己出,感情深厚,非同一般。

少女抬起头,有些疑惑不解,不由讶异轻声问道:“我先前也曾见过他,不过入道而已,怎么修为突然就变得这般强大?这是服用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还是什么秘法?”

酒道人摇头笑道:“这倒不是,他来到此处的只是魂灵之躯,因其前身是火焰山灵,天然就是此山之主,故而借着大阵濒临破碎,火焰山不稳之际可以借着冥冥中的因果牵连暂时催动此山威能,犹如山神之于其山一般,生杀予夺,威能系于一心之间。”

“不过,此火焰山本就是残片所化,躯壳不全,天生就无法收敛灵力精气,就像冬天漏风的火炉子,只能向外界不断溢散挥洒自己原本存蓄的本钱,若非有着原先的阴阳大阵压制,迫使得其只能徐徐散发与阴煞邪气调和归一,怕是这火山本钱再是雄厚,家底再是充实,也抵不住这日积月累的消磨折耗,早就化成了一普通石山,哪里还会有现在的沛然威能。”

酒道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叹息说着:“等到火焰山彻底稳定下来,残余的火焰精气全数散尽,灵山化作普通荒凉小石山,山神之位不存,他这时暴涨的修为自然就会降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少女嗯了一声,这时狭刀早已入鞘,声音缓慢而清晰,“这其实也是好事了,真要是贪图一时之快,哪怕现在骤然轻松上去了,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根基虚浮不定,哪怕日后好运受命被封敕为更大的灵山大川神灵,他也承受不住,除非以后日夜打磨根基,耗费百倍心力苦熬,否则再难有所寸进。”

黄兴默然,看了少女一眼,心中暗暗有些咋舌,果然是豪门大阀出来的娇女,眼界就是不同。

别看少女说的简单,但真要是让人用一生修为不得寸进去换这个山水神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

毕竟再是孱弱的天人,那也是天人,多少人苦苦一生都不得入道门径,只能在原地徘徊,哪怕自己也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付出了莫大的代价这才侥幸入了天人境,和自己一同进入罪囚军乃至封刀卫的同伴,早就死了一批又一批了,哪能轻轻松松,一点苦难不受直入天人。

更别说一地的山水神灵较之普通的天人修士寿命更为悠久,虽说香火不如城隍庙神一般兴盛,但却也凭空少了许多的繁杂事务,平日除了梳理山川地气,镇压气运外也就没其他事情了,责任小,清闲轻松,平日除了香火也有着山川灵气可供汲取修炼,着实是个好位置。

孙文这一县之首毕生所求的也不过是能死后封神,对他来说,哪怕只是个灵气稀薄的小地山神也都心满意足了。

毕竟洪荒山水虽多,但人口亦是众多,这样一茬茬,一代代过来,这神位虽不说是稀世罕有,但也是僧多粥少,若非有着莫大功绩,轻易求取不得。

黄兴微微喘着气,仰面望着远处威势横空的赤红火山,这时就有些惆怅黯淡,“真是可惜了……”

“轰隆隆……”

一阵乾坤崩塌似的巨响之后,火焰山上没有了一丝声音,只有着浓郁的火焰精气充斥其间,如海水浪潮一般剧烈的翻滚涌动。

伏尘这时却没有逃离,而是正襟危坐立于山巅之上,修长身躯在周围漫天如浪涌的茫茫火海掩衬下,身影越发显得缥缈朦胧,发丝微微飘拂,神情平静无常,有卓然出尘之姿态。

他摒弃一切杂念,凝神静气,将周身百窍张开,滚滚的火焰精气化作一道道火焰流光自四面八方汇聚,源源不断向着伏尘体内涌入。

如百川归流一般,伏尘周身耀目火光缭绕,身形不断涨大,直至最后形成一尊旺盛火焰铸就的巨人身影,气势亦是随着体型的变大而攀升,体表暗红火焰翻滚沸腾,转瞬之间就攀升到了天人上三锁之境。

伏尘一睁眼,赤红莹润双瞳乍现,里面氤氲霞光浮动,顾盼之间,庄严威势自生。

周身则涌动着赤红色的绚烂流光,平静中酝酿着狂暴无比的爆炸性力量,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极致的美丽中带着极致的危险。

伏尘心神一动,一个青色小瓶就倏忽漂浮到眼前,微微思忖一下,青蒙镜光一闪而逝,将其收入神镜开辟的须弥空间之中。

这时再转头一望,就见着山那边城隍庞安还是平安无事,侵袭其体内的阴煞邪气一心一意与体外的旺盛火焰阳力相抗衡,一时间竟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反而护住了其周全。

第八十四章 镇封灵阵

伏尘头颅微微抬起,仰视着天穹,只见雷声滚滚,浓重阴云之间粗大的闪电时时划过,时隐时现,轰击在虚空中,有种让人心惊胆战的不安感。

伏尘思忖一会儿,大袖一展,就将城隍庞安的巨大香火金身挪移到了远方,同时一道火焰自庞安身上凭空生出,附着在他的身上,不断游走,犹如一条生机勃勃的火焰游龙,帮助其镇压已经侵袭进体内的浓郁阴煞邪气。

“庞安所在的庞氏一族是济阴县大族,在济阴根深蒂固,不但在县城诸多行业都有插手,影响力极大,便是在县衙也有些书吏捕快是其家族子弟,世代都出有童生乃至秀才,更加之此族风评甚好,没什么欺行霸市的恶劣行迹,此时随手交好,也算是种下一个善因。”

伏尘正沉思着,突然周边的黑水海潮之声越来越澎湃浩荡,却是因为没了庞安香火金身的牵引,单凭紫金铃铛手链已经挡不住这决堤而出的阴煞邪气。

只见精致绝伦的紫金铃铛手链一阵颤栗,急促响动着,氤氲生彩的紫色霞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不一会儿,覆盖在漆黑裂缝之上的层层紫色霞光流光溢彩的碎裂成一星星、一点点,如同夏夜流萤,又似漫天群星飘舞在空中。

一阵微风吹过,就都随风湮灭在远处的虚空之中。

与此同时,紫金铃铛手链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循着与少女心神间的联系立时飞遁到少女身边,微微一顿,自动套在她的左手之上。

少女抬起手,看着套在手上的紫金铃铛手链微微皱着眉,只见手链上面灵光黯淡,显然已经元气大伤,顾不得心痛,这时开口就说着:“此物需要心神再度祭炼养炼,短时间内是不能再用了。”

“怎么办?前辈。”少女有些头疼,“真要让这裂缝扩大,可就是大祸了!”

酒道人苦笑一声,无奈道:“我也没法子了,我修为一朝尽丧,现在重修也不过是初初入了天人而已,蕴养的酒虫时日尚浅,这时也不堪大用,哪怕眼界经验尚存,但没有直接的力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若真是现在直接过去,怕是几息之间护身罡气就会被浓郁煞气侵蚀影响,神志陷入疯狂之中,更别提封印镇压。”

黄兴脸色苍白,这时不禁转头问道:“前辈是真武山门人,既然真武山派您前来,想必也有什么后着吧?”

酒道人喝了一口酒,默默点头,沉吟片刻后就向着两人解释道:“本来天机测算是几个月后封印才会松动破碎,但没想到先前七杀星异动,导致天机大变,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下悄然改变,天象牵引之下,封印提前碎裂,这让我也是措手不及。”

“不过今夜我已经以秘法通知师门,若是师尊能及时出关的话,一切也都无碍了。”说到这,酒道人罕见的有些严肃起来,不复先前笑嘻嘻的浪荡酒鬼样子。

少女看了酒道人一眼,突然开口问道:“长生境大能一次闭关就是千百年,能及时收到灵讯吗?若是不成,那怎么办?”

酒道人放声大笑,柔声解释道:“这阵法其实就是我师尊当年来到济阴布下的,算是一次崭新尝试吧,虽不知效果如何,但她对这里的情况一直以来都很关注,有关这的消息都有着特权可以直达送去,再说仔细算来出关也就这几日了,上次天机异动就将她惊醒,这个把月不过是次总结罢了,不是闭死关,不妨事的。”

“再说了,不是还有朝廷吗?”

听到这里,少女和黄兴心中都略安下来,阴面怨气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举县沦落,就是震惊朝野的惊天祸事!

“下面,就是看这位少年能争取到多少时间了。”

想到这里,酒道人微微眯着眼,顶着刺眼的焰光望向远方矗立的小山,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巫族,火焰山灵,娴熟的战斗技巧,狠辣果决的心性,这是哪位大能的后手,或是觉醒了血脉,就连里面的战斗经验都汲取了?”

伏尘望着自幽深裂缝中不断喷涌而出的浓烈阴煞邪气,一声轻笑,庞大的火焰身子一跃而起,就仿佛下坠的流星,悍然砸下。

这时只听得虚空中一声怒吼,伏尘身后狰狞魔神虚影一闪而逝,轰然下坠的身子一稳,炽烈的火焰就自脚下蔓延而出,扑向四面八方大地,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带着浓重冷意的阴森秽气顿时被一扫而光,

伏尘神色不动,无视冥冥间魂灵与肉身越来越大的牵引之力,双手掐诀,心念一转,遍地的漫漫火焰顿时就生出了变化,凝结成众多玄妙奇奥的赤红阵纹符印。

这些繁杂的灵符咒文互相勾连汇聚,层层叠叠组合就化作一道附着在大地之上的镇封灵阵,火焰灵气在法阵之中流动运转。

整座法阵不像先前遮掩此处的大阵一般无声无息,自然而然的巧夺天工,也不像护城大阵一样恢弘大气,遍布整座县城,而是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刚猛霸道感,带着一股纵横蛮荒的气概,将里面溢散的每一丝阴冷煞气都尽数炼化,死死镇压着火焰巨人脚下的黢黑裂缝,不留一丝缝隙。

“十方焰炼阵?”酒道人眸光一闪,喃喃念道。

这法阵源自巫族祝融一脉,虽说远远比不上都天十二神煞大阵这等顶尖大阵,但也算是威力不小的秘阵之一,不难得,却也不易得。

“看来这少年不是身后有巫族大能,就是觉醒了巫族血脉,或,就是因为身为火焰山灵,天生亲近火行,所以诱发血脉显现?”

看着阴面裂缝逐渐稳定下来,耳边愈发高涨的浪潮声也低迷了下去,伏尘就微微放下心来。

“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再过不久,那位大能就该出手了。”

伏尘心中一定,这时不再抗拒肉身的自然牵引力量,被火焰精气淬炼得愈发纯粹的魂灵一缩,顿时就自火焰巨人眉心遁了出来,澄澈的青青镜光裹住全身,化作一道流光,迅疾消失在天际。

第八十五章 不疏小漏

在极致速度下,一切都是瞬息而过,伏尘现在的魂灵还未曾真正蜕变,无法敏锐感受和接收周边瞬间传来的繁杂信息,因而在魂灵本能的自我保护下,周围一切景色都被压缩拉伸为一条条七颜六色的模糊彩带,一闪而逝。

不一会儿,伏尘魂灵所化的流光就到达了县城墙处,这时护城大阵已经全功率运行,恢宏大气的莹莹防护光罩笼罩全县,铺天盖地,不留一处间隙漏洞。

伏尘甫一靠近,璀璨耀眼光罩就察觉到异常气机,玄妙复杂的虚幻金色符文顿时密密麻麻浮现,熠熠生辉,与此同时,一股让人凛然敬畏的威慑压力无形扑来。

伏尘魂灵所化流光在护城大阵前微微一顿,裹住身躯的青蒙镜光轻轻一闪烁,流光立时就消失在原处,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只空间微微波动一下,伏尘就无声无息就在护城光罩另一边闪现出来。

万墟神镜虽说破碎不堪,底蕴流失严重,但哪怕只剩下一点点威能,却也足以毫无悬念的碾压这下县的护城光罩。

当然,这里说的碾压是质量上的取胜,真要想将完完全全将护城大阵破开,就非得有沛然不可抵御的大力不可,这就不是单单凭借着质量上的优势取巧就能稳当完成的了。

熠熠流光一现,没有了法阵的隔离阻挡,就要循着冥冥感应凌空直直奔向城南老宅。

伏尘心意一动,止住了蠢蠢欲动流光,四周时空一阵扭曲变换,不过瞬息,就现出了魂灵身形,三寸长短,有着背后光罩辉耀掩映,常人便是目力再好,一时也难以发觉。

与此同时,一柄通体赤红如火的小剑顺着伏尘心意凭空凝聚而出,悬浮在眼前,约半寸长短,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猩红精芒,浑身散发着炙热灼烫的气息。

伏尘心念一转,赤色小剑顿时收敛凌厉的威势煞气,又将剑身鲜明赤色隐去,如若透明虚无,这时锁定了远处的一道微弱气息,默默轻颤两下,蕴着恐怖力量的凝实剑身闪电般就电射而出,无声凛冽,瞬间消失在远处天际。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伏尘冷漠目视着小剑离去,脸上神情沉着冷静,心里默默想着,“无论是正史籍册还是稗官野史之中,因一时疏忽,养虎成患的事件历来有之,层出不穷。以史为鉴,不疏小漏,斩除后患遗根之举,当是人间至理!”

这时伏尘不再抗拒肉身越来越强烈的自然牵引之力,虚幻身躯飘忽一下就决然化作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孙府。

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鸣啸,一股恐怖无形的力量侵袭而入,撕破夜空,直冲而下,透过房门间隙,带着一丝冰冷杀意,直指床上昏迷不醒着的孙盛。

赤色小剑在房内刹那显现,冷凝剑光一闪,漂浮着的剑影就携着风雷剑啸之势重重扎进孙盛心口,‘噗’的一声轻微闷响,激射而来的小剑深深扎了进去,透身而出。

呼啸声中,孙盛瞬息间就是一痛,心口贯穿破开一个血洞,殷红鲜血从里面泊泊流出,狂涌不止,像一条血色的溪流般流淌着就浸湿了衣裳被褥。

死亡边缘时身体本能反应,孙盛口中痛呼一声,紧闭的双目刹那圆睁,面目狰狞恐怖。

孙盛生机还未彻底散尽,插进床板的小剑剧烈颤抖一下,倏忽间就爆炸开来。

赤色焰火点点,蕴含着恐怖绝伦力量,飘散向四周。

火苗渐起,急剧蔓延向四方,刮刮杂杂的烧着,风助火势,火焰熊熊燃起,不一会儿就吞噬了整间宅院。

城南老宅。

屋里亮着柔和灯光,油火发出轻微的哔剥声,在沉沉的黑暗夜色之中,让人内心莫名的就感觉到一股沉稳安定的力量。

伏尘闭阖双目瞬间睁开,精芒隐射,这时起身站立起来,投落在纸窗上的影子就飘摇了两下。

“公子,你醒来了?”

三三在一旁耐心等候着,明眸中有些焦虑,这时见到伏尘突兀起身,愣了愣,连忙就问道,声音里满是惊喜之情。

伏尘一边点了点头,一边就问着:“刚才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三三摇了摇头,轻声回到:“家里倒是没什么,不过外面街道已经全面禁严,各处都有巡视的捕快和白役差手。”

三三顿了顿,突又醒悟过来,记起了什么,忙又说道:“还有,院子里那颗老槐突然生出了异象,树冠银光若冰,树身却是赤红似火,十分的神奇。”

默默站在一旁的朱铁崖亦是微微点头,皱了皱眉,应声道:“我在院门口向着外面看过,旁近种着的几株槐树也都是如此,不单是我们这边,我问了下巡视路过的差役,其他地方种着的槐树也都是如此。”

“这槐树异象波及范围如此之广,官府又如此郑重其事,怕是牵涉颇大,不过这槐树是官府以前勒令种下的,现在显现出这等异象,应该也与其有关,只要官府提前有准备的话,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朱铁崖一一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说了,说到这里,神情自然的肃穆起来,语气里含着一股坚定无疑的力量,连微微佝偻的背脊这时看过去都不禁挺直了几分,昂扬十分。

大周自开国崛起到现在,风云变幻,屹立于人道之巅,不是没有碰到过困难艰险,不是没有经受过穷途绝路,但每一次,都是以挡路巨石粉身碎骨而告终。

于迷雾荆棘之间,大周硬是生生开辟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哪怕为此付出了莫大的牺牲与代价,也无人有半句怨言。

就这样一步步,无数前仆后继的英烈之士铸就了世间最鼎盛繁华的锦绣国度,铸就了大周宽厚谦逊皮囊下最骄傲最自信的自由灵魂。

伏尘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朱沛阳,见他安然无事,缓缓踱步到窗前,止住了步。

伏尘长出了口气,熟悉的院子立时映入眼帘,周围却没有半点人声,只有一株老槐静静立在院中,银红亮色交织辉映,显现出不凡气象来。

第八十六章 甘霖普降

透过晶莹剔透的护城光罩,可以看见外面天色还是乌沉沉,灰黑云气密布,笼罩着一片死寂的灰暗,压在人心上。

天上又响过一阵雷声,噼里啪啦的炸响,让人更加的沉抑惊颤。

猎猎风声之中,院中树影摇曳生姿,郁郁冰寒之气自细细密密的枝叶里生出垂下,若朦胧缥缈凉烟,飘飘然笼罩掩映下方。

空气流动着,袅袅白雾连成一片,赤红树身在其间隐约浮现,火辉照影,晕出迷离的光彩。

伏尘目光在老槐上停住,弯起手指轻轻敲打着木制窗沿,怔怔沉思着,“槐树性阴,汲阴气而旺,济阴槐树最先其实就起着汲取溢散阴气以达到镇压阴邪的作用。”

“又加之槐树为树,天生就有着汲取地脉之气的能力,因而在聚阴集煞的同时,每时每刻也都在扎入地底的繁密树根作用下,摄取火焰山临近地脉的火焰精气,阴阳相济,气韵通达,不复纯阴至邪之质。。”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累积下来,济阴却无一颗槐树能生出怨灵阴魂的原因之一。”

眼前的老槐上流转的光芒愈发璀璨,伏尘感受到魂海中的神镜微微颤动,这时搭在窗沿上的手指渐渐停下,抬首望向远处小山方位,若有所思,“算算时间,现在也都差不多了吧?”

就在这时,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自真武山越过了无尽时空,将视线投向了小小的济阴。

刹那间,流水时光停滞,一切似乎都陷入了静止当中,一股宏大的意志降临而下,与此同时,伏尘魂海中神镜抖动一下,收敛周身散发的威能气息,静静着蛰伏不动。

“嗯?又失败了吗?”虚空中传来一声寻常人难以察觉的轻叹,清冷女声中带着一丝可惜。

不过只恍惚一瞬,时空就又都恢复寻常,这时一庞大无比的手掌凭空探出,巨手晶莹修长,如冷玉雕琢而成,散发万丈辉煌光辉,带着一股万劫不灭,永恒不朽的大意境。

甫一出现,周围的深沉黑暗虚空就是一片灵气潮汐的激烈震荡,如大海拍潮,连绵不绝。

与此同时,虚空中风云雷霆汇聚变幻成庞大龟蛇双盘相缠的虚影,充塞于天地之间,铺天盖地,演化无尽玄奥真理。

顶天立地的龟蛇法相仰天咆哮一声,无边的大力在不断积蓄酝酿,倏忽一下,虚空陡然一震,玉手自上而下,犹如重重巨岳压顶,带着一股庞大而恐怖的凛然威压,镇压下去。

“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玉手就重重的压在幽深缝隙之上,一时间大地震动不绝,周围风云卷动,地动山摇。

下一刻,玉手轻移,微微一动,就像拂去衣裳上的微尘一样轻易,瞬间就抹平了不断喷涌着阴煞之气的深深漆黑裂缝,再无丝毫异象。

“咦?千百年后,没成想能开出这样花,结出这样的果,倒是一个好缘分。”伴随着隐隐一声愉悦轻笑,虚空中一道宏大意念自济阴县城一扫而过。

玉手跟着一顿,紧接着微微一弹指,火焰山内的无尽火焰精气顿时被打入济阴县城周边的地脉之中,原本小山顿时褪去赤红色,灵光不存,变得再普通不过。

“先前累得你们担惊受怕,这些就算是个小小补偿吧。”

这声音刚尽,就见玉手一挥,在天上滚动的隆隆雷音顿时随之低沉下来、

瞬息之后,天际陡然降下一道璀璨金光,盘旋在虚空之上的浩然龟蛇相缠之影一扑,就将金光吞入体内,而后顺着某个浩大磅礴意念的命令就自动跃入乌黑云层之中,消散开来。

玉手再一挥,溢彩流光的灵槐就自动化为一道流光,浮现在酒道人面前。

酒道人顿时一愣,这时耳边似乎传来了什么,不一会儿,眼神就变得了然。

见事毕,大如山岳的玉手就自虚空中隐去,只余原地残留一丝淡淡的时空波动。

随着龟蛇神光在乌云之中辉耀闪烁,云层之中的连绵雷声亦是渐渐昂然起来。

只是不同于原先的霹雳阵阵的骇人景象,这时却是显得欢快起来,顷刻之间,天穹就降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从虚空中降落下来,就洗去了弥漫在虚空四处的灰黑煞气,天地顿时为之清明一色。

这雨不同于一般的雨,挥洒下来就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内中有一丝淡淡荧光散发,落在大地上,就浸透进去,深藏其中。

渐渐的,地牛翻身导致四处裂开的地面重新愈合起来,连上面的枯草都不禁有了点点绿意,到处都洋溢着一种春天的生命气息,使得整个济阴焕然一新,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损伤一般。

黄兴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看着空中点点天雨淋洒在身上,不但不觉寒冷,反而感觉无数股细微的温暖气流从体外传进,如阳春三月的暖风吹拂在身上,舒服到了极致,连体内的伤势都隐隐有了些许好转,脸上就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看着黄兴有些讶然,酒道人微微一笑就解释道:“方才雷霆本是天罚,是天地自然感应而生出,目的是毁灭镇压在此的阴面裂缝,但师尊在雷霆降下之前就湮灭了这道裂缝,于是天降功德,而后其驭使天地元气凝聚的龟蛇之灵吞取,再散尽龟蛇灵气精华,就将生机元力完美的容尽雨水中。”

“甘霖普降,这对济阴可以说是个大机遇了,不但可将先前阴煞之气对人身的损害影响一举清除,还能裨益身心,更别说还有别的作用了。”酒道人一边说着,一边远远眺望着县城方向。

这雨下的很快,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下完了。

这时漫天的雷霆乌云尽数散去,天空上一切恢宏万千气象也都消失不见,满天的星辰又重现在眼中,熠熠生辉。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梦幻,只远处的县城中,灵光冲天,照亮了天穹,昭示着不凡。

第八十七章 裨益百世

洋洋洒洒的**一销,一时间,天地寂寥,万籁俱静。

遍植在县城大街小巷各处的槐树顿时就像脱离了久久的束缚压制一般,周身灵光生辉,大放光彩,远远看去,如日月灼灼彰显,澄清光线充盈于天地之间,耀彻四方。

只见曲折的百枝繁叶皆是晶莹剔透的冰块模样,表面泛起着雪亮光晕,氤氲霜寒灵气悄然四散,顺着微风迎面扑来,让人精神不由一振,灵台清明。

偶有点点碧绿喜人的生机流动于冰凌结晶的枝叶脉络之间,浮光生姿,纯洁无暇,散发着沛然灵机。

嶙峋苍劲的挺拔树身则如烈火铸就,上面氤氲光华流转,几乎凝成实质,勃勃气机升腾而上,生生不息,若喷火蒸霞,一片火红,如同熊熊燃烧起来的跃动火焰,光辉耀眼,绚烂美丽。

万千澄澄的月光星芒自苍茫天穹一落,地面银红二色交错辉耀,连成煌煌一片,将整座县城都浸染在澄澈灵动的粼粼波光之中,恍如白昼。

苍茫天穹之下火树银花的瑰丽奇景,远远望之,若无垠大地之上豁然铺出的灿烂锦绣,若幽深海底之中陡然生辉的皎皎明珠,璀璨光华,闪耀夺目。

伏尘双目青光一闪,收回沉凝目光,感受着周边隐约上升的灵气浓度,眼中神色莫名,心思翻滚不休,震撼的无法言语。

沉吟了几息,伏尘渐渐的冷静下来,冷静的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伏尘深吸一口气,默默心念道:“前世懵懂无知,凡尘蒙眼,只当是一时瑰丽的奇景异象,这时隔世再观之,细细揣摩深究,方知长生境大能之伟力浩然。”

三三和朱铁崖两人这时也都来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冲天灵光异象,怔怔无语。

过了一会儿,朱铁崖首先回过神来,他在军中许久,也算见多识广,这时神色犹疑不定,不由轻声就问着:“这是,哪位大能出手了吗?”

伏尘微微转头看着迷茫震惊的两人,不由喟叹一声就说着:“这是真武山的一位大能出手了,其不但瞬间聚气生元,凭空就凝聚出相当于天人境高手一生心血的阴阳动静元神法相,而且还以功德与法相为媒介,瞬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化毁灭雷霆为泽世甘霖,生机普降,焕洗一县尘埃病痛。”

“并且居然还生生将火焰山残余的灵气全部打散,无一丝损伤遗漏,尽数封入济阴县地脉之中,使得其深藏地底,火阳精气只能随着时间缓缓向四处逸散,潜移默化,无形之中就改易一方地气,泽延后世子孙。”

伏尘怔怔看着外面绚丽景色,眸子有些深沉,自肺腑里长长透了一口气,不胜慨叹,继续解释着:“若说甘霖之降是利一时,那地脉地气的提升就是裨益百世了,又有满城槐树久受灵机侵染,也渐渐生出了不凡,虽说远远称不上天生灵物,但庞大的数量在吞吐灵机之时还是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覆盖全县的宏大聚灵阵。”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脉灵气的提升无形中也会提升那方水土里人的资质与潜能,这其中对未出世的婴儿影响最大,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无论根骨还是悟性一般而言都会比灵气贫瘠之处的孩子要好上一截。这时还不明显,待过些时日,哪怕到时济阴名义上只是下县,但真正论潜力与灵力浓度,怕是也不会逊色于一府仅有的那几处傍着灵脉的上县。”

……

济阴县外。

在经过蕴含着造化元气和缕缕功德的雨水冲刷之后,城隍庞安巨大的香火金身由漆黑墨染重又变得金灿灿起来。

待得最后一丝墨色从香火金身上彻底消失,庞安身躯猛然一震,氤氲神光自然从身上焕发而出。

硕大的金身看上去不但再无半点颓然神色,甚至气息圆润内敛更胜往昔,显然平安度过此劫,其从中收获不小。

庞安双目睁开,眼中神光隐现,微微转头望向远处县城的冲天灵气,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龙河府城。

府衙之中有一吏员急急忙忙小跑着,手中持有一份公文,面上看起来惊惧十分,哪怕迎面有着平日相熟的同僚靠近打着招呼,这时也不敢停留寒暄,只微微点头含糊回应一下,身子就一转绕过,速度不减,继续快速前行,转眼间就消失在曲折走廊拐角处,再不见身影。

“咦?怎么回事?平日里陈茵不是最稳健持重的吗?怎么今日这么匆匆忙忙?”那人转过身,怔怔看着这位素有干练之名的同僚不复往日稳重守礼风范,心中讶然十分。

大殿开着,临近十步一岗,都有甲士按刀笔直站着,神情冷漠,目光森然,带着凛凛杀气,显然都是大周军中的精锐之士。

陈茵在门前站定,一路走过来,心里也沉静了许多,这时匆匆整理了下衣冠,直接就进了门。

里面灯火辉煌,陈茵定了定神,顺着往日熟悉方向看了过去,就见着一个人影端坐在主座之上,伏案低首,正处理着案上的诸多公文。

府君是一府之首,总理着一府大小事务,府下诸县犹而不决之事都需上报府衙,由其定夺,任务之繁,权柄之重,盖压一府。

当然,府君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着节制,不但有府级封刀卫虎视眈眈,更有军队常驻巡视,下也有众多属官有着监察之权。

陈茵只瞄了一眼,当下不敢再细看,直接就是肃然拜下:“下官收到济阴加急灵讯公文,还请大人一览。”

陈茵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恭敬将公文奉上。

张若虚抬起头来,只见他看起来三十许的年纪,面如温玉,相貌十分俊朗,姿态儒雅。

“嗯……”张若虚目光向下扫过,沉吟一声就说道:“起身吧,公文一同呈上来。”

这言一出,陈茵立即起身,上前几步,将加急公文送到前面的精致桌案上。

张若虚将公文拿起,微微扫视一眼就又重新放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陈茵一顿,面上就有些犹疑,略低着头,鼓起勇气轻声提醒道:“大人,这可是……”

第八十八章 山水舆图

这时已经是入夜了,星斗垂光,清澈洁净的月光星芒静静向下挥洒,整座府衙都沉浸在一片淡淡的沉静银波中。

屋内则是灯火通明,光辉满屋,每隔几步就有一盏琉璃灯笼,光明照彻着四周景物,驱除阴沉黑暗。

桌案一旁还有精致小香炉燃着,袅袅青烟静静升腾,弥漫扩散直至消散在虚空中,与此同时,四处暗暗送来一股提神醒脑的异香。

张若虚瞥了一眼陈茵,知道这位跟了自己许多年的心腹意思,这时心情不错,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的说道:“我知道,黑水裂缝之事嘛,事情已然解决了。”

张若虚一边随意说着,一边右手轻轻一指,虚空点了下放置在堆积文书旁边的府君大印。

轻描淡写之间,只见硕大的府印上灵光一闪,一道煌煌光幕就凭空闪现出来。

仔细一看,却是一幅山水形势舆图,整个龙河府的名山大谷、川河水系、大小道路乃至各县居民点和驻军地点都按照比例规则缩小,标刻其上。

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无一不准,十分精美详细。

《管子·地图》有云:“凡兵主者,必先审知地图。轘辕之险,滥车之水,名山、通谷、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苇之所茂,道里之远近,城郭之大小,名邑、废邑、困殖之地,必尽知之。”

市井民间亦有传闻,当年大禹治水之时就有着天生神灵——河伯,献上青石河图,为大禹开山破石,疏通川流水脉,成功治理滔天水患立下了汗马功劳。

无论是衙署行政一方,还是大军征伐袭邑,知己知彼都是最先放置在主官案头上的最紧要之事,而一份详细的山水形势舆图其实就是最简单方便的了解渠道之一。

因此每隔百年,大周礼部和工部都会遣派地师和墨家子弟一同合作,踏遍大周疆域,查看山川泽流,厘定地气灵脉,看百年间山水是否有移位动迁,而后执规矩调整山水形势舆图,以供天子御览和各州府备案查询。

在方便一疆主官总理山河的同时,亦有着居安思危备战,以及凭此考核当地神灵功绩,以便礼部青天鉴决定其陟罚臧否,是升迁还是黜落的作用。

无数微小型的山水县城都挤在一起一幅有两丈长一丈宽的山水舆图上,看过去是密密麻麻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江川流早已经变成了一根根连绵不绝的丝线,或雄伟,或秀绝的起伏千山也变成了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黄豆。

缩万千一域为斗室一图,可谓鬼斧神工!

这也是大周被众多属国尊称为天朝上国的原因之一,哪怕每百年探查灵脉地气走向只是检查补漏,但所需的地师和墨家修士对其余人道国度而言依旧是个庞大无比的数字,花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更是让其余诸国目瞪口呆,望尘莫及。

张若虚微微抬头,心意一动,虚空中显现的舆图就立时随之生出变化。

只见大部分山水城县都瞬间隐去,留下大片空白,只留下一处小点依旧闪烁着莹莹灵辉。

倏忽一下,那孤零零无援的小点瞬息就急速扩大,很快就蔓延占据了虚空中山水形势舆图的整个硕大篇幅。

山水之间有县城,定眼一看,旁边还有着三个大字——济阴县,楷书写就,形体方正,规矩整齐,这是最最正经的大周官体。

各处山川河流遍布其上,不同于方才全府微缩形成的一个个小点线条,这时看过去,如同层次感十足的精致小模,肉眼可观,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这是府君珍藏的山水舆图,不同于市面上售卖的普通地图,上面的各类山水都有着灵光透出来,或深或浅,或浓或淡,颜色各异。

譬如山脉,大多是土黄色,表面还有着淡淡绿芒笼罩,这是山体本身的土行之气和表面树木丛林的木行之气,偶有异色自山体透出,那就说明里面蕴藏着不小的且已经被探明的矿藏,那是金行之气的外显。

根据颜色的种类、深浅、大小,以及透出的气机,就基本可以断定矿藏的种类和储藏大小,究竟是金矿、银矿、还是铜矿,甚至是灵矿,都可一目了然,**不离十。

当然,根据大周律法,除非买下山头,或经特许,否则无有开矿采矿之权。那些矿藏皆属于国家储备财产,私自挖矿一经发现,轻则被贬为刑徒,重则牵连全家,株连九族。

甚至历史上也有着大派私自采集珍惜灵矿,大周一发现,便是铁血大军骤然压至,一夜之间夷灭一派。

对于普通百姓,大周有意无意之间总是仁慈许多,而对于宗门大族,则是铁腕手段,一旦犯法,绝不轻饶,以铁与血画出这方天地的规矩方圆。

交错连绵如网格的水脉则显蓝色,有的灵气旺盛些的则是蓝中透着一抹黑意,隐约之间就有水流滑过河道的幽幽声传来。

这些灵光彩泽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不停流动转换着,如同人之气血营养,流通交换不断。

因此舆图内有着地师摄取的缕缕山水气机,感应之下才能有着时刻显现的能力。

当然,这种感应十分微弱,只能看个大概,并不是很真确,并且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会逾发失真,故而大周才以百年为期,以作更新换代之用。

陈茵久在府衙,并不是没有看过山水舆图,因此这时并没有太过关注于这些对于寻常人难得一见的舆图奇景,而是看着上面还残留些许的隐隐约约黑色痕迹,陷入了沉思。

陈茵沉吟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这就是济阴的阴面裂缝吗?”

里世界阴面之恐怖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不但常见于卷帙浩繁的官经正史之中,便是小说乃至各类戏剧都时有提到,滔滔黑潮之凶名甚至可止小儿夜啼。

但真要说见到,那还真是没有过一次,故而陈茵亦是胆战心惊之中藏着一丝深深的好奇。

上架感言

嗯……突然上架了,有点措手不及,本来以为是强推过后,星期天或是星期一的。

下面就是正式的感言了:

首先,感谢责编北河大大,对我可以说是简拔于泥涂之中了,而且一直都很支持,甚至因为更新慢,给了不止一轮的推荐,白首心里实在是感激与羞愧了。

这本书,怎么说呢,其实开书没多久就有书友劝诫我,说我这不大合市场,很难有什么好成绩。

这个确实是实话,我心里也明白,这本书其实蛮吃力不讨好的。写的很慢,很累,但却并不很符合大众口味,前景的确很难说乐观。

但没办法,谁叫自己喜欢呢?

我写的都是我希望经历的一些事,譬如主角的功法,就是因为我很喜欢五色神光和周天星辰,但写这两个,并且为主的小说,的确不多,符合自己口味的,那就更少了。

还有里面的一些,或是人名,或是宝物,其实都是寄托了自己的一些情怀在里面,就比如说紫金铃铛手链,当看到有人猜到的时候自己还是很高兴的,虽然也没全猜中了……

一路走来,也多亏了诸位书友的支持,有很多名字都很熟悉。

就比如说夜陌冰、天地少师、咪咪哄、俺是老李、木圭木圭、paohui、埃韦顿dr、x逍遥子x、理解万岁、光pp的牛、龙玄宇、宸蔺、洒圣1234、肖无道、星莲居士、传说中的霸天、走动的几百、噢噢噢sss、南渊故剑、春风十里不如我、用一世换你回眸、小小zzg杀神、0盛夏的剩下0、天使脸着陆、网灵科技、灵酆(找不到后面那个字。。。无奈。。。)闲时弄月、那些年错过的v、玉篁、同款、猫愿三角恋戮赫、一苍栗、太乙青华真君、笑话消化不良、点娘孤儿院院长、一念^_^乱天机、李笑我、这世间我来过、常州地铁书虫、听风画秋雨1、武夜鸟(抱歉,你这两个字我实在找不到。。。哭)、倾城蓝雨、·兔子·、韶卿、杨海鑫、苍穹-龙骑、璇曦、西风啸白马、初念尘、李冲时代、连城瑜、本命致年、太虚道藏、九贱神僧、我说,我们一生不变!、suger3、逗比的作者、紫莲散人、山舞银蛇1、暗月无锋、懂少,,,、史上最帅的帅哥、李子啊、周天星辰大阵、aeo、银凰杨行云、染青j、齐志斌、想爷1、祖玛古魔……还有以前的-浮生、盘古开天辟地……

以上都是平日投票、打赏或者评论抢沙发比较多眼熟的了,当然还有很多书友,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时间太晚了,明天七点还要起床,睡太晚会头疼。

另,以上名字有些错漏,因为有的可能是记错了,有的是找不到。有的是白首马虎了,万分抱歉。

另外,还有收获的第一次万赏,感谢神界飞天猫。

总而言之,多谢大家支持,多谢。

乍见之欢不易,相处不厌更是难得,不知大家能陪白首多少时候,总而言之,无论如何,谢谢大家的同行。

说来羞愧,白首打字很慢,极限是半个小时五百,但基本上没有一章是两个小时内完成的,所以更新不多,毕竟有着其他事情牵制,仅仅凭借业余时间很难保持太多更新。

现在稍微好一些,以前真的是经常熬夜到两三点才写完,当然,那时候挺开心的,精神上一时也不觉得多累。

最怕的时候是有天早上突然发现眼睛里有了血块,那时候真的是害怕出问题,好在刚好放假,休息了几天,缓过来也就好了。

有时候眼睛盯久了屏幕也实在难受,一直在眨,还必须码字,的确挺难受的。

也是多亏了大家支持,才最终走到了现在,再次感谢。

写书刚开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真要每天维持更新,单凭兴趣爱好,真的是很难做到。

说实话,同期本书的情况说不上多好,有比本书成绩还好上不少的几本书都因为各种原因进宮了。

能维持到现在,我也有点小自豪呢。哈哈……

明天中午就是上架的日子了,可以说一本书的订阅量就是一本书的生命线,决定了这本书究竟能走多远。

当然,白首不会太监,不过,若是成绩不好的话,会考虑缓更,到时候就是随心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白首也需要生活,也需要娱乐。

当然了,若是成绩好的话,白首也会考虑加更。

现在收藏一万八千五,到明天上架应该也差不多一万九了,若是首订能达到两千的话,白首日后会考虑两更,至少两天三更是有的。

若是有三千的话,那就必定会双更了,当然,这可能性不大了,就当是立个目标吧。哈哈……

另外,盟主的话,也会有加更,长期有效。也当是个目标吧……哈哈

总之,还望大家能多多支持,白首多谢了!

第八十九章 莼鲈之思

龙河府城刻印着玄妙灵阵,和济阴县相类似,但与济阴四处都是灵气贫瘠的地脉灵根不同,龙河府城单单只地下就有着数条深藏着的绵延雄浑火性灵脉,更别提一旁就是享誉一府,甚至在定州都能排得上名号的滔滔大江——怒江了,水系灵力源源不竭,丰沛充盈。

因此龙河府城财大气粗,不像济阴一样小家子气,担心抽尽地脉灵气,只能精打细算,危难关头才特许动用,就这同时还要用大量灵石填充补益,免得一时竭泽而渔,导致地脉元气大伤。

龙河府城的大阵时时刻刻都在小功率运转着,连通地下深处的熔岩火脉和旁边的怒江水脉,抽取水火二气作为大阵的能源泉流,聚灵敛气,默默提升并维持着府城的灵气浓度,增益气运。

府衙是府城中心,亦是大阵的核心要处,灵气最为浓郁。

充沛灵气弥漫在屋内,哪怕不主动汲取,无形中也有着裨益身心的奇妙作用。

莹莹灯火向四周散发着光明,镂空紫铜香炉升腾铺开的袅袅檀香烟气与浓郁的灵气共同作用,在寂静寒夜里给人带来一丝舒适暖意。

张若虚伸了伸懒腰,笑道:“这当然不是,只不过是残余的一些阴煞邪气罢了。”

张若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虚空中的光幕,示意道:“看见了没?浮在济阴上空的那团莹白中带着丝丝金芒的异样灵光?”

陈茵点了点头,上面的光幕色彩随着时间流逝在逐渐的变化,不一会儿,就见在莹白金芒灵光的围剿下,残余的淡淡阴煞邪气黑迹就全都消失不见,尽数被抹去。

陈茵看得怔怔,皱了皱眉,立即问道:“这是什么?居然将弥漫一县的阴煞邪气全数洗尽,是府中还是州里的哪位大人出手了么?”

这时有着俏丽侍女端送参茶过来,俯身放置在府君案前,就默默退在一旁,垂手而立。

长夜漫漫,最近公务又是繁多,亟待处理,十分耗费心力,用这参茶也可稍稍补益,不至于太过困倦。

张若虚随手取过,端起茶盏低首就饮了一口,这时听着陈茵惊讶出言就轻声回着:“是真武山的一位大能出手了。”

顿了顿,张若虚脸色有些古怪,心里滋味难言,不由唏嘘道:“心一起,随手一着,便以恐怖阴面与一县之地为棋子,静待百代的漫漫时光,只为看其能结出怎样的花朵,长生境大能,还真是恐怖。”

陈茵笑了笑,“长生境大能寿命悠久,几乎可以说是长生久视,除了大劫再无能磨灭,看待事物的眼光自是与我们不同,这是眼界与心气的根本不同,就像下棋一般,有的人只能看到两三步,有的人却能看到十几步,甚至对于国手而言,推演可达至数十上百步,顾大局,谋大势,常人望尘莫及。”

“大人即将被提拔为定州别驾,以您的功绩,哪怕长生之路一时通不得,封神亦是有望,何必自怨自艾的感慨呢?”

张若虚重重呼吸一口气,自嘲道:“我倒不是心羡长生,而是感叹其逍遥无拘,随心随意,坐看云卷云舒的洒然姿态。”

“若非我儒家号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利国利民利天下,心中又有一腔抱负,不愿负了一身所学,有时还真想直接挂印归去,与梅鹤相伴,登高远望,看看四处的大好风光。”

陈茵咽了咽口水,静静不语,心中不由暗叹。

久处在张若虚身边,身为其心腹,陈茵自是知道自己这位主官虽果决干练,素有能官之名,但生性洒脱,并不眷恋官场虚名,只是身负一府重担,又不愿辜负自己一身所学,不敢擅离罢了。

秋风起,思莼鲈而欲归,若非被当时的上官劝阻,怕是早已回乡,心不为形役,逍遥隐居于山野乡村之间了。

张若虚揉了揉眉心后坐正身体,感觉心神有些疲惫,一时间也没了继续谈下去的雅性。

这时将桌案上的济阴公文递了过去,就对着陈茵说着:“就这样吧,你先退下,将济阴之事记录在档,封存即可,别的无需再理会。”

陈茵双手恭敬接过,接着躬身一礼,凛然答道:“是!”

此言一落,陈茵转身离去,灯光照着,影子晃动一下,很快就悄然消失在屋门拐角处。

张若虚低首伏案,看着手中又一份公文案牍,神情专注,气度俨然,只旁边的琉璃灯盏默默照着,一时静谧无声。

……

时间点滴过去,远处天际大日欲出,很快天就透亮起来。

碧空如洗,纤云澄净的天光自苍穹落下,笼罩着济阴县城的浅浅秋晨薄雾也渐渐消散开去,露出了昨夜被造化之雨焕然一洗的大街小巷。

城南,伏尘老宅。

昨夜大放异彩的老槐这时已经收敛了全身灵光,看起来和旁的积年槐树并无什么不同,常人过去也只能感觉树旁空气更清新些,槐叶更碧绿繁茂些,察不出什么异样。

当然,若是有人以灵眼神瞳视之,自然就能看见丝丝缕缕,肉眼不可见的灵气自远方被老槐无意识的不断摄取而来,吞吐之间,增益自身底蕴,生机盎然。

自然而然,连带着老宅都沾了点光,里面灵气较往昔浓郁了几分,虽总体来说还很是微弱,但日积月累,潜移默化之下,不容小觑。

伏尘身着白云服,在如盖的老槐树荫下迎着朝霞盘膝而坐,吐出一口夜间沉沉浊气,斩除杂念,定心止气,达到心如静水的玄妙安然境界。

倏忽一下,天地交泰,阴阳交合,就有太阳初生,跃出地面,与此同时,漫天紫气瞬息随之东来。

伏尘气机一转,只是瞬间,就有一缕纯正紫气自虚空被拉扯而下,直入额心祖窍,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伏尘面上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淡淡紫意。

这紫气是朝阳紫气,不但有生生造化之机,更兼之纯净无比,温和柔顺,可以说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灵气。

玄门修士吸纳可以用以纯粹神魂,佛道修士也可用之淬炼金身,哪怕是妖魔鬼怪之流,亦可用其来祛除杂气,纯炼自身。

第九十章 独孤宝宝

不过盏茶功夫,大日就完全跃出,金乌横空,一道道辉煌金光就自苍穹照下,透过细细密密的老槐枝叶,折而下澈,在地下投落下点点璀璨的金黄光斑,若碎碎金叶。

一阵晨间清风吹拂而过,伏尘鬓角如墨发丝被吹得飘荡,微微舞动着,远远望去,一时飘然若仙,翩翩出尘。

伏尘悠悠睁开双眼,一丝尊贵浩然紫气就自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眼睛炯炯有神,里面光彩流溢生姿。

伏尘吐出丝丝缕缕浊气,昨天魂灵出窍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如同拂去了久久缠身的灰尘污垢一般轻松惬意,周身气机圆润冲溢,如春芽初吐,生机勃发,显然这次吞吐朝阳紫气收获不小。

伏尘缓缓起身,立在重重树荫下,感受到魂灵传来丝丝的膨胀感,不由苦笑,“修行其实就是参玄悟理,吞天地之造化,服日月之精华,以外界大造化成就自我小造化,慢慢前进,直至以己心代天心,一言为天言,甚至达到创生真实大千世界,成就唯一真主之位的地步,永恒自在,万磨不灭。”

“但这汲取灵气并不是没有着限制,无论是魂灵还是肉身,修行前期都十分脆弱,如同精美昂贵的瓷器一样,需要好好养护,马虎不得。”

“打个类比,灵气的汲取就像婴儿吃饭,并不是吃得越多就越好,既不能暴饮暴食,徒损身体,也不能吃的太少,饿的面黄肌瘦,虚耗身体,而是要适当适宜,才能充分汲取外界营养,滋养肉身,强健体魄,为日后的良好成长打下坚实的基础。”

伏尘闭目自视,心念微动就沉于寂寂魂海之中,只见魂海正中央有着一颗小小的紫色星辰镇守其上,缓缓旋转运行,光芒照彻四周。

紫色星辰的周边环绕着一团硕大的莹莹紫色雾气,源源不断地被小小星辰吸纳着,每汲取一丝,恍惚间就见星辰又大了一圈,上面的紫色星芒看上去也更璀璨耀眼了一分。

没过多久,紫色雾气就都被镇守魂海中心的紫色帝星汲取完了,与此同时,帝星比之最初肉眼可见的涨大了一圈,熠熠生辉。

魂海是魂魄的藏神之地,养护之所,它的大小与品质好坏直接就影响到魂灵日后的发展潜力与道法神通的威力大小,可以说是法道修行的重要基石。

紫色帝星光芒向着四周照射出去,无声无形就净化着魂海中的杂质,饱胀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阵阵舒适的清凉感。

“法道凡胎第一关,养性关有五重关隘——定神、观魂、养灵、出窍、驱物,定神为沉静心神,心无神念,观魂则是心神能沉入魂海,凝聚出自身魂魄真形,出窍便是魂魄强大,足以短暂离体,驱物则有了以自身魂念暂时驱动法器的能力。”

“有着前世的修行经验,自是高屋建瓴,定神、观魂这两重对他人来说艰难无比的心性关隘自己早已经瞬间跨过,只是养灵需要时间积累,是水磨功夫,躁急不得,才费了许多时间功夫去深深积累,细细打磨。”

想到这里,伏尘微微眯起双眼,在院中踱着步,心里默默思忖,“这些时日来自己日夜修行,养灵境界的积累已是雄厚到了极致。”

“昨夜以火阳精气纯粹自身魂灵,今日得以抵挡住大日的初生阳力,能够感应朝阳紫气并加以汲取吸收,这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积累达到了增无可增,加无可加的地步。”

“只要将今日汲取的朝阳紫气彻底消化沉淀下来,抵达出窍境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正想着,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伏尘转身过去开门,就见着一个娇小少女,鹅蛋脸,修长眉毛,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长在。

这时她一手握着左边身子斜挎着一柄黑鞘狭刀,一手手指弯曲作着向下叩击木制院门的姿态。

见着伏尘豁然开门,少女屈指的右手就猛然停顿在空中,离伏尘的面庞只有一拳距离。

看着伏尘问询视线投过来,少女身体瞬间变得有着僵硬。

过了几息,少女反应过来就微微一笑,左脸露出一个甜美小酒窝,眉宇间英气一改,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默默将手垂下,略有些小尴尬。

沉默了一会儿,少女双手微微前伸抱拳,低着头,一副老气横秋的老江湖姿态,郑重率先开口,“在下独孤宝宝,谢过兄台昨夜出手相救之恩了。”

伏尘听着一愣,这时什么画风,不由就奇怪看了少女一眼,同时轻轻咳嗽一声,问道:“何事?”。

独孤宝宝抬头看着伏尘惊疑目光,略一沉默,有些尴尬,眼睛滴溜溜一转,直接就转了话锋,小声问道:“额……还是直接说吧,有些事,现在方便么?”

独孤宝宝红着双颊说罢,感觉疲惫,咬了咬唇,有点头大如斗,不由叹了口气,心里疑惑不解。

演义话本里豪爽的江湖儿女拜谢不都是那样讲那样做的吗?怎么突然感觉有点怪怪的样子?我怕不是看了一堆假书?

伏尘轻笑一声,微微侧身让出房门空隙,语气温和就说着:“没什么事,先进来吧。”

独孤宝宝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郑重,拒绝道:“还是出来说罢。”

停顿了下,少女伸出手指,指了指远处街角的一处小茶馆,说道:“我请客。”

伏尘略作思量,笑道:“有何不可?”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跨出门槛,随手将院门带上,走到少女身边。

两人并肩而行,向着街角的茶馆而去。

“黄兴是你的叔父吧?”

少女首先打破了沉默,这是个疑问句,但这时在少女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确信。

伏尘默默点了点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随便向个街坊邻居都能打听到,没什么见不得人,需要隐瞒的。

说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多年来不但无人敢轻辱年幼的自己和三三,甚至隐隐之间还有些敬重谄媚。

与此同时,伏尘联系着前世经历,对少女的来历隐隐也有了些猜测。

承诺

无论如何这本书都会完本,这是确定的,无论成绩如何。

这开书时就和书友承诺过。

哪怕成绩再不好,也只是从每天花三四个小时变成花一两个小时,更新只会慢些,不会太监。

这本书从四五月开始构思,到现在也有六七个月了,放弃肯定不现实,我也舍不得。

最近改革,的确很多烦心事压着,时间也远远谈不上充裕,当然,更新不给力也是我的问题,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这本书我是当最后一本书写的,倾注了很多感情,白首会用尽全力将它写好。

也不是要大家追更,大家积攒着一起看是能理解的,只是首订重大,在我看来算是反应究竟有多少书友在支持吧,所有也有些心冷。

话不多说,下个星期轻松一点,开始会加快更新,至少会有两天三更的。

第九十一章 茶馆店家

晴碧的天空下微风习习吹过,街道两边院子里就传来一阵空灵的沙沙声响,风吹密叶的声音,宁静而安稳。

街道不长,因此不多会儿,两人就来到了街道尽头的一家小茶馆。

一走近,鼻间就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苦香气,是纯正的茶香。

茶馆外面搭着白布棚子,里面摆着两张陈年老桌和几个凳子,桌面斑驳的风化痕迹说明它们经历的年月已经很久远了。

这是一家小茶馆,顺着看过去,里面不过数步长宽,但名字却起的很大气,茶馆外头插着的迎风招展朴素旗布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草书大字——乾坤茶馆。

名唤独孤宝宝的少女见了,眯着眼一笑,笑容阳光灿烂,轻声道:“呦呵,这口气还挺大嘛?”

早上人不多,甚至可以说除了店家就没有了人,四处都显得有些幽静寂寥,因此店家一见两人站在外面也就赶忙迎了过去。

见着店家过来,少女有些好奇,笑问道:“店家,你这店怎么取乾坤之名,是哪处另有乾坤么?”

店家是个相貌憨厚的中年人,三四十来岁的年纪,神色有些疲倦黯淡。

这时听了少女这话,中年人憨憨一笑,就解释着:“姑娘见笑了,这乾坤之大并不是指店大,而是取‘茶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之意,因是祖上传下来的店名,一直未曾改动,沿用至今。”

少女点点头,诚恳赞美道:“这倒是个好名字。”

白底黑字的旗布迎风招摇,少女站在一旁环顾了下四周,自顾自就移步进去,问道:“店家你这里生意可还好?一月能挣下多少两银子啊?”

看到少女好奇问了,这本也不是什么机密,店家此时犯不着打马虎眼,直接就说了:“本店店小利薄,一月下来,也就是十几两银子,扣除成本开销,也就是维持个温饱,挣不得许多。”

见着少女有些惊疑,中年店家苦笑一声,缓缓道:“我们这样的小店不像其他大茶馆,不但早上提供着清茶,下午和晚上还会请说书人说评书,使得茶客们在优哉游哉饮茶之时还可听书以消时解闷,达到招揽人气的目的。”

“说书人对此也是喜闻乐见,甚至对于人气本就旺盛的大茶馆有的说书人还会酌情免费出场,分文不取。”

说道这里,店家微微一顿,有些艳羡,“这是因为大茶馆里人多,出手阔绰的豪客也多,说书人在那里面不但能扩大自己名气,提升自己的江湖地位,便是途中那些听得尽兴豪客的打赏就已经是十分不菲。”

“但我这家店穷酸破陋,一天到晚也没多少人,自是不会有着说书人愿意免费来此说讲评书,替我招揽生意,但要让我这样的小店出资时时聘请,入不敷出,那也不现实,最后自然就是增者越增,减者越减。”

说到这,这位店家眉头微微舒展,高兴说道:“幸而有着一些老顾客熟悉此处的味道,时有光临,这才能维持的了生计。”

听到店家这些话,独孤宝宝微微点头,“倒也都不容易啊。”

说罢,少女手一翻,一锭银子就出现在手中,是五两官银,“这样,我包下这里一天,这些就是报酬,如何?”

店家有些犹疑,“这……”

酒馆里还有一个妇人,和店家差不多的年纪,布衣荆钗,看起来应是他的妻子,在茶馆里负责煮茶。

她原在一旁竖着耳朵凝神听着,这时见着店家还在犹疑就连忙快步过来,向店家使了个眼色,急切说着:“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妇人说着,一边伸手接过了少女手中的银两,定睛一看,底白细深,上面还起着霜纹,确实是是成色十足的官银。

妇人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少女顿时满脸是笑,热情说着:“两位要喝什么茶?眉茶、银针茶、青茶,尽管吩咐,我们这儿都有。”

少女摇头道“不用,有个安静地方就行了。”

妇人有些纳闷,还有客人来茶馆却不喝茶的?但这时却不好多说什么,殷切一笑,就说着:“那好,我们就侯在外面棚子边上,两位客官若有需要,只要吩咐一声便是。”

一旁的中年人张口欲言,刚好妇人转过头,自是明白他想说什么,当下就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双手一扯,就将中年人拉着出去了。

“孩子就快娶亲了,这礼金可还没凑齐呢!你不想想他吗?”

妇人走出去几步,低声说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选好的,手脚勤快,又孝顺父母,模样还不差,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支支吾吾道:“可是……”

妇人轻叹一声,小声恳切说着“我知道你在惦念着那些老顾客,大不了,明天我们免费提供茶水给那些今天来过的客人,好吗?”

中年人无可奈何,只能叹息一声,只有日后补偿了。

店家夫妇两人身影在门口处一转,就消失不见。

少女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将腰间黑鞘狭刀放在桌上,手一动,只听一阵银铃声脆响,桌上就凭空多了两样东西。

空气中隐隐酒香传来,是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酒壶和酒杯皆是白玉雕琢而成,精致小巧,显然造价不凡。

少女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置在对面的伏尘面前,说道:“昨夜的事,我先谢过了。”

说罢,少女微微一笑,显出左脸一个甜蜜小酒窝,仰头一饮而尽。

伏尘笑了起来,将面前色泽淡青的酒液同样饮尽,“我想,即便没有我,你也会没事的。”

少女眼神清澈,摇了摇头,“会没事,但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总而言之,算是欠你个人情了。”

伏尘刚要说话,就感觉眉心祖窍传来阵阵清凉之感,蕴藏其间的魂灵隐隐间生出奇妙的变化。

少女见到伏尘一怔,出言解释着:“这酒是青神酒,最是擅长温养魂灵。”

“你现在是养灵巅峰吧?下一关就是出窍,魂灵脆弱不堪,最是恐惧雷霆阴风,这酒可以纯粹魂灵,增强抵御之力,对于尚未出窍的人而言裨益无穷。”

第九十二章 八品之分

酒馆里,馥郁酒香与清苦的茶香混合在一起,丝丝缕缕的弥散在空中,让人熏熏然陶醉。

伏尘吐出一口浊气,眼中一点灵气内蕴,察觉到魂灵种种变化,这时轻轻放下手中的雕琢精细的玉杯,怔了良久,不由叹息道:“不愧是青州贡品灵酒,不仅味道绝世,淡雅细腻,尝之如饮甘露,回味无穷,还内蕴温和纯净灵气,能辅助大道修行,当真是天地妙物。”

微微一顿,伏尘不动声色问道:“这酒,怕是不易得吧?”

娇小少女闻言点点头,笑道:“无论是灵物神药,还是灵丹灵酒乃至灵茶,其实按所含灵气多少,道韵深浅都分为凡品、黄品、玄品、地品、天品、仙品、圣品、道品这八个等阶,而这些等阶按品相每种又分下品、上品、珍品、绝品。”

“譬如凡品等阶的酒,只是普通凡人酿造的酒液,酒中不含丝毫灵气,只有着口感好坏之分,对修行之功没有丝毫助益,而黄品及其以上,或多或少都会含有灵性道韵,或是可助悟道,增益天资灵性,或是可供积蓄灵气,快速提升修为,功用各有不同,各具妙用。”

少女摇摇头,“不过道品,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灵丹妙药都不可闻,就像是书道中的一品一样,不过是凌空虚设着,无人能够达到。”

停顿了下,少女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就又继续说着:“倒也不是没有,传闻孕育盘古大神的混沌青莲可列为道品,但这也只是传言揣测,真正没有人见过,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伏尘端坐着又饮了一杯,正容说道:“青神酒是青州御贡,乃是农家子弟采集灵果经年酿造而成,共有百种、千种、万种三类,集百种灵果而成者可谓玄品,集千种灵果而成者则为地品,整整耗费万种灵果,百般提炼精纯才能成就的则为天品。”

“观这酒,色泽淡青纯正,灵气温和缓顺,当是天品无疑了?”

伏尘淡淡说着,语气虽是询问,但却透着一股子笃定不移,显是对此已然心中有数了。

前生半步踏入长生境,虽说那时候天骄辈出,在整个洪荒乃至大周看来未曾鲤鱼跃龙门完全跨进长生境的天人境界巅峰已经不大值钱,但于一州一府之地,却也不再是不起眼的蝼蚁,有了些许话语权,可为座上宾。

因此伏尘就曾在某次定州刺史大宴上品尝过青神酒,虽然只是千种灵果酿造而成的地品灵酒,对当时的修为并无多少助益之处,只不过是满足口舌之欲,但其清香可口,百转千回的缠绵滋味,至今还是记忆犹新。

独孤宝宝点点头,目中掠过一丝惊色,她没想到一个偏远小县城的普通秀才之子居然能有这等渊博见识。

要知道就像鉴识古董一样,有些东西可不是单单靠书本就能了解,还需要亲身去实践认识,若非如此,儒家也就不会提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游学四方用以增进学识,开阔眼界了。

不过思及伏尘背后或是有着一位大能言传身教,有这等见识眼界也就不足为奇。

少女顿时释然,嗯了一声,黑白分明大眼睛微微一眨,灵动十足,“确是天品灵酒,农家摘取万种灵果,百般艰辛,经历慢慢时光才能得一点纯粹精华,一般都是供给大周皇室子弟奠基所用,这也是少有的几种不拘修为,人人皆可饮用而无需担心灵气过多、道韵过深,身心承受不住反而涨体伤身的天品灵酒。”

说到这里就停下,来历神秘的少女不再说话。

两人边斟边饮,过了片刻,无意间酒就被饮尽了。

少女倾了倾酒壶,里面已经没有了一滴酒液,空荡荡的。

少女明显酒量不佳,青神酒本就不醉人,喝的量又不多,但这时已经是满脸酡红,眼神微微迷离,顾盼生辉。

她笑一笑,随手放下精美玉制小酒杯,瘫软的身子原是趴在黑沉木桌上,这时微微直起,初具规模的胸口在娇小身子的衬托愈发显眼。

“这是你的令牌。”少女出言说着,空荡荡的桌面原本只有一只内中已空的酒壶和两只精致玉杯,这时凭空一块令牌就出现在桌子上。

伏尘拿起仔细端详,只见其巴掌大小,乌木哑光,黑沉沉之中带着一丝肃穆凛然的杀气,一面刻着八个大字“武以止戈,天下封刀”,一面则雕刻着一条躯体隐现在重重的云雾深处的淡漠威严黄金巨龙。

正是封刀卫的腰牌,只不过相比其他正常的封刀卫令牌,这一道令牌雕刻着巨龙的一面,云雾之间,龙首之上还悬着日月标志,在天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肉眼不可见的金白二色毫光,尊贵而神圣。

伏尘眸眼深沉,细细感受着黑木令牌传来的清凉细腻触感,一时有些唏嘘,隔世再观之,一切还真是恍如一梦。

但这时伏尘却是不动声色,语气沉静,突然出声问道:“封刀卫黑衣令牌?”

少女仔细打量着伏尘的脸色,两人对视后,少女内心突然对面前少年升起了些许欣赏。

大周没有人会不知道这块令牌的分量与意义,只要有了这块令牌,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都没有人敢轻辱之,因为所有人,都会本能畏惧这块令牌所代表的恐怖力量,那是势力遍及大周,甚至延伸向洪荒四处的庞然大物!

少女点了点头,耐心解释道:“你叔父黄兴原是济阴县镇守红衣刀卫,累有功勋,这是他为你准备的。”

“红衣刀卫及其以上,功勋卓著者皆可耗费不菲代价兑换荫庇之权,为其子弟兑换封刀卫的身份。这类封刀卫有着封刀卫的身份,但却没有封刀卫每月或者每年的强制任务,可以说是只有着身份带来福利而没有需要履行的责任。”

“不过,相比正式的封刀卫,这类荫庇的封刀卫却是没有每月发放的钱粮和气运支持,只有着使用内部渠道系统的权利和这个让人敬畏的身份,当然,这对寻常入不得门径的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第九十三章 功勋值点

天光映澈,万物一新如洗,一切都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神圣朦胧白光,自然细润。

轻风一动,细密的沙沙树叶声响就从窗外送进来,一同而来的是秋天的阵阵凉意。

少女说的这些伏尘都是知道,因前世就是如此,一夜过后,就有封刀卫身份令牌送上。

不过与前世不同的是,叔父黄兴在那晚战死,连尸首都未曾留下,黯然神伤之中只能建了个衣冠冢用以悼念追怀。

而此时前来送腰牌的也不是眼前的这个来历神秘的少女,而是一位样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一位淡漠肃然的黑衣刀卫。

记忆中送来的也不是手中的这块黑衣刀令,只是最底层的灰衣刀令罢了。

凉风扑怀,少女看着伏尘脸上神色不变,还在沉思之中,自顾自就说着:“当然,无论是谁,行使荫庇之权按例至少都需降两级,黄兴为红衣卫,费了天大的劲也不过能将你初初纳入封刀卫体系,给予一个上升之阶。”

“不过你昨夜斩除孙文,阻止了阴面煞气的喷涌,立了功,按功勋计可晋升为黑衣刀卫,所以你叔父就嘱咐我直接给你带来了黑衣令的牌子。”

说罢,少女吐了口气,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出在官场以一介童生之躯弑杀所辖之地父母官,哪怕是犯罪的父母官也是件犯忌讳的事情。

幸亏自己的权限和姐姐挂钩,昨夜临时行使高等特权,偷龙转凤,这才将伏尘提前录入了封刀卫名册之中,拥有了巡察缉捕,驾驭不法的天然大义。

以后哪怕伏尘诛杀孙文的消息暴露了出去,也无人可以指摘,先斩后奏,镇压一切不法的邢讯诛杀大权可不仅仅只是大周官府文书上的几行端庄小楷。

伏尘两眼注视着手中的细腻冰冷令牌,目光微闪,不禁一怔,心中思忖着:“看来面前这位倒是十分厚道。”

前世他虽实力不足,但幸运的也是坚持了许久才被灰灰,因此无论是大周官场还是封刀卫,都是了解一些其中的门门道道。

这世之所以悍然将孙文孙盛击杀,一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出了什么幺蛾子,不得不为,二是自己多少有着童生试的首元身份,并非是普通白丁弑上,自然有着隐性优待,三则是孙文毕竟是为恶之人,虽有些官吏心中隐隐厌恶,但从法理上来说人人皆对罪人有着诛杀之权,四则是黑水缝隙事关重大,既牵扯到官府,又牵扯到真武山和封刀卫,自己也算是协助,有着恩情,领不领是一回事,但其他人也难以就此事寻衅。

有着这四点,自己才敢这样行事,看似是火中取栗,剑走偏锋,实则却是稳操胜券,旁人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来。

四处寂静,又闲谈几句,少女迟疑了会,正色道:“令牌你妥善保管,若是有心往上走,多多接任务,积累功勋便是,若是不愿,单凭这块令牌,只要不欺行霸市,做什么暗室欺心之事,也无人敢来找你的麻烦,可保你一生无虞了。”

“只需气机感应,令牌自然会生出变化,到时它的功用,你自然就会明白。”

“天下很大,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言罢,她手上紫金铃铛微微颤响一下,桌上的白玉制酒壶小杯顿时消失不见。

一身紫衣的少女洒然一笑,转身飘然离去,如同穿行在山林之间的轻盈精灵。

伏尘抬头望去,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有种莫名惆怅。

怅然片刻,伏尘目光收敛,又是幽幽一叹:“这些时日来辛苦筹谋许久,终究还是改变了,先是中了首元,而后诛杀了孙文,保叔父未死,灰衣令也变成了黑衣令,单单论起点,可以说比前世甩了不知几条街。”

思及此,伏尘心念一动,黑沉沉令牌上灵光一闪,一道光幕浮现在眼前。

上面有着一个个区域小块,上面分别刻着小字,“万法真经”“神兵利器”“仙丹神药”……

伏尘没有细看,这时心中有了主意,心神一动,光幕上仙丹神药四个字光芒一闪,屏幕就又生出变化。

只是眨眼间,画面就是一变,光幕最顶端上显出了四个大字——仙丹神药,下面则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九转金丹、长生补天丹、万欲渡神丹、海昆木……

后面有的写着缺字,有的则写着有字,譬如九转金丹后就写着无字,听闻只有太上道手里才留有一葫,向来秘不示人,无人见过。

而万欲渡神丹后则写着有字,这是七情六欲殿的秘制丹药,炼欲渡神,可祛除心魔,十分罕见,显然这不是七情六欲殿出身,就是与七情六欲殿交好的一位封刀卫大能为了兑换功勋值而放上来的。

后面除了物品注释外,还有着一个个连串的数字符号,这是兑换物品所需的功勋值。

功勋值就是封刀卫完成任务的奖励,凭此可以兑换光幕上的各类物品,或是直通大道的真经宝典,或是辅助修行灵丹妙药,乃至神兵利器、各色符箓,都可凭此兑换。

功勋值有着几种获取途径,最主要的一种就是完成封刀卫里派遣的各色任务,或是猎杀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或是缉捕纠察为恶的贪官污吏、江洋大盗,亦或是镇守一地,监察内外,护得一方平安。

另还可以靠着献出灵物宝典而得到功勋值,光幕中有很大一部分物品都是这样得来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着折损和额度限制,譬如一点功勋值可以兑换一颗灵石,但反过来却必须两颗灵石才能兑换一点功勋值,并且依据兑换之人身份地位,也有着额度限制,并不能无限制兑换。

就这,还是有着许多人趋之若鹜,毕竟有些珍惜的宝典灵物,可遇而不可求,在市面上单单靠灵石是买不到的。

即便是在修行坊市里买得到,也需要极大的机缘才能恰好碰见需求之物,十分耗费时间精力,远不如倚靠着煌煌大周天朝的封刀卫这般方便快捷。

第九十四章 灵物难得

光洁青石板铺地,少女出门沿途过去,早有一中年人在远处垂手侍立,旁边还跟着一只小青驴。

只见他身着黑衣,身材高大,脸色十分淡漠,双手筋骨粗大,隐隐间还泛着青黑铁色,显然手上的横练功夫非同一般。

少女面上酒色红晕还未褪去,这时停下身形,见着站在原地等候中年人沉声问道:“事情都查好了吗?”

冷漠中年人此时脸色沉重,低首恭敬答道:“暗线消息传来,是那位做的。”

少女冷笑一声,皱了皱眉头,轻声呢喃道:“还真是死性不改,真以为自己是皇室就没人敢动了吗?”

“他也不想想,这些年来,死掉的李氏宗室还少吗?可一而不可再,可再而不可三,真是愚蠢取死。”

这些话一字字吐出,就像是大石携着巨大威势一块块落在中年人心坎上,令人窒息。

沉默中年人这时听着脸上就变了颜色,身上不由冒出了微微冷汗,心中惶恐不安,恨不得自己此时是个聋子,瞎子,看不得,听不得,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话,有的人说得,甚至做得,但有些人,别说是做得说得,便是连听都听不得。

这种上层钩心斗角,波云诡谲之事,就像是个深海大漩涡,像自己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稍稍牵扯进去,哪怕只是沾惹上一丝半点,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下场

少女微顿了顿,对中年人问道:“消息都呈送上去了吗?”

中年人沉声答道:“早就连夜汇总送上去了,是加急文件,这时应该已经摆在大人案头了。”

少女点点头,摆摆手说道:“既然姐姐知道了,那就好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神都我会晚些再回去,不用跟着。”

中年人见少女不再谈论先前话题顿时如释重负,但这时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出言道:“大人嘱咐我说要您事情办完了就早些回去,大周境内的深山大泽之中还是潜藏着一些积年的巨妖老魔,一旦有事,大人也是鞭长莫及。”

少女摆了摆手,敷衍道:“嗯……那你就告诉她我马上回去,不会很晚。”

说罢,少女不再理会,一个轻巧翻身就上了青驴背,轻喝一声,青驴晃晃悠悠就随着少女心意向着远处行去。

阳光照在她的紫色衣衫上,映照出绚烂的光晕华彩。

中年人怔怔留在原地,满脸无奈。

大日已升,垂落天光一照,轻轻秋风一起,茶馆旁的树影斑驳摇曳,稀稀疏疏的光线自窗外折射进来,空明可人。

光幕上细密文字一列列流动着,无数信息就如瀑布般垂下。

伏尘快速掠过一眼,一扫而过。

过了片刻,伏尘叹息一声,“还是不行……天地灵粹乃是聚天地灵气,合日月精华而出,十分稀少难得,可遇而不可求,随便一个都是十分的昂贵,蕴含造化生机之力,恰好应景的灵物价格就更是恐怖。”

“灵物中的灵物,这个说法可不是浪得虚名。”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眉心,面上有些无奈。

“先前大阵孕育出了一株灵槐,恰是适合叔父治疗使用,可惜那灵槐是真武山背后的一位大能之物,物有所属,别说自己只是一时取巧,在天时地利之下临时跨入天人境上三锁,便是直接恢复到前世修为,在这等大能面前其实也就只是轻轻一掌就能解决的事。”

“天人境和长生境之间的距离就像是一条鸿沟,太慢跨越了?就算一时趁其未至夺得,片刻之后那只能落得粉身碎骨,原物奉还的下场!”

伏尘脸上神色黯淡了些,哪怕前世记忆灵物地点处处,但不是山高路远,一时难及,就是处于险地秘境,危险重重,就凭借现在这点修为过去,只怕连个浪花都不见就得沉尸于渊水深洞之间,红尘不见。

伏尘眸眼深沉,如一潭深渊,不可见底,“这事,怕还是需要落在灵槐上,目前来看,只有这株灵植反而才最有希望。”

想到这里,伏尘将黑衣令牌纳入神镜须弥空间之中,大袖一挥,干脆利落,起身离去。

刚出门,就见着两人自一旁迎了过来,正是茶馆的店家和他的妻子。

妇人堆起满脸笑容,斟酌着语气,轻声就问道:“公子,您也要走吗?要不先喝两杯茶再走吧?我们这儿的茶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灵茶,但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茶钱那位姑娘也都付了。”

伏尘笑笑,摆了摆手婉言拒绝道:“下次吧,现在却是没有心思品茶。”

妇人也不强求,只恳切说着:“那请下次再来,到时我们免费招待。”

伏尘点点头,微笑道:“那到时可就要多谢了。”

店家憨憨一笑,手里还拿着擦桌子的白布毛巾,“公子严重了,区区几杯茶水而已,值不了几个钱,再说,这也是我们应该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躬身送着伏尘离去。

伏尘沿着光滑青石板街道行了片刻,就又回到了老宅门口处,这时门口旁边处却停着一辆马车。

伏尘眸光一扫,就见到了一个浑身散溢着阴阳和谐气机的身影从车儿板子跃下,踌躇片刻,向着伏尘走过去。

道髻半乱,一身青灰色邋遢道袍,披散蓬乱的发丝垂下,手中还提着个黄褐色酒葫芦,正是已经见过两次面的酒道人。

伏尘深吸了口气,心中大喜,暗暗思忖,“还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当然,这世界是没有曹操的,或,是还未出世?”

“穿越,重生,似是而非的世界,总感觉其中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韵味。”

才想着,酒道人就来到伏尘面前,行了一个道礼,就说着:“公子手中有一物,乃是贫道修行之物,还望公子能慷慨予之。”

“当然,不是白给,贫道愿以物易之。”

伏尘面上神情不变,揖了一礼以作回礼,心中有些疑惑,就问道:“敢问道长所需是为何物?”

酒道人哈哈一笑,说道:“正是酒虫,我这有真武山辅助修行的秘制灵丹和这些年游历得来的一些神通法典,不知公子是否有意?”

第九十五章

明明天光垂落,交织映照在曲折小巷之内,明暗弄影,一时焕彩生姿。

寂静小院外,一阵清凉新鲜的空气掠过,夹杂着清晨残留的丝丝水气扑面而来,凉爽舒适,沁入心脾。

酒道人看着伏尘沉思着,一时没有反应,以为他是想狮子大开口,拿捏自己,心中隐隐有些不乐,毕竟酒虫只是稀有奇异,难以寻得罢了,真说起来其实并算不上是什么无上珍宝。

道人皱了皱眉头,说道:“俗话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若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条件,大可以提出来,若是合情合理,我出得起价钱,自是无可无不可。”

伏尘闻言,定了心思,缓缓出言道:“道长是真武山高人,昨夜那株破封而出灵槐应该在道长手上吧?”

听过伏尘的要求,酒道人眉头皱的更深了,问道:“你想要灵槐?这胃口可就太大了!”

伏尘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不是要整株灵槐,我有一至亲重伤成病,累年缠身,现在只求上面的一片灵叶洗身涤灵,治愈伤势即可,不知道长是否愿意应下此事?”

“若是愿意,伏尘自然立刻将酒虫双手奉上,绝不失言失时!”

给人印象一直很沉稳老练的伏尘,说到这里,心中罕见的有些忐忑。

酒道人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琢磨出一些意味来,“你是为了黄兴?”

伏尘点点头,没有言语。

酒道人哈哈一笑,深深望了伏尘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自己,没想到是为了他,重情重义,倒是没辜负这身好皮囊。”

伏尘深深一礼,恳切说道:“道长说笑了,叔父一向待我不薄,若非他,现在我还不一定会是什么样子,所以还是希望道长方便的话,能成人之美,伏尘日后必不敢忘今日恩情!”

酒道人犹豫了一下,有些无奈,突然说道:“此事非是贫道不愿,而是贫道不能,那灵槐已经被我师傅予人了,我也无法做主。”

酒道人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手中酒葫芦,倏忽一下,一道道白光自酒葫芦口中沸腾而出,悠然游曳于虚空之中,莹莹白润,头角微显峥嵘,有了一丝不凡的蛟龙气象,正是先前出现过的异种酒虫。

细细一数,共有八只。

酒道人指着围绕着他身边不断游弋的酒虫,深呼吸一口气,无可奈何说着:“若是放在以前,虽说灵物稀少难遇,能焕洗一身的造化灵物更是少之又少,但倚仗着我的底子和面子,哪怕像灵槐那样等阶的灵物一时没有,但能治愈他的却是绝对找得到。”

“不过这些年来为了寻求天地间各种灵酒喂养这些酒虫,培育其本源促使它们渐渐生出不凡灵性,这些花费不但掏空了我多年累积的家底,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人情,现在除了山上派发的门派福利和这些年在外游历所得的功法典籍,可以说是两袖清风,孑然一身,的确是拮据得很!”

酒道人说罢,叹了口气,一拍手中黄皮酒葫芦,空中游曳的异种酒虫身形顿时一顿,下一刻,八道莹白光线划破虚空,渐次归入酒葫芦之中。

就在这时,外面动静响声传到了停在一旁的遮帷马车上。

与此同时,马车上的青丝窗帷默默一动,被掀起了一个小小缝隙,一双乌黑光亮的眼睛带着一丝好奇就越过窗帷向着外面张望看去。

空隙很小,模模糊糊只能看到远处的侧影。

“咦?”看着窗外的一个熟悉身影出现在眼前,车上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车内一只小手忍不住将窗帷一掀,露出更大的间隙,这下乌黑的大眼睛看得就更加清晰了。

“大哥哥!”

伏尘身后陡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伏尘转过身,转移视线一看,就见着了一个小女孩已经掀开了门帘,向着这里看过来。

伏尘细细打量着,只见小女孩七八岁左右,脸蛋廋黑,身子弱弱小小的,让人不由心生怜意,最令人注意的是一对乌黑有神的大眼,特别讨喜,正是申屠半夏。

小女孩半夏一下车就连忙向着这里奔过来,很快就到了伏尘面前。

她微仰着小脸,看着伏尘,明亮的双目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感激与惊喜。

伏尘弯下腰,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笑道:“是半夏呀?最近还好么?家里怎么样了?”

伏尘的手纤细修长,但这时抚在小女孩的头上,却让她觉得无比的温暖与安心。

小女孩的世界很简单,从记事起,爹爹就是整日酗酒,虽说对她和娘亲都很好,但就是管不住自己,而娘亲呢,就是整日的在劳作与忧愁度过。

家境,也是每况愈下,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人对此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唯恐染上了和爹爹一样怪病,卷进麻烦之中。

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中,来自外界的每一点善意都来之不易,有谁真心对她好,哪怕只是一小点,她都会记住一辈子。

何况伏尘帮助爹爹摆脱了怪病的纠缠,使得爹爹整个人都为之一变,精神气再次昂然向上起来,母亲平日也不再以泪洗面,发自内心的笑容渐渐的多了起来。

而这些,都是归功于眼前的这位大哥哥,正是因为有他,自己家才有了这样翻天动地的大变化。

有着一双可爱大眼的小女孩眨了眨眼,心中十分欢喜与伏尘的再次见面,笑道:“半夏很好,家里爹爹娘亲也都很好。”

停顿了一下,小女孩想起刚才隐隐约约听到的对话,再次问道:“大哥哥是要和大师兄借什么东西吗?”

酒道人笑了,看着伏尘诧异眼光回道:“或许是因为那座遮天灵阵,半夏天生就是真武玄天体,最是适宜修行我真武山的神通术法。”

“因此师尊就给我收了个小师妹,并嘱咐我将她带回真武山,一路过去还不允许坐传送灵阵,要在这途中红尘炼心,增长其心智见识。”

酒道人喝了一口酒,不由啧啧道:“这待遇,可比我先前好太多了。”

第九十六章 契约炼化

澄碧空明天穹之上,无尽柔和天光垂落而下,照澈万物,一时跃光生姿。

这里属于偏僻的小巷,没有鳞次栉比的商铺和酒馆,因此并不像那些大街大一样市熙熙攘攘,有着喧嚣热闹的叫卖声,一切都显得恬淡安谧。

酒道人解释说着:“至于那株灵槐,其实就相当于我这位小师妹的伴生灵物,两者之间天生就无比契合,有着这株灵槐内蕴阴阳二气,相生相克,衍化阴阳动静之机,半夏借其参照修炼,修行前期就能勇猛精进,还能不留后患。”

“有着先前千百年的点滴积累,只要半夏日后精心培养,哪怕到了修行后期,难以借其上的道韵参悟,也可倚为护道利器。”

“不像酒虫,说是天生灵虫,但积蓄薄弱,真算起来不过有着些许奇异,和灵槐这样钟天地之灵秀,历漫长岁月才终于成就的造化灵物相比可谓天差地别,算不得什么,一者就像普通百姓,手中只有微薄的小钱以供生存,只能白手起家,艰辛无比,一者则类似于世代积累的功勋世家,家底丰厚,衣食无忧。”

“师尊厚爱,将灵槐赐给了半夏,并帮助她与之结成契约,供以炼化培育,两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女孩心灵剔透,听到这里也有些明白了,仰着脸看见伏尘眉宇间有些黯然,眉头像以前总是很晚才睡的母亲一样,隐隐皱起,这时心里一揪痛,连忙轻声说道:“大哥哥是想要小槐树吗?不要难过了,半夏马上给你呦。”

说罢,小女孩心念一动,眉心一点灵芒闪动,一株小孩手臂高的小槐树顿时就浮现在半夏手中。

小树虽然不高大,但蜿蜒虬曲如龙,上面还有着天然的玄奥的道痕纹理,看起来极为不凡。

树身赤红如火,但一眼望过去并不给人刺目危险的张扬感觉,反而有种温润如玉,恰当适宜的舒适感。枝叶则是细细密密的,但上面的晶莹灿烂灵叶却并不像往常那么多,稀稀落落的,似乎消耗了许多元气。

小女孩双手捧着小树,将它送到伏尘面前,大大眼睛望着伏尘,轻声说道:“大哥哥给你,以后要像半夏一样快快乐乐的,不要难过。”

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像以前安慰伤心的娘亲一样,挤出了个大大的明媚笑脸。

伏尘低下头,只见天际洒落的阳光的映射在她黑瘦的小脸上,眼睛成了弯弯的新月,里面有闪闪的亮光,像春光下的一汪清潭,澄澈干净。

伏尘看得一怔,一时竟是无言。

酒道人哑然失笑,略微迟滞了下,出言解释道:“不用担心,虽说半夏和灵槐结成契约炼化,但只是一片槐叶而已,又不是要割断整株灵槐和她魂灵之间的联系,只是暂时会有些损失,拖延修行进度罢了,伤及不了根本,休养一下就行了。”

酒道人微微顿了一顿,想了想,还是语重心长问道:“半夏你决定了吗?先前为你觉醒真武体质,灵槐已经元气大伤,现在一片灵叶虽然损失不会很大,但却是相当于伤上加伤,这后果可轻可重,就看你如何取舍。”

半夏听了这话,点点头,灿烂一笑,说道:“半夏愿意!”

酒道人微微点头,对小女孩说道:“灵槐与你魂灵相牵,隔断灵叶联系只要沉神静念一动即可。”

半夏依言做了,像方才召唤灵槐一样,闭目沉心,心神就进入手中的灵槐之中。

凝聚的心神一进入阴阳灵槐之中,气机流转之下,无数玄之又玄的阴阳动静领悟就像飞速流逝的河水一样从魂灵中一闪而逝,不见踪影。

这流水一样的道韵似乎在魂灵上留下了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留下,让人不由沉浸其中,似悟非悟,似醒非醒。

但这时半夏却顾不上许多,将这种玄妙感觉暂时抛在一旁,思维向远处延伸,不多久就感觉到一股冰凉凉触感。

半夏心念一动,只觉魂灵刺痛一下,冥冥中灵叶与灵槐的牵连就断去,一点冰凉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片晶莹中带着点点可人碧绿的槐叶就掉落下来,慢悠悠落在伏尘的手中。

伏尘目光一闪,手中就又出现一个黄皮酒葫芦,正是先前伏尘用以装酒虫的那只。

神镜自成空间,虽说暂时还放不得活物,但酒虫本身就非是一般活物,乃是酒中真液化来,非生非死,哪怕进入神镜之中也不会死亡,只是会陷入蛰眠之中罢了。

伏尘将酒葫芦递给酒道人,说道:“道长是半夏的师兄,这只酒虫放在我这也没用,就送予道长,半夏还小,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您多照料。”

酒道人摇头道:“无功不受禄,半夏是我的小师妹,照料她是应该的,这酒虫贫道受之有愧,万万不能收下。”

伏尘微微一礼,笑道:“区区一酒虫尔,于我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道长既是大道所需,又何必扭捏做小人姿态,萍水相逢,望将来还有再见之日。”

酒道人闻言一怔,哈哈大笑,“罢了罢了,倒是我着了相,既如此,那就多谢公子了。”

说罢,酒道人不再矫情,伸手就接过伏尘手中酒葫芦。

现在不是祭炼的时候,因此酒道人这时就施了个袖里乾坤类别法术,将酒虫暂时收了起来,待得日后再行处置。

伏尘蹲下身子,右手轻轻抚在黑瘦小女孩头上,低声嘱咐道:“路上多听道长的话,他是长辈,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修行练法,经验都很是丰富,哪里有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去了真武山之后好好修行,成为长生境大能弟子可是一份滔天的大机缘,大周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你要好好把握。”

“若是遇到什么麻烦的烦心事的话,也可以捎信来济阴找我,记住,日后要像我一样开开心心的。”

说罢,伏尘微微一笑,如三月的春风拂过大地,暖暖的,让人莫名安适坦然。

半夏脸上带点红,望着蹲在眼前的伏尘,怔怔点着头。

第九十七章 黄兴之妻

清风徐来,吹动得几人身上的衣袂都是微微飘荡。

伏尘放下了手,认真说道:“半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灵槐的事不要轻易向别人提起,哪怕你有着师尊和师兄的庇佑,但她们终究不可能时时陪在你身边,替你抵御外面的一切。”

“你现在根基不定,实力弱小,没有能够在外力侵袭下保护自己的力量,无论在红尘还是在仙天,人心都是诡变难测,保不齐就会有人心生嫉妒不满,暗中使绊子,甚至于坏你大道根基,日后定要小心防范才是。”

半夏乖巧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伏尘原本还想说些,但这时看着半夏,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感慨难言。

酒道人见着伏尘这样子,说道:“那么,我们就别了,想看半夏或者有什么麻烦事,尽可以来真武山,若是不违道义,我可无偿助你。”

“那时我的酒若是酿成了,必与你浮一大白。”

伏尘微微一笑,戏言说道:“我的酒量一向很大,道长到时候还莫要心痛才是。”

酒道人哈哈一笑,说道:“不心痛,不心痛。”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只见马车微微一颤,伴着轻微的声响,马车轮子就碾压着青石板,顺着小小街道,一路前行。

大日渐升,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落在青黑屋檐上,落在澄碧石板上,落在四处,如一袭莹莹微光做的薄纱,泛着淡淡光波,朦胧着铺满了大地。

伏尘看着那辆黑色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街角处,叹息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莹润碧叶。

沉默良久,伏尘心中一动,没有进入近在眼前的小院子,大袖一展,转身离开。

……

城北,绿槐巷里的一处宅院。

这里并不临近大街,因此僻静十分,远处只有微风吹拂过花草树木的轻轻声响传来,宁静祥和,并不显得喧闹。

“咚咚咚……”

在静谧的环境下,敲门声显得格外的沉闷。

不过一会儿,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响,门就缓缓的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面容平常,并不很美丽,但身上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婉约气质,如春天伫立在湖边的杨柳,安静而柔美。

此时脸上带了一丝愁容,眉宇间也隐隐透着暗色,显然今日有愁绪心事,心情并不怎么好。

见着敲门的是伏尘,下一刻,妇人眉头就微微舒展开来,惊喜道:“是尘儿啊,快快进来。”

“前些时日就想着去看看你的,又怕你叔父说我打扰你温习课业,再加上他积年重伤,最近又有复发的征兆,这一来二去,也就耽误了。”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双手一拉就将门彻底打开,让伏尘能够进来。

伏尘微微一笑,进门说道:“婶婶说笑了,该是侄儿先来问候才是。”

这妇人是自己叔父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婶婶。

虽说长相不出众,但性子一向温和柔婉,从不与人急眼相争,这些年来对自己也很好,哪怕叔父总是用银子填补自家的亏空,也没说拖油瓶之类的话,反而和叔父一样,维护照料自己,自己以前很多的衣物鞋子都是她给添置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位婶婶温婉柔顺的性子,叔父当年才一眼相中了她。

要知道当初叔父可是县里的正役捕快,虽说年纪大了点,但就凭这身份,大家闺秀攀不上,但一般的小家碧玉还是门当户对的。

“一个女婿半个儿”,谁家不想有个当捕快的姑爷,就像家中有人当官一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沾亲带故的,也能借的几分威势荣光,不但自身底气凭空添三分,旁人也会心怀敬重。

更何况“县官不如现管”,捕快可以说是普通百姓接触的最多的底层官府中人,位卑而权重,大家大族不在乎这点权利威势,但在许多普通的小户人家看来,那就已经是威严凛凛,不容小觑。

因此当时上门提亲的可说是络绎不绝,其中也有不少年轻美丽的女子,但叔父那时偏偏就是喜欢她的性子,选中了家境平平,相貌也是平平的婶婶。

日后两人也是情深意笃,哪怕因为没有孩子时而有些遗憾,但还是彼此相依相守直至今日。

妇人笑笑,这时眼睛一瞥,就看到了伏尘手中提着的几样礼品,这是伏尘过来时在街道上买的。

妇人眉头微微一皱,就出言叮嘱着:“你现在也不富裕,来这还要带什么礼物吗?以后人来心到了就行,别弄这些虚的,我和你叔父什么都不缺,只要你照顾好自己和三三就好了。”

伏尘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穿庭过院,很快两人就都来到了大厅。

伏尘将礼物放在一旁的黑沉桌上,微微顿了一顿,就问道:“叔父今日情况可还好么?”

妇人叹息一声,说道:“前些日子大夫就说这些年过来后普通药石对他的作用已经渐渐减弱,因此伤势也有了复发的迹象,一旦药石无效,再也压制不住,旧伤重病一起涌上来,到时他就再没法子了。”

“更要命的是昨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到很晚才回来,脸色也不大好看,一进房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伏尘宽慰道:“没事的,叔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过去的。”

婶婶点点头,说道:“你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去给你沏壶茶来。”

伏尘连忙止住,说道:“不用,我现在先去叔父那儿看看,正巧我带了一株阴阳灵槐的灵叶,或能将叔父病情完全治愈,再无覆巢之危。”

妇人听了一怔,激动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惶恐,声音有些颤颤,问道:“这,这是真的吗?真的能够完全治好吗?”

对妇人而言,这么多年来,看着黄兴因陈伤旧病而痛苦,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伏尘微微一笑,说道:“婶婶放心,哪怕此次不能彻底治愈,但日后也不会再有大碍。”

第九十八章 谆谆教诲

房间不很大,里面只摆了张圆桌和黑漆木床。

圆桌放在房间当中,上面陈设着些青白色的茶壶茶杯,很是普通,并不精致名贵。

虽然正役捕快每月官府所予的钱粮都不少,甚至还有着另外一些潜规则的孝敬收入,但一来黄兴伤病在身,常年需要服药进补,二来也要时常补贴伏尘,因此黄兴家虽不说入不敷出,缺衣少食,但这些年来也只是勉力维持,有些拮据。

阳光从窗外射入,在地上洒下了斑斑点点细碎的光斑,照澈了四处。

一旁摆着的是张黑漆木床,上面还躺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正是黄兴。

四周一片寂静,伏尘加快步伐,轻轻踏步向前走近,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时伏尘微微低头,视线就落在黄兴身上,只见黄兴的脸色是蜡黄中透着病态的苍白,再一听脉,眉头就不由一皱。

想了想,伏尘心念微动,一片晶莹灵叶就自神镜的须弥空间中消失,闪现在手中。

灵叶一出,就散发出淡淡的如玉似冰的薄光,与此同时,一股勃勃生机气息弥漫向四周,驱除了房间内的些许阴冷晦暗之气。

伏尘手一动,就将其放置于黄兴的眉心之间,紧紧贴着眉间皮肉。

只见灵光一闪,灵叶上肉眼可见的氤氲光芒就以眉心为起点,如潮水般悄然向黄兴全身蔓延。

光芒弥漫的速度很快,灵叶内里的无数碧玉般的生机盎然光点伴着寒冰流光一同喷洒而出,如烟如雾,清香盈盈。

黄兴整个躯体都沐浴在这奇异的辉光之中,累年征战杀伐积攒下来的纵横交错伤疤都在渐渐变淡,很快就在身体上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奇异的光辉如水般渗透进去,黄兴身体内部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玄妙变化,如破晓曙光降临大地,沉沉黑夜顿时退散。

无数因强行发力而扭曲破损的经脉在这奇异辉光的浸染下渐渐归位,损伤严重的脏腑亦是在悄无声息中快速被修复,开始焕发着新的澎湃生机。

若说原来黄兴的身体就像一栋四处漏风,根基不稳的草屋烂房,元气在里面存储不住,容易从缝隙缺口之中逐渐流失逝去,并且因为破损不堪,屋子没有防护力,易被外界天地的污秽之气、阴邪之气等诸多杂气侵入混淆,使得元气驳杂浑浊,损害身体寿命。

那么这丝丝缕缕的玄妙辉光下就像是被请来修房砌墙的泥瓦匠,不但将原先低矮破旧的屋子修缮一新,甚至手艺高超,还奠基补缺,使房子变得比未损伤破漏前更加的坚固牢靠,宽敞舒适。

然而就在下一刻,原本放置于黄兴眉心之上的晶莹嫩嫩灵叶似乎后继乏力,不再有着氤氲辉光涌出。

与此同时,黄兴身体上所有的莹莹光辉瞬间黯淡下去,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不见踪迹。

伏尘视线一转,只见额上灵叶已经不再晶莹剔透,上面笼罩着的灿烂光辉亦是湮灭不见,如寒夜零落的普通秋叶一般,干枯衰败,泛着死气的黄,没有一丝的盎然生机浮现,通体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下一瞬,黄兴眼皮一动,眼睛缓缓张开,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头一偏,就看见了候在床边的少年。

黄兴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欣慰问道:“尘儿,你怎么来了?”

黄兴一边说着,一边支撑着坐起了身子。

伏尘连忙近前,将软枕垫在他的背后,说道:“叔父,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侄儿放心不下,自是应当前来看看。”

黄兴微微点头,心中不由一软,这个侄儿自小懂事,有这心倒也不枉费自己苦心栽培了。

黄兴转了转久躺有些发酸的脖子,视线一转,就看到了先前自额头滑落向枕边的枯黄槐叶,微微顿了一顿,疑惑问道:“这是?”

伏尘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轻声答道:“这是昨夜那株阴阳灵槐上的灵叶,侄儿早上得来,特来送予叔父,现在灵气散尽,方才已经用掉了。”

黄兴听了一惊,随后又是恍然,开口说道:“难怪刚才模模糊糊觉得全身暖暖,一醒来神清气爽,起身也不觉艰辛痛苦,没有平日那般胸闷气短的难受感。”

黄兴说道这里,细细感受,只觉得全身气血充沛,经脉泥泞一扫而空,无处不畅通,气血一动,脏腑经脉再无先前的微微刺痛感,畅快无比。

伏尘微微一笑,温声回应道:“叔父,您现在身子刚刚痊愈,最近还是要好好休养调理,不要催使耗费气血,不消几日,就再也无碍了。”

黄兴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感慨道:“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糊糊涂涂过去了,没想到,还有柳暗花明的这一天。”

“倒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到这里,黄兴欲言又止,想了想,最后还是缓缓开口说道:“听昨夜他们谈话,你是觉醒了巫族血脉还是背后有着巫族大能?”

还不等伏尘回话,黄兴就又笑了笑,摆手说道:“罢了,这些都不重要,‘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见看法,总之无论如何,只要平安就好。”

“日后若是修行上或是别的地方有什么不懂也可来问我,虽说我修为不高,但也在外面闯荡了一些时候,称不上是见多识广,也算多少有些见识经验。”

“我说的不一定正确,但作为参考比较还是有些作用的。”

停了停,黄兴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又继续开口问着:“那块封刀卫腰牌,你收到了吗?”

伏尘点点头,说道:“今天有人送过来了。”

说罢,伏尘一块黑沉沉腰牌闪现在伏尘手中,散发着肃穆威严气息。

黄兴低首看着握在伏尘手心的令牌,幽幽一叹,嘱咐说道:“这块令牌你好好保存,若无意外,在济阴它可护得了你一世周全。”

“这块令牌功用很多,但都需要耗费功勋值点,因我的缘故,你免去了强制派遣的任务,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但你若是想向上,不愿只想拿个护身符,也可以自己在上面接取任务,一旦完成,都会有着不菲酬劳。”

黄兴看了眼看了眼沉思中的伏尘,想着昨夜杀伐果断的血腥场景,心里就不由跳动一下,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这位侄儿怕是不会愿意守着这块护身符待在小小济阴度过一世。

黄兴这样想着,心里既是开心高兴,又不免担心怅然。

他本就是个不安于现状,渴望见识外面风浪的人,若非如此,当初十六岁的他就不会孤身一人,独自外出闯荡了。

因此对于伏尘不愿平凡一世黄兴,内心是很赞同喜悦。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真正的人才天骄哪个不是在恶风血雨里争杀出来的?又岂是面壁埋首就能成就。

但话是这么说,黄兴内心却仍是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刀剑无眼,人心诡诈,修行路上留下的最多的还不是失败者的皑皑白骨?

黄兴纠结一番,内心还是偏向让伏尘就这样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但这时看着伏尘坚毅眼神,黄兴也只能暗叹一声,止住内心翻滚思绪,语重心长的嘱咐说道:“封刀卫任务都不简单,不是降妖伏魔,铲除妖孽,就是追查邪教,监视百官,这些都很危险,有些危险来自官府之外,有些危险来自官府之内,有些危险是冷刀利剑,有些危险是人心诡谲,一不留神踩进去,可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凄凉下场。”

“天子近卫说出去是威风赫赫,无人敢不敬畏,但人前的风光无比,又有哪一点不是用背后的汗水鲜血乃至性命换来的?”

“你要想好了再做决定,哪怕日后真的接了任务,一旦执行途中事情有变,超出预料,记得及时抽身而出就是,一切都以自身安全为重,不可莽撞大意。”

第九十九章 卧龙先生

天光照下,落在窗外的石阶和老树上,隐隐之间,泛着微微的澄澈波光,清静宜人。

风一起,掠过树梢,伴随着轻微的沙沙声响,树影斑驳摇曳,明暗生姿。

听着黄兴的恳切嘱咐之言,伏尘微微点头,脸色认真,宽慰说道:“叔父放心,侄儿知道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不会强逞能的。”

黄兴笑了笑,就像归巢静待的老鹰一样,看着翅膀甫健、即将翱翔于远处天际的跃跃欲试雏鹰,心里满是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高兴的复杂滋味。

沉默了会,黄兴缓缓说道:“急流勇进,迎难而上是一回事,明知山有虎,身无伏虎之力,却偏向虎山行那就又是一回事了,什么时候可进,什么时候需退,如何抉择,到时就看你自己了。”

想了想,黄兴继续说道:“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不要自己一个人死抗着,我现在身体已经康复,甚至根基牢固更甚往昔,过些时日,实力还可再进一步,再加上我封刀卫的镇守身份,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伏尘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出言拒绝叔父此时的好意,哪怕他打定主意不会将他再牵扯进什么风波。

叔父在伤病之余还抠出银子来维护支持自己多年,已经足够艰辛,自己又怎么能让他再次卷入什么是非漩涡之中。

未来是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自己有志于长生,自然要乘风破浪,蹈锋饮血,博那一线大道机。

因果命运交缠之下,自有与自己利益一致的志同道合者携手并进,彼此扶持,但亦会有被自己触动利益而视自己为绊脚石者阻拦陷害,欲置自己于死地。

这其中恶浪浊风不断,危险机遇并存,一着错,满盘皆输,凶险至极,没有着后悔后退抽身的机会。

而有着封刀卫镇守身份,只要叔父不主动涉及济阴外的大风海浪,在封刀卫这个庞然大物的护持下,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出手,自己也可放心。

……

随着日头渐升,清静的市井也渐渐繁华熙攘起来,人声一时喧哗热闹。

城南,有一位满头白发苍苍,穿著蓝布长衫的清瘦老者沿着街道缓缓而行。

他的肩膀上还停留着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一双黑色小爪子紧紧抓住衣服,乌黑的小眼睛闪闪发亮,炯炯有神,机灵地打探着四周。

“三十年了。”

老者看着四处的热闹场景,低声感慨着:“距离上次来此,已经足足过去三十年了。”

“一晃眼,就又是三十年过去了,不知道还剩下几个三十年喽。”

天人修士一境一百寿,哪怕是破开至天人第六锁境界的巅峰大派修士,寿也不过六百。即便再是用灵丹宝药或是灵宝法器强行延年益寿,一般而言,至多也不会超过千年时光。

更别提那些常年与人征战杀伐或是无力购置延寿灵丹的普通天人修士,寿命更是短缺。

因此对任何一位天人境修士而言来说,时间都远远不够用,三十年,更是一段不可小觑的漫漫时光。

老者旁边还有一位面相和身材看起来都很富态的一位中年人步步紧跟着,这时他听到了老者由衷的感慨,就恭敬开口说道:“诸葛先生说笑了,当年您前八十年默默无闻,以毕生之力熔历史、兵法、游记、神怪故事、名人传记于一炉,一举便铸出惊世经典——《卧龙人间录》。”

“此书一出,不但使得定州一时纸贵,大周遍境闻名,便是浮生圣人对此都是赞叹有加,说是您大器晚成,小说家又添一大才,实在是可喜可贺。”

“十日之内便入天人,一鸣惊人,称号博学士,后面更是势如破竹,短短百年间便直入天人第六锁,震惊世人,三百二十年来,您的事迹可以说是一直都在激励着众多不得志的小说家弟子坚持下去。”

老者呵呵一笑,摇头叹道:“不对,还是差点火候,你说是吗?”

此话一出,方才说话的中年人面色一滞,整个凝实身影如梦幻泡影般突然消散崩溃不见,没有在原地留下一丝痕迹。

四周人来人往,热闹十分,但对这中年人凭空消失的惊悚的一幕却都没有任何反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臆想的幻象,从没有发生过。

中年人身影一散,就有一人自茫茫人群中踏步出来,向着老者深深一礼。

定睛一看此人模样,只见他身着朱红衣裳,挺着个胖硕大肚,一张圆圆富贵脸,竟然和方才瞬息消散的中年人长的是一模一样。

富态中年人对着老者一礼后就将头垂下,脸色有些肃然,一板一眼恭敬说着:“大人伟力,小人不敢妄语。”

小说家里主要有两者,两者之间的关系有点像清流浊吏之分。

一者为清流,埋首专心写作乃至修炼,无成就者就像先前为伏尘打理书肆的沈约一样,潦倒穷酸,有成就者则像眼前的卧龙先生一样,一举成名天下知,备受敬仰,在小说家也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另一则被视为浊吏,负责打理小说家书局印刷、宣传等生意,一般都是自知写作才能不足又有些商业能力者担任,并不一心写作。

这类小说家弟子一般衣食无忧,甚至还可享富贵,但是心和精力扑在俗务上,真正能在小说上有着成就的寥寥无几。

因此像富态中年人这样管事的小说家弟子,对于穷酸未能出头如沈约这类人都是心怀敬重,一时佩服其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的精神,二则是不到死亡,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突然出类拔萃,大器晚成,自然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

中年人面前这位老者可是实打实的天人境巅峰修士,只差一步就能知天命,迈入长生境界,不是像自己这样天资不行,实力不行,只能周转于各方,打理生意者所能比较。

老者微微一笑,一边向前移动着脚步,一边轻声感慨说道:“形似而神不似,终究还是差了,别说是再创世界,就是以经过书中轮回洗涤的念力为基,暂时化人赋予灵性都不成。”

中年人紧随其后,恳切说道:“以大人天资,必能破开生死壁垒,转死为生,证就长生。”

老者哈哈一笑,转头就看见了在肩膀上摇头摆脑却始终闭口不言的绚丽多彩鹦鹉。

老者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哪有那么简单,我困于此境已经有两百余年,若论根基积蓄,早就已经足够,但始终还是参悟不了这由虚化实,转死为生的至理。”

“临门一脚,终究还是差了这一脚。”

富态中年人听了讷讷无言,只默默听着,不敢贸然插话。

第一百章 福祸相依

秋日阳光和熙,安静照落在街道和行人身上,带来阵阵暖意。

老人和富态中年人默默前行着,两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没有言语。

两人之外却是显得热闹,各色叫卖声此起彼伏,偶而还有稚气的孩童打闹,自人群中穿行而过,但都没有注意到这边两人的寂静,清静与喧嚣在此达成了和谐的统一。

被尊称为卧龙先生的老人望着远处鳞次栉比商铺,目中闪过一丝感慨,心在喧嚣中变得沉静。

老人脚步微微顿了顿,视线就落在中年人身上,微微一笑,问道:“你入小说家也有数十年了,写过书也打理过生意,对我们小说家底层的基本架构应该有些了解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沉声答道:“小人入小说家已经有三十七年,十年写书无功就开始协助着打理底层的繁琐事务,辗转十数县与各色人等打交道,慢慢累功积勋,才最终得以负责我们小说家在济阴县一应的大小事务。”

“虽囿于身份地位,不曾了解上面隐秘,但就底层而言,小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还是了解其中一二。”

老人挑了一下眉头,微笑望着他,笑道:“那我问你,知道为何诸子百家道统无数,我小说家却能历经漫长时间洗礼而传承至今,最终屹立当世成为大家之一么?”

富态中年人暗自觑了眼老人脸上神色,想了想,谨慎答着:“或是因为门槛低?”

老人眼睛一亮,深深看了眼身旁恭敬跟随的中年人一眼,笑眯眯道:“你倒是看得真切,不错,就是因为门槛低,只要手中有笔有纸有故事,就能成为小说家的一员。”

“门槛低,就意味着从者广,人人皆有一线机会向上,而不至于苦苦被阻于大道之外,甚至连门径都入不得。”

“就像是三坟五典和太上圣人的《道德经》一样,虽然不含力量法门,但字字珠玑,曲尽天地至理,可以说是价值无穷,无可估量。只要有着天资悟性或是机缘,谁都能从中学到东西,甚至别出机杼,由此而悟出自己的一派道理,自己的一套力量法门。”

“而这些典籍却是在世间流传的最为广泛,卖的最便宜,最廉价,只要想看,谁都能买,谁都能看,可以说是毫无门槛。”

“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降低门槛便于更广泛的传道吗?广撒网,入的人多了,人才也就多了,道统也就越发兴盛,后继有人。”

看着富态中年人,老者轻轻叹了口气,唏嘘说到:“当初百家争鸣,小说家也只是刚刚创建,还只是诸多学派里不起眼的一个。遍观世上不是没有比我们小说家更精妙,杀伐力更强的法门,甚至扪心自问,可以说古往今来,这些还有着不少,但最终这些法门不是后继无人,遗失殆尽,就是大猫小猫三两只,苟延残喘着,不成大器。”

“就是因为他们门槛设的太高,不是要求特殊天资体质,就是要求绝佳的心性根骨,这样道统难寻传人,自然是后继乏力,只能被落得个被淘汰的凄凉下场。遍数当今大派,除了个别异数外,哪个不是自成体系,上下兼过,既有着直通大道之秘典,亦有着普世泽世之法门。”

“正是因为门槛低,我们小说家才一脉相承,壮大至今,但成如此,败亦如此。前期低门槛,只要有着万民念力,积蓄达到,修为进境就可势如破竹,但也为这,踏入长生境所需破开的壁垒难度却是高出其余百家道统不止一筹。”

富态中年人听了一震,若有所思,不由出声问道:“这就是我们小说家弟子众多,但真正大能却不多,始终都跻身不了顶尖大派的原因吗?”

老人轻叹一声,正经了颜色,说道:“原因有很多,但算来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天人易入,长生难求,福祸相依,时也命也。”

说到这里,老人扭头看着停在肩上艳丽鹦鹉,苦笑一声,说道:“彩儿啊彩儿,何日你才能张口说话呢?”

鹦鹉一身五彩羽毛光滑漂亮,这时抖了抖翅膀,疑惑的看着老人,乌黑眼睛充满了灵性,但仍然不发一鸣,完全迥异于旁的多嘴多舌的顽皮鹦鹉甚至鸟类。

老者顿了顿,收拾了下怅然心情,观看着路边风景,就又随口转了话题:“地方就在前面吗?”

富态中年人心领神会,知道老者问的是什么,立刻沉声回着:“是,转过这条街,再拐进去一些就到了。”

老人笑了笑,没了说话的兴致,大袖一展,大步前进。

过得片刻,两人就来到了一间青砖砌就的小书肆,微微仰面一看,“老学斋”三个大字就豁然入目。

老人双手负后,眯着眼看了会儿,点了点头,突然好奇问道:“名字不错,字也不错,在秀才里都算难得了,是他写的么?”

中年人身形停顿,站在老人身后,恭顺回道:“不是,这是他父亲写的,一名以书法闻名的秀才。”

中年人做事一向认真心细,甚至被有些竞争敌手诋毁为妇人心性,多此一举,但中年人内心深深明白,正是因为自己这种事无巨细都细心准备的态度,才让自己自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以浅薄修为执掌一县大小事务。

因此在老人到来之前,他就已经事先准备妥当,不说对那人祖宗十八代了如指掌,但有关他和亲近之人能查到的讯息都进行了收集汇总,并且暗暗默背了下来。

老人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身形一动,径直就向着书肆内走去。

中年人紧随其后,踩过青青石板,跟着走向静雅书肆之内。

……

夜幕深沉,晚间的凉风掠过屋檐树梢发出微微的啸声,路上行人无几。

伏尘抬头望了望上方天穹,只见繁星微光,如一颗颗明亮圆润小珍珠一般嵌在漆黑苍穹之上。

自叔父家待了许久,伏尘出来时已经是天黑了,一时寻不到代步车辆,因此只得星夜前行。

第一百零一章 卧龙相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不由一叹

秋日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阳光挥洒下来,暖洋洋铺成一地绚烂流金。

伏尘感受着身上淡淡的暖意,思绪不由就翻滚着回到了从前。

“这间酒楼菜肴味道不简单,价格不简单,背景也不简单。”

“前世自己也是在中了秀才之后,凭着身份轮候了几月才排上,得以带着三三来品尝这在济阴难得的美味佳肴。”

在前领路的富态中年人刚跨过高高的门槛,这时听着伏尘先前感慨询问,就笑着说道:“的确是不容易,这间酒楼祖上出身济阴,曾在定州一老店为店小二,机缘巧合之下与七情六欲殿的那位大能有些纠缠,蒙其传授,得了些烹饪灵食的技巧,成为享誉一时的大厨子。”

“后来这位得了大机缘的店小二年迈之后就落叶归根,回到了济阴开酒楼,并将厨艺传给了子孙儿女,这样一代代传下来,就成了这五间楼。”

富态中年人脚步不停,面上笑容不变,开口继续说着:“不过别人求一宴席艰难不得,但有着卧龙先生和您这位明日之星的面子在,我一说,这家酒楼的老板还是很痛快就应了下来。”

伏尘哈哈一笑,心里自然知道中年人的话是恭维之语。若说是卧龙先生的面子那还有几分作用,自己的能抵几分用自己还不知道吗?

若说县试首元,济阴五年出一个,这个名位对真正有实力的人而言并不算什么。

就像济阴那些大族,若案首不是自家子弟,也只会试探性的拉拢罢了,得之些许裨益,失之亦是无妨。

只有自己得了秀才名位后才算在济阴有了较高的身份地位,当得上一地名流,得到真正的重视。

若说为了什么明日之星,那就更是无稽了,又不是需要恳求自己在书中给其做宣传,没有着利害关系,一个尚未成长的天才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私家酒楼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这酒楼不大,但极精美细致,古色古香,物品摆放处处可见心思。

不一会儿,三人顺着木质楼梯就上了顶楼。

“吱呀。”富态中年人走了几步,推开一扇雕花黑漆木门,出声道:“卧龙先生,伏公子和沈先生来了。”

“两位请吧。”富态中年人热情笑道,脸上神情真挚诚恳,不似作伪。

几十年冷暖自知的管事生涯,早就已经将当初有棱有角愣头青打磨的无比光滑世故,嬉笑怒骂,恰到好处。

……

伏尘和沈约入内,一眼就看到了一位清瘦老者,这位老者满头白发苍苍,但目光幽幽有神,肩头还立着一只艳丽鹦鹉,乌黑的小眼睛闪闪发亮,灵动无比。

伏尘目光一凝,联想着前世传闻,自然就知道这位就是名震定州的卧龙先生,旁边那只鹦鹉,想必便是这位先生的证道之机了。

“卧龙先生。”伏尘首先见礼,身后跟着的沈约亦是一同行礼,目光炙热看向面前老者。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不必多礼,入座吧。”

当下几人就都依次入了座,卧龙先生自然是坐在主位,伏尘、沈约坐在老者一边,富态中年人则坐在另一边。

屋内还有着数位妙龄少女站在一旁伺候着,有的娇小可爱,有的高挑清冷,环肥燕廋,各有韵味。

这时卧龙先生见着几人都已到达入座,微微偏头,当即就对着身旁侍女吩咐道:“上菜吧。”

那侍女就露出笑容,说道:“是,奴家马上就去。”

一边说着,原地留下一位少女服侍着沏茶,其余侍女一个个跟着出去,在房内留下阵阵暗香。

伏尘面上露出一丝异色,据其所知,这家酒楼世代传家,除了常年聘请两个店小二招待客人以外,应该并无什么年轻美丽侍女才是。

很快诸位少女就又鱼贯而入,步伐轻快,巧笑嫣然,手里还端着一碟碟精美的菜肴。

不一会儿,就见各色菜肴布满了整张黑沉木桌,散发着阵阵诱人香气,让人闻之垂涎。

老者神色微笑,和蔼可亲,说道:“来,都来尝尝吧,这桌菜可都是用灵蔬灵鱼做的。虽说都只是黄品,灵气稀薄,但食之多少也有些裨益。”

“最重要是味道上佳,别有风味。也算难得了。”

美丽侍女在一旁服侍着斟酒,几人边用就边说些最近发生的奇闻趣事、好文佳篇,一时间气氛倒也融洽起来。

说着说着,清瘦老者就笑道:“虽说最近趣事虽多,佳文虽好,但真正让我念念不忘的还属《聊斋志异》,最近可又完成了几篇?”

伏尘早就有所准备,取出了一叠文稿,递了过去,说道:“稿子已经完成,还请先生阅览指点。”

这些可不完全是抄袭,文章并不是单纯照抄就行,毕竟两个世界虽说似曾相识,有些地方甚至隐隐一脉相承,但还是有着些许的不同。

为了更符合当今世界的形式,伏尘还需要整饰修改,粉饰润色。可以说这些时日除了每日的日常修炼外,就属这花费了最大的时间与心血。

“哦?这么快?”老者目露一丝惊疑之色。

但这时来不及多想,老者微微一笑,就拿过了伏尘手中持着的文卷,微微一扫,就见着上面文字是字字精神,洒脱潇洒,隐隐泛着灵光,一眼望过去就觉得赏心悦目。

老者不由一叹,说着:“当真是好字,若是当时我能有着这字,也不至于久久困于童生,不得寸进了。”

说罢,老者目光投注于文卷之上,凝神细细看了下去。

随着翻阅,老者面上就露出惊叹之色,沉浸于其中,旁的都再也顾不上了。

过了许久,老者才叹着:“当真是大才,以不足弱冠之年就能写出这样的好文章,真是羞煞我等。”

原先自己见着呈上去的那几篇只是觉着这少年有很大潜力,方才听见少年说文稿已经全数完成内心更是惊疑不解,不以为然。

毕竟著书十分考究笔力阅历,并不觉得少年写的如此之快后面还能保持先前水平。

但现在仔细一看,疑虑顿时就消解殆尽。

第一百零三章 无可奈何

定州有一大湖,碧波万里,风景宜人,灵气氤氲汇聚其中,是处很不错的修行之地。

湖上有岛,岛上有宫殿连绵,气势恢宏,非同一般。

宫殿深处又有一僻静小湖,湖边百竹拥翠,清香弥漫。湖水澄碧清澈,里面有万条巴掌大小的红黄锦鲤游扬其中,摇头摆尾,时隐时现。

清清湖中央有一精致素雅竹亭立着,里面站着一位男子,三十岁左右,丰神俊朗,乌木般的黑色瞳孔深邃无比,如若沉沉黑渊。

身上一袭白衣,如水般极有质感,上面还有金线绣成玄妙图形,灵光隐隐,居然是一只蛟龙模样,下摆处还有着水浪山石图案。

这时他左手持着一只青白瓷碗,里面层层叠叠盛满了精致鱼食,馨香隐隐,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显然这并非普通凡俗鱼食,而是用灵谷灵蔬制作而成,鱼类食之大有裨益。

男子右手时不时伸向瓷碗取些,然后再缓缓将其抛出,均匀洒在水面上,引得众多锦鲤簇拥在一起,前仆后继,争先夺后在水中欢快的摇摆身子,张大嘴巴抢食。

“川木通见过王爷。”一个中年儒雅男子自远处而来,身子高大,踏过沐水而出的长长青绿竹制长廊,来到了白衣男子身后,屈身恭敬说道。

白衣男子头也未回,嗯了一声,径直就吩咐道:“那件事停下来吧,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中年儒雅男子闻言顿时大惊,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思,疑惑不解问道:“王爷,已经筹划了这么久,只要能得到它们相助,未尝没有重返正朔的希望,为何要半途而废?”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身形微微摇晃,转过头说道:“封刀卫已经注意到这边,那位女相也对我发出了警告,说是若是再有动作,就休怪大周不念旧情。”

说罢,一点嫣红自白衣男子袖中凌厉飞出,漂浮在中年儒雅男子面前,玲珑小巧,却是一瓣鲜艳夺目的梅花!

川木通眼神一缩,仿佛面前没有一丝气机溢散的梅花是世间最恐怖的东西一样,额头冷汗瞬间渗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白衣男子眼神深沉,望向湖面,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们都只是被推出来的棋子而已,身不由己,那个位置,又岂是我这个闲散王爷能够奢求的。”

“别说要了,我就连想都不敢想,但那又如何,有时候事情并不以你的意愿为转移。甚至对那些犹不甘心的李氏宗室和想要从龙附龙的‘忠臣良将’来说,我的意见,我的喜怒哀乐根本就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棋子,一个旗帜,去试探,去反对。”

“仅此而已,如此而已。”

说到这,白衣男子惨然一笑,本就苍白病态的面色更加难看起来,嘴角猩红血色隐隐显现。

川木通神情恍惚,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颓然无力,人力时有穷尽,有时候的确无可奈何。

但中年儒雅男子毕竟是个百折不挠的性子,整理了一番思绪,恳切说道:“王爷,不用管那些人如何想,只要能借得一时之力便可以,至于旁的,一旦您大权在手,大势随身,那时要如何做,也就由不得他们了。”

川木通心神激荡,望着眼前这位还留在大周的硕果仅存的李氏血脉,眼睛里的神情很复杂,肃然拜下,缓缓道:“李氏功于社稷,天命所归,只要王爷趁得时运,这江山终究还是会归于正朔!”

白衣男子收起思绪,眼神深处晦暗不明,这时只摆了摆手,说道:“先下去吧。”

川木通苦涩低首,心里轻叹一声,还是恭敬说道:“是。”

随即中年儒雅男子走过长长的青竹水廊,湖面周边水气氤氲升腾,高大身子缓缓在其中消失不见。

这位闲散的王爷望向远方,视线投注在中年儒士背后,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个人孤独的有些可怜,好像一条狗。

不知过了多久,天下起了小雨。

白衣男子回过神来,面无表情,转过身子将手上的青白瓷碗内的鱼食向着湖面一倾而尽。

红绿色的鱼食粒粒落水,就犹如种子遇水发芽,溢散出了勃勃生机,引得四周锦鲤纷纷前来抢食,翻腾汹涌,热闹之极。

白衣男子居高临下低头看着簇拥在身前抢食的众多锦鲤,微一挑眉,面上突然闪过一丝不耐怒气,将手中青白瓷碗狠狠砸向锦鲤成堆处,瞬间爆发:“一群废物!”

伴着一声沉闷之响,青白瓷碗正中一只全身赤红色锦鲤的小小脑袋,小家伙顿时就头破血流,还不待它反应过来,就被这势大力沉的狠辣一击重重压向水下,溅起无数水浪,久久不得出。

瓷碗碎裂,瓷片四溅。

“噗嗤”。

边缘锋锐的破碎瓷片如箭矢般穿透澄清湖水和空气,去势不减,凶厉无比的深深扎进四处的锦鲤体内,闪闪发光鳞片翻飞破裂,猩红鲜血喷涌而出,混合在清澈湖水中,如片片殷红梅花盛开。

白衣男子静静看着这血腥场面,原本苍白阴沉的俊美面庞上突然浮现一丝莫名微笑,眼神锐利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剧痛自灵魂深处袭来,如雷电劈魂,白衣男子脸色狰狞,身躯在情不自禁的颤抖,摇摇欲坠。

若有修为深厚的修士以灵眼神瞳观之,就能看见在白衣男子的魂海祖窍之内,有一道青紫雷电死死缠缚在其破碎不堪的魂灵之上。

每当破烂魂灵在肉身精气的供养下逐渐修复到一定程度之时,雷电就会骤然激发,在凡夫俗子听不见的无声轰鸣中爆炸开来,震荡毁坏着,使得魂灵越发虚弱残破,难以恢复全盛时的绚烂光景。

下一刻,白衣男子再也忍受不住,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竹亭内,痛苦到扭曲的俊美脸庞愈发惨白。

白衣男子面向涟漪不平的湖面,睁大的眼睛充盈泪光,一只手使劲捂住嘴巴,呜咽啜泣声隐约传出。

“臭婊子!”

第一百零四章 振兴之主

五间酒楼之上,有天光透窗,清风扑怀,展目看去,一派明净安然。

清瘦老者反复翻阅手中文章,久久叹息着,心中震惊莫名。

他轻轻将手中文稿放在桌上,望向伏尘,试探性问道:“这文的确很好,不知你是想怎么刊印?”

伏尘放下手中筷子,微微一笑,说道:“先生有什么看法吗?若是有,还请告知一二,我对这方面所知却也不多。”

伏尘前世也曾发表过书籍文章,对其中的弯弯道道自然不会不知,一头雾水。

现在他不过是在以进为退,看看小说家对这本书究竟要如何投入罢了。

毕竟一本书的最终成功除了本身的质量要过关之外,宣发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虽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真正的精品在大浪淘沙之下总能出头,但摸着良心说句现实而无奈的话,真是要等到漫长的时间挑选之后作品才显现出不凡来,这样的作品对作者而言又有多大作用与意义呢?

就像是那些在地球时代生前不受赏识,穷困潦倒,死后却随着漫长时光流逝而成名的艺术家,对此又能有着什么样的感受呢?

地球如此,洪荒界其实亦是如此。

须知除了少部分例外,大部分凡人所创造出来的经典都是需要历经数年乃至数十年才能成就的,而这些时光过去,作品出来又再等待书记文章口碑慢慢发酵传播,这其中耗费的时间又要多久?

因此在小说家初期,体制还未完全建立之时,有不少写出经典之作的作者,最终却因为时间不足,寿命有限的缘故而默默无闻病死老死,死后才最终成名。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逝者已去,再多的念力最终也只能汇聚在书本之中,自成虚幻小世界,不为人知的推演衍化着小说中种种瑰丽幻奇景象。

后来一位默默无名的小说家子弟提出了这个问题,甚至解决了这个问题,小说家这才开始逐渐建立自己的喉舌渠道,乃至到今日已经是遍及洪荒,恩泽了无数小说家子弟。

也因为这,那位小说家子弟虽资质驽钝,一生未曾写出什么受人欢迎好作品,但还是为无数小说家子弟所敬仰感激,并由浮生圣人亲自为其提拔境界,硬生生破入长生境,得以逍遥千年。

卧龙先生笑着解释道:“我小说家一般有两类售卖渠道,一是直接刊印成书,宣传发售,二则是在报纸之上连载,按日期更新,或日更,或周更,或月更,甚至还有的是年更。”

“这两类各有优劣,就看如何抉择。”

“我有意让这本《聊斋志异》在报纸上连载,不知你怎么看?”

沈约原在一旁正襟危坐着,心中有着拘束,甚至连动筷都有些少。

但这时听了这话,沈约眼前一亮,连忙就侧身向伏尘解释着这两者的差异,“公子,这刊印成书就是小说家和作者分成,一旦刊印,卖了出去就能立即得到报酬,而且还不少,”

“而若是在报纸上连载的话所获得的金银就很少,只会给予一些稿费,并不多。但因为报纸本就有着大量的受众,因此相比直接刊印成书,在报纸上连载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书籍内容,达到最大的宣传效果,以此汇聚更多的念力。”

“很多家境富裕的小说家子弟不收稿费,甚至贴钱赔钱也愿意让自己的文章在报纸上连载,但因为报纸篇幅有限,僧多肉少,因此除了那些名家之外,很少有初出茅庐者能获此殊遇。”

伏尘点点头,心中自然有数。

这报纸其实就是官府邸报的衍生,若说邸报以刊载官方文案、朝廷政事和宫廷讯息为主,那么这报纸就像前世地球一样,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里面有小道八卦,譬如江湖上某个帮派的掌门人觊觎兄弟之妻,暗中设计,巧取豪夺,又或是哪位江湖宗师,行走江湖之时路见不平,快意恩仇。

甚至底气足的话,一些捕风捉影的宫闱秘闻在上面也会流出来些只言片语。

里面还印有各类名人轶事,譬如某位文豪逢大雪之际,夜中忽起,忆及友人,即便夜乘小船访之,经宿方至,然而至门前而返,未得拜访。性来便往,兴尽而返,率性不拘,谓之逍遥。

亦有时事报告,譬如最近墨家又研制了什么精巧器械,杀伐利器,可攻城拔寨不费吹灰之力。或是医家又出了什么灵丹妙药,可涤神净气,助长修为。

亦或是哪两处人道朝廷仇怨已久,最近又互生摩擦,陈兵边境,局势一触即发,千钧一发。

除此之外,还有诸如哪家大派老祖大限已至,兵解转世,又或是哪家年轻俊彦崭露头角,一时名声大噪,成为出类拔萃的新星修士的消息。

亦或是哪家仙子姿容绝世,又精通琴诗书画等大道技艺,众人拥护的讯闻。

还有介绍陈列于各处的不凡金石碑刻、文字书画,繁多种种,无所不包。又兼之报纸售价便宜,一份只要几文钱,不像留影壁石一样价格昂贵,消费不起,极为受大众欢迎。

若说浮生圣人是小说家之基石,目标,乃至护持者的话,那提出报纸等意见得以解决小说家困境的那位弟子,就是小说家的振兴之主。

可以说正是这报纸的出现使得小说家再无后顾之忧,得以真正普及大众,惠泽万世子弟。

前世伏尘刚听闻时还以为这位提出报纸意见的小说家子弟是个穿越者前辈,后来渐渐深入世界时才发现洪荒界很多事情都与地球似是而非,有的地方是一脉相承,很多耳熟能详的名字,很多却又完全对不上,甚至南辕北辙,大谬不然。

随着对这世界的渐渐深切了解,伏尘明白那些高居于天地之上的大能乃至圣人们所拥有的浩大威能之后,愈发觉得重生实是一件几不可能的逆天之举。

只是自己实力弱小,一时未能发现其中的奥妙玄机罢了。

伏尘抿了一口杯中酒液,微微眯眼掩去眼中异色,向着一旁的清瘦老者问道:“报纸有许多种,有发行之域覆盖洪荒全界的,有闻名一国的,亦有局限于一府一道之内的,不知先生此时所言在报纸上连载发行是什么等级的报纸?篇幅又有多大?”

卧龙先生哈哈一笑,心中不但不怪伏尘多事,反而觉得其小小年纪就能心思缜密,不见利而忘身,愈发欣赏起来。

在阅历丰富的老人看来,哪怕伏尘没有这惊人才华,单凭着这份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心性,就算的上是个可造之材。

只要其不半路而折,日后绝不会泯然众人矣,碌碌无为。

第一百零五章 精诚金石

在一旁伺候伏尘的婢女体态婀娜,两弯新月细眉,眼睛很是明亮,如两汪清清湖水,充满了美人的柔柔温情。

这时见着酒杯中的澄澈酒水在伏尘浅斟慢酌之下渐渐消耗殆尽,终于一空,便弯腰屈身,倾倒手中酒壶,一股细细酒液便如柱轻柔流出,很快就倒满了大半酒杯。

这是一个恰好的度,既不会因为太满而轻易溢出,也不会因为太少,轻尝浅酌两口便见底,扫了兴致。

伏尘偏头看去,只见少女这时正欲起身,柔顺长发梳成凌云髻,面容白皙精致,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凡俗脂粉的清新香气。

少女挺直诱人身躯,双手捧着白玉酒壶,见着伏尘向她看来,不由俏脸微红,这时淡淡一笑,温柔似春水,漾漾生波。

伏尘随之微微一笑,轻轻喝了一口酒,目不斜视。

清瘦老者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目中神色不变,继续着先前的话题,道:“原先是准备先从府级开始,然后循序渐进,视其效果再慢慢往上。”

“这也是为了避免小说家部分子弟的一些风言风语,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要说府级,便是在县级报纸能得到一个连载窗栏这种待遇的都是少数,何况你还只是一个新人,要想服众,就必须一步步来,用成绩说话,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但现在我也看了,这的确是很好的文章,我在定州多少有些话语权,加上你这文本身上层就很看好,只是因为种种顾忌,不好太出格,因而我可以出面为你周转,直接在定州一州之内发表连载。”

富态中年人目露惊色,不由感慨道:“直接在定州一州之地发售?这可真是大手笔了!”

微微顿了一顿,他面向伏尘,笑着说道:“当初卧龙先生也只是府级发售,后来一发不可收拾,这才渐渐向上,由府而州,由州而道,达到今日的成就。”

伏尘点点头,心知肚明。

前世他并不知道平平无奇的穷酸中年书生沈约是浮生圣人的后辈香火,来到济阴和他相谈的也并不是数百年前享誉定州一时的诸葛卧龙。

当然,能得到如今这样的待遇,除了文章本身质量过关之外,与浮生圣人这丝香火情也十分重要。

哪怕浮生圣人本身并不在乎这些隐隐示好,一条支脉的香火是否中兴而起对其而言也无伤大雅,但其之下的那些小说家掌事者却不得不琢磨揣测。

再加上与人为恶,不如与人为善,特别是伏尘这样的新星之子,因此上层对其一致的看好也就不言而喻了。

当然这次能够使得卧龙先生出面额外再次提高这本书的待遇,和其喜好提携后辈的性格也有些关系。

前世自己就有过耳闻,这位卧龙先生对后辈极其友善,时常提携后进。

据说这是因为他当年未曾勃发之际也曾蒙得一位前辈相助,故而心怀感激之情,和那位贵人学习,对后辈子弟不吝指教帮助。

伏尘想到这里突然醒悟过来,之所以是这位出了名的对后辈友善的老好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何尝不是小说家对自己隐隐的示好呢?

伏尘轻轻摩挲把玩着手中小巧酒杯,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身旁静雅秀丽的侍女,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没像前世一般心高气傲,断然拒绝了小说家让自己进入他们道脉的邀请,而是以沈约为缓冲,一开始就隐约表明心迹,并且送上了好处,故而今日才有这般大的改变。”

“而不是如同前世,只得了个县级报纸的幅面。虽说这境遇比之大多数还在底层苦熬的小说家子弟要好上许多,但还是大大拖延了自己汲取万民念力修复神镜的进度。”

这时也不再矫情,伏尘直截了当就说道:“既然蒙先生如此看重抬举,那晚辈自是无所不从,悉听先生吩咐。”

清瘦老者笑着点头,自己好心热心是一回事,但别人能尊重自己的好心热心那就更让人觉得值得了。

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把自己的好心当成理所当然,甚至以此索求更多,贪得无厌的人。因此像伏尘这样明事理,懂得人情轮转的人,就越发让自己欣赏看重。

因此清瘦老者微微一笑,大袖微微晃动一下,桌面上就凭空出现了两样物品。

伏尘凝目看去,只见桌面之上安安静静放着一块闪烁着淡淡金光的小石头,和一枚晶莹剔透的圆润白珠。

沈约看着桌上蓦然出现的两物,心中一惊,不由就出声问道:“这是精诚石和识珠?”

坐在一旁的富态中年人咳嗽一声,说道:“不错,这就是精诚石和识珠,我以前有幸也曾见过。”

他心中也是惊诧,没想到小说家会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不过再一想日后身旁这位丰神俊朗公子所能达到的高度,也就释然了。

富态中年人一边平复着心中翻滚心思,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凌空指着金色小石,出言解释着:“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所说的金石其实就是这类石头。”

“这类石头乃天地契约大道依附于一太古奇岳中的山根凝聚出来,天生便有奇异威能。一旦在这类石头面前立下盟约誓约,就不得反悔,否则冥冥之中就会受到天地惩罚,消运去福,厄运缠身。”

“传闻这山根机缘巧合之下就落到了秦国一位吕氏商人手中,这位商人趁秦帝气运还未勃发之际就借此石与其订立契约。也就是因为这份契约的存在,大秦天朝倾尽全力,帮助这位商人一举登上了杂家圣人之位,长生久视,万劫难灭。”

卧龙先生点点头,解释说道:“不过那位圣人手中所持的是真正的精诚母石,而这里的只是其自然衍生出来的低级子石,论契约约束力并不能够相提并论。”

“但即便是子石,也是数量稀少,为无数豪商大宗乃至人道朝廷所追捧,视为绝佳的契约信物。”

“毕竟在那位成圣之后,一旦违约,除了要承受天地大道的自然反噬之外,或还将迎来那位圣人的目光,乃至惩戒。”

第一百零六章 笔名契约

酒楼内众人都是凝神听着,便是一旁低眉顺眼,言语温柔伺候的几位少女这时都是悄悄竖起了耳朵,一脸认真的模样。

清瘦老者眯起眼睛,望向桌上泛着淡淡金光的精诚石继续说道:“精诚石以颜色纯正来区分上下,越是上品的精诚石,表面金光就越是纯正强盛。”

“这只是块最低等级的精诚石,但一旦违反在这块金石立下的盟约誓言,哪怕是天人上三锁的高手也会受到很大影响,被削去福禄命数足以让人心死如灰。”

卧龙先生说到这里内心难免感慨,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修行是一个无底洞,消耗资粮甚多,哪怕是金山银山,都填不满这个大窟窿。”

“别看我现在到达天人境巅峰已有百年,积蓄充足,甚至可以说还有许多盈余,但一旦跨入长生境,我攒下的这点家底就又会马上不够用了,陷入捉襟见肘的窘迫境地。”

“每一点,尤其是后面的每一点修为的提高,都需要莫大的精力与资粮。”

卧龙先生手指轻轻敲打着黑沉木桌,发出‘咄咄’的沉闷声响。

“这还是我们小说家,对灵丹妙药、丹砂符纸等诸多修行外物需求不大,只要写出一本经典好书就如同是拥有了一座可供源源不竭开掘的念力小金矿,细水长流之下,这份收入还是很客观。”

“换成别家,哪怕是号称一剑破万法、一剑截天机的上清剑宗,为了蕴养一柄本命飞剑,当真是一座座金山银山砸进去。一旦飞剑出窍与人争杀,有丝毫的破损毁坏都要耗费莫大心力苦工补全。”

卧龙先生说到这里有些促狭,“所以说修行界那些表面风光无比的大剑仙其实个个都是潇洒的穷光蛋,大袖之中满是清风。”

众人听得都是目瞪口呆,要知道在洪荒界剑修可是公认的杀力最强,一柄本命神剑,除了兵家修士和力道体修之外,同境中少有敢撄其锋芒者。

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还有如此困窘的一面?

朝游北海暮苍梧,出入青冥,穿云过雨,一剑飞仙,潇洒斩妖魔,这些不才是贴在剑仙们身上的标签吗?

卧龙先生看着众人面上的惊疑表情,笑道:“所以说除了上清剑宗这等顶尖宗门有众多王朝和下属宗门供养而好一些之外,哪怕是蜀山派这等大派都为此愁白了头。”

“故而无论是在官方记载还是在小说野史之中,除了秉持正道的龙虎山天师府外,就属蜀山派行侠仗义、斩妖除魔最多,这一是为了在杀伐之中砥砺剑锋,二则也是实在囊中羞涩,获得进项以供给修行。”

“而像那位杂家圣人就不一样了,不但本身就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单单是每年那些自然而然从精诚母石衍生剥落下的子石就是一笔让无数人眼馋的大进项。”

“有着这些和大秦天朝的竭力供奉,这一路修行资源自是不用愁了,再加上其本身就惊才绝艳,这才在上古大战之后证道成圣,成为那寥寥无几中的其一。”

卧龙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不着痕迹的从伏尘身上一瞥而过。

他说这么多,其实目的就只有一个,向伏尘展示加入小说家的有益之处,缓缓诱导这位心智早熟的少年。

让他明白若不入小说家,没有着豪阀嫡传之身,想要凭借贫寒之家的出身攀登顶峰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很多时候,资质并不能决定一切。

绝佳的资质和深厚的资粮两者相辅相成,这才是一位修行者行走在这条崎岖荆棘之路上的最大底气。

微微停顿了一下,卧龙先生认真说道:“别的话就不多说了,下面就是订立契约。”

接着不用他多说,很快就有伶俐少女端来了笔墨纸砚,供以书写契约。

契约并不复杂,伏尘对报酬的多少这时也不大在意。

毕竟规矩就在那里,哪怕讨价还价,再多也多不了几分。

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不会缺斤少两,总是在一个范围之内。

还不如干脆利落些,还能落个好印象。

现在最大限度的获得万民念力才是重中之中,其他的,暂时都是旁枝末节。

很快,契约就书写完成。

大意就是伏尘授权给小说家在他们报纸上连载自己这本书籍的权利,作为回报,小说家又需要付出些什么银钱报酬。

清瘦老者一边将书写好的契约纸张递给伏尘,一边解释道:“签名有两处,一处是真名,一处是笔名。笔名可随意取之,只要不犯讳即可。”

“当然,笔名和真名一样亦可,这个并不做要求。”

这个伏尘自是了然,有些人不想因真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人闲情偶寄,就以笔名寄托情思趣意,有些人纯粹为了简单好记。

因这些缘故,就诞生了笔名这个说法。

对于小说家子弟而言,笔名就相当于另一个重要的表字。

有些人不便直呼其名,就会称呼其笔名,以表敬重。

就譬如浮生圣人沈鹤,当初的笔名就是浮生,而眼前这位卧龙先生,本名诸葛卧龙,笔名则为卧龙先生。

伏尘起身双手接过,将其放置在腾出来的黑沉坚固桌面上,身边站着的温柔侍女立即奉上雅致紫羊毫毛笔。

伏尘心念一动,从容落笔,签字署名。

清瘦老者这时就在伏尘身旁,看着他落笔而就,两个精气神内敛的墨字就映入眼帘,不由心中默默念道:“留仙?”

伏尘微微一笑,这就是独属于自己的一点趣味了。

没有多说什么,伏尘伸出手就取过契约递给了卧龙先生。

卧龙先生并没有询问这个笔名的寓意,交浅言深,这是相处大忌。

有些事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也没有必要探寻个究竟。

他伸出一根手指,凌空指向桌面上的金光小石。

不见任何动作,安安静静放置着的金色小石突然裂开一道深深缝隙,里面璀璨金光照射而出,流光溢彩,很快就铺满了整个房间。

在金光的照耀下,墨色小字自皎皎白纸之上凌空飞出,如同小溪归流一般,一字连着一字陆续向金石裂缝之中飞去。

墨字每进入一个,金石裂缝吐出来的耀目金光就黯淡一分,裂缝也慢慢的开始愈合。

很快虚空中的墨字就全数消失不见,满室的灿烂辉光亦是一同消散。

沈鹤看着眼前一切,深深呼吸一口气,不由就想到书中记载。

听闻大宗古国之间签订盟约之时,有灿烂金辉漫布天际,浩荡连绵千里,让人不得不为之目眩神迷,心神摇荡。

第一百零七章 晶莹识珠

清清天光自窗外透进,挥洒映照在屋内,使得一切都清晰可见。

桌子上的精诚金石表面被利斧劈开似的深深裂缝消失不见,已经又恢复了之前普普通通的完整小石样子,瞧不出半点方才神异气象的端倪。

一股莫名气机一闪而逝,消融在天地间,冥冥之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

沈约怔怔看着,一时间还没有缓过神来。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可以看见金色小石上多出了许多细微的墨色脉络,遍布整块小石。

沈约眨了眨眼,低头凝神看去,只见那纵横交错如网格的细小脉络像流水一般在缓缓流动着。

不,那不是脉络,那居然是一串串连在一起的墨色小字!

只见墨色小字首尾相连,遍布在金色小石之上,如一尾尾小鱼一般缓缓游动着。

伏尘微微一笑,伸手拿起金色小石。

小石入手一沉,掂量了一番,心中默默一算,居有百斤之重。

若非伏尘现在锻体小成,根基又是以顶尖的天地灵物铸就,扎实无比,怕一时都还拿不起这一颗小小金石。

卧龙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有些疑惑。

他看出来伏尘身上有力道修行的痕迹,并且修为还很浅薄,但没看出他根基居然打得如此坚实。

要知道力道较之法道,不但资质要求要低很多,而且力道修士前期战力也比法道修士高许多,是前期发力的法门。

再加上相较法道,力道修行者透支身体潜力供给修行的效果更为明显。

因此世间底层民众为了一时战力,修行力道者众多,大周军中剽悍之士修行的大多是力道,法道者较之则稀少清贵。

然而除了那些世袭诸侯、豪门大阀之子,大部分普通修行者因资粮的问题,不但前期难有宝物滋补身体,奠定根基,常常更要提前透支身体潜力,以求进境,少有人能在修行之始将根基打磨的无比厚实。

因此普遍而言,那些出自仙家大派、豪门诸侯之家的修士无论是战力还是潜力都要较之那些小门小派出身,乃至无门无派的落魄野修散人高出不止一筹。

这不但是修行gong fǎ好坏和护身法宝高低之间的差别,更是自修行之始就一点点、一滴滴累积形成的巨大鸿沟。

卧龙先生思忖一会,不由哑然失笑。

洪荒界自古以来便历经大战,各种势力起起落落,你方唱罢我登场,留下了无数散落四方的遗迹宝物。

大大小小还未现世的机缘可说是不计其数,有的昨天拾得一件地煞宝器,有的今天偶得一件天品灵丹,更有甚者直接继承某位大能的衣钵传承,一飞冲天,创建传世宗门。

世界光怪陆离,旷古奇闻迭出不穷,有时甚至比小说家写的还要离奇。

什么样的奇遇机缘没有,历史上甚至还有幸运儿在一浩大遗址之内获得无上仙丹,直接就立地长生,证命得道。

虽然说这样的长生仙人是长生境大能里的最底层,战力孱弱无比。

但大能就是大能,哪怕再是垫底,与旁人比较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因此这在无数人听来,还是无比艳羡嫉妒。

少年只是根基扎实些而已,自己也是大惊小怪了。

卧龙先生饮了一口酒,眯眼笑道:“精诚金石原本只是普通小石头重量,然而一旦用它立下了誓言,就有了重量。”

“而它表面浮现的那些文字,其实就是先前立下的誓约内容,一旦成功刻印上去,就说明誓约成立,已被契约大道及其背后的圣人受理。”

伏尘微微点头,将沉重金石放回桌上,缓缓道:“天地造化神秀,奇景异物无穷,实在是让人想要一窥其中风采,这也是修行的魅力之一。”

卧龙先生微笑道:“想要领略修行风采,需要的可就太多了,这枚识珠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他点了点桌上荧光灿灿的圆润白珠。

“天下修行宝典众多,但真正上得了台面的无一不需要观想图,观想各种奇景神灵,领悟其真意,来淬炼砥砺神魂体魄。”

“而真意却需要承载之物,这识珠就属于其中上等的一种了。”

“因其制作材料珍惜难得,因此哪怕富裕如大周,赠予童生gong fǎ所用的也只能是次一级的冰玉纸,承载信息有限,gong fǎ等级不可过高。”

清瘦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手一挥,圆润光泽的识珠无声无息之间就出现在伏尘手中。

看着伏尘面色,不等其拒绝,清瘦老者就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小说家不同于别家,除非身为他人附庸,否则主要还是参悟自己的书中世界,断不可以他人书籍为本,修行衍生之法。”

“这里面的也只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一些运用念力技巧,说不上多么珍贵,我看你也顺眼,观感不错,这时拿着就是,就不要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话了。”

话既说到这份上,伏尘这时也只好点头,施了一礼,将圆润识珠收入袖中。

看着伏尘收下,卧龙先生神色轻松许多,心情也是好了几分。

接下来几人之间就是闲谈些奇闻趣事,热烈气氛。

卧龙先生出身小说家,博文广识,加上地位又较众人更高,所以知道不少修行界常人难以得知的隐秘。

他也不藏私,这时就引经据典,一一向众人诉说道来。

伏尘历经两世,见识也不小,虽此刻不便锋芒毕露,但偶有几句妙语说出也是引得众人喝彩。

富态中年人和沈约,一个是小说家济阴大管事,久经历练,人情世故熟烂于心,一个则是常年埋首于故纸堆,阅览书籍无数,眼界俱是不窄。

两人从自己的视角去看待问题,不时也能插上两句话,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宾主尽欢之后,伏尘和沈约就起身告辞离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拐角处,富态中年人转过头,看向清瘦老者,欲言又止。

卧龙先生笑了笑,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是想问他既然不是小说家子弟,为什么还要这么重视,给他这么好的待遇么?”

富态中年人点点头,心中疑惑不解。

卧龙先生看着面前这位为小说家付出多年的管事,耐心解释道:“先前我也和你说了,入我小说家者大多都是资质不足,难以直接修行大道,才来另辟蹊径,希求能证道长生。”

“这的确是一条光明之路,但这条光明路上却偏生有着一个难以跨越的鸿沟巨谷,阻拦着不计其数的小说家子弟,不得存进。”

“那就是长生壁垒!”

说到这里,清瘦老者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我小说家踏入长生之门时所需要领悟的生死虚实玄理本就是出了名的艰涩困难,资质不行的话,就更是难以破开这道天地屏障。”

富态中年人扯了扯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恭敬着没有言语。

清瘦老者知道他的意思,呵呵笑道:“是,资质出众的子弟,我小说家是有,而且像他一样的历年来还有着不少,但是真正数来又有几个既拥有资质,又能在这等年纪就写出经典文章的呢?”

“实是数量不多,甚至寥寥无几!”

“若是能入我小说家,他将来破镜机会注定会比我将大上许多。”

老人收敛笑意,感慨道:“长生,长生,只有长生才是逍遥人,才是一家一派真正的中流砥柱!”

富态中年人微微点头,有些明悟。

“况且认真算来,州级待遇虽对一个新人说是有些破格,但那本书却也完全当得上这个待遇,哪怕有的人届时会有些微词,却也无伤大雅。待得成绩出来,若是不错,就更会是一派风平浪静了。”

“至于识珠,就权当是我送予他的小小礼物吧。”

“日后能念这份香火情自是很好,但不念这份情,那也无妨,一步闲棋罢了。”

说罢,清瘦老人一挥袖,周围原先侍奉诸人的各具风韵侍女就全都消失不见,如同虚幻泡影一般,原地不留丝毫痕迹。

富态中年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些灵动之极的侍女居然都是老人书中精灵所化!

老人微微一笑,心中默默念道:“想必看出这些不是真人的,怕是只有那位观察入微的少年了吧?”

“哪怕是排除掉那位少年的才华和资质,单是这份冷静细致心性,就注定不会是池中之物!”18

第一百零八章 尘埃落定

大街小巷,热闹繁华,时有顽童成群结队以竹竿为马,驰骋四方,一派叱咤疆场的英雄气派。

旁人见之都是莞尔,大周崇武尊文,习武习文之风都是强盛无比。

定州身处大周北六道,豪侠义士、天纵将种层出不穷,但相较南七道,特别是江南道而言,学风就弱了一筹,享誉天下的贤士君子也要少些,这也是南北之差。

因此每一任主官到达管辖领地之时首要都是登门拜访当地的大族名士,商谈本地的学风建设。

清风扑怀,伏尘悠然前行,雪白大袖飘飘,气态不俗。

沈约紧随其后,恭敬地跟随着,想到方才场景谈话,心情还是激动翻滚,难以平抑。

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穷困潦倒的过去了,莫说证道长生,再兴门楣,便是连大道之门都不得入,只能临门而望,苦求不得。

没想到最后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甚少出面,一心求学的少年公子居然一鸣惊人,不但夺取了一县案首,更是不声不响就拿出了一本经典之作,让自己也有了一线长生之机。

每每思及此,沈约都是觉得不可思议,庆幸与感激充盈于心。

望着前面的卓尔身影,沈约微微低头,越发恭敬起来。

伏尘终于开口说话,“契约已经达成,小说家陆续也会有动作,沈叔你有空闲的话就收集一下讯息,看看这本书反响如何,再与我汇报。”

沈约点点头,默默将这件事牢牢记在心上,回道:“是,我知道了。”

伏尘正要继续说着,前面人群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看见伏尘,他面上就是一喜,连忙喊着。

伏尘目光一动,就认出了前面大步走来的男子,正却是先前协助伏尘重购旧宅的牙行牙人。

牙人满脸堆笑,过来施了一礼就站住了身子,说道:“伏公子,您先前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房屋都已整修完毕,被褥一应日常物件也都换了新的。”

“您要不要前去看看?”

伏尘微微点头,沉吟一会儿就说道:“那好,现在就去吧。”

沈约见着伏尘有事,不好打扰,也就说着:“既公子有事,那沈约就先回书肆,出来许久,还是放心不下。”

伏尘点头,道:“事情已上正轨,平日也可看些传下的修行法门,多多熟悉下。”

“那物是前辈所赠,我不好私自予你,希望你也能明白。”

沈约豁达笑道:“公子多虑了,大道之基已有,沈约别无他求。”

说罢,沈约深深施了一礼,就抄着近路向着老学斋走去。

当沈约到达书肆的时候,书斋却并没有在闭门谢客,大门依旧在敞开着。

沈约踏步进去,里面已经有着一人坐在椅上,等待着。

见着这人,沈约揖了一礼,微微笑道:“陆老爷子,今天多谢帮忙照看了。”

那人是位老者,须发斑白,这时拍了拍屁股自椅子上起身,不解问道:“这店也没什么生意,干嘛硬要我在这儿帮忙看着?关门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约笑笑没有多言,一件事是一件事,自己的责任是帮助东家看好书斋,即便有着他事,也万万不可耽误了。

将自己的事情做好,不出纰漏,不找借口,这就是他这个穷苦落魄读书人一直坚守着的道理。

沈约将手中提着的酒递给老者,这是他在来时的路上买的。

老者鼻子抽了抽,闻到了空中的隐隐酒味,眼睛一亮,笑道:“梨花烧?算你小子有良心!”

老者将小酒坛子接过,一边迈步向大门走去,一边说道:“不过,若是你下棋的时候能让让我这个臭棋篓子那就更好了。”

沈约摇了摇头,怕是我若真是放水您老又会觉得不够尽兴,没有味道了吧。

看着老者身影消失在门口,沈约开始清扫书肆。

……

城北旧宅。

房屋原先有些细微破碎的地方都被修缮一新,里面的床单被褥也换了崭新的,连庭院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可见牙人的确是花了精力心思。

伏尘看了一圈,心中很是满意。

因大多银钱都都放置在家中,因此这时伏尘乘车返回城南老宅中,将该给的银子全数都付给了牙人,甚至还多给了些,以作额外的酬谢。

牙人对此自是满面笑意,连连作揖感谢。

待得银货两讫,牙人离开之后,伏尘就将要搬家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三三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心里万分欣喜,口中念念不断,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样忙上忙下,忙个不停。

三三一边整理着各类东西,一边喃喃自语,“这个要带,少爷读书需要用到……”

“嗯……这个也不能落下,冬天快到了,少爷要用这个暖手。”

“还有这个……这个……”

伏尘莞尔一笑,心中亦是愉悦。

……

城北,庞氏祖祠。

这是个大殿,里面打扫得纤尘不染,弥漫着浓浓的香烛气息,供奉庞家历代有着功绩祖先牌位。

虽说入主祠堂有着功绩要求,但庞家是济阴大族,人才辈出,多年累积之下这牌位还是密密麻麻,彰显着身为大族的雄厚底蕴。

这时牌位都安安静静立着,幽幽烛光辉映其上,就有一股肃穆古朴之气生出,让人敬畏莫名。

然而殿内牌位虽多,但大部分灵牌上却都没有着灵光,或是灵光黯淡,即将湮灭。

人死之后,魂灵可入祖祠,在后辈子孙的香火气运供养下以祖灵之躯再活一世,梳理家族气运,庇护后世子孙。

然而人有寿命大限,祖灵亦有寿命大限,不能永久存活下去。

而这祖灵存活时间主要有二,一是自身,修为的强弱,资质的高低,魂魄的坚韧强度等等;二则是外界,也就是所依附祠堂的香火浓度,是否能支持其存在下去。

普通人家香火气运有限,稀薄微弱,难以支持祖灵的存在,故而哪怕有着这法子,祖灵也就只能维持数日。

数日之后便需要投胎转世,一切都烟消云散,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而对于顶尖豪门大族而言,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很不一样。

其祖灵甚至可以存活千年万年,战力堪比大能,是家族最深厚底蕴,也是终极杀手锏。

只不过祖灵联系着家族的气运香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受损乃至被人灭杀,被动陨落,那就会大伤家族元气。

严重者甚至会使得一个家族立时从兴盛走向衰败,一蹶不振,甚至直接坠落深渊,不得复起。

因此若不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之时,一个家族是不会轻易动用祠堂祖灵去征战杀伐,破灭敌手。

2

第一百零九章 安神之香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只有极其细微的清冷秋风自窗外透进来,无声拂过旁边架子上一排排的红蜡烛。

烛火轻轻摇曳,幻化出迷离的柔润光泽,辉映着幽暗森冷大殿。

一位头戴高冠,气度不凡的老者出现在大殿内,此时脚步缓缓而轻微,唯恐惊扰了在香火气运福地里修行的诸位先祖。

密密麻麻的祖宗灵牌依次排列在上方,摆在正中央的乌黑灵牌黯淡无光,显然里面供奉之人不是烟消云散就是早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这位先祖科举所获得的名位并不算高,只不过是童生而已,而且终其一生也未有什么显赫耀目的功绩流传于世,供后人敬仰。

在众多呕心沥血,为家族计的庞氏先祖中,无论是论名位还是论功业,这位先祖其实都排不上号,属于泯然众人矣的一类。

但这位先祖却是庞家最初根基的奠定者,出身乡村一贫寒之家,因刻苦勤学而夺得一个童生名位。

自此就将庞家自勤苦劳作之中解放出来,有着余力供给后辈子孙脱产读书,为家族积攒了继续向上的底蕴和可能。

正是因此,哪怕这位先祖灵牌灵性不存,千百年来,也未曾有一人提出将其牌位自最中央供奉位置撤换下来。

灵光最盛者则陪祭在中央灵牌之左,幽幽烛火映照之下,灵牌正中一行端正小楷之中庞安两个字隐约可见。

锦衣老者轻车熟路点了一炷香,插在面前的桌案紫铜香炉上,随即诚心敬意跪拜而下。

香烟袅袅升起,铺陈在肃静的大殿内,越发衬得四处静谧朦胧。

日常行礼完毕,老者正待起身,突然之间刻印有庞安二字的灵牌上金光氤氲浮现。

原本的无主灵光突然有了灵性,沉寂的灵牌宛若从一介死物突然活过来一般。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一股隐晦的气机一闪而逝,遍布精致花纹的乌沉桌案上就凭空出现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

老者身子一滞,神情肃穆庄重,仔细凝听着耳边传来的威严声响。

半响后,灵牌上的金光逐渐隐去,仿佛主人离家,家中就没了主心骨,原本活泼泼的灵光再次沉寂内敛下去。

庞氏族长庞平站起身,眉头微皱,内心不由疑惑万分,想不明白一个外姓小童生怎么会和自家的中流砥柱,一县城隍庞安扯上关系。

庞安是庞家中兴之主,也正是他让庞家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闻名一县,甚至在府城都有些颜面和影响力。

其死后更是因功而封神,至今已庇护镇守济阴数百年。

哪怕庞家不倚势欺人,庞安也不暗中偏帮,但旁人依旧会对出此杰出人物的庞家敬重三分,这亦是世之常情。

要知道大势起起落落,不要说县级豪族,便是州府郡望,若是后人不济,没有着庇护力量,亦是时常兴起衰落,没有什么永昌永兴之说。

而一旦出了个死后封神的金身正神之流,短则可庇护家族气运百余年,多则可以上千年保持家族气运不坠,甚至更加久远亦有着可能。

因此对于这种家族,祖灵的话往往比族长的话更具力量威严,更加使得族人信服。

不过碍于某种限制,除非有大危机,否则一般而言祖灵都是深藏在香火气运化成的福地之内,梳理气运,积攒福荫,并不会太过干涉阳间族内日常运转。

庞平这时也不好多想,谨记住方才先祖庞安吩咐下来的话,起身后径直上前两步靠近案桌,捧起狭长木盒就出了肃穆沉静的大殿。

锦衣老者跨过高高的门槛,就到了大殿前。

这里一直有着婢女仆役在等候着,庞平思忖了会儿,就沉声吩咐道:“去把刘管家叫来。”

一边说着,庞平一边就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一会儿,就有一人随着喊话的仆役过来了。

这人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衣服颜色朴素,然而用料却是上等,朴实内敛而不失体面。

这时见了坐在椅上闭目凝思的庞安,此人不由就微微向前,恭敬躬下身子,轻声问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么?”

庞平睁开眼睛,停下脑海中的思虑,郑重说道:“我这有件事,我不好直接出面,又不能太过随意,你明天就去帮我办了吧。”

刘管家不假思索,恭敬应下。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三就张罗着今天的搬家事宜。

伏尘对此亦是无奈,雇佣了几辆搬家大车,也就随她去了。

朱铁崖和朱沛阳爷孙也都来帮忙,这两人一个身具修为,一个天赋异禀,因此不需多久,东西也就都搬上了大车。

然而临了三三却又有些复杂的伤感,这里,毕竟是老爷夫人逝去之后,她和少爷一块儿长大的地方。

若说那里是自记事起就生活的大家庭,那这里就是第二个她和少爷的小家。

伏尘看出来她的心思,只得轻声安抚了几句,才让她放下了如同离家分别的淡淡愁绪。

正待和三三一起上车赶往城北,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伏尘。

伏尘转身一看,这人手上捧着一个雕琢精细的紫檀木盒,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正是庞族的刘管家。

伏尘望向眼前这人,疑惑问道:“你是?”

那人呵呵一笑,看着眼前少年,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说道:“我是庞家的管家,姓刘,公子叫我刘管家就行了。”

伏尘听到这里,眉头一挑,念头一闪而过,暗忖道:“庞安么?”

刘管家微微停顿一下,将手中雅致紫色木盒递上前,微笑说道:“这是我家老爷送予公子的,他说,这是先前之事的一点心意,还望您不要拒绝。”

伏尘心中了然如明镜一样,这就是先前自己帮助城隍庞安免于彻底坠落深渊的一点报酬了。

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紫色木盒里面整齐的放着一排细长线香。

这线香长度在二十公分左右,通体赤红,唯有一丝淡淡金线在其表面生出,如金蛇般自下而上缠绕其间,似繁复的雕刻花纹。

伏尘心中一喜,暗道:“居然是安神香!”

当下也不矫情客气,将盒子盖上,伏尘就点头坦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帮我多谢贵家主。”

刘管家见伏尘收下,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不知为何要叫自己专程来送东西,但想着老爷先前吩咐时慎重的语气,自己也是不敢轻忽。

这时见事情已经办成也就不再过多耽搁,稍稍闲话几句,向伏尘施了一礼,刘管家就告辞一声,转身带着随身小厮离去。

伏尘收回视线,看向手中微沉的紫檀木盒,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欣喜,出窍之境,就在今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紫薇天帝》,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一十章 终至出窍

深邃夜空之中,有明月高悬,众星垂光。

冷色明辉照下,染遍石阶、老槐、屋檐,将整个济阴县城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质薄纱。

城北旧宅的正房之内,放置有一雅致案桌,案桌上有笔墨纸砚。

桌上空白之处,还摆放着一只狭长的紫檀木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今日早晨庞安派人送过来的安神香。

伏尘先打开紫檀木盒,细细一数,居然整整有着三十支。

伏尘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单就这些,就已经足够自己用上许久。

伏尘心念一动,先从其中取出一只长长的安神香,神香入手微沉,细细掂量,这一支重量居然足足是普通线香的两倍。

此时一拿出,哪怕不点燃,只微微靠近,也有着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雅淡香迎面扑来,怡神悦心,备显此香神异非凡。

安神香,安神护魂,乃是神道神灵特制之香,价值千金。

众所周知,神道是依靠香火念力为生,运使念力之法可说是众道之首。

这一点,即便是小说家也比不上。

因为小说家是以书籍为媒介,汇聚众生念力,而神道则是直接以自己为体,供众生信仰膜拜,炼就香火金身。

因而小说家子弟除非达到由虚化实的长生境界,直接将书中器物转化出来,否则所汇聚的念力只能用来构建书中世界。

凭借所建世界来参玄悟道或者征战杀伐,而不能直接运用念力为他人炼制法器。

神道则不一样,伟力归于自身,所得念力皆可随心使用,没有着太多的限制。

故而神道就凭此炼制出诸多器物,来与其他修士交换天材地宝等一应修法炼宝之物。

因为神道炼物内含万民念力,自然而然就具备了其余炼器宗门所不能具备的玄妙作用,所以在洪荒修行界这类神道炼物都极为受欢迎,很是抢手,可谓‘炙手可热’。

而在这些器物当中,又数安神香之类的神香最为受广大修士欢迎,安神护魂,辅助修行的效果十分出众,应用是一等一的抢手货。

不过神道以香火念力为生,这香火念力可谓是神道基石,一旦香火损失严重,可能连香火金身和神位都维持不住,跌落神坛。

因此任何神灵对至关重要的香火念力都不会肆意挥霍浪费,除了与其他修士交换所需修行宝物外,极少有流出,市面上十分少见,因此价格也就一路越发的高昂起来。

伏尘将檀香点然后插在一旁的三足香炉中,不过瞬息,就有袅袅紫色香烟螺旋升起,然后弥漫在空中,缥缈不定。

不一会儿,屋内便香烟缭绕,朦胧好似仙境。

安神香在燃烧过程中,清醇雅静的香气愈发浓郁起来,其表面的一线金线也愈发显眼起来,甚至发出了淡淡的可视微光。

“观其品质,的确是县级的最上等香,便是府级也触到了门槛。”

伏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中不由忖道:“看来城隍庞安在先前那场生死危机中确实是得了不少好处。”

“神位有高低之分,神灵金身凝聚的香火念力质量也有着区别,因此他们所产生的香也就有着品质高低的区分。”

“庞安是下县城隍,原本能凝聚出通体红色的神香来说就不错了,更别说现在此香是全体赤红,还夹杂有一丝金线。”

“虽说其必然是耗费了大力气,甚至可能还动用了些许本源精华,但由此香看来,庞安之器量已经足以堪堪承载一府之重。”

想到这,伏尘不由一笑,“随手种下的善因,没成想今日就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这香虽比不得真正的府级甚至州级神香,但以现在自己的修为已经足够用了,再好,也不过是白白浪费罢了。”

思及此,伏尘不再犹豫,盘膝坐于床上,五心朝天,心静如水,闭目凝神开始了观想。

伏尘现在是凡胎第一关中的养灵境巅峰,下一境就是出窍境,可短暂遁出魂灵,体验大千世界之瑰丽神奇。

除了一些天赋异禀之人外,大多数凡人的魂魄都十分单薄脆弱,因此修行前期都是在温养魂魄,为出窍做准备。

伏尘神态安宁,斩去杂念,以十二重楼之法,观想着自己头顶上有十二重宝楼,一层一层地往上攀登。

直到自己攀登到最顶层的时候,突然之间,猛然向上奋力一跃!

恍恍惚惚之中,伏尘古井无波的心神之中突然轰隆一声,顿时就感觉换了崭新的一片天地!

也就是在这时,伏尘陡然间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轻飘飘如烟雾一般漂浮在空中。

眼前一变,四周景物就又重新映入眼帘。

伏尘抬眼看去,只见桌案还是桌案,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旁边的香炉依旧在袅袅生烟。

只是比之先前不同的是,自己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神态安详,闭目端坐于床上的自己。

“这是魂灵成功出窍了!”

伏尘有过前世经验,自然是不慌不忙,若是换成旁人,一旦心神不安震动,甚至会分离魂魄。

而魂魄一旦四散分离,难以聚拢,就会导致神志失常,从高高在上的入道修行者立时变成呆子或是疯子。

有清冷月光透窗而入,铺洒在地面上,犹如层层白霜凝结。

伏尘神魂化成人形,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空中月光留下的丝丝莹白光线。

只是稍稍一接触,伏尘就感觉一阵强烈的寒冷袭来,犹如在冰天雪地拥抱着千年寒冰一样,让人不由寒冷得发抖,甚至有种冻僵的感觉。

无形无质的神魂都镀上了一层莹润的白光,慢慢向着体内渗透进去。

伏尘连忙将手指移开,这时四周一团团紫色光华陆续融入神魂之中,帮助驱散寒意。

四周缭绕的袅袅香烟,让伏尘感觉浑身都好像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完全没有前世第一次神魂出窍的刺骨寒冷。

随着紫色光华的融入,伏尘神魂上的莹莹白光渐渐的消失,不一会儿,就全都消散不见了。

与此同时,伏尘神魂躯体微微变小了一些,但也凝实纯粹了一些。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地罡风

站在屋内透过窗子向外看去,可以看见圆月皎洁如玉盘,明晃晃挂在墨色天穹之上,向下倾泻无尽的莹莹光亮。

伏尘看着身前层层白霜似的月华,不由轻叹一声,“可惜了,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现在只点了帝星,以便稳固魂灵中枢,统帅群星。”

“若是现在已经点亮了太阴星,哪怕没有着安神香来护魂润魄,自己也可直接沐浴在太阴星力之中,洗练魂灵躯壳,祛除内中杂质。”

“不过现在比之前世已经不知道好了不知道多少,前世不要说有着价比千金的安神香来护卫出窍的魂灵,甚至只差一步就直接被冰寒刺骨的太阴星力给冻僵魂魄,沦为痴呆妄人。”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微风自窗外吹进来,穿过层层紫色烟雾,阵阵虚空涟漪荡漾而起,拂过伏尘的魂灵躯体。

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秋夜寒风,但这时在魂灵看来却是呼啸声如山海,铺天盖地,凛冽非常。

这风一吹到身上,就一丝丝的渗入进去,使得烟雾一般的魂灵一阵激烈震荡,如单薄纸片在风中飘摇不定,摇摇晃晃。

伏尘一时天旋地转,感觉像是赤身裸体在攀爬刀山地狱一般,无数细微利刃一般霍然刺入身体,剧痛袭来,让人难以忍耐。

幸好四周源源不断有着紫色光华融入魂灵之中,使之再次稳固起来,不至于彻底崩溃身形。

与此同时,伏尘魂灵内的杂质,不断化作一丝丝灰黑色轻烟,升腾消失在虚空之中,湮灭不见。

“这是天地罡风!虽然和太阴月华一样可以用来纯粹魂灵,但比之‘温柔’的太阴月华而言,罡风太过凌厉霸道,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一旦接触过久,别说借用这罡风来剔除杂质了,怕是直接就要被其吹得魂飞魄散,魂灵点滴不存,成为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伏尘心念一转,谨守心神清明,顺着魂灵与肉身之间的冥冥联系,自眉心祖窍沉入身体,重新归位。

瞬息之后,伏尘就感觉肉身气血微微运转凝滞,魂灵却是刺痛中又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清凉之意。

“这是魂灵离体之后,肉身缺乏主导之灵,气血运转不畅所致,不过幸好自己力道修行有些成就,血气旺盛,不然若是像普通凡人一样,长久盘坐之下身体气血甚至会逐渐枯竭,大伤寿命。”

“毕竟法道修行前期只是淬炼神魂,感应灵气,不到达一定境界的话难以驱动灵气,反哺肉身。”

“魂灵今晚历经月华和罡风两重淬炼,已经达到了淬炼极限,不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过犹不及,反而不美。”

伏尘微睁双目,一道精光蓦然闪现,如同电光,刹那间就照亮了一室。

这时鼻间隐隐有清醇异香传来,伏尘精神一振,祖窍之内魂灵传来的疼痛感也渐渐缓解平复下来。

回想着方才的经历和前世记忆,伏尘不由苦笑一声,低声感叹道:“法道修行实在太过艰难危险了,方才要是换做其他首次出窍的修行者,极有可能在惊慌失措,应对不当之下就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而且若说力道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肯下苦工,舍得吃大苦头,哪怕资质不足,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也有着前进的希望。”

“那么法道则更为看重资质心性,若是资质不足,别说修行进度会与他人天差地别,便是连大道之门槛都入不得。”

“因为单单是静心定念,驱除心中一切杂念,使得心湖无波这一关就能难到许多人,更别提日后还要纯净道心,坚守道性。”

伏尘想到这里不由一叹,“自己前身资质在这偏远一县之地可说得上很不错,但放在一府之地就远远不够看了。”

“幸而这世有着祝融精血、五色封土在奠定加固自身根基之时,同时无时无刻也都在提升着自己的先天禀赋。”

“又加上前世的修行经验,自己这才不用担心缺少资粮和时间,有着底气共同修行力法两道,以相辅相成。”

伏尘长身站起,离了床塌,在窗前站定。

清风徐来,伏尘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幽幽。

“自己现在已经是出窍境,只要在温养魂灵一段时间,就能突破至驱物境。”

“而驱物境就有了以自身魂念暂时驱动法器的能力,法道直到这个境界,才算有了一丝神异之能,可以镇邪压鬼。”

“除了一些招摇撞骗之辈,大多数有些名气的道士僧人,都有着这个境界。”

突然间,伏尘心神一动,就自雪白大袖中取出一枚荧光灿灿的识珠。

伏尘将识珠托在手心,右手微微抬起,微微一扫就看见识珠晶莹润泽的表面隐隐有着花纹图像浮现。

仔细一看,居然是人间百态,一个个众生幻影渐次在上面浮现。

里面有市井店家林立,摊贩栉比,行人行于其间,眼花缭乱;有帝王端坐于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发号施令,号令群臣;有寒门书生凿壁偷光,食清粥冷菜,只为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有天上神灵巡视人间,斩妖除魔,肃清邪佞。

一阵风掠过,伏尘目光一闪,不由暗道:“不愧是小说家的卧龙人间录》,果然包罗万象。”

“识珠有一奇异之处,就是可感应其内所存储的信息与气机而自行在表明衍化瑰丽景象。”

“若是里面存储的是雷法正篇,那么识珠表面就会出现闪电雷霆,若是火法神术,则是烈焰腾腾景象,内含气机不同,识珠表面浮现出的景象也会有所不同。”

“听说经验丰富者甚至可以根据识珠表面景象的细腻程度而准确判别里面存储功法信息等级的高低。”

“不过自己是没这能耐了。”

微微感叹一声,伏尘就收起了心思,抬起手掌,将流光溢彩的识珠置于眉心祖窍之间。

意念微微一触动,识珠内所蕴藏的种种信息就立时如流水般涌入。

第一百一十二 心思坚定

静寂屋宇之内,灯火幽幽,映照着伏尘,默默将他的影子投落到地上。

伏尘双目紧闭,眉心之上的晶莹识珠闪烁着淡淡灵光。

随着气机变化,识珠表面如丹青绘画似的众生百态景象亦是在急速变换着。

不知过了多久,伏尘蓦然睁开双眼,将眉心识珠取下,心念一动,就将其放入神镜开辟的空间之内。

伏尘眉宇平静从容,心思流转。

这时手心向上,右手平静伸出,不见有什么动作,手心之上就凭空出现了一点璀璨光芒。

这一点光芒无声爆发,很快就涨到了拳头大小,通体雪白,表面还有着丝丝耀目的电光如游龙般游走不定,时生时灭。

下一瞬光芒骤然紧缩,缩成一个细微小点后似乎后继乏力,无法再缩小,只得再次向外爆发。

这次却不再是化成光电圆球,而是幻化成一个个栩栩如生人物。

伏尘微微皱眉,不由一叹:“念力不足,实力不够,哪怕一时取巧也只能幻化出来虚影罢了。”

“别说开辟真实世界,凝聚出活生生的人物来,便是想要临时召出来都不得。”

伏尘心念一动,凝聚出的我见犹怜的美貌女鬼身形一散,就又变幻成一位背着书箱,正气凛然的善良书生。

下一瞬,就又是剑气纵横于青冥之间的落魄江湖剑客,然后是居于荒庙野寺之间,邪气森森的千年妖鬼。

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出现在伏尘手掌之上,随着心意而时时变换。

然而不多久,掌心之上变换的人物身形就越发单薄虚幻起来。

渐渐地,终于支撑不住,拈花微笑天女身形一阵变化,没有任何声响,最终凭空消散在虚空之中。

伏尘默默收回手掌,双手笼在雪白大袖之内,目光灼灼,心中不由暗暗感慨。

“不愧是卧龙先生,虽然只是些运用念力的技巧,但就这些也都让自己获益匪浅。”

“要知道,自己前世可也曾和他一样,半步跨过长生境门槛,眼光不可谓不高,见识不可谓不浅。”

“不过现在首要还是运用念力修复神镜,毕竟历经两世,神镜已经可说是被自己完全炼化,可以无视境界而被自己驱动。”

“虽说如今自己修为有限,神镜也是残破不堪的状态,威力不可能一下达到其毁天灭地的地步,但就自己现在的修为境界而言已经足够了。。”

“面对一般敌人,神镜甚至可说是自己横推的杀手锏。”

然而随后想到一件事,伏尘就又有点头疼,“好用是好用,可惜就是太耗能了,现在一时还是奢侈不起,只能在紧要关头动用。”

伏尘转头目光看向院中的老槐,斑驳树影投在清亮青石板上,清风徐来,婆娑生姿。

“至于小说家,也就只能辜负卧龙先生的美意了。”

“合作可以合作,但一旦入了其门,就是免不了受制于人,被贴上一家一派的永恒标签。”

“哪怕组织结构再松散,一旦到了紧要关头,最后还是会被大义所迫,被牵着鼻子走,反抗不得。”

“不像巍巍大周天朝,不但实力强横,而且百川归流,兼纳远近,虽一时任职会严苛些,但却不会终生受制,还是有着进退转圜的余地。”

伏尘眼神明亮,心思坚定,“现在科举以求得在大周获得更高地位和话语权和集齐灵物奠基才是最为紧要的两件事,旁的,暂时都是浮云。”

……

莲湖学堂。

一间幽静雅致小草堂内,昏黄油灯照耀着,映照出一个窈窕身影。

“噗。”

随着这一声响,一阵清新异香自红铜小丹炉中弥漫而出。

辛霜莲脸上浮现一丝喜色,手法娴熟,如行云流水般,手结玄奥印记,将丹炉中药膏凝成一丸丸丹药,送入一旁的白色瓷瓶之中。

若是有旁人看到此幕定会讶然,不依靠法器而影响自然,这修为至少是法道凡胎第二关——凝气境了。

而且看少女炼丹样子,居然还是个炼丹师。

哪怕其炼制出来的丹药只是最低等的回气丹,但别说放在这个被他人视为边荒小县的破落地方,即便是在府城,少女也能算得上是天资甚好。

毕竟哪怕不参加科举,直接修行,能在这个年纪就取得这个成就,也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更别说炼丹师是公认的修习艰难,不但要学会鉴别草药年份习性,还要掌握文武火候,调理丹炉之内诸多元气,使其融汇于一炉……

历经诸多繁杂琐碎,才能最终成丹。

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个容貌清癯,身罩老旧青袍的老者就走了进来。

清冷少女转头看去,不由面露讶然,问道:“爹,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就又看到了老者身上的老旧袍子,面露责怪之色,无奈道:“天冷了,您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啊?”

“明天我就去为您买件新的的回来。”

老者摆了摆手,笑道:“现在先不说这些,我来,是有件重要的事。”

微微顿了一顿,老者继续说道:“若虚派人传来了信,说是这些时日太上道有次选拔考试,成绩优异者可入太上道,学习上乘丹道。”

“他刚好有个参选名额,这次来就是问你愿不愿意?”

少女眼神露出一丝震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看着老者消失在门口,少女心中有些怅然迷茫。

想了想,心情说不上好还是不好的少女,习惯性走到了学堂外的小湖旁。

湖水澄澈透明,在清亮的月光星芒照耀下,折射出明镜一样的光。

微风拂过,湖面泛起阵阵光波涟漪,连带着朵朵浴水而出的亭亭冰莲都摇曳生姿,光影错落。

辛霜莲知道,这冰莲乃是张若虚知道父亲喜欢赏莲而特地自雪州购来,栽种在湖中,以便父亲观赏。

这冰莲虽说不是什么上等的天地灵物,但也有着颇多奇异之处。

不但在冬雪之日可傲然盛开,还可无声无息之间就汇聚水脉灵气,滋润裨益着湖边生灵。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雪夜霜莲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流淌在白莲与湖面之上,清辉莹莹。

在月光的辉映下,辛霜莲眉目如画,眼神通透明亮,清澈如一泓清潭。

辛霜莲坐在湖边一块青石之上,双手抱着腿,望着眼前美景,脑海中一幕幕回忆闪现。

“记得那时也是在这,不过却不是肃杀的秋夜,而是寒雪大降之天。”

昨天下了一夜的大雪,济阴全境很快就银妆素裹。

无论是裸露的大地,还是乌黑的屋檐、枯败的树木,上面都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雪。

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如冰雪世界。

今日难得稍稍放晴,放在往年这都是济阴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

因为不但学堂会放假,还可以穿得暖暖的,踩在棉花糖一样的雪地上和诸多伙伴们打雪仗,堆雪人。

在银白的宁静世界里纵横捭阖,你攻我守,玩的不亦乐活。

然而小小年纪的辛霜莲却高兴不起来,灵动双眸甚至噙满了泪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莲湖学堂的一座小草屋之内,有一位妇人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但这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妇人的生命气息还是一点一点,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态势衰弱下去,如冬夜里的风中残烛,光和热一点点散发出去,愈发显得黯淡微弱,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妇人气若游丝,原本温婉清澈的双目也已经变得浑浊,没有了丝毫神韵。

妇人脸色苍白,轻轻握住辛霜莲的手,语气微弱甚至有些断断续续,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莲儿,以后娘亲不在了,要好好听爹的话,知道吗?”

辛霜莲重重点头,泪眼朦胧,声音哽咽着,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妇人面色苍白到毫无血色,这时望向一直守在床边的辛灵滨,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妇人这些年缠绵病榻,早已耗尽了全部元气,这时连呼吸都显得困难,只轻轻不由自主的咳嗽了几声,却发不出真正的声来。

辛灵滨双目通红,二人视线相交碰触,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辛灵滨心情沉重,满是苦涩,但这时只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照顾霜莲。

妇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溘然长逝。

夜晚,天色暗淡,云层厚重铅灰,沉沉的压在人的心头,让人无以适从。

年幼的辛霜莲坐在湖边的一块大青石,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盛开冰莲,一时怔怔无言。

她的身后就是莲湖学堂,里面还依稀点着几星灯火,那大多都是勤奋的学子还在挑灯夜战。

当然,其中也有爹的。

自从娘亲逝世以后,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不但不再与前来拜访的友人吟诗作对,甚至就连平日能整整看上几个时辰的冰莲湖,也都不再去了。

大步不迈,整日埋首教习学子,似乎只有这样忙忙碌碌,一刻不停歇,才能忘记心中那股催人心脾的沉重悲痛一样。

不变的,大概只有对自己的疼爱与关护吧。

想到这,辛霜莲冷若冰霜的脸上才泛起了一丝暖暖的微笑。

然后下一刻,辛霜莲似乎想到了什么,方才浮现的笑容一闪而逝,眉宇间带上了一点化不开的黯然忧愁。

“如果不是我,娘亲也不会死。”

“娘亲,是被我害死的。”

辛霜莲低着头喃喃自语,眼眶通红,豆点大的泪珠瞬间就从精致的小脸上无声滑落下来,滴落在衣服上,很快就润湿了一片。

“自己前些天偷听过大夫和父亲的谈话,大夫说是因为当年难产,哪怕一时侥幸从鬼门关上被拉了回来,但还是大伤元气。”

“所以这些年,娘亲才会日渐消瘦,普通药石难医。”

“如果没有我的话……”

辛霜莲想到这里,心中越发自责酸涩,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淌。

青石之上,辛霜莲正自责着,突然心神一动,转头看去,身后雪白地面上有人背着一个小书箱姗姗而来,是名清瘦的孩童。

孩童相貌清秀,只可惜身子纤细瘦弱,远不如富贵人家的孩子粉雕玉琢,颜色喜庆。

辛霜莲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清瘦的孩童,是叫做伏尘。

虽然刚来到学堂不久,但父亲似乎十分看重喜欢他,格外关照。

但这些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辛霜莲就要离开转过头,不作理会,就看到男孩微微一笑,晃了晃背在身后的小书箱,嗓音柔弱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力量,“怎么了?本来正要回家,但是看你一直在这,是有什么事情么?”

辛霜莲偏过头去,眼睛望向远处的湖面,没有回答男孩开门见山的问题。

男孩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侧身坐在了青石下首。

青石很大,即便女孩整个坐在上面,下面还是有着一块空着。

男孩将小书箱放在一旁,即便只是这个小小动作,也让其有些气喘吁吁。

伏尘这时也隐约猜到了少女的一些心事,联想着自身,也不由有些怅然。

微微沉默了一下,伏尘开口转了话题,轻声问道:“你知道,人死之后会去吗?”

这话落在空处,除了风声,再没有任何回答。

男孩没有在意,自顾自说着:“听闻在上古时期,凡人死亡之后没有足够的香火念力维持,成不了祖灵,所以只能投胎转世。”

“然而上古大战之后,天庭破碎,地府不存,六道轮回亦是崩灭,导致投胎转世便不再像先前一样容易,多了许多变数。”

女孩原本并不在乎,然而听到这里却不由悄悄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着男孩的叙述。

男孩继续说着:“人的魂魄都未受灵机滋养,大多数都十分虚弱,因此轮回之时就极其容易被九幽之地的风暴撕扯磨灭本命灵光,严重些甚至会使得生命印记被撕扯成一片片,散落四方,导致无法转世。”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世间有许多鬼物不愿投胎,而是一心积攒福德,就是害怕轮回之地的风暴使得自己再无下一世,想要以功德博得天地眷顾,抵消轮回时的磨灭之力。”

女孩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脸色有些煞白,声音颤抖着脱口而出:“你是说,我娘可能……”

说到这里,女孩下意思想着那个恐怖可怕的可能,再也说不下去。

伏尘扶住额头,叹息一声,对女孩说道:“我也不知道,书上是这么记载的,我想,应该是真的吧?”

随后伏尘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安慰道:“不过也不用担心,只要家人积攒了足够的福德,气运相连之下,未尝没有着希望重新凝聚生命印记,转世投胎。”

“世间流传的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然不应景,但大致说的就是这个理。”

女孩打量着少年的侧脸,皱了皱鼻子,心中忽然想到近日的那个沸沸扬扬传闻,不由惊讶出声:“你就是那个几乎倾尽全部家产,为父母寻求了一块风水奇佳的吉穴厚葬的人?”

伏尘默默点头,微微一顿,回道:“如果没有别人的话,那就是我了。”

女孩有些气馁,“可是我听说那个堪舆奇人早就已经离开了,我能到哪里去找呢?”

寒寂冬夜里,伏尘眯起眼眸,拍了拍瘦弱双手,借着地上雪光的映照,隐约可见手上的青青脉纹,“没关系,积攒福德有很多途径,只要振作起来,总有一日能办到。”

女孩若有所思,想起先前那位大夫说的药石无医,心中一动。

伏尘继续说着:“而且听闻有的大能可以甚至可以直接踏过时间长河,逆流而上,逆转死生。”

此时,男孩看了眼放在身旁的小书箱,说道:“如果呀,我是说如果……”。

说到这里,男孩腼腆一笑,没有再说下去,似乎也是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少爷。”

辛霜莲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矮小瘦削的女孩,身后还有着一辆破旧的马车。

这时站在马车旁,正向着这边张望。

伏尘微微一笑,自青石上起来,背上小书箱,对着仍旧坐着的辛霜莲道:“我要回家了,天色这么晚,你也该回去了,不然先生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女孩一怔,默默点头无言。

伏尘颠了颠背后沉重的小木箱,里面都是些对许多孩子来说枯燥无味的道典经书。

伏尘挥一挥手,径直向远处走去。

夜色黯淡,不多久,破旧马车就渐行渐远,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远处浓浓的夜色之中。

女孩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抬起手臂对着男孩离去的方向挥挥手。

随后女孩转过头,微微扬起下巴,望向远处天际,心里默默有了决定。

冷风越来越大,呼呼吹着,夹着零星的雪花扑面而来,砸在脸上冰寒刺骨,又有些生疼。

然而女孩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心中一松,似乎突然就有了着落,踏实安定了许多。

今夜,大雪纷飞。

今夜过后,世间少了一个沉湎于悲伤自责的小女孩,多了一个认真学习,努力上进的见习丹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火焰吐息

繁星在天,清辉垂下,湖面水光晕染,波光流动,远远望过去,美景如诗如画。

夜色下秋风拂过,微微吹荡着辛霜莲的如墨发丝。

辛霜莲面上未施粉黛,清冷精致如月宫仙子,身着素白色的纱衣,窈窕的身姿在萧瑟秋风之中显得单薄无比。

辛霜莲回过神来,想了想,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掌心向上,一团淡白色的火焰蓦然出现。

火焰升腾之间,有虚幻莲花浮现,散发着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怖气息。

与此同时,一股无影无形的力量散发干涉,虚空随之荡起水波一样的淡淡涟漪。

辛霜莲心念一动,掌心大小的火焰就分出一小缕,顺着她的心意遁入面前的莲湖之中。

这一缕火焰刚一碰触到湖面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白色冰霜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自火焰消失的地方蔓延开来。

不过瞬间,眼望之处,湖面就满是厚厚的凝结冰层,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仿佛一下就到了万里飞雪的隆冬腊月。

下一瞬,只见原本只是蓓蕾初开的满湖冰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绽放开来。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朵朵晶莹洁白的冰莲就彻底绽放开来,在湖面连成浩瀚一片,迎风而立,宏壮美丽。

辛霜莲心中一跳,微微吸了一口冷气,眼中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不由喃喃道:“这火焰,究竟是什么?!”

“几个月前自己身上就突然出现了异样,原本热气升腾滚烫的茶水自己无意间就能将其冻成冰块,而且身体也渐渐变得不惧寒冷。”

“后来自己逐渐摸索熟悉,才渐渐发现并且掌控了这团在自己体内莫名生出的火焰。”

辛霜莲微微抬头,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在自己手心升腾而起的奇异冰寒火焰,“今日稍稍一试,没有想到威能居然这样大。”

“太上道不但是玄门顶尖大派,更是丹道大宗。”

“宗内秘藏的《兜率万焰章》更是有着‘丹经之祖’,‘万焰之录’的美誉,记载了无数炼丹之法和奇异火焰。”

“在那里,或许就能明白这火焰的来龙去脉。”

想到这里,辛霜莲微微蹙眉,彻底下了决定。

……

暗夜。

一个小小的偏远客栈之中,此时灯火还未熄灭,淡黄的劣质窗纸之上映着两个人的乌黑影子,一大一小。

房内,酒道人坐在简陋的木凳上,神情罕见的有些郑重。

“《龟蛇吐息术》是我真武山的奠基之法,也是我真武山弟子修行大道之始。”

“单单就筑基术而言,哪怕在天下论来,我们真武山也是出名的,不会差那些顶尖大派多少。”

“更难得的是,最为契合你的真武玄天体,以此来打下的根基,是那些顶尖筑基功法也比不了的。”

说到这里,酒道人心中有些艳羡。

虽说他也曾是闪耀一时的天才,但相比自己这位小师妹的体质,还是显得有些相形见绌,甚至显得寒酸破落起来。

不过此等体质乃是天地生就,旁人强求不来,何况相比大多数人的天资禀赋,自己已经算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了。

因此只微微一顿,平复了下心中感慨,看着申屠半夏点头之后,酒道人就又继续解释道:“一者取静,静则如灵龟镇海,厚重如山,蛰伏于沉睡之中,心境空灵无滞,动则如天蛇捕食,迅疾快速,一击即中,狠辣无比。”

说罢,酒道人起身,摆出了一个拳架子。

只见他双膝微微屈下,双手平伸,双目默然紧闭,如同安睡一般,古井无波,散发着一股沉寂深邃的镇定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猛然睁眼,瞬间就又换了一个拳架。

绵长悠久的骤然一变,瞬间就变得急促起来。

很快,酒道人就将《龟蛇吐息术》的拳架子全数演练了一遍。

停下之时,酒道人漆黑的双眸之中居然幻化出了阴阳太极图,旋转不休。

若是目力足够,甚至可以清晰看见阴阳太极图里面有一龟一蛇各自盘踞,这是龟蛇道韵的显化!

“灵龟拳架为养,天蛇拳架为炼,养炼合一,方是造化,方是无瑕。”

“世间有力法两道,而我们真武山则是罕见的力法双修,所以这《龟蛇吐息术》并非是普通的力道或是法道奠基功法。”

“一为动,一为静,《龟蛇吐息术》整整有着两套拳架子,可以说这是两部功法也不为过了。”

申屠半夏微仰着小脸,疑惑问道:“要同时修炼两部功法?那岂不是比别人要多花一倍的时间?”

酒道人微微一笑,摘下腰间的葫芦习惯性喝了一口酒,解释道:“这正是我真武山功法的玄妙之处,一动一静,一阴一阳,两者相辅相成,相互促进。”

“虽说前期可能花的时间相较其他宗门修士要久些,但也不会落后太多。”

“若是能领悟到龟蛇真意,动中有静,静中有动,那修行进境不但会突飞猛进,迎头赶上其他修士,奠定下的根基更会是扎实无比,常人难以企及。”

说到这里,酒道人有些得意,笑着说道:“要不然我们真武山怎么会有着力法双修的底气?”

“要知道世间力法两道,每一道都艰深无比,常人能在一道有着成就都不错了,何况两道?”

“长生境之前,哪怕对于天人境界的修士来说时间都远远不够用,不要说没有资粮底蕴可以奢侈的让其选择两道兼修,便是有着资粮,因寿命限制考虑,还是只能选择一道精深下去。”

申屠半夏点点头,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

……

西风渐紧,灰蒙蒙阴影之中,淅淅沥沥的秋雨自天际坠下,很快就淋湿了大地。

荒山野岭之中,有一小庙矗立,经受着风雨的洗礼。

寺庙很小,而且很破旧,四周杂草丛生,一看就知道已经荒废了不少年头。

然而自小庙隐隐透出的篝火之光看来,里面却是有人,想必是在此地躲避风雨并且过夜的旅人行商一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荒庙少年

荒野之中平静而荒凉,破落的小庙外雾霭层层笼罩,半点星光都透不进来。

因此哪怕寺庙内有着点燃的篝火,但四处光线还是显得昏暗,阴冷十足。

寺庙到处都是斑驳脱漆,简陋的四壁裸露出颜色晦暗的斑驳泥质,显然年代久远,这庙宇早就已经被废弃不用了。

暗夜沉沉,小庙里面正有一个少年倚靠着墙壁,闭目陷入了沉睡之中。

少年面色平静,但却微微皱着眉,似乎无意间梦见了什么不好的场景。

黑暗,四处都是无尽的黑暗。

只有黑暗深处有着隐约的火光,是火焰在迅速猛烈的燃烧着。

然而即便如此,火焰还是冲不破重重的黑暗束缚,隐隐约约,反而更加显得四处阴森恐怖起来。

有一人伫立于黑暗之中,是个肤色很白的少年,看上去潇洒灵柔,像是江南道的名流士子,带着一股难言的翩翩风度。

少年嘴唇十分红润,红润的甚至有些妖艳,与清雅细致的五官一配,让人一见印象就十分深刻。

少年一步步向前走过去,步伐沉稳而坚定。

渐渐地,火焰越来越靠近,少年甚至可以清晰看见,有尸体在里面燃烧着,鼻间传来肉烧烤一般的异样香味。

换做一般人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下早就慌乱不堪,甚至迷失混乱了心智,然而少年心情却奇异的平静,从容洒脱,这种意态自若连他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

少年俊美的脸上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悲喜感情的流***澜不惊中透着一股纯粹的冷酷无情。

无声无息间,黑暗之中就又多出了许多人,多出了许多燃烧着的建筑。

若说原本只是一点火光,那么现在瞬息之间就仿佛翻卷成了一片焚烧着的火海。

一团团噬人火焰照亮了一旁士兵们凶狠的脸,也照亮了他们手中锋利的刀锋。

他们身着黑衣,身上溅满了血,此时冷笑着,屠杀着一切反抗和不反抗的反对势力,冰冷的杀机弥漫。

一个装备简陋的武士反抗着,在他身后,屋子里传出了女人和小孩恐惧的哭泣声。

黑衣士兵们狰狞一笑,毫不犹疑,几个士兵就上前包围住了他。

耀眼刀光闪动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长刀就狠狠劈在了他的身上。

中年武士感觉自己身体一痛,鲜血立刻喷溅出来,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带着深深的恐惧,不由就向后倒去。

仆倒在地的武士发出了临死前的不甘悲鸣,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与不甘,大量的鲜血如泉水一般流淌,与一旁燃烧着的黑木碰触到一起,发出‘滋滋’的诡异声响。

士兵们无视鲜血和怨恨,惨叫中空气再次响起撕裂声,长刀再次下挥,杀气逼人!

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类的尸体,里面有老人,有小孩,有女人,甚至还有僧人。

此时堆叠在一起,肢体分离,血流四散,连空中似乎也飘散着血色的腥臭雾气,整个场景如屠宰场一般血腥恐怖。

然而在这地狱一般的场景里却有着一个身影岿然不动,即便是嗜杀成性的黑衣士兵们也不敢走近,在喧嚣忙碌之中显得异常悠闲安静。

有的士兵偶尔远远望见,瞳孔中也是狂热与畏惧交织闪现。

少年凝目看去,然而那身影始终背对着他,身上的黑暗深沉而辽阔,甚至比黑暗的空洞虚空还要黑暗,完全看不清晰。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深不可测的身影突然回过脸来,似乎发现了少年,眼神一凝,直直望过去,两者视线在空中碰撞交织。

只见他面色有点苍白,神色淡漠,眸子中似乎燃烧着熊熊的黑色火焰,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奇异魅力。

他的背后尽是汹涌灼热的火舌和倒塌的建筑废墟,眼神张扬自信,这时望过来,就带着一种俯视万千生灵的无情与冷漠。

仔细一看,他的面容居然和少年一模一样,如出一辙,只是两者气质大有不同。

少年耳边突然传来阴风呼啸之声,其中隐隐还夹杂着嘈杂而凄厉的恶鬼吼叫,铺天盖地的气势迎面而来,眼前满是汹涌澎湃的恶煞阴气,看得人心生战栗寒意。

在这暴风雨一般的狂猛气势之中,少年就如同一叶轻舟,在狂暴大海里不由自主的飘荡摇晃,似乎只要一个波涛袭来,就要轻而易举的被卷入无边大海之中。

下一瞬,那个邪魅的男人突然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整个天地似乎都晃动了一下,然后一切忽然凝结,包括那个男人突然间的微笑。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幅水墨画,然后色彩逐渐的剥离脱落,火光、士兵、鲜血全都消失不见,直至变成一片虚无。

惊醒之后的少年呼吸深重,心脏猛烈的跳动,身上不由渗出了冷汗。

少年皱了皱眉,死亡的味道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仿佛下一刻生命就要彻底消亡。

忽然,篝火照不到的地方扭去一边,阴影似乎又要凝结成那个男人的身影。

少年摇了摇头,眼前虚影瞬间破灭,一切都只是梦境的后遗症。

现实与虚幻,梦境和现实,恍恍惚惚之间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然而在少年的心中,那个魔神一样的身影却久久挥之不去,死死刻印在心里。

“你没事吧?”庙内有着护卫守夜,这时见着少年突然醒来,不由就开口问道。

少年闻言,稍稍沉默片刻,眼中惊悸隐藏下去,回到:“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护卫目光一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个少年是运货途中加入进来的,来历不明”。

“本来自己这支小商队并不准备接收,但这少年出手实在大方,商队主事发了话,让他一路随行,也好有个照应。”

“自己毕竟只是个受人雇佣的护卫,也不好直接反对,只多加小心警惕便是。”

“不过这些时日来,并未发生什么异常事件,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庙谈话

幽暗夜雨垂下,小庙里寂静无声,只有枯枝败叶燃烧时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庙里点着篝火,温暖的火焰舞动着,里面还有着点点火星爆闪,随后又瞬间湮灭,归于平静。

守夜的商队护卫放下心中疑惑,重新坐到原位,身体疲倦涌上来,这时就不由打了个哈欠。

在昏黄的光线的映照下,可以模糊看见少年样貌十分普通,平平无奇,与少年先前梦境中那个俊美样貌相比简直是两个人,完全南辕北辙。

少年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强忍住心中的惊悸恐怖,故作轻松对着护卫道:“罗护卫,今夜就让我来守夜吧,醒了后一时也睡不着,要不现在你就先睡会,也好养下精神,明天还得赶路呢。”

护卫四方脸,体格壮硕,身旁还有着一柄沉重的大刀,显然是位砥砺体魄,修习刚猛刀法的力道修士。

不过察其气机,并不强盛,显然修为并不高深。

这也正常,毕竟像这种小商队的护卫,修为有限,一般都是在凡胎第一关——内壮境和第二关——真气境之间徘徊。

罗护卫笑了笑,拒绝了少年的好意,说道:“不用,既然拿了做护卫的钱,那我就不能偷懒,总得尽心尽职才是。”

罗护卫望着眼前火焰升腾的火堆,微微靠近一点取暖,解释说道:“做护卫这行,靠的就是名誉,一旦名声毁了,以后就别再想接生意了。”

少年点点头,心中明白。

大周不禁武道,习武成风,因此底层也就有着许多武道修士。

这些修士若是不入军队,征战杀伐博个出头的话,那就只能浪迹江湖,不是做个游侠就是入帮派成为他人打手,亦或是接受其他人的雇佣,成为常驻护院或者一时护卫。

若是想要成为护卫的话,除了实力外,信誉是最为重要的。

毕竟谁也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一个个马马虎虎,惫懒无状的人手里。

若是运气再不好,碰上一些豁出去的亡命之徒,在荒郊野外,人口稀少之时杀人越货,到时候人财两失,那就更是倒了血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因此一般小商队聘用的都是熟人,哪怕人手不够,需要招徕新手,也都是信誉良好者优先,十分慎重。

疲惫的护卫搓手取暖,长夜漫漫,他一人守着也的确有些无聊,因此看着少年的确没有再睡下的意思,就开口挑起了话题。

“别看护卫辛苦,不但白天要赶路,晚上还要轮值守夜,但报酬却也不错,一趟足够普通家庭一两年的花销,倒也值得这份辛苦。”

一打开了话匣子,他就滔滔不绝起来,“其实辛苦还无妨,最怕的就是碰到意外,到时候就是要拿命去搏了。”

“毕竟荒郊野外不比县城府城,法网不及,别说凶猛野兽,便是生出了灵智的山精鬼怪也不是碰不到。”

“听闻前些时日有家商行就不幸在运输途中碰到了一个凶戾的虎怪,全数覆灭,死的那叫一个凄惨。”

“虽然不过一月,这成精不久的虎怪就被封刀卫猎杀,剥皮拆骨,死的不能再死,但那些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这位年岁已经不小的罗姓护卫心中一颤,怔怔看着火堆,沉默许久才幽幽叹息一声。

“碰到凶猛野兽还好说,总有办法应对,一旦碰到那些生出了灵智的残忍妖魔,像我们这样的小商队缺乏应付手段,就很难存活下去了。”

少年微微点头,火光映照着他的脸。

虽说脸庞十分普通,但在那双幽深眸子的衬托下,还是显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风采来。

护卫添了添柴火,看着身旁飘起的火苗,苦笑道:“不过也没办法,虽说我大周乃是人道三大天朝之一,实力强横无比,但无奈疆域实在是太大了,诞生的妖怪鬼物层出不穷。”

“时光慢慢积累,重重深山密林,江河大泽之中不要说刚诞生的精怪魔物,就是积年老妖也不知道潜藏了多少。”

“一朝不幸,可能就是与家人永别的下场。”

对于世界底层的民众来说,生存的背后总是隐藏着无数的艰辛与血泪。

少年捡起火堆旁的枯枝,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一时也有了些怅然。

阴冷空气中,新添的枯枝在火堆里猛烈燃烧起来,火焰变大,身体渐渐又暖和起来。

少年轻轻咳了两声,安慰说道:“虽然妖怪鬼物众多,但真正生出灵智,实力强横的那些倒不用太过担心,一般而言只要它们不发疯,就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否则别说镇压州府的强军和四处巡狩的封刀卫,便是那些云游天下的玄门佛门中的高人也够它们喝一壶了。”

“别说逞凶作恶,一个个都是池子低的万年老王八,藏得深的很,轻易不会出手。”

“真正要怕的就是那些刚成了点气候,又不知敬畏为何物的妖魔鬼类,行事张狂,无所忌讳,在大周疆域内兴风作浪的大多都是这些。”

“虽然很快就会被剿灭,但实在是很恶心人。”

护卫抬起头来惊讶看着少年,“看你年纪轻轻,没想懂得倒是很多呀。”

少年微微一笑,笑容却有些苦涩,“都是以前师傅教的,听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也就了解了一点。”

看他神情,护卫话锋一转,望着少年的脸笑着说道:“看你先前独自走在山脉小道里,真不知你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知江湖险恶。”

“现在看来,倒是也有着不少底气。”

说罢,护卫抚着自己手中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长刀。

在篝火的映照下,除了刀锋闪亮之外,还可以隐约看见长刀的刀身上刻画着细微的玄妙痕迹。

那是请人为刀身刻画的符咒,有着破魔镇邪的效果,这也是他行走荒山野岭之时的最大底气。

少年微微叹息一声,脸上神情渐趋平静,“不过是形式所迫的无奈之举罢了。”

谈话到这里,少年一时也就失了兴致,起身缓缓向着寺庙外走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人觉醒

寺庙外夜雨还是下着,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倾向。

无边雨滴自漆黑的天穹坠下,划破透明的空气噼噼啪啪打在大地上,很快地上一个个坑坑洼洼就都积满了水,甚至流溢出来,向着四边散去。

少年站在门外,抬起头来安静望向远处黑蒙蒙的天空,眼神莫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少年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触手温润,就好像真的皮肤一样。

“沿路过来,都没有看到缉捕文书,也没有听说济阴县发生了什么事,看来夺运之事已经被掩盖了,或者是一时没有人来追究。”

“自己暂时是安全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多一层保护总是好的。”

少年一边想着,一边放下了自己的手。

“自己脸上这面具是师傅游历江湖时偶然间得到的,惟妙惟俏,薄如蝉翼,据说是一位墨家高人无聊时的造物。”

“这面具虽说躲不过高人的法眼,但是胜在是道法造物,却又洗掉了道法痕迹,因此一般人单凭肉眼看不出来,也无法通过道法灵光辨别,对于修为一般的人来说有着奇效。”

想到这里,少年沉默片刻,自怀中取出一支碧簪握在手里。

说是碧簪,其实已经是面目全非。

借着庙里透出来的微弱火光可以看到,这碧绿簪子颜色已经十分黯淡,表面还有着无数裂纹和微红血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一样。

一眼看过去,不但不能感受到丝毫美感,甚至让人隐隐心寒。

这位少年,或者说谢道真握着碧簪,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冰凉细腻触感,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大火无情的雨夜。

雨,火,死亡,大变……

沉默良久,谢道真回过神来,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思绪纷飞就又想到了方才的那个梦。

“扶桑,大黑天魔神吗?”

谢道真喃喃道,幽深的双眼中神色莫名。

他没有告诉自己的师傅,其实自小开始他就会梦到一些奇怪诡异的片段,有时候是战场争杀,有时候是烈火熊熊,有时候甚至只有一片静谧的黑暗,无知无觉,却让人莫名的安静沉稳下来。

这些片段有时候只是一个静止不动的图景,像是一幅画,有时候却又是连续的片段,有时声音嘈杂,有时却沉寂无音。

自己年幼时一年半载才会碰见一次,所以只当是偶然间的噩梦,并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慢慢长大,晚上梦见片段的次数越来越多,片段延续的时间也是随之越来越长,联系着前后,自己这才醒悟,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翻查资料之后,自己才终于明白,自己这是天人觉醒了。

古籍上有着记载,大能转世之后,若能修炼到到长生境,便可觉醒前世,自时间长河中取回自己的力量。

但除了这种方法,也会有人前世灵光不泯,转世之后机缘巧合下直接就觉醒了部分前世记忆。

不过因为天人境强者的魂灵相较凡人更为坚韧强大,可以更大程度保留前生记忆不被磨灭,所以这种觉醒基本上只存在于前世修为达到了天人境及其以上的强者,普通凡人则希望渺茫,十分罕见。

故而修行界又将其称之为天人觉醒。

不过这种觉醒是一种碎片式的觉醒,所得的记忆大多都支离破碎,并不完整,也并不能由此而获得前生力量,从而一飞冲天。

不过哪怕如此,这些包含了重重感悟的记忆对修行的裨益与影响还是十分的大。

虽说前世迷障难破,天人觉醒难得,但漫漫时光下,洪荒界人口基数又如此大,所以历史上还是不乏因天人觉醒而腾飞崛起,最后灿烂若晨星的大能强者。

然而因为这种记忆大多觉醒于修行者神魂弱小,实力未成之时,在裨益修行之时,也容易受到记忆感染,潜移默化的影响今世,甚至记忆一朝爆发后直接就改易心性。

所以在那些大能之中,亦有破门而出,改换门庭之人,就是因为冥冥之中自小受到了前世记忆的影响。

因此修行界的宗门对天人觉醒的门徒都是怀着爱恨交加的复杂态度,爱是因为不出意外,在前世记忆的帮助下,今世哪怕成不了长生境大能,但一个天人境基本上是跑不了的。

宗门等于是直接得到了一个日后至少天人,甚至有望长生的天才弟子,可倚为门派中坚。

恨则是你不知道培养是不是个会变节的白眼狼,万一费尽心力心血最后却给你来个叛出门派,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岂不是欲哭无泪?

谢道真想到这里,不由揉了揉眉心,“自己就是害怕师傅多想,才想着暂时先将这件事情隐下,却没想到,自己再也没有坦白相告的机会了。”

谢道真摩挲着手中冰凉的碧簪,心中犹疑不定,“道统必须传下去,可是现在自己的实力……”

“别说传下道统了,便是自己也是朝不保夕。”

“必须要快,不然万一……不,不能让餐霞门的道统在自己手上断掉!”

谢道真目光复杂,随即渐渐坚定,心中有了决意。

风雨飘摇之中,远处一片黑暗的大海慢慢涌动,阴冷平静中蕴含着无比的力量。

谢道真长身而立,静静望着,放开心扉,心中渐渐安详,沉于一片空寂。

若是有人看到他的眼睛,就能发现他的眼睛隐隐有紫意浮现,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形状,妖艳而美丽。

庙里的护卫往外看了眼,只见少年站在黑暗之中,庙里的篝火噼噼啪啪晃动一下,微弱的光明火光映在他的身上,透出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孤寂悲哀。

……

神都。

清晨,大日初生,绚烂金红的光线照射进来,投射在她的身后,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她怎么样了?”

她转身问道,同时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小心回答道:“小姐没有大碍,只是现在还不想回来,说是难得出来,想要看看四处的风景。”

迟疑了下,这个身影说道:“要不要……”

她无奈笑了笑,说道:“罢了,随她去吧,保护好就是。”

“不过不到生死危机,你们不准出手,知道吗?”

说罢,她内心轻轻一叹,暗道:“你也该长大了,姐姐护得了你一时,却难以护得了你一世啊。”

“未来,太危险了!”

她的语气很温和,但那个身影却不敢马虎,十分恭敬回道:“是,小姐一路都有人跟候,并且谨遵着命令,不到生死危机不得出手相助。”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阳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她眉心有一点梅花印记,孤傲冷艳,宛若天成。

第一百一十一十八章 二月府试

大周科举考试除了特许的恩科,时间一般是这样,八月县里举行童子试,次年二月应府试,八月州试,第三年则是二月道试,八月殿试。

如此这般完成后,就会就停考两年,然后再次开考。

如此循环往复,一直下去。

时间这样安排一是因为科举之试至关重大,身为国家抡才大典,监考抓的尤其之紧,需要耗费极大的财力物力以及人力。

又兼之应试人员众多,恐生变故混乱,所以将应试时间错开来以便更为安全周到,有条不紊。

二则是为了节约学子时间,方便能够一鼓作气的学子层层而上。

考完这场被录取后若觉得还有余力,可以接着考下一场,而不用再等五年,耗费青春光阴。

毕竟哪怕天资再是横溢,因为时间安排的缘故导致五年只能考一次的话,即便每一关都顺利通过,从名录童生到进士及第也必须得整整花上二十五年的时间。

对于那些天资悟性以及底蕴都足够的学子来说,为了获得那一线上升之机,时光就在苦苦等待之中蹉跎掉了,没有丝毫意义。

因此每一次应试机会对学子们而言都极其珍贵,不会轻易浪费。

对于伏尘来说,道理更是如此。

大劫将至,自是要步步争先,哪能容得了一等就是五年,所以参加二月龙河府试势在必行,不能向后拖延。

故而这些天来,伏尘除了日常的修炼巩固之外,就是深研三坟五典,勤练书法,为二月的府试做准备。

“尘哥儿,你真是要去府试吗?”唐福禄穿着墨绿色的宽大长袍,大大的肥臀压在椅子上,圆圆的小脸上眉头微微皱起,像个前世地球上的黑白萌物。

伏尘缓缓放下手中的书籍,抬头笑着说道:“那是当然,时不我待,这时候自然要趁着心气,一鼓作气,向前冲一冲。”

唐福禄点了点头,心里自是明白,伏尘是盖压一县的首元,不像自己只是二十三名的吊车尾,自是有着底气再次往上一博。

其实哪怕实力不足也没有着关系,权当是去见个世面,熟悉熟悉考场。

毕竟府试不比童子试,虽然也都是青睐年轻者,但却没有那么严格的三次不中后不会再取的规矩。

已经证明过自己天资的童生,在各方面都有着隐形的福利,包括科举考试。

唐福禄想到这里,揉了揉脸,心中有些犹豫。

他是个惫懒的人,刚从考试的禁闭中出来,早就想着考完试就先痛痛快快玩两年。

本来都已经和家人说好再积攒学习一下,推脱掉了二月的府试,就等着欢天喜地四处浪,然而现在一听伏尘说要参加下一场,他又有些心动了。

伏尘看着唐福禄脸上阴晴变化不定,微微一笑,心里自是明白他在想什么。

别看自己这位从小的玩伴天性惫懒,但心底却也有着不甘落后的心气与韧性。

若非如此,临近童子试之前,他也就不会被关禁闭学习了。

要知道,他家人对他可是出了名的宠溺,全家就这一个男丁,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只要他真不愿被关着,只要闹一闹,最终还不是会随着他的心意?

因此伏尘笑了笑,就激将说道:“怎么,你不准备上场试一试吗?”

唐福禄眨了眨小眼睛,托着厚下巴说道:“尘哥儿,我又不是你,希望渺茫啊……”

伏尘听了无奈一笑,说道:“辛师也说过,单论天资你是很好了,就是不愿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沉下心来,还是有着不小希望的。”

唐福禄坐在椅子上,左右扭动着身子,苦笑道:“要让我研究美食,我倒是沉得下心来,但面对这些枯燥乏味的文字,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说罢,唐福禄迟疑了下,狠狠一咬牙,猛然站起身下定决心说道:“罢了,二月我也去考试,到时候我们一同过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微微停顿了下,看着伏尘点头,唐福禄告辞后大踏步离去,“到时候见。”

唐福禄刚走,后脚就又有人进来,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

“少爷,赤焰马已经安顿好了,就在马厩里。”朱沛阳站在一旁,恭敬说着。

赤焰马是唐福禄方才送来的,它是朱铁崖在赤焰军时的战马,后来朱沛阳生病之后急需银两,就低价将其卖给了唐福禄。

唐福禄原是想着伏尘体虚多病,买下来送给他当代步之用,不过伏尘先前住的老宅房子占地太小,没有着马厩,也就只好先行寄存在唐家。

唐福禄得知伏尘搬家到此之后,今日也就将其一同带了过来。

伏尘嗯了一声,说道:“那好,就放在那里吧,我们走之后就托你爷爷照料它了。”

微微顿了一顿,伏尘心念一动,伸手点了点桌案上的书籍,问道:“你现在也算是我半个书童,愿不愿意和我学习读书写字?”

朱沛阳愣了愣,看了眼桌案上摊开着的书籍,顿时只感觉眼前密密麻麻,让人头晕眼花,心烦意燥,实在吃不消。

朱沛阳心情一紧,于是连忙就推托道:“谢过少爷,但我实在不是这块材料,还是算了吧。”

伏尘端坐着,这时只点点头,也不勉强。

过了会儿,朱沛阳自己突然有些垂头丧气,低着头说道:“少爷,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啊,除了有点力气,什么都不会。”

伏尘笑着摇头,说道:“只是你的道不在读书明理上罢了,并不代表什么。”

“三坟五典都是先贤所作,内含大道,常人熟读揣摩可开启民慧,积累道性。”

伏尘一边说着,一伸手指了指桌案上堆积的书籍,“我大周基石为科举制,而科举制基石则是这八本经典和其它各类衍生出来的典籍道篇。”

“然而科举制也不是没有着弊端缺处,那就是有一部分人虽然有着不错的天资,但却实在不愿意读书,有着迷障,科举之时就极容易被刷落下来,成为沧海遗珠。”

“因此朝廷为了最大限度的使得野无遗贤,给了这些人另一条出路——参军,在一次次的征战杀伐中展现天赋才情,从而博得朝廷的资源倾斜。”

伏尘眯起眼,思量着说到:“这一点,大秦天朝就与我们不同,他们是军功爵制为主,一切以战功说话,用大浪淘沙的残酷方式筛选英才再加以培养。”

“就像得天独厚的巫族一样,虽然大多不好读书,无法自书籍中学习先贤的道理,但其本身却就亲近大道。”

“对他们来说,大道无法自古籍中学习而来,但却更像是呼吸一样的本能,时间一到,自然就能领悟。”

说到这里,伏尘抬起首来,问道:“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朱沛阳思考了会儿,眼神渐渐明亮起来,“我懂了,那就是三坟五典领悟的通透的人天资必然不差,但三坟五典领悟不好的人也未必天资都不行,只是因为厌恶读书而一时难以显露出来。”

伏尘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虽说科举是正道,最能甄别人才,也最能养蕴大道,但对那些本身不喜钻研经典的人而言,并不适合,也没有着身为标尺的意义。”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五行之路

寂清的夜里,淅淅小雨轻轻落在屋檐外。

秋风吹过,就送来一阵清凉,让人顿时精神了许多。

伏尘双手捧着微温的精致红泥茶壶,望着窗外的薄薄雨帘,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伏尘才缓过神来,身子微微前倾,看着放在桌案上的经籍,眼中神色莫名。

这些天来他沉下心来,日夜研习三坟五典,受益颇大。

特别是五帝所遗的五典,将其和自己现在所修的《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相互对照之下,更是时有妙思领悟跃出,让人不由沉迷其中。

“根据前世所知,这《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乃是太古大能孔宣所留,然而里面的五行功法却又与中古五帝有关,显然是孔宣在五帝成道之后又再次整理归纳而得。”

“这也说得通,毕竟史料记载孔宣转生孔圣,乃至创立稷下学宫,甚至以身化道为浩气长河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上古时期,时间完全对的上。”

伏尘沉默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内心还是继续思忖,“但问题是孔宣乃是天生神圣,又是有名的太古大能,以他那时已然证道的实力为何还要去整理乃至细化出这一篇无上经典来?”

“若说是为了方便转生后的孔圣重新修炼,那也说不通,毕竟从未听闻过孔圣使出过五色神光。”

“这篇功法是前世自己偶然所得,但这是究竟是偶然间的幸运,还是卷入了大能之间的博弈布局?”

雨一直在下,顺着宅顶的瓦片屋檐慢慢流淌而下,凝成薄薄的透明水帘。

伏尘摇了摇头,轻轻一叹,喃喃道:“罢了,没什么好想的,无论是偶然间的幸运,还是深远的布局,无论这是好还是坏,都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左右的。”

“唯有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大的底气,无端的猜想揣测不过是徒劳浪费时间而已。”

伏尘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红泥茶壶,细微的晃动水声透过壶身传到耳边,韵律隐隐与外界雨声相应。

伏尘心中细细盘算着,“大道领悟决定修行所能达到的高度,资粮则决定在达到瓶颈前修为进境的快慢。”

“若论对大道的领悟,有着前世的积累,长生境前自己都不用太过担忧,只要查漏补缺,步步夯实根基,不像前世那样心浮气躁,以求速成便行了。”

“但是资粮自己却着实有些不足,不过家境如此,无法苛求,那也就只有奋力向外而求。”

夜渐深,灯火幽幽燃着,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室。

伏尘撑着下颌盯着窗外不息的雨帘,怔怔看了许久。

“不谈别的,单单是《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就需要以顶尖的五行灵物奠基,以此入道化出真意。”

“不是不能用更低等级的灵物,但这样一来就无法在起点就超过寻常修行者,哪怕功法更胜一筹,但日后要与那些世家大族的顶尖子弟争锋的话,就必须要花费更大的精力心血去补全,反而得不偿失,适得其反。”

伏尘伸手一招,白皙修长的手上凭空显现出一面残破的古镜,清凉的感觉直透身心,让人精神一振。

伏尘低首看着布满裂隙的镜面,微微一叹,“远远不够,还是需要积蓄修补,那条谋取资粮的路子自己暂时还不能走。”

“况且,以现在自己的位格去做这件事无异于火中取栗,太过危险。”

“哪怕成功,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并没有很大的益处。”

想到这里,伏尘心念一动,古镜就又消失在手中,蛰伏在幽幽魂海之内,汲取着四处而来的潺潺念力缓缓修复自身,积攒底蕴。

“这条路不行的话,那就只能谋夺奇遇了。”

“大多数的仙藏古迹自己暂时都不能去,因为这些不是还未到出世的时候,就是位于险地绝地之内,凭现在自己的实力前去只是送死罢了,没有丝毫意义。”

“不过单单只是要五行灵物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五行中自己斩杀树妖得了祝融精血,又和太平公主做了个交易而得到了五色封土,五行已经得其二,只差金、水、木三行。”

“幸好恰逢大争之世,天地灵机变化,无数人杰应运而生,许多太古上古先贤留下的遗迹宝物也都会受激出世。”

“这些宝物有些落到原主转世之人手中,算是物归原主,有些则是主人身陨,落到某些幸运儿手中。”

“悲惨些的原主转世以后若是实力不济,甚至会活生生被人夺走,成为他人护道宝物。”

“千奇百怪,纷纷瑰丽乱象,一时间都如烈火烹油,混乱而热烈的呈现开来。”

伏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抿了一口。

感受着唇齿间茶的清苦滋味,伏尘眼神平静,嘴角却下意识扯了扯,显出了自嘲和感慨。

“说来自己前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气运之子,大大小小的奇遇也都得了不少,可最终还是一步错,步步错,实力被前期的薄弱基础拖累的太多,甚至止步不前以至于被灰灰。”

“这一世五行灵物必须聚齐,而且不能草草了事,辜负了这世人求之不得的功法。”

伏尘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在房中踱着步。

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对于底层的修行者来说更是至理。

哪怕伏尘有着气血运行,但毕竟还未强大到一定程度,久坐劳思而不活动经络的话,肌骨久而久之就会酸痛,埋下隐患来。

这和地球时期那些耗思劳神,久坐而不运动的上班族一样,身体机能渐渐减退,陷入亚健康的状态,严重者甚至有猝死的危机。

当然对于洪荒界的修行者来说倒不至于如此,但肉身为渡世宝筏,终究也是对修行不利,自然该注意时还是需要注意。

“还有几日就要出发前去龙河府,记忆中龙河府有什么还未出世,但又风险不大,容易谋得的五行灵物吗?”

夜深人静,伏尘一边踱着步,一边沉思着,干净清俊的的眉眼透着清澈如水的味道。

“金……木……水……”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伏尘忍不住叹息一声,低声说道:“时间实在太久远,洪荒界奇遇又如此之多,不说耳闻过的,便是自己亲身经历或是一念之差错过的都不在少数。”

“虽然谈不上是如恒河沙数,但细细数来也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了。”

“要从这里面找出容易得到,又适合自己的还真没那么容易。”

伏尘拍了拍额头,还是静下心来,缓缓按着标准自记忆长河中挑选着合适信息。

突然之间,伏尘猛然停下脚步,眼睛一亮,“找到了!”

第一百二十章 祭奠之行

天蒙蒙亮,这时街头巷陌还没有多少行人,十分静寂,只有一辆黑帷牛车沿街而过。

雨水很凉,细雨在秋风的卷袭下击打着牛篷,时紧时慢,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硕大的木质车轮碾着地上早就已经淋湿了的硬冷青石板,伴随着一阵阵的粼粼之声,留下浅浅的两道辙痕。

然而不一会儿,就又被空中绵绵不断落下的秋雨洗刷的不见丝毫踪影。

洪荒界就是这样,自经历四次破灭大劫后,界域之内法则紊乱,天气亦是因此而变幻莫测,极端异常。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不说那些神通绝天的长生境大能,便是那些强大些的天人境高手都有着搅动一方天域,损伤一方地气的实力。

历经四次破灭大劫,无数次的大战小战,在各方激烈争锋之下,洪荒界久而久之也就变得元气混乱,天气不调起来。

因此大劫过后,各大天朝与众多顶尖宗门强族心照不宣,共同禁止麾下长生境大能随意出手,以免造成洪荒界更大的崩坏。

长生境大能有着这种约束,又加之他们本来大多数时间就要花在领悟道则上面,所以也就都蛰伏在各自的洞天福地之中,轻易不会露面出手。

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洪荒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无论是大宗还是小派,都默默遵守着这条规定,以免对一方地域造成难以修复的伤害。

不过幸而有着龙族镇压四方海域,行云布雨,又有着各地山水神灵镇守山根水脉,调和地气水元,稳定诸气。

故而在漫长时光的修复下,洪荒界也是渐渐恢复了元气,天象不再像先前那样混乱不堪。

此时是烈日曝晒,汗流浃背,下一刻却又立时是暴雨浇灌,风雪如刀。

迷蒙的风雨中,牛车渐行渐远,一路越过偏街、城门,走出县城,一直往北走,直到最后来到了一处小山岭前才停下。

牛车稍停,两个人影就渐次从车上下来了。

一个清俊的少年手里提着个包裹,另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则撑起了油纸伞,同时护住了两人。

透过蒙蒙的稀薄阴雨,仔细一看,正是伏尘和三三两人。

牛车留在原地,伏尘和三三则沿着山间小路一直往上走,直到了半山腰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处荒芜之地,四下无人,都没有着人烟的痕迹。

就像先前那无名的山神庙所在的一处小山头一样,这里一样的清寂空渺,远离凡间的烟火红尘气息。

这里还有着两个小型坟墓,用青砖砌成,紧紧依偎在一起,干净整洁。

小雨渐渐的停了,但天依旧是阴沉沉,雾蒙蒙的,没有什么光亮。

伏尘缓缓蹲下身,手中所持包裹敞开,将祭祖一应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摆好。

除了一些香烛、纸钱外,就是父亲喜欢喝的春风素酒,母亲喜欢的水果点心之类。

香烛纸钱都是从城南马家的灵纸铺买来的,十分正宗,在济阴是一等一的祭奠用物。

灵纸铺的历代掌柜听闻都是阁皂宫的外门弟子,而阁皂宫的扎纸符箓之术又是闻名天下,因此这价格也是不菲。

修行之道早已经深入凡尘的方方面面,与世间众生紧密联系在一起。

不止是阁皂宫的灵纸之术,还有太上道的丹药、蜀山和龙虎山的斩妖除魔之行、医家的救死扶伤、瑶池仙宫的天衣无缝……

由此可见世间修行之人并非完全隔离红尘,而是保持着一种既疏远又紧密的关系。

一方面一心镇守在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之内,修行向道。

一方面又四散派出资质不足的外门子弟,以洞天福地内产出的各种珍贵资源作为桥梁,沟通着外界,或换取所需的修行资粮,或是积攒功德福缘,或是招收门徒子弟。

既是出世,又是入世,保持在一个恰好的位置上。

既不会因外界繁华的红尘万丈而干扰心境,耽误修行,又不会因为与外界缺少沟通,故步自封而被落后淘汰。

伏尘燃起香火,烧起纸钱,转瞬之间,就见青烟袅袅而起,浓烈的香烛气息向外扩散开来,让这宁静之地平添了几分庄重肃穆。

纸钱烧尽之后,就是烧‘包袱’了。

这‘包袱’并非寻常羁旅之人随身携带的布包起来的衣物包裹,而是用白纸糊的一大口袋,里面装满了各种纸做的吃穿用度之物。

都是些“元宝”、“衣物”、“宅邸”之物,烧尽之后便可横渡阴冥,送到先人面前。

雨停以后,三三就收了伞,将其放在一旁。

这时也是蹲下身子,用木枝搅动着火堆,使其焚烧干净,这也是传下来的规矩传统。

一阵秋风吹过,三三垂下的鬓发不由微微晃动着,地上的灰烬亦是随风而起,向着远处飞去。

伏尘眼中紫气隐隐,微微凝神。

只见在灵眼观照之下,香烛纸钱烧完之后就有淡淡却纯正的阴气升起,隐隐凝聚成了元宝、马车、宅院等模样。

伏尘目光一动,心中自是清楚明白,这是火焰触动了灵纸上的符箓玄阵,聚阴成形,化为阴魂用物。

虚空中阴气凝成的元宝、马车等物盘旋飞舞着,似乎要寻找到主人所在。

然而似乎久久寻觅不到,一阵微风吹过,那些阴气凝成的物件就又都如青烟般,随风飘散,不见踪影。

自九幽破灭之后,这些纸钱用物除了在各自的阴宅福田之内还有些许用处之外,就没多大意义了。

这时世间众人烧来,只是自古以来养成的习惯传统使然罢了,求个心安,尽人事而听天命。

伏尘点燃三炷香后,面朝着坟茔拜了三拜,然后插在湿软的地上。

香烟袅袅升起,与此同时伏尘头顶淡淡一丝常人不可见的气运灵光顿时就脱离出去,遁入虚空中,不见踪影。

不同于之前难寻路径的阴气用物,这缕气运灵光却是可以裨益所有。

无论是魂飞魄散,生命印记散落四方,还是转世投胎,重新一世都能起着裨益的作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吉穴龙气

雨没有落下,但天穹还是显得阴沉沉的,四处寂寂无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雾气。

伏尘眯起眼眸,放眼望去,只见四周空冷清寂,全然没有半点风水奇佳的吉穴样子。

再一看整个山体,也只是个寻常的小山丘,灵气不低,却也不高。

虽然称不上是灵气节点全无的荒僻野地,但也算不上是什么灵气深藏的宝地。

至于为什么说当年付出几乎全部身家才换来这样一个地方,这自然不是那位玄空易派的大堪舆师——撼龙先生在欺骗伏尘,实则是此地另有玄机。

想到这,伏尘心念一动,头上气运灵光微微波动一下,耳边就隐隐传来一阵虚弱的龙吟之声。

借着这冥冥中的联系,深藏在伏尘魂海之中的古老神镜表面清清镜光一闪,虚空震颤一下,眼前景象就又不同起来。

只见虚空中祥云瑞气弥漫,坟墓之上有一条金光小蛟隐藏在重重云雾深处,看不分明,只能瞧得到一鳞半爪,窥不见它的全貌。

它静静不动,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力量散发着。

这时看着伏尘直直望向它,在天然的感应下就昂首发出一阵阵虚弱的龙吟。

下一瞬,伏尘双目中紫意隐去,眼前瑰丽奇异景象又都消失不见。

伏尘想着方才所见场景,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这处山丘其实原先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很久以前有一条真龙陨落在定州,其中就有一丝龙气逸散到了济阴,依附于这处籍籍无名小山丘之内。”

“因为龙气潜藏不发,寻常堪舆师难以窥见此地奥秘,只当此地灵气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因而此地也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度过了无尽岁月,直到天下四大堪舆师之一撼龙先生的到来。”

“作为顶尖的堪舆圣师,别说这一道潜藏的龙气,便是再隐秘的风水秘局都能看穿,自是一眼就看穿了此地的不同凡响。”

“加上机缘巧合之下与幼时的伏尘相遇,撼龙先生观察检验了自己几番心性之后也就顺水推舟,随手就将这对于寻常人来说的滔天机缘送予了自己,造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气运之子。”

“至于为何此处只有自己父母坟茔,而不见有其他‘人’来借光,这自然不是因为人们恭俭礼让,而是龙气只有一道,除了这道潜藏已久的龙气外,这地方便再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若是想要霸占那道显露出来的龙气,也不可能。毕竟龙气有主,且墓穴吉地又是撼龙先生布下,真正的豪门大族看不上这点龙气,想要这点好处的却又苦于没有那个实力手段,最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伏尘用心观看自身气运,只见头顶一片蒸腾如白雾的云气之中,有一紫气盎然的小麒麟欢快腾跃着,十分欢悦。

“这是自己修炼出麒麟神相后,麒麟一族冥冥降落的遗泽。”

伏尘瞧着一叹,心中一道霹雳闪过,“记得前世自己气运勃发之后,头顶气运灵海里显现的并不是麒麟,而是一条头角峥嵘的小龙。”

“这蛟龙气运就是眼前这道龙气所赠,前世也是靠着它,自己险些就得到了一处大机缘。”

“虽最后还是擦肩而过,但一路走来还是助益自己不少。”

“可惜今世,自己气运大半被削,若是想要取得那处机缘的话,就需要更多的心力精气去谋划。”

“不可能再像前世那般,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凭空就得到获得大机缘的机会。”

一阵风吹过,伏尘思绪翻滚,突然莫名想到了一件事,心中不由就有些庆幸。

“这道龙气若是放在某个末法时代,足以让自己成就一方大诸侯,甚至运气好些,直接就能以一介布衣之身,一剑削平天下,登上无上至尊之位。”

“但放在这个浩大无比的世界来看,这道龙气却又算不上什么了。”

“毕竟龙族不说数量庞大,但也有着不少。而世间万法,只要有着龙珠等物,能人工制造福地灵穴的术法也不十分罕见。”

“因此别说一道龙气了,对于神通滔天的大能来说,若非龙族本身势大,又有着镇压四海的功德,无论于天道还是人道来说都是功勋卓著,不得轻辱,直接就能杀龙取珠,人工制造福地吉穴,裨益后辈子孙。”

伏尘目光闪烁不定,心中默默思量,“即便如此,历经四次破灭大劫和无数大战小战的龙族,在漫长时间累积下,战死的龙族还是有着不少。”

“再加上时而有之的性情暴戾的孽龙,搅动水域,为恶四方,自也会被大能堂而皇之的击杀。”

“这些战死的龙族和被他人诛杀的孽龙,虽然他们的龙珠及其尸骸大多都会被龙族回收,但还是有着一部分遗落在洪荒各地,造就一位位崛起的传奇。”

“因而气运为龙在有着真龙存在的洪荒界并算不上什么禁忌之物,只能说你资质潜力不错,有着培养的价值罢了。”

“因此皇家不但不会杀之,反而会多有看重,因为大周的护国国兽其实就是龙族,国之旗帜亦是五爪金龙旗,龙族地位还是称得上崇高二字。”

“对于龙族来说也是一样,只要你的龙气不是偷杀龙族抢来,而是机缘得到,它们也不会追究,反而会将你视为半个龙族之人,多加笼络投资,以便扩大龙族在人族之内的影响力。”

怔了片刻,伏尘自失一笑。

想到方才灵眼观照之下在坟茔上空浮现的衰弱小蛟,就明白此世自己气运大折,甚至拖累到了龙气本身。

前世坟茔所化的是一身形凝实的小龙,现在却只是一条下一刻就险些要崩溃身形的虚弱小蛟而已。

原先上好的吉穴现在也只能称得上不错,已经并不能给予自己多少气运上的资助了。

“不过,这又如何呢?”

“大劫之中,风雨来袭,奇遇无数,没有了天生的大气运,宝物机缘从天而降,但还是可以徐徐图之,争出一线大道之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级舆图

很快,所有的纸钱和纸包袱都烧完了,原地只留下一堆黑色的灰烬。

一阵微寒的秋风吹来,地上的灰烬晃动一下,便被风裹挟着远去了。

伏尘站直身子,打开放在一旁的春风素酒,轻轻倒在身前。

这酒是城里一家老酒铺特制的酒,度数低,喝了后不会上头醉酒,只会有些熏熏然,让人如沐春风,因此名为春风酒。

这酒并不名贵,称不上是什么好酒、灵酒,但或许是那种淡淡的滋味恰好合了父亲的心意吧,他却极其喜欢,所以伏尘也就特地买了此酒带过来。

淡淡的酒香弥漫在鼻间,伏尘刚放好已经空了的酒壶,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声响。

“老爷,妇人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少爷一切顺利啊。”

“旅途平平安安,最好能成功考中秀才……”

伏尘诧异侧头看去,就见三三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口中轻轻念叨着。

伏尘力道早已入道,况且在祝融精血和五色封土的日夜滋养下,身体每日都在逐渐增强,底蕴远非常人可比,听觉、嗅觉、触觉等感觉亦是比之他人要敏锐许多。

因此这时三三的呢喃虽极其细微,但伏尘凝神细听的话还是能够轻易分辨出来。

不过伏尘并没有说什么,一切都在不言中,心意放在心里知道也就行了。

祭奠完毕,两人就沿着小径下了小山。

狭小的山路经过秋雨的浸润洗礼,微微有些泥泞。

然而无妨,不说伏尘,便是三三也在修炼官府下发的《培基筑灵章》,因而一路顺遂,不多久就到了山脚下。

来时的牛车还侯在原地,这是先前早就与车夫说好了的,往返两程。

然而除了这辆,旁边又停了一辆,一个身影站在伞下,向着山路这边张望着,眼中有些怅然感慨。

“叔父。”

伏尘走了过去,看着熟悉的高大汉子,眼中有些惊讶,“您怎么会在这里?”

黄兴笑了笑,掩去心中触景生情的百感交集,说道:“没什么,你过两日就要前往府城了,所以就来给你送件在路上用得上的东西。”

“不过我去宅院那里,有个年轻后生告诉我说你今日来祭奠了,索性这些时日无事,所以也就赶到这里来了。”

伏尘无奈道:“您身体这才刚好,本就应该多加静养调理,在这阴冷天怎么还跑到这里来。”

黄兴笑道:“没什么大碍的,想着也有段日子没来了,刚好今日也可来看看。”

一边说着,黄兴一边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伏尘。

“这东西你回去一看就知道了,多少都能派上点用场。”

黄兴转身从身后的车厢取出香烛纸钱等祭奠用物,说道:“我也该上山了。”

微微顿了顿,黄兴感慨说道:“一年年过去,晃晃眼,没想到就这么久了。”

伏尘说道:“那我也陪您一起去吧。”

黄兴摆了摆手,呵呵一笑,说道:“不用,你回去就好。”

说罢,男子大步离去,这么多年一步步走过来,特别是这几月的变化,也让他心中生出了许多感慨话语。

伏尘目送着身影远去,直到视线尽头。

过了一会,在车夫的吆喝指挥下,牛车缓缓向着县城而去。

牛车很是沉稳,车厢里,伏尘将纸袋子打开,就出来了一张图。

伏尘刚一把图取出,就有清新墨香荡漾开来,弥漫在车厢中。

展开一看,图上山峦起伏不定,河流蜿蜒绵延,旁边还有着小字标刻。

三三坐在旁边,瞥了一眼地图上的山山水水,轻声问道:“这是地图?”

伏尘点点头,说道:“是龙河府的地图。”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崭新地图上的山名地名,“你看,这就是济阴……这是小清河……”

三三点着头,想了想,但还是不由疑惑问道:“我们不是买了地图吗?为什么兴叔还要将这专程送来呢?”

伏尘笑了笑,解释道:“这地图可不是普通的地图,这是官府的二级山水形势舆图。”

三三惊疑道:“山水形势舆图?那不是官府秘藏么?”

“二级又是什么意思?”

伏尘魂海中神镜灵光一动,一枚晶莹灵石就出现在手中。

伏尘将灵石放在地图上,只见灵石上灵光一闪,图上暗刻的玄妙阵纹依次亮起,地图蒙上了一层灵光。

伏尘伸出手,轻轻一点地图表面上的一座高山,不过瞬息,一道影像就凭空浮现地图上方,正是这座山的模样。

伏尘指了指浮现出来的山体3d影像图,说道:“这就是二级山水形势舆图,比之一般市面上流通的山水舆图更为精准详细,但却没有一级山水形势舆图的灵气节点以及山根水脉的具体分布。”

“因灵气节点和山根水脉都是国之秘事,所以一般只有官府才能拥有。”

“而没了那些隐秘二级山水舆图,虽然对于一般人而言还是机密,属于管制物件,却也允许小范围的流通。”

“只要有着权限,付出代价就能得到。”

话虽如此,其实这龙河府全境地图也不是一个县城里的捕快所能谋得的,怕还是叔父用了他先前抵御阴面裂缝时获得的功勋,才能越权取得。

自己先前原也想在封刀卫渠道内兑换,但由于自己还只是个黑衣刀卫,权限限制,若要购买的话需要耗费更多的功勋。

就像是一个县级官吏想要提前享受府级官吏的某项特权福利一样,虽封刀卫功勋点至上,允许这种僭越,但这县级官吏还是要付出较之府级官吏更大的代价,也就是更多的功勋点。

自己功勋大多都用在自灰衣令提升到黑衣令的权限地位上,所剩无几,因此最后还是只能放下。

现在有着这个,后面的旅途无疑会更轻松些。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历史上不是没有着倒霉蛋买到了假冒伪劣产品,结果途中一头扎进深山密林之中。

错过考试事小,一不小心迷了路,再也出不来,最后曝尸荒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那才叫坑了个爹!

第一章 远游之始

卯末辰初,正是破晓之时,大日从远处天边慢慢升起,辉光照彻,照亮了半边天穹。

很快,唐福禄就到了,身边还跟着两仆一婢。

两个仆役中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看起来有些糊涂笨拙,正是一直跟在唐福禄身边的小厮——八宝。

另一位则是个老仆,头发花白,但身材却极其高大魁梧,特别是两臂更是粗壮,肌肉隆起,线条惊人,显然力量非凡,不可小觑。

婢女年龄大约十六七,相貌虽不美艳夺目,却也清秀可人,显然是唐家派来伺候唐福禄,照顾其起居饮食的侍婢。

朱铁崖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将伏尘唤到一边,将手中的用黑布缠着的匣子状的物件递给了他,轻声说道:“少爷,此物有些干系,我本来不便拿出,只是你此行路途遥远,有此物也可起着防身之用。”

朱铁崖微微顿了一下,郑重说道:“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将此物交予少爷吧,不过切记,不要让太多人人知晓此物,否则可能会有些麻烦。”

伏尘这时也不打开来瞧,感受着黑布内传来的触感,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点头道:“朱叔放心,我晓得的。”

看着朱铁崖欲言又止,伏尘笑道:“朱叔放心,沛阳我会将他完璧归赵带回来的,你放心就是。”

朱铁崖松了一口气,说道:“沛阳那孩子父母去的早,我也没怎么管教过,若是有什么疏忽或是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少爷多担待一下。”

“不过若是他顽劣不听话的话,少爷您尽管教训他就是了,不用留情面。”

伏尘微微点头,说道:“我和三三都要前往伏尘,家里的事,还要朱叔多多照料看顾了。”

本来伏尘并不想带三三去,毕竟路途遥远,现在她也开始了修行,有着叔父和朱铁崖的保护,在这济阴小县城中足够护得了她的周全。

然而三三并不愿意,执意想要跟在伏尘身边,照料他的起居生活。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在照顾少爷,朱沛阳笨手笨脚的,照顾自己都麻烦,更不用说服侍少爷了,因此还是带上自己最好。”

伏尘也不勉强,虽在县城安全,可沉心修行,但外出也可增长阅历见识,于修行修心都有好处,所以也就由着她去了。

黄兴叔父和婶娘这时也来了,婶娘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用白布蒙着,鼓鼓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伏尘连忙迎了上去,施了一礼,说道:“叔父、婶娘,你们怎么来了?”

“这么早,赶来也不方便啊,况且叔父刚升任捕头,不是还要点卯吗?”

黄兴走过来,说道:“没什么,等会赶过去就行,我已经和衙里的人说好了,晚些也没事。”

“况且你婶娘花了一夜才做好这些饼,干脆也就一起来了。”

妇人扫了黄兴一眼,责怪他多嘴。

随后妇人将手中的篮子递到站在伏尘旁边的三三手中,眼眶微红着说道:“婶娘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做些你喜欢的吃食带在路上吃。”

温婉的妇人抹了抹眼泪,叮嘱道:“若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逞强,万事都先想一想,斟酌一下,不要冲动知道吗?”

“在这世上,性命最重要。”

她的父亲就是在济阴外夜行赶路时被一个初生灵智的妖怪所掠杀的,虽最后由丈夫前去诛灭了那只妖怪,也算是报了仇。

但逝者已逝,每每想起,妇人还是觉得心悸不已。

伏尘微微点头,笑道:“婶娘放心就是,我会平安归来的。”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脸,伏尘团团施礼道:“叔父,婶娘,还有朱叔,不必再送了,都回去吧。”

随着车轮滚滚作响,黑色的马车穿过大街小巷,缓缓驶出了济阴县城。

牛车虽然平稳,但在山路荒野之间行走不便,因此远游的话一般都是选择马车,速度更快,也更为适应地形。

马车共有三驾,都是唐家提供的特制马车,比之普通车马行的马车不但更为宽敞坚固,车厢里面更是铺满了名贵的被褥,十分软和。

即便路面凹凸不平,车轮震动,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太多的颠簸。

此时伏尘坐在马车上,旁边还有着三三。

“是糖浆炊饼。”

三三掀开了篮子上覆盖着白布,露出了里面一块块垒着的白面炊饼。

炊饼还热乎着,腾腾冒着热气,一股独属于食物的甜丝丝的麦香味弥漫在车厢中。

“没想到到现在婶娘都还记着。”

伏尘感慨一句,这炊饼是自己第一次跟随父母到叔父家里去婶娘拿出来吃的,当初吃完后随口说了句“真好吃!”。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婶娘却一直放在心上,每逢过年过节她都会亲自做好一大叠的烧饼送过来。

看这炊饼热气腾腾的样子,显然不是提前做好的。

这些吃食虽不名贵,但这时想来却满满都是心意。

车马辚辚,很快就远离了县城。

距离县城不远的官道旁,突然现出两个身影,一胖一廋,一男一女。

体态臃肿的男子站在硬冷的土地上,侧身轻声安慰说道:“有着袁老在,你就放心吧,福禄不会有事的。”

妇人并不十分美丽,但身材却很不错,凹凸有致,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

这时听了这话,妇人双目一瞪,嗔怒道:“你个没良心的,感情他不是你儿子啊!”

妇人眼睛通红,“可怜福禄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这次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放心的下?”

“天冷冻着了怎么办?吃得不好饿到了又怎么办?”

妇人絮絮叨叨说着这些琐碎言语,越说越伤心,最后竟抹起了眼泪。

肥硕男子的面容与唐福禄有些相似,无奈道:“不是还有八宝和绿漪照顾吗?哪里说得上是一”

男子刚要继续说下去,看见妇人猛然抬起头,凌厉目光扫来,最终还是选择明智的闭上了嘴巴,暂时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男子不忍心见自家媳妇落泪,轻声安慰道:“八宝自小就和福禄一起长大,虽说做事糊涂了些,但忠心耿耿,绿漪细心伶俐,也是你细细挑选出来的,足够照顾好福禄了。”

“再说还有袁老呢,一路上的安全也不需要担心,你就放心吧。”

“刚在家走的时候你就哭了一遍,不放心跟来再看一眼,就别再哭了。”

妇人抽噎着,低声说道:“我知道,可还是忍不住担心哪,他还那么小。”

怔怔朝着远处马车离去的地方看了许久,直到马车一点影子都瞧不见,妇人总算舍得离去。

不过她没注意的是,男子在她狠下心离去之时,却不禁自己回头望了一眼,眼眶微微泛红。

第二章 赤焰连弩

秋风飒飒,但都吹不动掩盖着车窗的厚重黑色帷幕。

风呼啸而过,寒冷都被挡在外面,半点都透不进来。

车子里有着暖炉,因此纵然行驶在荒寂寒冷的野外,车厢里的人也不会感觉一丝半点的寒意。

伏尘盘坐在车内,将朱铁崖临别送予自己的物件取过来,放置在膝上。

伏尘解开缠绕在上面的层层黑布,就露出了一个黝黑的木匣子,正中还刻画了一个熊熊燃烧着的赤色火焰标记,正是赤焰营的标志。

“赤焰玄机匣!”

伏尘目光一动,看来自己若是猜的不错,里面应该就是赤焰连弩了。

将匣子打开,伏尘双目一亮,映入眼帘的果然就是各种精巧的连弩配件。

匣中空间被小巧木板隔断,分成一格格的大大小小空间,这些配件就被整齐的安放在空格里面,纹丝不动。

对于连弩,伏尘自是不会陌生。

连弩虽然射速比较慢,在发射完一次之后,就需要消耗较多的时间填充弓箭,再度上弦。

但是它却胜在可以长期保持着开弓的状态,然后根据战场的情况随时准备发射,不需要损耗自身力气。

无论在攻城战还是野战中都用得上,在军中是一种十分受欢迎的犀利武器。

前生伏尘也曾使用过,因此这时轻车熟路,没过多久就将赤焰连弩组装了起来。

虽说赤焰连弩只是小型弩,然而这时组装完成,一股无形的威煞之气就迎面扑来,让人胆战心惊,心神不得安定。

狰狞的外表上有着天然的神秘灵纹,连接在一起就成了遍布机身的火焰状花纹,美丽而妖艳。

伏尘眯了眯眼,瞥了一眼看见黑匣中还安放着一支支的短小弩箭。

细细一数,里面居然整整还有着二十支。

伏尘随手从其中取出一支赤红色的弩箭,箭是木质的,上面天然有着神秘的火焰状花纹,材料和弓弩所用的完全一致。

弓箭咔嚓一声,瞬息之间就被装入了弩匣中,结合之间严密无缝,宛若天成。

弩箭一装进去,整个连弩就仿佛被激活了一般。

若说先前是沉睡着的凶兽,现在则像是一头被唤醒了的凶兽,浑身散发着比先前还要猛烈的铁血凶煞之气,欲择人而噬。

只要伏尘一扣机括,蹦的一声,弩箭就会射出去,在玄妙法阵的作用下,以无比狂暴的力量摧毁眼前的一切。

三三微微有些不适,她修为尚浅,又自小就生活在县城中,哪里见过这等威势镇人的铁血杀伐武器?

少女目露惊奇,看着赤红如血般的妖艳而致命的武器,疑惑问着:“少爷,这就是连弩吗?”

像济阴这样的下等小县,连弩数量并不多,而且属于管制物品,一般都是放在看守严谨的仓库中,寻常人接触不到。

其实别说寻常人和那些白役帮手,哪怕是正经编制里的捕快除了受训外,一般来说都很少接触。

只有在县令或是县丞临时代权的情况下发号施令才能打开仓库,发放弓弩以及与之配套的定量弩箭。

这些都是因为连弩威力强大,却又没有着操纵门槛,哪怕一个小孩子都能操纵使用,为免误伤,加上小县城治安也不大需要用到,所以一般像连弩这样威力强大的武器都是存放在特制的仓库中,作为战备物资。

不过在重镇要塞和冲突多发之处,这要求就会松动许多,威力巨大的连弩甚至成为常规性武器,威慑镇压四方。

无论是散修武者还是妖魔鬼怪,都不敢轻举妄动,安安静静蛰伏在大周的滔滔铁骑和无尽弓弩之下。

伏尘点了点头,先将弩箭卸下,随后就将连弩递给了三三。

三三接过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弓弩的尾端篆刻着四个小字:赤焰连弩。

“赤焰连弩?和赤焰营有什么关系吗?”三三惊讶说道。

黑旗军、赤焰营,这些在定州都是如雷贯耳的名字。

即便三三不大关注这等军队之事,但这些名字早已经随着历史上一场场血腥而神圣的胜利而威名远播,深入到千家万户之中。

因此耳濡目染之下,三三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错,就是赤焰营的连弩。”伏尘点点头,并没有隐瞒的想法。

这赤焰连弩以他童生的身份若是在使用途中被人自然会有些麻烦,毕竟连弩属于管制物件,特别是威力强大,攻击范围广的弓弩,更是容易触动大周的雷池。

想必朱铁崖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迟迟犹豫着,直到临走前才下定决心将连弩交给伏尘。

而且还细心叮嘱,不要让旁人知晓此事,免得到时麻烦缠身。

不过自己是封刀卫的黑衣刀卫,封刀卫属于大周的暴力机构,别说连弩了,便是诛妖灭魔弩、大破灭弩等对城巨弩,只要身份位格到了,或是临时任务有着权限,都可以调用。

因此自己倒也不需要担心或者束手束脚,当用时便用就是。

“赤焰连弩是由任职工部的墨家子弟特制,所用的木材也都是只有南方炎州火山群才能产出的赤焰灵木。”

伏尘伸出手指点了点弩身上的火焰花纹,道:“这些赤焰灵木上的火焰花纹天生就有着汇聚火焰灵力的作用,是极好的制作火焰型武器的良材。”

“而且你看,这上面不止有着天生的火焰灵纹,还有着由阵纹师刻录上去的玄妙法阵。”

三三将连弩捧在手中,仔细端详。

只见弩身上除了火焰花纹外,还篆刻着细细密密的符文咒印。

这些细密繁多的符文咒印连接在一起就组成了奇阵,远远看去,就像是盛开的火焰之花晕开的层层火焰一般,瑰丽无比。

伏尘继续说道:“只要将与之配套的特制弩箭放入箭匣中,轻轻扣动机括,法阵就会激活。”

“不但箭矢能射的更远,射中后箭矢上附着的火焰灵力还会暴裂开来,摧毁周边一切,威力十分巨大。”

“而且若是力道修炼到了真气乃至元罡境,法道修炼到了凝气或者法力境,哪怕没有了实体箭矢,也可勾动法阵使得真气化箭或者灵力化箭,威力一样庞大,只是自身消耗就会大些。”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自三三手中取回连弩,将其拆卸开来,整整齐齐放入赤焰玄机匣中。

只要不是紧急情况,不用时都应该将赤焰连弩拆卸放入特制的赤焰玄机匣中。

这样做一是为了方便随身携带,二则也是为了保护连弩配件,不使得其磕碰之中受到损伤,甚至磨灭阵纹师篆刻在上面的符文咒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荒野赤狐

从济阴县到龙河府城如果是徒步而行,直接跋山涉水抄近路的话大约有一千三百里。

但马车虽较牛车方便快捷,但也有着限制,不好直接翻越山岭,蹚水过河,因此最好还是走平整宽阔的官道。

那样就需要绕道,需要多走两百多里,再加上伏尘对路线的微调,全程估计要走一千七百里的路程。

不过伏尘等人坐着马车,每天匆匆赶路的话也可行个一百余里。

因此若是只算赶路的时间,那么花费半个多月的功夫也就到了。

然而事实上距离府试还有许多时日,留给众人时间很是宽裕。

因此一行人并不急切赶路,走走歇歇,也就是多花几日的功夫。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大片粗壮、浓密的荒草灌木覆盖在道路两旁,土地、荒草和远处的山脉远远望去都是清一色的土黄。

视线尽头,一片荒芜。

自空中向下看,原本宽阔的道路在这广袤苍凉的天地间变成了一条窄窄的线。

这是一条偏僻的官道,人流量不多,这时只有载着伏尘、唐福禄一行人的三辆黑帷大马车默默碾着黑黄色土路,缓缓向着远方行去。

“差不多就是这一块了吧。”

伏尘眯着眼睛,将视线从窗外景色收回,对比了一下手上摊开着的地图。

三三也看到了外面的荒凉景象,怔怔望了许久后放下手中拉着的黑色窗帷,开口说道:“公子,这里怎么这么荒凉偏寂?看这地形,好像以前都是农田啊?”

伏尘将地图细细折叠放在一边,笑呵呵道:“这块地带原本盛产鲜虾蛇鳖,味道极好,与别处不同,别有滋味。”

“因这虾鳖之名越来越盛,使得闻名而来者越来越多,商贩云集,喜好美食者也是络绎不绝。”

“有需求就有供给,因此捕蛇、捕虾之人也就多了起来。”

“人汇聚的越来越多,此地也就慢慢变得繁华了起来,甚至盛极一时。”

伏尘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可惜成也因此,败也因此,随着时光漫漫过去,此地鱼虾之属也恢复了正常。”

“虽味道还是不错,但却再没有先前的那种滋味,因此此地也就渐渐的落寞了。”

“后来江河改道,村庄小镇失了充沛水源,原来的村民也是陆续离开,此地也就彻底荒废,”

“除了那些零星的过路行人会途径此地外,此处基本上算是无人问津,属于偏远的荒地。”

三三坐着,手托着下巴,皱了皱眉疑惑问道:“那些大能不是可以移山倒海吗?将河道再改易回来不行吗?”

伏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回答道:“做是可以那么做,但是却没有那个必要。”

“改变河道并不是以法力神通蛮干就行,这其中涉及到地脉水脉的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对周边地域都有着很大的影响。”

“术业有专攻,有的大能虽然战力卓绝,却不善于修缺补漏,做细心工作。”

“地脉水脉的流动以及大小里面都有学问,不是直接搬挪河道就能解决的,一不小心甚至可能会损伤地脉水脉,影响周边生活的人道百姓,造下罪孽。”

“况且天地万物,生长消亡,自有其规律。”

“除了特别的缘由外,很少有人会擅自改易河道山脉,凭空担上这么大的因果干系,冒这种大风险。”

伏尘耐心解释着,这些是修行界半公开的隐秘,普通人难以得知。

一个合格乃至成功的修行者并不是只需要简简单单的打坐练功就行,它涵括了方方面面的素质,包括心性领悟、资源倾斜、出色的根骨、丰富的阅历见识等。

一味的枯坐修行只会让人走入死胡同,在红尘之中砥砺道心心性,增长见识阅历,这是每个合格的修行者都需要身体力行去做的。

黑色的马车在黄色道路上渐渐行着,而在道路旁茂盛的荒草灌木之间,却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追逐。

一只小狐狸奔跑在枯黄的野草之间,跌跌撞撞,十分慌乱的样子,好像身后有什么凶残的野兽在追捕它一样。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小狐狸心中急切,但速度却无可奈何还是越来越慢。

它的右后肢此时正流着血,血液自伤口流出,点点滴滴落在的冰冷的枯草冷石之间。

这时虽还是能灵巧避开前面挡着的灌木石块,却远远不如先前那般轻松写意,得心应手。

“现在怎么办?它就要追上来了?”

小狐狸一边奔跑,一边着急想着。

就在这时,前面的杂草渐渐稀疏起来,隐隐出现光亮。

“是官道。”

后有追兵,火红小狐狸来不及多想,猛地一跃就窜出草丛。

然而一落地,受伤的后肢碰触到硬实的黄土地,却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烈疼痛袭来,小小身形随之一顿。

小狐狸泪水汪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敢再迟疑,它刚准备横越道路,进入前面的草丛中躲避,就发现眼前一花,一道黑色鞭影如闪电般出现在自己前面,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是一条大蛇!

这蛇身体有碗口粗细,长三四米,浑身棕黑。

此时盘在一起,居高临下盯着小狐狸,猩红的蛇信子一吐一吐,十分渗人。

这黑蛇也不动作,只是死死盯着小狐狸,但只要小狐狸往跑,它就会快速拦住小狐狸的去路,将小狐狸完全困死在了裸露坦天的道路之中。

两者僵持了许久,小狐狸后肢鲜血不断留下,就在小狐狸精力快要被完全耗尽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车声。

“糟了!是人类!”

小狐狸一急,想起父亲先前的叮嘱,就要驱动法器变幻成人形。

然而法力早已耗尽,只见小狐狸身边空气中一阵涟漪泛起,光线折射一下,很快就又恢复平常。

硕大的黑蛇此时也显得有些急躁惶恐,顾不得迟疑,就想飞速跃到小狐狸身旁,将其用身子缠住,拖往草丛之中,隐蔽身形。

然而这时却已经来不及,黑色马车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最后慢慢停下。

第四章 救狐止血

天色苍茫,烟云浩渺。

辽阔无边的黄色大地上,赤狐黑蛇,还有三辆黑色马车分成两边,遥遥相对。

黑蛇看着马车停下,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甘愤怒。

它想要上前,但却突然感到一种天生的恐惧,这种恐惧让它天然就想要逃避。

不敢有丝毫犹豫,黑蛇突然嗖的一声,转身一钻,就进入了道路旁茂盛的荒草丛中,再也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伏尘原本在闭目凝神,这时感觉到马车逐渐停下,不由睁开眼出声问道。

在外面赶马车的是朱沛阳,本来伏尘想要雇佣一个车夫,但朱沛阳坚持要自己来,说自己以前帮工的时候也曾做过一段时间车夫,熟练得很,因此伏尘也就随他去了。

朱沛阳看到了刚才的经过,便回答道。

“回公子,方才前面有一条大黑蛇盘踞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现在它已经不见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伏尘点点头,目光一闪,心中喃喃道:“蛇吗?”

“除了蛇,还有什么?”

“还有一只红狐,看来是那大蛇的猎物,此时还在路上,没有离去。”

“嗯。”伏尘随意应了一声,“我下去看看。”

“是。”朱沛阳应了一声,随后从御者的位置上跳了下去,恭敬拉开车帘。

风很大,吹得路旁大片的枯黄野草都伏下了身子。

零星的几片枯黄的落叶也在呼呼的风中被卷起到半空,向着远处飘去。

伏尘四处望了望,的确不见黑蛇身影。

八宝伸出手指了指路旁的浓密枯草丛,面上还有些惊悸之色,说道:“刚才那条大黑蛇就是消失在这里,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顿了顿,八宝忐忑不安说道:“我们快走吧,不然那条蛇又来怎么办?”

唐福禄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八宝的肩膀,笑道:“八宝你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胆子太小,需要练一练。”

说到这里,唐福禄越发来劲,神采飞扬,手一扬作叱咤江湖状,说道:“不用怕,不就是一条大蛇吗?我还正想尝一尝蛇羹的滋味呢。”

八宝身子一僵,哭丧着脸,“到时候蛇来了不还是我上吗?”

唐福禄如遭雷击,默默无言。

胖胖少年咳嗽一声,极其生硬的转了话题,“话说这个蛇羹啊,味道可好了,营养还十分丰富……”

“怎么做呢?就是将它宰杀,剥皮……然后入蒸笼用中火蒸……最后再……”

地上趴着的小狐狸似乎听得懂几人说话,感同身受,听到剥皮去骨的话语顿时吓得一哆嗦,灵动的双眼充满了恐惧之色。

三三跟在伏尘身后紧走了几步,来到了红狐面前。

“是受伤了啊?”

三三望见地上的点点鲜血,心中恍然,“难怪见了生人都不跑。”

看着红狐眼眸里的痛苦惊惧之色,三三恍惚间呆滞一下,竟然有种眼前不是红狐,而是一个可怜的人的错觉。

三三回过神来,心中一动,望着红狐的眼神就多出了几分怜惜之意。

“公子,我们可以救下它么?”三三心中动了恻隐之心,转头望向伏尘,轻声询问道。

三三起了恻隐之情,想要救下这只小狐狸,但又怕会给自家公子带来麻烦,所以这时还是开口询问,征询他的意见。

伏尘点了点头,他知道三三一向如此。

心地善良,在济阴时就时常救助小动物,或者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些孤寡老人和吃不饱饭的乞行者。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在帮助那些可怜的人的时候也可以帮助少爷积攒福德,一点一滴,以后会有好报的。

现在还是荒僻野外,自己等人虽然有着马车帐篷等物,但终究还是有些不便。

况且夜间湿寒,最好还是找到一处小庙或者遗留下来的村庄,那样就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一时栖身之所。

因此过了一会,伴着几声吆喝,车轮辘辘作响,马车就又缓缓启程,向着前方驶去。

车厢里很温暖,也很舒服,甚至还有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淡香,让人心旷神怡。

被三三抱着的小狐狸原本还很惊惧紧张,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由渐渐安定了下来。

小狐狸身子娇小,通体赤红,无一丝杂色,闪动着华丽的光泽,像团炽烈燃烧的鲜艳火球,十分美丽。

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望着两人,受伤的后腿微微颤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三三把小红狐放在怀里,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它的伤口,心中有些疑惑,道:“奇怪,这好像是利器造成伤口,不是被蛇咬伤的。”

说罢,她摇了摇头,没有在意这些。

伏尘找来一瓶“止血散”和一卷绷带,这些都是自己临行前去拜访童师辛灵滨时,他赠予自己的。

三三将伤口清洗了一下,然后将止血散洒在上面,然后小心翼翼的用绷带一层一层包扎好,不松不紧,恰到好处。

止血散属于凡品丹药,作用是止住血液,愈合伤口。

因其应用广泛,一般的药铺里面都会有卖,那些跑商队走江湖的人几乎人手一瓶,堪称旅行良药。

不过辛霜莲炼制的却不一样,加了一些名贵药材,又是以炼丹师的手法炼制,品阶已经达到了黄品,疗效更为出众。

大些的药铺里也会有卖,但是价格却远远比之普通止血散要昂贵,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

很快,止血散就起了效果,小狐狸感觉剧烈的疼痛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淡淡的痒痒的感觉,这是伤口在逐渐愈合。

小狐狸眼睛里的惊惧怀疑渐渐退去,然而先前早就已经耗尽了精力,这时心里一松,疲倦感就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小狐狸不再强撑着,眼睛慢慢闭上,心情安定,陷入了沉睡。

三辆马车继续前行着,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官道上。

而在方才众人停下的位置,一只大黑蛇慢慢自茂盛的枯草丛中蜿蜒爬行出来,无声无息。

它吐了吐猩红的蛇信子,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眼睛里透出一股摄人凉光。

第五章 雨夜借宿

夜幕降临,赶路时却突的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打在车厢上,时紧时慢。

过了不久,闪电雷鸣,夜雨就大了起来。

黄豆大小的雨点在萧瑟秋风的卷袭下砸在车厢,连绵不绝的发出沉闷的声响。

四处也都很冷清荒凉,一片枯黄,一时竟然找不到山洞或者寺庙之类的地方栖身。

路边偶有几颗树也是歪瓜裂枣,多半枯死腐朽,没有半点绿意,躲避不了这声势吓人的倾盆大雨。

就在众人准备停下,凑合着过一晚的时候,突然发现目力穷尽之处,居然依稀出现了一点朦胧的光亮,好像是灯火的亮光。

旁边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团灰影,应该就是宅院房屋。

众人都是心喜,伴着几声吆喝,马车渐渐加快了速度,向着朦胧灯光处驶去。

幽幽夜雨之中,电闪雷鸣,连车粼马嘶之声都盖住了,若有若无,听不真切。

过了不知多久,众人终于到了灯火光亮之处。

这里是一处宅院,青砖黛瓦,门口还有着两个不大不小的石狮子坐镇,看起来是一处家底殷实的门户。

宅院的大门口上还高高挂着两个圆圆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灯火辉耀照亮了一地。

众人方才在远处所见的朦胧灯光正是它们散发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样富庶人家的宅院居然会坐落在这荒僻无人之处。

朱沛阳这时也不想许多,下了车就赶紧使劲敲了敲门。

过了许久,朱漆镶钉大门才吱吱呀呀的敞开一点,在灯火的辉映下,露出了一张俏丽明媚却隐约带着忧虑的脸庞。

是一个年约十七八,气质温柔的少女!

伏尘踏步上前,揖了一礼,说道:“我们是赶路的旅人,今夜适逢大雨,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不到一时的落脚之处,还请小姐帮帮忙,容我们借宿一宿如何?”

少女眉头微锁,看着众人,咬咬嘴唇,显得有些犹豫。

这时她微微转动眼睛,目光一扫,忽然看到了在三三怀里抱着的昏睡小红狐,眼神先是一滞,随后就流露一丝欣喜之色。

少女眼睛眯起,目光晶亮,点了点头,说道:“进来吧。”

说罢,她让开了身子,让伏尘一行人陆续进门。

“嘭。”

少女见众人都进了来,警惕张望一下四周,见没有什么异常,就迅速的关上了大门,同时将粗大的门闩放了下来。

这栋宅院不小,应该是三四进的大院。

宏敞精丽,四面墙壁都是用细砖砌成,雕花窗棂、檐上兽首做工都十分精致,显然家底颇丰。

少女领着伏尘一行人朝着第二进的大院厢房走去,将他们安置在那里的几间空房之中。

到了房间,环顾四周,一切就都收在眼中。

厢房都很宽敞,布置精致细巧,有红木桌椅和精致青花瓷器,里面居然还有着炭盆,里面的炭也是新添的。

少女从身上拿出油纸包裹紧密的火折子,将竹筒盖子拔掉,晃一晃就燃了起来。

很快,炭盆里的炭火就被点燃了起来,原本有些寒冷潮湿的房屋也逐渐温暖了起来。

少女见火盆已经燃起,叮嘱了几句后院有着女眷家属,不要随意走动的话,也就告辞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朱沛阳打开门四处张望了一下,轻声说道:“已经走了。”

刚要把门关上,旁边厢房突然又传来响动,是唐福禄,身后还跟着仆人八宝和侍女绿漪,最后面的则是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仆——袁老。

“尘哥儿,我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唐福禄大步走了进来,面上显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伏尘脸色平静,伸了一个懒腰,随意回道。

“你想啊,这方圆几十里都没什么人烟,怎么会有一座这样的大宅院呢?”

唐福禄皱着眉头,心中惴惴不安,有意识的放低嗓音道:“说不定是撞见什么鬼怪精魅了……”

八宝原本迷迷糊糊正想睡觉,这时一听鬼怪惊魅四个字顿时就是一激灵,眼神明亮,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不会吧?”八宝满脸苦涩,欲哭无泪,“哪有这么巧的事啊?头一次出来就碰上了鬼魅?”

他虽然读书没读过多少,但是闲暇时在茶楼却着实听了不少评书戏言。

像伏尘公子这样相貌俊美,文采出众的书生才子,碰到这种神奇的鬼怪之事不但无事,反而会有艳鬼魅狐一见倾心,托付终生。

哪怕是自家公子这样姿容相貌不甚出众的书生也好说,运气好,侥幸总能活下来。

最苦命可怜的就是自己这种在故事里当背景板打酱油的小小仆役,一旦遇见鬼怪就是十个里面九个死,还有一个疯疯癫癫,凄凉无比。

为了避免遇到这种邪祟之事,他还特意去庙里上香祈祷了一下,却没想到今日还是躲不过。

侍女绿漪脸上也有些慌乱,毕竟是自小生活在安全县城里的一个小婢女,虽然也曾听闻过不少鬼怪之事,但亲身遭遇还是头一遭。

虽她也练了一点粗浅养气功夫,但并不成气候,这时心里没有底气,难免也有些打鼓。

至于袁老则是肃穆站在唐福禄身后,面色不改,也不多言,保持着一向的沉默寡言。

伏尘面带微笑,安慰道:“没事的,安心就是,即便是鬼怪,也不一定是害人的鬼怪。”

在进入这间宅院之前他就望过气了,里面并无污秽残暴的血腥罪孽之气,反而是轻灵飘然,颜色纯正,福德深深。

“咚咚咚。”

谈话间,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朱沛阳过去开门。

门一开,也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迎着众人过来的温婉少女。

少女形体窈窕,这时站在门槛外,也不进来。

施了一礼后,少女就笑着说道:“这里一向少客,我家老爷夫人听闻诸位来访,心里十分欣喜。”

“又想着各位旅途劳顿,怕是没吃多少东西,因此特地备了一桌酒席为诸位客人接风洗尘。”

“还望诸位能够赏光。”

第六章 赴宴悬剑

夜雨凄迷,秋风阵阵吹来,使得门外的少女裙裾飘扬,手中所持的灯笼也是随之微微飘荡。

这一幕本来正常,但在本就心存怀疑的八宝看来却是鬼蜮气氛又浓烈了一分,越来越像评书中的所描述的场景,阴森而恐怖。

因此这时就一脸乞求看向自家少爷,希望他能够一口回绝,毕竟这一去可就不知是吃宴席还是变成宴席。

唐福禄微微皱着眉,心里有些犹豫。

伏尘见状说道:“既然主家如此盛情,那我们也不好拒绝,只是我们中有些人旅途疲惫,想要先行休息,怕是不能赴宴。”

少女盈盈一笑,道:“无妨,随后我们会再整治一桌酒席送来,诸位可先行小憩,稍后再饮用。”

伏尘点了点头,说道:“那便谢过了。”

顿了顿,伏尘转头道:“我去就行,你们留下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三三摇了摇头,执拗道:“我和少爷一起去。”

唐福禄笑呵呵说道:“恰巧,我也饿了,就一同前去。”

站在后边的八宝听了这话,忍不住偷偷拽了拽唐福禄的衣服,小声提醒道:“少爷。”

看着唐福禄没有反应,八宝苦涩着脸附和说道:“既然少爷去,我就也去。”

少女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随我来吧。”

院中甬路相衔,清幽秀丽。

庭院中还植着一些奇花异草,哪怕在这等时节依旧鲜艳如春,十分美丽。

在少女的带领下,众人经过几道曲折回廊,来到一厅前,里面灯火辉煌。

伏尘一进去,便看到厅内主位上坐着一位面相慈祥的富家翁,旁边还有着一位风韵尤存的美妇人,亦是面容和熙,笑盈盈看向率先走进来的伏尘。

那老者迎上来,笑容满面连道:“快,快请入座。”

“来者是客,大家无需拘泥,随意就好。”

“这些菜虽然都只是乡野小菜,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富家翁打扮的老者就引着众人上了座位。

伏尘目光一闪,施了一礼,施施然坐下,“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过老先生的款待了。”

“哈哈。”

老者一笑,热情道:“我这里少有客来,平日里也是凄清寂寞的很,诸位能来,实在是让这里蓬荜生辉,热闹了许多。”

桌子上的菜虽然都不是什么灵膳,但也都是色香味俱全,比得上州府里酒楼的掌勺师傅了。

伏尘用心品味一下,滋味还相当不错。

老者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看着伏尘身上的白云服笑道:“看公子身上服饰似乎是童生,此行途径这荒僻无人,也无美景的地方是为了赴考吗?”

伏尘点了点头,指了指唐福禄,回道:“正是,我们二人都是此次济阴县录榜的童生,路过这里也是因为要前去龙河府城,参加二月份的府试。”

老者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县试名额五年中只有三十个,两位年不及弱冠,居然就能得中,实在是令人钦佩。”

唐福禄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运气好而已,哪像尘哥是一县之首。”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童生首元可以说是秀才种子,每年的秀才之选中,至少有一半都曾是县试首元。

若说童生基本上已经衣食无忧的话,那么秀才则是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在一县之地可以称得上是有头有脸,无论是谁都需要敬三分的存在。

美妇人笑着摇了摇头:“唐公子你也别谦虚,这个年龄就能得中童生,已经是很不易的了。”

“能自那么多的学子之中脱颖而出,可不单单靠幸运两个字就能做到的。”

她们在此地也有些日子,这里虽说人烟稀少,但过路的人稀稀落落加起来还是有着不少。

自这些人口中她也是知道大周科举之难,每一个名位得来都不容易,竞争十分激烈。

“这只红狐不知小友们是从何得来?”老者指了指三三怀里的红狐,微笑问道。

伏尘道:“这是我们在路中拾到的,旁边原来还有一条大黑蛇,不过一见我们就逃掉了。”

“后来三三见它受伤可怜,就把它带到身边治疗。”

老者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真是多谢三三姑娘了。”

老者微微停顿了一下,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这红狐原本是小女的宠物,一向顽劣。”

“今天不慎走丢,小女十分伤心,以至于食不下咽,我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如今承蒙诸位找回,实在感激不尽,不知伏公子和三三小姐可否割爱?”

老者微笑道:“当然,为了表示感激之情,稍后自会有厚金奉上。”

伏尘和三三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厚金我们不需要,只是想讨教一些事情。”

“这自是无妨,公子若有什么疑问,大可以道来。”

老者面上一喜,连忙吩咐旁边的侍女接过三三怀中的红色小狐狸。

“不知公子想问些什么?”

伏尘微微一笑,说道:“晚辈也无别的疑问,只是想问下不知老先生可知道这附近哪处蛇类聚集,又靠着一座遗弃的村庄?”

老者听了一笑,说道:“倒是巧了,这个你问别的可能不知,但是这个我却正好知道。”

“离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村庄,名叫悬剑村,不过已经被废弃了许多年,附近就有着许多蛇类聚集。”

伏尘眼睛一亮。

看来就是此处,自己奠基所需要用到的金行之物就在此处,远远比前世要强大的多的奠基之物!

老者皱了皱眉,提醒道:“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何要询问,不过除了普通蛇属之外,还有几条成了精,开了灵智的蛇要盘踞在那里,可说是十分危险。”

伏尘淡然一笑,道:“多谢老先生提醒了。”

微微一顿,伏尘眼中紫气隐隐看向老者,意味深长低声道:“有这么一个邻居,想必老先生也是多有不便吧?”

老者在这目光之下顿时一个激灵,好像被看穿一般。

老者心中琢磨着伏尘的话,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时只得强自镇定,勉强笑着敷衍道:“还好,还好。”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众人用菜,没有多说。

第七章 驱物真器

夜里子时,四周静寂无人,唯有灯火和桌案上的安神香还在燃着。

灯火幽幽,香烟袅袅,伏尘静静坐在床铺之上,双目紧闭。

若是有着灵眼观看的话,就能发现在伏尘面前有着一个虚幻的小小人影,漂浮在虚空之中,沉稳无比。

仔细一看,这人影居然也是伏尘的相貌。

这个正是伏尘的出窍魂灵。

一阵微风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这本是极其普通的现象,但在魂灵感觉来却是耳边呼啸声不绝,眼前扑来阵阵凌厉罡风。

罡风穿过层层叠叠的紫色烟雾,虚空涟漪就随之荡漾而起,拂过伏尘的魂灵之躯。

这风吹到身上,就丝丝缕缕的渗透进去,将伏尘魂灵内的杂质化成细微的灰黑色轻烟带出来,随后就在虚空中消失湮灭。

与此同时,遍布一室的紫色光华源源不断融入魂灵之中,起着修补和稳定的作用。

过了许久,渐渐的,伏尘魂灵身躯越来越凝实纯粹,面目也是越来越清晰,不再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初次使用太阴月华和天地罡风淬炼神魂时,自己全身针刺一般的冰冷感和宛如千刀万剐的凌迟痛楚。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炼,自己的魂灵越大强大纯粹。

因此这次不但没有痛楚,反而清风环绕一样舒适清爽,浑身感觉轻轻松松,十分舒服惬意。

突然,魂灵身躯突然传来一阵空虚疲惫感。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简直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不断袭来。

“魂灵已经达到今晚淬炼的极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透支潜力,反而得不偿失。”

伏尘镇定心神,心念一转,如烟如雾的魂灵就化成一缕轻烟,顺着魂灵与肉身之间的天然联系,轻飘飘遁入眉心祖窍之中。

魂灵一归窍,伏尘就感觉一阵暖洋洋,身体心脏砰砰跳动,浑身气血缓缓流动,无时无刻都在滋润肉身。

“养炼,养炼,说的就是边养边炼,一松一弛。”

“只养不炼则无威能,只炼不养则透支潜力,前路黯然断折。”

伏尘蓦然睁开眼,眼睛闪过一道氤氲紫气。

“像一些没有家世资源的贫寒之士,或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或是迫于无奈,往往都会在前期勇猛精进,不懂得收敛。”

“这样子进境虽然快速,但却无形中摧残透支了自身潜力,打下的修道根基也是脆弱无比。”

“日后不但修为境界会被世家子弟迎头赶上,战力也是逊色一头,从此低人一等。”

“哪怕侥幸成为长生大能,也是里面的垫底存在,战力渣渣。”

伏尘站起身来,心中一动,就自神镜的须弥空间中取出一个青色小瓶。

小瓶入手,微微泛凉,这是先前在山神庙处取得的天阴聚煞瓶,可汇集天地间的各类煞气。

法道天人第三锁就是凝煞境,借用天地间的各种煞气淬炼己身,砥砺神魂,打磨法力。

因此这类储备煞气的法宝在天人境中并不算太罕见,甚至可以说凡是天人境的第三锁修士手上都有一个。

不过法宝皆有等级,品阶不同,效用自然也是不同。

像是有些劣质货,品次太低不但装载不了高品质的煞气,甚至还有破损漏气的风险。

伏尘目光落在青色小瓶上,若有所思。

“不过自己手上这个天阴聚煞瓶在储备煞气的各类物品中应该可以算得上品质上佳,十分好用,不然也不会被用来收集阴面煞气。。”

伏尘心念一动,就见青色小瓶上青光隐隐闪现,与此同时四周空气隐隐震荡,虚空中传来风的呼啸之声。

“法道第一关的最后一层——驱物境!”

伏尘面上一喜,终于到达驱物境了!

“法道第一关——养性关其实主要就是定心养性,感应灵气,为汲取天地间灵气做准备。”

“其中驱物境界已经有了以魂灵影响现实的能力,可驱动一些小沙碎之类的小物件,同时也可稍微运用法器,借其一丝威能,显出灵异来。”

“江湖上那些替人捉鬼驱煞的道士法师至少都要有着这个境界才算入门。”

“因为只有在这个境界下借助法器的威能才能影响现实,真正起着效用,否则都是纸老虎。”

伏尘正想着,突然之间脑袋隐隐传来眩晕之感。

“到极限了!”

“没有着法力支持,单靠魂灵自身消耗去启动法器,哪怕只催动一丝丝的威能,损耗还是很大。”

伏尘默默算了下时间,足足过去了十几息。

“已经很不错了,若是换成这等境界无资源无功法无势力的散修,能坚持一息的时间都算是天资不凡。”

“哪怕那些府城里的大家族子弟,最多也不会超过三息。”

“不过若是换成那些真正的豪门大族,自己现在还拉不开真正的差距来。”

伏尘目光闪动,“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以后的路还很长,差距也是一步步逐渐拉开的。”

想到这里,伏尘心神一动,将手中握着的青玉小瓶放在眼前,仔细摩挲观看。

只见它温润细腻,古朴素雅,表面在灯光的辉映之下泛着一股奇异的光泽。

伏尘呼出一口气,眼中神光隐隐。

“虽然刚才没有深入到青玉小瓶内部,但气机牵连之下自己还是感应到里面存在着禁制。”

“观禁制繁杂浩大气息,不是先天真阳神禁就应该是天罡禁制。”

“不过天阴聚煞瓶自己前世也曾得到过,虽然品质没这么好但也知道其中一二。”

“这瓶是青州一个大帮派所产,用一种特制青玉炼制而成,属于量化产物。”

“虽然很是珍惜,但一般而言能成为蕴养出天罡禁制的真器就不错了,成为蕴养出先天真阳神禁的灵宝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除非用大功德大念力滋润,帮助其衍化天地本身烙印,才有着一线登天之机。”

伏尘想到这里不由怔怔一笑,“不过应该没人那么奢侈吧?”

“但是按理说真器已孕有一丝真灵,略通人性,然而自己手上这个却有些死气沉沉,似乎灵性尽散了。”

第八章 少女九妹

后院,这里是此宅主人的居所,外人少有能来。

夜已深,然而这里却还是灯火辉煌,人声隐隐自窗内透出来,显然里面此时有着不少人。

先前招待伏尘一行人的富家翁打扮的老者和美妇人也在里面,两人旁边还围绕着七八个身影。

身材窈窕,显然都是妙龄女子。

这些女子有的清澈秀丽,有的艳冶妩媚,有的温婉柔和,各具特色,相貌俱是不俗,先前为伏尘开门领路的温柔少女也在其中。

这时诸位少女簇拥在老者和妇人身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小狐狸,表情忧虑,心中十分担心。

“九妹不会有事吧?”一位袅娜风流的女子开口说道,眼神十分关切。

“不会的,刚才父亲不是说过吗,现在昏迷只是因为法力精力耗尽了而已,没有什么大碍。”旁边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出言说道。

“可是九妹腿上的伤?”旁边一位娇小可爱女子皱了皱眉,开口插话。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小九腿上的伤是被法器割伤的,应该是他手下的黑蛇首领。”

“不过这伤口虽深,却并没有附着毒素,加上后面伤口又处理的好,用的伤药也不错,所以只要小九安心的调养几日便好了。”

听得此话,床边环绕的诸位少女心中大石都是落了下来,面露笑容,看起来十分欢欣。

虽然说小九有时顽皮捣蛋,但她本心却极好,加上又是老幺,所以无论是父母亲还是姐姐们都真心疼爱她,自小就见不得她受半点苦。

“我就说过,九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哪里是吉人自有天相,明明是吉妖自有天相,四姐好没道理。”

“好你个小七,几天不教训你,又不知天高地厚了啊。”

“好了好了,要玩出去玩,小九还要睡觉,你们在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都出去。”慈祥老者皱了皱眉,开口轻声喝道。

此话一出,嬉闹的诸位少女立时就安静了下来,声嚷顿消。

看着一向温和慈祥的父亲罕见的语气严厉,众女对视几眼,这时都不敢再多话。

“是,父亲。”众女回了一声。

说罢,少女们齐齐施了一礼,随后鱼贯而出。

一出门口,少女们就齐齐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抄手游廊处就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父亲今天好像不大高兴啊。”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率先开口说话。

“肯定啊,这次小九外出这么久,又受了伤,不生气才怪呢。”旁边一个女子笑道。

开门送伏尘一行人进来的温柔白衣女子摇了摇头,叹道:“怕不只是因为这个,从今天九妹遭遇看来,那边逼得是越来越紧了。”

袅娜风流的女子脸上也有了些愁色,恨恨道:“他们走他们阳光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大家各自安心修行就是,何必这般苦苦相逼。”

清丽女子摇了摇头,低声叹息道:“哪有那么简单,九妹资质出众,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脱离血脉桎梏的,难免会惹得他觊觎。”

“况且即便没有九妹,像他们那种野修,没有什么像样子的功法,也已经觊觎我们的修行功法很久了。”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以前他虽然修为足够,但其功法却粗糙不堪,也没什么好的神通法术,这才奈何不了父亲,反而被父亲的精妙幻术耍的团团转。”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一力降十会,现在父亲也敌不过他。”

“若非有着这间府邸护御,我们……”

说到这里,白衣女子就叹了口气,面露忧色。

众女一时也是消沉,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房间中,妇人嗔了老者一眼,道:“说话就说话,语气那么重干嘛。”

老者苦笑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言语。

妇人叹了口气,问道:“真的要离开吗?”

老者听了沉默片刻,才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步步紧逼,这次万幸小九被人搭救,只是受了点伤,没有被掳走。”

“虽然待在府里,我们也不惧他,但是我们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

“这次是小九贪玩跑出去,要是下次是其他女儿跑出去呢?”

“我们两个还好说,女儿们可还年轻,天地这么大,总不能让她们跟我们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地方吧?”

妇人默默点了点头,随后又担忧道:“可是去,又能去哪呢?”

“这里有他,但别处也有大妖盘踞,擅自过去恐怕会撞个头破血流。”

老者笑了笑,道:“无妨,我们也不求什么灵洞福地,只要个安身之处而已。”

“大家相安无事便好,若是来真的,凭借你我的修为和这间府邸,哪怕敌不过,到时候也能走得掉,不用太过担心。”

老者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些忧虑,说道:“现在我不担心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就是。”

“倒是今天那位伏尘公子,我心里却有些疑虑。”

“怎么了?我觉得挺正常的啊。”妇人有些疑惑,“虽然说资质很好,中了童生首元,修为也入了道,但也就是这样,没什么奇怪的。”

老者摇了摇头,道:“就是这样才奇怪,今晚听他言语,似乎有弦外之音,好像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

“而且还打听悬剑村的下落,这就更奇怪了,一个刚刚入道不久的资质出众的童生首元,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事有反常,我感觉这位少年并不那么简单。”

“这有什么?可能他的祖辈就是那里的村民,也有可能有故人朋友与那里有关。”妇人笑了笑,没有太在意,“可能性太多了,不管怎样,去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若他真的不简单,总会有蛛丝马迹,我们就在府邸里,也不怕他骤然发难。

“若真是有那个能耐,我们在府邸中也敌不过他,那也就不用担心他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反正我们都无法反抗,只能认命。”

老者遥看伏尘居住的厢房方向,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第九章 妖怪胡老

厢房之中,灯火幽幽,伏尘还没睡下。

“自己手中的天阴聚煞瓶或许是因为某种缘故,灵性被人磨灭殆尽。”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若是遇到一个相性不合的真器真灵,反而不美。”

“毕竟单单凭借自己现在实力还不足以直接压服一件真器的真灵,哪怕这真灵只有一丝,灵智不全,只是略通人性。”

伏尘正想着,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来了。”

伏尘心中一动,迈步向门口走去。

开门一看,果然就见到在先前宴席上招待众人的老者。

“快快请进。”伏尘说道。

老者的到来在他的意料之中,方才在宴席上他之所以语焉不详,隐隐试探就是为了引老者到来。

老者哈哈一笑,问道:“伏公子可住的习惯?若是不习惯,我可安排再换一件厢房。”

“谢过老先生美意,不过这一间房间已经很不错了。”伏尘道。

“哈哈,你满意就好。”老者笑了笑。

忽然,老者鼻间闻到一阵清醇雅静的奇香,使人心定意澄。

眼角余光一扫,果然就看见桌案上的香炉之中插着一根快要燃尽的檀香。

这檀香通体赤红,却有一丝金线在表面生出,蜿蜒缠绕其上,像是繁复而美丽的花纹。

袅袅紫色香烟自檀香端螺旋升起,然后弥漫在空气中,带来阵阵安神定气的香气,绵延不绝。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他也得到过一次机缘奇遇,里面就有书籍介绍各种常见的天材地宝和各类有益于修行的宝物。

因此他虽然长久居在荒僻少人之地,但见识却是不低。

这时自然就认出了桌案上燃着的正是价值千金的神道特制之香——安神香,而且这香还不是普通小土地凝聚的劣质低等香,而是摸到了府级门槛的纯正神香。

“果然不简单,是哪个大家族出来历练的子弟吗?”老者将眼中惊色隐去,声色不动,心中暗道。

“哈哈,我今晚来一是看看伏公子住得习不习惯,二是有一事想要向伏公子请教。”老者说道。

“老先生请说。”伏尘脸色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老者微笑道:“不知道伏公子想要寻找悬剑村是为了什么?那里已经荒废了许多年,老朽实在想不到什么原因能引得伏公子这样的人杰到访。”

伏尘淡淡一笑,没有隐瞒,“也不为什么,只是那里有一件我需要的修行之物,我得到讯息,所以这次顺道取之。”

老者面露了然之色,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洪荒大地奇遇宝物众多,前辈留下的洞府遗迹也是不计其数,像是自己就是因为偶遇机缘,获得了前人遗泽,这才有了一线修道之机。

而像一些大家族,实力强大的家族长辈发现了机缘却不会得之,而是将其告诉后辈子弟,让他们去取得。

这样一是因为这些奇遇机缘对实力强大的他们而言属于鸡肋,可有可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二则是以此来历练家族后辈,培养人才。让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们知道所得资源不易,需要珍惜的同时经历外界风雨人心,历练成长,最后成为家族栋梁。

老者就将伏尘当成了这样大家族出身的世家子弟,因此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谁也指摘不了什么。

老者点点头,心里有了底之后就不再犹豫,起身告辞。

伏尘看出了他的去意,微微一笑,说道:“老先生不想一劳永逸除去这个恶邻吗?”

他耗费心机将老者引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一言两语,这时候哪里能让老者轻而易举就离开。

老者身形一滞,转过身来面向伏尘,疑惑说道:“公子什么意思?老朽不太明白。”

伏尘淡淡一笑,手指无声敲打着桌案,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胡——老先生。”

老者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冷了几分,眼中幽幽碧光闪烁,厉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与此同时,他心意一动,这间府邸表面淡淡灵光一闪而逝,玄妙阵纹在厢房四面八方浮现,重重威压向着伏尘迫去。

“灵邸?”

伏尘面色平静,没有多说什么,心念一动,一块巴掌大小,乌木哑光的令牌就凭空浮现在手中。

老者看着令牌一愣,随后顿时色变,不可置信低声喊道:“封刀卫?!”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虽然他隶属妖族八大部落之一,但也只是名义上的族人而已,并没有太多关联。

何况在大周底下讨生活,别说是他这样的散修,就连那些深山大泽里的大妖都得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行事。

因此招子就必须放亮点,知道什么可以招惹,又有什么万万不能碰。

有需求就有供给,这样也就诞生了一些榜单名册,上面都是一些修士总结出来的不得随意招惹的各大势力以及强横人物。

榜单名册售卖四方,不少修士着实靠这个发了一笔横财。

这些榜单有的很粗浅简陋,有的却很精细详尽,有局限于一县一府之地的,也有列举了大周各大超凡神圣势力的。

而无论哪一份榜单,封刀卫都是名列前茅,凶名赫赫。

对于老者这样的异类出身而言,更是畏之如虎,唯恐招惹上一星半点。

伏尘微微一笑,道:“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和老先生合作而已,不过我所知不多,不过一二而已,因此还请老先生将详情告知于我。”

老者目光闪动,脸色阴晴变化不定,良久之后才平静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隐瞒了。”

伏尘点点头,洗耳恭听。

“我本来只是一山间野狐,后来恰逢机缘,偶然得了一位修行前辈的衣钵传承,这才开启了灵智,踏上了修行之路。”

伏尘微微点头,虽说妖类开启灵智有许多种方法,但凭借前辈修士留下的机缘而启灵开智却是十分常见,很多妖类修士都是这样走上修行之路。

另外还有懵懂之中契合了大道,沐浴在日精月华之中,经历长久积累,一举由凡化妖。

不过若是好运碰上了天降帝流浆,受其精气,那就可以缩短这个过程,省下许多苦工。

也可以经大能点化,被其收为弟子童子,这属于出路比较好的一种。

不但有着正经功法和许多资源可以利用,而且有着靠山,社会地位也比较高。

不像那些野修,没有功法和好的资源,还有动辄被人打杀的危险。

不过除去那些bug一样的法宝利器,在同境界对比战力而言,在艰苦环境下自无数妖众厮杀而出的妖怪要强出那些安逸的童子童女不止一筹。

这也正常,毕竟修士整体战力除了依靠好的神通功法,杀伐果断的心性和坚持不舍的毅力也很重要,还有娴熟的斗法技巧,这些都是战力的组成部分。

更别说妖族在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还可以觉醒本命神通和血脉记忆,补上这块短板。

第十章 一夜覆灭

房间内灯火无声燃着,照亮了一室,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和墙壁上。

老者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因为我得到的传承法诀属于正统的道家玄门一派,清净纯正,所以我修行之后也是行善积德,不曾害过他人性命。”

“之所以将府邸设在此处,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往旅人多有不便,所以我们也就在这里安置府邸,免费供给食物住宿,给予过路行人方便。遇到困窘饥寒之人,还会额外赠送盘缠钱粮,以便他们渡过难关。”

伏尘微微点头,妖族修士有很多,像自己眼前这位就是属于比较温和的一类。

当然,这和其所修功法宝诀也有关系。

像是魔道邪道之类的功法,需要借助魔煞阴气修行,长久接触这些,性情难免就会受到一些影响,算是仙侠版的环境影响人生。

因此和玄门佛门恬淡寡欲、自调自度不同,妖魔行事大多偏激霸道,邪戾乖异,喜怒随心,让人难以揣度。

“为什么不在人烟稠密的地方行善积德,以求谋夺更大的功德呢?”

这个问题伏尘没有问出,普通人不知道,他却是早已经心知肚明。

一是因为人道禁制,人烟越稠密,那地方的人道禁制就越发强大,像是济阴县,就有着人道法网,约束震慑着治下诸多妖魔鬼怪。

这些禁制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或者说利剑一样每时每刻都悬在那些妖魔头顶,因为这种生死操于人手的恐怖感,许多妖魔若非必要都不会逗留在县城府城这样的人烟密集之地。

当然,那些家养被驯化好几代的妖魔就另说了,有着大家族背书,其本身也习惯了这种环境,并不以为意。

二则是害怕那些斩妖除魔的玄门正道子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家给灭了。

像是蜀山派,凶名在妖族中就十分大。

他们积极入世斩妖,既是为了济世救人,求取功德资源,也是为了获得妖怪内丹,砥砺培养本命飞剑。

很多积年老怪,都倒在了蜀山派弟子的剑下,成为他们的修行踏脚石。

不过像胡老这样常年积德行善的妖怪,已经称得上‘是家有余庆,福德深深’。

一般门派子弟是不会动他的,因为这样不但没有着功德可得,反而会大损门派和自身的功德气数,十分不利。

不过凡事就怕万一,自己面前这位看着也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不敢太靠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样风平浪静生活了一些年,结果后来有一异种血蛇突起,盘踞在悬剑村附近,才渐渐打破了此地的平静。”

“开始还好,以我的修为也不用怕他,可是近来这些时日,它的实力突飞猛进,我和他交手了几次,都不敌他。”

伏尘皱了皱眉,疑惑道:“那血蛇来历是什么?为什么又一直来找你的麻烦?”

老者摇了摇头,感慨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里原来蛇类众多,蛇妖也是不少,甚至出了一位修为超绝的大妖。这位大妖整合此地蛇族,盘踞一方,成了一方不可小觑的妖族势力。”

“这大妖因不忿人族捕杀它的族人,于是凶性大发,接连吞食了数个村庄中的全部人族,最后甚至集结势力攻打进入县城,结果彻底触怒大周,使得大周内部大能出手,将其彻底灭杀。”

“这蛇妖死去之后,大周就派出了众多精锐军士和随军修士,欲将此地成精的蛇类斩尽杀绝。”

“听到这消息,附近诸多门派也都前来分一杯羹,交好大周的同时也可以获得妖族势力积攒的资粮财富。就这样。原本隐隐成了一些气候的蛇族势力就彻底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

说到这里,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悸。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深沉冷冽,杀气冲天的恐怖军队和铺天盖地,犹如蝗虫过境一般的不吝杀伐的修士。

那一夜,天空中雷声阵阵,各种奇异的神通法宝层出不穷,无数绚烂的灵气光波犹如七彩烟花一般,灿烂了肃杀的一夜。

索性他当初只是一个修为浅薄的小妖狐,又不曾害过人,还时时行善积德,因此侥幸躲过了那一劫。

自那以后,他就越发小心谨慎,唯恐触碰禁地雷池,使得自己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老者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娓娓道来:“那夜风雨过后,此地盘踞的蛇族势力烟消云散,别说成精的蛇类,就是普通的蛇都越来越少见。”

“而那条血蛇,说实话,我也不知他的来历。”

老者想了想,说道:“或许也是因为得了某些机缘吧?或是什么别的缘故,总之,老朽我也不是很清楚。”

“至于说他为什么一直来找老朽的麻烦,这最初是因为想要谋夺老朽获得的功法,以作参考修行。”

这个伏尘能够理解,虽说妖族源远流长,万妖祖庭更是屹立于洪荒之巅的顶尖势力,其中蛇部、狐部也是威名赫赫,贵为妖族八大部之二。

但像血蛇和胡老这样大周治下妖族野修,名义上属于蛇部、狐部,但事实上却并没有着太多关联。

除非找到组织,上溯血脉认祖归宗,找到靠山,亦或是自身资质绝佳,有着培养的希望,否则并不能得到什么雨露关照,只能靠着八部名头唬唬其余妖类罢了。

这样的话,妖族野修若非天生大气运得了许多机缘奇遇,否则基本上什么都缺,无论是修行法决,还是丹药、法宝,都很稀缺。

因此修行界中,妖族野修也是出了名的劫路强盗,时常纠结相识的好友在野外打劫过路修士,以此获得继续修行的资粮。

眼前胡老得到了前辈修士传承,观这灵邸,应该是继承了全部家当,在妖族中算得上是混的不错的了,妖修之中又是强者为尊,难怪那血蛇妖怪想要打家劫舍,一劳永逸。

第十一章 定计蛇穴

灯火无声燃着,幽幽烛照一室,明暗之间更显寂静,连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风雨声都渐渐淡了下去。

老者苦笑一声,开口继续着前面的话题,说道:“而后来呢,便是因为我的小女,也就是公子你们送来的那只小红狐。”

“她是我最小的女儿,也是她九个姐妹之中资质最好,最出众的一位。”

“公子是封刀卫中人,应该也知道,我这一族的境况。”

老者脸色尴尬,没有往下多说。

伏尘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就回过神来,明白了老者的言下之意。

狐族一般而言,无论男女相貌都十分俊美,甚至有的可以说是天然媚人,动人心魄。

就像是曾经的九尾天狐苏妲己一样,其天然魅力甚至能够迷得一国君主为之神魂颠倒。

因此无论是君主诸侯,还是大妖巨魔,都想要拥有一个狐族女子作为自己的侍妾或者道侣。

就这样,狐族凭借着自己本身的实力还有长袖善舞的手段才最终坐稳了妖族八部的位置。

狐族也因为众多的娇媚侍妾和英俊面首,而享誉洪荒

伏尘目光闪烁,心里暗暗思忖,“自己所见的是红狐,而眼前这位原型却是黑狐,看来那只红狐是脱离了血脉桎梏了,难怪血蛇会如此垂涎。”

“九尾狐中白者最佳,红者次之,黑者最下,这是资质禀赋的划分。”

“但这却并不是说没有着改变的方式,一旦脱离本身血脉桎梏,那就将得到莫大的好处。”

“狐族美人除了媚骨天成,是无上恩物之外,修士与之双修还能得到极大的好处。”

伏尘倒也不在意老者的这点隐瞒,护犊之情,乃是天理,伏尘对此还是能够充分理解,因此这时也没有多说。

老者微微沉默,觑了眼伏尘的反应,还是不由开口道:“听公子方才意思,是想除去那条血蛇?”

伏尘把玩着手中的乌黑令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那条血蛇行事如何?麾下势力又怎么样?”

老者想了想,低声回道:“先前还好,它们一直安分守己,但这些时日来,似乎有些不安分。”

“至于麾下也只有一黑一白位首领可堪一用,达到了凝气境,其余的都不成气候。”

伏尘摩挲着手中的黑色令牌,半眯着眼睛,“不安分?”

老者畏惧看了眼伏尘手中令牌,点头道:“是,我近来曾见过它捕杀过路的零星旅人,虽然也想救下他们,可是实在有心无力。”

伏尘眉头皱了起来,“地方县城没管吗?”

“是了,除非有着明确的线索和证据,否则县衙是不会得知此事的。”

“毕竟凡人生命脆弱,旅途中随便一点意外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官府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对每个失踪死亡人口都进行探究查明?”

伏尘马上反应了过来,“人口太多,疆域太广,朝廷的力量哪怕再强大也难以深入到荒郊野外的每寸土地,只要保证领土内的妖族势力不踩到自己设定的红线上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老者不向县城通报此事,以除去心头大患?”

伏尘暗自一笑,心里十分清楚。

“那自然就是因为妖族内部的制衡了,就像所谓的黑暗势力一样,内部争杀是内部的事,一旦主动向官府报告黑料那就得罪了整个黑道团体,就相当于是二五仔,会承受极大的压力。”

“除非说本身就是线人,或者在官府找到了靠山,否则一般妖族之内是不会牵扯官府进来的,否则就会受到周围其他妖族的敌视和排斥,脱离于群体之外,寸步难行。”

老者本身也是心知肚明,因此他虽看不惯血蛇的所作所为,但思量再三之下还是息了报官的心思。

只能尽力保护过路行人的周全,能救一个是一个,同时寄希望于官府自己能早日发觉。

伏尘沉默片刻,灯火映照在他的眼中,犹如熊熊燃烧火焰一般。

“那件东西一定要拿到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到哪里去找适合自己的顶级金行灵物完成筑基?”

“这件已经是自己最容易得手,也是最适合自己的,这次不容有失!”

“可是应该怎么获得呢?悬剑村旁边就是那条血蛇的老巢,要想得到那件灵物就必须先行将他们除掉。”

伏尘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没有势力,没有实力,厚积薄发之中,哪怕有些可供自己取巧的记忆,开始起步还是太艰辛了。”

“不过这次还好,至少还有着一个不小的助力。”

伏尘看向面前的老者,心里有些欣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单凭自己,说不得就只好报官了。”

“但是官府彻查之后,悬剑村的秘密恐怕也就保不住,凭借自己的实力,还是难以从官府手中分得一杯羹,到时候就是两手空空的悲凉下场。”

“有了!”

伏尘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

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四处都遍布着蛇,大的小的,花的绿的,应有尽有,仿佛这块地区的蛇类全都集中到了此地一样。

它们蜿蜒蠕动着,有的甚至纠缠在一起。

偶尔也会有攀附在洞穴顶部的蛇突然掉落下去,和下面的蛇潮混合在一起,瞬息之后,就再也找寻不到。

整个洞**骨悚然之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

洞穴深处,这里仿佛禁地一般,无论外面蛇潮如何汹涌,都本能的畏惧这里所散发的气息,不敢靠近。

这里只有三个身影,或者说三条蛇。

一条蛇盘踞在高处,全身血红,身子不大,只有三尺来长,目光恶毒锐利。

另外则是一黑一白,匍匐在血蛇前面。

黑者碗口粗细,长三四米,显然是身强力壮,天赋异禀之辈。

白者则是筷子长短粗细,口中尖细雪白獠牙吐出,张开嘴时涎水下滴,地面发出滋滋声,同时升腾起阵阵毒雾。

仔细一看地面,居然已经出现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

此蛇,剧毒!

第十二章 妖蛇化龙

“什么?你说她跑了?”

血蛇黑亮的眸子中浮现一缕血色,口中蛇信轻吐,发出的竟然是阴恻恻的人声。

接着不见任何动作,就见地上趴着的黑蛇身上突然有猩红血色丝线自其体内浮现,上面血光明暗闪烁。

与此同时,黑蛇突然张大嘴巴,好像承受酷刑一般,挣扎翻滚着硕大身子,使得四周碎石飞溅,轰鸣声起,看起来十分痛苦。

过了许久,黑蛇身上的血色脉络才渐渐消失,隐入躯体血肉之中,渐渐平静下来。

血蛇微微点头,心中满意。

这是它的血煞之气,内含精气,对妖族十分有裨益,特别是对于同样的蛇类而言,效果更是显著。

它以此来喂养蛇群,使得蛇群开灵启智,提升天资禀赋,诞生妖怪的几率大大增加。

然而这血煞之气在成就它们的同时也会限制它们,自己可以凭借血脉上的联系形成禁制,操纵它们的生死,一念生,一念死。

“大王息怒,属下错了。”

黑蛇将微微颤抖的身子伏在地上,十分谦卑,口中发出了嘶嘶声。

这是蛇族的语言,它还没有耗费灵力炼化喉中横骨,又没有着法器加持,因此这时还不能发出人声。

旁边的细小白蛇轻蔑一笑,在旁边添油加醋上眼药,“真是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枉费大王耗费心血栽培。”

“说什么来人不明,明明就是害怕人类,当年那场浩劫,怕是把你吓傻了吧?”

“大王将此事交给我办理就好,定不会负大王期望!”

它和黑蛇都是血蛇手下首领,一向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时候有着机会落井下石自然就不遗余力。

听了这话,黑蛇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这时却不好动作,只能暗暗记着,等着下一次机会。

它低着头,颤颤巍巍回道:“还望大王恕罪,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必能将她擒来送给大王!”

血蛇在黏而潮湿的洞穴深处蜿蜒游动着,心中有些犹豫。

“先不着急,时刻盯着那老狐狸的府邸,看事情如何发展。”

“这次你们两个一起去,不可大意。”

黑蛇白蛇皆是连连点头,说道:“是。”

看着两蛇离去,血蛇有些担心,但是随后却又不再在意。

他已经傍上了大腿,以前老狐狸那些家当还可以说势在必得,但现在也不过是得之有益,失之也没有什么大碍。

方才之所以生气只是惩罚黑蛇办事不利,树立上位者的威严,并不是真正在意那只小狐狸的去留。

“不过,若是能得到那也不错,一则借她可以侵吞那老家伙的财产,二则日后也可以尝尝狐族美人的滋味。”

“斗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我赢。”

想到这里,血蛇阴冷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随后不再多想,血蛇盘踞在洞穴高台之上,默默冥想着深深刻画在脑海中妖气冲天的巨大身影。

《妖蛇化龙决》。

“虽然只给了自己功法前面几重,但是却也足以让自己从法力境突破到天人境了,只要再有几日的功夫。”

血蛇眼中血光闪烁,周边灵气受其牵引而缓缓汇聚,被其吸收同化为自身的妖力。

与此同时,一丝丝赤色烟雾自血蛇身体散发出来,并且逐渐弥漫出去,很快就扩散在整个洞穴之内。

远处,蛇群汹涌。

一只浑身花花绿绿的蛇吸收了一点血雾,眼中就浮现出淡淡的血色光芒,很快,颜色越来越深。

这蛇不安的扭动着身躯,拍打着尾巴,似乎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下一刻,它终于忍受不住,惨烈嘶鸣一声,身子就彻底爆炸开来,血肉溅射在洞穴的每一处。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的重了,蛇群也越发的兴奋起来,吞噬着散落在四周的零散血肉。

洞穴里蛇群随时随地都在蠕动着,甚至堆叠在了一起,让人既感到害怕,又觉得恶心。

有的蛇身体承受不住爆体而亡,成为他人进阶的踏脚石;有的蛇则是经受住了考验,在血煞的滋润培育下,眼中多了一份灵动的神采,身上的花纹也更艳丽,甚至泛着如玉的莹光。

……

第二天清晨,三辆黑色马车离开矗立在荒野中的府邸,渐行渐远。

远处茂盛的野草灌木丛中,潜伏着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只凝气境蛇妖。

“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动手?”黑蛇有些犹豫。

“等他们走远点吧。”白蛇摇了摇头。

顿了顿,白蛇犹疑问道:“你刚才看见那只小狐狸上车了吗?”

黑蛇点点头,肯定道:“看见了,还是由那个姑娘抱着,不会有错。”

“这样啊……”

白蛇望向府邸方向,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心里暗暗思忖,“那老狐狸怎么不将他女儿收回去,还是让那几个人类带着?莫非也是被人类吓破了胆子,不敢动手?”

“若是不放心的话,等下我去追他们,你在这里看守就行,事成之后,功劳分你一半。”

黑蛇看向白蛇,心里有些不耐烦,它现在只想尽快弥补差错,其他的已经顾不了许多。

白蛇点点头,同意了黑蛇看法。

“我在这里看着,你去那里,切记不要再出差错了。”

黑蛇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在茂盛野草里伏下坚韧粗长身子,无声无息向着马车行驶方向游弋而去。

白蛇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反而喜滋滋的。

“事成之后,大王想必就会赐下更多血煞精华,到时候我的实力又将更上一层楼。”

它现在虽然也知道血煞精气是血蛇操纵它们的方式,但既然已经踏入陷阱,就难以再出去了。

就像是地球流传的那句话一样,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尽情享受吧。

而白蛇其实就挺享受的,甚至已经食髓知味,乐在其中。

相比辛辛苦苦枯坐着汲取日精月华和天地灵气,汲取血煞之气要简洁方便的多,不但能更快的提升实力,甚至还能强化血脉,增强自身资质天赋。

第十三章 大蛇袭来

这时虽然是早上,但天色还是显得阴阴,过了一夜,天地间的寒气越发重了。

小雨无声自昏暗苍穹坠落下来,洒在路旁形成的小水洼中,泛起阵阵细微涟漪。

裹铁木轮碾压着湿软的黑黄泥地,在地上留下深深的两条辙痕。

“要想除去血蛇,就必须先除去它手下的黑白二蛇,否则双拳难敌四手,难以抗衡。”

“蛇族本就擅长敛息之术,更何况听老狐狸说这两条蛇也有些奇异之处,要是一心躲藏,实在难以发觉。”

“故此,就只有引蛇出洞了。”

伏尘端坐在车厢之中,闭目思索。

突然,虚空中生出一股大风,向着车队袭来。

与此同时,茂盛的草丛里一颗重石划破空气,带着低沉的啸音从侧面砸向车队。

重石破空而至,沿着一道美丽的弧线,无可阻挡的跨越了数十步的距离,狠狠砸击中第一辆车厢。

石头刚至,一条黑色鞭影也随之裂空高速袭来,空气中发出撕裂一般的声响,鞭影闪电般狠狠砸在最后一辆车上,凛冽非常。

然而预料中的闷响和断折声却并没有传来,鞭影受处无力,宛如虚空,来不及收力,携着风雷之势直接划过华丽车厢,眨眼间就轰击在地面上。

伴着两声巨响,在大石和黑鞭的重击下,湿软润滑的黄泥地瞬间就溅射出无数小泥点。

地上,巨石大半深陷在泥坑中,鞭影却倏忽抖了两下,将上面的泥浆草叶抖落,停住了身形。

巨响过后,虚空中‘啵’的一声轻响,空气隐隐震荡一下,马车就全都消散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两个身影。

一个手上撑着伞,丰神俊朗,十分有气质。

另一个则是位老者,面相慈和,手上捧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蓝色水珠。

老者看了眼手中光芒黯淡了几分的宝珠,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之色。

这是他自那位前辈传承中得到的宝贝,名为幻神珠,虽然只是下品宝器,但却十分合心意,一向珍之重之。

他先前和血蛇争斗过一番,可惜终究还是不敌,甚至逃跑之时还被旁边窥视的白蛇偷袭,咬了一口。

毒液入体,纵然他比之那白蛇境界更高一筹,但法力几乎耗尽的他,还是不免让毒液侵入身体,修为大损。

这些时日来他一直都是在府邸中闭门不出,镇压驱除体内的霸烈毒素,准备一旦修为恢复就搬迁移家,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过这时有着伏尘这位封刀卫在,他就有了一搏的勇气。

像这样年轻的世家子弟,即便没有着护道人暗中护持,手中法宝后手也定是有着不少,加上自己,即便不敌,也完全有着逃脱的希望。

因此他这才愿意出手,希望一劳永逸,彻底将血蛇这个觊觎自己已久的敌手解决掉。

黑蛇身体颤抖两下,尾巴更是传来一阵酸麻之感,原来方才袭来的鞭影正是它的躯体。

黑蛇缓缓直起腰身抬起头颅,死死盯着两人,眼中既有惊悸,也有疑惑和痛恨。

“糟糕,中计了!”

“不过,你们又能如何呢?”

黑蛇凝视着两人,嘴巴微微裂开一条缝隙,好似讥讽冷笑。

它轻轻嘶鸣一声,体内血气微微颤动,一股无形波动就散向远方。

老者看在眼中,这时顾不得痛惜手中宝珠的损耗,连忙沉声提醒着伏尘,“小心,它们之间有种特别的联系,可以互相沟通。”

“必须要尽快解决掉它,否则等血蛇白蛇一起来了就不好动手了。”

老者面上带有一丝急切,自从自己受毒伤潜修府邸之后,血蛇一般都是潜藏在洞**修炼,若非修为提升,想要尝试攻打府邸,否则轻易不会出现。

然而血蛇沉于修炼,却会派黑白二蛇轮流看守,看是否有着可趁之机。

自己修为即便损失一二,但也不怕这黑白二蛇。

只不过这两蛇一者天赋异禀,皮糙肉厚,另一个却是小巧灵活,剧毒无比。

它们奈何不了自己,自己却也难以在短时间击杀它们,只需缠住自己一时片刻,血蛇就会到来。

到时候三者夹击,受伤后的自己能否逃出生天都是个问题。

因此自己虽感憋屈,却也只好龟缩在府邸之中,不敢外出。

“不过有了这位伏公子就大大不一样了,虽然看着修为浅薄,但必定有着绝佳的宝物或者符箓。”

“只要能将黑白两蛇击杀,只剩下一条血蛇,到时候二打一,胜算很大。”

“哪怕到时候这位公子见事不可为,拍拍屁股走了,只有自己,也是进能攻,退能守,余地这就大大的有了。”

老者眼睛眯起,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伏尘点点头,眼神明静,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要想获得那处天大机缘,血蛇就必须除去。而要除去那条血蛇,其麾下的黑白二蛇就要先行铲除。

此时两人目标一致,因此也就不在意老者心里藏着的一点小心思。

黑蛇晃动一下头颅,骤然向前袭击伏尘。

“柿子要挑软的捏。”

不止人类懂得这个道理,妖怪也晓得。

伏尘面色不变,眼眸平静。

这时见着黑影袭来,忽然左脚踏步向前,身子一转,腰腹骤然发力,猛然一拳正撼黑蛇头颅。

轰然之中竟然响起金石之声,黑蛇头颅倏忽一下后仰,竟然有些晕眩之感。

伏尘也是不由移步后撤,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深痕,湿泥飞溅。

黑蛇心中一惊,而后马上又是一怒。

妖怪比之人类,除了寿命悠久的优势外,就是体魄天然强大,同境人类修士往往不及。

黑蛇更是时常以自己强大肉身为傲,哪怕是白蛇,除了迅疾的速度和霸烈的剧毒,单论**的强大也是远不如自己。

而现在居然一个修为不及自己的人类敢和自己正面硬刚,还让自己吃了个小亏,实在是让它愤怒无比。

黑蛇阴冷的目光投注在伏尘身上,口中鲜红蛇信轻吐。

它决定不再留力防着旁边的老狐狸,下一刻就要全力以赴将眼前这个人类小子砸个稀巴烂,以他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奇耻大辱。

第十四章 一力碾压

天穹越发的昏暗,坠落下的凄寒雨丝也是越来越急,如丝如缕,接天连地,天地万物都蒙上了一层莹莹水波一样的光泽。

黑蛇体内气血顿时如江河迅速流转,滋润渗透着血肉身躯。

不过一瞬,黑蛇就筋骨伸展,身形肉眼可见的涨大了一圈,层层冰冷鳞片如钢铁甲胄一般,泛着幽冷的光芒。

凝气境界的妖怪虽然还不能凝聚妖力,但却已经可以缓慢吸纳天地间的灵气,强化自身妖躯,因此无论是爆发力还是身体坚韧度都远超定神境的妖怪。

此时它将身躯盘缩在一起,头颅高高竖起,冰冷双眸死死盯着伏尘,十分狰狞可怕。

空气中渐渐升腾起迷蒙的淡淡雾气,伏尘眸眼一动,视线有些模糊。

黑蛇觑见机会,心中一喜,嘶吼一声,化身攻城巨弩,以头为箭迅猛俯冲而下,再次蛮横直直冲撞扑杀而去,快若闪电,势如破竹。

伏尘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帘微垂,身形瞬间由动转静,不退反进,笔直向着前方冲去。

他一身气血急速流转,抬起右手,紧握成拳,毫不犹豫向着黑蛇头颅正中悍然砸下。

黑蛇迅猛来势为之一顿,然而还不等伏尘动作,一道粗壮的黑色鞭影就又随之破空挥舞袭来。

坚逾铁甲的尾巴携着恐怖的力量如泰山般压顶而来,仿佛下一刻就能轻易的将伏尘砸成一滩血肉碎末,气势凌厉而张扬。

虚空中呼啸声响,伏尘没有丝毫犹豫,犹如事先预知一般,双脚交错,身形灵活一闪,就横移退到了一旁。

黝黑鞭影裹着冷风雨珠悍然砸下,然而却只砸到了一片虚空,最后猛然落地。

“轰!”

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劲风,平地骤然生起一声惊雷!

在猛烈的撞击下,黄土地面向下凹陷,溅起一篷泥水,黑蛇身形亦是随之一滑一斜,微微一僵。

雨一直在下,伏尘的头发早已被雨水打湿,雨水汇聚成一滴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落在泥泞的地上。

伏尘身体微微前倾,眼眸熠熠,一身气血迅速流转,全身精气神无比充沛凝聚,战意昂然。

伏尘没有任何停滞,脚踩湿漉漉的泥地,身形一转,左脚稳稳向前,右脚用力蹬劲一踏,湿软的泥地上就显出一个深深的脚印,溅起一篷浑浊水花。

伏尘脸色沉毅,欺身向前,这时暴吼一声,刹那之间左手一挽,就用力勒住了黑蛇的粗大脖颈。

伏尘白皙的手上青筋隐露,手腕猛然一拧,骤然发力,拳出如龙,毅然决然狠狠锤打在硕大黑蛇的七寸心脏处。

黑蛇硕大的身体受此猛烈一击,开始微微颤抖,气血一滞,一时竟然使不出力来。

伏尘得势不饶人,趁着这个间隙,双臂间血气汹涌流淌,一手死死控制住黑蛇头颅,一手陡然攥紧成拳,接连不断击打在黑蛇七寸处,凛冽狠辣,嚣张霸气。

伏尘势大力沉的重击打连绵不绝,黑蛇如刚如铁的鳞甲此时也护不住它,上面幽黑的玄光渐渐黯淡下去,七寸要害处的整齐鳞甲都被打的渐渐移位,散乱破损。

黑蛇硕大头颅无力垂下,只感觉自身如同被巨锤不断撞击,气血震散,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般,酥软无力。

伏尘的劲力不止是精准击打在七寸要害处的鳞片上,还有暗劲勃发如针,自错位的鳞甲缝隙处潜入,损其心脏内腑。

黑蛇心中满是绝望,原先眼中无害的羊居然一下子变成了凶恶无比的狼,明明只是个修为不如自己的人类软柿子,肉身怎么会如此强大。

然而黑蛇已经无法施展,现在只能默默承受着越来越显疼痛的重锤击打,鲜血缓慢自口中渗出,一滴滴坠落在泥浆土地中,晕染出一片鲜艳。

这过程说时很长,然而自黑蛇出现到现在丝毫无还手之力也不过几个瞬息的功夫。

老者看得目瞪口呆,眼中震惊之色久久不散,这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原来以为这个神秘的世家子会以强大的法宝符箓取胜,谁能知道他竟然能和高他一个境界的黑蛇大妖面对面硬刚。

而且不但不落下风,甚至还占据了主动,看着样子,怕是黑蛇要被活生生打死。

“简直比妖怪还要妖怪。”

老者心中暗暗腹诽,要知道,妖怪的肉身往往比同境界人类修士要强大许多,更别说黑蛇本体也不是什么孱弱之物,而是天赋异禀的黑蛇。

他却是不知道伏尘修炼的本就是这世间顶尖的法决,奠基用得更是世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地顶级灵物,虽说现在还只是奠定了火、土两行根基,但肉身却已经十分强大。

祝融精血源源不断提供着充沛精血滋润身躯,五色封土稳固周身骨骼血肉,单单论气血浑厚和肉身坚固程度,已经可以媲美凡人第三关的修士。

更别说伏尘本身的临阵反应,战斗技巧,对敌心态都是一等一之选,空有一身大力却不能精妙控制的黑蛇怎么能敌得过他?

“只要这伏公子不半路夭折,凭借这天资根基,不出几年,怕是就能踏入天人境。”

老者心中暗暗思忖,凭借自前辈修士留下的秘录典籍和这些年修行界的闯荡经历,他也有着自己的见解判断。

“像这样根基雄浑的大家族子弟,前期修为进境虽然不快,但一旦过了奠基这个门槛,后面就可势如破竹。”

“不但战力远远胜过那些根基不定的修士,修为进境还能迎头赶上,不会走进死胡同,一辈子在里面打转出不来。”

“若是这位伏公子机缘好些,未尝不能一触长生境界门槛,若是福缘天降,甚至可以一跃龙门,从此成为长生久视的神仙中人。”

老者心中一哂,自己也是想多了,入长生境哪有这么容易,这破障难度甚至比从凡胎一关到天人六锁巅峰的难度全部加起来还要大,真正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第十五章 千钧一发

阴雨连绵,但雨丝却都自动从老者身边滑开,好像身上有个透明护罩护着一般,风雨半点透不进去。

身为法力境的妖怪,哪怕此时修为折损些许,但是小小一个避水诀还是施展的出的。

毕竟是狐族,哪怕是老者也避免不了爱美的天性,宁愿消耗一些法力也要保持姿态,不愿意成为一个落汤鸡。

老者看着伏尘,心中不由一叹。

“这等人物即便不能入长生境,但几年的时间也就能踏入天人境,也实在是令妖怪心生艳羡。”

人族羡慕妖怪的寿命悠久,肉身强大,但殊不知妖怪亦是艳羡人类天生灵慧,修行一日千里。

往往一个修炼了数百年的老妖却敌不过一个修道不足百年的人类修士,这不是笑话,而是真正的现状。

这不单是因为人族传承更为紧密详细,修炼的法决乃至手中的法宝神通都要更胜一筹,更是因为妖族修炼十分艰难漫长。

天地万物,皆可通灵成妖,然而越是冥顽之辈,就越难生出灵性,成妖之后,修行也极为缓慢。

就像是草木树石这类,要自混沌懵懂之中生出灵性来尤为不易。

突然,老者目光闪烁,嘴唇微动,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

雨水越来越磅礴,铺天盖地自阴沉天穹落下,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水幕。

伏尘狠狠一拳砸向黑蛇,黑蛇口中鲜血如泉涌一般流淌在地上,和浑浊肮脏的泥水草片混合在一起,猩红一片。

伏尘松开左手,黑蛇就如破布败革一般无力跌落在地,身躯颤抖哀鸣,口中破碎的脏腑碎片混着鲜血流出,血腥气弥漫四周。

伏尘抖了抖有些酸麻的手,哪怕肉身有着祝融精血和五色封土滋润支撑,但黑蛇鳞甲坚如精钢,这反震之力还是不可小觑。

在伏尘舒展筋骨,放松心神的时候,毫无征兆一道白影自旁边草丛中高速飞窜而出,踪迹诡异,悄无声息穿透雨帘,向着伏尘射去。

下一刻,如箭矢一般锋锐非常的白影就出现在伏尘颈后,气势惊人,杀意凛然。

白影显现出了踪迹,却正是血蛇麾下的另一首领——白蛇。

白蛇冰冷眸中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笑意,嘴巴张开到极致,口中尖细獠牙莹白如玉,清晰可见。

这时狠狠咬向少年,狠辣无比,毫不留情。

它身形矫捷,府邸距离此处也不是很远,因此在黑蛇散发血脉信息之后就飞速来到了这里。

之所以没有提前出手,选择在一旁窥伺,避开伏尘老狐狸感知,一是看着黑蛇已经半死不活,正好借着伏尘之手将这个竞争对手除去,以后就是一蛇之下,万蛇之上,地位稳固无比。

二来也是想迷惑伏尘,以黑蛇之死换取伏尘瞬间的心态松懈,以求趁其不备,一击致命。

毕竟若说黑蛇是战士,皮糙肉厚,冲锋在前,那么自己就是隐藏于黑暗中的刺客,迅猛的速度和霸道无比的毒液结合在一起天衣无缝。

只是自己肉身孱弱,不想像黑蛇一样坚韧刚硬,难以损伤。

方才看着伏尘一圈圈暴力锤击黑蛇已经是心寒无比,这等大力只要一击,就能让自己骨断筋折,死的不能再死。

“然而现在……”阴险狡诈的白蛇暗自得意,“只要一击,就不信你身中我的毒液之后还能活下来。”

白蛇口中蛇涎乃是酷烈毒气凝结,流淌滴落下去,连土地都被腐蚀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洞,周边一片青黑色,隐约还可见灰色毒雾蒸腾上升,让人脊梁发凉。

就在这生死之际,背对着白蛇的伏尘脸上却并没有半点惊惧神色,一片镇定,仿佛没有察觉,又仿佛丝毫不放在心上。

骇人至极的白蛇张口欲咬,然而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眼前的伏尘身影虚幻一下,就消失不见。

“糟糕,是假的!”

“该死,是老狐狸!”

白蛇心中一阵惊恐,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针对它设下的陷阱。

白蛇身形一拧,想要回转移动身躯,然而虚空中无处受力,一切都是虚妄,身形还是不可控制的向前落下。

老者手中温润宝珠蓝色光芒一闪,真正的伏尘就在一旁显出了身形来。

千钧一发之际,伏尘面色微寒,眼神锐利之极,这时手臂直伸,五指攥住纤细的白蛇头颅,手腕轻轻一抖,白蛇瞬间就浑身酥软无骨,没了力气。

伏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将其掷在地上。

白蛇随雨水颓然撞入泥坑水洼之中,溅起一篷浑浊水花。

滚动之中,白蛇浑身都裹上了一层泥浆,微微抽搐两下便静止不动,死寂沉沉,彻底没了声息。

伏尘松了一口气,若说黑蛇还可以面对面硬刚,即便不敌也有许多后手法子的话,那么白蛇就只能追求出其不意,一击必中。

凝气境的霸道毒液,以自己的身躯强度可以抵抗一些时候,但却难以消除,势必陷入消耗苦战,被白蛇耗死。

幸好先前白蛇来时看到黑蛇惨相心神不定,气息微微外泄了一丝,被老狐狸发现,事先告知自己,这才将计就计,把这更为难缠的白蛇彻底解决掉。

伏尘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体内气血流动,回复着精神和体力。

别看刚才只是一瞬,但就是这样才考究一个人的临阵反应和心理素质。

需要计算白蛇的去势轨迹还有速度,还要手疾眼快,一击即中,拿捏住它的要害,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对伏尘而言,这一瞬间比对付黑蛇更为耗心费神。

突然,哗哗的雨声中风声大振,空气微微一振,撕裂一般出了响声。

伏尘猛然回头望去,眼神骤然紧缩,只见一道血色鞭影悍然袭来,抽向自己头颅。

转瞬之间,伏尘只来得及双手护住头颅。

下一刻,闪电一般的鞭影重重击打在伏尘手臂之上。

凭借着巨大的反震力,两者一触即逝,各自向后退去。

伏尘闷哼一声,身形一阵颤抖摇晃,脸色苍白,嘴角鲜血隐现。

第十六章 星星之火

荒野府邸之中。

三三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空间,心中焦急万分。

唐福禄在房中来回转着,心里同样忧虑难安,静不下心来。

八宝站在一旁,看着坐在三三对面的妇人,有些发憷。

见到妇人笑望过来,八宝打了个冷颤,连忙低下了头,目不斜视,默默不语。

伏尘已经和他们说了来龙去脉,因此八宝也就知道了这间矗立在荒野之中的府邸果然不正常,眼前的妇人也并不是人类,而是正经的精怪——狐狸精。

八宝转念一想,狐狸精还好,名声不错,也是那些深山古寺之中才子小说的第一女主,一般很少害人。

不像鬼怪,一般都是吸人精气,食人血肉,虽然也不乏凄苦的爱情故事歌颂可怜女鬼一类的,但整体还是风评不佳,让人生怖。

“况且听伏公子所说,这一家常积功德,想必自己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八宝心微微一缓,暂时放下心来。

他鼓了鼓勇气,然而刚缓缓抬起头来瞥见妇人轮廓,就又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下了头,这低头速度远比方才抬头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这不是自己胆小,听闻狐狸精擅长幻术媚术,只要和他们对上一眼就不知不觉着了他们的道,深陷幻境而不自知。”

“咱们这些做书童仆人的还是要谨小慎微才是,这样才能最好保护自己家的主子。”

八宝低着头,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

妇人见状不由一笑,能够理解八宝的做法。

虽说人道天朝镇压寰宇,但那是属于组织的庞大力量,底下的人民还是凡夫俗子,没有着力量。

毕竟修行除了根骨、悟性之外还需要充足的资粮,豪奢富户自不必说,只要得宠,哪怕是猪都能培育成一个修行天才。

出身寒门贫苦之家的修行天才也能靠着跻身宗门组织,奉上忠诚余生,成为枝繁叶茂大树中的一份子从而获得资粮投资。

那些资质不足的普通人就都只能靠自己,有着机缘奇遇还好说,没有的话也就只能埋首于锅碗瓢盆之间,为着市井生计而筹谋计划,破不得三关,斩不了六锁,成不了得享大逍遥的长生之人。

谁不知道修行关系着寿数性命,谁不知道巅峰山景之美?

然而大多数凡人囿于资质和资粮,还是只能像申屠半夏的父母一般,即便有着修行功法在手,然而生活才是主要,修行只是偶尔为之,调剂身心的事情。

真要是沉迷于此,不认清现实,不自量力的强行修炼,那就是破门毁家之难。

甚至别说家庭,哪怕自身都极容易练得形体枯槁,血死髓坏,一命呜呼去也。

大周这种天朝还好,选拔人才机制完善,全民都有着修行之机,沧海之珠总能绽放光彩。

像是其他的弱小混乱国度,再是劣质的功法都是属于稀缺资源,没有着机缘福气,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哪怕你资质绝佳,还是只能在生活之中慢慢蹉跎,劳于形役,显不出真正天资来。

没有着力量,抗风险能力就极其小,生命就显得脆弱,心里没有着底气,畏惧能威胁到自己的神秘族类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不是哪位都像那位封刀卫一样,小小年纪就沉稳淡然,能与陌生妖怪谈笑风声,甚至计划筹谋。”

妇人想到这里,心底不由叹息一声,“或,这就是常人所言的良才美玉吧?”

唐福禄转了几圈,脸色有些难看,不由低声说道:“他们不会有事吧?毕竟是三条成精大蛇,这里面风险可不好把控。”

三三看着虚空没有回答,只是紧紧蹙着眉头,眼里的朦胧水雾越发浓郁。

这一刻她深恨自己能力不足,若是此时她有着高深修为,就不用干等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妇人微微一笑,宽慰着众人说道:“我夫君乃是法力境妖怪,伏公子又是资质出众,哪怕诛杀不了那三条蛇妖,也总能脱身而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话虽如此,但是妇人眼底深处还是藏着一缕化不开的忧愁。

毕竟自家夫君负伤,那位伏公子虽说来历神秘,可能有着不少底气,但妇人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耳鬓厮磨百余年,相守相依,这其中感情深浅,可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事,心中挂念,实是常情。

唐福禄挠了挠头,霍然眼睛一亮,认真问道:“夫人,你说你这是灵邸,那你能主持这间府邸吗?”

妇人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回道:“只能略微影响,这间灵邸虽然内布困阵、迷阵、杀阵,但是连我夫君都只能发挥一二威力,我就更不用说了。”

“我实力不足,又没有着灵石填充补益,开启维持阵法消耗太大,我支撑不了多久。”

“放在以前还好说,现在血蛇实力大涨,能支撑多久,我也不清楚。”

面对着这个不理想的答案,唐福禄有些心灰意冷,略一沉默,目光落在一旁的魁梧老人身上,沉声问道:“袁爷爷,你怎么看?”

袁老是他家的老仆,在他出生有记忆之时就在唐家呆着,资历十分老。

虽说是仆人,但父母隐隐间却对其十分敬重,不像是一般仆役。

他离家之时父母就曾有过叮嘱,说是事情不决之时可询问袁老意见,万不会错。

高大老人看出了少年所想,说道:“夫人叮嘱过我,一定要贴身保护好少爷,万不可有半点错漏损伤。”

他见唐福禄还要说话,想了想,只得更加直白说道:“况且伏公子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其用意,我若出去,万一那些蛇妖来袭,破了灵邸,反而不美。”

唐福禄扯了扯嘴角,默默点头,没有再说话。

“实力!”

“若是有着实力,哪里会不得已,哪里会无可奈何。”

少年心心念道,眼神炽热。

第一次出门经历风雨的少年,第一次对实力有了迫切的渴望。

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七章 法天象地

天上阴雨积云不散,晨光被死死遮挡住,半点都透不进来,天地间一片昏暗惨然。

随着一声闷雷,大雨哗啦啦就从天穹上直直落了下来,积水汇聚,地上的小水洼也随之渐渐多了起来。

朦胧水汽弥漫周遭,视线一时都有些模糊起来,看不见太远的地方。

伏尘手臂微微颤抖,有些乏力,酥麻痛感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不用看伏尘也知道,承受了方才纵掠如电的血蛇猛然一击,自己的双臂之上必然已经红肿一片,甚至出现淤青之色也属正常。

不过好在手臂挡住了,不然若是以头颅直接承受这一击,自己势必会被重创,无以为继。

哪怕身体有着五色封土和祝融精血这两大天材地宝的护持,但自己毕竟还只是凡胎第一关,神物威能内敛,自己尚不能完全将其力量完全发挥出来,只能略微运用其一丝潜能奠基。

面对着第三关的妖怪,身躯强度有所不及是理所当然的事。

伏尘暗暗思忖,体内气血却在滚滚流淌,滋润周身躯体,缓解着痛苦,有一点大冬天晒着暖洋洋阳光的舒适感觉。

“不过有着五色封土加固身躯,祝融精血驱动气血,只要不瞬间将自己打死,自己就还有着底气翻盘。”

伏尘抬起右手,擦掉嘴角的鲜血,微微一笑,眼神明亮。

三尺来长的血蛇微微抬起头颅,目光锐利看向伏尘,心中震惊莫名。

虽然说为了保险起见,刚才只是小小的一次试探,自己并没有用全力,但即便如此,也不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入境修士可以抵挡得下的。

“这个少年,身上肯定有问题。”

“莫非,是身怀异宝法器?或是吃了什么天地灵物,巩固根基?”

血蛇想到此处,心头顿时一热,眼中有些贪婪炙热。

若是异宝法器,就可倚为护道利器,不论是杀伐之器还是辅修之器,都可以让修士有底气走的更远。

毕竟异宝法器难得,对于不擅长炼器炼丹的山间野修来说更是如此,走过路过,死都绝不会错过。

若是吃了什么天地灵物也无妨,灵物灵气内含其身,其气血必然纯粹无比。

对于妖怪来说,这种气血纯粹强大的人类修士,就相当于一个人形大灵丹,吞之便可省却多年苦修。

“若是自己吞了,怕是立刻就能破开凡胎第三关,直入天人之境,修行神通,呼风唤雨,成为一地大妖王。”

“不过……”

血蛇看了一眼瘫倒在泥地里,再没有了声息的黑白二蛇,冰冷无情的眸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怒和心疼。

毕竟要想在实力为尊的法外修行界混得好,吃得开,没有一身超绝的实力,背后就必须要有强大的羽翼势力。

虽说对黑白二蛇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是血蛇多年来花费无数心血培育而出,这两个在蛇群中也算是天资聪颖,一向被血蛇倚为干将心腹,希望日后能有着大用。

现在说死就死了,多年心血付之东流,血蛇自然心中愤恨心疼。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行试探清楚这小子的底细。”

血蛇一向谨慎,这时按捺下心中的怒火,打定主意,决定先看看这小子身后有无后台,身上又有着什么底气。

免得招惹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失足成千古恨,多年苦修一朝散尽,那可就亏大发了。

“若是没什么来历,呵呵,失踪个把人想必大周也不会死抓着不放。”

“就算有些来历,只要家族在这龙河府内,还是可以筹谋一二,毕竟自己也不是没有着靠山。”

血蛇心中冷笑不已,锐利目光锁定伏尘,蛇信轻吐,阴恻恻说道:“少年,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诛杀我手下两员大将?”

“我们无冤无仇,只是找那个老狐狸的麻烦,你无端搅和进来,还是要给我一个理……”

望着盘踞在前方的血蛇,伏尘双眼清澈,古井无波,如禅定之僧,平静淡然,毫无烟火气息。

大敌在前,万不能乱了阵脚。

一旦心慌意乱,露出破绽,等待自己的只会是敌人的雷霆一击,无数次的生死之战,早就磨炼出了一颗处变不惊的纯净道心。

看着血蛇还在喋喋不休,伏尘没有多说什么,深呼吸一口气,双脚骤然发力,身躯笔直向前冲去,如离弦飞箭,迅猛而有力。

虽说这时候拿出封刀卫令牌,血蛇或有可能迫于封刀卫威势暂时退走,但自己所要之物就在其卧榻之测,不将其彻底解决掉,有着这么一尊第三关的蛇妖在一旁窥伺,自己实在难以心安。

财帛尚且动人心,何况又是那件东西。

再说黑白二蛇已死,孤家寡人的血蛇也已经现出行迹,计划已经成功了一般,焉有前功尽弃的道理?

看着直直冲来的身影,血蛇微微错愕,随后就是一阵恼怒。

“简直找死!”

“给我大!”

瞬息之间,只见血蛇的身躯开始急剧变大,身躯有水桶粗细,口似血盆,牙如剑戟,猩红的蛇信吐露,极为骇人。

硕大的血蛇嘶吼一声,电光火石之间,就蛮横的以头撞击而去,如巨锤攻城破山,声势雄浑骇人。

伏尘眼见着巨蛇凶猛扑下,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压来,没有半点畏惧。

伏尘轰然一跺脚,身子一扭,气血急剧流转,右拳凶狠砸在血蛇头颅正中。

“砰!”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伏尘右手一震,咽下涌至喉咙的一口鲜血,凭借着庞大的冲击力迅速向后退去。

血蛇头颅微微后仰,晃了一晃,似乎也在适应身上的变化,一时间居然没有乘胜追击。

“法天象地?”

伏尘狼狈落地,眯起眼眸望向血蛇的粗大身躯,喃喃自语。

血蛇听到此言,张了张嘴巴,恐怖獠牙露出,心中十分得意。

他原是自己摸索修炼,不久前天降机缘,竟然被大妖收为弟子,传下真法,这才实力大涨,将老狐狸逼得躲在灵邸中不敢露面。

第十八章 缠斗搏杀

血蛇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伏尘,心中暗暗自得。

山野妖怪大多是沐浴天地灵光,久而九之抓住冥冥中的一线大道生机从而得以成精化怪。

因此山野妖怪在修行界是出了名的悲凉凄惨,号称三无,即一无后台背景,二无资粮法宝,三无真传妙法。

除了一些天降大机缘,得了前辈传承的幸运儿,大多数的妖修其实都是在泥泞中摸爬滚打,苦苦追寻着成道机缘。

有的妖修会选择劫掠其余修行者,借其法决宝物以弥补自身不足;有的妖修则会托身他人门派,成为其门下驱役,以此换取资粮,谋得机缘生机;又或是谄媚上宗大阀,只要从他们手里落下一点,就足够普通妖怪受用不尽了。

血蛇觉得自己趁了大运,居然能拜入那位大妖门下,这下子修行功法和背景就都不用愁了。

修行大妖传下来的法决之后,血蛇才真正发现自己揣摩的功法,实在是粗鄙简陋之极,修炼效率极其低下,与神妙绝伦的大妖真传是云泥之别,两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修行真传法决打下的根基不但会更牢固坚实,日后受益无穷,在同境界修士中更是占尽便宜。

那些修行断章残篇或是自己摸索的浅薄粗陋功法的修行者,哪怕境界高一些,也难以抗衡那些修炼真传宝典的天骄。

要不是血蛇自修行妖蛇化龙决》来法力日渐增长,心中傲气自信也是水涨船高,生性谨慎的它才不会贸贸然就对伏尘出手,即便一个是知根知底的老对手,一个是修行浅薄的人类小子。

“小子,怕了吧?”

血蛇张了张嘴巴,目光阴冷,不怀好意的嘿嘿冷笑了两声。

“若是识相,就把身上的宝物交出来,弥补我折损两员大将的损失,还有刚刚冲撞我的无礼。”

血蛇晃了晃头颅,污秽的蛇涎不断自大嘴中流淌下来,腥臭至极。

闻着这气味,伏尘皱了皱眉,头脑微微晕眩,一阵乏力感顿时就涌上心头来。

这蛇涎滴落挥发,混合在空气中,一时间竟然让人有种阴冷浓重瘴气迎面扑来的感觉。

伏尘微微冷笑,看着血蛇庞大的身躯不屑道:“我还以为是法天象地,不过是其一二皮毛的天赋罢了,有形无神,糊弄一下别人还可,还想糊弄我?”

说罢,伏尘催动体内滚滚流淌的灼热气血,心脏处的祝融魔神红光微微一闪,转眼间就将侵入体内的微薄毒气逼出体外。

下一个瞬息,伏尘不退反进,一个踏步借力,飞速如箭矢般就又来到了血蛇跟前。

伏尘衣袖猎猎作响,此时脚尖一点,矫捷的身子如搏天飞鹰腾空升起,随后双拳如锤,轰然砸下。

血蛇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头颅不偏不倚,承受了伏尘的大力一击。

轰然巨响中,血蛇硕大头颅猛的下沉些许。

然而伏尘面上却不见丝毫喜意,眼睛微微眯起,转瞬之间手一撑,身子就像一侧猛然移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瞬间,一道凌厉劲风朝着伏尘袭来,杀机毕露!

血蛇尾部迅猛砸下,伏尘身子一偏,但左边肩膀还是被血影擦到,

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伏尘身子一顿,随后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以更快的速度向一旁落去,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泥坑。

血蛇见此,冰冷的黑眸中不由流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笑意。

实力的绝对差距,可不单单是熟练的战斗技巧和勃发不止的战意能够弥补的。

若是都只谈唯心的话,那还要境界实力干什么?

高高在上的圣人早就不知道被哪个疙瘩角出来的修士给拉下来了。

血蛇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嘲笑一番伏尘的不自量力。

“勇气可嘉,然而实在愚蠢。”

不过血蛇的眼中也有些犹豫,伏尘的不凡他看的出来,能在凡人第一关就能承受他的几次重击而不死,怎么可能普通平凡?

有着这份底蕴,再加上其显露出来的战斗技巧和沉稳心性,此人不是大家族大门阀的子弟,就是哪家宗门高人苦心培养的嫡系亲传。

普通的寒门子弟哪怕有着滔天机缘,一时间也难以转化成自己的实力,更别说耳濡目染下的不凡的见识和眼界。

“不过事已至此,得罪已经得罪了,别人背景不简单,难道自己还是孤儿不成?”

“只要除去伏尘,吞噬其精血筋骨,得其法宝器物,天人境界就近在眼前。”

“哪怕身后势力背景不如,大不了自己逃逸出龙河府乃至定州便是,天人境界的妖怪,只要愿意伏低做小,小心行事,天涯海角哪处去不得?”

血蛇稍微想了一会儿,斟酌利弊之后决定不再顾忌许多,直接将伏尘杀死再说。

血蛇不再犹豫,血盆大嘴张开,低下头颅径直向地上的伏尘扑去。

伏尘仰面朝天,身体微微颤抖。

骤然强行发力之下,不但使得气力一时不济,肌肉也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尤其是后肩,更是如同骨头寸寸碎裂一样,让人疼痛难忍,体内气血亦是凝滞难行,运行速度缓了许多。

在危机的逼迫下,伏尘心脏急剧跳动,深藏在体内的祝融血珠散发出大量的精气生命力。

一呼一吸间,源源不断的精纯血气向着伏尘周身冲刷而去,暖洋洋的热流渗透进血肉筋骨之间,躯体就在这不断修复过程之中变得越发强大坚韧。

只要再有几息时间,伏尘就能恢复气力,重新搏杀。

然而时间上却已经来不及,血蛇转瞬便至。

电光火石之间,站在一旁的老人顾不得疼惜手中宝器,运用法决一摧,手中的幻神珠就绽放出一道湛蓝光辉,耀眼夺目。

与此同时,血蛇眼睛瞬间迷茫,身子不由一偏,竟然向着旁边扑去。

“砰!”

如被攻城巨石撞击,大地仿佛都晃了一晃。

硕大的蛇首轰然倒在伏尘一旁,大口中塞满了大量的泥土,滑腻的泥浆飞溅,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深坑。

第十九章 五雷令牌

滂沱的大雨中,一切都好像瞬间陷入了静止。

伏尘周身气血滚滚流动,在四肢百骸之间游走。

一呼一吸间,伏尘身上的乏力感就如冰雪消融,转瞬就消失不见。

澎湃的气血冲刷着伏尘全身,就连后肩传来的剧烈痛苦这时都减弱了许多,充盈的气力此时再次回到身躯里。

眼角瞥见血蛇砸倒在一旁,一时间还没有缓过来。

伏尘深深呼吸一口气,一脸平静,漆黑的眸眼里却是战意勃发,如平静海面下汹涌澎湃的暗流,宁静中却蕴藏着绝大的力量,危险至极。

没有丝毫犹豫,伏尘手一撑,便翻身而起,向着旁边的血蛇直直扑去。

伏尘拳出如虹,呼啸风声中,带着红黄二色淡淡光芒的拳头再次狠狠砸在血蛇头颅正中。

“轰。”

砰然巨响中,血蛇微微一僵,刚抬起些许的头颅再次被狠狠打落进深坑,泥浆飞溅,污水横流。

血蛇此时终于自幻境中清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阴狠之色,硕长的尾巴霍然移动,携着凛冽的风声再此向伏尘身后袭去。

伏尘早有预料,脚尖一点,身形随之一动,便向旁边侧滑横移丈许。

粗长的血色鞭影从伏尘身边掠过,除了掀起一阵狂风,毫无建树。

伏尘眼睛死死盯着血蛇动作,面色平静,这时不进反退,双脚一踏,再次向前直冲而去。

方圆之间,伏尘腾挪随意,身上蒙蒙罩着一层淡淡的黄光,这是土行元力护身。

与此同时,伏尘浑身气血流淌无滞,隐隐红光自皮肤下透出来,特别是拳头上,红光肉眼依稀可见,散发出炙热的祝融气息。

每一拳打在血蛇身上,都好似一枚烧红的烙铁一样印在其身上,即便是坚逾精钢的血色鳞甲也抵挡不住这神意气息的侵袭。

灼热的拳意不断叠加累积,血蛇只觉得体内犹如有一个个熔炉猛烈燃烧。

极致的炙热带来极致痛苦,使得它气血翻滚,越发癫狂,攻击没有了章法。

伏尘背后祝融魔神虚影隐约浮现,荒古凶霸的气息弥漫周遭。

大雨落在灼热扭曲的虚影上,空气中竟然升起了白色朦胧烟雾,衬得伏尘如魔亦如神。

血蛇速度太快,伏尘即便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还是神通不敌天数,偶尔躲避不及,只能被轰击中身子

然而伏尘身上黄光弥漫,挡下了血蛇撞击在身上的大部分力道,剩余的力道最多只能让其体会到五脏移位般的痛苦感,却已经不再致命。

再加上伏尘心脏处的祝融精血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精气血气,时时修补损伤的肌肉筋骨。

因此在这猛烈的撞击轰击之下,伏尘除了需要承受着体内的剧烈痛苦之外,肉身体魄反倒在这样的磨炼砥砺之中一点点强壮坚韧起来。

看着和血蛇缠斗不休的伏尘,老者微微张大嘴巴,心中震撼不已。

“怎么可能,凡胎第一关的人类修士居然能和第三关的妖怪硬刚肉身强度?”

“虽然一直都是落在下风,但能和天赋异禀的血蛇缠斗这么久,我还是只能说……”

“变态,真是变态!”

老者目眩神迷,过了一会儿,心中不由苦涩道:“这就是名门大派子弟的风采吗?普通修士和强大天骄的差距就是这么大的吗?”

老者感觉三观尽毁,他虽然囿于一亩三分地,但也不是不知道天骄的强大之处。

不过扪心自问,他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强大的凡胎第一关的人类修士。

“即便在地域广大的龙河府,这位伏尘公子的资质怕也至少在前五之列吧?”

“假以时日,就又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啊。”

老者怔怔想着,心中滋味复杂,五味杂陈,不知是羡慕,还是苦涩,亦或是嫉妒。

突然这时,一声大喝传来,“快,就是现在!”

老者一怔,随后便瞬间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犹豫,法决一掐,一道令牌眨眼间就化为一道虚影自其大袖之间飞掠而出,在血蛇头顶半空盘旋飞舞。

令牌通体由雷击枣木制成,长五寸五分,阔二寸四分,厚五分,正面雕有龙蟠剑身,背面则刻有雷令符文,四侧周围雕刻有二十八宿名。

“敕!”

老者手指向前一点,一道霹雳雷霆就自令牌上浮现。

令牌微微一颤,上面缠绕的电光雷霆就径直落下,向着下面的血蛇劈去。

“五雷令牌!”

血蛇一惊,就催使法力使出防护法术。

只见虚空中无数晶莹雨珠微微一顿,就要凝聚成水光护罩。

然而血蛇法力本就不多方才维持体型和伏尘缠斗了许久,早就消耗了许多,一时间居然后继乏力了起来。

“轰!”

下一刻,闪电雷霆及身,血蛇身形不由一顿,只觉浑身酥麻疼痛,气血一滞,一时间居然控制不住了身躯。

伏尘觑准时机,手掌一翻,赤焰连弩就凭空出现在手中。

伏尘一扣机括,弩身上细细密密的符文咒印依次亮起,耀耀发光。

与此同时,嘣的一声,一道极细微的机簧声响起。

赤红短细的弩箭毫无征兆地瞬间消失在赤红连弩上,闪电一般,以极恐怖的速度撕裂重重雨帘,向着血蛇极速飞掠而去。

“嗖。”

极细微的破空风声被哗哗的风雨声掩盖,显得无声无息。

坚硬锋锐的赤色符箭直接射入血蛇的大口中,坚硬的皮膜和肌肉此时如同玩具摆设一般,丝毫抵挡不住箭矢的汹汹来势。

“噗。”

电光火石之间,箭矢深深没入血蛇口中,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箭矢消失的地方一篷血花飞溅出来。

再一次感受到剧烈的痛苦袭来,血蛇不由仰起头颅发出凄惨悲鸣。

弩箭一停,箭身上的奇阵就被触发,火焰状花纹瞬间亮起,狂暴无比的火焰灵力刹那间就从符箭上喷涌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

赤红如血的火焰之花层层绽放,轻而易举就将血蛇的头颅炸成粉碎,血蛇的哀鸣声瞬间随之停息。

啪的一声,血蛇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倒在地上,砸在伏尘的身前,溅起了一地的泥水和血水。

第二十章 真龙血煞

水桶粗细的巨蟒横在泥地中,它的头颅已经完全爆裂开来,炸开的血肉和白骨都凌乱的四散在泥泞地上,周边血水横流。

赤红色火焰如跗骨之俎,在附着到的血肉鳞片上不停燃烧着,阵阵奇异的烤肉香气不断传到鼻间来。

老者低头见到这幅景象愕然不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纠缠许久的老对手终于死了,老者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一想到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妖怪就这样死了,百年苦修付之东流,老者顿时就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来。

除了哗哗不停的倾盆雨声,四周陷入一片沉寂沉沉,世界仿佛一下子清静了下来。

伏尘收起手中的赤焰连弩,闻着鼻间传来的炙烤烧焦味,心里微微放松了下来。

“总算是死了。”

对于伏尘和老者而言对抗血蛇并不难,难的是要将其彻底击杀,不给它逃跑的机会。

不然血蛇逃跑之后,以他第三关的实力在一旁窥伺,无论是伏尘还是老者都难以防备。

就是为了寻求一击必杀的机会,伏尘才会和其不断缠斗,消耗其法力,并将祝融拳意打入其身体中,灼烧引动其气血,勾动其怒火,使得它陷入疯狂颠乱的境地,忘记逃跑。

磅礴的秋雨哗哗落在大地上,伏尘从乱糟糟一片的泥地里站起,这时浑身湿透,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堪。

他身上的白云服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破损不堪,上面的吉祥云纹被撕裂损坏,其间勾勒的法阵阵纹也已经无效,这件堪称低级法器的衣服已然是完全报废。

即便能够修补,也需要花费大量的银两金钱,还不如上报官府,凭借童生的身份以优惠的价格重新购得一件划得来。

不过府试在即,伏尘只要通过,官府自然会有更高档的法器灵衣赐下,以显圣天子和朝廷对士子的优渥恩宠。

伏尘走到老者身边,看见他面上隐隐浮现出一缕灰意,不由微微皱眉问道:“毒气又发作了吗?”

老者抬起头,视线投在伏尘身上,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原先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这时看着居然有些冷冽逼人。

若说老者先前是看在伏尘封刀卫的身份才高看他一眼,心中还仗持着高出伏尘不止一筹的修为而隐隐有些傲气的话,现在那些傲气已然全数收敛消散了。

无论是熟练狠辣的战斗技巧还是缜密无比的心思考量,亦或是扎实无比的修行基础,这些都让老者大开眼界,心中震惊不已。

老者扪心自问,若是单对单和伏尘捉对厮杀,他还真没有信心能成为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语气温和回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催使法力,使得原本镇压下去的伤势又有点复起,多调养几日就好了。”

老者说罢,手一招,悬浮在虚空中的五雷令牌就又回到了手中,珍而重之的收到袖子里。

这五雷令牌和幻神珠一样,都是老者得到的前辈遗物。

不过相比幻神珠子,五雷令牌品阶还要更胜一筹。

修行者的道行修行有高低上下之分,修行者的手中所持的法宝器物亦有品阶之分。

凡器、法器、宝器、真器、灵宝……

凡器乃是普通凡兵,寻常匠人皆可打造的物品,其中上佳者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不过其中并不含禁制,法力无法催动加持,威力有着局限性。

法器则是禁制不全,里面含有些许符箓,略有些灵异,普通世间有些能力的道人做法事时所用的就是此物。

至于宝器,制作所用的材质较好,这也是宝器这个词的来源。

这个等级的法宝只有上百年乃是数百年的老庙传承中才有,属于代代相传,精心培育的法宝器物,至少蕴养有一道完整的地煞禁制。

真器则是已孕有一丝真灵,略通人性,一些小门派的镇山之宝也不过如此了,十分难得,至少内含一道天罡禁制。

伏尘手中的天阴聚煞瓶就属于真器,只不过其中真灵散尽,等阶超过宝器,却又算不得真器,算是处于两者之间的半真器。

灵宝则为先天奇珍,有天地本身烙印,内含先天真阳神禁,可遇而不可求,许多修士甚至终生都未能得见一面,堪称神话中的物品。

无论对于哪方势力而言,灵宝都可镇压自身和宗门气运,永远都嫌不够多,一旦出世,就能掀起一场浩大风波。

这些法宝每阶又分四层,分别为下品、上品、珍品和绝品。

幻神珠是下品宝器,五雷令牌则隶属于珍品宝器。

单单就这两件法宝来说,老者就可称得上富得流油了,更别说他还有一座安身立命的灵邸,内含玄妙灵阵,既可阻敌杀敌,亦可汇聚周围灵气,加快自身修行速度。

难怪血蛇会一直找老者的麻烦,这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不止是人类社会,妖怪之中也是有着仇富心理的。

这等身家,别说身无长物的血蛇了,便是天人境界的妖怪见了心中也要起邪念。

只不过血蛇太过贪婪,想要独吞宝物,加上老者又是谨言慎行,极少露财,除了血蛇这个老邻居外谁也不知道他竟然如此富有。

不然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者早就不知被四面袭来的妖怪给死撑粉碎了,哪里能活到现在?

或许,这也是因为老者积善行德,所以天地护佑?

伏尘瞥见地上的庞大蛇躯,心中一动,就从神镜的须弥空间中取出了一只青色小瓶。

伏尘心念一动,就见手中的青色小瓶上青光隐隐闪现,与此同时空气微微震荡虚空中就传来呼啸震荡之声。

过了几息,就见血蛇庞大的身躯逐渐变小,同时身躯上逐渐弥漫出一股赤红血雾,在虚空中一股牵引力的作用下逐渐向着瓶口移动,最后没入其中。

渐渐的,血蛇再次变回了原来的三尺长短身形。

只是相比开始的样子,这时候的血蛇不但头颅彻底消失不见,身躯也是干瘪瘪的,上面的血色如玉鳞甲也是变得黯然无光,仿佛经历了长久的岁月而逐渐风化。

先前除去的黑白二蛇也是一样,身上浮现淡淡血雾,逐渐被青玉小瓶汲取储存,身形也在逐渐变得干枯起来,没有先前的不凡模样。

很快,略显干瘪的尸骸中再也没有了血雾浮现,所有的血雾都被集齐到了伏尘手中的青玉小瓶中。

伏尘低头一看,只见血雾凝结,居然化作一条通体血红的独角小蛟在瓶中悠然游曳。

见此情景,伏尘眼睛一亮,心中不由一喜,喃喃自语道:“真龙血煞?”

第二十一章 如月弯刀

“不,这还算不上是真龙血煞,只是血脉精气之中混杂了一丝真龙血煞罢了。”

“真龙血煞乃是强大的真龙陨落后精气溢散,与地脉煞穴勾连结合所形成的煞气精华,乃是七十二种上品地煞之一,数量稀少。”

伏尘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心中暗暗忖道:“天人境界的修士修行需要用到煞气,以煞气淬炼己身,砥砺神魂体魄,打磨法力,低等级的煞气还好,洪荒地大物博,普通的煞穴地脉也并不难找。”

“但那些高品质的,乃至于七十二中最上品的煞气就极为难得了,不是数量稀少就是被各大顶尖宗门霸占着,天人境界的修士往往求之而不得。”

“因此这类修行必备物品在黑市仙坊中价格十分高昂,普通散修除非得到了大机缘,寻觅到一处天然煞穴,否则是用不了这等高品质的奢侈煞气的。”

“自己手中的也并不是纯正的真龙血煞,数量也稀少,但无论是用来融墨入符,还是炼制丹药都有着不小用处,价值也算不小。”

“更何况,这对自己来说还有另外一重作用,这倒省去了自己日后的一番功夫。”

想到这里,伏尘微微一笑,心情十分愉悦。

这时念头一动,青色的天阴聚煞瓶就自伏尘手中消失不见,被放入了万墟神镜的须弥空间之中。

天阴聚煞瓶乃是专门用来收纳煞气的法宝,自己手中的又是件半真器,所以倒是不虞会有法宝禁制被浓烈煞气污损消磨,以至于破损漏煞的风险。

老者将五雷令牌收起来之后,就来到了身形干枯的娇小白蛇身旁,法力一引,白蛇旁边一个米粒大小的碎片就被其摄入了手中。

老者法力贯入,上面原本就因为主人身死而越显脆弱的精血禁制立时就崩溃开来。

瞬息之间,米粒大小的白色碎片便扩大开来,变成一柄如月的骨质弯刀,妖异之中透出逼人的杀气。

老者姿态很低,一边将骨质弯刀递给伏尘,一边解释道:“这便是那血蛇的法器,有时也会赐予给他麾下的黑白二蛇将暂时使用,我小女腿上的伤便是此物所致。”

“想必此次血蛇就是将此物暂时给予了白蛇使用,然而白蛇死的太快,却是没有使用的机会。”

伏尘接过弯刀,仔细观摩,只见这弯刀乃是由一洁白如玉的灵骨制成,似乎是蛇类的牙齿,上面有着天然的玄妙灵纹浮现。

灵纹上还零星散乱刻画着几个奇形怪状的符箓,破坏了灵骨整体的美感,这是血蛇祭炼之后留下的粗糙痕迹。

伏尘不由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了,只是一件上品法器。”

“材质不错,只是可惜祭炼的手法太过粗糙,不但没有充分利用灵骨的本身灵性和威力,反而画蛇添足,以粗糙浅陋的祭炼符文破坏了灵骨本身的符文烙印。”

“若是放在炼器行家手里,不说真器,一件好些的宝器总是能炼制的出来的。”

老者惊奇看了伏尘一眼,笑呵呵道:“公子所言极是,观这灵骨,应该是一位强大的妖怪死亡后所遗留,材质极佳。”

“只是可惜这血蛇没有什么好的炼器手法,却是平白浪费了一个好材料。”

说到这里,老者心中也是不由叹息。

伏尘想了想,将弯刀递给老者,说道:“此次能诛杀血蛇一行,你的功劳也是甚大,这件法器你就收下吧。”

“日后若是能寻得炼器行家,未尝不能洗去血蛇留下的符箓痕迹,真器是不奢望,但是一件上好的宝器却是有很大一番把握的。”

对于这件法器,伏尘并看不上眼,等会他要去取的就是一件无匹的杀器,怎么还会将这放在眼里。

至于三三、朱沛阳他们,不是与此物相性不合就是刀身上妖族痕迹太重,凶厉之气犹存,并不适合他们。

老者摆了摆手,笑着拒绝道:“公子此行帮我除去了大敌,老朽感激还来不及,怎好贪婪收下这件法器,再说我身上也并不缺什么法宝器物,有着幻神珠和五雷令牌就足够了。。”

伏尘望向老者,哑然失笑说道:“你虽有这两件宝器,但树大招风,修为不到一定程度还是不要轻易露出才是,否则容易招致杀身之祸,这件弯刀法器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老者闻此,也不再拒绝,伸手接过将法器收好,施了一礼就恭敬说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顿了一顿,老者又道:“公子是否现在就要前去悬剑村?老朽知道路径,可带公子前去。”

伏尘眯着眼睛抬头望向远方,摇头道:“不用,你毒伤在身,还是早些回去借助灵邸镇压治疗,不然越是脱得久,治愈起来就越是繁琐麻烦。”

老者点了点头,白蛇肉身虽然脆弱不堪,但这毒液却着实厉害,因此这时也不矫情多言,施了一礼就转身离去了。

天降不雨不歇,然而伏尘心中却是一片炽热。

血蛇的血脉精气之间互相有着联系,方才伏尘使用天阴聚煞瓶收取煞气精华之时就感应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血煞气息。

大雨中伏尘辨了辨方向,向着先前感应到的地方大步直行。

不多久,伏尘就来到了一处洞穴前。

闻着鼻间传来的一股腥臭之气,伏尘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感应到洞**没有危险气机后,伏尘想了想,内心保持小心警惕,行动举止却是干净利落,直接大踏步进去。

刚一进去,一股阴寒之气就混合这腥臭味扑面而来。

伏尘眉头微微一挑,“难怪那血蛇会盘踞在此处,除了悬剑村对它的本能吸引外,这洞穴本身有着奇异之处。”

“洞府天生阴寒,虽未形成天然煞气地脉,里面的阴寒玄煞之气却也不少。虽纯度不够,但对于蛇类来说,已经称得上是一处宝地。”

“不过对于凡人而言,这阴寒玄煞之气却是大大有碍自身寿命,即便是修士,除了那些修行毒功魔功的另类之外,也少有喜欢这等环境的。”

第二十二章 长生妖魔

洞穴里面阴暗潮湿,望眼过去,四处都遍布着蛇类,大大小小,花花绿绿,应有尽有。

只不过这些还未化成精怪的普通凡蛇此时都寂寂无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都已经死透了。

“血脉禁制么?”

“因为血蛇死去,所以在血脉联系之下,这些蛇也都一同死亡了,这血蛇倒是好狠的心性。”

伏尘目光微微一动,注视到这些凡蛇和黑蛇白蛇死后一样,身上都有着丝丝缕缕的血色丝线浮现。

这是血蛇给予它们的血脉精华,既可以如同天材地宝一般提升蛇群的天资禀赋,使得蛇群之中诞生妖怪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也可以凭此而有着血脉上的联系禁制,一念生,一念死,死生都系于血蛇一蛇之身。

“这血蛇出身不凡,手下又有着天资上佳的黑白二蛇将,再加上这能催生妖怪的血煞之气和控制之法,若是没有我此时出手,数百年之后这血蛇说不得还真能修成正果,成为盘踞一方,叱咤风云的大妖王。”

“毕竟自身不凡,麾下又有着诸多羽翼势力,只要有点时间慢慢积蓄实力,出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

伏尘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摇摇头,“即便没有我,有着前世那件事,这血蛇还是没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伏尘不由哑然一笑,“这血蛇还真是倒了血霉啊,明明有着这样的好条件,却两世都出不得头,最终籍籍无名死去,这运道,还真是不济!”

伏尘心中感叹一番,不再犹豫,手一动,青色的天阴聚煞瓶就又出现在手中。

万墟神镜虽说损伤颇重,一时还缓不过气来,无有征战杀伐之用,但这储存取物不需耗费神镜多少元气,却是可以用得。

似乎有着天然的吸引,青玉小瓶一浮现就散发出一股吸力,瓶身上青光闪烁,空气呼啸声骤然响起。

伴随着虚空中的牵引之力,洞**的无数小蛇身躯上都逐渐弥漫出一股或微薄或浓郁的血色雾气,向着瓶口移去,随后没入其中。

天阴聚煞瓶中的独角小蛟一声欢鸣,没入瓶中的血色雾气就自动向着小蛟身边汇聚,融入其躯体之中。

过了几息,空气中的呼啸鸣音就渐渐淡去。

与此同时,洞**的无数小蛇的肉身也都干瘪了下去,原先融入躯体的精血煞气此时全被抽离出去,身躯上的血色线条也随之黯淡下来,几不可见。

很快,空气中就不再有血色雾气浮现,所有的血煞精华都被天阴聚煞瓶吸取容纳,洞**的呼啸之音彻底湮灭散去,小瓶身上的清光也收敛不见。

洞中异象消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伏尘低头看去,只见独角小蛟身形比之先前又涨大了三分,此时在天阴聚煞瓶中悠然游曳,显得十分欢欣愉快。

它身上的细细鳞甲如红玉晶莹,上面神光闪烁,越发显得峥嵘不凡。

伏尘心中微微一喜,将天阴聚煞瓶收入神镜的须弥空间中,暗暗忖道:“有了这些血煞精华,应该就不用担心不够用了,即便还有着一些缺口,也容易想办法,不用花费太多的时间心力。”

将天阴聚煞瓶收好,伏尘就开始在洞**搜索起来,看看有没有修行可用之物。

诛杀妖魔之后,搜战利品往往是最令修士激动的。

若被诛杀的是个身家富庶的妖怪魔修,修士得了它们的全部家产,往往下面几个境界的修行资粮都有了。

蜀山的大剑仙们都是这样发家致富的,缴获到的物资能用则用,不能用就在坊市出售变换成可用的修行资粮。

这样一步一步,虽说是风里去,血里来,但也能攫取到充足的资粮喂养本命飞剑,不会因为要养成本命飞剑的缘故而落后其余修士境界太多。

同时这样还能打出自家威名,蜀山剑仙杀力之大、杀性之强闻名四方,蜀山门人往往一到便能令妖魔闻风丧胆,丝毫不敢造次。

不过很可惜,伏尘运道不好,血蛇很穷很穷,是一个典型的妖族苦哈哈。

洞府里既没有即将成熟的天材地宝,也没有威力巨大的法宝器物。

伏尘找了一圈,却只找到了几个破损的钱袋子,里面都是些琐碎的银钱,这是被血蛇捕杀的凡人所留下来的。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道令牌,一面雕刻着一黑色大蛇,周身细鳞,身边幽幽黑水环绕,如若万水君王,摄人心魄。

另一面则是一只巨大黑蝎,赤目九尾,周边黑云翻腾不休,尾端狰狞的弯钩隐匿其中,若隐若现,十分恐怖骇人。

“是他们?蛇蝎二精?”

伏尘见到令牌,心中不由就是一惊。

这两位可都是长生境界的万年大妖魔,别说现在了,便是对于前世半步长生的自己来说,那也是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的强大存在。

“不,不对。”

伏尘皱了皱眉,脑海中记忆闪现,口中喃喃自语道:“距离他们脱困而出还有一段时间,不可能是他们两个。”

“若说记错,那也不大可能,毕竟这两位都是妖族高手,来历又非凡,脱困而出一事可谓是轰动一时,自己断不可能记错。”

“既然这样……那么……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暗手了。”

“手下的势力吗?”伏尘心中暗自盘算着,“若是这样的话,情况就好得多了。”

“只要过得一段时间,自己倒也不惧这两个凶焰滔天的大妖魔,况且这两位还未脱困而出,单单只是手下势力的话,自己却也不怕。”

伏尘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心中暗自思索着。

“只要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和身份位格,凭借天赋才情引起大周朝廷和封刀卫重视,自己身上就有了一道护身符,无论谁想动自己,都得考虑朝廷和封刀卫发怒的后果。”

“再者说,即便是那两位手下又如何?阻我成道者,自当不吝杀伐,焉有优柔寡断之理?自然是当断则断。”

“一步慢,步步慢,即便再让自己选择一次,这血蛇,自己也必要诛杀绝灭!”

想到这里,伏尘露出一丝冷笑,心中沉静如海。

第二十三章 悬剑古桥

大雨如瀑,落在苍茫的大地上,耳边尽是哗哗雨声。

不一会儿,伏尘就出了蛇洞,循着道路痕迹,来到了一处破旧的人类村庄。

这村庄十分破旧,里面大多是茅草屋,其间点缀着几间质量好些的泥砖房,甚至还有着占地颇大的青瓦房。

不过这些房屋大多已经坍塌了,留下的尽是些残垣断壁,没有丝毫人声人烟,一派荒凉残破的景象。

不过村口还是有着一方石碑,石碑也很是破旧,半倒掩映在憔悴的荒草野树之间。

也是伏尘敏锐,换做寻常人来看,怕一时还会错过。

拨开覆盖在斑驳石质碑面上的枯黄野草,三个古体篆字就赫然映入伏尘眼帘。

“悬剑村。”

伏尘心中一喜,“村子在这里的话,那么东西就应该是藏在那个地方,悬剑村的西北方。”

再拨了拨碑角的野草,又有几行小字露了出来。

“冉贤。”

辨认出字迹模糊的几行字里的这两个字,伏尘再没有犹豫,直接转身离开,向着西北方向前行。

大雨中伏尘向前疾行着,地方很近,没过多久,伏尘就来到了附近一处波涛汹涌的壑谷前。

这河水浑浊,波浪汹涌,黄豆大小的雨点噼啪砸落下去,泛不起一丝声音。

伏尘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暗忖:“记得前世也就是在这一两年,一道剑气便自此处冲天而起,若雪白虹光,照彻四方,辉耀定州。”

“方圆十里之内,剑气所至之处,尽数被犀利磅礴的剑气碾成齑粉,这还是有着数位深不可测的长生境大能联合出手,在剑气爆发之前便将其约束削弱,乃至接引至域外虚空之中,否则整个龙河府都要被毁去大半。”

“出了此事,龙河府急忙呈报上去,圣天子大怒,责令定州官府严查,各级门派协同调查,不可疏忽怠慢,然而此事似乎涉及隐秘,因果错乱交杂,寻常修士难以卜算,最后还是由玄空易派一位擅长梅花易数的风水大师出手,才最终查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伏尘回过神来,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先行搜索探查了一下周围。

此处也有着一处石碑,但却更为破旧,已经碎裂成大大小小的石块,若非整体还拼凑在一起,勉强有着大致轮廓,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一块石碑。

石碑破损风化严重,上面的字迹已然辨认不清了。

四周都没有人类和妖物活动的痕迹,只有一些小动物留下的足迹。

这些足迹也并不多,此处看起来没有丝毫异象,仿佛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处湍急河流。

伏尘心中微微放下心来,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看来还没有人或者妖物发现此处,筹谋许久,终是要有收获了。”

伏尘不再犹豫,寻了一处地势不那么险峻的小坡下去,纵身一跃,就跳入了波涛汹涌的河水之中。

“噗通。”

浑浊昏黄的河水中溅起一朵水花,伏尘身子没入其中,不见踪影。

伏尘不断下潜,一丈,两丈,三丈……

越往下,天光透不进来,周围视线就越是黑暗模糊。

冰冷的河水不断向着伏尘压迫而去,在压力的迫使下,伏尘心口处的祝融精血不断逸散出精气元力,随着血液的流动冲刷全身。

伏尘体内的炙热气血充沛,滚滚而动,水中阵阵寒气刚刚逼近,就自动消融,再也感觉不到寒冷。

片刻之后,伏尘双脚触到一片湿软,却是到达了河底。

“雷水洗目!”

伏尘心念微动,目中雷光闪烁,灵光隐现,却是催动了魂海中的万墟神镜。

只要不行镇压杀伐之事或是自亿万里外牵引人的魂灵来到神镜之内,就无需花费神镜本身太多元气,像这样稍微借用其一二威力还是可以偶尔为之。

雷水洗目之术乃是瞳道中的一门系列法术,这门法术除了有雷水洗目之外还有金水洗目、木水洗目等等。

虽说名称很多,其实也是一脉相承,大体运行脉络是一样的,只是淬炼所用原料不一罢了。

譬如金水洗目,目中就可凝聚兵戈之气,绽放金芒,统摄神兵,刺人杀人,无往不利。

木水洗目亦是如此,可以御使木行元力,乃至于衍生出一系列的木系神通。

而雷水洗目虽无兵戈之利,也无磅礴生机催使,却可御使雷霆,于镇邪压鬼一道有着奇效。

此处虽无鬼怪现世,但瞳道法术本就有着提升目力的效果,因此这时伏尘眼中雷光隐隐,四周黑暗便瞬间退去,一切都纤毫毕见,十分清晰。

河底满是厚厚的湿软淤泥,旁边还有着一些水草和不知名的陌生鱼类。

伏尘保持警惕,虽说血蛇和其属下都已经被自己除去,但这里保不准还有着其他妖怪潜藏。

小心使得万年船,大意之下,阴沟里翻船的例子可是屡见不鲜。

不过还好,此地一片平静,除了水流声,再没有别的精怪出现。

很快,伏尘就发现了几块硕大的巨石,上面还雕刻着繁杂的花纹,此时静静躺在河底,如同沉睡一般,宁静而祥和。

“千年前悬剑村原名余阳村,另一边则是洪泽村,两村隔江相望,两岸百姓亦是隔江相望。因两地有着通商和联姻关系,所以时常有百姓互相来往。本有着一桥连通两方,结果桥年久失修,渐渐难堪大用,百姓行走其上十分危险。”

“此地有一名为冉贤的富户,见此不忍,便联合诸方出资,主持义修。桥梁修建完成之后,有一道士云游来到此地,言三十年后此地有蛟龙作祟,此桥必遭劫难。”

“冉贤将信将疑,但为了两地百姓,还是恳求道士赐下解救之法,道士感其心诚,便留下了一把法剑,言将其悬挂于桥拱正中,便可消除此难,随后飘然离去。”

“冉贤原想奉金留名以作感谢,但道士不为所动,径直离去。见道士不求名利,冉贤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于是便依言行事,将道士所留法剑悬挂在了桥拱正中。”

第二十四章 走蛟化龙

“见道士不求名利,冉贤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于是便依言行事,将道士所留法剑用铁索悬挂在了桥拱正中。”

果不其然,三十年后此地雷雨大作,山洪瀑发,洪水泛滥,一蛟龙欲由此而过,走蛟入海,化成纯正龙身。

这蛟龙性子骄戾,一路行来都是兴风作浪,导致水漫沟壑,浪打良田,泽野千里,冲垮百姓家园,偶有江中行船碰见,便会被卷入巨浪漩涡之中,落得个颠覆沉没,支离破碎的凄惨下场。

恶蛟一路呼风喝浪行来,很快就来到了冉贤主持修建的石桥前。见石桥拱正中悬挂的法剑,恶蛟心中震慑不安,便盘卷于峡沟涧壑之间,想要堵水翻桥而去。

不过有着法剑加持作镇,神通难行,此举谈何容易,恶蛟见此无法,只得于桥拱之间冒险穿越。

电闪雷鸣,蛟龙穿行桥洞之时,法剑感妖气而动,深深刺进蛟龙之身。蛟龙大惊大怒,奋力挣扎之下使得链接法剑与石桥的铁索断裂,蛟走剑亦随之去,不知踪影。

村民虽不得见此异象,但在雷雨之夜却也闻得野外蛟龙哀鸣之声。

没有蛟龙施法,第二天很快便雨过天晴,村民来到石桥前,见法剑不知所踪,便知三十年前道人所言不虚,正是他所赐下的法剑保住了这连通两地的石桥和自家村子。

“为了纪念道人和冉贤的功绩,余阳村更名为悬剑村,洪泽村更名为无名村,并各自在村前和桥头竖碑铭文,记叙此事来由,以为功德。”

伏尘走上前,抚摸着巨石上刻着的吉祥云纹,心中喃喃自语。

“此后,桥低悬剑之法逐渐流传开来,甚至成为一种习俗传统。特别是在水系发达,水患众多之地,更是时常请法师道士前来做法,并留下作镇之剑,用来使得蛟龙无法作祟,风调雨顺。”

“虽说这些法剑威力不一,但只要是有着真正道行的法师道士留下来的,即便没有斩龙屠蛟的威力,也可对一方水域下修行有成的龟鳖蛇妖起着震慑作用,保护四方平安。”

“不过真正厉害,显现于红尘的法师毕竟不多,为了保护桥梁和一地平安,也会有当地百姓向官府请愿,请求赐下法剑,用来震慑妖邪。”

“官府则是会考虑斟酌,对于那些真正需要的地域便会赐下人道法剑,虽无兵戈利器之威,却也有着人道愿力附着其上,足以警醒那些凶戾的水中妖物。”

“而这些法剑,也都被称之为‘斩蛟剑’,或者‘斩龙剑’,在这些法剑的时时警醒震慑之下,性格猖狂凶戾的蛟蛇在走蛟化龙之时都会注意收敛自己的凶性,不会肆意使出驭浪驱风的神通,兴风作浪。”

“这样既避免了江河暴涨,洪水泛滥,百姓良田被淹,家园被毁的结果,也避免了蛟龙自己作恶太多,最终被高人斩妖除魔的下场。”

“至于蛟龙和插入龙身的斩龙剑去了哪里?”

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凝实感,伏尘微微一笑,心中透明,“应该就在此处了。”

伏尘移了一步,弯腰一抚,浑浊河水中就见一截粗大狰狞的白骨显现了出来。

“果然。”

伏尘这时不再吝惜神镜威能,连连催动神辉,很快,一颗灰白色的巨大头骨就自河底沉积的淤泥老沙中完全显露了出来。

蛟龙遗骨!

伏尘目中灵光闪动,冰冷黑暗中的一切此时都是纤毫毕见。

硕大的头骨静静地横在枯寂的河底,空洞的眼眶足有着磨盘大小,尖锐而狰狞的龙齿如剑戟般肆意纵横交错,弥漫着一股冰冷森然的寒意。

“根据前世披露出来的传闻,这头恶蛟受到重创之后再也无力走蛟化龙,只得半途而废,想要寻觅一处良地治疗伤势,回复生命元气。”

“不过那一夜蛟龙哀鸣之声响彻千里,早已经惊动了周边许多修士,桥下悬剑和蛟龙受创一事也很快就传播开来,尽人皆知。”

虽说蛟龙非是纯正龙族,却也是龙之属,更别说还是这等即将化龙的巨蛟,真正可以说全身都是宝。

蛟龙血可炼丹入墨,蛟龙肉食之也可以强健躯体,增强天赋禀性,蛟龙骨也可以用来制器炼宝。

还有蛟龙丹,吞食之人若是机缘上佳,甚至可以衍生出天赋神通来。

“龙族虽说现在势微,不再有远古之时任天地主角的霸气傲然,但在洪荒中却也算得上一方底蕴深厚的顶尖势力,何况其又有着镇压四海的庞大功德护身,旁人难以轻辱。”

“即便是修为通天彻地的大能,若是没有着由头也不会擅自捕杀一位纯血龙族。”

“当然,那些性情暴戾,为害四方的孽龙并不在其内,众人都能堂而皇之对其出手。对于这些屠龙者,龙族表面上也不会有着为难问责之意。”

不过犯错的龙族不好寻,犯错的蛟龙却是着实不少。

究其原因,便是蛟龙性格大多暴躁易怒,特别是在走蛟化龙之时,更是风雨随身,动辄便能将周边地域化为千里泽国,所犯罪孽深重,除之不但能获得其全身家当,更能收获一大笔人道功德,何乐而不为?

“也是为此,除了那些平日行善,走蛟时有着功德自行护佑身心的蛟蛇外,大多数的走蛟化龙的蛟蛇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龙族对此十分苦恼,虽说它们认为蛟龙的血脉不纯,并不视蛟龙为自己的一份子,但走蛟之后化成龙身却可以收入龙族麾下,增强自身实力底蕴。”

“不过有着斩蛟剑镇压警示走蛟之时的蛟蛇,却也使得不少蛟蛇竭力收敛心性,唯恐触犯大周威严,最终走蛟成功,化为龙身,投入龙族势力麾下。”

“亦是因此,龙族也是十分感激那位赐下法剑的道人,虽说损失了一位即将化龙的强大龙属,却冥冥中挽救了更多蛟蛇的性命,对于龙族气运,有着不小的裨益作用。”

“桥下悬剑的风俗之所以能如此快速风靡大周各地,其中怕也少不得龙族在后面推波助澜。”

“不过天朝在里面应当也发挥了不小作用,毕竟江海湖泽大多被视为龙族的自留地,此举无异于将威风树在了龙族面前。”

“只不过人道势大,且人族与龙族关系一向不错,加上此举又的确有益于龙族,所以这才同意,甚至最终主动起来。”

“譬如将龙首雕刻在桥梁之上,用来喝阻蛟龙,使得其不敢为恶,这等风俗背后,或就有着龙族的影子。”

第二十五章 灵骨宝书

冰凉荒寂的河底,曾经强大无比,泽野千里的恶蛟此时身化白骨,一动不动,没有了丝毫的生气。

“蛟龙受创之后,定州修士都是闻风而动,欲屠蛟龙,并且寻得龙身上的强**剑。”

“不过恶蛟本身就是半步化龙的强横存在,神通不小,其身上的法剑似也有不沾因果之能,寻常修士难以卜算。”

“真正的大能一则有的看不上这点好处,二则似乎其中牵扯到的也非常人,故而也就没有出手,任蛟龙隐逸而去。”

伏尘微微摇头,“没有着真正的强力大能出手,一群普通的修士哪怕将此地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发现蛟龙痕迹,许久之后,修士们见无法建功,只能不甘离去”

“至于蛟龙,虽没有大能对其出手,但其本身日子也不大好过。”

“法剑刺身,犀利剑气如浩大山岳镇压其上,蛟龙难以将其拔出。”

“龙躯上的伤口也是血流不止,毁灭性的剑气萦绕在伤口上,驱逐镇压一切力量,蛟龙纵然有一身滔天神通也不能治愈。”

“蛟龙无法,只得再次回到石桥处,看看有无机缘除去体内法剑。不过千年之后,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蛟龙最终还是死在了此处。”

“按前世说法,千年之后,石桥年久失修已经彻底断裂,蛟龙布下的遮掩身形的阵法也都散去,尸骨和法剑这才都露了出来,得以重见天日。”

“而后断桥旁有妖类斗法,法剑自鸣,牵连之下爆发出惊天剑气,毁灭周边地域,造成了难以修复的永久性伤害,这才最终惊动了圣天子,派人前来彻查此事。”

伏尘目光幽然,“那相斗的妖类是一血蛇一黑狐,应当就是胡老和血蛇妖。”

“至于涉及到那位道人的信息却没有完全被披露出来,参与调查此事的修士和官员都是讳莫如深,刻意的回避了。”

“不过结合前世的只言片语,自己倒是隐隐了猜测。”

伏尘靠上前去,可以看见灰白色的巨大蛟龙头骨上密布着很多神秘繁复的纹路符文。

“是灵骨宝书!”

伏尘摩挲着蛟龙骨上的神秘符文,内心喃喃自语。

“可惜千年之后,灵骨已经腐朽,上面的咒印符文也都模糊不清,难以显现,无法揣摩其间的宏奥深义。”

伏尘手上触及的骨文脉络很是粗糙,有的变形,有的中断,有的甚至大片大片的消失不见,上面附着的力量也都消散,这灵骨已经是彻底报废无用了。

但凡血脉非凡或是实力强大者,其体内都会生出灵骨。

灵骨上面的纹路符文记载着道纹,血脉非凡者可以继承先辈遗泽,天生就能拥有灵骨,实力强大者也可以在后天修行中逐渐强化骨骼,潜移默化在上面烙印下自己道的痕迹。

灵骨有多有少,有强有弱。

多者遍及浑身,少者甚至可能只有一只指头,强者记载的神通宝术可以焚山煮海,力拔山河,弱者也许就是一阵微风,一团水雾,差别极大。

通过观摩灵骨上的符文烙印,不但可以从其中领悟出强大的神通宝术,甚至可以逆推出该强大种族的天赋神通,人族很多神功宝典最初都是在这样的观摩领悟中逐渐摸索出来的。

伏尘微微一叹,心中有些遗憾。

“一条走蛟化龙的强大蛟龙,身上灵骨铭刻的法则道印必然无比强大,即便自己前世半步长生,眼界再高,也定能给予自己不少启发和收获。”

“不过相比那件法剑,这灵骨就算不得什么了。”

“灵骨铭刻的法则道印再强,也终究有着替代品。”

“况且自己现在实力未复,眼光虽存,实力却是不济,哪怕灵骨完好摆在自己面前也是有心无力,得不到真正的好处,只能领悟一些旁枝末节,边边角角。”

“那柄法剑却不一样,虽不说仅此一把,却也是世间少有,若论两者珍稀程度,便是十条蛟龙也比之不上。”

“世间有无数金行奠基之物,这法剑堪称其中顶尖,自己得之便是大幸,至于别的,倒是都不重要。”

伏尘放下心中惋惜,眼神一凝,就瞥见了蛟龙口中纵横交错的锋锐龙齿。

伏尘心中一动,数了一下蛟龙口中龙齿,发现果然少了一根。

“看来机缘巧合之下,那根缺少的龙齿脱落龙躯之后便被冲离此处,最后却是被那血蛇给拾到,炼制成了自己的法器。”

“一饮一啄,倒也是因缘际会。”

龙骨灰白无光,再无丝毫灵气,伏尘自龙首起,顺着龙躯起伏的痕迹往后细细探查搜寻。

不过几步,伏尘就见到一柄长形剑条斜插在蛟龙颈后,剑刃深入龙骨,前后通透。

幽暗无光的水中,长剑黝黑,为淤泥水草所盖,难辨身形,看不出丝毫不凡来,就如同一柄再寻常不过的被遗落在河底的劣质长剑。

“光华内敛,神物自晦吗?”

伏尘了然,心中一喜,刚要走上前去取剑,一股凶煞之气就自剑上绽发,扑面而来。

伏尘心里一惊,不由停下脚步,听着耳边隐隐传来的痛苦怨恨的哀鸣之声,脸色有些难看。

“难怪那位会将这剑留在此地,原来即便是他,最终也未能祛除这历经无数杀戮所孕育出来的浓重煞气吗?”

“或,对他而言,这只是一场失败的尝试?一个劣质品?”

伏尘面上有些犹疑,不过随后神色就又立马变得坚定起来。

“筑基灵物自己可以寻得,但大多是普通寻常之物,真正的顶尖灵物哪有那么容易寻得,都是天地间有数的存在。”

“若非那场旷世大劫的存在,自己永生永世都不可能获得此物筑基,哪怕只是碎片。”

“想要收取降服法剑,就必须扛过剑身上的煞气迷劫,这既是考验,也是反噬。”

“过了便可得到至宝筑基,打下无人能比的修行基础,不过便要煞气迷心,沦为剑奴,永世不得翻身。”

伏尘眼睛微微眯起,走到蛟龙骨架之上,凝视着面前的长剑,微微一笑,伸手就握上了剑柄。

第二十六章 诛仙剑器

“轰!”

瞬息之间,伏尘就感觉手中刺痛无比,好像此时握着的不是剑柄,而是锋锐冰寒的剑身一般。

眨眼间,伏尘手中一热,肌肤瞬便便被犀利剑气割裂,赤红的鲜血不断涌出来,但还来不及在水中散去,便被剑身汲取,没入其中。

“已经变成一把凶剑?”

伏尘目光一凝,鲜红的血液自手上的伤口不断溢出,飞速流向所持长剑。

与此同时,长剑嗡鸣,一股可怕骇人的凶煞之气,直直冲向伏尘的幽幽魂海。

祖窍魂海之中,混沌一片,唯有正中央有着一点紫色生成,缓缓旋转运行,晶莹星光照彻四方黑暗。

魂海之中的凶煞之气凝成了一头体型庞大的狰狞蛟龙,浑身血红,周身弥漫着股股黑气,张牙舞爪,十分张狂。

一双充满暴戾混乱气息的血色眼眸觑见远处的纯粹明亮,蛟龙不假思索,咆哮一声就向着镇压中央的紫色星辰飞去。

紫色帝星乃是伏尘凝聚帝星神韵和帝星之力形成,内含伏尘魂灵,是伏尘最根本的法道之基。

一旦紫色星辰破灭,伏尘不但法道根基被毁,还会伤及魂灵,严重者甚至会痴痴呆呆,从此沦为一个疯癫妄人,再也难以清醒过来。

血蛟几乎瞬息便来到紫色星辰面前,星辰很小,只有血蛟的眼睛大小,这时一只被无尽怨念、罪孽、煞气所笼罩的硕大龙爪往下一拍,瞬间便要将星辰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伏尘身形自紫色帝星上显现出来,身形朦胧光亮,面目也都笼罩在璀璨星光之中,模模糊糊,让人看不大真切。

眼见蛟龙扑来,伏尘伸手一点,无尽神光转瞬间就自星辰上绽发。

蛟龙被漫漫神光一照,微微一止,惨嚎一声便十分慌乱的瞬间往后退去。

血蛟身形微微散乱,然而过了几息,身上污秽血光闪烁,消散在虚空中的凶煞之气重新汇聚,稍微破损的身形立刻就又变得完整起来。

不过蛟龙虽无事,但望着前方越发璀璨的星辰光芒,还是踟躇不敢前进。

“这血蛟乃是罪孽杀伐之气所化,里面还掺杂了千年前那头蛟龙临死时候的怨恨不甘,虽说没有诞生出灵智,却仍旧残留着一丝生物本性,本能畏惧着更为强大的力量。”

伏尘站在星辰之巅,遥遥看向远方的血蛟,心中了然。

“帝星力量品级极高,单论质量足以碾压蛟龙残念,但是无奈魂海中存储的星辰之力数量太少,杯水车薪。”

“现在只是暂时恐吓住了蛟龙,要想真正对其造成致命性的不可修复伤害,还是力有未逮。”

虚空之中,血蛟突然一声大吼,一道犀利的剑气就从其眉心显现。

有着深藏体内的剑气相合助力,血蛟胆气一壮,克服心底的本能恐惧,身上血色神光缭绕,黑气弥漫,便又再次扑向前方的尊贵星辰。

伏尘目光一凝,手一挥,手中就凭空出现一面明亮宝镜。

这宝镜的光滑镜面之上映照出青蒙微光,无穷无尽的法则道韵凝聚其中,衍化出亿万周天各色星辰,衍生出亿万大千小千世界,映照出无数惊才绝艳的天地人杰。

道神祖佛、剑仙人皇、大魔巨妖一一出现,有的肉身横渡星河,有的一剑斩破天穹,有的张口吞食亿万生灵。

“不过是一道残破神念,一丝逃逸的凶煞剑气,在我的主场,居然还敢如此放肆?”

伏尘神情平静自信,说话之间,轻轻转动宝镜,迷离镜光无声无息的自然挥洒映照。

只见在宝镜照耀之下,血蛟瞬间便被定在原地,随后寸寸碎裂,化成一团黑红血雾。

剑气不甘,隐隐颤动身形,想要脱离空间束缚。

犀利的剑气虽然量很少,但质量却是极高,神镜在其挣扎之下,也是神光流转不休,镜身微微颤动。

伏尘见此心念微动,帝星紫光汇聚,就遁入手中神镜之中。

紫光进入,神镜光芒就是一盛,充满杀戮气息的剑气瞬间就被摧毁,自动融入血蛟的残念之中,点滴不存。

“想要借体重生?”

伏尘微微挑眉,面上带着点点玩味之色。

没有犹豫,青青镜光再次接引落下,将黑红血雾团团裹住,碾压磨灭。

黑红血雾中隐隐约约有长剑成型,然而镜光一落,只听得一声惨叫,长剑就彻底崩灭开来,湮灭不见。

“这蛟龙也是大佬了,居然能想到用全身精血反向炼化法剑,残魂入住法剑之内,李代桃僵,化成法剑剑灵。”

“难怪被那位重新炼制之后,这法剑的凶性还会这么大,看来是上面的禁制被蛟龙炼化出了一个小缺口,导致里面封存的煞气逃逸出来了一丝。”

“就像是一栋房子,原本窗门紧闭,里面的东西都被锁着。”

“但现在有一个小偷想要成为房子里的主人,那就必须要打开房门才能够进去,在里面烙印下自己的痕迹,掌控里面的一切。”

伏尘彻底明白了,“不过蛟龙最后还是功败垂成,身死灵灭,只能将残魂附着在溢散出来的一丝剑气上,期待着能够夺舍重生。”

“可惜,却是碰上了自己。”

“有着神镜镇压魂海,帝星统摄诸方,除非有着针对魂灵的重宝仙器,单单只是一片残魂,哪怕是蛟龙恶魂,也能完全镇压下去,不受损伤。”

在青青镜光的不断碾压下,黑红血雾不断崩解消失,身形渐渐变小,转化成一丝丝玄之又玄的力量被镜光汲取。

原本淡薄的镜光渐渐变得浓郁起来,温润如水,青翠如玉,湛湛生光,越发显得神异。

伏尘心中一喜,“看来这次不但能够补全动用神镜消耗的元气,甚至还能有剩余,可以有着补益。”

伏尘睁开双眼,掌控肉身的感觉再次传来。

伴随着的还有手心阵阵的刺痛,即便没有了蛟龙残念的故意引导,但长剑还是本能汲取着伏尘的鲜血。

“是感受到了血液中的祝融精气么?”

伏尘见此,反而一笑,“看来前世传言果然不虚,此剑未能诞生剑灵,亦或是剑灵被人生生抹去,否则上清剑宗和玉虚宫怎么都置之不理?”

“即便品阶再高,威力再强,没有着剑灵主持,此时还是如同死物一般,无法反抗。”

伏尘哈哈一笑,掐动法决,一层血红色的光辉就自其手向着长剑蔓延,将长剑笼罩了起来。

这是伏尘前世偶得的一门以血炼器的法门,虽说不是正道,但剑走偏锋之下还是有着一定效果。

血炼之术一使出,长剑就停止了汲取血液,变得安静了下来,没有了那种嗜血疯狂的感觉。

感受着冥冥间和长剑的一丝联系,伏尘不由松了一口气。

“有着这丝联系就好办了,只要日后逐渐加深炼化,自然便能将此剑化为己用,供自己驱使杀敌,随己心意。”

思虑片刻,伏尘回过神来,手一抬,便将长剑完全从蛟龙骨中拔了出来。

长剑一出,灰白色的蛟龙就好像彻底失去了一层保护力量,逐渐碎裂崩解成细小的骨沙,散落在原地。

伏尘一抖,剑身上的污泥烂垢便全部脱落下来,露出了银白色的剑身。

与此同时,两个字赫然就映入眼帘,“诛仙!”

第二十七章 云中道君

荒野灵邸之中,下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渐渐的收了,只有微风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带来阵阵寒冷。

然而冷风刚刚吹拂进来,便如阳光下的冰雪一般,很快就被屋内暖炉散发的热气消融,让人察不出半点寒意。

灯火幽幽燃着,烛照一室光明。

伏尘盘坐在榻上,身上与血蛇一众搏杀时穿着的白云服已经破损不堪,便交给三三丢弃了。

此时重新换上了一件崭新的黑丝金边锦服,眼眸黑亮,剑眉入鬓,风流韵致中透着淡淡的威严和贵气,让人见之忘俗。

伏尘将古朴长剑放在双膝之上,只见昏黄灯光照耀,修长且锋利的剑身上银光隐现,看上去杀意十足,锋锐无比。

“诛仙。”

伏尘摩挲着剑身上篆刻的这两个小字,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喜色。

“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金仙血染裳。”

“这便是诛仙四剑的诗偈了。”

伏尘伸手握住剑柄,气息感应之下,长剑表面光晕流转,森寒锋锐之气隐隐透出,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昔日盘古涅槃寂灭,元神分化三清,分别为太清道德天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又可称之为老子、元始、通天。

这三者为盘古元神所化,乃是盘古正宗,天生便有大功德、大资质、大机缘,拜鸿钧道人为师之后,便分别立教证圣,掌有天道权柄。

其中老子立人教,元始立阐教,通天立截教。

因截教有教无类,广渡世人,所以势力渐渐壮大,最后为三教之中最为鼎盛者,号称“万仙来朝”,风头一时无两。

“诛仙四剑便是截教的立教至宝,当这四把剑和诛仙阵图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能组成截教的护教大阵——诛仙剑阵。”

“诛仙剑阵执掌天道杀伐,号称“天地杀伐第一”,杀性之强、杀力之大,无与伦比。”

“剑阵之中变化莫测,里面杀机无限,危险万重,一圣立之,非四圣不可破。”

“稍有不慎,即便是圣人也会被斩破圣躯,伤及本源,有碍大道。”

“不过,自己手中这个应该只是赝品。”

伏尘看着自己手中的古朴长剑,仔细观摩端详,只见剑柄处果然有着一朵祥云图案雕刻其上。

祥云图案隐藏在剑柄繁密的灵纹图案中,若不事先知晓,仔细寻找,常人极难发现。

“云中道君。”

伏尘不由促狭一笑,“果然是他的盗版。”

云中子乃是洪荒有名的大能,虽说战力不是顶尖,但却是一等一的福德真仙,历经大劫而不灭,其滔天的福运机缘令无数大能艳羡不已,恨不能以身代之。

除了其滔天的福运之外,这位大佬最出名的便是喜欢炼制法宝,堪称阐教门下最擅长炼器之人。

单论名气威望,圣人之下能与其媲美的炼器大家就只有通天道人的亲传大弟子,截教大师兄——多宝道人。

不过云中子炼制的法宝大多都是盗版,番天印、捆仙绳、八卦紫绶仙衣等许多大名鼎鼎的法宝都曾被其仿制过,可谓是山寨盗版之始祖。

听闻其曾经为了炼制番天印,特地跑到北海去寻找到了一处无人仙山,撅山根,收灵脉,最终成功炼制出了一件有着番天印七八成威力的仿制品。

也是由此,云中子盗版山寨之名传遍洪荒,被后世专门仿制法宝灵物的徒子徒孙奉为这一脉的祖师爷。

不过想必云中子也是苦笑不得,他仿制法宝一是个人喜好,二则也是为了自身大道,在炼器之中体悟大道真理,从而增进道行修为,所炼制的法宝不说有原版的十分威力,但也有着七八成。

而现今这些人呢,只是为了满足许多修士的猎奇与虚荣之心。

所炼制的法宝别说有原版的七八成威力了,有的压根就没有丝毫威能,只有无比强大的光影视听效果,华而不实。

所以在路上碰见有人手持混沌钟,头顶玄黄塔,脚踏太极图,诛仙四剑身边绕时千万不要怕,这位八成是个骚包的富二代,并不是什么天命之子。

云中子炼制番天印时还有着一件小趣事,在洪荒广为流传。

他所寻觅到的那块无人仙岛并非无主之物,而是北海龙宫一位老祖宗的心爱物。

那位龙族老祖宗一回来,看到自己的仙山宝地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当场便要发作。

幸而云中子与那位龙族老祖宗也算是相熟老友,最后赔礼道歉,方才将此事揭了过去。

“大劫倾覆之下,天道受损,诛仙剑也是破碎陨灭,化成无数细微碎片洒向洪荒大地。”

“其中就有着部分碎片被云中子得到,手痒之下,云中子便想要重新炼制一把诛仙剑,以证己道。”

“自己手中这柄,应当就是其初次练手,炼制失败的废品。”

伏尘心神沉入长剑之中,只觉长剑之内蕴养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符箓禁制。

这些纷繁复杂的灵纹符箓组成浩大的先天真阳神禁,足足有着一十六重。

这十六重先天真阳神禁犹如十六条锁龙巨链,将正中一点豆粒大小的寒星团团围住。

这豆粒大小的寒星散发着浩瀚炽热的剑气,铺天盖地,只是由于被剑身内的重重禁制死死禁锢囚禁,因此威能半点都透不出来。

“不,还是有着破绽。”,

可以感应到,完美无缺的禁制出现了残缺,有着一个小缺口,只是由于旁边的禁制的封禁牵引,破灭诸天的剑气一时才寻不到路径,透不出来。

“这是恶蛟以其毕生修为血肉为祭,破出来的缺口漏洞?”

“不,不可能。”

伏尘皱了皱眉,“虽说恶蛟也是神通绝世,乃是可以镇守一域的绝世妖王,但真要和云中子这样强大的神话仙人比较,无疑是蝼蚁与大象的差距,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或,就是此剑本身炼制就不完美,禁制之间未能完美联系在一起,有着残缺缝隙,这才被蛟龙钻了个空子?”

第二十八章 诛仙法相

灯火照亮一室,四处都是寂寥一片,除了透进窗的风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伏尘目光灼灼,心中暗忖:“诛仙四剑乃是先天至宝,强大无比,单论威力品阶,便是在圣人法宝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即便破灭之后,本身材质也极难融化,回炉再造。”

“因此云中道君这才设立了这等奇异禁制,以禁制的封绝之力隔绝残破剑身威力,到需要时再引导出来,诛灭诸天仙魔。”

“就如同地球时代的核电厂一般,诛仙剑碎片便是其核反应堆,十六道先天真阳神禁便是限制和引导核能转换的装置和设备。”

伏尘叹了一口气,“禁制本身并无威力,只是起着限制和传输诛仙剑碎片威能的作用,平时是围墙,用时则为通道,通过调节禁制便能释放并且调控诛仙剑碎片的威力。”

“只是云中道君还是棋差一招,诛仙剑威力太大,所含凶厉之气过盛,竟然使得原本应该完美无缺的禁制运转出现了不协调。”

“这一丝不协调很微弱,甚至不是炼器高手都发觉不出来这一点瑕疵。”

就像是一栋坚固的牢房,原本应该水泼不进,风雨不漏,但有一处房体却偏偏搭错了一点,房体薄弱了一点。

若是平时自然也无碍,但是偏生里面关押了一头绝世凶兽,这点瑕疵就成了最终的破绽。

“蛟龙的血祭只能说是扩大了这种瑕疵裂缝,然而即便没有蛟龙,千年万年之后,这柄法剑的禁制也将逐渐消解,释放出里面的诛仙剑碎片来。”

“对于云中道君而言,这样的作品只能称之为失败品。”

“何况诛仙凶厉,这柄法剑禁止约束不了它的煞气凶气,终究还是会堕落成一把凶顽魔刃,不合云中子的福德之性,自然也就不吝拿出,玉成好事。”

“不过,即便法剑再是废品,里面的诛仙剑碎片终究还是真实不虚,自己最需要的也就是那一点至高至强碎片。”

伏尘看着掌中长剑,满心欢喜,“对于自己而言,有着强大禁制约束其凶厉,再有一丝缝隙供自己汲取金行之力进行筑基,简直再是适合不过。”

“何况汲取完里面的诛仙剑碎片的金行元力之后,剩下来的长剑对自己而言也是珍惜无比,强大坚韧,锋锐无比,可以作为自己的随身兵刃。”

“不过,接下来最重要的还是借诛仙宝剑完成金行筑基,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伏尘期待着,“火、土二行已经完成,金行近在眼前,至于剩下的水行以及木行,自己也都有眉目了。”

“五行相生相克,一旦奠定了五行大道,对于世间的绝大多数法术神通自己都可快速上手修习,后续发力更是远超同辈,毕竟五行之间可不单单是一加一的关系。”

想到这里,伏尘不再犹豫,开始收摄心意,沉心静气,陷入冥想之中。

人为小天地,天地之五行便如人身之五行。

伏尘默默运行《白帝斩仙经》,观想的却不是深刻在脑海中的霸气长刀,而是细细揣摩手中长剑中蕴藏的那一点诛仙杀神,破灭诸天的意境,在脑海中逐渐形成观想图。

《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乃是五行大道纲领,既可以汲取五行之气遵循前人步伐,修炼前辈法相,也可因地制宜,自行发展。

只不过若是因例循旧,大道便畅通无比,前面境界一览无余,因为前人已经走过,一步步都已经十分清晰。

而若是不止依靠筑基灵物筑基,更是要领悟其真意,将其化为自己根本大道的一部分,便是脱离了前人窠臼,再次走出一条道来。

诛仙剑乃是最为顶尖的杀戮金行灵物,以其为自己的五行大道根基之一,必能铸造出更胜一筹的根基。

诛仙四剑,分别为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以及绝仙剑。

其中诛仙最利,无物不破,戮仙最凶,触之则身消神融,不得超生,陷仙最快,剑遁无双,绝仙诡变,变化无穷。

“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金仙血染裳。”

“这诗偈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四剑各有特色,亦是象征了当世四大剑道,即利、凶、极、化。”

“诛仙为利剑,取的便是杀伐剑道中的锋锐之意,无物不破,无物不斩,挡在前面的一切防御堡垒,都要在剑锋下支离破碎,沉沦永寂。”

“即便是虚空,也可斩给你看!”

伏尘引动着法剑内的一缕诛仙剑元入体,进入身体时,便感觉身体经脉一阵刺痛传来。

锋锐无双的诛仙剑元在体内经脉通过时,便自然而然将深藏在经脉中的杂质碾碎湮灭,令经脉在剧痛中迅速的成长,变得更为的开阔和坚韧。

诛仙剑元进入肺部后,便沉积于此,化为一个充满无数锋锐金气,但却沉寂无比,一动不动的皓白世界。

伏尘沉神凝思,寂静心神,观想西方金德诛仙法相。

冥冥之中,充满锋锐金行元力的皓白世界突然活了起来,无数金行元力向着中间汇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了一柄造型古朴,充满凛冽杀意的通天仙剑。

周围的金行之力不断朝着古朴仙剑汇聚而去,使得其身形越发的凝练清晰。

与此同时,仙剑本身也会吐出丝丝缕缕的锋锐金力,这些都是经过仙剑炼化,听从伏尘心念的金行元力。

伏尘心念微动,散发着凛冽气息的金行元力就自肺部开始向着周身经脉行去,破灭杂质。扩充经脉。

力道三重炼筋之境,终是达成!

黑沉沉夜幕之中,外面的寒风惊掠而过,留下阵阵不绝的风声。

昏黄的灯火柔光中,伏尘蓦然睁开眼,眼中神光隐现,锋锐逼人。

伏尘张口吐出一口白气,白气脱口而出,冲出三尺有余,虚空中传出微微啸声,良久才消散不见。

“金行筑基已成,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逐渐汲取法剑内含的诛仙元力巩固金行根基,充实底蕴便行。”

“这却是水磨工夫,半点急躁不得,自己也正好在这段时间,寻找到接下来修行所需的木行和水行灵物。”

第二十九章 剑元魔刃

黑色夜幕之中,伏尘旁边的厢房,有一人影伫立在窗旁,此时双眼望向伏尘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是……诛仙四剑的气息?”

人影深邃目光望过去,口中喃喃自语,“对,不会有错,如此磅礴的,可以破灭一切的毁灭杀机。”

“不过,这怎么可能?”

“明明先前十几年看着都是很普通的样子,一个小县城的人杰罢了。”

“难不成他是这次大劫的应命之子之一,只是一直以来都是隐而不发?”

高大魁梧的人影皱了皱眉,心中疑惑不解。

“袁老,已经很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唐福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不知道明天尘哥要不要走,天气这么冷,在这里休息两天也是好的,不过就是伙食太差,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没什么特色。”

“嗯?袁老,你在看什么?”唐福禄见没有回应,不由问道。

袁老自沉思中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笑了笑道:“没事,刚才我见这窗户被风吹开了,这才过来关上。”

“嗯。”唐福禄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只是吩咐着:“那就这样吧,早点休息,这一路虽不说风餐露宿,但也着实颠簸苦闷,”

“这里是灵邸,自然有法阵预警守护,又难得有软床暖炉,无需太过小心谨慎。”

“是。”老仆点了点头,转身退下。

……

屋内一片寂静,窗纸却微微明亮,透出了光来。

盘膝坐着的伏尘睁开眼,眼睛有着奇异莹润的光泽,他的皮肤上也都有着光彩闪烁,晶莹无瑕。

身上有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促使他不断进化,五脏六腑、皮肉筋骨髓,所有的一切都处在蜕变进化之中,缓慢而坚定。

这是祝融精血,五色封土,还有诛仙剑元的共同作用,他的身躯越来越强大,即便是现在五行筑基还未完成,但是单论肉身强度,一般的真气境强者也比不上他。

伏尘望向手中长剑,只见感应之下,其内藏的锋锐杀伐之气已经减弱了一丝,这是由于诛仙法剑里面的至纯剑元被伏尘汲取了部分的缘故。

剑元乃是诛仙剑的本源,五行属金,最为锋锐肃杀,也是这柄法剑最珍贵的地方。

“剑元被汲取完之后,法剑就不能再孕养化出诛仙剑气,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个空空的剑壳。”

“不过这样反而对自己有利,诛仙剑元被汲取之后,自己也不用害怕法剑禁制会突然崩毁,定时炸弹突然爆炸,里面的诛仙剑气跑出来,‘砰’的一声将自己炸个粉碎。”

“诛仙剑至精至纯的本源被自己汲取完之后,其身上杀伐无数的凶煞之气却会留下来,逐渐浸染同化法剑禁制,使其变成一把至凶魔刃。”

伏尘眼睛发亮,心中暗忖:“魔刃虽然凶险,但更多却是考验道心一类,只要道心无瑕,撑得住煞气侵袭,心神心性反而会在磨炼之下更加坚韧晶莹,对日后的修行也有莫大好处,更别提还能御使魔刃,护道卫道。”

下床。

伏尘将手中的长剑收入神镜的须弥空间中,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诛仙法剑事关重大,哪怕盗版货众多,一般人不会过多在意,但保不齐就有着眼尖的行家里手。

因此在找到合适的封匿剑鞘之前,最好将法剑放置在神镜的须弥空间中,省的横生风波,到时候反而不美。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上清剑宗可一直都在搜寻诛仙四剑的碎片,何况自己手中这柄法剑不止和上清剑宗有着渊源,还和玉虚宫有着纠缠。

若非上一世诛仙剑气彻底爆发之后,诛仙碎片也是元气大伤,对于上清剑宗和玉虚宫已然成了鸡肋,这两派怎么会平平淡淡的就那样收场,早就在上一世就掀起一场风波,相互纠缠,相互扯皮起来。

天边已经微亮,大日虽还未升起,却已然亮出了一道金边,悬浮在天际,逐渐蔓延开来。

雨已经彻底收了,伏尘看向周围,青石板上还是湿漉漉的,不时还有着一两滴雨水沿着屋檐滴落下来,噼啪掉在台阶上摔成粉碎,为大地再添一分湿润。

伏尘望向旁边种植着的花草树木,只见上面也是挂满了水珠。

偶尔一阵微风传来,细枝嫩叶承受不住,便左右轻轻摇摆,上面的水珠便滴落下来,发出细微的声响。

在感应之下,伏尘只觉得花草纹理清晰可见,雨水露珠的滴落速度也比以前感觉的要慢了一些。

伏尘微微舒展身躯,只觉全身筋骨强健,气血澎湃勃发,身体强度比之昨日又强大了许多。

之所以会如此,便是因为诛仙剑元在淬炼全身筋骨的同时,亦会影响淬炼到皮肉,相当于再次巩固了前面两重境界的根基。

待得五行奠基完成,五行轮转之下,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遍及全身,淬火砥砺,五行之力交融于一身,身躯还会加强。

相当于他人筑基以此,伏尘却是足足筑基了五次,而且还都是以顶尖的法门,顶尖的灵物完成筑基。

这样的雄浑无比的修行根基,即便是在无比辉煌的黄金大世之中,也是最为顶尖的。

而像是其他一些二三流宗门,即便修为比伏尘更高,达到真气境,甚至是元罡境,单论身体强度的话,都只是相当于伏尘筑基火行根基,或者火土两行根基的强度,更别提完成完整的五行根基之后了。

须知,越在后面,筑基造成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不止是开始的身体强度会有差距,还会影响到真气、元罡的精纯度,乃至后续法术神通的威力。

一步差,步步差,这些差距逐渐累积到一起就会成为天壤之别,一者在天,一者在地,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同样境界的修士,战力却天差地别的原因。

哪怕同为顶尖传承,也有上下好坏之分,而伏尘这样的传承,无疑是最为强大顶尖的,日后修炼出来的神通法相,也将远远强于他人。

第三十章 交好之举

另一边,灵邸的深处,有一间占地颇大的房间,正中央摆着一个硕大的炼器炉,足足有着两人高。

房间的地砖上烙印有繁密复杂的阵纹,这是收集灵气,驱动真火的玄妙法阵。

炼丹炼器不比画符写字,十分耗费精力灵气,花费的时间也特别的长。

低品阶的可能只需要几个时辰,或者十天半月,一件凡器就出来了,但是高品阶的,宝器、真器一类,动辄便是几年,数十年,更有甚着甚至以千年万年为单位,才能孕育造化出一件灵宝来。

这么漫长的时间,别说凡人,就是天人境界的修士都换了几波,哪怕是长生大能,面对这等时间和修为消耗都得肉疼。

因此除了需要炼丹炉、炼器炉这等器皿来辅助外,还需要额外的法阵灵纹收集四方灵气,以此来驱动所需要的真火。

否则单单凭借一个修士,一时间维持炼丹炼器所需的稳定真火还可,时间一久,便后继乏力了。

这时候就需要外界的支援,以外界灵气为薪,燃出火焰来。

不过此时房内并没有燃起炉火,房间里面篆刻的阵纹也都没有完全启动,只有着部分灵纹亮起,散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

这是属于收集灵气的那一部分法阵启动了,法阵一动,便能使得四周天地灵气向此处汇聚。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中隐隐幻化出迷离的七色光彩,美丽无比,让人心迷。

盘坐在丹炉旁边的老者此时闭着眼,脸色微微苍白,周边灵气弥漫氤氲,甚至隐隐有着雾化的趋势,这是被法阵收摄而来的灵气。

阵法在老者的调控下,让浓郁灵气收束在自己周边,不会溢散出去,这样便能够最大限度利用摄取而来的灵气,不会造成铺张浪费。

四周灵气无形而来,进入老者的身躯,与此同时,老者面色就逐渐的红润了起来,周身散发的气息也在逐渐从萎靡变得强大。

“呼……”

老者蓦然张开眼,张口就吐出一口黑色的沉沉浊气。

黑色浊气散发着腥臭之味,在空中盘曲扭动着,竟然隐隐要化成一狰狞恶蛇模样,让人见之惊惧不喜。

老者皱了皱眉,手一点,一团赤中带青的火焰就凭空出现,包裹住了虚空中的黑色浊气。

“滋滋”声中,恶蛇发出一声凄惨悲鸣,就逐渐在猛烈火焰的灼烧下彻底消失不见。

“好猛烈奇特的毒性。”

老者不由一叹,“竟然还蕴含了一丝法力烙印在里面,看来那条白蛇距离法力境也就只有一步之遥,难怪这么难缠。”

“不过白蛇已死,这法力烙印也失去了那一点灵性,这才在今日连同毒气一举被我给逼出来了!”

正感叹间,老者心意一动,看向面前,“嗯?”

远处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看见妇人走进来,老者连忙站起来,一挥手,房间内灵纹就瞬间黯淡了下去,原本氤氲的灵气也都被收束储存在一起,留待下次取用。

“伤势怎么样?恢复了吗?”妇人眼中露出一丝关切之色,轻声询问着。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毒气已经都被逼出来了,只是元气有些损伤,不过休养几天也就好了,没有大碍。”

妇人面上露出轻松之色,心底悬着的石头这时也就全部落了下来。

虽说自家相公是法力境妖怪,这点毒伤不足以致命,然而这就毒伤怕纠缠反复,成为沉疴重症。

长久这样下去,不但耽误修行,更是有伤寿数本源。

须知妖怪的寿命虽然比人类修士普遍要长久,但狐族却不是树族、龟族这类长寿种。

狐族和猴族一样贵在灵性,容易自懵懂蒙昧之中诞生完整灵智,族内诞生妖怪的几率比普通妖族要高出许多,单论寿命其实并没有很多。

“怎么了?”老者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自家夫人并不是不知轻重之辈,在自己修行疗伤时从不会轻易打扰,此次前来,必定是有着什么事情。

见着自家夫君没事,妇人就道:“那位伏尘公子说要告辞,临行之前有要事相商,所以我这才赶了过来。”

“既然这样。那我这就过去。”老者点了点头,道:“这位伏尘公子为我们救回了小九,又除去了血蛇这个大敌,可不能怠慢了。”

微微顿了顿,老者继续道:“而且其出身不凡,资质又这般出众,日后必成大器。虽然我们是妖族,也不打算寄人篱下,托庇他人门下,但适当交好留下一些香火情还是很有必要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妇人点头,赞同道:“既然这样,那总得给些东西当做礼物吧。”

妇人想了想,就又继续说道:“虽当初说厚金重谢,但那时只以为他们是寻常旅客,现在看来,以他们的身份,单单送金银什么的,反而是侮辱,怕是交好不成,反而成仇。”

老者闻言也是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苦笑说道:“可是又能送什么呢?除了金银外,我们也没什么了啊。”

“虽说我们继承了那位前辈的遗留,但这些年来修行花费也都用的差不多了,就剩下这座灵邸和两件法宝。”

“灵邸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所,再说这对其而言也不是什么珍惜之物,怕是看不上。法宝也是如此,像他这样的人物,哪里会缺趁手的法宝?”

妇人皱了皱眉,“那,送灵石?灵石总是修行必须吧?他现在也用得上。”

老者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话虽如此,可问题是这么多年下来,灵石我们已经所剩无几。”

“修行要用,炼器要用,疗伤要用,即便再如何省吃俭用,当初获得的那点家底也快空了,现在哪里能拿得出手?”

妇人抚额,无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呢?”

老者沉思片刻后,眼睛一亮,喜道:“有了,就送那个!”

第三十一章 神霄玉书

灵邸之内。

老者和妇人商议完成之后,便不再犹豫,径直向着大厅行去,

大厅之中,伏尘轻轻踱着步,时停时走,仔细观摩着挂在墙壁上的字画,静静沉思。

这些字画悬挂在四周白壁上,为亮堂的大厅增添了几分压制气息。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字画所书所写都与雷霆相关,字内蕴含霸烈雷霆的浩荡气息,图像也多是雷震子、闻仲,还有八方云雷将军、五方蛮雷使者等雷部诸将。

“供养诸天雷霆真神,这是神霄派弟子的灵邸?”

伏尘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神霄派曾经也是当世大派,乃是与真武派齐名的存在,不过与真武派以法力二道齐修闻名不同,神霄派乃是以雷凶悍法著称于世。

神霄派修行神雷秘法,号称“万雷总司”,驱雷役电,威力无穷,单论杀伤力,甚至可与剑仙比肩。

不过奇怪的是,这样强大的宗门却是一夜之间便全数覆灭,只有部分在外修行的弟子得以侥幸存活。

残破不堪的宗门秘地里留下了无数的珍贵典籍,引起诸多修士争抢,掀起了一场修行界的轩然大波。

正思量着,一位黄衣少女就走了进来,气质宁静,手中还端着茶水。

这时女子见了伏尘就笑意盈盈道:“公子久等了,这是我刚沏的茶水,先请用罢。”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盈盈,投注在伏尘身上,充满了好奇,心里思潮翻滚。

血蛇妖是父亲的心腹大患,一向和自家纠缠不清,少女并非少不更事,心里也明白血蛇并非等闲之辈。

这时突然听父亲说血蛇被眼前的清俊少年除去,少女不由就心生好奇,特地跑了过来,想要一睹风采。

伏尘微笑谢过,神态从容,伸手就将白瓷茶盏轻轻端起。

茶盏素白雪色,上面还印着几株俏梅,显得分外雅致。

杯盏之中,青色的沫饽漂在淡碧的茶汤上,诸色相配相宜。

茶香幽远,茶水入喉,只觉清冽馨香在口中回旋不去,口鼻生香。

伏尘微微点头,不由赞道:“果是好茶。”

这茶艺虽还未曾入道,但在凡俗间已然算得上佳品,不逊色于一些府内家族里供奉的茶艺师傅。

黄衣少女面上浮现一丝微笑,心中很是受用,她对别的兴趣不大,唯独这茶艺却是十分喜爱,钻研了许久,甚至还请过先生前来府内教学。

不过这时少女虽心中欢喜,却还是自谦着:“公子说笑了,不过一二微末技艺,登不得大雅之堂。”

伏尘微微一笑,正要继续说着,这时门口就传来一阵女子的喧闹嬉戏之声,没过一会儿,就听得一声低沉训斥,嬉戏声顿时就消停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伏尘抬头一看,只见两个人自门口转了进来,正是老者和妇人。

见着黄衣女子在屋内,老者眉头就不由一皱,正要开口训斥,就看见了伏尘端在手中的雪白茶盏。

老者皱起来的眉头就微微松了一些,望向黄衣少女温和说道:“小四,你先出去。”

黄衣少女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微微施了一礼,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去了。

不一会儿,门外就又再次传来女子温柔娇媚的嬉戏之声。

“怎么样,怎么样,模样好看吗?”一个声音急切的问道:“刚才正要看看,父亲就来了,还说教了我们一番。”

“小六,你又发花痴了。”另一个声音取笑道。

“哼,还说我,你就不想知道吗?”最开始出声的女子嗔怒道。

声音顺着风传了进来,老者闻言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哼了一声,门外的打闹声这才渐渐远去。

老者施了一礼,道:“小女们自小顽劣,我们夫妇二人也是疏于管教,这次惊扰了公子却是我们的不是了。”

伏尘抬了抬手中的茶盏,笑道:“胡老说笑了,令爱活泼美丽,还沏了这一杯好茶给我,何罪之有啊?”

老者笑了笑,道:“公子喜欢就好,我这些女儿,修行之事不太在意,反倒是茶艺花艺这些一个个都兴趣盎然,可把我愁坏了。”

伏尘看向老者,说道:“世间诸多路途,皆可证道入圣,若是能在这些方面有着成就,反而会有不一般的威力。”

老者哈哈一笑,就转了话题:“我在修行上有些疑惑,不知道公子能否为我解惑?修行之途,一步一个关卡,我出身低微,虽也曾蒙受大机缘,却一直无人指导,一路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公子见识不凡,想必能为老者解惑一二,因此厚颜,还请不吝赐教。”

“请教修炼法门?这老狐也是法力境妖怪,怎么会想着向我请教?”伏尘目中惊奇,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这时却不动声色,只出言答应着:“那好,若是我知道,必然相告。”

老者微微一笑,手上须弥戒灵光一闪,一张白玉色绸卷就出现在了手中,伸手递给了伏尘。

白玉绸卷薄如蝉翼,看着坚硬,摸在手里却是如水一样柔软光滑,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文字,正中是一道霹雳雷霆,散发着凶狠霸烈的气息。

“神霄雷霆玉书?”

伏尘一眼就看到了绸卷上的经文名字。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还请公子观看一二,也好为老朽解答。”

伏尘目光一动,他已经知道了老者的意思,看来请教疑问是假,借机献宝才是真。

“好。”伏尘微微点头。

《神霄雷霆玉书》又可称之为五雷玉书,内含五雷**,乃是神霄派真传,神话级功法,讲述的是攒聚五脏之气,会聚为一,召唤雷霆之道。

“不过这里只有最前面的基础修行秘法,接下来的内容却是没有了,也没有讲述神通种子的凝聚之法,这样价值就大大降低。”

“然而即便是这些,也称得上是价值不菲,特别对自己而言,更是可以额外多出一种强大的攻击手段,好处多多。”

第三十二章 不吝赐教

大厅里一片沉寂,白玉绸卷上密密麻麻的灵文散发着淡淡的紫色雷光,映照在伏尘眼中,。

“呼……”

伏尘长出一口气,不愧是神话级的功法,即便只是第一卷也让自己受益匪浅。

雷法一向号称“天地枢机”、“天之号令”,在各种法术神通中杀伤力都是顶尖,更何况这还是神霄派的真传。

“自己也曾修过雷法,可惜都是不入流,拿来对付修为比自己低的人还好说,一旦对上同等级乃至修为更高的人就会陷入捉襟见肘的窘迫境地,没有足够的杀伤力。”

“这雷法现在只有第一卷,但据自己所知,日后有一处拍卖行就有这功法的后续,而且因为没有前面最重要的基础修行之法,价格也是也不高,自己到时候却是可以捡个漏子。”

伏尘将白玉绸卷放下,笑道:“这玉书我已经看完,确实是博大精深,可惜只有第一卷,不然堪称是无价之宝。”

胡老哈哈一笑,解释道:“这玉书和那五雷令牌一样,都是那位前辈留下来的,像这等大派内的真传功法,能有一卷都已经是侥天之幸,我也不敢奢求太多。”

伏尘点点头,问道:“不知胡老有何疑问不明之处,可说来与我听听,我虽也是懵懂,但却也可一同探究一二,或能有些收获。”

胡老笑了笑,随意就点了一处,但却不是他的疑问不解之处,不过寻常问题罢了。

这就是胡老的心思了,自己本意就只是送宝而已,哪里还会在此时特意为难,万一问的深了,伏尘答不上来,还不是令人难堪,反而结仇?

不过问的太简单也不好,有蔑视他人的嫌疑,到时候也是不美,这其中进退思量,说来也是一门不小的学问。

狐族心思诡变机巧,由此便可窥见一斑。

因此胡老特意选了一处既不简单轻易,也不生涩玄奥的一处提了出来,权当走个过场,并不太放在心上。

听得胡老问题,伏尘心思一转,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却也不说破,只是细细阐述解释了一番提出的疑点。

胡老原本面上虽是恳切询问,但其实心中却是不大在意,心想一个筑基还未完成的少年修士罢了,战力再强,也得囿于自身的经历见识,没有真正达到那个境界,是很难体会到其中的奥妙深意的。

就像是一篇文章,你小时读来是一番感受,长大后却又是一番感受,文章本身没有变化,变化的是人,变化的是你的眼界和见识。

喜怒哀乐,生离死别,困苦与磨难,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慢慢沉淀为你的底蕴,让你对世界,对人生,对那一篇不变的文章又有了新的体悟和感受。

不过随着伏尘的细细阐述,胡老和妇人面色也是越发的郑重起来。

他们发现伏尘所言很多都是他们未曾想过的,有些是堂皇正道,让人闻之则喜,有些又是荒诞不经,但细细想来却又自有一番道理,让人指摘不出错误来。

最后当伏尘说完的时候,老者还一时沉醉,只顾得记忆思考,没有立刻回过神来。

这个问题属于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但真正的要说透彻说清楚却不容易的那种。

相比之下,老者觉得自己所想的简直是错漏百出,与伏尘所讲述的完全没有可比性,心中不由又敬服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不知是否是巧合。

带着一丝感慨和惊叹,老者道:“公子所言俱是我未思未想,发人深省,见识之广,着实令我佩服。”

顿了一顿,老者又指出了一处他不懂的滞碍疑惑,想要试试伏尘方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确实是天纵奇才,论道之领悟,居然超过了自己这修炼了数百年的妖怪。

这个问题比方才那个明显要艰涩许多,哪怕是老者当初也是琢磨考虑了良久这才心中有了一点见解。

伏尘没有丝毫迟疑,当即就这个问题阐述了起来,讲的还是和方才一样,深入浅出,透彻明白。

过了许久,伏尘讲完了,老者还是沉迷其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眼中带着震惊和敬佩,老者彻底服气,心中不由暗自叹道:“现在的人族天才都这么妖孽了吗?相比较而言,自己这些年简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人族能自孱弱中崛起,直至一举奠定天地主角,的确不是偶然。幸而人族虽天生灵慧,但寿命却有限,不然哪有其余种族的立身之地?”

老者是野路子出身,虽然有着大机缘,但是却没有名师教导,很多都是自己摸索过来,修行的认知体系就有着许多漏洞和不足,也是因为如此,修为才一直卡在法力境,不得寸进。

这时候碰到了伏尘这样的名师,哪里有不请教之理,因此也没有顾忌法力境妖怪的面子,直接就向伏尘请教了起来。

伏尘有着前世的经历眼界,高屋建瓴之下,面对老者的疑问自然是轻松解答。

过了一会,妇人也忍不住参与了进来,说出自己在修行过程中遇到的疑问难题。

伏尘也不吝啬,有问必答,不吝赐教。

不过还没多久,老者就没了下文,这倒不是他修行的问题全部解决了,而是有关于《神霄雷霆玉书》的疑惑他都问完了。

这神霄玉书只有第一卷,后续下落老者自己也不知道,哪怕知道,多半也不是他能得的。

因此虽然明知这功法等级极高,是不可多得的道典法籍,但老者还是没有主修此法,只是观摩借鉴,略有涉猎。

老者已经问完了先前观摩时积累下来的疑惑不解,剩下的就只是消化吸收,将伏尘所言转化沉淀为自己的东西,然后再次深究,才能发现自己真正的问题和疑惑。

“不过……”

老者看向伏尘,眼中有些犹豫。

片刻之后,老者不露痕迹和妇人对视了一眼。

妇人先是一怔,想了想后便轻轻点头。

老者见此,眼中犹豫散去,眼神变得坚定,就自须弥灵戒中再次取出了一物。

第三十三章 炼器初解

这是一枚玉简,散发着温润细腻的光芒,和识珠一样,都是用来储存和传授知识的传承器物。

胡老将玉简递给伏尘,道:“这是我主修的功法,也是那位前辈留下来的。”

顿了一顿,老者又道:“实不相瞒,那位前辈是神霄宗弟子,不过在其入门之前,还另有奇遇,便是这祖传的玉简。”

“他本是此地之人,家中先辈有幸得了这件宝贝,可惜后辈资质不足,都没有什么成就,直到他出世之后,这块玉简才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后来他修行初成,便走出此地,外出闯荡,机缘之下拜入了神霄宗门下,后来与人结仇,虽然也将仇敌诛杀,但争斗之下自己也是身受重伤,即将坐化。”

“或许是思乡之情,想要叶落归根,那位前辈也就回到了祖地,在一山间洞府身死坐化。”

“后来遮掩洞府行迹的阵法出现了破绽,被我侥幸误打误撞闯了进去,这才得以开灵智,化生成妖,一路修行到现在,倒也称得上是幸运。”

伏尘点头,多数没有后台的妖怪的日子还是很苦哈哈,像胡老这样的富裕的,已经是难得的幸运儿。

老者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可是修行哪里是闭门造车就能成就,没有一位好老师指导,很多关隘都是懵懵懂懂,难得寸进。”

“今日承蒙公子厚爱,不吝指教,我万分感激,所以斗胆将此法拿出来,还望公子指教。”

伏尘笑了笑,并没有太过在意,要真是一下子就拿出自己的看家功法,这才是脑子秀逗。

若非困于境界良久,为了更进一步,是没有哪位修士会将自己修行的功法给予他人看的。

这不止是敝帚自珍,更是因为从修行功法就可以窥探出你的弱点和破绽,不到不得已,自然都是珍而藏之,严严实实。

玉简触手温润,伏尘将其摁在自己的眉心上,瞬间,无数信息就如泄洪之水突然涌了过来,顿时头疼欲裂。

慢慢的,涌来的信息渐渐减少,直至完全消失,与此同时,伏尘的头疼之感渐渐的消退,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玉清仙法?云中子炼器初解?”

伏尘精神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老者。

《玉清仙法》是阐教的大众功法,也是最基础的修行功法,几乎所有的阐教门下都知道这门仙法,许多阐教子弟也都是以此法筑基修炼,虽然品阶不高,但也是中正平和,为大教之基。

《云中子炼器初解》就更不得了了,身为洪荒界有数的炼器达人,即便这本只记录了一些基础,但还是让伏尘略略一看就感觉收获甚大。

老者点头,解释道:“我主修的就是《玉清仙法》,虽然这门功法也不全,没有后面长生境的法文,品阶也不如《神霄雷霆玉书》,但却胜在稳扎稳打,纯粹凝练,是难得的道门真法。”

“而且不同于《神霄雷霆玉书》珍惜难得,后卷不知下落何处,《玉清仙法》还是有很大希望可以获得,无论是探索仙人遗迹,或是拜入现今的玉虚宫门下,甚至出高价求取,希望都要大上许多。”

伏尘点点头,心中理解,《神霄雷霆玉书》虽然更珍贵,品阶更高,杀力更强,但却苦于没有后续,神霄宗也是分崩离析,而修行《玉清仙法》却是有着拜入玉虚宫的机会。

即便不能抱上大腿,旁人见其一身玉清法力,也会礼敬三分,不会轻易喊打喊杀,这也算是狐假虎威,给自己上了一道保护符。

针对老者的疑问,伏尘也是尽心尽力,没有怠惰。

毕竟人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自己也得忠于职守才是,当下便一点一滴的揉碎了讲解给他们听。

所讲述不止局限于他们的问题,更是还牵涉到了炼丹书法一道,旁征博引,听得老者两人皆是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一位半步长生境的大佬给两个天人境界都不到的小妖怪亲自讲解功法疑问,这待遇,便是府城中的嫡系子弟都很少有,对于老者而言,可以说是赚大了。

对于伏尘来说,《玉清仙法》和《云中子炼器初解》也相当于扩大了他的见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细细钻研两书之间内含的奥妙道理,对于他自己日后的修行也有很大好处。

须知,修行并不是亦步亦趋跟着前人的步伐就行,到得一定程度,就必须有自己的理解,甚至走出自己的道来,否则只能成为他人的影子,一辈子也超越不了前人。

而要有自己的理解并非一味苦修就行,还需要扩宽自己的见识和眼界,唯有事先打下了无比深厚的基础,量变引发质变,才能最终抓住来临的那一点灵光和机遇。

当这一场**过去,不知不觉天色都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窗外夜幕沉沉,繁星点点,绚烂的星光普照,屋檐、大地全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老者恍了恍神,自沉醉中醒来,脑海中翻滚着的都是伏尘所阐述的修行道理。

不过这时许多还不能立刻完全理解,老者也只有死死记在心中,待日后再细心揣摩,才能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不过即便只领悟了部分,老者也感觉许多疑问滞碍之处都消失了,就犹如一条路,原本上面满是荆棘坎坷,马车难行,现在却是全都被清理掉,自己轻装上阵,一路坦途。

感受着身上蠢蠢欲动的法力,原本如铁城峭壁一般的关隘也是隐隐松动了许多,老者喜不自胜,心中暗暗忖道:“自己本就积蓄深厚,只是碍于功法不明之处甚多,走了许多岔道,修为这才一直止步不前。”

“只要将这次所得消化完毕,潜心修行几日,自己就能迈进天人境界,生命层次得到进化跃迁,不但可以凝聚本命法器,寿命更能大大延长。”

想到这里,老者看向伏尘的目光顿时更显热切了。

第三十四章 蛇蝎九尾

晚餐早已经备好,一直在厨房热着,因此这时很快就上好了。

菜只有四五个,外加一汤,菜式虽然简单平常,但吃起来却也是别有风味。

另还有一壶酒,也是温热的,酒香浓郁,味道绵甜可口,尝起来十分不错。

老者敬了一杯酒,笑道:“今日还是多亏了公子,不然我怕是还要困在荆棘迷宫中,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伏尘摆了摆手,笑道:“胡老莫太客气了,阅了这几篇玄门正宗的道法秘录,我也是收获甚大,虽这时还看不出来,但对于日后的修行道途却有着不小的助益。”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云中子也是挺有意思的。

传闻他曾经见朝歌城内妖气直冲云霄,知道城中有着狐妖作祟,于是便取一根老枯松枝削成木剑献给了纣王,用来镇压妖邪。

虽然最终狐妖妲己并未因此而死,但也受了伤,两者结下了因果梁子。

没想到现在反而是狐狸精怪得了他的隔代传承,虽说这传承只是一些基础,但这时想来还是不由让人觉得世情世事变幻,的确是有趣的紧。

或,这就是所谓的“积善行德,福报可期”?

顿了一顿,伏尘又道:“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想要告知二位。”

“哦?公子这是要告辞吗?”老者皱了皱眉,开口挽留道:“要是有什么不尽意之处,公子尽可以告知,我马上着手安排,只是还希望公子能够多留下几日,让我夫妇二人也好尽些地主之谊。”

伏尘笑了笑,摇头道:“已经在此地逗留许久,怎么还能叨扰?我们还要前往府城科考,虽说时间宽裕,但路途情况不明,指不定就会碰上什么事情耽搁,所以还是尽早上路比较好。”

听见伏尘这样说,老者内心虽是不舍,却也不好再行挽留,科举是大周的进身之阶,即便是那些豪门贵阀也都很看重,自然不能轻忽随意。

“另一件事就是这个了。”伏尘一边说着,一边将须弥空间中的令牌拿了出来。

这令牌一面刻蛇,一面雕蝎,上面的蛇蝎模样俱是威风赫赫,摄人心魂。

老者一怔,有些疑惑,而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浑身一震,脸色顿时微变。

伏尘一见,便出言问道:“胡老,你也曾见过这枚令牌?”

老者微微摇头,回道:“这倒没有,不过没有亲眼见过,但却曾经耳闻过,这是妖族内的一个神秘组织,名字叫做蛇蝎宫,势力遍及龙河府,可以说是这一府之内有数的妖族大势力了。”

老者停顿了下,面色郑重问道:“公子是怎么发现这块令牌的?”

伏尘点头,道:“我是在血蛇的洞府里找到的,除了这块令牌,就没别的了。”

“血蛇?”老者一惊,喃喃自语道:“莫非他拜入了蛇蝎宫?是了,难怪他之前实力提升这么快。”

“这下可糟糕了,听闻这蛇蝎宫一向气量狭小,阴狠毒辣,血蛇是其门下,这次死了,势必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伏尘点头,问道:“那二位有何打算?”

老者想了想,最终苦笑一声,说道:“别无它法,看来只有搬离此地了。”

他刚才也曾想过要不要托庇于伏尘手下,但其性子实在不愿意被拘束,因此最终还是决定离开此地。

血蛇虽死,但其未达天人,在蛇蝎宫也算不得多重要,趁现在蛇蝎宫还未发现,逃离此地,想必也不会费尽周章的去寻找自己。

“嗯。”伏尘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血蛇因自己二人而死,自己知道其背后有着势力必然应当告知胡老,不然若他留在此地,总有一天会暴露,会被找上门来。

当下也不多说,就是用餐聊天,谈些修行中的趣闻逸事,一时间倒也是宾主尽欢。

……

第二日。

伏尘一行人早上启程就走了,唐福禄临了却突然又有了不舍,眷恋这里的温暖床铺,想到日后又是风餐露宿,脸色就不由苦了下来。

八宝倒是十分开心能离了这狐狸窝,这几日虽然没出事,里面的小姐姐一个个也都很好看,很有气质,但他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一早上起来就被生吞活剥了。

晨光熹微,黑色马车碾着仿佛无限长的黄泥官道渐渐远去,澄澈的光照落下来,宁静而安详。

老者收回视线,看向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儿女,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父亲,我们去哪啊?”一位少女开口问道。

妇人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家。”

“家,我们的家不就是在这里吗?还要去哪?”少女疑惑不解。

老者叹了一口气,眼中充满追忆之色:“我是山间野修,但你们娘亲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出身,是一方妖王的女儿,宝青坊的大小姐。”

“当年我也在那里做事,为四方妖怪炼制法器,也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你们的母亲。”

“不过当时我修为浅薄,她家中并不同意这门婚事,甚至还将我赶了出来,你们娘亲不弃,私自跑了出来,之后携手一同在修行界闯荡。”

“生下你们之后,为了安稳生活,我们就来到了此处,积德行善,将你们养育成人。”

一个穿着红衣小姑娘眼中充满光芒,口中哇喔的一声,惊讶道:“没想到父亲、娘亲你们还有这样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呀,居然私奔!”

妇人脸上一红,假嗔道:“小九,瞎说什么私奔,性子老是这么跳脱不安分,还偷跑出去,要不是伏尘公子,你看你这次回得来吗?”

红衣小姑娘吐了吐舌头,身子娇小的她看起来年岁不大,长相可爱,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番魅惑性感。

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我现在只想再见他们一面,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我们。”

老者宽慰道:“没事的,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他们也都消气了,母亲见到我们这么多漂亮女儿一定会高兴的,上回她不还是寄了东西过来给女儿们玩吗?”

“可是,父亲那里……”妇人叹了口气。

“担心什么。”老者握住妇人的手,笑道:“父亲不是一直因为血脉的事情有心结吗?小九已经突破了血脉禁锢,自黑狐蜕变成了红狐,父亲他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九尾天狐一脉,白者最佳,红者次之,黑者最下。

虽黑狐也可修炼至高境界,但却囿于血脉原因,无论是法术神通还是资质悟性总体而言都要弱于红狐、白狐。

也因此,白狐一族地位最高,红狐次之,黑狐则被视为血脉低劣的下等品,备受歧视,哪怕修为相等,身份地位也要弱他人一筹。

小九突破血脉禁锢,就相当于完成了一次地位跃迁,证明了自己的资质才情。

像这等自黑狐中突破而来的红狐,血脉的浓度和精纯度在红狐族中都是顶尖,而且相比他人,更有可能再次蜕变晋升,在族内一向是备受器重。

老者面向灵邸,手中印决连掐,一层层玄妙符文在面前浮现,飞向灵邸中,消散不见。

过不了多久,就见灵邸上阵纹浮现,通体晕染出一层莹莹白光。

随后便随着印决的不断打入,灵光越来越盛,府邸的体积也是越来越小,直至最后缩小成巴掌大小,自动飞入老者手中。

老者额头上汗珠隐现,面前这时只剩下了一片空地,平平整整,仿佛刚才立在上面的宅院是一场梦一般。

见灵邸缩小完毕,灵光隐去,老者不由就松了口气。

灵邸上虽有缩小阵纹,但要启动也着实需要花费不少法力,若非老者昨日修为更进一分,甚至还会更加吃力。

将手中缩小后的灵邸放入须弥戒中,老者擦了擦汗,就又自须弥戒中取出一辆纸制马车。

老者向前一抛,白纸马车迎风涨大,很快就变成了普通马车大小。

老者法力输入,白纸马车颜色一变,纸制的马车看起来竟然化成了真正的包铁木制,前面拴着的纸马也变成了看起来通体透黑的活马,坐在御者位置上的纸人同样也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车夫。

当然,这并非是什么斡旋造化、转死为生的大神通,只不过是一种幻术罢了,这也是为了出行方便考虑。

这马车是灵纸所制,上书符文法阵,有着玄妙功能,输入灵气法力就能驱役行驶,和别的真正的马车没有什么两样。

老者呼出一口气,招呼着众人就上了马车。

车厢看着是普通大小,但马车上刻着的灵纹却扩大了里面的空间,因此众人倒也不挤,反而颇为宽松。

在老者心神的操纵下,眼神略显呆滞的车夫吆喝一声,挥了挥手中鞭子,车轮就转动了起来,向着远方行去。

这一别,不知相见又会是何时何地,彼此又会是身处何等境地。

红衣的可爱妩媚小姑娘掀开窗帘,看着身后的荒凉一片,心中突然有些怅然悸动。

第三十五章 夕阳村庄

夕阳西下,远处的大日摇摇欲坠,霞光漫天,映照在地上,绚烂无比。

“还没有看到村庄吗?”唐福禄一把掀开车帘,探出脑袋问道。

景色再美,颠簸了这么久他也没有心思观赏,现在他只想好好找个地方吃饭洗澡睡觉,别的他都不在乎了。

八宝微微转过头,无奈道:“少爷,这荒山野岭的,碰不碰到的村庄都是个问题,再等等吧,实在不行,就只能搭棚子或者在车厢里过一宿了。”

“唉。”唐福禄苦叹一声,说道:“要是我们也有灵邸就好了,随行使用,比现在可就舒服多了。”

八宝撇撇嘴,劝道:“少爷,灵邸可不便宜呢,听说最便宜的都要一千枚下品灵石,要是换成黄金,那可是足足一千两,太贵了。”

“再说灵邸也要法力启动,少爷你现在还在筑基阶段,就是给了你,你也用不了啊。”

八宝和唐福禄自小长大,两者感情一向不错,何况唐福禄也是个温和不计较的性子,因此八宝虽说忠心耿耿,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倒也并非全是主仆,偶尔也会开开玩笑,吐槽吐槽。

两人正说着,八宝突然觑见了远处出现的一个小黑点,渐渐靠近,一座村庄的模样就慢慢显露了出来。

八宝一怔,随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喜道:“少爷,前面就是村庄,马上就要到了。”

唐福禄也是精神一振,催促道:“还真是巧了,快,再快点,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还会有美。”

唐福禄一边说着,一边舔了下嘴唇,似乎又想到了前两天在一处村庄吃的辣脆萝卜,又辣又脆,吃在嘴里,再配上香甜的小米粥,那滋味……啧啧……

距离离开胡府已经过了十多天,几人途中经过了几个小县城,还有许多村庄。

有的村庄虽然菜式简单,但是却有自己的一套整治方法,唐福禄从小山珍海味,哪里吃过这种带着乡野的粗犷气息的菜式,顿时就迷上了,胃口更是大涨,简直犹如饕餮一般,将招待众人的村民吓了一跳。

车轱辘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没多久,村庄的轮廓就渐渐的清晰,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一处很普通的小村庄,里面的房屋整齐有序,有新有旧,有大有小,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同。

粉红色的霞光自天际铺展到村庄上,整个村庄仿佛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里面还有着孩子在追逐打闹着,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

村子外也立了一处石碑,按照法制,这上面应当书写村名,奇怪的是,上面空白一片,平滑齐整,居然什么也没有。

众人正看着,这时突然来了两个大人,看样子是一对夫妇。

男的面相憨厚,皮肤黝黑,身材粗壮,见了众人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十分内敛,似乎不大擅长和别人交流。

女的也是粗衣布裙,但却十分干净齐整,眼睛明亮,看见众人在这就连忙打着招呼过来了。

“我们两位少爷是前往龙河府的学子,现在路过这里,想要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八宝笑嘻嘻迎了上去,这一路大多时候都是他主动询问,因此这时候也是驾轻就熟,丝毫不见生涩。

妇人热情一笑,说道:“想要借宿是吗?当然可以,村里还有许多空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来了反倒多了许多生气。”

当下聊了几句,妇人就引着众人往村子里面走,男子跟在妇人身后,憨厚笑着,不怎么说话。

越往里走,四处玩闹的小孩就越多,有四五岁的,也有七八岁的,追逐玩闹,阵阵嬉戏声传荡在村内,十分开心的样子。

看到伏尘一行人过来,也都十分好奇,不过眼中隐隐有些畏惧之色,不敢过来,似乎是害怕生人。

三三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奇怪,不由就开口问道:“这里怎么都只有小孩,不见大人呢?”

妇人微微一叹,说道:“都走啦,只留下这些可怜的孩子没人照顾,我们不忍心,就留下来看顾他们了。”

三三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些大人都去哪了?这样一座全是孩子的村子,你们照顾起来肯定很不容易吧?”

妇人摇摇头,叹息一声道:“说来都是很无奈的事,也都是各有苦衷吧,只是苦了这些孩子。至于我们辛不辛苦,那倒还好,虽说有时候是很累,但是看到这些孩子开心,我们也就很开心了。”

三三点头,没有继续再继续深问。

伏尘眯了眯眼,看着在远处嬉戏的孩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似乎哪里有些不还对经。

妇人将伏尘一行人带到了她的房子处,这间房子在村中不大,甚至有些破旧,显然家境也不大好。

房间里此时有着一个小女孩,静静坐在房中,长得粉嫩可爱,扎着双辫子,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美丽。

“英儿,可以把这些客人带到你家吗?我这里地方太小,住不下呢。”妇人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和熙说道。

小女孩英儿点了点头,朝这妇人笑了笑,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妇人眉头微微一动,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就见远处五个人影走了过来。

当前的是一位道人,头上戴着一顶道冠,手上捧着个罗盘。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护卫,都是虎背熊腰,腰间佩刀,神色警惕望向四周,隐隐有些不安。

“你们是?”妇人疑惑问着。

“我是勘察地脉风水的风水师,这次到这里是受人所托,前来勘察此地的风水如何,这不将夜了,看着这里有村庄,就想来此借宿一些时日,还请行个方便。”

道人顿了一顿,继续说着:“当然,报酬是不会少的。”

说着手一挥,身后一位护卫领意,上前一步,就自怀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袋子打开一看,里面银光闪闪,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银锭子。

第三十六章 荒废宅院

妇人一惊,连道:“只是住一些时日的话,这些就太多了,我们这都是些粗茶淡饭,用不着这么多的。”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摆手拒绝,她只是个乡村农妇,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当下心中也有些恐慌,下意识的就拒绝。

道人哈哈一笑,和颜悦色道:“我等为贵人办事,这点银钱不值什么,你放心收好便是。”

见道人如此,妇人也就不再坚持,只好收下了这袋银锭。

“秀秀,我和英儿带他们过去,你先在这里准备饭菜。”陪伴在妇人身边的憨厚男子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沉静。

秀秀点头,说道:“那好,大山你先去,我马上做好饭菜端过去。”

语罢,男子大山就要带着众人离开。

道人突然开口说话:“且慢,我们一行人住这里就好,不需要别地。”

秀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好心劝道:“道长有所不知,英儿家是这里的富户人家,家中宽敞,家具一应陈设也都很齐备,可比我这里要好多了。”

道人沉默了下,看了眼小女孩英儿,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也好。”

众人就跟着男子大山和小女孩英儿身后一同离去。

途中,道人走了过来,看了眼伏尘和唐福禄,施了一礼,笑道:“贫道灵清,乃是一位散修,在此处勘探风水,看两位公子气质不凡,不知是要到何处去啊?”

伏尘微微笑道:“我们是童生,这次是要到龙河府去参加此次府试。”

灵清道人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恭祝两位公子考试大捷了。”

伏尘哈哈一笑,谢道:“谢过道长吉言,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能否考中就看天数了,努力过便好。”

灵清道人微微点头,笑着说道:“公子豁达,却是恰合自然之心境,想必成绩必然是不错的。”

一路走一路说,很快众人就到了一处较大的宅院内,这房子粉墙黛瓦,青砖砌成,虽然比不上济阴县中的富户豪门,但在乡村之中,已然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门户虽大,却好像许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庭院内种着树,不过叶子已经掉光了,残枝败叶散乱的分布在庭院中,带来了一丝荒凉与孤寂。

四处的门窗紧锁着,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时光的痕迹,大山打开门,沉闷的空气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人感觉一阵不适。

屋内的桌凳地面也都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此地已经很久都没人来住过了。

大山推开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里的压抑沉闷气息顿时消散许多。

大山转过身来笑一笑,说道:“英儿父母已经出去很久了,一直都没有回来,因为我们害怕英儿一个人会害怕,所以就让她搬到了我们那里去住,这里就一直荒废空着。”

看见唐福禄皱了皱眉,大山笑着解释道:“不过这里东西很全,东西也都没什么损坏,收拾收拾就能住,所以大家也不用担心。”

夜幕降临了,只有远处的山脉尽头还残留着一抹辉光,另外一边,月亮已经很明显的挂在了天幕上。

大山见此,就点燃了桌案上的蜡烛。

蜡烛灯火微弱,但还是布满一室,带来了许多光明。

大山说道:“这里的房间都没有人住,你们任意挑选一处就行,不过还要注意不要损坏这里的家具器皿,不然等英儿父母回来之后,我们就不好交代了。”

伏尘点头,答应道:“我们知道,会小心注意的,您放心就是。”

大山挠了挠头,憨憨一笑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告知一声,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婆娘还在做饭,我得去给她搭把手,不然的话,就又要骂我偷懒不干活了。饭菜的话,等会就送来。”

唐福禄眼睛一亮,忙道:“要不要我去帮忙,别的不说,厨艺这方面我还是有些心得的,这样也能快一些。”

唐福禄好吃,不好动,但若是为了吃,他也从不吝啬自己动手。

对于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唐福禄都会问出配方做法,然后自己做出来,免得以后自己想吃却吃不到。

有些配方秘法是独家秘方,为了那些配方秘法,唐福禄可说是付出了大量钱财,甚至还在济阴县闹出了一个笑话。

有一家“清蒸竹鱼”做的特别好吃,唐福禄十分喜爱,不过因为这秘法属于祖传,那家店死活不肯交出来。

唐福禄也不仗势欺人,就是死磨硬泡,别人一看,只好放出话来,说想学可以,不过必须在店里做一个月的学徒,才能破格传授。

本来心想,你一个济阴大家族的嫡子,怎么可能跑到一家小酒楼做学徒,必然会迷途知返。

没成想,唐福禄居然应下了,第二天就麻溜麻溜的跑过来上班。

这下店家一看,也没辙了,只好说:“我的唐大少爷,这些活你就别干了,我们这一天的收入都还抵不上你的一件衣服,弄坏了弄脏了,我们可赔不起。这样吧,你的心意我们也都知道,活您就不用干了,方法我们教,只不过别传授给他人就行。”

这下反倒是唐福禄执拗起来,认真说:“说好了一个月,那就是一个月,你放心,衣服坏了脏了,你们也不用赔。”

第二天,唐福禄就换上了普通衣物过来,勤勤恳恳干上了一整天。

这期间,别的大家族子弟都在看笑话,说这个唐福禄也是一个没出息的浪荡子弟,不过一食物罢了,利诱不成那就威逼呗,怎么这么死脑筋,还真去做学徒小工。

整个济阴县都等着唐家来将唐福禄拿回去,训斥一顿,为此还有人开了庄,下了赌注。

没成想唐家最后传出来的消息却是这样,“福禄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干尔等何事,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此言一出,议论也就慢慢的消失了,不过唐福禄的荒唐和唐家的溺爱却是再次广为流传。

为此其他家族感到很不解,你们唐家都这么任性的吗?

至于其余的家族子弟对于唐福禄,也是心生艳羡嫉妒有之,嗤之以鼻不屑者也有之,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第三十七 虚无鬼城

昏黄灯光中,大山摇头拒绝道:“你们是客,怎么能让你们打下手帮忙呢?有我去帮忙也就够了。”

说罢,大山就带着小女孩英儿转身离去。

道人望着大山和小女孩离去的背影,眼神莫名,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不过谁都没有发现。

当大山和英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宅院的时候,道人转过身,对着伏尘笑着说道:“这间厢房就留给你们,我们另寻一间。”

说着,道人率先离去,身后的四个护卫紧随其后。

不过相比之前大山和英儿在时,可以感觉到几位护卫气血流动的速度变缓了下来,警惕的神情也微微松了些许。

这些变化虽然微弱,但是伏尘却能自细微中察见真意,临敌征伐无数次,自微妙的变化之中察觉出敌人的虚实,已经成了伏尘的某种本能。

“果然有问题。”伏尘心中暗忖。

“那些护卫,不太简单哪。”唐福禄皱了皱眉,开口说道:“我家中也有护卫,但是却没有他们的那种气质,这种气息不是修为的强大,而是一种铁血凝练的气息,有点像是军士,不过却又不那么纯粹。”

伏尘点头,道:“这里有点古怪,那位道人看来也不是简单的歇息落脚,不过现在还是先休息再说,什么事,只要做了,终究会露出行迹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说我们不想惹麻烦,但也不意味着我们怕麻烦。”说到这里,伏尘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另一边,道人来到了一处偏房内,这里刚才那间厢房一样,房间里也是落满了厚厚一层灰尘,冷寂荒凉。

“道长,刚才那群人该怎么处理,是不是要?”其中一位脸上有刀疤的领头护卫上前一步,出声询问。

这领头的刀疤护卫一边说着,一边右手快速在脖子上抹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凛冽煞气。

道人眼眸沉静,沉声说道:“不要打草惊蛇,先打探清这里的情况,再说那群人中有两位童生,看其言谈举止,出身也不是一般人家,我们虽然不怕,但要隐瞒下这里的事,就不能将动静闹得太大。”

“当然,若是他们发现了这里的蛛丝马迹,那也不要犹豫,必尽数杀之,不可留有后患。否则消息走漏,大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谁也别想好过,知道吗?!”

“是。”四位护卫都是凛然应声。

道人踱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看向越发静谧的沉沉晚夜,心中越发压抑,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影。

他叹了一口气,一向淡然的声音中罕见蕴含了一丝怒意,沉声说道:“你说你们怎么办事的,不是说了一切低调行事,不要张扬,不要竭泽而渔吗?怎么还会落得这个地步?老太公马上就要到寿限了,府里一直都很急,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当真以为府内会一直纵容你们下去吗?”

刀疤护卫低头,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和怒气,语气却是沉着,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府里要的量太大,县城白天有县令坐镇县衙,把持法网,晚上也有着城隍镇守,神目如炬,巡视四方,我们不敢有着异动,就只能在乡镇上想办法。”

顿了一顿,刀疤护卫组织了下语言,继续说道:“不过乡村虽无城隍,却也有土地神和祖神庇护,我们也只有以利诱之,缓缓收集,加上原本控制的自留地供给采集,这才勉强够用。不过前段时间府里下了严令,要求的供奉比往日整整多了十倍,我们没有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道人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冷笑一声,良久之后,才又叹了一口气,挥挥手道:“留下两个在门口守卫,另外两个在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就这样,退下吧。”

说罢,道人不做理会,自顾自就闭上了双眼,调息了起来。

“是。”

四位护卫走出房门,留下两个守门,另外两个结伴而行,沿着幽幽深深的道路,向着旁边走去。

道人蓦然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疑惑道:“怎么回事,心怎么总是静不下来?”

寂静的宅院中,刀疤脸护卫和另一位年轻些的护卫并肩走着,淡淡的月光洒在小径旁边凋零的草木上,气氛显得枯冷而静寂。

“哼,什么东西?不就是一时得势,仗着大少爷在背后撑腰吗?居然还敢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年轻护卫恨声道。

身为家族中悉心培养的家仆死士,一向备受看重,府内甚至还耗费苦心的安排自己等人进入军中训练,哪怕是大少爷也都是和颜悦色,少有脾气发泄到自己等人头上,何曾被人这样无视?

刀疤护卫也是一脸郁郁,假笑一声,便冷声道:“他也就是在我等面前逞威风,若是刘大人来此,看他还怎么威风?”

刘大人是自己等人的上司,也是府内培植的一股嫡系势力。而灵清道人一脉则是外来,两者之间一向不对头,只是府内有事需要用到灵清道人一脉,自己这一脉才一直没有发作。

两人正说着,突然感觉有些奇怪,这间宅院按理来说并不大,自己两人在这里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尽头。

刀疤脸护卫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压抑,但又说不清来自哪里。

年轻护卫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右手不由紧紧握着乌木刀柄,神情有些慌乱。

只两人见居然又再次走回了起点,只是这时房门内却没有了守在外面的两位护卫。

刀疤脸护卫率先走上前去,一推房门,出乎意料的,没有碰到一丝阻力,吱呀一声,木门很轻易的就被推开了。

不过里面空无一人,道人也不在里面,刀疤护卫一惊,连忙向外面走出去。

只见随着自己一同来的年轻护卫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滩血迹。

四周升起了浓浓的白雾,隔断了刀疤脸护卫的视线。

此处,空寂无人,恍若虚无鬼城。

第三十八章 阴气怨气

阴冷湿冷的房间中,朱沛阳点起了炭盆。

不过或许是炭火放置的有些久了,微微受潮的缘故,炭火并不旺,散发的气味也有些刺鼻难闻。

但这微弱的炭火还是让房间内稍稍温暖了些,不至于那么寒冷。

三三在一边收拾着东西,伏尘则有些心神不宁。

“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伏尘微微皱眉,但又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门外风声呼啸不停,树影参差摇曳,看起来宛如张牙舞爪的狰狞鬼怪。

伏尘走到门口,想要推开门看看。

“嗯?”伏尘微微用力,房门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纹丝不动。

伏尘面色一沉,运转浑身气血,炙热气血犹如熔炉燃烧,猛然用力一推,房门吱呀一声顿时开启,没有受到一丝阻力。

门外空无一人,没有丝毫人影,只有淡淡的月光从天际洒落下来,照在院中枯瘦憔悴的花草树木上。

凛冽寒风之中,凋零枯败的树枝不断摇曳摆动,投落在地面墙上,幽幽如妖魔鬼怪。

伏尘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丝毫发现,便再次退回了房间。

“少爷,怎么了?”三三走了过来,面容上有一丝忧虑之色。

虽然她也是修行之人,在真武玄元丹的作用下也已经入了道,但以前终究只是一个小姑娘,神鬼之事虽然偶有耳闻,但也只是耳闻,哪里真正遇见过?

进村之时她就感觉到这里有一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当是自己旅途劳顿,太过疲倦产生的错觉。

不过随后来到的道士,还有这里的种种奇怪的事情,都让她越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

为何这里大多只有小孩,大人都去哪了?

哪怕是青壮年外出打拼,也不可能全部离开,但是她一问,秀秀却又不言,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就只好暂时将怀疑按捺在心中。

“没有什么发现。”伏尘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两人正要说着,嘎吱一声,门忽然开了,大山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食盒。

大山笑了笑,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自顾自打开,说道:“这里偏僻荒芜,也没什么好菜好酒吃,就只有一些自家种的小菜劣米,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就只能将就着吃了。”

话说完,桌子上就摆上了四碟小菜,一碗汤,还有一大盆饭。

菜的确不丰盛,就是简简单单的农家小菜,不过在这种地方有的吃就不错了,而且看的出来烹饪的也很用心,香气扑鼻。

伏尘迎了上去,道:“出门在外,能有一顿热饭热菜就已经很难得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能有这些,我们都很是感激。”

大山腼腆笑了笑,摆手说道:“没什么感激的,一点乡野小菜而已,你们不嫌弃就好了。”

微微顿了下,大山继续说道:“我要走了,你们先吃吧,吃完碗碟放在这里就行,我过一会儿就来收拾。”

说罢,大山身子一转就出了房门,吱呀一声,房门关闭。

伏尘眼中紫光隐现,望向桌子上摆放的几碟小菜。

只见饭菜上萦绕着淡淡的黑色血色气息,散发着不详的意味。

过了几息,伏尘眼中紫光散去,瞳孔恢复了正常。

伏尘转过头和三三对视两眼,正要说话,这时门忽然又开了。

是大山!

夜色深沉,黯淡的灯火照耀不了太远,大山的脸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他站在门外,面上有些犹豫,过了几息还是开口道:“公子,这里晚上可能有些不太平,你们最好不要外出。”

说罢,不待伏尘回答,大山手一带,吱嘎一声,房门再次被关上。

过了一会,伏尘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大山的踪影已经不见了,到处都看不到灯光,漆黑一片。

伏尘反手关上房门,重新回到昏暗的房子里,说道:“这些饭菜不要吃,吃我们自己带来的干粮就好。对了,干粮还有剩余吧?”

三三点了点头,道:“东西大多都在马车上,我只随身在包裹里带了几张烧饼。”

“嗯。”伏尘点点头,说道:“这也够了,今天先对付一晚,明天再说。”

三三蹙眉道:“这些饭菜有毒还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吃啊?”

伏尘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说道:“毒倒是没有,不过这些饭菜上却都附着了一丝淡淡的阴气怨气,吃了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对身体还是会有一些损害。”

“阴气怨气?”

伏尘点点头,道:“这点阴气怨气很淡,但既然能够附着在饭菜上,那就说明这些菜原先应该就种植在阴气怨气深重的地方。”

“譬如若是将蔬菜种植在乱葬岗这类地方,日久天长之下,蔬菜就会沾染上那里的阴气和怨气。普通人食用这些蔬菜,不但无益,反而会有害身体健康。”

伏尘想了想,又道:“沛阳,你过去告诉一下福禄他们,不要吃这些食物,他现在还在锤炼身体,筑基过程不可混入阴气怨气,不然一时耽误修行进度还是小事,甚至还会作为杂质,影响筑基效果,使得道基不纯。”

“三三,将饼给沛阳带一半过去。”

“嗯。”三三点点头,自包裹里取出饼来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朱沛阳。

朱沛阳应了一声,恭谨接过。

虽说三三名义上只是伏尘的侍女,和自己地位一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三在伏尘的心中有着不一般的地位,所以朱沛阳也从不敢拿大,一直恭敬有加,不敢怠慢。

朱沛阳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去告知唐公子他们。”

朱沛阳一向胆大无畏,因此即便知道此处有古怪,但面上还是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大概过了盏茶的功夫,朱沛阳却还是没有回来,外面也是空荡荡的,除了越发尖厉呼啸的风声,再没有任何声响。

伏尘有些担心,转过头对三三道:“怕是出了问题,我去找找看。”

微微顿了一下,伏尘想了想,又道:“你也和我一起去吧,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三三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失踪之人

房子的角落放着一只白灯笼,伏尘抖了抖,将上面的落下的灰尘抖落,拿出打火石,点亮了灯笼。

打开门,外面的风很大,呼啸着从耳边吹过,伏尘手中的灯笼也随之摇摆不定,晃晃荡荡。

索性这灯笼虽然许久没有用过,但质量还是不错,因此风再大,也始终没有熄灭。

灯笼散发的朦胧微光照亮了前方,伏尘走出房门,沿着小径向外走着,三三跟在旁边,手中持着灯笼。

庭院里黑压压的,没有半点人声,也看不到半点灯光,一片寂静,荒凉冷寂的感觉悄然袭来。

在风的剧烈吹动下,庭院中堆积的枯黄落叶哗哗作响,翻滚着来到两人脚边。

伏尘走上前去,转了一个弯,就来到了另一处厢房。

厢房之内有烛光隐隐透出,这里是唐福禄他们三人选的房间。

伏尘推开门走进去,吱呀一声,门就轻易地被打开了。

烛火的微微黄光照亮了一室,里面没有人,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

伏尘目光一扫,只见桌子上的饭菜和自己那边一样,也是四菜一汤,还有一大盆米饭,不过看着都没有动过的样子。

“没有吃。”伏尘一眯眼,心中暗自忖道:“是沛阳过来了,还是他们也发现了饭菜有问题?”

虽然没有证据,但伏尘却莫名想到了跟在唐福禄身边的那个老仆——袁老。

“自己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冥冥中却能有着感觉,这位袁老并不简单。”

“不过若是他的话,唐福禄现在应该没事,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去哪了。”

想到这里,伏尘皱了皱眉,查看了一遍屋子,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这屋子里的灯笼也不见了。

“走吧。”伏尘见没有什么发现,就沉声说道。

一边说着,一遍走出了房门,三三则紧随其后。

不过奇怪的是,三三现在反倒没有了害怕之情,心中无比冷静镇定。

莫名的,甚至还有一丝不知从哪儿来的悲切之感,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出门,伏尘再次沿着路径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呼啸而过,远处树枝枝叶摇晃,底下却突然现出了几个人影。

伏尘走过去,这时那边的人也看到了伏尘过来,露出了防备的架势。

“是谁?”

伏尘眼睛一眯,原来是一同住在此处的道人和其身边的护卫。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道人身边的护卫此时只剩下了两个,另外两个则不见了踪迹。

看见是伏尘,护持在道人身边的护卫不由松了口气,绷紧的身子也放松了一丝,不过神情还是戒备着,显然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伏公子,你也是出来寻找失踪之人的吗?”灵清道人沉声开口,眼中神色莫名。

“失踪之人?”伏尘目光一动,沉着问道:“道长那边也有人不见了?”

灵清道人微微点头,解释道:“我有两个护卫出去之后久久未归,我发觉不对,便出来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既然公子那边也有人不见了,为安全起见,我们就一起寻找吧,这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伏尘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去吧,不知道长有没有什么寻人的法子?”

“有,你看,我这罗盘不但可以勘探风水地脉,还可以寻人追物。”灵清道人点点头,说道:“先前为了以防万一,我用罗盘摄取了他们的一缕气息,有着这个,就能催动罗盘,找到他们的方位。”

伏尘低头一看,只见道人的手中果然持着一个罗盘,上面的指针隐隐透出一丝银光,显然不凡。

顺着指针的指引,众人一路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地窖入口。

“就在这里了。”灵清道人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指针,伸出手指了指地下。

一位护卫上前,一把抓住地面上的石板拉环,狠狠向上一提。

“呼。”

一股腐烂的臭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由皱眉。

等里面的臭气散去了一些,一位护卫便率先进去了。

灯笼光亮微照,伏尘往下一看,隐约可见地窖里面躺着几个人影。

“果然在这里。”伏尘目光一动,也随之跳了下去。

里面有着三人,其中一个就是朱沛阳。

伏尘检查了一下,发现朱沛阳只是昏迷了过去,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这时就微微放下心来。

朱沛阳是室火猪星命转世,天生便享有大机缘,大气运。

但此时他还未曾觉醒,气运蛰伏,龙蛇不辨,就像一个寻常人一样,并没有什么化险为夷的特殊能力。

周天星辰繁多不可数,即便是有名有姓的主星也有不少,但自历次大劫看来,并不是每位星命之主都能混的很好。

很多星辰真命一旦运气不佳,命数不好,很容易便会在崛起初期,甚至还未崛起时便销声匿迹,没能留下自己的传奇神话。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资质悟性不够,而是时运不济,尚还未来得及勃发起运,便沦为他人踏脚石,泯然众人矣。

只有等到气运勃发之后,才会进入快速发展期,成为洪荒又一代崛起的天骄人才。

至于最后是绚烂一时的流星,还是照耀千古的恒星,就要看各自发展的际遇境况了。

朱沛阳是室火猪星命转世,哪怕在诸多星宿之中,也是响当当的,十分有名气,潜力无穷。

若是等到他觉醒之后,伏尘就能得到一个能够快速增长战力的下属,无论是组建羽翼,还是日后筹谋大计,都能起着很大作用。

一个接一个,底下的三人就都被抬了上去。

“煞气迷心?”灵清道人皱了皱眉,疑惑说道。

“道长可有办法?”伏尘出言问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且看我的。”道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自怀中掏出一道黄纸符箓。

这黄纸符箓上面用朱砂书写着玄妙符文,道人手一指,黄纸符箓就无火自燃,瞬息之间便成飞灰。

与此同时,飞灰之中就显现出一道灵光。

道人心念一动,灵光就分化为三道,各自向着三人眉心飞去。

第四十章 诡异莫名

莹莹灵光遁入眉心,不一会儿,就见三人依次自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嘶,头好疼。”

“少爷,你怎么在这?这是哪里?”朱沛阳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陌生的环境,还有站在面前的伏尘。

“这里是地窖,怎么样?没伤着吧?”伏尘沉声问道。

“还好,就是头有点晕。”朱沛阳检查了一下,点头回道。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嘛?”伏尘放下心来,出言问道。

朱沛阳揉着头想了想,说道:“一出去走了几步就发现周边起了浓雾,顺着记忆走,最后却发现一直都在兜圈子,然后脑子突然一晕,后面的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一醒过来就在这里。”

伏尘微微皱眉,眼中紫气隐隐,视线投注在朱沛阳身上。

但是却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血气精神有些萎靡,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

煞气阴气侵袭身体,只有那些修行魔道妖道或者鬼道的修行者才会甘之若饴,以此增进修为。

而对于其他吞吐纯粹灵气修炼的修行者而言,无异于杂质毒药。

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这个道理,消化利用不了这类杂气,就会被其磨损气血精神,使得人萎靡不振。

不过幸好这煞气根种不深,也很快就被灵清道人的符箓拔出,不然后果就不是这点了。

像是一些古战场和乱葬岗等地,积蓄了庞大的煞气阴气,普通人一旦误入其中就会心智被迷,气血被消,再也走不出来,身死殒命,为凶地再添一丝凶戾的邪煞之气。

伏尘百思不得其解,“奇怪,既然将朱沛阳他们迷昏,怎么可能会一点手脚都不做?”

想到此处,伏尘心一动,目光转移就转向和朱沛阳一同从地窖里出来的那两个护卫。

过了几息,伏尘瞳孔一缩,心中寒意一阵上涌,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全身血气凝滞,生气不显,体内恐怖的煞气却是深藏不露,这分明已经不是活人,化为另一种奇异的生物了。”

伏尘想了想,眼中氤氲紫气隐去,决定暂时不说此事。

“灵清道人虽然现在并没有对自己不利,甚至还表现的很是热络,但自己却能察觉出他内心深处的戒备,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敌意和杀气。”

“况且道人一行人来历神秘,观其举止动作,不像是因为勘探风水而偶然借宿在此,倒像是知道一些什么,故意前来查看的。”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按兵不动,看道人和这个诡异地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正想着,不远处的房屋拐角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寂静漆黑的夜中,脚步声渐渐清晰,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回响,给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灵清道人身边的护卫抽刀上前,目光警惕,死死盯着前方。

突然,一抹灯笼散发的朦胧白光浮现,几个人影也就同时现了出来。

是唐福禄!

唐福禄本来转身一看也是身子一紧,有些紧张,后来见到是伏尘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尘哥,你们怎么在这?”唐福禄快走了几步,语气中带着些莫名意味。

“先前我发现饭菜有问题,上面蕴含着一些阴煞怨气,于你筑基修行不利,就让沛阳过去告知你一声”。

“结果沛阳出去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就和三三一起出去寻找,路上就碰见了灵清道长他们。”

“他们也有两个人失踪不见,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一同寻找,看能不能有所发现,最后在这里发现找到了沛阳他们。”

伏尘顿了顿,奇怪问道道:“你们怎么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唐福禄挠挠头,说道:“本来我是想吃的,可是袁老提醒我饭菜有问题,所以我就没有动筷。”

“再后来就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我们就想着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同时通知一下你们饭菜有问题。”

伏尘点点头,目光一转,不由就看向始终跟在唐福禄身后的老仆。

老仆微微一笑,目光不动,就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胎境武者。

“这里的村庄很有问题。”

灵清道人站在一旁,沉声说道:“大山他们肯定知道这里面的缘由,我准备去他们那里看看,伏公子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伏尘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此处诡异莫名,一起去看看也好。”

见着伏尘同意,唐福禄也就没有了别的意见,当即也是点头同意。

众人一同动身,只不过伏尘有意无意之间却是走在中间,将道人一方和自己一方隔了开来。

唐福禄看了看周边,一片幽黑冷寂,月光越发的淡了,简直都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幸而有着灯笼散发的微光照耀尺寸之地,所以众人才得以继续前行。

唐福禄身子晃了晃,靠近伏尘,压低声音说道:“尘哥,刚才我们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

伏尘继续走着,脚步不变,只是微微侧脸,目光问询看向唐福禄。

唐福禄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些颤栗,说道:“我们在一间房里发现了三具尸骨,两大一小,看样子都是被强杀的。看尸骨样子,显然已经死了几天了。”

伏尘眯了眯眼,低声问道:“还有什么?”

唐福禄吞了吞口水,额头隐隐有着汗珠渗出,声音越发的低沉,说道:“那具小些的尸骨上面,穿着的衣服和我们今天看到的英儿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脸,也是一模一样!”

“还有那双辫子……”

唐福禄目光惊恐,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珠。

伏尘愣了下,脚步一顿,喃喃自语道:“那么我们今天看到的英儿,又会是谁?”

村庄很小,伏尘来不及多想,大山秀秀的房屋很快就到了眼前。

在深沉的夜色中,这间小屋子静静地的立在原地,仿佛和夜色融入到了一起,散发着诡异莫名的气息。

第四十一章 无头土地

朱沛阳上前推了推门,门是关着的,只有点点滴滴的微弱烛光从门缝之间透了出来,昏黄黯淡。

里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就嘎吱一声,豁然开启。

“怎么是你们?”开门的是大山,他看到众人脸色就是一变,低声出言问道。

灵清道人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们发现这里有些不太寻常,所以就前来问问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怎么回事。”

大山皱了皱眉,还是开口说道:“别站在外面,快点进来吧。”

众人依次进屋,入了大堂。

秀秀也在里面,看到众人进来也是面色一变,神情有些忧虑。

“两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吗?”道人施了一礼,率先出言问道。

秀秀给诸人倒了茶,这时听着这话,犹豫一下看了眼大山,见着大山点了点头,便开口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发觉,那我们也就不再瞒着了。”

“几十年前,此处突然来了一方妖魔,要求我们每年奉上一对童男童女,供其驱使。”

“村子自然不从,想要上告县城府衙,但那妖魔却在半路拦截,所有外出上告的人全都被其暗害斩杀,没有一个能回来。”

唐福禄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村里没有土地庇护吗?若是有土地的话,土地自己就可以向上级城隍发送灵讯飞告,不需要村民徒步前去吧?”

秀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解释道:“土地公自然是有的,可是在那妖魔显露踪迹之前,这里的土地公泥塑突然头部断裂,整个都掉了下来。自此之后,土地公再也没有显灵过,应该就是被那妖魔给暗害了。”

唐福禄越发的奇怪了,说道:“土地公哪怕等级再小,也是正经的神道神灵。神限寿命到来,或者功德积攒足够,转世投胎是应有之义,但是在任上被人诛杀暗害却可以称得上是一件能够震动县城乃至府城的大事。”

“一般的妖魔不可能这么猖狂,这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挑衅神道和人道威严了,按理按制来说,后续肯定会有人道强者或者神灵前来调查的,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秀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后面并没有人前来,只有一二旅客途经此地。也曾经有人暗中告知旅客,希望他们能带走消息,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旅客死了,告知旅客的村民也死了,而且不止他一个人,还包括他的妻儿老小,也全都死了,死的无比凄惨。这之后,村子也就只好无奈屈服,一年选出一对童男童女去供奉。”

三三皱了皱眉,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那些供奉出去的童男童女怎么样了?”

秀秀苦笑一声,说道:“不知所踪,没有一个回来的,生死不知。”

伏尘也不由叹了口气,虽说人道势大,但在城池之外这些法外之地,却实在难以管束约制那些狂妄无知的妖魔鬼怪。

毕竟除了县城府城这些人口众多的要地之外,还有许多村庄。

这些村庄有的只有十几户有的几十户,有的则有数百户甚至上千户。

这些村庄散落在大周各地,像是一些大村庄还好说,有着土地祖灵的庇护,出了事一般也能报警,县城府衙自然会派下人来解决。

而一些小村庄,人数稀少,祖灵弱小,别说妖魔侵袭迫害,自己都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消失。

这类村庄就很难督查消失究竟是因为妖魔之类的外力迫害,还是自己的因素原因。

“不过这里有着土地神,哪怕土地神瞬间被灭,消息传不出去,但神位缺失,按理来说县城府衙应当会派人前来查看究竟是为什么。”

“毕竟哪怕是自己想要重新转世投胎,也应该上报人道朝廷和神道天宫。”

“这样一是方便将此事记录在案,以作备用,二来若是神灵在任职期间勤勤恳恳,有着功劳苦劳的话,或许还能有着机会得到一些名额,可以增强自身魂灵禀赋,或是抵消轮回之地的风暴袭扰,为投胎提供便利,增大下一世成道的几率。”

秀秀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这此后的几十年,就一直是这样,按着抽签的选择,送去童男童女。”

“后来呢?”道人语气幽幽。

大山接过了话茬,继续说道:“后来,其实我们也不大清楚,只是有一天醒来,就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村的小孩留在这里。此后我们就一直照顾他们,一直到现在。”

唐福禄手中握着杯子,却不敢喝下去,毕竟这里的菜肴都被煞气浸染了,保不准茶叶也会有问题。

唐福禄虽然有些粗枝大叶,但也不是完全轻重缓急不分,这时候正是筑基的关键期,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

唐福禄开口问道“为什么大山你们提醒我们说晚上不能出去?是这里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大山摇了摇头,说道:“要说异常,其实也没别的,就是有的借宿的客人会突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不过只要待在房里,心术正气,就不会出事。”

灵清道人问道:“待在房里,心气正就会没事,为什么?”

大山沉默了下,脸上有些迷茫,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冥冥中有这种感觉,或许是神灵的嘱托吧?”

“神灵?”伏尘皱了皱眉,说道:“土地神消陨之后,有其他的神灵来这吗?”

大山摇头,说道:“并没有,这只是一种的感觉,就像是有一个伟大存在在冥冥之中守护着这座村庄。虽然没有开口说过话,也没有显露出踪迹,但我们就是知道。”

秀秀点了点头,面容正色道:“虽然这可能听起来很荒谬,但事实却就是这样,这种感觉不可明说,却十分强烈。知道就是知道,明白就是明白,是很难描述,却让人从心底信服的一种感觉。”



第四十二章 泥塑头颅

夜渐渐深了,唯有屋里一点烛火燃着,照破了沉沉黑夜。

灵清道人盯着眼前的大山和秀秀,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沉声说道:“既然这样,能不能带我们去那土地庙看看,或许能有些发现。”

秀秀面露难色,说道:“天已经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土地神庙虽是小神庙,但也是正经神庙,但凡是普通人都会存有敬畏之心。

即便是无知小孩也很少会在神庙周围嬉戏打闹,以免触怒神灵。

现在土地神陨落,村民更是忌讳莫名,本能有着一种恐惧,很少会在神庙旁边逗留。

灵清道人摇摇头,坚持道:“事不宜迟,早些发现总是好的,迟恐生变,还是现在就去吧。”

秀秀想了想,看见灵清道人这么坚持,周围又有这么多人,胆气也大了些,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土地庙距离不远,其实就在村口边上,只是伏尘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太仔细观察,所以才没有发现。

土地是神灵的最底层,属于名副其实的“芝麻官”,因此神庙很小,也没有什么守庙人,就只有一个砖木构建的半人高的小神庙。

神庙里面有着一个泥塑雕像,占了里面的大半位置,这就是土地神的神像。

不过神像的头部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身子,显得有些惊悚骇人,让人不寒而栗。

神像身上的彩漆也都剥落了许多,斑驳破旧,露出了里面的暗黄泥质,很是狼狈萧条。

神像的前面摆放着一尊黝黑的古朴香炉,但是里面并没有插着供香,只有一团黑黑的像淤泥烂土一样的东西,应该是沉积凝结的香灰。

“神光消陨,这里的土地果然不在了。”伏尘隐去眼中紫气,心中暗自忖道。

人有灵光,或血气,或文气。

神也有灵光,照破一方黑暗,构建一方神域,庇护一方子民。

和人一样,神灵之光也有强弱之分,但哪怕再弱小的神,也会有着属于自己的一点灵光。

神灵将自己的所有领悟精华都凝聚浓缩在一起,就会铸造出一枚道果。

用西方的神灵话语来说,其实就是神格一类的东西。

道果可绽放神辉,驱邪除恶,有着莫大的威能。

一旦灵光隐去消亡,就说明神灵不在,已经身死道消。

三三上前一步,手中的灯笼就照亮了前方。

唐福禄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神像头颅,不由问道:“土地神的头呢?怎么不见了?是风吹雨打之后消亡了吗?”

唐福禄正要说着,眼角突然瞥见灵清道人做了个手势。

与此同时,两道耀眼刀光骤然闪现。

大山和秀秀还没反应过来,凛冽刀光就狠狠劈砍在身上。

刀锋入体,微微一滞,然而此时篆刻在刀身上的驱邪镇魔符箓也随之瞬间发动,绽放出微微光芒。

滋滋声响中,刀锋势如破竹,深入肉身肌体。

大山和秀秀只感觉自己身体一痛,鲜血立即喷溅出来,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向后倒去。

不过奇怪的是,血液喷洒出来之后居然瞬间就变成了黄泥浆,倒在地上的大山和秀秀身子也迅速的缩小转化,变成了碎裂的泥塑头颅。

灵清道人脸上露出一丝促狭微笑,朗声说道:“怎么?还不肯出来吗?英儿。”

远处突然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看着道人,目光有些迷惑,“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

灵清道人冷哼一声,说道:“自然是要斩草除根。”

一边说着,道人目光不怀好意的看向伏尘和唐福禄他们。

事情虽然还没完全暴露,但已经留下了痕迹,一旦让伏尘他们出去,泄露了这里的秘密,那可就真是功亏一篑。

不如就将这些人一起除去,终究只是县城里的家族童生,哪怕再是不凡,自己背后的主家也能压的下去。

自己等人收集童男童女心头血炼药延寿的事情一旦败露,那可就是震动府城,乃至州城的大事。

这事态的严重程度,可不是死了一两个童生所能相比的。

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只能除去这些人,才能天衣无缝,将一切都掩藏在死亡的灰尘之下。

然而话音未落,看见大山和秀秀死亡的英儿突然眼睛一红,浑身戾气爆发,身边竟然出现了滚滚黑雾,缠绕在其身边。

与此同时,刀疤护卫和他旁边的护卫也是眼睛一红,好像有一团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

这两位护卫手一挥,腰间刀出鞘,居然向着前面的同仁砍去。

前面的两位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翻在地,鲜血从身上喷洒出来,溅射到了地上。

痛呼声中,眼睛红的像火烧一样的两位护卫又发疯一样的将倒在地下的护卫连续劈砍,直至再无声息。

眼睛里血火一样护卫转过身来,口中发出不像人的嘶吼声,没有丝毫犹豫,向着灵清道人飞奔而去,身手敏捷,甚至超过以往。

“尸傀?”灵清道人看着直冲而来的护卫,心头一颤。

来不及犹豫,灵清道人解下腰间绑缚着的乌黑绳索,向前随手一抛。

乌黑绳索在空中舒展自由,如一条灵蛇一般,瞬间便将冲来的两位护卫绑缚在了一起。

两位护卫身子被绳子牵连捆在一起,脚步不协调,两者瞬间便跌倒在地,像粽子一般,难以动弹。

不过两位护卫身子逐渐涨大了起来,乌黑的绳子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显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灵清道人见此,不敢犹豫,转身一动,就向着村外跑去。

灵清道人之所以坚持要在土地庙来,一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所思所想,二则便是为了此时,方便情况不妙逃跑。

无论是鬼魂还是怪异,像这样长久困于一地的,都和地方有了长久的牵连关系,很难脱离地域的限制。

就像是地缚灵,地域在成就它们,庇护它们的同时也限制了它们的举止行动。

然而灵清道人还没跑几步,身后一道剑光闪烁,直接就刺穿了道人的身躯。

是伏尘!

第四十三章 魅与怪异

“杀!”

伏尘面无表情,眼中冷冽寒光闪烁。

霸道锋利的诛仙剑气迸发,剑煞轰鸣之间,周围人的心神都被震慑凝滞。

剑光一闪,道人身体内的一切生机都被破灭。

“啊!”

虚空之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晶莹的人形光影,此时发出一声凄厉恐怖的惨叫,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被一道明亮剑光斩为两半。

无数晶莹的光点自伤口处迸发出来,然而还不等光点散向四方虚空,一股吸力传来,就全部融入银白色的诛仙剑身上。

与此同时,道人身体一阵抽搐,纯粹精血自身体四方汇入诛仙剑中。

瞬息之后,诛仙剑身之上,血色光芒微微一闪,发出低沉的嗡鸣之音,似乎从原本的死寂沉沉中焕发了一丝活泼泼的生机。

灵清道人倒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声息。

他的身体微微干瘪,皮肤也失去了原本的莹莹光泽,变得枯黄干裂,上面甚至还泛起了丑陋的层层褶皱。

伏尘缓缓拔出剑,神色淡漠平常。

伏尘感应敏锐,灵清道人方才对自己一行人动杀机时就感觉到了。

加上对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有了一点猜测。

这是前世闹出轩然大波的一件大事,强大的妖魔收集童男童女精血,甚至不惜制造屠村惨案。

只不过这件事似乎也有府城内的高层在遮掩,所以一直未能暴露出来。

还是几年后,一处移动的怪异出现,封刀卫介入调查,真相这才逐渐浮出水面,最终在上层掀起了大风浪。

伏尘前世也算跻身于定州上层,所以也隐约知道了一点内幕。

若是灵清道人出去,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不外泄,捂在被子里,其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自己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只要道人死在此地,死无对证,别人一时也难以调查自己等人知道此事,就能获得时间和转圜余地。

“不过有意思的是,根据前世内幕,蛇蝎宫似乎也牵涉其中……这还真是有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意思啊,呵呵……”

伏尘笑了笑,目光转向英儿,眼中神色怅然。

“尘哥,你看出什么来了吗?”唐福禄脸色有些发白。

他可不是伏尘,有着前世的历练,此时的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虽说见识不小,但那全是从书本上得来,并没有真正体验过。

就像是史书上记载的一场战争,战胜者荣耀加身,战败者凄凉收场。

人们能够想象的出胜利者的辉煌耀眼,却难以想象到尸横遍野的恐怖血腥,死亡的人数只是数字,哪怕明白它代表着什么,却终究难以明白它真正的残忍和血腥。

书生意气自然可以挥斥方遒,指点天下江山,但只有真正上场临战,涉险面敌,才能真正看出乃至历练出一个人的无畏胆色。

伏尘看了一眼远处的英儿,叹息一声,解释道:“应儿不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因为怨念,她已经变成了鬼怪,这里也在怨念的催使衍化下变成了一处奇异的存在。”

“是怪异?”唐福禄惊讶出声。

“嗯。”伏尘点点头,说道:“就是怪异,世间之物吸取七情六欲而形成,难以甚至根本没法被消灭,稀少而强大,是魅的一种。”

“只不过相比普通的魅,这种魅大多混乱而邪恶,而且机缘之下与一方景物结合在了一起,化身成了怪异,十分难缠,只有七情六欲殿才有特殊的法子应对。”

“也是因为这样,一旦某地出现怪异,若是没有大能出手的话,就会委托七情六欲殿出面解决。因为七情六欲殿本身就和魅有着很深的关系,所以七情六欲殿也乐的如此。”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无言的袁老不由深深看了眼伏尘。

七情六欲殿身为洪荒界最顶尖的宗门之一,人数又是最为稀少,向来是云遮雾绕,旁人难见真面目。

七情六欲殿和魅以及怪异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大秘密,但也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知道的。

“单单这份见识,这位公子就不简单。”袁老心中暗自盘算着,“或许,他背后有着什么不得了的师承?”

因为灵清道人的死亡,缠绕在两只尸傀身上的乌黑绳索没了主人的驱使和灵力支持,逐渐在尸魄的大力挣扎下松解开来。

尸魄是死物,只是在煞气的操纵下行动,一但解开绳索,本能的就会寻觅活人的气息,并且展开攻击。

伏尘停下话语,看着冲过来的尸魄不由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手腕微转,诛仙剑光明亮连连闪烁,两只尸魄就交错倒下,不复动作。

与此同时,因为汲取了两只尸魄的煞气,诛仙剑身上的剑光隐隐间又明亮了一丝。

但是无声无息之间,周围突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身影。

这些身影小小的,隐藏在重重黑暗之间,包围住了伏尘一行人,此时向着伏尘他们慢慢行进。

虽然灯笼火光微弱,但伏尘目力不错,借着单薄微弱的火光还是看清了那些小小的身影。

是一个个孩子,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此时面无表情,眼中闪烁着血腥的红色光芒。

“是那些死亡的孩子的残念灵魂,原本有着土地神最后一点灵性镇压守护,驱除他们的邪念,让他们在这座小村里快乐无忧的生长。”

“但是现在土地神最后一点灵性也消陨了,这些残念魂灵就没有了束缚。”

伏尘正说着,远处的英儿脸色却是时好时坏,变幻无常,好时宁静安详,无忧无虑,坏时则满脸狰狞扭曲,充满憎恶怨恨。

“快走!”

“不,别想跑,你们都是坏蛋,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英儿突然大叫,面上充满了挣扎之色。

“快走,你们快走!”

“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英儿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她在竭力控制着其余残念魂灵的行动和自己内心的躁动。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小孩身影停了下来,面上也有些茫然挣扎神色。



第四十四章 神灵烙印

黑压压的天穹上,月亮只剩下一点模糊不清的轮廓,越发显得深沉黑暗。

淡黑色的云雾缭绕在上空,月光透不下来,稀薄的几乎没有。

唯一的光明来源就是众人手中所持的灯笼,但光芒也显得十分微弱,散发不了多远就被黑暗完全泯灭。

伏尘皱了皱眉,感觉到鼻中传来一丝丝焦灼的火焰气息,再一见远处陷入挣扎的英儿,大声说道:“快出去!”

重重的黑暗似乎连声音都能吞没,传播不了多远就消陨殆尽,犹如被吸收了一般。

不过众人此时都在伏尘身边,因此都还听得比较真切清晰。

没有再理会此处奇异的变化,伏尘一马当先,带着诸人齐齐向着村口奔去。

出了村落,受限于地域,伏尘他们就能安全下来。

“休想逃走!”一声凄厉咆哮突然自伏尘身后传来。

与此同时,黑暗之中显化出黑色雾气来,这是诸多怨灵的七情六欲所化。

浓重的黑色雾气遍布村庄,将天穹之上的淡淡月影彻底遮掩,半点光芒都透不进来。

这里彻底沉沦,冷寂的黑夜,如同万年不见天日的海底深处,荒冷寂寞,沉沉的压力压在心头,让人难以喘息。

黑色浓雾向着众人涌来,想要将众人吞噬进去。

无穷黑暗中,无数小小的身影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冰冷的气息萦绕在伏尘周边。

“都留下来吧,你们这些坏蛋!”英儿此时的声音充满憎恨和厌恶。

这一刻,怨念所化的重重黑雾布满了整座村庄,紧跟在众人身后,只有靠近村门口的尺寸之地没有被吞噬。

唯一的出口就在眼前,可是已经没有了时间,下一刻,伏尘等人就要被拖曳进黑色浓雾之中。

就在这时,伏尘心念一动,手中所持的诛仙剑身上光芒一闪,无形的冰冷凛冽煞气就自剑身弥漫出去。

煞气之中蕴含一丝真正的诛仙剑气息,黑雾一碰,就被深藏在其中的浩大气息吓到了,纷纷后撤,不敢上前,显得有些犹疑。

见黑色雾气暂时被吓阻,众人就寻着这空隙冲了出去。

刚一出去,伏尘就感觉身边一亮,一股自然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由沉醉,紧绷的身子也随之一松,连压抑的心情不可思议的都明亮了几分。

天边明晃晃的挂着一轮明月,澄澈的月光洒落下来,给无边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色华衣。

当众人冲出去的时候,身后破败阴森的村庄却是逐渐起了变化。

原本是黑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突然庄子四处起了许多火星。

火星原本微弱无比,但几息间便大了起来。

火焰向着四处蔓延,很快就将整座村庄点燃了起来。

红色的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焦灼的木炭气息萦绕在伏尘鼻间,肌肤也能感受到烈烈的火焰气息。

伏尘面色沉凝,盯着面前燃烧的村庄,一动不动,眼中紫气隐隐,泛着莹润光华。

猛烈燃烧的火焰逐渐在眼前虚化退去,村庄里面的情况在伏尘的眼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焚烧的火海里,尸体在里面燃烧着,还有建筑,许多都半塌了,墙壁熏的一片乌黑。

里面有许多人影闪动,有老人的,有小孩的,也有青壮年的,皆是身着粗布麻衣,作村民打扮。

里面还夹杂着许多持刀的人影,耀眼刀光闪动间,刀锋破开皮肤骨肉,猩红鲜血喷溅出来,一个个村民扑倒在地。

残破的身躯无力瘫倒在地上,鲜血如泉水一般在黄泥土地上流淌,湿润了大片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持刀人影逐渐退去,只剩下炽烈的火焰在小村中不断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过了许久,火焰逐渐熄灭,原地只剩下一片荒凉废墟。

废墟之中,诡异的氛围渐渐升起。

一丝丝的生灵怨念凝聚,如同一道帷幕屏障一般将化成废墟的村子包裹起来,天光不进,风雨不吹。

随着时光的流逝,原地渐渐出现了一个村庄,和原来的村子一模一样。

里面也出现了人,不过都只是孩子,一脸茫然,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村口处的一座小庙里摆着一个土地神灵,完好无缺,只是头颅和脖子之间有着一丝不协调,仔细看看,原来是一道裂缝。

受到了村子力量的牵引,泥塑的土地神像也起了变化,深藏在神像头颅内部的一点神灵烙印闪闪发光。

神灵烙印犹如有生命般,一呼一吸间,莹莹光华逐渐自烙印处流出,很快就遍布头颅。

下一息,头颅就化为两道光芒,落在地上,化成了一男一女。

是大山和秀秀!

恍惚间,伏尘眼前的火焰再一次炽烈起来,朦胧的光亮渐渐清晰。

伏尘一晃神,眼中紫气就消散而去,眼睛不由感到些许疲劳和酸涩。

这是伏尘运使瞳术太久了,超过了此时能够承受的度,所以才会有些疲倦。

等到日后伏尘修为增长,将瞳术修炼至精深处,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伏尘揉了揉眼睛,心中暗自思忖,“这处村庄并不是真正的实体,而是介于虚实之中的一种奇异存在,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无。”

“那群人为了收集童男童女的心血,居然生生屠了这座村子。却不料机缘巧合之下,在怨念的催使下,居然生出了魅,甚至演化成了怪异。”

“不过土地虽死,但却残有一丝神灵烙印。有着这丝神灵烙印,这土地未尝不能蛰伏一时,等待朝廷派人来或者自身遇到机遇,从而得以涅槃重修,名录神籍,再造神灵金身。”

伏尘想到这里,不由深深叹息了一声。

“怪异难以铲除,并且十分凶戾,进去的活人少有能完好无缺出来的,往往在朝廷发觉之前便造成了许多杀戮。”

“有的强大的怪异甚至还能自由移动,一旦移动到人流密集,没有灵阵守护的地方,便会造成屠村灭镇的惨案。历史上甚至有州城府城里的百姓被怪异尽数侵蚀,全部覆灭的惨况。”

第四十五章 无忧乐园

面前的村庄继续燃烧着,大火不断,处处冒着浓烟,不时还有着建筑倒塌的声音传来。

伏尘眼神沉凝,心中继续推测着前因后果。

“眼见村子居然要催生邪恶怪异来,为免生灵涂炭,同时也不忍自己所庇护的孩子被邪恶混乱侵袭,彻底堕落,此地的土地神居然放弃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化为大山和秀秀,镇压孩子残念中生出的罪孽憎恨。”

“虽然土地神只是神道中最低级的神灵,但终究是一位正正经经的神灵。”

“再加上这位土地神庇护此地久矣,与这方水土还有这方水土所养育人冥冥之中都有着深刻的联系,这才能够压制住英儿她们的怨气愤恨,让她们不至于化成怪异。”

“若是就这样下去,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英儿等人郁积的怨恨不愤就能慢慢被净化消除,怪异也就不能成型。”

“可惜,此处的变化最终还是被灵清道人身后的组织发觉,最后派出道人前来解决。”

伏尘呼出一口气,心中不免惋惜。

“土地神虽然使得此地不能化成怪异,但却不能完全压制此处的凶性。”

“魅是七情六欲凝聚而成的精灵,对人心善恶变化最是敏感。”

“若是善的还好,不会引起村庄什么变化,一切如常,但若是恶的,就会使得英儿觉醒一丝凶性,恶人往往便不得好死。”

“就像是自己等人,对英儿她们并无什么恶意歹意,因此哪怕朱沛阳被煞气惑心,失去了心智,英儿也没有对他做什么。”

“灵清道人一行人就不一样,一开始就为了探查此地变化而来,心中怀有恶意,自然就被英儿针对。”

“用煞气怨念灌注落单的两位护卫的身心,摧毁他们的神智,控制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化为尸傀。”

伏尘叹息一声,心中感慨万分。

“灵清道人应该就是别人的客卿一类,为了解决此地异常,隐瞒这里发生的事而来,没想到却是如此不明智,居然将大山和秀秀给杀了,想要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此地问题。”

“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没了土地神像头颅化身,大山和秀秀的镇压感化,童男童女惨死的怨气就遏制不住,准备彻底化为不灭的凶戾怪异。”

伏尘望向眼前的熊熊烈火,面色沉重。

唐福禄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走了过来。

他目中闪过一丝后怕,疑惑问道:“村子怎么会突然起火,变成这样?”

伏尘眼神凝重,说道:“土地不存,这是此地的魅在勾动天地法则,将此地彻底转化为怪异。变成怪异之后,此处就很难再根除解决。”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村口旁边,“你们看那里。”

三三咬咬嘴唇,将目光投过去,就见着原本平滑齐整的石碑渐渐起了变化。

四个血色大字在灰白色的石碑正面浮现,血腥而诡异,不安的气氛弥漫开来。

碑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没有完全浮现,但这时大体还是分辨的出来。

“无忧乐园?”三三一边看,一边开口说了出来。

伏尘点点头,继续解释道:“这座石碑就是此处的界碑,界碑成形,也就象征着这里的怪异彻底成形。”

神秘沉默的老仆看着碑面上浮现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大袖垂下,藏在里面的手指微微欲动。

与此同时,此处天地法则微微一动,居然要再起变化。

然而高大的老仆看了眼唐福禄,心中思虑一下,大袖之中微微抬起的手指悄然又放了下去。

下一瞬间,一切都又恢复正常,仿佛刚刚一切都只是梦幻。

老仆来前就接受了嘱咐命令,除非唐福禄有生死危机,否则不能擅自行动,以免引发不必要的变化和事端。

伏尘浑身一震,心中微微一动,刚才的天地法则变化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凭借着万墟神镜一瞬间就感应到了。

不过伏尘虽然能够察觉到这里的法则差点发生了变化,但却不能察觉到源头。

“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伏尘看了眼诡异莫名的小村,为免发生意外,便开口说道。

众人也都是点头。

等到众人都上车,伏尘看了眼大火依旧燃烧着的村落,收起来了手中的留影石。

留影石乃是一种特殊的法器,可以刻录下周边的场景,输入灵气之后就能将场景再现。

很多门派都会利用留影石这类法器宝物将自家门派的风光胜景,还有仙子天骄的风姿记录下来,出售出去。

这样一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灵石资粮,二来也是为了打响自己门派的名气,扩大影响力。

伏尘端坐在马车中,目光深邃难测。

“自己手中的这个品阶并不好,所能刻画留存下来的场景讯息有限,但现在对自己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还有这个。”

喃喃自语间,一蓬黄泥土就又出现在伏尘手中。

“这是神像头颅的部分,里面的神灵烙印虽然不存,但神力气息却还在。”

“有着留影石,再加上这些神像残骸,足以引起封刀卫重视,着手调查此事了。”

伏尘眼眸深沉,“若是别人可能还害怕这件事背后的主谋迫害,想着藏着掖着,井水不犯河水,盖过此事。亦或是胆大包天,想要与虎谋皮,凭借手中证据要挟谋取利益。”

“且不说藏着掖着与道义不符,即便退却,也只是会让别人得寸进尺。”

“至于与虎谋皮,更是取死之道,两者力量差距那么大,有什么底气敢和别人讨价还价,不过速死罢了。”

“但自己却不需要如此,封刀卫就是自己最大的后台。”

“将此事上报给封刀卫,既可以为无辜枉死之人报仇,也可以护得自己周全,甚至还能利益最大化,提高自己在封刀卫里的地位和话语权。”

“此可谓,一举数得!”

伏尘心念一动,留影石和土地神像残骸就瞬间消失在手中,放进了神镜的须弥空间中。

长夜漫漫,伏尘不再多想,闭上双眼,开始静心养息。

第四十六章 同福客栈

远远的,随着马车的前进,一座县城的轮廓就逐渐在伏尘眼前呈现出来了。

距离无忧乐园村庄事件已经过去了十几天,见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行人也都放下了心来。

“新城?”唐福禄掀开帘幕,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口上的大字。

“一路上都在野外,没碰见什么像样的县城,大家也都累了。府试还早,就先在这里休息两天,养养精神再出发吧。”伏尘伸了伸腰,感觉身子有些疲倦。

他虽然气血强盛,但旅途最是消磨精力,即便这特制的马车比寻常的舒适,但一路上还是让人感觉烦闷单调,身心倦怠。

三三点了点头,心中也很是欢喜。

女孩子天**洁净,这一路上吃喝不愁,但却也是风尘仆仆。

这时候到了县城,自然就能好好洗个热水澡,因此心中自然就很是欢喜。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身心疲倦,听得这话,也是面露喜意。

队伍中只有两个话事人,一个是伏尘,另一个就是唐福禄。

不过唐福禄也不处理杂事,不发表什么意见,所以一路上的行程安排都是伏尘做主,一言而决。

众人一进城,就见着十几人围了上来,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灯笼。

灯笼上还都写着黑体大字,“同福客栈”、“吉祥客栈”、“云来客栈”……

伏尘心中了然,这些其实都是客栈中的伙计,等候在此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客栈招徕生意。

“客官,要不要住宿?”

“我们客栈可好了,有大厨坐镇,房间也是干净明亮,去我们那里吧。”

“我们客栈可是老字号,最近几日还有优惠活动,公子你们去我那儿吧。”

十几人围在一起说话,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伏尘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心中一动,就对着一男子说道:“就去你那,上前带路。”

其余人见此,便不再纠缠,向着另一行人奔去。

这伙计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笑着说道:“好,各位客官和我来。”

说着,伙计便引路向前,将众人带到了一件二层楼的客栈前。

“同福客栈?”伏尘看着客栈上悬挂着的招牌,不由露出了一丝促狭笑意,想起了自己地球时期看过的一部电视剧。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老白,佟掌柜还有吕大侠他们?”

这间客栈不大,有上下两层楼,下面一层楼摆着几张黑漆木桌,这里是用餐的地方。

此时已经有了客人在里面,饭菜的香味萦绕在大堂。

上面则是一排客房,虽然不说多么奢华豪贵,但也都是古色古香,窗明几净,明亮的天光自窗口照进来,显得宁静安详。

伏尘有些小失望,掌柜的并不是风情万种的佟掌柜,而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跑堂的也是个寻常面孔,没有什么出奇。

伏尘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心中暗暗忖道:“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还真是恍然如梦。若真是出现了,那倒还真是有趣了。”

“不过若按此世的武力值算来,这小小客栈若真是潜藏了这些能够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自己前世也应当听到一些风声才是。”

摇了摇头,伏尘不再多想,选定了靠在一起的几间上房,取了房牌,就住了进去。

里面一应物事俱全,内间还摆放着一个大木桶,这是洗澡所用。

“客官,你们要不要一日三餐?”小二简单介绍了下房间布置,接着问道。

像这类客栈,除了可供住宿之外,还可提供餐饮,不过这就需要另外收费了。

不过客人要是不愿意在店里吃,客栈也不会强求,一切都凭自愿,不会强买强卖。

伏尘点了点头,道:“要。”

“客官稍等,一会儿就给您将饭菜和热水都送过来,您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小二笑着说道。

“没有了,就这样,你先下去吧。”伏尘挥了挥手,小二见此就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小二就敲着门,将饭菜和热水一齐送了上来。

四菜一汤,这是一间房间的配置。

饭菜有荤有素,味道也尚可,价钱也不昂贵,这间客栈可说是十分不错了。

用完餐,见三三有些乏了,伏尘就说道:“你先在此处休息,我去外面逛逛。”

“好。”三三点了点头。

伏尘出了客栈,就顺着街道一直往北走。

长街笔直,上面铺着齐整的石板,青亮光滑。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酒馆、作坊、茶楼、当铺……应有尽有,十分繁华。

县城管辖一地,下辖镇、村,既是一方地域之心,也是最为安全的庇护之所。

洪荒遗界妖魔众多,洪荒异种也是层出不穷,虽然人族势大,大周更是贵为三大天朝之一,但由于地域太过广袤,乡村一级的防护力量并不太强。

若是有着强大妖魔失了心智作乱,最先遭殃的便是这些乡村集镇。

反观县城,有着县令和城隍庇护,又有着护城大阵和人道法网覆盖城池,安全系数大大增加,远不是乡村可比。

伏尘问过几个路人,一路打听,走过临街高高低低交叠在一起的屋檐,最后走进小巷子,拐了几个弯,就来到了一处店铺前。

“娄氏米铺。”

伏尘看着店铺挂着的招牌,暗暗点头,心中忖道:“记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了”。

没有犹豫,伏尘就径直走了进去。

“您要买米吗?”伙计迎了上来,热情的问。

伏尘摇了摇头,直接开口说道:“淘东西。”

这家是米铺,但是暗中却还兼着小押生意。

小押是典当业中的一种,没有字号、不挂招牌,只在暗中营业,算是当铺的一种。

这种小押当铺为了谋取暴利,什么可以质押,小如茶壶、茶杯、贴身衣裤,大如床柜,房产以及地契,胆大的甚至可以质押男女人口,号称“三不管”。

“指物借钱,无论何物均可抵押,物值十而押五,坐扣利息,几月为期,限期不赎,变卖折本。”

这说的便是小押的经营宗旨,也因为小押不是正途,里面藏污纳垢,因此一向不为朝廷所认可,只能在暗中进行,是一门“地下的生意”。

不过因为这种小押虽然利息非常高,但却可以当得更多的钱,因此生意还是不少,屡禁不止。

第四十七章 十二神画

伏尘此言一出,一位瘦小老者就掀开店铺内间的门帘,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伏尘低声道:“里面请。”

伏尘跟着老者进了里面,却是个杂货铺样的摆设,靠着墙边摆着几个货架,上面摆满了各色物件。

锈迹斑斑的铜镜,古色古香的茶壶,缺了一角的残破青花瓷器,神秘绚丽的皮影脸谱……

正中则是一方长桌,上面也是摆满了各种器物,零零散散的,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感觉眼花缭乱。

“不知公子想要何种物件?”瘦小老者出声问道。

像这类小押店铺,虽然利息高,但却能够当得更多钱,所以适合死当。

若是以后想要赎回来,一般人都不会在这里典当,最好还是去正规当铺。

死当的物品自然不可能一直积存在手中,需要找渠道卖出去,这也就催生了淘宝人这一类人物,拨沙淘金,依靠着自己的慧眼买到好东西。

就像是在古董街买卖古一样董,只不过在古董街属于合法行为,受大周保护,而在小押中则有许多是赃物,见不得光,因此不为大周官方承认。

伏尘移步向旁边的木质货架,看着摆在架子上的杂乱物件,随意说道:“我先看看。”

伏尘慢悠悠挑选着,每样东西都拿起来细细查看,细细分辨。

瘦小老者在一旁看着心中暗笑,不以为然,心想估计这又是哪个富家公子得了本奇志异怪的小说,看到主角在小押淘到了宝物,从此发迹,踏上修仙巅峰,所以心痒痒,来试试看了。

洪荒遗界强者如云,宝物如雨,漫长的时间累积下,便有许多宝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落于红尘市井之间,神物自晦,不为人知。

而若是淘宝者足够幸运,有着机缘机遇的话,说不得就能得到宝物青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历史上这种例子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有很多,但是一与这漫长的时光和庞大的人口基数比较,无异于沧海一粟,寥若辰星,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小押虽然不像古董街,有那么多假货,但收来的一般也都是家家户户用到的寻常物事,少有什么有价值的神秘物品。

瘦小老者可不信就这样巧,偏偏就让眼前这人捡了漏,只当又是一个妄想登天的傻子。

伏尘也不在意,瘦小老者又不是自己,有着先知优势,知道哪件东西是宝物,提前在那件宝物出世之前就前来截胡。

若老者真是知道那件宝物的价值,自己别说和他买卖了,怕是连瞧上一眼都不可得。

伏尘低下头,忍住心中的激动,只是装作认真查看着架子上的物品。

不过过了半天,看完了架子上的所有物品,伏尘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怎么可能,难道自己记错了?或者那件东西现在还没被典当在这?”

“可是记忆之中也就是在一两月之后,那件东西就被一位淘宝客发现,从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最后在一场盛大的拍卖会中,被东海龙宫花费重金买下。”

“那位淘宝客也因此一步就跻身于富豪之列,日日纸醉金迷。”

“只可惜这位走运的淘宝客纵然有着滔天财富,却没有着守护相应财富的能力。不过一年,疏忽之下,就被一伙魔修歹人害了性命,取了他的财富。”

伏尘抬起头,面上有些兴趣索然,不满说道:“这些都太平常了,这里还有没有别的物件?”

伏尘此话一出,瘦小老者就嘿嘿一笑,做了个要钱的手势,说道:“别的自然还有,但是这价钱嘛?”

伏尘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瓷碗重新放回架子上,说道:“若是能让我满意,价钱自然好商量。”

瘦小老者心中窃喜,面色却是一整,对伏尘说道:“公子请稍等。”

老者说罢,就从墙角拖出了一个大的黑木箱子。

打开箱子,类型各异的珠宝玉石就映入眼帘,散发出五颜六色的晶莹光芒。

这木箱精细机巧,共有三层,老者将侧板往地上一放,再横向一拉,底下两层木板就显现了出来。

“您看,这都是上好的物件。”瘦小老者面上一笑。

最上层摆着的是各色珠宝玉石,有金钗玉钗,有玉佩吊坠,还有成块的,未经雕琢加工的晶莹通透玉石。

第二层则是放置着一些古籍字画,第三层东西不多,伏尘略略扫了一眼,大多是木雕刻像一类。

伏尘眼角一扫,就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这时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面上却是显得波澜不惊。

瘦小老者觑见伏尘脸色,深怕伏尘不满意,便主动介绍说着:“您看,这幅画如何?这可是我从一个破落户家里收来的。”

说话间,瘦小老者就展开了手中持着的一幅画。

伏尘抬眼一看,只见此画布景繁密,层峦叠嶂,有杂木长松高立,生于其间。

半山之间,有碧水一潭,潭水一平如镜,潭边有一石壁峭立,平整光洁,如玉如镜。

伏尘看了几眼,便摇了摇头,显得不是很满意。

伏尘暗暗忖道:“《天池石壁图》是济北阎氏的十二神画之一,若是真品,自然是无价之宝,便是强大修行者临摹的赝品若能有其一二韵味也是威力无穷,有着助人悟道之功。”

“但这幅有形无神,虽样子和真品差不多,但却没有一丝真正的悟道韵味。”

“没有真品那种精气神,就只能算是工艺品,附庸风雅还可,但与修行却无半点益处。”

接下来瘦小老者又展开了几幅字画,但是在都不怎么样。

不是毫无神韵的仿制之作,便是虽有一丝韵味,但还未曾真正入道入品级。

瘦小老者将手中字画放回箱子隔层中,心中暗暗腹诽。

这里面几个仿制的字画都是他故意收进木箱,专门用来蒙骗妄想前来捡漏的人,没想到伏尘居然没有上当。

看见伏尘对字画好像兴致缺缺,瘦小老者略一沉吟,再次从箱子底取出了一个观音木雕。

第四十八章 买椟送珠

看见伏尘对字画好像兴致缺缺,瘦小老者再次从箱子底取出了一个观音木雕。

木雕手臂长短,左手持钵,右手执杨柳枝,是洒水观音立像,造型优美典雅,观音的面相栩栩如生,木雕表面泛着幽冷沉静的光芒。

“这木雕是我最近才收来的,是个老物件了,您不妨看看。”

瘦小老者说着,就将观音木雕递给了伏尘。

伏尘伸手接过,只觉这木雕入手就是一沉,外表光滑细腻,手感颇好。

像这类神像木雕,即便不是法器法宝,也未曾经由高德大僧开光祈愿,但只要祭拜的人多了,或者祭拜的时间久了,也能渐渐生出一丝灵异来。

百年之庙可能神像只有潜移默化驱除周边邪秽之气的作用,但千年之庙的神像就有可能生出灵异,镇邪压鬼,堪比法宝。

当然,这中间不能断了香火念头的祭炼。

伏尘微微低了低头,眼中紫气一闪而逝,将视线投注在了手中的木雕之上。

只见木雕身上原来看着寻常,但伏尘这时以瞳术看过去,却发现观音木雕身上出现了莹莹白光,光明神圣,散发出令人沉静心安的气息。

“有灵光,但实在太微薄了,最多只有数十年的光景,而且祭拜的人也不多。”

“勉强沾了一点法器的边,将其放置在府邸之中,会有镇府驱邪的作用,但灵光过于微薄,效用太弱,只能说聊胜于无,比没有好一点,对自己却是没有什么作用。”

伏尘将观音木雕还给了瘦小老者,眼角余光一闪,突然发觉箱子似乎有着一道灵光一闪而逝。

“咦,莫非这里除了自己要找的,还有什么宝物不成?”伏尘目光一动,一时就来了兴致。

是一个黑木剑鞘!

伏尘拿起剑鞘,只见其表面漆黑,显得古朴沧桑,上面没有丝毫繁密花纹,看着没有那么华丽,但却给人一种大气感觉。

瘦小老者看见伏尘目光落在剑鞘之上,心中一喜,眼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将剑鞘伸手拿了起来,说道:“怎么?公子,是看上这个剑鞘了?”

“这可是黑玄檀木剑鞘,说不得曾经就是哪位大剑仙曾经使用过的呢。”老者出言蛊惑道。

伏尘嗤笑一声,直接说道:“黑玄檀木是地品材料,表面不但呈现黑色,更会有细微金线夹杂其间,犹如人之血脉。这个剑鞘表面并没金丝细线浮现,明显不会是黑玄檀木。”

瘦小老者听了一愣,嘿嘿笑着,脸上没有一丝谎话被揭穿的难堪表情,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公子并不好糊弄,这下可难办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里虽有许多真物,但多是寻常物件,最多就是古老一些,真正不凡的哪里会落到自己手中,随便拿去哪个拍卖行都能卖出高价。”

正当老者心中暗自思量要如何忽悠伏尘的时候,伏尘将目光投向了木箱的最上面一层。

这里都是些银钗珠宝之类,做工不说粗糙,但也精细不到哪里去,用得材质也都是一般货色,这也是为什么瘦小老者不把这些介绍给伏尘的原因。

既然是来淘宝,寻求机缘的,自然要找些和修行之事扯得上关系的,越是神秘不一般最好,反观这些珠宝,即便都是真货,但却不会符合寻宝之人的口味。

伏尘低头看了会,强忍着不让自己看向木板最角落的一块玉石,而是先拿起这里最出彩夺目的一只花鸟钗,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放了下去。

几番之后,伏尘最终拿起了静静躺在木板角落边上的一块红色玉石。

这玉石核桃大小,表面血色鲜红如淋漓之鲜血,星星点点分布,像梅花开放一般,这是鸡血玉中的梅花血。

鸡血玉虽谈不上是什么灵玉仙石,但在凡间也算的上是一种不错的玉石,按理来说也算是价值不菲。

只可惜的是这块鸡血玉内中却呈现出一抹明黄色,极大的破坏了整块玉石的美感,同时也使得这块鸡血玉价值直降。

伏尘再次运使瞳术,眼中紫气一闪,恍惚间整个房间似乎都变得明亮了需索,眼前万物也随之一变,身上带上了或大或小的灵光。

伏尘凝神向着手中鸡血玉看去,但是却没见到鸡血玉上有任何灵光浮现出来,就犹如普通玉石一般。

伏尘将瞳术撤去,眼睛不由感到一丝酸涩。

伏尘眨了眨眼,心中却不感到惊讶惊慌。

事实上这才正常,神物自晦,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现端倪,哪里还会有许多宝贝神物蒙尘,辗转沦落于世俗之间,早就被人发现取走了,怎么还会留到现在。

“根据前世那位淘宝客后来披露出来的消息,地点和鸡血玉样子都符合描述,应该就是这块鸡血玉。”

伏尘转过头,指了指地下的黑色剑鞘,说道:“这剑鞘我要了,你给个实在价吧。”

“二十两银子。”瘦小老者打量着伏尘的面色,沉吟了一下,试探性说道。

这剑鞘是一个家道中落的不肖子弟抵押在这里的,听闻其祖上还出过一位人物,但老者并不在意,不过是名头罢了。

开局一件物,后面全靠嘴,老者也是此道中人,最后也不过花了五钱银子就将其买了过来。

老者话一出口,就看见伏尘皱了皱眉,心中不由一惊。

这时老者瞥见伏尘拿在手里把玩的鸡血玉,就又说道:“另外再加上这块鸡血玉石。”

这块鸡血玉石属于劣质玉石,也就比那些家用的瓶瓶罐罐要好一些,老者收进来也没花几钱银子,积压在手中一直都卖不出去。

因此这时看见伏尘似乎对鸡血玉石有点兴趣,就想将这玉石作为甜头,给打包送出去,一了百了。

伏尘点点头,直接拿出钱袋数了二十两银子,递给了老者。

瘦小老者嘿嘿一笑,伸手接过,说道:“我们银货两讫,交易已成,板上钉钉,不能再变更。”

伏尘点点头,当着老者的面不好用神镜的须弥空间,只好将鸡血玉放在怀中,再把剑鞘提在手上,告辞出门。

第四十九章 祖龙龙元

客栈中。

伏尘盘膝坐在床铺上,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只香炉,里面点着通体赤红,表面金线缠绕的护魂安神香。

檀香袅袅升起,如云雾般铺展在房间中,若隐若现,带来阵阵安神定气的香味。

伏尘将乌黑的剑鞘横在膝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这剑鞘所用材料虽然不是黑玄檀木,但也是一种灵木——黑寒铁木。”

“黑寒铁木属于黄品灵材,生长于水系灵力众多的地域。定州多水,因此这类灵材在修行界倒也并不少见。”

“这剑鞘为黑寒铁木所炼制,内含符文道箓,但是却还差一丝才能形成一道完整的地煞禁制,因此只能算是一件绝品法器,还算不得宝器。”

伏尘心念一动,一柄银白宝剑顿时就出现在了手中,正是诛仙法剑。

伏尘将诛仙剑插入剑鞘之中,剑入鞘后二者浑然一体,严密无缝,却是恰到好处。

“先前因为诛仙法剑事关重大,所以不便直接露出,所以才将其放在神镜的须弥空间之中,只有修炼或者对敌的时候才能拿出。”

“这剑鞘有金木水三种属性,金者蕴养剑锋,木者含蕴剑气,水者封锁灵机气息。”

“现在有了剑鞘遮挡,却是可以免了这个顾虑。”

伏尘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法剑日夜贴身随侍,自然而然就会沾染上自己的气息,长久之下,不但能加快自己炼化诛仙剑元的速度,同时也有利于彻底掌握这柄凶厉的法剑。”

将法剑放在身边,伏尘手一动,就从怀里掏出了表面殷红如血,点点似梅花绽放的鸡血玉来。

看着手中的殷红玉石,伏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果决的神色,不再犹豫,一道道神镜光辉就在手心浮现。

轻而易举的,伏尘手中的殷红玉石就寸寸碎裂,化为无数细微的灰烬尘埃。

“呼。”

伏尘深呼吸一口气,心念一动,神镜光辉便尽数散去。

与此同时,一道明亮耀眼,令人心动无比的金黄色就映入伏尘眼帘。

这抹金黄色极其耀眼,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韵味,尊贵,高傲,强大,荒古……

“祖龙龙元!”

伏尘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同时脑海中快速的闪现出一道道念头。

“祖龙为龙族始祖,号称万古第一龙,倾天大劫身陨之后,其一生精华道果凝聚的龙珠也一分为几。”

“一部分不知所踪,下落不明,一部分为四海龙珠后裔所得,另一部分则被昊天大帝所得,置于天庭宝殿之首——凌霄宝殿之内,作为宝殿的镇殿至宝。”

“时光漫漫过去,盘旋在凌霄宝殿镇殿神柱上看守镇殿龙珠的天神——三首神蛟却动了欲念,盗取镇殿龙珠,逃亡下界。”

“女神瑶姬下凡捉拿,却不料爱上了金童转世的凡人杨天佑,最后生下了三个孩子,即大哥杨蛟,二哥杨戬,以及三妹——华岳女神三圣母。”

伏尘渐渐平抑住心中的狂喜,恢复平常的心境。

“而在这过程之中,杨蛟意外身死,杨戬夺得镇殿龙珠之后,便使用镇殿龙珠聚魂归魄,化死为生,使杨蛟逆天活出了第二世。”

“不过杨戬获得的龙珠并非全部,其中有一部分提前被三首神蛟分割,藏匿封存在了一块寻常的鸡血玉石上。”

“三首神蛟不敌杨戬,最后被降服,化作了其随身兵刃——三尖两刃刀,而那块鸡血玉石也是神物蒙尘,辗转流落于红尘世俗之间。”

“千万年之后,这块鸡血石落在了新城的小押店铺里面,最后被一淘宝客得到,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重见天日,再次造就一个超级幸运儿。”

想到这里,伏尘不由微微露出一丝微笑,眼神坚定。

“不过自己却是不会将此物卖出,天大地大,再多再强大的资源财富都远不如自身的实力来的可靠。”

“灵石有很多途径可以再赚,但祖龙龙元却几乎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思及此,伏尘不再犹豫,口一张,径直就将金黄色的龙元吞下。

瞬息之间,伏尘就感觉一股清凉袭往全身,精神同时一振,浑身都感觉十分舒适愉快。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相生相克,轮转不休。”

“肺金生肾水!”

伏尘暗暗运使《黑帝真水经》,沉神凝思,拂去心境尘埃,观想北方水德祖龙法相。

功法运转之间,伏尘体内的龙元就自然而然向着肾脏处凝聚而去,犹如百川归流,倦鸟返家。

伏尘心念沉入其间,就见着一方无边无际的黑色大海,这是水行之力的显化。

伏尘心念微动,黑色大海之中顿时就汹涌澎湃,波涛四起。

一股奇妙至极的感觉猛然就涌上伏尘心头,瞬间,水面动荡,一头全身巨大黑色鳞片上黑光涌动的巨龙就自海中浮现,一飞而出,横于天穹,仰天咆哮!

巨龙弯角峥嵘,眸子深深,硕大的龙角如同分叉的古树,神秘之中透出一个锋锐优雅的美感。

巨龙一出,八荒震颤,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龙威凛冽,撼人心神,让人生畏。

伏尘心神一动,巨龙就又瞬间缩小,隐匿遁藏于大海虚空之间,不复得见。

“龙之为物,能合能散,能潜能见,能弱能强,能微能章。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一头巨大的神龙翻滚着,嬉戏着,掀起浩浩荡荡的巨大波浪。

与此同时,周围的水行之力不断朝着巨龙汇聚而去,使其身形越发的凝练清晰,周身散发的凛凛威势也在逐渐的增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伏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人声寂寂。

伏尘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打开了窗子。

只见远处大日将落,柔软的霞光铺满天际,霞光自窗口映了进来,将房间渲染的一片绚丽,让人不由心生无限欢喜。

“金木水火土,五行道基已成四,现在只差最后一个了!”

第五十章 龙君之位

龙河府外,有一大江自城边流过,波澜壮阔,惊涛拍岸,正是定州有名的大江——怒江。

远远看过去,怒江就好像是一条巨大的黑龙,盘踞在广阔的大地上,大气磅礴,充满无尽的威势。

远远的,滔滔水浪底下,一个黑影沿着宏大幽静的河道蜿蜒游弋。

过了一会儿,随着距离城池越来越近,黑影似乎是感应到了城池内灵阵的庞大威压,不由悄然浮出了水面。

哗啦水声之中,赫然现出一条浑身雪白的白龙。

白龙的金黄色瞳孔默默凝视着远处的煌煌大城,在凡人来看一切平平常常,但在她看来却是冲天的法阵灵光和磅礴的人道威压在肆无忌惮的散发,威慑镇压着周边广阔的地域,使得妖魔蛰伏,不敢妄动。

“人道,真是越发的繁荣强盛了呢。”

过了一会儿,白龙回过神来,念头不由就是一转。

“平常还好,水神之位虽然稀少,但还是可以等待。”

“不过最近天地异象频繁出现,恐怕大变即将来临,自己时间不多,这怒江龙君之位……自己还得好好筹谋才是。”

“君父说过,约定已成,路已铺好,就看此次自己能否拔得头筹了。”

……

钱塘江是大周境内的顶尖大江,因此钱塘江龙王在水系神道中的地位,也只低于四海龙宫之主,和云梦泽龙王一般,皆是龙族有数的封疆大吏,权利重大。

钱塘江龙宫。

淡青色的天穹无边无际,向着远处蔓延而去,高不可攀,如若真实天空一般,给人梦幻一般的错觉。0

青穹之下,是一片绵延的华丽宫殿,雕栏玉砌,柱子撑天,上有盘龙缭绕,尽显巍峨大气。

莲花宝灯挂在四周墙壁上,灵辉洒下,将四处都染成一片柔和而绚丽的色彩海洋,美轮美奂,让人目眩神迷。

隐隐的水流声缓缓滑过,龙宫之内金砖铺地,琉璃作瓦,晶莹珍珠颗颗成串缀成流光帘幕,四处灵光辉耀流转,奢华气派,如若天宫。

灯火煌煌,通体明亮,沉沉水底之下,恍如白昼。

钱塘江龙王半倚在软塌之上,鬓角微白,但面相却还是中年模样,不见丝毫老态。

他身边有着俏丽侍女服侍,用青葱柔软的手细心将灵果剥好,然后一一放入其口中。

他嘴巴不停,目光却是望向场中,在那里有着数十姿色上佳的彩衣少女盛装精致,翩翩起舞。

曲音婉转,余韵绕梁。

香风阵阵之中,彩衣少女们身姿曼妙,光影缭乱,环佩声声,让人不由入迷。

“君上。”一下人走了进来,躬身说道:“东流少君已经来了,正在门外等候。”

“嗯。”龙王眼眸一扫,轻咳一声,没精打采说道:“那好,让他进来吧。”

“是。”下人沉声应着。

不多时,脚步声起,一位头发赤红,身着龙纹灵衣的龙子走了进来。

……

神都长孙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里面还烧着上好的兽炭,温暖宜人。

“南星,定州怒江龙君之位空悬,东海龙宫和北海龙宫皆有嫡系子嗣想要代领这龙君之位,执掌水道权柄,砥砺自身修行。”

“东海龙宫内的一位龙王与我相熟,托我派人相助,你可明白?”坐在位置上的老者淡淡说道,气度斐然。

这老者初时好像能看清楚面目,只是再一看去,却又如坠雾中,令人看不分明。

“孩儿明白,只是这东海龙宫和北海龙宫都是四海主宰,虽说神位珍贵,但凭借它们的实力,难道还拿不出其余的大江河流出来吗?”一位少年在旁边恭谨侍立,眉毛淡金,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思索,这时不由疑惑问道。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一河一江之位虽然珍贵,但那两家也不是拿不出来。”

“只不过龙族寿命悠久,水系河脉大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想另外拿出来,就得动别人的位置,这别人又没犯大错,无缘无故的被拿去位置,难免会使得龙族内部族人生出不满,这是其一。”

“其二嘛,自然就是东海龙宫和北海龙宫年轻一辈的交锋了。四海之主,统领天下龙族龙属,这份气运,这份殊荣,谁不想要?”

老者说到这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神光,语气幽幽道:“我们这些老家伙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擅自出手,势力之间的争锋需要保持在一定范围之内”

“再者说,大劫将临,气运勃发,龙蛇陆起,我兰陵长孙氏的威名,最终还是要靠你们撑起来。”

长孙南星神色恭敬,俯身说道:“父亲大人说笑了。”

老者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虽说是帮忙,但其实也是一桩机缘,若是能助其成功,你自己也能有着不小裨益。”

“况且怒江和二郎真君有着联系,此时种个善因,日后说不得……”

老者沉吟一下,大有深意瞥了长孙南星一眼,继续说道:“不止这个,族中推算出来,你在那里还有一处机缘可取,或能帮助你将神珠洞府稳定下来。”

长孙南星目光一炙,情不自禁就要出声问询。

老者目光轻扫,目光落在长孙南星身上,说道:“这处机缘并非族中安排,只是与你有缘,如今天机变易,难以测算详细。”

老者说完这些,感觉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先下去吧。”

“是。”长孙南星俯首拜扣,随后转身离去。

见少年离去,老者怅然叹了一声,望向神都的中心,喃喃自语:“多事之秋啊。”

……

无极星宫。

一位面目俊雅的白衣少年自煌煌宫殿中走出,正要踏上飞舟,这时一个娇憨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易青师兄,师傅和你说什么啦?”

白衣少年回首一笑,摇了摇手中折扇,神态甚是潇洒,说道:“是师妹啊,也没什么,就是让我去定州办点事。”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眯了眯眼,目光望向定州,轻声说道:“这事,看起来还挺有趣。”

第五十一章 周天星斗

秋光下照,天地明亮。

客栈小小的后院中,伏尘目光微凝,浑身气血澎湃涌动,身形不停挪移转动,演练着拳架子。

自从开始修行之后,伏尘每天都坚持拳架子的演练,没有一日停止。始终坚持着。

修行不是一朝一日之功,真正的大能大神通者少有一步登天的,都是坚持不懈,长年累月一点一滴积攒自身的底蕴,积沙成塔,最终才造就自己的强大实力,成就自己的神话传说。

庭院之内,伏尘筋骨舒展发力,举止开阖之间如行云流水,有种难以描述的玄妙韵味,让人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

有时如烈火,肆意张扬,不可一世;有时如厚土,寂静深沉,滋润万物;有时如利剑,锋芒犀利,让人望而生畏;有时如大海,或是沉静,或是肆意。

伏尘周身气血犹如熔炉,血气翻滚,气机隐隐与整个天地相契合。

下一瞬,伏尘浑身一震,眼中精光一闪,却是抵达了力道锻骨境。

伏尘慑服住体内蠢蠢欲动的精力气血,动作缓缓变慢,最后彻底停下。

站在庭院之中,伏尘长出一口气,呵出一道白雾。

“这么多天来,自己勤练不缀,再三打磨根基,这时终于突破至锻骨境了。”

“锻骨境乃是淬炼全身骨骼,使得骨骼如钢似铁,骨力凝练,坚硬无比。”

“自己资粮不愁,前行也无关隘,待得积蓄足够,得到最后一件木行灵物,锻骨境的突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伏尘想到这里,心情愉悦,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三三和朱沛阳此时就在庭院旁边站着,这时三三见到伏尘修行完毕,就连忙将手中的毛巾递了过去。

伏尘伸手接过,擦了把脸,这时就瞥见站在一旁的朱沛阳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沛阳,有什么要说的吗?”伏尘看了他一眼,关切说道。

朱沛阳面上露出一丝犹豫,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公子,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伏尘面上露出一丝奇异之色,问道:“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站在星空之下,最后天边星辰一亮,居然幻化呈现出一只巨大的周身燃烧着烈火的野猪。”

“还有呢?”伏尘目中露出一丝喜色。

朱沛阳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然后这火猪就突然自星空落下,向着我飞奔来,再后面我就突然醒了。”

说到这里,朱沛阳面上露出一丝迷惑不安的神色,询问道:“少爷,我不会是又得了什么怪病吧?”

伏尘哈哈一笑,安慰道:“放心,没什么事,你这是昨晚才突然梦见的吗?”

朱沛阳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从那天晚上在小村庄昏迷之后,我就时而会梦见星空,但像昨晚那样完整,还是第一次。”

伏尘点了点头,笑道:“那看来你却是因祸得福了。”

三三在一旁听着,有些不明白,便问道:“因祸得福,这是为什么?”

伏尘耐心解释道:“沛阳是室火猪星命,每一位真命都有着星宿授予的传承功法,不过这功法被封印在魂灵之中,除非觉醒星命,否则便得不到传承功法。”

“传承功法?室火星命?”朱沛阳有些迷惑,“可是我不记得有什么功法啊?”

伏尘看着他,继续说道:“你这还是觉醒的前兆,不过彻底觉醒想必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每逢大劫,都会有星命降世,随着星命降世的,还有铭刻封印在他们魂灵之中的神功宝典。

这下神功宝典都是星宿大道凝聚而成,最为契合星命之人修行。

当然,其余人修行也可,只是效果会差许多,没有星辰真命那样得心应手。

历史上也不乏修行功成的星宿真命创建门派家族,留下自己的传承功法,至今香火不绝。

十三世家中的大夏褒氏听闻就是一位曾经登临巅峰的太阴星君留下的香火道脉传承。

朱沛阳是室火星命,虽然比不上太阴星,但也不俗。

有着足够玄妙的高阶功法,再加上觉醒之后,朱沛阳的天资禀赋也会逐渐展露出来,可以说日后朱沛阳的修行几乎是一片坦途。

“需要考虑的,也就是资粮了。”

“为什么许多星宿真命本身有着功法却还要入门入派,加入他人麾下,成其羽翼势力?”

伏尘微微一叹,“除了可以受其庇护,得其解惑之外,就是因为这修行所需的庞大资粮。”

“得了木行灵物之后,自己身上便有着五件顶尖的天地灵物,修行《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所需的资粮暂时足够,这时还不用担忧考虑。”

“不过《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所需的资粮,自己却需要考虑了。”

“虽说《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吸收的是星力,但天地间的星力四散在洪荒各地,不够浓郁,若是靠自己慢慢的点滴修行的话,实在太耗时间精力。”

“有着灵石就好办多了,可以用灵石布阵,吸纳四方地域的星力于一处,修行速度便能大大加快。”

想到这里,伏尘又不苦笑一声,“若是有着周天星辰幡就好了,布下周天星斗大阵,不但能汇聚周天星力,还能攻伐随心,无往不利。”

“不过首先炼制周天星辰幡就需要用到庞大的资粮,即便是法器级别的,若要对应诸天亿万星辰,所需的资粮也是一个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巨大数字。”

以周天星辰幡组建周天星斗大阵,自古以来真正成功的,只有曾经雄霸洪荒的妖族天庭。

其余的,不是残缺,就是弱化版本,能有大阵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威力就不错了。

“不过不追求成阵法的话,自己倒也可以先炼制几柄法器级别的,也不需要多少资粮。”

“这样虽然没有什么强大的杀伤威力,但对于汇聚星力还是有着一定作用,可以裨益修行。”

“小县城里灵材难寻,等到了龙河府城,再去那里的墟市等地搜寻炼制所需的灵材吧。”

第五十二章 龙女灵膳

怒江。

幽幽深深的河底,一道白色龙影一闪而过,神秘而高贵。

最终,白色龙影在河底一处青碧石壁前停了下来。

白龙身上灵光一闪,原地就现出了一位容貌绝丽的苗条少女,她身着一身雪白衣裙,肌肤莹润如玉,腰间束着一条金色丝带,灿然生光,如若仙女一般。

她看了看前面布满青苔的陡峭石壁,手中一晃,一颗宝珠就出现在她温软嫩滑的手上。

宝珠散发出莹莹光芒,少女向前走了几步,就见宝珠光芒更甚,将周边黑暗驱除,五光十色,十分美丽。

“就是这里了吧?”

少女心中一动,宝珠就立生变化,绽放出一道绚丽多彩的光辉。

与此同时,青黑石壁上突兀出现了一个黑幽幽洞口,里面没有光芒,也不知道通往何处去,深不见底。

“空间隧道?洞府果然就在这里!”

少女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这时身形一变,就化成了一条白龙,向着幽深洞口飞去。

“糟了,洞府法则不稳,这条空间隧道要坍塌了!”

少女刚进去一会儿,就看见远处空间塌陷,惊呼一声,身形向后一转,重新向着青黑石壁的出口飞遁而去。

但是还是来不及,空间坍塌造成的空间风暴已经袭来。

黑色的风暴割裂空间,散发出极致危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息。

龙女身上的护身法宝灵光一闪,就升起了一道青光闪烁的灵光护罩。

趁着空间风暴为灵光护罩所阻,白龙一声闷哼,催动秘法,本就达到极限的速度竟然再次上升。

这是一种激发潜能的解体秘术,极其耗费精血,非到危急关头不会使用。

“到了。”

龙女金黄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丝喜色,身形飞快,转眼之间就到了空间隧出口。

“啵。”

正欣喜间,随着一声轻响,龙女身上的灵光护罩顿时碎裂开来,晶莹的青色灵光点点飞散,最终湮灭不见。

龙女发出一声痛吟,目中却充斥着坚定果决之色,身形没有一丝迟缓,转瞬间就遁了出去。

伴着轰隆隆声,黑沉沉的河底一道白影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白影身后气泡蜂拥,浪花翻卷,淤泥河沙搅动升腾,恍如爆炸一般。

龙女勉强逃出,没有卷入空间风暴中,但却还是被空间风暴湮灭后的余波蹭了一下。

“砰!”

龙女只觉身上如被攻城重锤击中,脑中不由一阵空白,身上鳞片支离破碎,带着金色的鲜红血液转眼间就渗了出来。

祸不单行,还不等龙女缓过来,方才催动燃血秘法的后果立马就又显现了出来。

法力耗损严重,浑身气力枯竭,身体一阵阵的乏力,没有一点精神,只想要沉沉睡去。

“伤到神魂了。”

她勉力提起一点精神,身上法力涌动,眉心间神秘龙印一闪而逝,雪白的龙躯顿时就迅速缩小,身形一阵变幻,最后原地出现了一只殷红赤鲤。

龙女意识渐渐消散,陷入沉睡,红鲤却循着生命本能,向着河面上空游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在远处缓缓升起,照亮了半边天穹。

河中的金鲤茫然游动着,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懵懵懂懂,随波逐流。

太阳渐渐升高,显得越发明亮起来,耀眼的阳光驱除了清晨的寒意,照射在宽广的河面上,泛起一阵闪闪的金光。

辉光照彻,透射进河面,经过河水的折射,幻化成朦胧的奇幻光彩,美丽的恍然如梦。

金鲤徜徉其中,意识渐渐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眼神也随之逐渐清明。

突然“哗啦”一声,一张老旧的褐色渔网从上空罩下,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无声。

金鲤躲避不及,便和周边的鱼类一起被收入网中。

消瘦的老人轻巧的将渔网收了上来,呼的一甩,网中的鱼便扑啦啦全部摔落在船里。

老人呼出一口气,感觉有些疲倦,他的年纪已经有些大,虽然技巧纯熟,但体力远没有年轻时那样充沛,不知疲倦。

他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向远方。

只见广阔的河面之上,是大大小小的船,有的是渔船,有的是货船,有的是客船,不远处便是龙河府城。

……

车轮滚滚作响,黑色的马车自远处缓缓驶来。

“这就是龙河府城吗?果然繁华恢弘!”三三掀开门帘,明眸望向河面的百舸千帆,还有伫立在远处,寂寂无声的巨大城池,不由感叹道。

伏尘坐在马车中,诛仙剑器随侍身边,这时听了三三感慨,笑着就说道:“龙河府城是一府之中心,自然繁华,更何况紧临怒江,水系发达,交通便利,相比普通的府城,更有着十分大的地理优势。”

正在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出灵鱼啦!出灵鱼啦!”

“这赵老三可真是幸运,居然被他捕捉到了灵鱼!”

“是啊是啊,一个凡人居然能够捉到灵鱼,这运道,真是……”

唐福禄眼中冒出一丝精光,掀开门帘,露出肥胖的脑袋,大声喊道:“快停车,快停车!”

“吁!”

车夫拉紧缰绳,马车渐渐停下。

唐福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面色欢欣说道:“尘哥,有灵鱼,我们去瞧瞧吧!”

伏尘瞥了他一眼,不由笑道:“急什么?不就是灵鱼吗?你吃的难道还少了?”

但凡有灵气蕴含在身的鱼类,便都是灵鱼。

说直白了,便是通了灵窍,体内蕴含灵气,凡人食之可以强身健体,培元固本,修士食用则能助长修为,裨益修行。

世上助益修行道路千万条,但最主流的也就是两条,一条是借用丹药,将灵药炼制成丹,吞服之便能助长修为,强大肉身,壮大筋骨。

不过丹药有一个缺点,便是丹药不够纯粹的话,吞服多了就容易在体内积累杂质丹毒,到时候反而会有碍修行。

这也是为什么同一种丹药,纯度越高,价格便越昂贵的原因所在。

第二条路则是灵膳,用各种灵材灵兽烹饪成蕴含丰富灵力的美味珍馐,既无比美味,可以满足口舌之欲,还无多少杂质丹毒,可以说是修行中人梦寐以求之物。

只是灵膳虽好,但真正优秀的灵厨师却极其稀少。

一位真正优秀的灵厨师,必然也是一位真正强大的修士。

加之灵膳相比丹药,耗费的时间心力更要多上许多,因此灵膳价格一向是居高不下,真正极致的灵膳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虽说蕴含灵气的都叫灵鱼,但灵鱼也有品阶之分,高的便是天地灵物,价值无穷,低的便是只机缘巧合沾惹到了一丝灵气,没有多少价值。

“品阶高的灵鱼实力也很强大,这等灵鱼用力一顶,都能将普通船只掀翻,拍成粉碎。”

“普通人若是遇见强大的灵鱼,躲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捕捉到?”

“只有修士驾驭着灵船,才能在江海之中捕捉到,用其换取灵石资粮。”

因此伏尘并不大在意,普通灵鱼助益修为的效果十分弱,只是因为灵力的存在使得其肉质更加鲜嫩美味,因而备受富商贵人喜爱。

正想着,伏尘突然感觉蕴藏在身上的龙元微微一动,目中不由露出一丝惊奇之色,“这里有龙种?”

第五十三章 龙门金鲤

河风自旁边吹来,耳边也传来一**河浪翻卷的声音。

嘈杂的人群簇拥在一起,伏尘跳下车,就径直走了过去。

朱沛阳和八宝在前面开路,为伏尘唐福禄开了一条路出来。

被推开的围观百姓心生不满,正要指责两句,就见到了一身白云服的伏尘。

“是童生?”

投注在伏尘身上的目光纷纷避开——童生虽然只是科举之初,但却已然不是白身,身份地位都不是普通人可比,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为此而招惹上麻烦。

伏尘停在摊前,目光就不由落在摊子上。

摊子上有几只竹编的小鱼篓,胖肚小口,里面分别装着十几条鱼,在里面悠然游曳。

其中一只竹篓只装有一条鲤鱼,大小不过巴掌长短,浑身金灿灿的。

“龙门金鲤?”唐福禄看了眼鱼篓中的金鲤,不由惊讶出声。

鲤鱼乃是龙属之一,金鲤更是其中佼佼者,观这条金鲤的黄金鱼鳞,可以说是血脉较为纯正的金鲤,已经足以跃龙门,尝试那一步登天的机会了。

龙门乃是龙族镇族秘宝,能够帮助龙属净化龙族血脉,使得其进化成真龙。

每到一定时期,江海中的诸多大鱼都会顺着江流河水,跨越千山万险,在滚滚江浪之中云集一处,最后逆流而上,拼尽全力尝试着跃过龙门。

成则身化真龙,败则遍体鳞伤。

虽说所有含有龙族血脉的鱼类都可以尝试跳跃龙门,但真正成功者,十之**都是龙族血脉足够浓郁,天赋异禀的金鲤。

久而久之,凡间也就将这类龙族血脉浓郁的金鲤称之为龙门金鲤。

唐福禄看向摊子后面的老者,不由笑着说道:“你这老丈,倒是好运道!”

摊子后面的是一位消瘦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布满皱纹,这是时光侵蚀留下来的痕迹。

他的双手布满褶皱伤疤,这是拖曳一些河中大鱼时,双方较量角力所勒出来的伤痕印记。

他腼腆的笑了笑,看起来并不是很擅长言辞。

伏尘感受着体内龙元微微的颤抖,不由有些疑惑,“龙门金鲤虽说血脉浓郁,但按理来说也不至于让龙元生出感应吧?”

“毕竟血脉再是浓郁,也是相对其余鱼类而言,终究还是未能脱离鱼身樊笼。”

“要让龙元生出感应,至少也得是四海龙宫的嫡系子弟。”

伏尘皱了皱眉,目光就不由投向鱼篓内的金鲤上。

金鲤似有所感,竟然朝着伏尘方向看了过来,眼神灵动非常,十分有灵性。

敖曦望向伏尘,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股十分亲切的意味,让人信赖心安。

“这种感觉,他也是龙族吗?”

金鲤摆了摆身子,有些迷茫,“是西海龙宫还是南海龙宫的龙子?也不对呀,莫说这两家提前就说过此次不参与争夺,即便是龙宫少君,也绝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心安宁静之中还有一股让人隐隐间的无上威压?难道是我龙族游戏人间的前辈?”

正想着,突然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老丈,这多少钱?”

伏尘转身看去,却见着是一位青年士子,身着儒衫,面目白皙,虽不十分俊俏,但也称得上是清秀。

他身上的衣物虽然有些破旧,但却十分整洁。

老丈想了想,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文?”青年士子一愣,他出来前母亲只给了他二十文,说是买一条鱼足够了。

不过为了节省几文钱,他还是特意跑到这里来,希望能便宜一些。

还没等老丈开口,周边人就起哄了起来,“呦,还三十文,这可是灵鱼,随随便便都能卖到一两银子以上,欺负人家哑巴不会说话是吧?”

“笑死人了。”

旁边围观的人群有认识青年士子的人说话了,“呦,这不是曾家子吗,以前还以为你只是个书呆子,没想到心这么黑呀!”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亏还是个圣人子弟呢。”

周围一片哄笑声,青年士子不由涨红了脸,知道自己闹出了个笑话。

他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扑在三坟五典,经史子集上,哪里买过几回菜?对这市场价可以说是一点不知。

自父亲故去之后,家中境况便一日不如一日,全靠母亲支撑。

只不过这么些年,实在是天资不足,哪怕再是勤劳刻苦,还是成效不大,至今未能得中功名。

今日姐姐身体劳累生病,实在不支,这才让自己出来代她买菜。

伏尘灵光一闪,脑海中记忆翻滚,“是他?”

曾平,龙河府城的一位穷苦士子,后来在怒江边偶然购得一金鲤,路途中因见金鲤流泪,心生不忍,便将其放生江中。

没成想那金鲤却是龙宫龙女,龙女心怀感恩,在龙女的暗自帮助之下,曾平青云直上,不但改易资质,家产丰富,日后更是参与到了封正江神的大事之中。

可惜烂泥扶不上墙,曾平此人善心有之,但却不堪造就,在封正江神之时出了大岔子,累得龙女错失怒江龙君之位,被北海龙宫责罚,只得闭关苦修,等待下一次机遇。

没了龙女的庇护支持,曾平没得意多久,便被怀恨在心的钱塘江龙子设计,身死族灭,下场可谓十分凄惨。

当然,这些都是秘闻,伏尘也是后来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接触到了定州高层之后,才听到了一些始末。

“既然这样的话……”伏尘眸光一闪,未免夜长梦多,直接说道:“老丈,十两银子可否?”

一般的鱼一条也就是十几文、二十几文,灵鱼要贵些,但也看是什么种类。

这条金鲤血脉从外表看来虽说血脉浓郁,但实在太小,体内没有积蓄多少灵气,因此价格也就十分局限,十两银子不很多,但也是不错的了。

伏尘不是没想过给更多,但是怀璧有罪,对于老者而言,太多的银钱反而会引来他人的窥伺,不如取个适中值,反而更恰当些。

第五十四章 金鲤到手

捕鱼的老者一听,连忙的就摆了摆手,这意思就是拒绝了。

伏尘微微皱眉,排除掉这金鲤是龙女这层身份的影响,单单对这品相的金鲤而言,自己出的这价可说不错了,甚至还有些溢价,老丈要是再想要更多,就可算是贪心了。

周围的人也是议论纷纷,催促着老者应下。

老丈见此,就指了指地上装载着金鱼的竹编小鱼篓,比划着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两?”唐福禄试探性说。

老丈涨红了脸,连忙又摆了摆手。

“不会是三百两吧?”唐福禄吸了一口冷气,这可算是狮子大开口,三百两都可买得一个宅院了。

龙门金鲤虽贵,但也看是什么,这鱼这般小,灵气稀薄,也就是比寻常鱼类美味些。

此处是定州府城,紧临怒江,灵鱼并不是很稀少。

普通人难以捕捉到灵鱼,但修士却可以,因此灵鱼昂贵,但也还在一定范围之内,三百两,着实超出范围了。

老丈一听,说不出话来,手足无措的样子,只得连忙摇了摇头。

“三两吗?”伏尘一怔,回过神来说道。

老丈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唐福禄奇异的看了眼老丈,一时有些呆滞,心中暗自咋舌不已,“这年头,居然还有主动压价的?是该说他实诚,还是……”

伏尘微微一笑,说道:“这金鲤可能市场价只值三两,但对我来说,却不止这个数。”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三三拿出银两来,取了十两银子,递给了老丈。

老丈一愣,显得有些犹豫。

伏尘将银子塞入到老丈手中,笑着说道:“就这样吧,若是觉得多了,就将这装鱼的鱼篓一起送予我吧。”

不待分说,伏尘提起鱼篓,转身就走了。

老丈停在原地,一时也有些愣愣。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点银子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不值一提,但对老丈而言生活可能就能改善许多。

况且就这金鲤对自己的价值而言,也远远不止这个数。

“龙族,可是一条大船呢……不但自身实力强横,羽翼众多,在人道体系之中也举足轻重,有着很大的话语权。”

“能够和龙族有着联系,自己日后行事就方便的多了。”

伏尘大步自围观的人群中走出,眸眼沉静,心中暗暗思量。

青年士子曾平看着伏尘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种空荡荡的失落感,好像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但随后不知为何,心底似乎又隐隐松了一口气,连照在身上的阳光一时间都感觉温暖了许多。

曾平摇了摇头,抚平心中的杂乱思绪,掏出十几文买了一条不错的肥鱼,转身也就没入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袁老看着这一幕,目中不由露出一丝奇异之色,“明明金鲤是和那位青年士子隐隐有一层因果联系的,少爷也是因为天生福运,这才心生感应,有着插手干预的机会。”

“机缘嫁接?这位伏尘公子,神秘之处颇多,我竟看之不透啊。”袁老微微皱眉,但思及嘱咐,还是决定暂且按下心中疑惑,静观事情发展。

伏尘上了马车,唐福禄也随着挤了过来。

看着伏尘手中的鱼篓,唐福禄有些兴奋:“尘哥,这鱼是清蒸还是红烧呀?清蒸淡了点,红烧又不够嫩。”

说着,唐福禄叹了口气,遗憾说道:“可惜这金鲤太小了,一两口就没了。”

伏尘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福禄,这可不是用来吃的。”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伏尘掀开门帘下车却见是一个掌柜模样的老者,年五旬左右,身后还跟着几个伙计。

这时见了伏尘和唐福禄下车连忙就上前两步,躬身一礼,说道:“青云居掌柜见过两位少爷,先前主家传了信来,因此我便在此地等候两位少爷的到来。”

唐福禄笑了笑,说道:“风大气寒,你等候在此地,倒是辛苦了。”

掌柜笑了笑,恭敬说道:“少爷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伏尘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像老者这样的掌事者,自然不会一直在此处等候,**是派了伙计,轮流在此地守候,看自己一行人是否到来。

而掌柜的本人,只需要等候在附近的房中便行了,一旦伙计来报,便能提前在路上等候接待,博个好印象。

这种套路或者说技巧,伏尘前世已经见的多了,或,这也是一种尘世生存的智慧吧。

掌柜的搓了搓手,说道:“已经为两位少爷准备好了上房,且随我来吧。”

说罢,众人继续上车,掌柜也上了他带来的一辆马车,指挥着在前面引路。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城门口。

三三掀开帷幕瞧了一眼,只见高高的城门宛如龙口一般,吞吐着所有的来往不息的人群和车辆,繁华若锦,比之济阴,又是另一番非凡景象。

马车穿街过巷,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

这是两间小院,距离考院不远,步行也要不了多久,里面装饰也极素雅,干净整洁,显然是不久前才被人整理过,里面还有着一口小井。

伏尘看了看,不由点了点头,这掌柜却是用心了。

“厨子也都备好,是我们酒楼的掌勺大厨,少爷们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可以吩咐。”掌柜的带着众人转了一圈,就说着:“少爷们可还有什么需要吗?”

唐福禄微微点头,说道:“很好,就先这样,有事我自然就会找你,先退下吧。”

“是。”掌柜施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整顿完行礼后,伏尘便将鱼篓打开,将里面的金鲤放入了水井之中。

他并不怕金鲤会一走了之,因果已经结下,即便金鲤离开,最终两人还是会在未来有着交集。

或是了结因果,从此不再相欠,或是羁绊更深,成为大道途中彼此扶持的道友伙伴。

伏尘背着手,目光望向府城中心,“接下来……”

第五十五章 拜访府君

龙府城,摊子盈街,小贩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周边店铺也都开着门,人们进进出出,人流如织,场景看起来热闹非凡。

人流之中,文人士子缓缓而行,富家贵子奴仆成群,美食小吃的诱人香味扑鼻而来,伏尘穿行其间,神态潇洒。

唐福禄亦步亦趋,跟在伏尘的身后,手中拿着已经吃了一半大的糖葫芦。

“少爷,礼品都买齐了。”朱沛阳和八宝手上都提着东西,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伏尘两人,眼睛一亮,连忙跑过来说道。

“嗯。”伏尘点点头,说道:“那就走吧。”

说罢,伏尘大袖飘飘,就向着城池中心走去。

“张府。”

伏尘顺利来到府门前,报上了自己和唐福禄的姓名。

“原来是伏公子和唐公子,快进来吧。”门房一听是济阴来的,便不敢怠慢,自家老爷是济阴出身,说不得就有什么关系牵连,因此这时也十分客气,没有丝毫之意为难。

“两位公子稍等一会儿,我先去通报一声。”门房将几人领到一间待客室,奉送上了茶和果点,随后便离去了。

不多时,门房就回了来,这时就更为恭敬了,将伏尘和唐福禄引着往里去。

“学生伏尘,见过府君。”

“学生唐福禄,见过府君。”

两人将手上提着的礼品交给旁边的下人,正了正衣冠,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异口同声道。

“是伏尘和唐福禄啊。”张若虚坐在小亭中,相貌十分俊朗,姿态甚是儒雅,这时见着两人,面上就浮现出一丝笑容。

张若虚站起身来,将两人扶起,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笑着说道:“恩师早就与我多次提及你们,言语中多有称赞,说你们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呀。”

“恩师实在是谬赞了。”伏尘谦虚道:“相比起府君,我们差的可太远了。”

“哈哈,这可不是恩师故意夸赞你。”张若虚微微一笑,“你们的文章我也都看了,虽有些地方还有些不足,但已经很不凡了。”

“特别是你。”

张若虚目光转向伏尘,赞叹的说道:“文章内容简练明净,我都难以在其上再加以修改,而且还有敏捷诗才,书法也是上佳。”

微微顿了一顿,张若虚继续感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可真是了不得。”

别人看不出来,张若虚却从伏尘四平八稳的文章中体味出来了一丝意犹未尽之意,似乎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刻意收敛着。

“府君言重了。”伏尘自不能大咧咧应下这夸赞,只好连忙谦虚回道。

张若虚微微一笑,看到了旁边的礼品就说道:“下次你们就不用再破费了,正是筑基的关键时候,每一点都应该用在刀刃上,不然一步差,就是步步差。”

张若虚说到这里心中就不由有些唏嘘感慨,他是寒门出身,虽然说资质出众,但却苦于没有资粮供给,前期修行可谓是备尝艰辛。

还是后来幸运,正式拜师之后才逐渐将修为进度提了上去,发挥出了自己的天赋资质优势。

伏尘微微点头,笑着说道:“这些也不昂贵,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礼品,略表心意罢了。”

“对了。”伏尘一边说着,一边又自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张若虚,“这是恩师让我们转交给您的。”

张若虚伸手接过,这时也不直接打开看,只是关切问着:“你们找到落脚处了吗?若是没有,可在我这里暂且住下。”

“谢过府君,我们已经找好住所了。”

唐福禄连忙插了一句,住在这里自然是好,但却太过束缚,一举一动都要顾及府君的存在,不能放肆任性,总会让人感觉不大自在。

张若虚沉吟一下,“这样啊,那好吧。”

当伏尘和唐福禄走出张府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漫天,大日将沉之时。

“府君是一府之主,有了这层关系,足可以震慑许多了,若有人想动自己,就得斟酌一二。”

伏尘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心中沉思道:“哪怕本身并不畏惧府君,也得顾及动了自己,是否会引来府君的注意。”

“无论是龙河府内蛰伏潜藏的妖魔大势力——蛇蝎宫,还是暗中炼制以童男童女精血炼制延寿丹药的腌臜刘府,都得顾及到这一点。”

唐福禄伸了个懒腰,说道:“天已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你们先走。”

在彩霞的映照下,伏尘眼中熠熠生辉,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办。”

“唔……”唐福禄沉吟一下,随后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等到唐福禄等人离开,伏尘脚步一转,向着另外一边走去。

不多久,伏尘便转进了一家茶楼,里面桌子不少,单单一楼就摆了十几桌,客人也不少。

虽然里面没有全部坐满,但对比这个时间段,生意已然可以算的是十分不错。

伏尘刚走进去,里面的店小二就迎了过来,殷勤的将伏尘引到位置上,笑着说道:“客官,您要点什么吗?”

“嗯。”伏尘想了想,说道:“来一壶晓夜春,再来几样点心便可。”

“好嘞,您稍等。”店小二吆喝一声,便离去了。

不多久,一壶晓夜春茶就和点心就送了上来。

伏尘尝了尝,这茶味道着实不错,若甜若涩,一口下去,满齿苦香之间,让人难以忘怀。

有的茶馆里内设花架,布置异槐奇松,稀缺花卉,敲锣卖歌以招揽四方顾客,最后按不同的季节时间卖应时茶汤;有的则是房间布置精致细巧,内有各类乐器班、歌唱班,专门教授富贵之家的公子;有的甚至还会在楼上安置妓女,名为“花茶坊”。

除了花茶坊之外,茶馆还有着好几类,譬如书茶馆、酒茶馆、园林茶馆等等,皆是各具特色。

这间茶馆乃是书茶馆,客人可以一边饮茶,一边欣赏说书先生的说演。

伏尘抬头向着前面看去,果见一位说书先生坐在高台上。

第五十六章 聊斋大火

这说书先生大约四十来岁,身着蓝布衫,手中持有一柄折扇,面前的桌子上摆有一枚紫黑色的醒目尺木。

只见说书先生提起醒木在黑沉沉木桌上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响,嘈杂的环境瞬间就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说书先生言罢定场诗,顿了顿,便言道:“宁采臣,浙人……解装兰若……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

“回顾,则小倩也……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

这说书先生说的正是《聊斋志异》。

说的只有几则,所以很快,不多久说书先生便全部说完了。

下面的人连忙就起哄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说书先生笑了笑,抱拳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的只有这么多了,大家也知道,这报纸每天连载就这么多,我也没有办法。”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也没了办法,只好作罢。

不过话题一出,下面自己也就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哎,你说这小说家也是,天天就知道发广告,就不能多更几章《聊斋志异》吗?”一人心中有些不满。

“是啊,是啊,这一天天的,等的可苦了。”旁边的人应声附和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报纸篇幅就那么大,哪有那许多空间?”一个胖胖的商贾解释说道。

“要是这《聊斋志异》能成书就好了,那就能够一次看个痛快了。”一位士子模样的青年摇了摇头,不由感叹道。

商贾笑了笑,出言说道:“应该也快了,按照这样大火的趋势,单独成书也就是这一两月的事。”

“这笔名以前可从未见过,也不知这留仙究竟是哪位文豪的马甲。”青年士子感慨说道。

“或就是个新人呢。”旁边一人笑道。

“不大可能吧,以这文笔文风看来,可不是个普通新人写的出来的,而且有哪几个新人一发书就是在全定州连载的?”

“难不成是卧龙先生?这种文风与他颇有些相似之处,况且听闻他也是极力赞许这本书,说其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呢。”

“哦?卧龙先生也出面了?他可是好久都没露面了,听说一直在寻找突破到长生境的机缘。”

“长生境哪……若真是突破了,那可就是我们龙河府,甚至整个定州的顶梁支柱。”这声音艳羡之中又带着一丝与有荣焉,天人境高手各州府都有着不少,但突破长生境却实在寥寥。

哪怕是在一等大宗门,门下有人突破至长生境也是值得广邀同道,大肆庆祝的喜事。

每诞生一位长生境,都意味着宗门又增添了一份底蕴,如同地球时代的核弹一般,对于他人有着难以言喻的威慑力,不敢轻启战端,贸然挑衅。。

“哪有这么简单,长生之境的门槛实在太高太高了。”一个声音感慨道。

“嗯……不过卧龙先生可说是现今我们定州最有希望突破了,他难得荐书,若是《聊斋志异》能够出版,定要买一本细细体味。”

“是啊,是啊。”

伏尘听罢,饮了口茶,将店小二招了过来,和其低声说了几句。

小二听着面色一变,有些狐疑,但也不敢怠慢,连忙就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小二就回转过来,言道:“请公子随我来。”

伏尘微微点头,便随着小二一同上了二楼,转了几转,就来到了一个厢房前面。

店小二推开门,躬身一礼,道:“公子请进。”

伏尘面色平静,径直就踏了进去。

这是一间布置十分雅致的房间,四处都摆着书架,架子上摆满了各样书籍,多是志怪异闻。

有一个身影站在书架前面,低着头,手中还拿着几张纸,看得十分入神的样子。

“夫人。”店小二目不斜视,恭敬道。

这身影抬起头,却是一位面容娇艳的妇人,身材窈窕诱人,让人见之心中就不由一荡。

美妇人点点头,随意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店小二恭敬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你就是《聊斋志异》的作者留仙?”美妇人仔细打量了几眼伏尘,目中不由掠过一丝讶然之色。

“虽然先前知道作者年纪不是很大,但这么年轻,还是让我很吃惊呢。”美妇人感叹说道。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身为龙河府城的小说家主事人,各类天才也都见得不少,但这么年轻就能写出《聊斋志异》这等作品,还能让诸葛卧龙先生特地为其周转破例,直接就在定州一州之地发售作品,这样的天才她却还是第一次见。

白玉娆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入座吧,这样站着也怪累的。”

说罢,美妇人坐在了桌边,顺势就将手中的纸张放在了精致的木桌上。

纸张上赫然印着四个大字,正是《聊斋志异》。

“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一事。”伏尘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契约文书。

白玉娆一看就明白了,开口道:“是想要结一下报酬么?”

伏尘点点头,将契约文书递给她,说道:“不错,修行耗费资粮,哪怕是在前期,也是花用不小。”

白玉娆也点头,修行四要素,财侣法地,财在第一位,最是重要。

普通的修行者还好说,所需的资粮质量不用太好,量也不多,但天才就不一样了,所用的资粮不但需要质量高,量也十分的大,堪称无底洞。

有修士计算过,培养一位战力能够以一抵十的天才所需的花费足足是普通人的十倍甚至百倍,至于那些更加强大的天骄,就更是不用多说,一个个都是饕餮。

往往一些小宗门培养一位天骄出来都是倾尽全力,甚至于倾家荡产,只希望其有朝一日,能够成才,反哺宗门,带领宗门走向强盛。

历史上不少宗门就是通过这样强大起来,当然,更多的宗门则是因为天骄身死,资源也被用尽,宗门无以为继,最后渐渐没落下去,传承断绝,再不复闻。

大宗门里面资源众多,但天骄同样也多,山头林立,彼此竞争也是十分激烈。

第五十七章 签订契约

白玉娆拿起桌上的文书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便道:“那好,稍后核算一下,我便将稿费支出来。”

为了方便起见,每一位有着契约文书证明的作者都可以在任意一处小说家旗下的书店、茶楼等地兑换出自己的稿酬。

当然,这稿酬是要上报的。

譬如伏尘,《聊斋志异》是登报于定州报纸,那么支出报酬给伏尘的当地书店或者茶楼,都可以在小说家例算之际,将此事报给上面,让定州报纸返还钱财。

微微停顿一下,白玉娆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伏尘笑笑,出言问道:“哦,玉主事有何事?”

白玉娆目光往伏尘面上一扫,娇笑道:“留仙公子也知道贱妾姓名?”

伏尘哈哈一笑,恭维道:“龙河府城玉主事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自然是知道的。”

伏尘自是认识白玉娆,不过却不是在这一世,而是在上一世。

白玉娆是小说家在龙河府的主事,伏尘前世出版小说时便与其打了许多次交道,自是熟悉。

她虽然修行资质不足,但却极为擅长商业的运营筹谋,龙河府城原本在定州的小说界处于末流位置,十分不起眼。

但在她执掌权位之后,便接连发掘了好几本还算不错的小说,更是通过运营手段将这几本小说最大推广了出去,不但充分发挥出了这几本小说的潜力,甚至使它们更上一层楼。

这不但让龙河府城的小说家出了几个天人境的修士,更是因此而赚了个盆忙钵满,将龙河府城的小说家地位一下子拔高了起来,让别人不再敢小觑。

她亦是因此而彻底掌控了龙河府城的小说家势力,说一不二,备受尊敬。

“叫主事就生分了,还是称呼我为玉夫人吧。”

白玉娆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媚态十足,笑吟吟地道:“自从《聊斋志异》在定州报纸上连载以后,立时就火了起来,不但让定州报纸的销量一时多了许多,街头巷尾传颂,就连其余州城,都有人专门派人来购买定州发售的报纸,以求得阅览的,留仙公子真乃大才呀。”

顿了一顿,她看了一眼伏尘,见其面色不变,就又继续说道:“不知公子可有想过将此书出版?”

伏尘点点头,道:“这自然是有的,玉夫人对此有意吗?”

“这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公子愿不愿意?”白玉娆点头。

《聊斋志异》在报纸上大火,出书自然是势在必行之举,可以说稳赚,几乎没有扑街的风险。

只是作者神秘,哪怕是白玉娆这样的一府主事,也只能知道些只言片语,更具体的,上面是一点都没透露出来,完全联系不上。

小说家架构松散,里面派系也是众多,定州各个府城背后都站着不同的小说家内部势力。

若能将一本优质小说抓在手心,不但能获取大量利益,更能提升自家书局派系的影响力,打造自我品牌。

譬如邻近龙河府城的青阳府城,他们的书局就叫青阳书局,主打精品优品,每年出书的数量不多,但都是品质不错的书,世人看在眼里,自然也就记住了青阳书局宁缺毋滥的名声。

一旦青阳书局出书,就有许多拥簇者前去购买,形成了品牌效应,让书的效益更上一层楼,这也吸引了更多的优秀作者投稿其间。

一本火爆一州的书能带给书局的利益不言而喻,因此众多府城主事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唯恐作者被别人抢去,自己落不到半点好处。

伏尘看着白玉娆,说道:“愿意自然是愿意,只是不知夫人愿出哪个价码?”

白玉娆略一沉吟,想了想,随后说道:“一般作者的版税都是在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十之间,正常的是百分之八,优秀的则是百分之十二十三的样子,这样,我出百分之二十,你觉得如何?”

“百分之二十?”

“嗯。”白玉娆微微点头,又加了一句,“而且这本书出版一定时间之后,我们还可以和其余书店商量共同推进这本书,覆盖全州。”

伏尘目中闪过一丝惊色,这个价可以说是极高了,若是按照这样的版税和条件,书局别说赚大钱了,能不能挣到钱都是一个问题,说不准最后还要亏本。

别看百分之二十不高,不过是五分之一,但出版书耗资也是巨大,无论是耗材,人工,乃至铺送至各地,这其间流动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数目一点不小。

伏尘点点头,笑道:“既然玉夫人如此有诚意,那我自然不能不知好歹。”

白玉娆出的价钱可说是十分高了,再加上前世自己出书时其对自己也是照顾颇多,提携有加,因此这时也不卖关子,设门槛,诸多试探,径直就答应下来了。

白玉娆听闻此言,面上不由就露出一丝喜色。

别看出版《聊斋志异》这本书,书局最终得不到什么可观的收益,甚至还会赔本。

但白玉娆看中的却不是这一点银钱,而是出版这本书能给龙河府城书局带来的巨大影响力和名气。

龙河府的小说家相比定州其余诸府,一直以来都是萎靡不振,效益不佳,自白玉娆掌事以后,才渐渐有了起色,在定州有了些地位和话语权。

但是这还不够,龙河府城的书局若想再定州更上一层楼,就不是简简单单一本或者几本质量不错的书可以带来的了,必须得有一本真正的精品小说。

就像是但凡有名的有底气的大宗门,门内都必须要有长生境高手一般,出名的书局也需要一本质量远超同辈,能够传承悠久的小说作为底蕴,提高格调和知名度。

接下来就是签订契约了,不过这次却简单许多,并没有用到精诚石这般宝物。

这一是因为是精诚石金贵,价值非凡,二来也是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础,彼此都无惧对方食言而肥。

关于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玉娆之途

契约一式两份,上面白纸黑字写清了各种双方所要履行的款项。

不过也都是些制式条款,与别的小说作者签订的契约条目差不多,讲明作者授权以及小说家推广力度之类的。

最大的区别应该就是利润分成协议上从普通的百分之八一举跳跃到了百分之二十,这是一个足以让普通小说作者惊诧的数字,标志着伏尘得到的是顶尖作者才能拥有的待遇。

白玉娆亲自将伏尘送出门外,路过茶楼大堂时,正值说书先生告一段落,坐在台上休息喝茶,润润嗓子。

因此临坐相熟的老顾客老街坊都这时将注意力放到身边,与身边的熟人谈些家长里短,又或是聊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绯闻,一时间气氛倒也热烈。

这本来也就是茶楼的作用之一,给大家一个谈话消闲的空间,放松心情。

白玉娆和伏尘两人经过时引起一片惊讶注目,大堂里的交谈声渐渐低沉细微,乃至消失不见,最后一片寂静。

众人的目光齐唰唰落在伏尘身上,有的是疑惑,有的是惊讶,有的则是羡慕,甚至是嫉恨。

在诸多眼神的环视下,伏尘神色坦然,脚步不缓不急,犹如置身于清风明月之间,恬淡悠然,丝毫不为之所动。

白玉娆巧笑嫣然,微微侧目,瞥见少年的淡然神情,目中闪过一抹异色,心中不由暗暗点头。

不说写出《聊斋志异》这本书,单单这份面事坦荡自然的心性就了不得。

不是所有的少年郎都能视众人目光如无物,白玉娆自底层一路摸爬滚打奋斗上来,识人无数,自然能看出伏尘是真的不在意,没有一丝骄傲,心虚,或是不自然。

“小小年纪,心性竟然如此沉稳,定力十足,而且身上一点放肆张扬都没有,简直不像个少年得意的天才。”

白玉娆暗自感叹一声,身为一府主事,她见过的少年天才也不少了,很多还没有达到自己身边这位少年的成就,就不可一世的张狂起来,目无下尘。

这些人大多最终都沉寂了下去,默默无名。

哪怕有的最后还取得了些名气成绩,但也就是那样了,井底之蛙,成就有限的很。

世界很大,天才更是层出不穷,如果取得了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不能在漫漫的道途中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持一颗平淡从容之心,投入比以往更多的心血和努力,则多半走不长远,泯然众人矣。

“只要抓住机遇时运,能自底层泥涂中显露出来,这少年成就不可限量。”

白玉娆心中喃喃自语,随后不由哑然一笑。

莫说别的,单单一本风靡一州的《聊斋志异》就是一份大机缘,一个大机遇,超出世间旁人不知凡几。

白玉娆心中思忖着,脚步却是丝毫不慢,不时还和伏尘言语两句,待人处事得体周到。

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就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慢慢的,人声渐起,沉寂消失,大堂就又重新恢复了喧嚣。

坐在角落边上的一位行商模样的人见此情景,心中疑惑,不由侧身开口向旁边人问道:“这两人是谁?怎么刚才大家一时都不说话了?”

他是从苦水县来的行商,贩卖苦水心草,这种草是苦水县特产,可入药,也可入食,销量一向不错,在府城更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卖完之后本要离开,听闻小二介绍说此地茶楼茶水上佳,又有说书人讲演《聊斋志异》,行商心向往之,便慕名而来。

那旁边人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看样子惬意的很。

年轻人转过头看了行商一眼,上下打量了他两番,恍然大悟道:“你不是本地人吧?连白玉娆都不认识?”

“白玉娆?”行商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说道:“听说过,但并不很真切,听闻是小说家的主事?”

诸子百家的主事虽说是与世俗打交道,但交往的大多也是修行中人,即便不是,也都有着一定的身份和地位。

没有地利,普通人哪里能够打上交道,更别说相隔甚远的外县人。

只是行商好小说,因此耳濡目染之下倒也在苦水县接触了些许消息,晓得有这么个人。

年轻人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白玉娆原来只是一普通商贾之女,后来其父做生意赔光了本钱,无奈之下便将其抵给了府城一个家族久病不愈的长子结婚冲喜。”

“不料世事无常,恰巧就在她过门的那晚,那位病重长子便咳血而死。”

年轻人抿了口茶后,继续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嚼了两下混合着咽下去后说道:“那家族中人见白玉娆不但没有起到冲洗祛病的效果,反而起了反效果,便将长子的死怪罪到她身上,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多般刁难,最后甚至不足十天,便直接将其扫地出门,不留一丝情面。”

说到这里,年轻人不由唏嘘感叹了两声。

行商也皱了皱眉,摇头道:“不说将这件事全部怪罪到别人身上对不对,就说再怎么也是过了门的媳妇,怎能就这样直接将人赶出来,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实在是……”

年轻人嘿嘿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她虽然面相姣好,但名义上是寡妇,又有命硬克夫的标签,加之家族的存在,所以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忌讳,普通人又担心家族的为难抱负,因此她一时之间居然无处可去。”

“还是后来有一位小说家管事看她可怜,才将其收入小说家,给她一处容身之所。”

行商听到这里,不由来了兴趣,问道:“后来呢?”

“后来?”年轻人哈哈一笑,道:“后来就一路靠着机敏和努力当上了小说家主事呗。”

“那个家族呢?”行商倾了倾身子,低声问道。

一府之地的小说家主事修为不见得有多高,但却在一定范围内掌握着资源调配权力,旁人哪怕修为更高,也会给予几分薄面。

要真是想要为难府城一个家族的话,只要不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还是很简单的。

第五十九章 所行所思

茶香隐隐,淡淡的灯光铺洒在地面上,与隐隐热闹的人声相衬,越发显得安静祥和。

年轻人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嗤笑一声,说道:“那个家族本就是个在府城落地没几年的小门户,见着白玉娆如此,居然还痴心妄想要修补关系,赶忙赶急派人送礼过去,以求攀附。”

行商插了一句,“那位想必是不会收的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笑道:“这是自然,当年那个家族那么不留情面,是一点香火情都没给剩下,白玉娆没有下手惩治都算心慈手善,哪里还会收礼修补感情,反过来庇护照拂他们?”

“不过没有收礼,却也没有苛待他们,只是将他们冷落在一旁,不作理会就是了。”

“这久而久之,那家族中人自然也就慢慢回过味,知道白玉娆没那么好骗好说话,为免日后旧事重提,被她嫉恨上,便举族搬迁到了另外一座县城,消弭祸事。”

年轻人说到这里,心里却是升起些许佩服,对于白玉娆的佩服。

在这件事情上,白玉娆处理的可谓是恰到好处。

白玉娆毕竟曾经婚嫁入了门,名义上是他们家族中人,哪怕后来恩断义绝,但总归是有那么一段过往。

若她真是下狠手整治,旁人虽明面上说不出什么话来,但还是会有不少人心里暗自嘀咕,认为此举太不近人情。

家族之情,亲亲相隐。

加之强弱转换,人们天生同情弱者,至于其间因果对错,则是知道为一回事,能否置身处地理解就又是一回事。

但白玉娆一旦下了手,若是整治的轻了,不痛不痒的,也会让人觉得白玉娆太过软弱可欺,日后态度难免轻视,失之尊重。

唯有静心安稳不动,态度模棱两可,才能让人指摘不出半点错误来。

那家族也并非没有付出代价,以他们的实力,自然没那能力不远万里举族搬迁到另外一座府城,只得忍痛贱价卖了田屋店铺,远离好不容易才扎下根的中枢府城,退居偏远县城。

整个家族的百年辛苦奋斗,几乎一朝被就打回原形。

看着年轻人怔怔想着,久久不说话,行商忍耐不住就开口问道:“那位少年又是谁?是府城哪个大家族的子弟吗?”

行商走南闯北,见识眼界也都有些,知道小说家虽比不得墨家儒家这些当世显宗,显赫无比,但势力实力在诸子百家中也算是靠前的那一拨,无人胆敢轻视。

一府主事执掌大权,地位自然非同一般,能和其并肩行走,甚至让其主动隐隐落后半步,以礼相待,自然不会是寻常路人甲乙丙丁。

年轻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疑惑说道:“他是谁我也不知,不过应该不是府城本地的大家族中人。”

府城虽大,但真正数得上名号的其实也就那么几家,除自己家以外,别的同辈也都是自小认识,里面并没有这个人,甚至次一等的家族里也没有,完完全全的生面孔。

“自己在这茶楼也待过不少时候,平日能见到白玉娆的不少,但能让她如此恭敬送出门,便是自己也没有这等待遇,究竟是何人?”

年轻人心中越发好奇,正思索着,就见白玉娆已经又从门外回转归来,经过大堂的时候,瞥见角落里的年轻人就是不由一怔,脚步微停,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并不打算进一步寒暄。

随后她脚步不停,很快就又转身离开,回到厢房之中。

年轻人同样回了一礼,点头致意,心中越发疑惑。

白玉娆并不是个清高不知世事的,按理说见了自己不说多客气,但基本的寒暄客套还是会的,怎么今天一副着着急急,忙着离开的样子?

白玉娆回到厢房之中,将镇纸放在一旁,取过契约,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喜色。

“玉夫人,百分之二十的分成比例是不是太多了点?”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白玉娆转身一看,正是身着蓝色布衫的说书先生,此时恭敬站在一旁,轻声询问道。

小说家在府城主事之下,另还有执事数名,除了日常工作之外,还起着监督质疑的作用。

这也是为了避免府城中的小说家成为一言堂,或是一时不智,做出愚蠢的举动。

不过白玉娆这些年的投资造势举动早已折服了这些主事,哪怕先前还有一两个刺头,现在也都是被收拾的俯首帖耳,不敢不敬。

因此说书先生问出的这话与其说是质疑,倒不如说是心中不解,因而提出疑问。

白玉娆微微一笑,面如桃花,明艳美丽,“我们龙河府城书局这两年底子已经打好,积累足够,只差一步就能更上层楼,而这一步,不是几步的优秀作品能能做到的。”

“这本书对我们而言,比其他书局价值更大,因此付出些许代价也无妨。”

“况且,定州上面那位马上就要退下来,你明白么?”

说书先生脸一白,连忙惶恐应了一声明白。

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阻道之仇更是不共戴天。

况且二十的分成虽多,但又不是每本都是如此,这么些年,龙河府城也就这一本罢了,说书先生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惶恐过后,说书先生心中不由又是一喜,若是白玉娆因功上去了,自己等人这么些年勤勤恳恳,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能分润一点功绩。

到时候这龙河府城的主事之位上面多半不会空降,而是在府内执事之中进行挑选,这样的话自己机会还是蛮大的。

想到这里,说书先生不由有些小激动。

白玉娆却没有注意到说书先生的小心思,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契约,越看越是顺眼,越看越是心情愉悦。

白玉娆隐隐有种感觉,或许这次投资,或者说示好,或许是比不错的生意。

甚至,会成为自己做的最成功的一次生意?

这种感觉毫无来由,但白玉娆心中却莫名的有种信任感,让她隐隐有些期待。

第六十章 勤俭持家

等到伏尘自茶楼出来之时,已是冷冷星夜。

淡白月光自苍穹落下,斜斜照在旁边青砖砌就的巷壁上,清幽冷静。

伏尘走在小巷里,远处的冷风打了个转,迎面扑来,吹得鬓发微扬。

风不大,但却带着一丝深重的冰冷寒意。

寒意随着风悄然侵袭,让人精神一震的同时,感到微冷。

伏尘微微运转气血,不一会儿,身子就又重新暖融融起来。

“玉夫人此次亲自送自己出门,想必已然引起了一点小波澜,毕竟府城说大不大,自己又是完完全全的生面孔,是过江龙还是过江蛇,来着何意,总有人会好奇的。”

“过不了多久,或许就有人会联想到《聊斋志异》上。”

“不过却也无妨,有着府君庇护,府城内基本安全,而且府试在即,成为秀才之后,旁人也要再顾忌三分。”

“到时候这重身份暴露出来,自己也压得住,甚至反倒会让别人投鼠忌器。”

“小说家……可不是吃素的。”

慢慢的,伏尘走出了稍显僻静的小巷,喧闹的人声伴着灯火的灿烂辉光一下就迎了过来。

街道四通八达,商店林立,众多小贩支起来的摊子也都热闹非凡。

相比济阴,龙河府城的夜晚更添了几分红尘的繁华热闹与喧嚣。

伏尘坐上马车,兜兜转转,过了许久,才来到了唐家掌柜为自己等人安置下的雅静小院。

看了一眼庭院中的小井,里面的小巧金鲤沉于水中,安静不动。

金鲤周边的月光隐隐晃动,似乎在被其缓缓吸收容纳。

龙门金鲤身上闪耀的金光或明或暗,细微变幻,如同人之呼吸,常人难以发觉,充满了玄妙的韵律意味。

“气息有些虚弱,不过正在慢慢恢复,没有什么大碍。”

伏尘放下心来,就走进了屋子。

夜色深沉,灯火黯淡,屋子里只有一点灯火燃着。

这是三三勤俭持家的习惯使然,灯油成本相当昂贵,点灯费钱,寻常的百姓家都是能省则省。

传闻大周现今礼部六大天官之一的大祝,年轻时家境窘迫,家里没钱买油点灯,见屋子外积雪长久不化,就在雪地借着白雪映射的光日夜苦读。

这自是寒门破户的无奈辛酸,但在其一飞冲天,科举扬名之后,却是传为一时雅事,引得众人纷纷效仿。

其中既有附庸风雅,衣食无忧的膏粱子弟,也有穷苦寒酸,效法先贤的寒门子弟。

自伏尘父母去世之后,伏尘和三三两人便相依为命。

伏尘专心读书,家中的一应开销支出和杂务则都托在了幼小的三三身上。

三三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但没过多久做事就有了章法,倒也像模像样,显得有条不紊起来。

虽然家里有着书铺的收入和叔父的接济,但读书耗费本就不小,加之伏尘读书所需一应用具都不是便宜货,本身身子又体弱多病,消耗了不少名贵药材,因此家里还是显得拮据紧张。

这理财,讲究的其实就是一个开源节流。

两人都还年幼,一没手艺,二没眼界见识,自然没什么生财的渠道门路,开源没有法子,那么就只能在节流身上想办法了。

开始持家的那两年,三三连一件新衣服都没给自己添,哪怕衣服洗得褪色青白。

后来还是伏尘发觉,硬是逼着给她买了几件。

不过三三对自己扣扣索索,甚至显得吝啬,连灯都不舍得多点,但对伏尘却是极大方,衣服鞋袜,都是限定条件下的最好。

连夜间,都属伏尘的身边最为光亮。

伏尘初时不觉,后来才蓦然醒悟,将这些一点一滴都镌刻在内心深处,无声而温暖。

当伏尘推开大门走进去的时候,三三还没有上床休息。

伏尘一眼看过去,就见她正坐在屋子里的桌子旁,手支着头,随着呼吸晃晃悠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在桌子上,让人担心。

伏尘进来的声音惊醒了她,她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的,脑袋往旁边一偏,顺势下落。

伏尘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三三。

三三半睡半醒,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见伏尘,小脸蛋儿上立刻就浮现高兴的神色,越发显得清丽明媚,天然动人。

她开心轻声道了一声:“少爷。”

“怎么还没休息?”伏尘既好气又心疼,“不是说了不用等,让你早点休息的吗?”

“可我还是想等少爷回来。”

三三揉了揉眼睛,暂时压抑下自己的睡意,看着伏尘又要说教的样子,连忙说道:“我去给少爷烧水,马上就好。”

望着三三远去的身影,伏尘有些高兴,有些怅然,有些惶恐,也有些无奈。

……

屋内灯火已然熄灭,明亮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面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寂静一片。

桌子上点着最后一根神道神灵特制的安神檀香,香烟袅袅,香气隐隐,让人心旷神怡。

“于力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锻骨境,在这段时间的修行积累也是日渐深厚雄浑,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彻底完成全身骨骼的锻造锤炼。”

“至于更进一步,不是不能,只要自己降低要求,随时都可以踏入下一境。”

“只不过这样一来,不但锻骨境缺乏沉淀积累,五行道基更是会出现瑕疵。”

伏尘静静坐在洁净的床铺之上,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神明亮。

“还是不能急,需要一段时间完成锻骨境的修行,更需要等到最后一件木系天地灵物,只有这样,才能铸造出真正顶尖的五行道基。”

“不过力道如此,法道却可以先一步完成筑基。”

感受着魂灵隐隐传来的充实感,伏尘有种感觉,突破的契机就在今夜。

打定主意,伏尘便不再多想,闭目凝神,斩去诸多杂念,心神沉入魂海之中。

只见魂海正中央有一点紫色缓缓旋转运行,散发着尊贵宏大的气息,让人凛然敬畏。

正是众星之主,万星帝皇!

第六十一章 晋入凝气

《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走的乃是建立无尽星辰之法,每一颗星辰皆有其自己的特性和独有的道,统御诸天星辰即为统御诸天万道。

等伏尘凝成无尽星海,那就如同无上帝皇一般可驱使麾下诸多文臣武将,攻伐敌方,举手投足间都如同于有无量星辰随身,翻掌间便能镇压敌人。

甚至还可以掌控太古星辰组成的周天星斗大阵,念动间星空倾覆,将敌人灰灰。

不过此法虽然是顶尖传承,有无上威力,然而不但资粮消耗极大,对于修行之人的要求却也极为苛刻。

这里说的要求不是天资,不是对大道的领悟度,而是能够吸取容纳帝星神韵的能力。

只有如同星辰真命一般,不为星辰所排斥,天然契合,才能真正修习成功。

洪荒界历经数次浩劫,星辰灵力爆发,也有了几次真命降临,但史书上却没有记帝星真命降世的记录。

“自己当初也是隐隐为帝星排斥,之所以后面能够修行成功,也和万墟神镜有莫大的关系,只是不知道万墟神镜和帝星两者间又有什么渊源关联?”

“是帝星孕育而出的至宝?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伏尘想了想,还是没有头绪,知道的实在太少,难以推演测算,只好放下疑惑,等日后再行探究。

只要活着,慢慢强大起来,谜底总能慢慢揭开的。

不再多想,伏尘魂灵渐渐靠近魂海正中气息细微,却又显得高贵弘大的紫色小点。

随着魂灵的渐渐靠近,紫色小点也渐渐的变大,直至恍若星辰。

伏尘的人形魂灵在它面前仿佛微尘一般,满目皆是玄妙紫色,道道星光挥洒,落在魂灵上顿时就感觉一阵温暖舒适。

伏尘默默感应一下紫色星辰的状态,只觉帝星星力充盈,再也容纳不下,即便吸收了星力,也留之不住。

这就是积蓄已足,到了该完成筑基的时候。

没有犹豫,伏尘上前一步,略显虚幻的身影瞬间就没入星辰之中,只在原地荡起阵阵星光涟漪。

随着魂灵的入驻,紫色硕大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练缩小。

不知过了多久,星辰最后凝练成了一个微尘似的小点。

不,甚至比那还小,几近乎为无!

当星辰缩小成为一个奇点的时候,星辰的运转速度也变得万分缓慢起来,如同静止一般。

“砰!”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一声巨响,一道凝练无比的星辰之光瞬间冲开眉心祖窍。

祖窍为魂魄藏神之所,亦为出神之地,乃是人一身之神所在,十分重要。

然而红尘泥泞,诸多邪气煞气混杂。

每一点杂气对魂灵而言都意味着剧毒,会磨损魂灵灵光,混入杂质,轻者降低资质,重者痴呆甚至身死。

幸而祖窍天然便生有障膜,如同宫殿紧锁之门户,可隔离外来邪煞之气的侵袭,保护魂灵不受袭扰。

当然,万事万物都有着限制,若是有着秘法,自然也可无视此层玄关障膜,如同当初厉觉明入侵伏尘魂海时一般,悄然无声,不受阻挡。

不过玄关窍膜在保护魂灵,隔离煞气的同时,一并也将灵气隔离在外。

平日修行之时,十层灵气往往只有一层才能为那漏网之鱼,渗透进来供以修行。

这层玄关障膜,不但对灵气的感应吸取有着影响,便是对参道悟理也有着不利之处。

这道理就犹如人带着眼镜一般,隔着一层玻璃,对这世界总是看不真切。

因此,当魂灵强大到一定程度,拥有抵御外界邪气煞气侵袭能力的时候,便可以打破玄关障膜,晋入法道凡胎三关中的第二关——凝气境。

黑幽幽的房间之中,伏尘静静盘坐在床铺之上。

突然,伏尘眉心一亮,一点紫光闪现,衬得其恍若天上神人。

与此同时,天地间的星力受到牵引疯狂涌入,这是天地的自然馈赠,只有破境之时才有,积累越雄厚之人所得馈赠越多。

嗡嗡声响,大量的星力汇聚,伏尘身后空间隐隐颤动,一幅周天星辰图缓缓生成,这是契合法则所凝练出来的异象。

只见帝星镇压中央,二十八星宿布于四方,周边无数星辰旋转环绕,生灭不定。

不过整幅周天星辰图只有帝星明亮璀璨,散发着尊贵威严的气息,其余诸星皆是黯然无光,如同朽木一般,没有灵魂灵性。

伏尘身后的周天星辰图逐渐扩大,很快就要蔓延出屋子。

正在这时,万墟神镜受到牵引,蓦然闪现在伏尘头顶。

神镜的镜面布满裂缝,上面神光无声闪烁,瞬息之间就将星辰异象定住,不让其引来他人的注目。

随着星力的大量涌入,伏尘魂海正中央一点紫色重又生成,缓慢的旋转着。

这是帝星之力凝聚而成,相比之前的大而虚浮,现在所凝练的帝星要小上很多,但质量上却高出不止一筹。

伏尘内视己身,只见紫色星辰上空凝聚有一方九龙大印,此为紫薇帝印,众星权柄之象征!

渐渐的,外面星力不再疯狂涌入,这是因为伏尘已经彻底破境,天地馈赠自然消失。

与此同时,万墟神镜青青镜光一闪,消失不见,却是返回了魂海。

不知过了多久,伏尘缓缓睁开,眼中蒙蒙紫气一闪而过。

此时天已发白,淡淡的晨光渗透窗纸,给房间添了一层朦胧而神圣的光亮。

伏尘微微呼出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打破玄关障膜,晋入凝气境之后,便可大大加快修行速度。”

“同时还可汲取天地间灵气凝炼化为灵力,反哺肉身,这也是法道肉身蜕凡之始。”

“所谓云体风身,清灵之躯,说的就是灵力反哺肉身后的卓越效果。”

“自己肉身乃是以五行为基,但星辰之力玄妙非常,对于肉身的锤炼砥砺也是十分有效。”

伏尘微微一笑,垂下眼帘,喃喃自语道:“毕竟真论起来,无极星宫的星神尊体若论玄妙神奇,可也不逊色魔门不灭真身、佛门大日如来金身这类顶尖法身多少。”

第六十二章 星辰之利

正要起身,伏尘心中一动,似有所觉。

闭目内视,只见点点星光不断自四面八方飞来,仿佛被牵引一般向着自己身上汇聚。

紫色星光点点滴滴,在混沌黑暗的魂海中散发着莹莹的璀璨光芒,这些都是帝星星力。

紫色光点被吸引着向魂海中的星辰而去,不断融入。

随着紫色光点的陆续进去,星辰光芒越发耀眼,气息也变得凝实了些,愈发玄妙。

这些紫色光点数量不多,相比先前突破时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帝星星光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炼化的星力越来越多,紫色星辰还是一点一点的壮大起来,星辰之上悬浮的九龙帝印也是越发凝实,这速度缓慢而坚定。

伏尘感知到这一点,面上不由闪过一丝喜意。

“没有着自己的观想牵引,魂海中的帝星居然也能自动吸取星力炼化。”

“虽然远远比不上自己主动修行的效果好,但蚊子腿也是肉,日积月累之下,这份积蓄更是不可小觑。”

“相比常人,自己是坐也修行,卧也修行,吃饭是修行,睡觉也是修行,优势可说是极大。”

“这还只是白天,诸星隐匿难见,若等到夜晚群星闪耀之时,星力浓厚,修行速度还会进一步提升。”

伏尘暗暗思忖,“打破了打破玄关障膜,修行速度相比先前本就要大进一步,再加之有着这个日夜修行的优势,在凝气期的积累就能够大大加快,也可以稍微减少一些对资粮的要求。”

“不过若是想要修行速度更快的话,一些蕴含星辰之力的宝物还是需要。”

“譬如星辰之石,内含浓郁的星辰之力,借助其修炼,便不需要在虚空之中费劲心力牵引收纳无尽星穹洒落下的星光,修行速度自然便大大加快。”

伏尘不再多想,站起身来,心念一动,万墟神镜便又出现在手中。

低头望去,只见镜面之上依旧是裂缝错杂,大大小小纵横遍布,几乎找不到一点完好。

但是若是细心的查看,与还是能发现上面有一条极其细微的裂缝已经有了愈合之势。

伏尘双目之中荧光一闪,冥冥中就感应到一丝丝万民念力自四面八方而来,在自己身边汇聚而下,被自己手里的万墟神镜缓缓吸收炼化。

循着感应向四处望去,只见有许多万民念力来自龙河府城之内,更多的却是来自更加遥远的地界。

“这些念力大部分都是来自《聊斋志异》小说的人气,小部分则是自己获得济阴县城案首的名气。”

“来自小说的人气还在变多,获得县首的名气则在逐渐变少,相比最初获得县首时的量,已经减少了六七成。”

“这也正常,毕竟人都是健忘的,此时小说正在定州热火连载,恰逢时候,而获得县首已经过去一段时间。”

“更别说一者是在定州全地,甚至别州也有耳闻,另一个则局限于一县之地,名声难及。”

伏尘念头一动,万墟神镜瞬间便自手上消失,遁入魂海之中和九龙帝印并列。

与此同时,万墟神镜的镜面之上神光微微一闪,瞬间便掩去了伏尘身上的星辰之力波动。

开门出去,天色将明,大日还未出来,世间万物处于朦胧的清醒之中。

伏尘深吸一口气,只觉口鼻之间皆是草木清香。

这处宅院位置不错,周围绿化也很好,种植了许多长青树木,碧莹莹的,在微冷的晨风之间别有一番韵味。

“相比记忆中那个在工业化时代被科技主导的地球,这里却是要干净许多,没有废弃的污染物,没有雾霾,天地间尽是一片清明,澄净透彻。”

伏尘看向天穹,只见群星隐去,天穹一色,越发显得浩然高渺,让人心向往之。

众星不见,不过伏尘知道,星辰并非全部消失远离,只是暂时隐匿了而已。

肉眼虽然看不见,但是却仍旧在天穹之上,要不然也不会时时刻刻都有着星力向自己汇聚,供给自己修行。

“而且此处更有着长生之法,捉星拿月,驱山赶海,只要有着机缘机遇,就有着实现的一天。”

“不过普通人的生活却是不如,虽然有着农家仙法和墨家机巧,但仙法难以普及,墨家也是更着重于打造机关法器,民生涉猎不多,因此田亩及各个地方的产出并不很高。”

“而且在大周这样的法内之地还好,有着章法道理可依,若是身处于弱小的国度,便是仙师在上,修行人即便嚣张跋扈,欺压良善百姓,朝廷也大多不敢出头。”

“凶戾些的大妖魔头,更会有那屠村灭寨之举,以众多百姓的生灵精血以及魂魄祭炼法宝器物,增长威力灵性。”

“得失之间,却是各有优劣。”

伏尘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舒展筋骨,顺势便打了几套拳架子。

身上拳意流淌,金之锋锐无当,水之连绵至善,火之暴烈无常,土之厚德载物,一一展现,自然而然。

神意自然挥洒,连石井里的金鲤龙女都为之触动,从修行疗伤之中恍然惊醒。

“好深厚玄妙的拳意!”

龙女心中讶然,金鲤之躯浮上水面,“这是突破了?”

经过一夜的疗伤,龙女的实力也恢复了少许,体会出来了伏尘此时和先前的不同。

相比之前,伏尘此时更多了一份从容贵气,气息也更为厚重,让人凛然,不敢轻视冒犯。

正待细查,伏尘身上拳意自然而动。

冥冥中的气息牵连反击之下,龙女不由发出一声闷哼,小巧的金鲤之身也微微向下一沉,水波荡漾。

“这种拳意远远超过了凡胎境,便是天人境有这种深厚拳意也不多。”

“是他隐藏了境界,还是真的是人类中的天纵奇才?”

龙女眼中掠过一丝迷惑,须知修行重意,所谓的意其实指的便是道的领悟。

譬如火行一道,你对火之法则领悟越深,你所体现出来的意也就越强大。

第六十三章 平安之信

这意可为武者拳意,也可为剑仙剑意,可入肉身,侵魂灵,伤人克敌,十分厉害。

伏尘先前之所以能够和血蛇缠斗搏杀,除了本身积累雄厚,肉身强横之外,就是因为他领悟出了一丝祝融神意,可以破开血蛇防御,侵入其肉身。

而当意到达一定程度,还可以化成道之领域,自成一方小天地,压制束缚对手,提升自己实力。

说来,其实就如同学宫书院之于读书人,战场遗址之于兵家修士,香火庙宇之于神道神灵,置于其中,便能借力,便是主场。

不知过了多久,伏尘动作戛然而止,缓缓收起拳架子。

金木水火土,终究是少了一木,达不到五行相生相克,滋身养魂的境界。

因此拳架不能多打,否则不但起不到锻炼提高的效果,反而会伤身损魂,路越走越窄,不利于后面的修行。

龙女自拳意的意境中回过神来,眼中还带有一丝遗憾和回味。

伏尘一身拳意圆融无碍,龙女感应到伏尘所释放的拳意气息,与自己所修印证参照亦是触动许多。

尤其是在伏尘运转水系神意之时,气息里隐隐透出的一丝祖龙威严,更是让龙女敖曦感到亲切的同时受益颇多。

伏尘打完拳架,就在三三的服侍下洗涮好,然后吃早饭。

早饭很不错,是掌柜的派人送来的。

菜的数量虽不多,但却很精致,小米粥也煮的很香稠,显然是用了心思。

而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读书或者修行,而是在书桌上展开信纸,提笔写信。

信纸是昨日伏尘和唐福禄一齐在街道上买的,笔则是自县城带来的北狼毫,毛锋透亮,颜色纯正。

先给叔父婶婶写了一封,在上面说自己已经到了龙河府城,让他们万勿担心,自己保重身体。

至于途中遇见血蛇狐妖和怪异这些事情都一一略过不谈,讲的大多是一些琐事,仿佛走过来一切都风平浪静,毫无风波可言。

随后便是寄给蒙师辛灵滨的,和写给叔父婶婶的差不多,不过却又额外问了几句辛霜莲的消息。

伏尘临走前只得知辛霜莲去了太上道的入门测试,之后如何却是不知晓,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也不方便,正好借此机会问几句。

她所赠予的丹药在些日子帮助伏尘许多,对于这份心意,伏尘自是心领感谢。

想了想,就又给申屠半夏写了一封,在上面讲述些途中遇见的趣事奇事,至于背后的血腥和残酷则一一略去不谈。

随后在信后又嘱咐一声酒道人,让他好好照顾半夏,若有什么难事,不妨告知自己,或可出出主意。

而后则是书店的沈约,告知他小说家的稿费自己已经取出,让他好好照料书店生意,安心修行便是。

“自己走之前,他就在尝试入道,现在应该功成了吧?”

“毕竟小说家首重念力,入道门槛和力道修士差不多,只要资粮足了,能吃苦,耐得了寂寞,前期还是相对简单。”

“至于法道,太重资质天性,参玄悟道之事,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修道之途可谓步步艰难,想要拔苗助长所花费的代价远超过力道修士。”

“这也是法道时常有修行一日千里的天才,只要悟到了,修行自然成,而力道却是重在夯实根基筑高楼,要能吃苦,一步一个深脚印,少有一骑绝尘者。”

回过神来,伏尘正要再次动笔,眼角余光突然就瞥见了在一旁的朱沛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信纸。

伏尘微微一笑,看穿了憨厚少年的心思,索性主动开口问道:“沛阳,你要不要也写一封?”

朱沛阳两眼放光,随后又有点犹豫,脸面微红,支支吾吾说道:“少爷,我不大会写字。”

要他提刀杀人还好,捉笔写字,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字认得他,他可不一定认得字。

这也是他佩服读书人的地方,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那自然是很强的。

伏尘笑眯眯道:“不妨事,你说,我写便是。”

朱沛阳小心翼翼问到:“这样不好吧?”

两者名义上一为仆,一为主,哪里有主子替仆人写信的道理?

伏尘摆摆手,并不在意这点,看他一眼,笑骂道:“快点,一点小事磨磨蹭蹭的,还是不是个大老爷们?”

朱沛阳挠挠头,笑呵呵的不再拒绝,想了想,便慢慢的说来。

内容不多,也都是一些报喜之事,告知老人少爷和自己都已经安全到达,他自己也要保重身体之类。

和伏尘先前所书虽然用词用句不一样,但内容意思却是差不多。

或许,报喜不报忧,就是出门在外之人共有的坚强和温柔吧?

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很快就都写好了。

三三拿来信封,将信装了进去,然后交给朱沛阳,让他前去投递。

见事毕,伏尘就又拿起三坟五典中的《少昊典》来,细细揣摩。

诛仙剑器则被放置在一旁,气机冥冥中与伏尘相通过。

少昊乃是西方金德白帝,五帝之中杀伐最重,诛仙四剑也是圣人至宝,杀机无限,虽伏尘身边这柄只是个仿制品,但剑中所蕴藏的那一点诛仙剑碎片却是做不得假。

这两者之间相互印证借鉴,倒也让伏尘每每有所悟,气机相连之下,就连炼化诛仙剑器的速度都不由快了一丝。

期间唐福禄也来找了伏尘一次,见着伏尘正在认真攻读,就也没有多扰,悄然的来,悄然的离开。

见着伏尘如此刻苦,唐福禄也似受到了触动般,竟然也耐下性子来学习。

只不过还不到一两个时辰,唐福禄就坐不住了,硕大的屁股挪来移去,底下的精致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吱呀声响了一阵,突然便戛然而止。

却是唐福禄就再也忍耐不住,将书本往桌上一掷,起身喊道:“走走走,去外面逛逛去,憋在这里闷死个人了。”

八宝白眼,明明是读书三分钟热度,又想要出去吃东西好伐……

第六十四章 太阳星出

在伏尘写完信件之后,门外就有人送来了稿费。

是昨日茶楼遇见的小二,手上捧着一个黑木匣子,态度甚是恭敬。

伏尘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二十枚上品灵石,还有几锭金光闪闪的金子。

上品灵石又比中品灵石高一阶,里面蕴藏的灵气量更大,也更为精纯。

无论是修行还是布阵,都更容易被吸收利用。

按照比例兑换中品灵石是一比十,换成下品灵石,则是一比一百。

不过由于溢价,一颗上品灵石实际能够兑换的下品灵石往往要更多些。

毕竟在洪荒遗界,灵石才是真正的硬通货,布阵,炼丹,提升实力都需要灵石。

而黄金,除非提炼出金精之类的炼器宝材,否则于修行并无直接用处。

伏尘点点头,心里甚是满意。

这一盒子的上品灵石价值两千多下品灵石,也就是两千多两黄金。

按照规定,小说家支付的报酬并不限灵石和黄金。

因此即便拿来的只有两千两黄金,伏尘也无法指摘什么,毕竟这也完全合乎契约规定。

现在到手的是灵石,也就意味着白玉娆让出了里面的差价,可以说是诚意不低了。

至于那几锭黄金,却也是一番体贴心细。

“除了购买修行物资,否则世俗中生活中很少用到灵石结算,一般都是用黄金或白银,乃至价值更低一筹的铜钱,这样倒也省却了自己前去兑换的功夫”。

伏尘返回家中,将装着灵石和金子的黑木匣放在书桌上。

“两千枚下品灵石,虽然对于门阀仙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修为一般的山泽野修而言,这可能就是他们豁出命都不一定能赚到的财富。”

“若是只炼制几柄法器等级的周天星辰幡,应该也够用。”

伏尘心中打定了主意,但却没有立刻就前去购买一应物资,而是沉下心来,白天读书写字,晚上修行功法,慢慢夯实现有境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远处天际有大日将出未出,天地之间一片寂静黑暗,恍如混沌。

伏尘闭眼盘坐在院中,心中空明一片,保持着最佳的修行状态。

心神只恍惚中有无数点亮光在身边生生灭灭,如无边星河闪耀,循着玄妙的轨迹运转,让人不由沉迷其中。

这些亮点有大有小,颜色各异,气息也各不相同。

有的猛烈如火,有的寒冷似冰,有的充满铁血气息,有的又似水般缠绵,不一而足。

时间慢慢过去,大日初生,跃出地面,第一缕晨光打破远处的黑暗,跨越无尽空间,向着龙河府城而来。

一点澄净天光无声落下,瞬息之间就打破了伏尘周边的沉寂黑暗。

晨曦照在伏尘身上,他心中一动,捕捉到一点大日灵韵,

与此同时,伏尘魂海中顿时随之生出变化。

伏尘心神沉入,只见一点璀璨无比的亮光在魂海中生成,围绕着帝星缓缓旋转运行,两者隐隐相合。

这点亮光虽然微弱,但却散发着无比浩大炙热的气息。

给人的感觉并不细微孱弱,而是如巨大火球一般熊熊燃烧,炽热无比,光明正大。

正是太阳星出!

太阳光照彻四方,如烈火一般将魂海中的杂质炼化成虚无,缓慢而坚定。

而随着太阳星的生出,帝星隐隐间也生出了一丝玄妙神奇的变化。

吞吐积累星光,炼化魂海杂质的速度速度比先前隐约快了一丝。

院落之中,伏尘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目,黑瞳之中眼中一点亮光闪过,隐隐发红。

“太阳星为光明之神,乃是最有名的星辰之一,亦是星辰体系中极为关键的支柱重星。”

“主星与帝星两相配合,不但太阳主星积蓄太阳星力的速度会比当初帝星积蓄速度快上许多,便是帝星本身底蕴也能更上一层楼。”

“这就像是帝星为白手起家,家业一点一滴累积,自然殊为不易。”

“而太阳星有着帝星的协调帮助,就如同一个孑然一身的穷小子,在起业初期就有着贵人相助,大大加快了前期的准备积累,自然便更容易快速发家致富。”

伏尘想到这里,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帝星执掌天经地纬,总理无边星辰,贵在何处?”

“便是贵在掌控诸星,驾驭诸天星辰为己用。”

“如同无上的帝皇一般,能够驱使麾下众多的文臣武将,杀伐由心。”

“掌控的星辰越多,麾下的文臣武将越多,帝星的威力也就越大,修行速度也就越快,底蕴也就越发雄厚。”

“帝星越强,也就越能调理统御诸天星辰,协助他们强大,这是彼此进步,相互促进的关系。”

“到了后面,星辰越多越强,点星和积累星力也就越来越容易,时间越来越短,如同滚雪球一般壮大自己,最后汇聚成沛然莫之能御的滔滔大势。”

“顺者昌,逆者亡!”

伏尘脸上散发温玉般的光泽,缓缓站起身来,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远处天空澄澈明净,心情愉悦。

“下面,就可以前去购买炼制周天星辰幡所需的宝材珍料了!”

…………

第二天,伏尘带着三三和朱沛阳在宽敞的大路上拐了几拐,最后进入了位于府城偏北的一处坊市。

这处坊市不大,但里面的建筑却大多精美异常,与府城别处不同。

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但修行者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在世代扎根在府城的凡人,以及各色商贾,来往各地倒卖一些修行物资,赚取差价。

沿着街道慢慢走,不久伏尘就找到了一家挂着“珠光宝气阁”匾额的大店铺。

这楼高有六层,占地颇广,门口两侧还有着楹联,上书“以诚共事,事事皆能遂愿;凭信经商,商商有望兴隆。”

这就是大秦那位杂家圣人的烛光宝气阁了!

伏尘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喜色,“没想到龙河府城居然也有珠光宝气阁。”

此处的珠光宝气阁自然不会是主阁,只是分阁之一,但也极为不凡了。

第六十五章 星辰之铁

烛光宝气阁乃是杂家吕圣开设,价格公道,货品良多,乃是洪荒一等一的名字号。

不过由于资源交通等原因,并不是每个府城都能有着分阁,龙河能有,倒也是一种运道了。

伏尘迈步进去,很快就有一位身着彩衣的娇俏少女迎面而来。

她施了一礼,笑问道:“不知客人是要鉴定宝物,还是购买法器宝材?”

伏尘笑道:“购买炼器宝材,带我们去看看吧。”

“是!”

少女微微一笑,伸手指向一处,柔声道:“炼器宝材在二楼,顺着楼梯口上去就可,客人请随我来。”

路过大堂中央的时候,中间有着一青石台,上面摆着一盏青铜古灯,散发着柔和昏黄的灯光。

少女回头看见三三露出好奇之色,笑着就解释道:“这是我们烛光宝气阁的镇阁之宝,经此烛光一照,宝物就会显现出光气来,或碧光,或紫气,或红烟,各不相同。”

“越是珍稀珍贵的天材地宝,价值越高,宝气就越为纯粹辉煌。”

说到这里,少女微微顿了顿,随后继续解释道:“不过我们此处只是分阁,真正的宝灯存放在主阁之中,这里的只是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仿制品。”

跟随着少女直接上去二楼,在上楼途中,有一身罩黑色金丝道袍,手持漆黑蛇杖的老人迎面而来,他的前面同样有着一位身着彩衣的少女领路,显然也是烛光宝气阁的迎客侍女。

老人面容枯槁,眼眶有些凹陷,眼睛狭长,显得阴沉,如蛇一般给人一种阴冷惊惧的感觉。

“蛇道人?”伏尘瞳孔微微一缩,认出了这位在前世龙河府城有名的蛇妖。

见着伏尘,他只微微一扫,并没有在意,只当是位前来购买奇珍异物的富家公子。

两者相错而过,伏尘继续抬步上楼。

“蛇道人?前世听闻其是蛇蝎宫的六大蛇首之一,后来不知为何,反叛到了封刀卫,成为了龙河府城封刀卫的顶尖妖修。”

来不及多想,伏尘一行人就来到了二楼。

二楼空间很大,放置着许多的雅致的木制货架。

货架上又摆放着许多天地灵材,有古朴无奇的石头,有泛着灵光的草药,还有灵蚕吐出的坚韧灵丝,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这些灵物都被封印灵阵镇封着,这也是应有之义,目的就是以免走失灵气,造成灵物品质下降。

货架上还有着标签,上面有漂亮的小字介绍,标明摆放的灵物其名称,作用功效,产地还有价钱,清楚明晰,让人一目了然,极为舒服。

一路走来,朱沛阳的眼睛都看直了。

在济阴哪里有这样的堂皇大铺子,哪里能见到这样多的珍奇灵物?

灵力波动震荡,各色辉光闪耀,让这些灵材让人一见就觉得珍稀不俗。

这些货架都有着区域,分为几大类,如奇石异铁摆在一块,灵草宝药又是摆在一块,因此倒也并不难寻。

炼制法器级别的周天星辰幡所用到的东西虽多,但大多比较普通,一步步看过去,不要多久也就差不多都收集全。

只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星辰之铁。

星辰之铁乃是铁矿浸染星力而成,和星辰之石一样内含浓郁星力,但比之星辰之石,星辰之铁内含的星力更难以剥离,更为适宜炼器,许多的阵纹勾勒和灵衣的制作都有用到星辰之铁。

眼前的星辰之铁有好几块,有的是拇指大小,有的则有拳头大小,有的甚至有人的头颅大小。

这些星辰之铁的大小不一,但黢黑的铁身上却都有着点点星斑,遍布全身,闪耀跃动,十分美丽。

星斑越多,越亮,也就说明星辰之铁内含的星力越浓郁,价值越高。

少女站在一旁,笑着望向伏尘介绍着:“这些星辰之铁都是无极星宫出产,久浸星力,星力浓郁,品质可说不俗,无论是炼器还是修行神通,都很不错。”

伏尘点点头,看了一下,最后挑选了一块拳头大小,星斑密集亮眼的星辰之铁。

所有的宝材一共花费了伏尘十八枚上品灵石,但单单这一块星辰之铁,就足足花费了伏尘十枚上品灵石,折合下品灵石,足有千数。

星辰之铁之贵,由此便可见一斑。

无极星宫单单靠星辰之铁这个进项,就可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不过真要说流出的星辰之铁,倒也不能说太多。

毕竟无极星宫主修星辰之力,本身就是消耗星辰之铁的饕餮大户,星梭、星盘等法器法宝都需要用到许多的星辰之铁。

伏尘将账结清,手一挥,一旁购买的灵材就都被收入万墟神镜之中。

这让站在旁边的少女眼睛一亮,居然是空间装备。

空间装备价值不菲,而且越是空间大的就越是昂贵,十分珍稀,并不是每个修士都有。

最低等级的,只有一个立方米的乾坤袋也价值至少一千的下品灵石可说是昂贵非常。

不过空间装备对于修士来说用处实在太大,比如一位炼丹师,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抬着自己的丹炉和药草吧?

炼器师,阵法师,乃至符师同样是此理,炼器同样需要材料和器炉,阵法也需要阵旗以及各种布阵材料,符师也需要符笔和大量的符笔,这些都不好随身携带。

哪里有出入空冥的修士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裹的道理?

一点都不潇洒出尘,让人见着,笑也让别人笑死。

有了空间装备就不一样了,动念间就能收物取物,方便快捷,潇洒绝伦,旁人见之,自然心甚往之。

因此在修行界有这么个说法,看一位修士混的好坏与否,身家是厚是薄,看他储物装备的档次就可知道了。

少女没看见伏尘腰上挂着乾坤带,自然知道其身上有着更为小巧,也更为昂贵的储物装备。

妥妥的富少一个哇!

少女微微一笑,恭敬的将伏尘等人送至门前。

今天伏尘花费了一千八百余下品灵石,她也有着不少的分成,心中自是高兴。

第六十六章 天工火脉

走出烛光宝气阁,伏尘并没有离开坊市,而是沿着繁华的长街向着更深处走去。

“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炼制周天星辰幡的宝材已经有了,现在就是需要找一个有着炼器炉和地火,可以安心炼器的地方。”

伏尘转了个弯,很快一间作坊就出现在伏尘面前。

作坊旁边树立着一个石碑,通体火红,上书天工坊三字,一眼望过去就给人一种炙热灼烧的感觉。

伏尘迈步进去,很快就有一位长胡子矮身老头迎了上来,笑着问道:“不知客官是想要购买兵器法宝,还是寻炼器师量身定制法宝?”

伏尘微微摇头,笑着回到:“都不是,只要一处有着炼丹炉和地火的炼器之地即可。”

矮身老头眯着眼睛盯了伏尘一眼,目露奇色,笑道:“没成想公子竟就是一位炼器师,倒是小老儿唐突了。”

说完顿了顿,老者面上露出一丝自豪之色,对着伏尘伸出大拇指,沉声道:“若是要找炼器之地,公子您可算找对地方了。”

“我们这里不但炼器师享誉整个龙河府城,炼器的炉子和地火也是一等一的。”

伏尘点点头,问道:“不知此处价钱几何?”

矮身老者捻了捻胡须,缓缓言道:“我们天工坊共有甲乙丙三等炉子,甲炉乃是我们天工坊的供奉炼器师所用,可勾连地火,汇聚灵气,一枚上品灵石三天,乙炉则为炼器师学徒所用,功效较之甲炉要差上一筹,一枚中品灵石三天,丙炉则为普通匠人所用,铸造兵器,没有灵阵纯粹地火,火息驳杂低劣,一枚下品灵石即可使用三天。”

伏尘自是清楚,甲炉炼制出的一般都是正儿八经的法器,而乙炉丙炉炼制的则是普通凡兵,只不过有的可能铸造精良,吹毛断发,有的则品质更次一些,为寻常利器。

但只要是凡器,哪怕再精良,内中都不含禁制符箓,法力无法催动加持,威能终究有着局限性。

一般闯荡江湖的镖师护卫用得大多是凡器一级,锋锐犀利,再请法师高僧在表面刻画符咒,这样对一些修为浅薄的小妖小怪也可造成伤害,这也是他们行走江湖的最大底气。

伏尘没有多少犹豫,直接就选择了最好的甲炉。

现在可不是省钱的时候,好的炼器炉和纯粹的地火不但能节约炼器师的精力时间,对于最终法器的品质也有着影响。

矮身老者引着伏尘向里面前去,沿途经过一个大场,竖着许多大火铁炉,热气隐隐传来,驱散了冬日的寒冷冰凉。

铁炉旁边站着许多精壮汉子,手持铁锤,大力挥舞,敲打着通红的铁胚,溅起点点火星。

矮身老者指了指,道:“这就是丙级铁炉了,凡器和法器一样,也分下品、上品、珍品以及绝品。”

“别的不敢说,但从我们天工阁流传出去的凡器,至少也是上品中的上品,质量上佳。”

说到这里,老者微微一笑,有些自得。

步出大场,众人就来到了曲折的走廊,旁边是一间间房子。

矮身老者解释道:“这里面的就是炼器师学徒所用的乙级铁炉,有着汲取地火的灵阵,可以调控温度,这里出品的凡器有一半都是珍品,绝品都不少见。”

一路向着里面走去,拐了几个弯,众人就来到了一间宅院面前。

矮身老者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就是这里了。”

说罢,矮身老者就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老者一边走,一边说道:“这间宅院什么都有,除了炼器炉和地火,其余的生活用品也都有着,一日三餐也都有人送来,这些都算在先前的费用里了,不另外收钱。”

矮身老者推开门,一个大房间就呈现在眼前。

这个大房间并没有什么装饰物,只有房子正中有着一个大炼器炉,旁边还摆着一个精心蒲团。

以炼器炉为中心,有着玄妙的阵纹印刻在地板上,向着四处蔓延。

在阵纹的的核心关键处,镶嵌着一枚枚灵石,这就是用来给灵阵供能的能源了。

“公子有所不知,龙河府城地下有着数条绵延雄浑的火脉深藏,而我们天工阁就坐落在火脉的节点之处,相比其余地方,此处的地火更烈,威力更大。”

“再加之阵师布下的汲取纯粹地火的灵阵,单论炼器之地的环境优劣,我天工阁在龙河府城绝不怵任何一家。”

伏尘点点头,笑着赞道:“的确不错,这样看来,这灵石倒也花的不冤枉。”

矮身老者嘿嘿一笑,心中亦是高兴,在天工阁待了大半辈子,早已经将此处当成了自己的家,听见有人夸赞,自是欣喜。

老者也没有久留,过了会儿就告辞离去。

炼器房旁边还有着房间,那是休息休闲的侧房,里面挂着山水画,布置雅致不俗,叫人心旷神怡。

朱沛阳和三三前去安置,伏尘就站立在炼器炉旁,检查阵法是否有错漏。

虽说出错的可能性很小,但小心无大错,马虎粗心的人可走不了太远。

灵阵并没有问题,维护的很好,伏尘不由松了一口气。

伏尘启动灵阵,伴随着一阵轻响,一道烈火就突然在炼器炉底下出现。

这团烈火红彤彤的,犹如岩浆一般散发着炙热的气息。

但由于有着灵阵的约束,这团火焰无声无息,安静的燃烧着。

伏尘微微感应一下,只觉火焰如臂使指,操纵的十分顺手。

伏尘心中了然,这一是因为有着灵阵镇压火焰戾性,二则也是因为自己点了太阳星。

太阳星为光明之神,太阳真火也是洪荒遗界的顶尖真火之一,为万火之精,普通的地脉之火完全不能与其比较。

当然,伏尘现在还未孕育出来一点本源太阳真火,但火焰之间气息相连,也有着些许慑服操纵之力,炼制法器如虎添翼。

这也是伏尘当初选择点亮太阳星后再来炼制周天星辰幡的原因之一。

第六十七章 星辰幡出

炼器房内,寂静一片,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伏尘将宝材一一投入炼器炉中,在火焰的不断灼烧舔舐下,宝材的杂质一点一点的被剔除出去,然后被炼化成虚烟,升腾蒸发,最后只留下最纯粹的宝物精华。

这些大多是水磨工夫,有着熟练经验,只要细心细致,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最后投入的是星辰之铁,刚一进入炉中,在高温的催化和引导下,光滑坚实的黢黑铁身上面的点点光斑便是微微一亮,闪耀着光芒,星力浓郁勃发。

伏尘手中持咒,心神与炼器炉相连,里面的点滴变化都映照于心中,纤毫毕现。

“星辰之铁贵重就贵重在其身上的浸染的浓郁星力,一旦星力外泄,处理的不好,轻则最终炼制的周天星辰幡威能大减,重则连法器都炼制不成,一炉珍惜材料毁于一旦。”

炉底的火焰源源不断,猩红色的火光映射在伏尘眼中,显得有些幽幽。

伏尘盘坐在炼器炉前,心中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怀念。

“炼器啊,距离上次已经是多久远的事了,时间恍恍惚惚,却是半点不由人。”

伏尘神色不变,心中思忖感叹着,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半点不慢,行云流水般,手上掐着的法决不断变幻,时缓时急,熟练无比,带着一股玄妙的意味。

火舌微动,炉内的星辰之铁似乎也受到的冥冥中的影响,星力勃发之势顿时停止,重新凝练起来。

过了许久,星辰之铁就被完全的熔炼成一团星光铁汁,莹莹星光散发,美丽无比。

伏尘微微一笑,心情愉悦,低声自语道:“看来手艺还没落下啊。”

没有迟疑,伏尘心神一动,炼器炉内的星光铁汁顿时就又分成两部分。

与此同时,伏尘灵窍一动,魂海中帝星和太阳星微微闪亮,两道澄净的真性灵光就自眉心祖窍遁出。

一者紫意盎然,凝练无比,散发着尊贵古老的气息,一者赤红炽热,身形虽然稍显虚幻,却给人煌煌大日,猛烈光明的感觉。

两道细小但却璀璨无比的真性光芒没有丝毫凝滞,干脆利落,瞬间便遁入炉中,与星光铁汁融为一体。

真性灵光一入,便如墨水进入清水般,瞬息之间便将两团星光铁汁的灵光同化,分别散发出帝星紫光和太阳星的赤红光芒。

时间缓慢而坚定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炼器炉中两道神幡逐渐成型。

伏尘轻轻呼出一口气,脸色苍白而认真。

魂海中的帝星微微有些黯淡,太阳星更是越发虚幻,几乎快要支撑不住,崩溃开来。

“终究是修为不足,若非自己本身熟练,加之积蓄雄厚,就不只是眼前吃力的问题了。”

“下面就是衍化符文禁制,这是最重要的一步,也是最困难的一步。”

“不过炼制的周天星辰幡乃是《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的配套法宝,自己也有着前世经验,只需小心细致些,倒也不用担心出现差错。”

伏尘脸微微扬起,面色苍白,手中却是半点不慢,法决连掐,变幻不定,甚至虚空中都有着虚影浮现。

不过片刻间,炼器炉中的两道神幡也逐渐生出了神异变化。

幡面上有细细密密的玄妙符文生出,勾结相连,不断流转,星光清清亮亮。

幡杆亦是如此,遍布诸天星纹,华美精致,自有神韵,不似凡物。

伏尘念头一动,紧闭的双目乍然睁开,眼中火光隐隐。

“敕!”

宽阔地面上刻画的法阵灵纹随之一亮,随后便又马上熄灭。

没有了控制法阵的吸引汲取,地下火脉之力也就随之深藏潜伏,炼器炉底熊熊燃烧的烈火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倏忽间,两道莹莹神光自炼器炉中腾起遁出,在伏尘面前化作两杆大幡,静静悬立于虚空之中。

幡杆黝黑,上有星纹浮现,宛若天成。

幡面无风而动,细细密密星辰符文似欲连成禁制,化成灵纹隐约浮现,玄妙精深。

神幡周围还有着丝丝缕缕的星芒浮现,星辉点点,美丽无比。

伏尘自地上站起,眸光清澈,用手摩挲着身前的周天星辰幡,细细体会。

隐约能够感觉到,两道神幡之间冥冥之中气机相连,隐隐相和。

“绝品法器!”

“只差一步符文就能连在一起,生成禁制,化为宝器。”

伏尘精神微震,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欢喜。

别看只是法器,里面的禁制不全,灵异有限,却也已经蜕了凡胎,价值远远超过凡器。

“自己修为不足,所用的材料也不是什么珍稀奇物,能到这步已经是自己经验熟练,外加星辰真性灵光投入的功劳。”

“最珍贵的其实便是这点自己修出来的至纯至净的真性灵光。”

伏尘目光一闪,微微一笑,“毕竟,自古以来,哪怕是三大天朝的帝皇也无法凝聚出真正的帝星真命。”

“没有帝星真命性灵,又谈何炼制出真正的周天星辰幡?”

伏尘魂海中的帝星和太阳星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牵引着星辰之力。

而周天星辰幡一出,就能感觉到周围的星辰之力浓郁了几分。

活泼泼的星辰之力缠绕在身边,能够明显觉察到魂海中帝星和太阳星吞吐星力的速度快了几分。

伏尘目光灼灼,面上浮现一丝喜色,“周天星辰幡能够自动牵引苍穹落下星辰之力,这样自己积蓄星力的速度又能再快上一些。”

“这还只是初期,若等到日后周天星辰幡完全炼制成功,完全就相当于自己随身携带着一个洞天福地,修行速度自可一日千里,省去大量的水磨积蓄时间。”

伏尘伸出手,心念一动,大幡就随心意变小,化为两道方寸小幡,悬在伏尘手心。

手中神幡紫色光华氤氲滚动,如若纯净流霞,半点杂质也没有。

“可大可小,伸缩变换,这便是法器的威能,寻常的凡器再是精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也做不到这步。”

这想法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伏尘心中一动,两道神幡便化为两道神光,遁入魂海之中。

紫色神光在帝星上空停住,显现出神幡真身来,与九龙帝印并列,共同吞吐凝练帝星星力,帝星越发凝练壮大。

赤红神光则遁向太阳星,在星辰上空招展开,幡面轻轻飘动,镇压住了虚幻的太阳星辰。

“大功告成!”

伏尘哈哈一笑,一挥袖,吱呀一声,就势推开房门。

只见门外明光照庭,一股微风伴着霜气徐徐而来,清冽中还有着一丝草木暗香,让人心情愉悦。

第六十八章 传讯封刀

龙河府城虽说繁华热闹,但终究凡人居多,一旦到了夜,也大都各自归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因此这时街上也都空了出来,显得冷清寂寥了许多。

唯有一些贩卖吃食的小摊贩还是为生计所迫,经受着深夜里寒风重露的侵袭,聚集在赌坊以及青楼妓馆的门口附近,希冀着能有着生意,多些收入进项。

这些地方晚上也是不会关门的,通宵达旦,或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或酒香阵阵的散酒馆,又或是人声喧哗的偏门赌档。

里面既有富家公子和行商坐贾,也有在小商铺刮了几个小钱的地痞无赖,还有忙碌了一天的升斗小民,各有各的来处,各有各的去处。

冬夜里月光如霜,院子清冷,有冷风的微微呼啸声响起。

院中草木轻轻晃动着身躯,唯有淡黄色的灯光从精致的窗纸透出来,带来了一丝难能可贵的暖意。

伏尘坐在椅上,刚刚才将三三哄着去睡了,这时手中握着封刀令牌,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自己击杀了血蛇,虽得了真龙血煞,但却也因此得罪了蛇蝎宫。”

“后面的无忧乐园事件,也让自己牵扯进了刘府这个漩涡之中。”

“不过这都无妨,一路走来,不免会动了别人的蛋糕奶酪,哪还有不得罪人的?哪个天骄强者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

伏尘目光沉静,喃喃道:“重点不是敌人是谁,有多强大,而是如何战胜他们,化为自己的踏脚石,让自己更加强大。”

伏尘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下移,投注在手中的黑木令牌上。

“已经过了几日,想必府中有名的家族势力都能知道我与府君和小说家有着联系。”

“既如此,那就也到时候了。”

思及此,伏尘心念一动,黑幽幽令牌上灵光一闪,一道讯息就传了出去。

“这就是封刀卫令牌的权限之一了,可以相互之间传递信息情报。”

“当然,由于制作材料和技术的限制,这也有着要求,必须在一定的范围内,而且无事也不可擅自向上级传讯。”

“不过用在此时,却是正当好。”

伏尘抬手拿起桌上的杯盏,饮了口杯中的参茶。

入口清香,滋养身心,这便是三三的心意了。

并不轰轰烈烈,而是平平淡淡中的真滋味,让人不知不觉就习惯,沉浸其中,唯有恍惚后才突然惊觉,原来她早已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可或缺。

伏尘站起来,在房中踱了几步,心中却是明白。

“自己传了消息,上面自会取证调查,面对封刀卫这个庞然大物,蛇蝎宫和刘府自然也要龟缩一时。”

“再加上府君和小说家的压力,即便顺藤摸瓜,或者用其他手段查到自己牵扯到了其中,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也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

“这样,自己也就有了时间去修行,去获得科举名位,取得保全,乃至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

既已经着手,那么静心等待即可,多思也是无益。

唯有力量,才是自身不移根本。

思及此,伏尘端坐在床上,开始修行。

伏尘心念一动,一紫一红两道神光就自魂海中遁出,化作两杆华美的星辰神幡,悬浮在身旁。

伏尘闭目凝思,观想周天星宿图。

与此同时,星辰神幡无风自动,自夜空之上牵引下丝丝缕缕的星光。

很快两道神幡上就蒙上了一层星雾,帝星神幡上紫光萦绕,太阳神幡上赤光环绕,越发浓郁。

一部分星雾无声无息渗透进星辰神幡之中,化作神幡底蕴,等到足够时便能一举衍生出地煞禁制,自绝品法器晋升为宝器。

另一部分星雾则被伏尘牵引吸收,融入魂海星辰之中,积蓄星力,壮大星辰本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伏尘身上的气息也在逐渐变得强大起来,缓慢而坚定。

……

大街之上,月光轻柔洒下,笼罩大地。

唯有一处地方,连月光都透不进去,总是笼罩在一片沉沉黑暗之中,散发出阴暗血腥的气息,令人悚然生畏。

这是龙河府的封刀卫府邸,自成一体,掌邢讯诛杀大权,监察龙河府域一切势力异动,妖魔鬼怪,府军县城,都有着权利插手。

因着封刀卫的特殊职能和地位,即便是府城的其余官员,若非公务必要,无事也不会登门,即便路过,也是绕着走。

进去而再没出来的官吏,可不只是一打两打,便是府君,历年来被查办喋血于此的也早已超过十指之数。

至于境内的妖魔鬼怪更是视其为人间阎罗,即便是好妖,被驯服的家中精怪,进城后也是远远绕着走,不敢妄动,唯恐招来祸端。

府邸一间密室之中,空旷无比,地上铺着比精铁还坚硬的铁岩黑石地砖。

地砖打磨的光滑,上面有一光头大汉,年约三十许,上身赤着,正和对面的一只吊睛白额虎捉对厮杀。

这白虎很大,比一般的老虎要高大壮硕不止一筹,足足有着两人高,身上皮肤白芒隐现,犹如剑芒。

其身后的尾巴则似长鞭一样,甩动挪移之间空气中就传来霹雳一般的凛冽响动声,让人不由心生骇然。

云从龙,风从虎。

白虎碧蓝眼睛中带着一丝血色,大吼一声,带着一阵恶风就自半空扑向了光头汉子。

光头汉子嘿嘿一笑,居然不闪不避,身子一动,竟然迎面而上。

两者相撞在一起,空气中就传来铁石相击之声。

光头汉子脚步不动,只身子微微晃了一晃。

白虎却是承受不住,硕大的脑袋一仰,身子不由倒退一步,往后倒去,被撞倒在地。

光头汉子得势不饶人,身子一动,速度很快,一个跳跃就跃到了白虎身上。

光头汉子左手一把揪住白虎的头皮,将它按在地上,空出右拳来,提起便是一阵猛打。

砰砰——

白虎声如雷震,然而无论如何挣扎,却是始终动弹不得,只能承受着光头汉子狂风暴雨一般的猛烈锤击。

第六十九章 附身养兵

光头大汉的拳头上附着一层淡黑色的光晕,像火焰一样,轻轻飘动着。

硕大的拳头打在白虎的身上,发出了金铁相击之声,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犹如铁匠锻铁一般。

在光头大汉的捶打之下,可以看见白虎碧蓝眼眸中带着的一丝浑浊的血色正在逐渐变淡,慢慢消失。

白虎的吼叫声先是凄厉,而后亦是逐渐变得缓和起来,甚至最后还有些享受起来。

光头大汉重重向下挥出一拳,感应到身下白虎的血煞杂质全部消散,就停止了动作。

大汉翻身下来,来到了白虎的脑袋前。

高大的白虎此时趴在冰凉的铁岩黑石地砖上,此时像小猫一样,姿态慵懒,惬意中又带着一丝疲惫虚弱。

此时睁开眼睛,碧蓝色的瞳孔中有着灵性,见着眼前的大汉目中不由就露出一丝欣喜。

左无鬼哈哈一笑,心中也是欢喜,在白虎毛茸茸头上抚摸着,言语中带着一丝歉疚说道:“辛苦你了,老伙计!”

“这次若不是你,怕我也危险了。”

说到这里,哪怕左无鬼在龙河府城是除了名的胆大剽悍,此时面上也不由露出一丝惊悸后怕。

“六大蛇首,果然名不虚传,拼着魂飞魄散,拼着自爆真器,哪怕我身躯强硬,又有白虎灵刀分担伤害,却也还是受了重伤。”

“陆陆续续算下来,足足花费了半年时间方才彻底治愈,同时以我兵家锤炼兵器的锻兵铸灵之法将白虎灵刀体内的毒灵血煞清除。”

“不过六个死了两个,也是元气大伤,堪称损失惨重了。”

左无鬼嘿嘿一笑,随手在白虎头上一拍,地上的白虎就化成一道莹莹白色流光,向着左无鬼赤着的上身一扑,化成一道白虎刺青。

粗蛮虎身盘踞在左无鬼身体表面,虎爪半掩半露,黑白分明的狰狞虎头位于胸口正中,虎眸半睁半闭,射出威猛摄人的目光,如同凛冽刀影。

左无鬼本就体型迫人,白虎一附身,气息便又强了三分,周身散发着威严凛冽的气息,让人一望便倍感压迫,透不出气来。

正是兵家秘技——附身养兵之术!

将法宝附于身躯之上,化为刺青,一方面可以借助法宝之力锻造自身强悍的身躯,另一方面又以本身强大无匹的气血蕴养法宝,共同进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正是凭此,兵家修士无论是肉身的强悍坚韧,还是法宝的强大杀力,在同等级的修士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左无鬼扭扭脖子,不耐身上的滑腻汗水,随手自虚空中取出一件上衣披上,径直就向着门外走去。

锻兵铸灵实在太过耗费气血体力,这样半年下来,即便是陆陆续续为之,也还是消耗甚大

若非本身既是天人境强者,身躯又强横,怕还真是坚持不下来。

感应到左无鬼气机,黑色厚重的密室大门上花纹一样美丽繁杂的防护灵纹灵光闪烁,大门自动向着两边推移打开来。

早就有着侍女备好热水,左无鬼挥手,侍女们恭谨退下。

这位大人是出了名的修炼战斗狂,向来不好女色,曾有一位家族之主犯事,暗地里搜罗美女想要上呈,不料这位大人却只是生硬的回了一句,“美女是什么?是能抗揍,还是能吃?”

这句话吓得那位家主赶紧熄了小心思,连忙将美女接回来,老老实实受罚。

因此侍女们也早早就收起了一步登天的心思,有这功夫时间,还不如找个别的目标,更显得实际些。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左无鬼扯过一旁的锦巾随便擦了擦,换了宽松的便服就去吃夜宵。

夜宵是早就备好的,有灵鱼肉,有雷牛肉,甚至还有着妖虎肉,以及各种碧绿青蔬。

这些可不是寻常之物,蔬菜为农家子弟种植的灵蔬,蕴含灵气,兽肉也都是麾下封刀卫所猎杀的妖物之属,蕴含丰沛的气血,食之大补可以养育筋骨,砥砺体魄。

对于需要锤炼皮肉筋骨髓的内壮境的修士而言,可谓是一等一的好物,可以辅助修行,增强肉身底蕴,加快修行速度。

不过对于已经是天人境的左无鬼而言,也就是吃个味道,对修行却是难起什么作用。

除非是同为天人境的妖怪,方才对其躯体进化有着促进作用。

然而天人境的妖怪已经不是小角色了,哪有那么容易捕捉猎杀?

想到这里左无鬼扯下一大块雷牛肉,蘸着酱料大嚼,胸中不由有些气郁,“那两只蛇妖也太狠了,居然玩自爆,自己一时被阻拦,也是晚了一步,别说贴身的法宝,便是肉身都没能留下来,若非有着功勋点的奖励,怕是要亏本!”

左无鬼皱皱眉,脑海中思绪翻转,“不过他们自爆时威力似乎有点大了?那一瞬间露出的骇人气机,不像是……”

正暗暗想着,左无鬼突然一顿,望向门外。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大人。”

左无鬼皱皱眉,说道:“进来吧。”

一个身影从门外转进来,身着红衣,面容寻常,举止恭谨。

“什么事?”左无鬼有些不耐,刚结束完修炼来放松,此时好心情无疑被破坏许多。

红衣刀卫心中一紧,不敢犹豫,上前一步就将手中蕴藏有讯息的玉石呈了过去。

“这是?”

左无鬼浏览着信息,面上神情一变,不由流露出一丝怒色,“好大的胆子!”

左无鬼沉吟片刻,随后沉声问道,“此事可曾派人验证?确凿无误?”

红衣刀卫斟酌着回话:“大人,此事紧急,尚还未派人前去验证。不过此事如此重大,谅其也不敢妄言。况且……”

“嗯?”左无鬼握着手中冰凉的玉石,低声问道。

红衣刀卫身子一寒,感受到左无鬼的迫人压力,抬头看过去,连声说道:“况且传送讯息的这位黑衣刀卫似乎前不久下来的那位小……公子有些关联。”

左无鬼一愣,心中快速闪过一些念头,“是她?”

第七十章 彩绘门神

左无鬼是兵家大汉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脑子,不会审时度势,只是相较其余熟谙权谋人心之人,要稚嫩些许多罢了。

更何况那位是从上面过来,所代表的的意义自然非同一般,哪有不留意小心的道理?

“不过再怎么探查,也只能知道她是从神都而来,至于别的信息是一概不知,这既是不能,也是不敢。”

左无鬼眸光闪烁,“这背后至少是紫衣刀卫,甚至玉指挥使也不无可能。”

“既然如此……”左无鬼沉吟一下,说道:“你去将他手中的证物取来,不可无礼,要告知他功劳此时暂且记下,一旦证实其所报确凿,自有功勋发下。”

“是。”

“还有,此事不可宣扬,否则……”左无鬼说道这里,眼睛微微一眯望向红衣刀卫,射出猛虎一样的目光。

“属下明白。”红衣刀卫肃然而立。

……

夜依旧深沉,距离放明还有两个时辰,一处宅院静静伫立,宁静而安详。

一个溶于黑夜之中的影子自外面飘了进来,无声无息,如同鬼魂一般。

井底的金鲤气机一动,察觉到黑影的到来,自修炼中醒来,收敛周身气息,缓缓沉于水中。

黑影微微一顿,转头望向井边,心中有些疑惑,“方才的感觉?”

正想着,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少年立在窗边。

“东西都在这里。”少年一抬手中提着的小包裹,淡然说道,目光投在黑影身上。

黑影一愣,望向少年,只见其面容俊秀,目光明净,虽一身简约儒雅,但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贵气,如同天上的星神一般,潇洒有气度。

“他居然能看见我?”黑影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可是天人境,又擅长潜行隐匿,一个

还在内壮养身的黑衣刀卫怎么能够看见我?”

风裹着寒意吹来,树木轻轻摇曳。

“嗯?”伏尘轻语一声,目光不变。

黑影回过神来,笼罩在身上的淡淡黑雾散去,露出一身红衣来,正是方才在封刀卫府邸中的瘦高红衣刀卫。

“公子果然厉害,枉我邵平以前还以自身的敛息潜行之术为傲,现在看来,却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了。”邵平凝视着伏尘,正色道。

这却是邵平妄自菲薄了,龙女本身就是天人境高手,境界甚至更高其一筹,况且龙族积累本就雄厚,身为嫡系血脉修行的功法更是上乘,能察觉到邵平的存在并隐藏起来本就正常。

而对于伏尘来说,他虽然修为暂时受限,但他有万墟神镜这个bug啊,能够自动预警提醒。

伏尘微微一笑,道:“只是灵觉敏锐一点罢了。”

说着,伏尘就将手中的包裹一掷,丢给了邵平。

邵平顺手接过,打开缝隙一看,确认无误,未免夜长梦多,便也就告辞了,临行前也告知伏尘不要透露此事,功劳日后自会考核计量。

伏尘微微点头,这种呈报情报消息的功勋一般而言都得到事毕再进行核算。

一来是需要验证消息的准确,保证无误,二来也是要确定消息作用的大小,例如此次无忧乐园事件,背后牵涉多少,挖出了多少神灵,鬼怪,官吏乃至世家大族,都是功勋点考量的依据。

红衣刀卫邵平将东西存入腰间系着的乾坤袋中,身躯一转,足尖虚点,如大鸟一般自庭院中一跃而上,悄无声息消失在虚空的浓浓夜色之中。

天越发的冷了,倏忽间一片雪花随风就落了下来,伏尘伸出手,晶莹的雪花在温暖的手心上渐渐融化,留下丝丝凉意和一抹透明的水迹。

伏尘抬首望向天空,只见一片片白的透明的雪花自昏暗的夜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雪花随风漫天飞舞,白茫茫一片,或盘旋,或轻扬,或翻滚,飘飘摇摇,忽散忽聚,落在大街小巷之间,转瞬间就在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

“下雪了。”伏尘眼睛明亮,如同倒映了漫天星辰,喃喃自语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年关已至,大雪连着下了几天,将大地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毯,树上也覆盖着不少的积雪,洁白如玉。

朝霞初出,映照在屋檐垂下的冰溜子上,映照在无垠的雪地上,散发出迷离的光彩,晶莹,耀眼,并且明媚。

伏尘站在门口贴着彩绘门神,三三和朱沛阳一左一右陪侍在身边。

三三手里拿着一副对联还有几个福字,朱沛阳手里则捧着一小盆白面熬制的粘稠糨糊。

伏尘退后一步,望向自己方才贴在门上的两张彩绘门神,一者白面英目,眉似利剑,手舞金锏,器宇轩昂,一者面似黑炭,虬须浓眉,手执雷火钢鞭,皆是甲胄鲜亮,装束威严。

伏尘心头一动,抬头打量着两尊神像,可以看见彩色纸绘门神图像上有一点常人不易察觉的淡淡金光,散发着威严光明气息,一闪而逝。

这是供养神灵的神性灵光,可除灾难辟邪,镇魔伏鬼,以镇家宅。

寻常人家贴了门神,就有了神灵庇护,可阻挡寻常的阴气邪煞侵袭祸害,护住家宅,平平安安。

当然,这种庇护也有着一定限度,一旦阴气邪气过重,就能慢慢将蕴藏在神像中的神性灵光点点蚕食,消磨殆尽,化为普通的画像,再无一丝威能能够显露。

即便没有着阴煞邪气的侵袭,随着时光的渐渐流逝,纸绘的神像也会被雨打风吹去,必须得要再次张贴新的门神画像,才能有着护宅灵效。

“公子,上面的是哪两位神灵啊?”朱沛阳目光投注在画像上,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周司门之神众多,五花八门,有文门神,也有武门神,有祈福门神,也有道界门神,不但种类繁多,装束也是变化多样。

因此伏尘也是不以为意,笑道:“这就是我们大周的护国神将,卫叔卿还有夏侯半城。”

朱沛阳点点头,他虽自小正经名典不看,但却喜欢听说书,看评戏,却是立马便将这两位紫光阁名臣在心里对上了号。

第七十一章 昔日圣地

地下积着一层厚厚的雪,天光照着,有种明净亮眼的白。

伏尘将粘稠的糨糊唰唰涂抹在墙上,然后再自三三手中接过对联,依次贴上弄平。

“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红纸黑字分明,字字精神如龙,让人一见就不由心生喜意。

伏尘站在原地,心中不由感慨,“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这余庆说的便是先祖恩泽,吉祥福报,应在此世之中,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气寒冷,伏尘张口就吐出一口白气,眼神炯炯,“做了恶事,冥冥中天地便自有感应,或现世报,或死后地府十八层地狱诸刑加以惩戒,甚至影响投胎转世后的天资福运。”

远处爆竹声声,各处张灯结彩,整座府城都陷入浓浓的节日氛围之中,喜气盈盈,开心无比。

晚饭是由三三主手,伏尘和唐福禄则在一旁打下手。

饭菜很丰盛,有着十二道,四道凉菜,八道热菜。

热菜有四荤四素,荤菜为鸡鸭鱼肉,素菜则分别是芹菜、白菜、韭菜和豆腐。

这些菜都是传统菜式,有着各自的好意头,如鸡寓意着金鸡报晓,万事大吉大利,鱼则蕴含着年年有余的美好期望。

这些好彩头的说法,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流传,并为当时的人们所喜闻乐见,慢慢的也就作为传统由后人承继了下来。

菜虽然不是大酒楼的师傅弄的,但有着三三的熟能生巧,伏尘的见多识广,唐福禄的别出机杼,这三者合一,整饬出来的菜肴也是别有风味,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桌上还有些酒,是唐家在此地的掌柜送来的,当地的佳酿,价值不菲。

饮了些酒,诸人一时都有些醉意。

或者说,是恰逢此景,酒不醉人人自醉。

唐福禄打开了话匣子,说哪处哪处有着绝佳的美食,味道如何之好,日后定要前去尝尝。

伏尘则讲述些前世经历的惊险奇异故事,隐去时间姓名,尽呈名山大泽之美,世间精灵古怪之奇,让人神往。

便是一向少言寡语的袁老都仿佛陷入了回忆,脑海中蓦然浮现一幅幅场景。

那是一处圣地,有无数的大青树,汇聚成无边森林,风一过,便哗哗的抖动着,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海浪声。

天空布满了绚丽的云彩,有红色,有蓝色,也有紫色,五彩缤纷,分外美丽。

地上有丹崖峭壁,流水喷涌如白浪溅射,风一起,凉丝丝的水雾便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直到一天,天空突然响起巨响,七色云彩骤然被撕裂,无数雷电闪烁,森林四处起火,大地开裂,悬崖倾颓,瀑布断流。

铺天盖地的敌人来了,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样冲击着,无穷无尽。

唯有鲜血,自同伴们残破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像鲜艳的染料,将巍峨的山染成一片血红。

昔日的圣地,瞬间就沦为人间地狱,痛苦和死亡充塞其间。

这,就是战争!

他尝试着挽救,但是他毫无办法,他太弱了,像是巨人脚下的微尘蚂蚁,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从勇敢变得懦弱,呆呆看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个死去,便是曾经敬仰如天的那个身影,那个狂傲不羁的存在,也在轰然巨响中倒下。

金甲裂,披风碎,血染山河,那个曾经踏破凌霄的伟大身影,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在黑暗中徘徊,从此孤单一人,没有了伙伴,没有了长辈。”

“依稀记得,那个时候,此处还叫东胜神州吧?”袁老脸上浮现一丝迷茫之色。

时光太久远了,沧海桑田,修行不知岁月,但终是蒙上了一层层心灰,心逐渐的闭合,除了执念,还是执念。

“好累啊,真的累死了。”袁老眨眨眼睛,上面无声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突然感觉胸口很闷,很闷,压了一座大山一般,但又好像空空的,什么感觉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憋屈。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心中喃喃自语:“从不敢忘记,从没有忘记,我们的,王!”

“我恨,为什么,最终,只剩下自己这个胆小鬼,去铭记仇恨,去等待……”

“我,是有罪的吗?”

……

曲终人散,各自归家,热闹的贪图热闹,玩的尽兴,神伤的暗自神伤,无人知晓,也不需要人知晓。

“怎么了?”伏尘看见三三面对着窗口,久久不语,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她,轻声询问。

三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有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脸上滑落,落在伏尘的手臂上,凉丝丝的。

伏尘将三三转过身子,只见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是梨花带雨,可怜又可爱。

“我想老爷,夫人了。”三三轻声啜泣着。

伏尘将三三脸上的泪水拭去,捧着她的小脸蛋,认真说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是孤独一人,我会陪着你,永远。”

伏尘轻轻抱住三三,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柔声说道:“不要哭了,我会心疼的,好嘛?”

“嗯。”三三脑袋靠在伏尘身上,闭上眼,轻轻应了声。

窗外,良辰美景,静谧无边,宁静而温馨。

……

极遥远处,有金船腾空,船上有坚毅武士伫立守卫,船首有一人,眉毛淡金,面有贵气,姿态雍容。

他手一招,一枚神珠便现在手中,放五色毫光,内里混沌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长孙南星抬起手,目视着宝珠,低声叹了口气,道:“我降生时便手握宝珠,是为天生异宝,可惜里面的空间早已破碎不堪,法则紊乱无序,投了许多珍惜资粮进去,甚至为此拖延了修行的进度,但效果还是不怎么好。”

“父亲说此处有我机缘,能帮我稳住洞府空间,不知道是何物?”

“神珠于我而言关系重大,甚至可说是日后成道之机,无论如何,此次都必将此机缘拿到手,修复神珠。”

想到这里,长孙南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另有一处,有飞舟自星宿海遁出,星辉点点缭绕,速度极快,瞬息千里。

有一白衣男子,躺在其中,眯着眼睛,缓缓睡去,清梦满船。

船舷外,星汉灿烂,一切宁静而美丽。

第七十二章 府试之前

龙河府君的府邸门口。

“府君闭门谢客?”台阶下的一位年轻人微微一愣,脸上露出讶然之色。

不过瞬息,年轻人便反应过来,收敛姿态,重新开口说道:“烦请通报一声,我乃刘府子弟刘真,特来拜访府君,还望行个方便。”

小厮叹了口气,双手一摊,无奈道:“这可不是小的无礼,实在是大人有话,小人不敢不从哪。”

“刘公子您也知道,府试将近,大人为了避嫌,这才闭门谢客,这道理,想必您也是明白的呀。”

冰雪初释,天气最是寒冷,一阵风吹来,那冻人的寒意就止不住的袭来。

说到这里,小厮搓了搓冻得泛红的手,道:“这天这么冷,您还是回去吧,没有大人的命令,小的也不敢私自放您进去。”

刘真皱了皱眉,心中暗暗自忖:“还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怎会如此严苛?主考官无遴选之权,但却有着考场监管和最后名次序列的决定权,也就是说其无法决定你是否被录取,但却可以很大程度上影响你的排名等次。”

“按理来说,只要不是府考前夕,士子都是可以向主考官拜见求教,考察文章,特别是像自己这等大族子弟,更是潜规,可以多一两分助力。”

“即便不愿宽待拉拢,也不至如此冷硬决绝才是?”

刘真眼睛一眯,正要说话,这时旁边突来传来一句话,声音清冽,自然带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先生闭门谢客了?”

刘真转过头,凝神看去,只见一位少年翩翩而来。

只见他头戴竹冠,身着白云灵服,大袖飘飘,姿容出众,简约而儒雅,让人不由心折。

“是他?自己在茶楼见过的那位少年?”刘真目光一凝,气质肃然,全无半点在茶楼时的嬉笑模样。

见着刘真望来,伏尘亦是与之对视,随后微微点头,算是见礼。

“啊,是伏公子啊。”

门口的小厮一见伏尘,便马上迎了过去,脸上殷切笑道:“没事,大人已经吩咐过,您来不必通报,可直接入门。”

“那好。”伏尘微微一笑,移步向门内走去。

看着伏尘的背影消失在大门深处,刘真气息一滞,转头抛出一锭银子,向小厮问道:“此人姓甚名谁?为何能入府君大门?”

小厮笑嘻嘻接过,口中称谢,随后说道:“刚才那位乃是伏尘公子,大人同乡,恩师介绍而来,本身才华亦是出众,听闻乃是济阴县县首,大人十分器重。”

“他经常来此处吗?”刘真目光一凝,轻声问道。

小厮顿了顿,继续说道:“已经进出多次,大人考其文章,也是常有赞叹,至于旁的,小的也不大清楚。”

刘真微微点头,抬头望着府邸大门,目中阴晴不定。

……

张若虚神色随和,身穿黑色便服坐在上首位。

伏尘一身洒然白云服,陪侍左右。

默然良久,张若虚放下手中文稿,看向伏尘,目中讶然之色一闪而逝,笑道:“果然是少年英才,不但文章无漏,便是这字,都是时有进步,让人心羡啊。”

“先生过赞了。”伏尘从容应对,不骄不躁轻声回道。

此举在张若虚看来,则又多了一丝大家气度,不由微微点头。

不过十余岁的少年,面对自己这一府之君的称赞能够淡然处之,不卑不亢,这份沉稳心性实在难得。

张若虚哈哈一笑,道“我原还担心你会自矜自傲,像有的少年天才一样,自我满足,凭恃天资,疏于学习,最后泯然众人。”

张若虚轻轻颔首,“但只要你一直有着这心,就不会沉沦到哪儿去。”

“学生谨记。”伏尘郑重道。

张若虚心中满意,微笑点头。

过了会,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说道:“只要不出差错,你的文章过府试是绝无问题的,另外,这段时间你安心在家复习便是,可不必再来了。”

伏尘微微点头,心中自是明白,这是不愿授人以柄了,同时也是避免伏尘遭人针对,毕竟一介寒门子弟,身后无势无力,过多享受超前待遇可是会惹人眼热的。

这种拳拳保护之心,伏尘自是心领神会。

……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无波,并且幸福。

伏尘依旧规律着作息时间,清晨吞吐大日紫气,以生生造化之机纯粹自身神魂,加快修行速度。

因为第五件木行灵物尚未得到,为了奠定最好的五行根基,所以力道修为此时还是锻骨境。

但有着这段时间的巩固,锻骨境的积累已经足够,骨骼如铁似钢,坚硬无比。

只要木行灵物到手,便可立时破开肉身关卡,晋升洗髓境,洗练全身骨髓,骨力凝练,炼髓如霜。

至于《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的修行,由于有着两杆星辰神幡的助力,省去了许多凝练星力的过程,因此修行的很是顺利。

进展迅速,已然到了凝气大成,只需一个契机,便可叩开仙门,凝聚升华灵力为法力,法术威能大大增强。

除了不缀的修行,伏尘日常还会坚持着练字诵经。

悬腕练字,持经诵读,平淡之中自有韵律。

这些都是水磨工夫,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只有勤学苦练,另再加以一定思考总结,结合实际,工夫才能越发纯熟。

因此伏尘哪怕有着前世记忆的积累,也从未间断过练习。

现在除了笔力还略有不逮,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前世的实力。

对付此次府试,可说是完全不惧,甚至还会是一个加分项。

除这些之外,有时候还会有着集会,一般都是同县的童生,有老有少,共聚乡情。

或赏雪,或饮酒,或研习经意,互相砥砺,倒也其乐融融。

不过,随着考试的日益临近,聚会也是越发少了。

命运关头,等待五年方有一次的腾跃之机,自然不能有丝毫放松,皆是全力以备,但求无憾。

伏尘安然以待,默默蛰伏,等待着声震府城,绽放光明的那一天。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有条不紊。

第七十三章 府试入场

时光流转,时间如深山中的溪涧流水,悄然地流逝。

很快,就到了府试的日子。

清晨寒风凌厉,天穹此时还是黑的,天上繁星点点,明亮的月依旧悬挂于天际之上,放着淡淡光芒,弥漫着安宁与静谧。

三三很早就起来了,忙前忙后,伺候伏尘更衣,准备伏尘洗漱所用的毛巾热水,反复检查着伏尘考试所需的一应用品,看有无纰漏,及时发现改正。

三三检查了一遍还不放心,又检查第二遍,然后是第三遍。

她一边仔仔细细的检查,一边嘴上还不停小声数着,“余心堂的玉竹笔,严家巷的沉墨锭,洪氏的水光纸,纯文铺的蒙雾砚,还有清水,肉脯,桂花糕,蜜饯青梅……”

书箱内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可见是费了许多心思和精力的。

伏尘微微一笑,宽慰道:“好啦好啦,已经检查很多遍了,再说府试里也有提供饮食和笔墨,不用这么担心。”

三三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说道:“少爷,府试里的哪里比得上我们自带的用得上手,吃的又营养又合胃口。再说了,府试事关重大,总得认真对待才是,最好还是做两手准备,这样无论遇到事情都能从容应对。”

伏尘见三三模样娇憨认真,只得笑道:“好好,三三最聪明,三三最乖。”

三三嘟着嘴巴,小声道:“本来就是嘛。”

经过三三的再三检查,书箱里的各种考试能够用到的器物就都准备齐全,丝毫无差。

“都准备好了。”三三终于松了一口气,微微放下心来。

伏尘一眼看去,只见窗外天穹淡黑,星光点点,屋内油灯点着,从中流泻出来的淡黄温暖灯光照亮了一地。

三三站在一地流光之上,着一身淡白衣裙,玉立亭亭,脸上不施一点粉黛,在灯光的辉映下,泛着莹润的光,清丽雅致。

“筑基好了?”伏尘讶然问道。

三三点点头,在伏尘灼热的目光下有些羞赧。

“这样很好。”伏尘心中欢喜,同样微微感应一下,也有些惊讶她的根基扎实程度,居然只比自己稍弱些许。

三三可不是自己,有着重修一世的经验,修行的也是堪破大道的帝君级功法,又有自己收集而来的天材地宝助力。

《培基筑灵章》说来好听,为大周御赐道法,惠泽无数子民,但说到底,为了其普适性,就也牺牲了一部分效果。

哪怕经过历代文圣武神无数次完善修改,还是天然就有着局限,称不得极上等的道决,只胜在中正平和,正本清源,没有限定道路的麻烦。

数月之间就凭借着《培基筑灵章》和真武玄元丹将根基扎实到这个地步,即便是伏尘,将自己换道三三身上去做,也不一定能做到更好。

“或者说,这已经不是在按部就班的学习,已经有了一丝别出机杼的韵味,使得修行的功法更为适合自己,才会有这种效果。”

伏尘开口问道:“三三,你平日修行有什么异常吗?”

三三仰起头,想了想,道:“没有啊,就是跟着观想图那样的修炼。”

伏尘微微点头,目光一动,心中暗自思忖,“这种化为己用的效果自己也能做到,但更多的是凭借自己的阅历和经验,而三三,怕就是自然而然,顺从心意,懵懵懂懂就到达了普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境地。”

“这种天资,果然,不愧是姜氏的神……”伏尘心中暗自感慨。

看着三三晶莹的小脸蛋,无辜茫然的神情,伏尘突然有种想咬一咬的心痒痒冲动,晃晃头,把这邪恶的想法甩出去。

过了一会,伏尘心中还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就在三三温润滑腻的小脸上掐了一把,肉肉的,软软的。

三三白了一眼,娇嗔道:“少爷……”

就在这时,屋外恰好就传来了唐福禄的呼喊声音。

伏尘讪讪一笑,伸回了手,道:“走吧,也到时间了。”

“嗯。”三三乖巧的点点头。

院子外,早就停了马车,唐福禄掀开帘幕,正伸出脑袋呼喊着。

伏尘和三三上了车,里面十分宽敞,甚至还放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几碟点心和有着凝神静气效用的茶水。

马车一路驶去,沿街有着小贩叫卖吃食,蒸汽升腾,奇妙的身影晃动,为沉睡的寂静府城带来一丝生气。

因着天还未亮,此时考生以及马车上都点着灯笼,灯笼上还写着些吉祝的话。

灯笼形式各样,大大小小,此时都放着微亮的光芒,在无尽的夜色之中驱散阴影。

人流车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缓慢而坚定。

灯笼随着人流移动着,纯净虚幻的天空下,就像是会发光的水中小虫,沿着溪流河道汇聚,到达它们的圣地,直至最后蜕变升华。

到达府试考院之时,东边已经微微露出一丝光亮,大日将出。

门外都站着铁甲兵士,腰间持刀,沉默之中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肃然。

咚……咚……

时辰已到,考院内传来浩大的钟鸣声,响彻数里,振聋发聩!

在肃杀兵士的接引指导下,诸多童生都不敢放肆,排着队拿着自己的考牌一一插入墨家灵机匣中验明正身,有序入场。

三三目光痴痴,送着伏尘身影入场,她双手合十,心中暗暗向漫天神灵祷告着,一定要保佑自己少爷一切顺利啊!

考场并不像县试一样是一个大殿,而是数千专门建造的考房排列在一起,鳞次栉比,井然有序。

考房上贴有带编号的木牌,以供考生对号入座。

考房有屋顶窗帘,里面空间不大,但容纳一人却是绰绰有余,此外还设有座椅案榻,上面陈设着笔墨纸砚。

这些笔墨纸砚虽然都不是什么上好的佳品,但也可说不错了,况还都是免费的。

和考试期间提供的免费饮食一样,都是大周对士子的优渥。

伏尘目光炯然,端坐在考房之中静待发卷。

“五年之期,势不能退!”

第七十四章 神官赐福

天明色清,耳边有寒风轻轻吟啸,冷气扑面而来,让人寒冷。

正等待着,忽然一股暖风吹来,伏尘身心一轻,好像移走了身上的一块大石一般,感觉十分舒适。

“这是?”伏尘心中一动,眼中神光一闪而逝,眼前模糊一下,就望见考院上方浮现出一个神官虚影,莹莹灵光。

神官灵相一现,一道纯纯神光顿时就从他的手上扩散了开来,覆盖住整座考院,将考院之内长年累月积蓄的阴邪煞气荡涤一空。

甚至身上带病的考生体内都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病邪之气,被照耀而下的神光无声消泯。

“神官赐福!”伏尘目光灼灼。

神官其实也就是司职祛邪消病的神灵,在府试之中驱除考院之内的邪晦和考生体内的病灾之气。

当然,由于只是府试,这种赐福也有着限度。

一般的小灾小病,例如风寒之症,立时也就能好,但若是沉珂重病,也就能稍稍减缓一下病情,并无什么根本大用。

然而若是到了州试,道试,甚至最后的会试,那赐福效果就又非同一般,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然,对于大多还是初初拿到修行功法,修为不精,还是凡胎的童生而言,已然算是个不错的福利了。

神官整个身子都蒙在一层光辉之中,看着模糊不清,只一双眼睛透露出来,带着一股冷漠和高高在上的味道。

这时神官似乎感应到了伏尘的目光,神目一转,就望向了考房之中的伏尘。

目光之下,伏尘只觉身上好像骤然压了一座大山,让人不由战战。

府城神官都是天人境,在府城之中更是有着威能加持,目光之中自然带着凛冽神威。

伏尘纵然机遇心性都有,但由于时间限制和力求完美根基,现在也还只是在凡胎三关中的第三关,面对天人境自然处在弱势。

伏尘魂海中的万墟神镜感应到伏尘压力,仿佛受到挑衅一般,镜面神光微动,就欲自动反击。

伏尘心念微动,压下了万墟神镜的自动反应,隐匿住它的气机波动。

当此府试大考之时,考院乃是府试重地,万千目光汇聚。

府君,封刀卫,乃至军队,注意力皆在此地。

万一万墟神镜弄出大动静,很可能就会暴露出神镜的存在。

神官神目如电,一见伏尘心中就是讶然,“好雄厚的气血,好扎实的基础,居然修行到了凝气境!”

凝气境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这么年轻的凝气境,了不起的是根基这么扎实的凝气境。

说时长,然而动念也不过就是转瞬之间的事。

此是府试,纵然神灵也不敢放肆,谨守考场规矩。

神官目光一掠而过,见考院阴邪之气被一扫而尽,一摆手,身形就消逝于虚空之中,再不见半点影踪。

咚……咚……

钟鸣声再起,撼人心神!

府试考场三面都是高墙矗立,不留一丝缝隙,唯有南面修着大门,此时也已然处于封禁之中,隔绝内外。

既不得出,也不得入。

北面有一小殿,装饰肃穆,门外有着持刀兵士伫立,里面坐着府试的几位监考官。

府君坐在首位,头戴竹冠,官服深绿,上饰华纹,脚着官靴,姿态儒雅雍容。

“开始吧!”张若虚站身起来,环视全场,开口道。

诸位副考官皆齐身站起,行了一礼,异口同声应道:“是!”

张若虚点点头,手中一点,旁边放置的银质大印表光一闪,伴着龙吟声隐隐,一道肉眼不可见的人道法域就笼罩了整座法域。

伏尘心里一凛,便觉浑身灵力被遏制压抑,难以运转。

“这是展开禁法领域了。”

伏尘心中了然,“以人道堂堂威严和正大权柄,隔绝灵气神通,一旦有人施展术法神通,便可立刻察觉行迹,镇压一切,万法不侵。”

看着人道领域形成,诸位考官都行动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用特制小刀将由神都发下的考官一一拆封。

小刀和封卷上都刻印着道法,可阻挡神识探寻,同时保证考卷的完整性,防止泄题。

试卷拆封完,便由堂下的兵士一一分发给考生。

此时是二月,寒冷依旧,但由于龙河府城底下有着地火灵脉,府城法阵可抽取运用,因此考院内却是暖暖如春,十分适意。

考卷发下,伏尘并未提笔便写,而是先检查有无错漏。

若是卷子少发漏发,或是卷子上有错误,当要在第一时间提出,免得出现差错。

和常例一样,第一卷依旧还是“墨义”。

从圣贤经典之中抽出段落句子,将其填写出来,一字不差,字迹又尚可者,便算通过。

和童生试不同的是,府试的墨义题量更多,题目也更复杂。

童生试的墨义题大多是上面出一句话,让你写出下面一句话来,又或是反其道行之,给你下面一句话,写出上面一句话来。

而府试的墨义出题则更为刁钻古怪,只随机从一句中抽取两到三个字,让你将其补全。

伏尘看没有什么错误,便又展开了第二卷。

第二卷依旧为论述题,分析论述典理经意。

相较童生试,题量也多了不少,足足有三倍之多,堪称恐怖。

府试为秀才试,但由于其题量大,又被称为“耕牛试”。

之所以会这样,其实也是隐形起着筛选的作用。

哪怕是法道,不以肉身强悍见长,但修行日久也能在灵气的滋润下养炼身心,提升体魄。

面对考试带来的身体和精神压力,修行不佳,资质不好,在身体上就过不了关的童生,有的中途没写完就呕血昏厥,考试失败。

有的即便中间勉强坚持了下来,由于精力的不足,也难以完成这巨大的题量,只能等待五年,重新再来。

相较营养不良的寒门子弟,世家大族出身在这方面就要强的多了。

即便资质不行,体魄由于从小的供养也足够强大,能够支撑他们完成考卷,可算是一种隐形的优势。

第七十五章 府试二卷

第三卷和第四卷题目也都和童生时形式一样,小策论和诗词,并无什么出格求新之处,但是难度却是提高了许多,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四卷皆过目了一边,没有错漏,伏尘便放下了心来,压卷展纸,开始做题。

第一卷墨义,重在字字无误。

这无误,不但是指内容无差,不能出现错漏,更是指字迹工整,卷面不能有污损涂抹。

一旦出现错漏污迹,考评分数便会大大降低,后面三卷不十分出彩,甚至独占鳌头的话,基本可以说没有录中的可能了。

即便因后面三卷上佳,而得以取中,也只得敬陪末座,在榜尾末几名呆着。

这一卷,既看实力,也看耐心和细心。

伏尘先前已经浏览了一遍,心中有数,此时提笔疾书,如涓涓流水,自然无碍。

一张张考卷在伏尘全神贯注之下转瞬写就,虽然试卷量大,但还是在午时之前完成了第一卷。

伏尘伸了伸腰,抬头一望,便见日头当中,暖暖的阳光洒下来,让人心中不由一畅。

正在这时,远处就又来了一队队披甲士兵,提着一筐筐烙得金黄的大饼,带着浓郁的米香。

除此之外,还配着一些甜酱辣酱,以及竹筒装盛的清水。

甲兵们沉默不言,一一按着考房顺序分发,每人皆有三个大饼和一筒清水。

若是不够,还可要求配送,这是正当需求。

伏尘用了一个,味道还不错。

大饼里面还包着时季蔬菜,一颁开就有热气冒出,香气怡人。

虽是大锅饼,但手艺不错,甜酱辣酱也是秘制,吃起来倒也津津有味。

用过饼,伏尘就又吃了些蜜饯果脯,喝了点清水,随后就不再动了。

随着修行的日深,修行者所需的日常食物也就越来越少,到达餐风饮露,甚至辟谷的程度。

这并不是说修行者就不需要能量来维持日常所需,而是平常的稻谷和蔬菜蕴含的能量太少,杂质太多,食用好处不大,不如不用。

只有蕴含灵力的奇稻灵蔬,譬如农家的金穗稻,龙族的龙牙米,才为修行者所看重追逐,并且食用。

当然,灵谷灵蔬价值不菲,并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吃得起。

不过,这却又是一谈了。

小眯了半个小时,养足精神,伏尘便又开始进行第二卷的撰写。

第二卷论述题,题目不难,但题量着实巨大。

又因为论述题重在论述应用,论述引用多者,可以多得分,所以伏尘也是花了许多的精力和时间,尽善尽美。

论述除《三坟》、《五典》之外,还有历代大儒先贤所做的附经注疏,以及旁的道典法录,这些都可以作为论据考证,提高分数。

不过经年累月下来,这些附经注疏实在太多,即便是被奉为经典的都有着不少,因此这些也都不强求,有则佳,没有也可。

所幸伏尘前世苦读多年,经历又颇多,博闻强识,积累可说碾压府试考生。

伏尘写完此卷后自己重新审阅检查了一遍,心中觉得甚是满意。

前世每次考试之后,都会有着人将考试题目重做一遍,引经据典,遍搜各类经书典籍,弄出无比详尽的完美答案出来。

最后将其刊印出版,作为题库,卖给以后需要考试的众多考生。

伏尘前世晚了一届,所以也曾见过这类出版的题库,记得全部。

不过这些所谓的完美答案实在太多,更多的其实只是起着供人参考借鉴的作用。

真正将其全部写上去,那就有点耸人听闻,甚至恐怖了。

特别对于一介寒门出身的伏尘来说,是没有渠道接触到如此多经典书籍的。

哪怕自家有着一家书店,但有些道典注疏可能在定州都没有着出售。

洪荒界州三百,大周占其四十六。

而定州,也只是大周北边疆域的一座小州罢了。

若如此行事,怕到时会有泄题之嫌,州中,甚至道里都会派人前人勘察审核,到时反而麻烦。

自己所撰写的考卷之中三坟五典皆有所引用考据,面对府试,已然是足够,甚至可说十分出彩完备。

因此伏尘略一思索,也就压住了心中想要一笔写尽的冲动。

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光阴就这样无声无息从指尖溜走。

当伏尘抬头一望,已经是大日西移,暗暮沉沉。

见天色已暗,便有监考官过来按着次序一一点起了考房内的灯火,作照明之用。

伏尘将考卷用镇纸压好,用了饭,就着灯火看起了第三卷。

第三卷为小策论,童生试卷只有一题,府试却有七题。

小策论在四卷之中最为重要,得小策论着胜府试。

小策论乃是给题目,然后以此为根据,发挥写出一篇文章来。

这些题目涉猎很广,或军事谋略,或外交纵横,或礼仪祭祀,或断案诉讼。

考生所写的文章,不但要契合三经五典,更要有着实践意义,要写出来半点也不容易。

小策论共计七篇,四小篇三大篇,最是耗费文思精神。

考试总共有三天两夜,伏尘能在第一天就写完第一卷和第二卷,已经可以说是速度很快了。

灯火明亮,照亮一室。

伏尘展开第三卷,扫了一下题目,在肚中打着草稿。

伏尘前世也是从太平人间到烽烟处处,久经战火考验而起来,论治世之理,临兵对战之事,也算是颇有心得。

做这些小策论,旁人来说可能没有实际经验,只能从见过的典籍中搜寻相似案例,难以察觉到真正的重点关键,所以写的或不骚不痒,或不切实际,没有点到实际。

而在这一方面,伏尘无疑就有着巨大的优势。

府试的小策论题目并不很难,对于见过大风大浪的伏尘而言,做此文章可谓居高临下,透彻分明。

略一打完腹稿,伏尘展笔点墨,一写而就,转眼间就书成了一篇文章。

伏尘抬头一见,天色已晚,便没有再对文章进行检查润色,直接压好考卷,倒在考房内的床榻之上沉沉睡去。

远处,有的房间寂静黑暗,有的房间灯火依旧。

第七十六章 异象压制

安静的火光轻轻颤动,夜很长,也很快。

时间点滴过去,暗夜的颜色逐渐变淡,从浓浓的黑色向着淡黑色过渡,随后又转为蓝色,变得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

不一会儿,就有天光从远处送来,透进蓝汪汪的水晶之中,天空霎时就变得明亮透彻了起来。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伏尘的脸上,泛出白玉一样的莹润光泽,让他清醒了过来。

伏尘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便就着竹筒内盛装的清水洗漱了一般。

吃过早餐之后,伏尘就坐直身子,磨起了墨,为着书写文章做准备。

蒙雾砚经过一夜,上面早就已经布满了澄澈的露水,并不需要再往砚台之中注入清水。

纯文铺的蒙雾砚乃是用特制一种石头雕琢而成,名叫蒙雾石。

这种石头藏匿在深山密林之中,最擅承附山中林间甘露。

甘露澄澈剔透,还蕴含一丝草木清香,乃是磨墨的上佳用水。

因此,这种石头也就成了制作砚台的上佳奇石,十分受欢迎。

当然,由于石虽奇,制作也精巧,但不含灵力,无法助力法术符箓,因此价格也并不大昂贵,一般的富庶人家也买得起。

剩下六篇文章,伏尘一一写就,不但立意高远,更合实际,绝不是一般人的泛泛而谈,大而无当。

这六篇文章,伏尘并没有太赶时间,而是细细琢磨,步步完善,确保不出现差错漏洞。

而当卷子完成的时候,天也已经再一次黄昏了下来。

花了一个时辰,伏尘稍稍润色了一下文章,随后便再次睡去。

这休息,其实也有着门道。

有的考生一味争抢时间,延迟休息,想要挤出更多的时间去修缮自己的文章。

这样做第二天还好,身体好的人还受得住,但到了第三天就很难再集中精力完成考卷的了。

毕竟考试最耗神思,在修行还未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睡眠是最好的修复精神的方式。

而那些第三天才醒悟过来的考生,就已经晚了。

精力不济,疲倦不堪,怎么能够全力以赴去完成自己的考卷,发挥自己的真正实力?

只能呜呼哀哉,勉力答题,要么完不成所有的文章,要么文章质量不堪,禁不起打量琢磨。

第三天,伏尘花费了半天的时间对小策论再次进行修改增减,使其流畅自然。

不但理顺,文也要顺。

只见纸上晕光,一卷还罢,几卷叠在一起,气机相连,字里行间就有着琉璃灵光涓涓流淌,凝聚不散。

倏忽之间,光华凝成绚烂烟霞,蒸腾而上。

这五彩烟霞宛如实物,但是碰触到考房却是如若无物,仿佛虚幻一般,径直就穿透了屋顶,腾腾向上,宛若游龙。

正好在这时,仿佛风起而叶簌簌而动一般,十几道霞光烟气亦是气机交感,同时而起,一时绚烂非常。

这些霞光烟气,有的浓,有的淡,有的像虎,有的若树,有的模糊,有的清晰,形态各异。

此时都张牙舞爪,仿佛守着自己的地盘一样盘踞在各自的考房之上,与其他的烟霞异象遥遥对视。

冥冥中,就有一股气势自这些烟霞异象体内散发而出,向着四方扩散而去。

在那些没有异象守护的考房之内,有的考生顿时就感到一股压力袭来,脑袋一片混乱,神思不清,手中的笔也仿佛化作沉重的铁锥,难以移动,再写不出半个字来。

这是异象压制!

刘真眼见自己案中考卷凝化成虎奔腾而上,隐隐感应到周边受到自己气机压制的考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自得,“此次府试,定了。”

考房内,伏尘波澜不惊,半点压力都没有,上空之中一道弯角峥嵘的烟霞巨龙赫然成型,散发出睥睨全场的气势。

巨龙无声凝视间凛冽威势笼罩全场,其余异象皆是微微退后,不敢与之争锋。

刘真与自身异象相连有着感应,察觉到自身异象的不敌心中顿时就是一惊,不由呆了片刻,默默自语道:“是谁?形成的异象居然这么强大?”

考院内异象生成,考官房内自有感应。

张若虚微微感应一下,心中有数,这时便是一笑。

随后他心念一动,镇法大印表面一层银光闪现,虚空中一丝龙吟传遍考场。

龙吟声一起,考院之中的种种烟霞异象顿时就乱了身形,如烟似雾般朦胧成一团,遁入底下的考卷之中。

但是在微弱却浩大威严的龙吟声之中,却有一处龙形烟霞始终凝聚不散,只是在龙吟声之中身形越发凝实缩小。

“咦?”张若虚惊疑一声,随后加大加持镇法银印的力度。

大印表面的银光又浓郁了一筹,虚空中响起的龙吟声骤然加大,空中常人看不见的金光凝聚成锁链缠缚在龙形烟霞身上,随着镇法大印处传来的龙吟声不断收紧。

龙形烟霞受此一激,再也维持不住形态,只得挣扎一下,身形骤然缩小成一团脱离锁链控制,遁入下方伏尘的考卷,一闪而逝。

“在镇法大印的压制之下,能凝成烟霞异象的竟有十余道,看来此次府试人才多矣,远胜往昔啊。”一位副考官捻了捻自己的花白胡须,发出了感慨。

这些副考官虽然不如张若虚修为精深,又兼镇法大印总察气机,镇压法域,但也都有修为在身,自然能够察觉到方才出现的异象。

“不错,人才辈出啊。”另外一位考官点头赞同,随后疑惑道:“不过,方才那道龙形异象又是谁人生出?文章气势不凡啊。”

“龙河府城的刘家二公子天资聪颖,刘府又自幼聘请名师教之,乃是之前龙河府城童生试的案首,那道超出旁人的异象或许就是其生出。”一位脸圆圆的中年男子笑道。

“那也不一定,江宁县的严晟自幼便有神童之名,天资亦是上等。”又一位考官道。

“听闻苦水县此次也出了个人才,为苦水县案首,或就是此人也说不定。”

众人一时嚷嚷,见争论不下,一人笑着问道,“不知张大人怎么看?”

张若虚抬起头,遥遥望向伏尘的位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第七十七章 留物出场

阳光当空,视线格外清晰,天空如若琉璃一般晶莹美丽。

伏尘小院。

院内有一小境,井水清澈怡人,里面原有一只金鲤,浮沉于水中,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细碎波纹。

然而此时井中空空如也,只在井边陡然出现了白衣女子,容颜绝丽,瞳孔金黄,腰间束着一条纤细金带,不似凡人。

院子不大,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周围的一切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龙族嫡女自幼生长于龙宫之中,富丽堂皇,即便外出,也是跟随长辈前往仙山福地,哪有机会进入到凡尘人间的素雅小院之中。

此处装饰虽远远不及龙宫奢华,但也别有一番人间风味。

少女想了想,穿过房门,来到了书房之中。

她拿起一支笔,从一旁抽出一张信纸,细腰轻折,青丝垂落,执笔勾画。

写完信上留言,少女从腰间一抹,一个白玉小瓶和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海螺就出现在她的手中。

片刻之后,少女身影消失不见,唯有信纸和压在上面的白玉小瓶昭示着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幻梦。

考场一片宁静,唯一的声响便是带刀兵士巡守之时衣甲碰撞的铮然之声。

府试题量太大,众考生此时都是屏息静气,争分夺秒,丝毫不敢怠慢。

伏尘看着案上的第四卷,陷入了沉思。

第四卷为诗词卷,量不大,和童生试一样,只需一首应制诗词便可,但难度相比童生试却大了一点。

童生试的诗词有两个主题,任选其一便可,而府试的主题只有一个,并且有着五绝、五律、七绝、七律等格式的要求。

府试四卷,第一二卷重在察其基础,基础不牢,又怎么能说深明三坟五典之理?

第三卷则侧重于应用,懂道理虽重要,但如何将道理应用到实际之中,能够真正的解决问题,这种运用能力同样重要。

第四卷则显人才气,同样也是起着督促勉励的效果。

诗词亦有力量,或化冰霜,或召雷电,或驱使风暴,或显化铁骑。

作出诗词之后,不但诗词主人可以进行运用,其他文士同样可以,只不过威力要弱上一些。

由于其普适性,这对整个人族而言,都有着巨大的好处。

因此自童生试之始,直到最终殿试,都有着诗词卷这一卷,这也是大周的鼓励创新之举。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着诗词之才,况诗词创作也重机缘,因此第四卷的诗词占分不大,只需应制符合格式,达到及格线便可,不会对质量有着过多的要求。

伏尘略一沉吟,一首诗便立刻浮现在脑中,挥笔而就。

四卷写完,见着还有时间,伏尘再次又检查了一遍,看有无犯讳之处,以便及时改正。

不然考卷一交,那就是板上钉钉,再不能改了。

再次检查完,伏尘自己觉得还是满意。

枯等无意,伏尘这时便不再停留,对着在一旁值守的甲士举手示意道:“我考卷已经写完,需要交卷,还请通知考官前来收取。”

值守的甲士听着便是一愣,诧异的看了伏尘一眼,心中却是疑惑,不知伏尘是胸有成竹还是已经自暴自弃了。

不多会儿,一位副考官就径直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兵甲肃穆。

“这么快就写完了?”这位考官心中也是讶然,开口问道:“确定要交卷吗?”

伏尘点头道:“是的,学生已经写完。”

考官闻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拾起桌上的卷子,准备将其装入特制的考袋之中。

这考官拿过考卷,瞥见考卷上的文字,不由就轻咦了一声。

“真是好字。”考官多看了两眼,心中就是暗自赞叹。

府试自有规矩,身为考官更得谨言慎行,唯恐出现漏子差错。

因此考官此时心中虽然不舍,但还是按捺住了想要仔细看一看的冲动,将伏尘的一叠考卷整整齐齐的放入特制的考袋之中,密封好。

“至少是七品字,甚至六品也有可能,真想在看一看啊。”

考官心中还是痒痒,“自己虽然兴之所致,苦学多年,但奈何天资不足,这字却还是停留在八品上等,一直不得寸进。”

“若是能够仔细观摩,说不定就是自己再进一步的契机。”

好的字对于文士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可以观摩学习,领悟其笔法精神,运用到自家的笔墨之中。

伏尘的字虽然现在限于只有六品,但却胜在隐隐有了自己的格局,并且是一手真迹,最是珍惜。

若是旁人积累足够,机缘到了,还真能借着这一步参悟玄机,一时顿悟。

在历史上,多的是这样的例子,借他人之道,明悟自身之理。

况且字分九品,一品至三品为上三品,天下传唱,四品至六品为中三品,州道闻名,七至九品为下三品,府县有名。

伏尘虽只是中三品的尾巴,但也是跨过了下三品的门槛,单单只是这字,就能在一州有着名气。

考官心中暗自感叹一声,“只要这四卷达到及格线,没出现什么漏子,就凭这一笔好字,府试就不会不中!”

考官心中叹息没能多看这字几眼,但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这时看着伏尘还是感觉很顺眼。

仔细打量了伏尘两眼,考官便开口笑道:“既然你已交卷,便早些出去吧。”

说着,便召来身后一位值守甲士,让其领着伏尘出去。

伏尘躬身谢过。

考试还未结束,考院依旧处于封禁状态,这还是已经到了第三天,不然连交卷都不被允许,更遑论出去了。

若是没头没脑的乱闯,轻则被呵斥,重则甚至会被问责。

若是有考官看不顺眼,扣一个扰乱考试考场秩序的帽子,也没人觉得你无辜。

伏尘跟着值守甲士的指引向外走去,沿路可以看到考房之内座无虚席,或满头大汗,笔耕不辍,或皱眉凝思,执笔不书。

伏尘抬头看看天,日渐西斜,微微一笑,“是时候回去了。”

三日不见,于某人而言已是如隔三秋,心中甚是想念。

第七十八章 吞***

龙河府为北域之地,冬天漫长,春天则是极为短暂的。

若是更往北去,地域还会更冷,有的甚至是常年积雪,冰山长驻,暴风雪肆虐其间,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龙河府冬天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怒江表面很多地方还是覆盖着或薄或厚的白色冰层,掩住了底下的汹涌暗流。

在幽深的江河之地,有一处支离破碎的废墟之地。

阳光透不过厚厚的江水,微弱的点点光芒来自河底的发光奇石,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宛如鬼火。

借着这微弱鬼火似的光芒可以看见河底有一片破败颓邳的宫殿,只见金碧辉煌的高墙楼阁坍塌散乱,白玉庭院被层层淤泥覆盖,灵草奇花早已凋亡。

这是一座已经废弃多年的河底宫殿。

但在这时,远处有一道流光浮现,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这处宫殿遁来。

不多久,废墟上空就现出了一条浑身雪白的白龙。

“自己偶然在龙宫秘库之中得到一枚传承宝珠,上面记载了一处传承宝地,而后自己又查阅龙宫典籍秘录,最后从蛛丝马迹之中查探出传承宝地就在怒江之底。”

“恰好有个机会可前来竞争怒江龙君,自己便主动请缨,一来自己修为达到一定瓶颈,若能执掌一江水灵,对自己的突破有极大的好处。”

“二来,这也是难得的开衙建府的好机会,北海虽大,但却难以真正执掌一地,统筹一方,若是一直呆在龙宫,便缺了历练,迟早得走出这一步的。”

“当今形式变幻,君父也隐约提点过自己,有时候还是早些走出来,创建自己的新天地更好。”

“三来,恰好可得了宝珠中所言的传承,增强自身实力。毕竟龙宫虽家大业大,但嫡系子嗣也不少,真正称得上珍贵的流传下来的灵宝也不多,还是僧多粥少。”

敖曦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心中暗暗遗憾,“原本想先行取得那处遗迹宝地,增强自身实力,而后一鼓作气拿下龙君之位,但目前看来时机还是未至,至少得等到空间风暴过去,洞府再度稳定下来才能谋划。”

“传承洞府不能进,现在就只能先争取龙君之位,其他的日后再看。”

敖曦身子一转,就向着下面的废墟之地遁去。

“上一任龙君的龙宫所在之地!”

“龙君虽没,龙宫不存,但此处却也是曾经的怒江中心,龙君便是在此号令怒江水系,炼化怒江灵气。”

一道流光自敖曦手中身上遁出,化成一座宫殿,向着废墟之地压去。

宫殿轰隆隆移动之时,带起了巨大的水流,河底淤泥泛起,早已腐朽的宫殿楼阁也化成烂泥浊沙,随着水流四处翻滚。

敖曦心中微喜,“单论灵气之盛,整条怒江此处都位于前三,自己的宫殿能坐落在此处,不但能借水灵之气淬炼己身,更能帮助自己炼化怒江水脉,掌控怒江水域。”

敖曦正想着,突然一只大蛤蟆从河底的重重淤泥中跳了出来,大怒道:“是谁搅了爷的清梦?快快报上名来,大爷我不杀无名之辈!”

大蛤蟆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想要把打扰了自己睡眠的家伙找出来修理一顿,让大家都明白自己这蛤蟆大王也不是好惹的!

缓缓落下的宫殿金光闪烁,灵气氤氲,一看就是不凡。

蛤蟆大王眼睛一亮,心中欢喜,大喊道:“不错不错,原来是异宝出世,看来却是合该我蛤蟆大王发财,宝物是我的了!”

“那群胆小鬼,还说什么龙君不龙君的,我蛤蟆大王呆了这么多年,啥也没见到,又出过什么事来?”

大蛤蟆正高兴着,突然脑袋一瞥,就瞧见了远处的白龙。

“龙……龙君……”

大蛤蟆心中一跳,转身就要逃跑。

甭管是什么,凡是沾上了龙这个字的就不是好惹的,况且此地空悬龙君之位良久,怕这位可能就是前来继位的纯血龙君,自己不过一个小蛤蟆,可惹不起这样的大人物,还是溜之为妙。

就在这时,一道北极玄冰煞气顿时就从后方袭来,击中了大蛤蟆。

大蛤蟆经此一击,凛冽的寒气侵袭全身,顿时就像只剩冰天雪地一般全身冰冷,动弹不得,冰雪覆盖全身,顿时就成了一座冰雕。

大蛤蟆心中一急,浑身气血妖力涌动,一股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吞噬之力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勉强将身上的寒冷煞气化解吞噬,恢复了行动能力。

刚要再跑,身后就又传来冷冷的声音,“站住!”

大蛤蟆身子一顿,欲哭无泪,只得转身,拼了命的磕头,口中道:“还请龙君饶了小妖一命,小妖不是有意盘踞龙宫,只是无心之失,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敖曦化成人形,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身前的这只大蛤蟆,“竟然有一丝吞的血脉,倒是运气。”

敖曦低头看着大蛤蟆,道:“你盘踞龙宫在先,又口出狂言在后,现在我欲收你于麾下,你可有异议?”

敖曦修为高出大蛤蟆不止一筹,兼之龙族为江河之主,龙威凛冽,震慑得大蛤蟆不敢抬头,只得颤声应道:“一切全凭龙君做主。”

敖曦手中一晃,手中就出现一道巴掌大小的令牌,通体金光闪烁,上面有细细密密的篆文勾连。

此时轻轻一晃,一道璀璨金光就遁入大蛤蟆体内。

大蛤蟆有磨石大小,额头有玄奥奇妙的淡金色法印凝聚而出。

敖曦笑道:“我已经在你身上中了禁制,现在你便是我麾下的人了。”

大蛤蟆摸摸额头,内心叫苦连天,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苦色。

敖曦道:“你也莫要伤悲,多少妖怪想求我种下禁制我还不肯呢。这禁制能压制你的妖气,即便走在人族城池之中,也不会受到太大压制,并且还能激活纯粹你的血脉,加快修炼速度。”

“当然,这禁制与你的本命气血相连,可谓息息相关,如果你不听话,我动念之间就能将你灰灰。”

说到这里,敖曦似笑非笑的看着大蛤蟆。

第七十九章 虾兵蟹将

河底之下幽幽深深,金碧辉煌的宫殿落下掀起的乱流此时还未平息,河水浑浊难明,唯有敖曦周边三丈一片安宁,泥沙不进。

大蛤蟆讪笑一声,道:“龙君说笑了,小妖十生有幸能入您麾下,尽心尽力,赴汤蹈火还来不及,又怎会不听从龙君教诲呢?”

敖曦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无名无姓,原只是一只普通蛤蟆,后来侥幸启了灵智,遇见龙宫福地,便存身于此处,潜心修行。”大蛤蟆恭声回答,随后又道:“期间也曾遇见几波想要抢占福地的妖怪,都被小妖我给打退了,此后为了传播威名,便自号蛤蟆大王。。”

“说来,小妖也有几分名气呢。”

说到这里,大蛤蟆颇有些光荣的样子,得意洋洋,连原本压得低低的语调都不自觉提高了两分。

单论灵气之盛,整条怒江此处都位于前三,之所以未有水生大妖魔盘踞,也是有着原因。

当年有大妖作乱,触及怒江水脉,使得洪水肆虐,沿江的村庄农田损失惨重。

上届龙君力斩大妖后本就已经受重伤,随后又一力镇压水脉,收拢脱缰洪流,最终虽然成功制住了四处冲决泛滥的河流,却也力竭身死。

朝廷本想将龙君敕封为香火神灵,但龙君神魂却因被水脉反噬,破损严重,难以重塑。

况且龙君本身也不愿意成为没有肉身的香火神灵,永世为香火束缚,只想再度转生重修。

最后朝廷便只好收拢其残破的神魂,派用灵物宝器,护住其神魂,助其转生。

因这层渊源,即便龙君身灭,龙宫残破,但余威犹存,江中大妖皆不敢触碰雷池,唯恐龙族和官府怪罪清剿。

也是为此,寻常智商正常的大妖小怪都不敢呆在此地,也就大蛤蟆这类混不吝的二楞子,无知的小妖怪才有这等无胆子。

当然,对于这等小妖小怪,龙族和官府也都不会放在眼里,譬如大象脚底的的蝼蚁。

若是成了名的大妖魔胆敢盘踞此处,那面临的怕就是滔天之祸。

敖曦心中是门清儿,但这时心情不错,便也就不戳破这对大蛤蟆来说无比残酷的现实。

大蛤蟆觑着敖曦的脸色,深怕她会怪罪自己占据龙宫宝地,脸上马上陪着笑道:“小妖和龙君也有缘分哩。”

敖曦好奇道:“哦,这又从何说来?”

大蛤蟆笑道:“小妖占据此地,赶走别的妖怪,最后等待龙君您的到来,用那些读书人的说法,这就叫,叫那个……为王先驱,对,就是为王先驱!”

大蛤蟆很高兴自己能够想起来,甚至一度感觉自己也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了。

不过有时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也太过迂腐刚正了,不懂得变通,自己自然是不取的。

敖曦看了大蛤蟆两眼,笑道:“先前你盘踞龙宫,这本是死罪,但看你如此机灵乖巧的份上,那小惩大戒即可。”

敖曦顿了顿,继续道:“你先前自称是蛤蟆大王,如今你既入我麾下,那为了表示惩戒,以后就叫你蛤蟆小将了。”

吞乃是天地灵兽,体积庞大,可纯净江河灵气,调控水脉,乃是江河神灵上佳的帮手。

大蛤蟆此时血脉还未激发完全,但只要觉醒血脉,返祖归元,体型就会变得庞大,神通也会渐长。

大蛤蟆一听这名称就不由苦着脸,蛤蟆大王多威风,蛤蟆小将听着就不大气。

但这也由不得大蛤蟆,只得脸带笑意,诺诺接受了这个新称呼。

辉煌的宫殿终于安稳落下,原本残破的龙宫废墟被汹涌的河流卷成碎屑,随水而去。

宫殿一落下,就仿佛生了根一般,散发一股如大石伏地的厚重感。

敖曦手中掐诀,宫殿就金光闪烁,照亮周边水域。

这方水域也有着虾蟹之属,受这金光一招,原本木讷的眼睛突然就多出了一丝灵动。

甚至有些天资出众,机缘足够的虾蟹直接就化成了人形。

当然,由于积累不足,化形并不完整,虾头蟹钳的,不是完整的人形,同样实力也是孱弱的很。

新生的小妖虽然灵智初开,懵懵懂懂,但这时却都遵循着本能,向着浮在上方的敖曦跪拜。

金光照在蛤蟆小将身上,蛤蟆小将顿时就感觉脑子一片清明,许多平时难以想明白的修行难题此时好像都有了方向,身子也是暖暖的,血脉蠢蠢欲动,有了一丝茁壮成长的气象。

蛤蟆小将不由大喜,妖族最重血脉,许多的传承记忆和天生神通都是由血脉来进行传承,一代又一代。

能激发纯化血脉的宝物,值得每一位妖族豁出性命去争夺。

“龙君有如此宝物,自己只要乖乖俯首听命,听从龙君的话,实力和前途都是大大滴有。”

蛤蟆小将想到这里,口水都不由流了出来,美滋滋。

在源源不断的金光照射之下,蛤蟆小将浑身燥热,只见他伏地一变,原地就现出了人身,却是个矮胖汉子,面相丑陋而滑稽。

不多会儿,金光便散去,宫殿给人的感觉却有了很大的不同。

原本是如石头一般的死物体,现在却仿佛有了生命有了呼吸一般,隐隐合着怒江奔流的韵律。

敖曦松了一口气,宫殿上附着了一道君父给予自己的一道龙族敕令,不但可以点化妖怪,同时还能链接水脉,借水脉之力淬炼宫殿,并且汲取灵气,营造灵气氤氲的修行小福地。

敖曦低头看了一眼跪倒一地的刚刚才被点化,化形成功的虾兵蟹将,转过身来对着矮胖汉子道:“你既是我麾下小将,那么这些刚化形的水妖便由你统领,护卫龙宫,同时修行。”

矮胖汉子喜不自胜,他以前虽号称蛤蟆大王,但这手底下却确实没有小妖小怪以供驱使,哪怕打败过几波妖怪,却也都被逃走了,一直以来都只是个光杆司令,哪里有过这等境遇。

因此也是马上跪倒在地,口中连表忠心。

第八十章 道兵仙渡

水流深深,幽暗而宁静。

敖曦想了想,手从腰间金带一抹,两页金书就骤然出现在手中。

敖曦手一挥,两道金色光华就从手中射出,朝着蛤蟆小将射了过去。

这光华速度飞快,迅如雷光,还不等蛤蟆小将反应过来,光华就到了眼前。

说来也怪,无比的金色光华一到蛤蟆小将面前就骤然停下,显露出了行迹,是两张金光灿灿的金纸,约半尺见方,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蚂蚁一样大小的篆文符印。

蛤蟆小将恭谨接过,将其拿到了手中。

“这两页金书,一页是我北海嫡系海将的修行功法—大海无量诀。你虽然有着吞)的血脉,但太过稀薄,想必自血脉传承中得到的记忆也是一鳞片半爪,支离破碎,修行不成系统。”

蛤蟆小将点点头,两眼泪汪汪道:“龙君说的极是,小将我是野蛤蟆得道,当初本想向外求得一部功法修行,但却苦于无权无势,身上也无灵石,最后却是没啥法子。”

“只得凭借传承下来的一点记忆,自己慢慢尝试,这才勉强摸索出了一套浅陋的功法。但是单论效果,也就比小人凭借本能修行好些许罢了。”

敖曦点点头,她虽然是北海嫡系龙女,但也并非不谙世事,自然明白野修的不易。

“大海无量诀取的乃是大海无量,无边无际之意,为水系功法,对你激发吞)的血脉也有一定的益处。日后即便你血脉彻底觉醒,得到完整的吞)传承,这部功法也有着借鉴意义。”

蛤蟆小将喜不自胜,连连拜倒谢恩。

“另一页金书则是它们的修行功法。”敖曦指了指跪倒在地的一众虾兵蟹将,道:“它们灵智初开,半点修行知识也没有,接下来就由你来指导它们修炼吧。”

“是,小将必尽心尽力,龙君您就放心吧!”蛤蟆小将把胸脯拍的啪啪响,满口应承了下来。

敖曦点点头,稍稍一顿,道:“另外,这张金纸上面还有战阵训练之法,你也要带着它们多加练习。”

“是,小将明白。”

敖曦转过身去,看着在河底深处灿然生光的宫殿,心中却是沉静。

“这些虾兵蟹将刚刚蒙受点化,还不堪大用,但有着我赐下的功法,此地又有宫殿聚拢灵气,想必过些时日就堪堪能用了。”

“若是自己能够占据怒江,成为龙君,有着怒江提供资粮,就能凭此炼制出一支道兵来。”

想到这里,敖曦两眼发光。

道兵可结成大阵,有的可守,有的可攻,甚至还可以结成阵法,辅助主人修行。

但道兵也不是那么好养,一是要供选择的数量多,二是要资粮足够,二者缺一不可。

只有数量足够多,基数足够大,才能挑选出合格,乃至完美的道兵种子。

而也只有资粮足够,付出足够,才能蕴养出真正的道兵。

道兵的多少,也是衡量一个势力实力强大与否,底蕴是否雄厚的标准之一。

厚重的云层熄灭了闪耀的群星,天地都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唯有一处灯火辉煌,人声喧闹。

这是一处巍峨的高山,屹立于天地之间,山顶灯火辉煌,照彻周遭。

这里有一辆辆宝船灵禽空中腾飞,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宝船有大有小,大的有如山岳,小的犹如舟楫,表面都铭刻着符文线条,七彩光辉在上面流动不休,散发着令人震慑的气息。

高山之外,依旧是连绵的山脉,碧绿青葱,但是却无一盏灯火,无一丝人烟。

这里,与凡间隔绝!

辉煌的高山上,灯火处处,这里山顶似乎被什么利器给削平了,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制平台。

平台上商店酒楼鳞次栉比,很是繁华。

街上也有着许多行人,装饰各异,有僧有道,有花枝招展的俏丽女子,也有沉默不言,面容枯槁的老人,还有身后背剑,浑身散发着凌厉剑气的少年侠客。

而在这些人之中,却有一位样貌平平无奇的少年,脸色木然,喜怒不露于色。

他夹杂其间,随着人流,不缓不急,隐于其中,没有人在意,存在感低到了极点,没有一点出奇。

“渡口。”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黑暗深沉的天空之中一条条空中航道泾渭分明,各色光芒流转,迷幻而美丽。

“自己一路走来,或露宿山巅,或横渡大江,经历过人间热闹,也遇见过荒山古庙,”

“洪荒界太过广大,州域之间同样广阔无边,除非身有大神通,否则单靠个人脚力,是没有可能跨越州域的。”

“可能老死,都难以跨越一州,更别说深山大泽里潜藏的妖魔鬼怪,亦或是散修强盗,随便碰见一位,都可能就此命赴黄泉。”

少年深深望了一眼自空中滑过的一艘艘大船,眼神中既有震撼,也有坚定。

“自己修行不足,即便天人觉醒后修炼速度大大加快,但也没有本事能进行跨越大州。”

“所以要想去往扶桑,就必须有着方法。”

“在渡口乘坐渡船,虽然耗时日久,但这就是最简单,同样也是最省钱的办法,当然,这只是相对其他的通行方式而言。”

少年沿着宽阔走过许多店铺,转了几个弯,终于到了目的地。

“从这里去扶桑多少灵石?”少年问道。

“十枚极品灵石。”坐在桌后的管事看了一眼桌上的账本,漫不经心道。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十枚极品灵石相当于一万枚下品灵石,换到凡间,那便是万两黄金,甚至由于溢价,价值还要远远超出。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苦色,别说十枚极品灵石了,便是十枚下品灵石,他现在也拿不出来。

“最差的房间呢?”少年心中不甘,继续问道。

“这已经是最差的了。”管事面色不动,淡然道。

“不要房间也行,我可以在船上干活帮忙,只要给我一个落脚之地便行。”少年微微弯腰,语气诚恳。

第八十一章 妖族鲲鱼

黑夜之下高山静默屹立,洁白玉石铺地,灯火绚烂非常。

管事看了一眼少年,开门见山道:“船只上的侍女仆人都是特地挑选,身家清白,从小便经过专门训练,来历不明的人是不可能让其入船侍奉客人的,不然出了事,砸了招牌,毁了名声,那损失可就大了。”

管事摇了摇头,解释道:“能在州之间进行横渡的大船飞舟都是价值金山银海,这种事都是小心再小心,不会冒砸自己招牌的危险。”

少年听了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再是天人觉醒,再是生而知之,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此时面临这困境,还是束手无策。

十枚极品灵石,多少散修攒一辈子也拿不出来!

若是前世记忆中的自己,自然不会将这区区十枚灵石放在眼里,手指缝中随便漏出一点,对普通修士而言都是泼天财富。

少年愁眉苦脸,哪怕有着大修士的记忆,知晓何处有着宝库魔藏,然而这些都存放在扶桑秘地,此时在这里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干瞪着眼。

正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伴着笑声,问道:“鲲船还有多久到来?”

这笑声中充满了妩媚风情,娇柔婉转,哪怕不见人,但闻其声都让人心中一荡,三魂七魄飘飘然。

管事抬头一望,笑容浓郁,道:“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夫人是否需要购票?”

一位妇人缓步走近,约莫三十六七左右年纪,样貌甚美,皮肤白皙细腻,身子一动,胸前便颤巍巍,风韵甚佳。

身后还跟着一众侍女仆人,容貌也都是上佳,衣着华丽。

周围还围绕着许多身着甲胄的武士,身材虽不太高大,但眼神却甚是凶狠,手中紧握着佩刀。

美妇人娇笑一声,道:“票早已买好了,却是不劳管事费心。”

说罢,美妇人手上的纳戒灵光一闪,一道乌黑令牌就出现在了手中。

令牌巴掌大小,正中刻着一个大大的甲字,右下脚还刻着标志,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鲲鱼,身上灵光流转。

不一会儿,鲲鱼形体变换,化成鹏鸟,双翼展开,作怒飞状,神采飞扬。

管事看了一眼,便确定了这正是最上等的船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少年站在一旁,悄悄瞧了下美妇人,心中忽然一热。

这时便不敢细看,眼光从侍女仆人身上一闪而过,在武士的身上陡然停止。

“是扶桑武士!”

少年立刻分辨了出来,这正是天人觉醒所获碎片记忆中的熟悉样式。

还不等细想,少年眼前一恍惚,眼睛突然变得如同黑暗大海一般深沉不可测,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气息。

不过这也就是一瞬,瞬息间少年就回转了过来。

不过哪怕只有短短一瞬,还是让人有所察觉。

美妇人将目光投注在少年身上,看着他平平无奇的脸若有所思。

“你是要去扶桑嘛?”美妇人微微一笑,对着少年说到。

“是。”少年点点头。

“那倒是有缘,刚才听你似乎票钱不够?”

“是。”

美妇人轻声一笑,转头对着管事道:“他的那份我帮他付了。”

美妇人说罢,就随手从灵戒中取出十枚灵气氤氲的极品灵石,放在了管事桌上。

少年一惊,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显得有着讷讷。

“这……”

美妇人轻轻一笑,道:“相见即是有缘,就不用客气了。”

少年施了一礼,道:“既然这样,那道真就却之不恭了。今日大恩,道真必铭记在心,不敢忘却。”

此少年却正是自济阴深夜逃走,辗转奔波的餐霞宗弟子——谢道真。

鲲船还未到来,当下两人便又多聊了几句。

在谈话之中,美妇人心中越发笃定少年不是凡人,所言虽然不成体系,但却也有闪光出彩之处,甚至还知晓常人不知道的秘闻传说。

时间慢慢流逝,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有衣袂飘飘的俏丽少女,有面相忠厚木讷的中年人,也有谙于世事的耄耋老人。

正交谈着,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一声,“鲲船来了!”

谢道真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片深沉的黑暗逐渐靠近,遮住了星光月辉,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慢慢地,黑暗之中一头庞然大物逐渐显露出了它的身形,背生鱼鳍,形体如同山岳一般庞大。

鲲船逐渐下压,虽然速度缓慢,但由于体型过大还是带起了一阵狂风,哗哗作响。

谢道真忽然感觉到一股绝大的压迫感,心脏砰砰跳动。

周围的人群也都发出了惊呼声,有些人第一次见到鲲船,此时满目惊奇与震撼。

没有身临其境,永远也体会不到面临着这样会活动的庞然大物逐渐靠近,内心会是怎样的震撼和感动。

渡船也有三六九等,鲲船算不得最上等,但也是极为不错的了,价值万千,金山银海。

“这艘鲲船隶属妖族,上面的鲲鱼身上蕴含有一丝鲲鹏血脉,虽然血脉稀薄,但体型之大,负重之大,还是远游渡船的上佳之选。”一旁的管事介绍说道。

渡船有大有小,体型越大能承载的重量一般也就越多,也就越有价值。

毕竟跨域之间的远游,载客乘人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主要还是来自贸易,将一域的奇珍异宝,特产灵物贩卖到另一域,从中攫取巨大的利润。

“有的直接就承载了一座浮空城,由墨家高人设计打造,不但可以像普通城池一般供诸多修行者在其中生活,亭台楼阁都有,商铺酒楼俱全,毫无不方便之处,更是机关遍布,攻击防御皆是无匹,堪称杀伐重器。”

鲲船并未全部落下,而是离地悬空,有十数丈之高。

鲲船上有白玉楼梯自动延伸扩展,和高山渡口处的机关相连,牢牢嵌入。

谢道真随着美妇人向上走去,沿着白玉阶梯,一步一步,将身后高山平台上的喧嚣逐渐抛下。

过了几个时辰,鲲船上的装货卸货完成,白玉阶梯自动收起。

随着鲲鱼的一声嘶鸣,庞然大物再度起航,划破黑暗,转身向着远处飞去。

“定州,济阴……”

谢道真站在房间窗口前,看着逐渐缩成一个光点的仙家渡口,手中紧紧攥着一根血迹斑斑的残破碧簪,双目莹润。

第八十二章 饮血密室

当伏尘到家的时候,桌上早就摆满了菜肴,这不是唐家掌柜的安排,而是三三亲手做的。

三三平日除了照顾伏尘和修行培基筑灵章之外,也就是研究菜谱美食了。

不但有时会向着唐家酒楼上的厨师厨娘请教,甚至还买了菜谱食章,自己尝试着调味烹调。

这倒不是三三有多喜欢烹调,而是为了能让自家少爷吃到她亲手做的美食。

桌上的菜肴虽多,却不显得油腻,都是些清淡而滋补的菜,这自是为了伏尘的身体考虑了。

在考场数天,困于一隅之地,饮食难佳,又得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完成考卷,这对人体的精力有着极大的耗损。

况且在考场携带进去的食物量虽多,品类也丰富,但多是冷食,在寒天之际远远比不得热食让人感觉亲切温暖。

考试完,心情也不由放松了几分,加之美食在前,伏尘不由多用了一碗,胃口尚佳。

三三坐在伏尘旁边,看着伏尘吃饭的样子,内心感觉十分满足。

伏尘感应到三三的目光,诧异笑道“怎么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一边说着,伏尘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三三脸色有点红,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当伏尘回到书房时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白玉小瓶和精致海螺,还有被它们压在下面的精致信纸。

伏尘抽出信纸,一股淡淡的幽香就随之悄然袭来,让人精神一震。

这种幽香不是青楼楚馆中混杂的魅惑之香,而是一种淡淡的清雅之香,轻嗅之间恍惚仿佛还能听到辽阔大海的涛浪之声。

伏尘拿起信纸,漂亮好看的字瞬间便映入眼帘。

“丹药,还有用来联系的信物海螺嘛?”

……

刘府,一间幽深隐秘的密室之中。

“东西带来了吗?”黑暗中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冷冰冰的,如同死人一样。

“回老祖宗,带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沉声应道。

随后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从纳戒中掏出一个黑幽幽的小瓶,上前两步,最后慎重地放在地上。

看着黑色小瓶被完好放在地上,年轻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后退两步,回到了原地。

黑色小瓶原本暗暗静静的放置在地上,然而不过眨眼之间,黑色小瓶就不见了踪影。

老祖宗坐在密室的最里面,浑身都和黑暗融合到了一起,难以看清面容,手中小瓶泛着冷冷的微光。

老祖宗打开瓶塞,睁开嘴巴微微一吸,就见一股细小血柱从瓶中被摄出,径直灌入他的口中。

无声无息之间,没过多久,瓶子就见了底。

老祖宗意犹未尽的叹息了声,双眼微微泛出妖异红光,如同沉寂的嗜血妖魔一般,在本就幽暗的环境之中平添几分阴森恐怖。

“这次的精血怎么这么少?”猩红妖异的眼睛看向身前恭敬站立的中年人,语气冰冷而生硬。

“老祖宗,封刀卫最近似乎在调查我们摄取精血的事,为免暴露,便减少了行动。”中年人低声回道,声音中含有一丝往日不常见的颤抖和惶恐。

借着幽暗的烛火,隐约可以看见中年男子的相貌和方才的年轻人有些像,只不过显得更年长威严许多。

他的身后便是身着华服的年轻人,此时额头也是出了些许冷汗。

老祖宗眼里的红光渐渐收敛,直至消失不见,苍老的声音疑惑而冰冷,“怎么会?是谁泄露了消息?”

一股隐秘骇人的杀机从老祖宗的身上悄然浮现,带来丝丝冷意。

中年人微微低头,解释道“之前有次要得急,量又大,精血收集不足,没办法这才屠了几座村庄,事后嫁祸给了山林中的野怪。本以为事情就这样搪塞过去,没成想其中居然有一处村庄生出了怪事,自己便派灵清道人领着人去了。”

“不过灵清道人久久未归,自己再派人去查探一番,原地已经没有了丝毫痕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讲到这里,中年人微微吐出一口气,道“而后,而后我便听闻府里的封刀卫有了动静,去向虽查不明,但这总让人有点担心。”

黑暗之中久久没有声音,随后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精血一事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可再缓缓,有一事更为重要。”

这声音顿了一顿,然后继续缓慢说道“前些时日主家传来消息,近来便有长孙家的一位公子要前来龙河府城,让我们做好接待,切不可出现什么差错。”

中年人听了一惊,道“长孙家的贵胄怎么会来龙河府?龙河府城虽是府城,但也无什么珍奇之物,长孙公子来此处却是为何?”

“为何这你就无须知道了,这便是连我也不知,在这里我们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便是。嘿嘿,我到时倒要看看,有谁敢在长孙家的公子头上动土!”

“是!”中年人心里踏实了一点,沉声应了一声,转身便和身后的年轻人一同退下了。

随着两人的离去,密室中间的蜡烛悄然熄灭了,整个密室顿时陷入了完全的寂静黑暗之中。

久久之后,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摄取童男童女精血一事封刀卫若是发现了,到时又该如何?这可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虚空中凭空出现一个诡异阴冷声音,“发现了又如何?你可是离长生只差一步的天人六境修士,洪荒天大地大,有我为你遮掩天机秘术,到时随便找一处灵山大泽,或是秘境洞府,隔绝内外,谁能找得到你?实在不行,离开大周便是。大秦的黑冰台,大周的天狱,这可都不是吃素的,封刀卫在大周再猖狂再强大恐怕也鞭长莫及吧?”

“可是,我的家族和子嗣?”

“家族,嘿嘿,你才是这个家族的核心。你在,才有真正的家族。至于子嗣,你已经给了他们数百年的荣华富贵,难倒还不够嘛?也该知足了吧?现在为你牺牲一点点,难倒不是应该的吗?”虚空中的声音充满蛊惑的力量。

时间过去良久,坐着的老祖宗没有回话,只有虚空中阴冷深沉的蛊惑声音在渐渐淡去。



第八十三章 神道符诏

定州,龙河府城。

“终于到了!”

苏易青自船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此时睁开明亮的双眼,只见入目而来的依旧是漫天的星辰。

只不过星辰依旧还是星辰,普照万千,没有丝毫变幻,船下的土地却已经大不一样。

苏易青双手负后在船头站立,迎面而来的是凛冽的寒风,漆黑如墨的发丝往后飘扬,大袖猎猎作响,一时恍如神仙中人。

苏易青双目平静,往下看去,一条宽阔的大江汹涌流过,惊涛拍岸,如一条蜿蜒大龙般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往无前,纵横定州。

“好生浓郁的龙气,难怪蛟龙迭出,兴盛不衰!”

苏易青由衷赞叹一声。

蜀州和定州,一南一北皆为古时蛟龙迭出之地。

只不过蛟龙大多性情暴虐,风雨由心,动辄便是山洪爆发,河流倾覆,两州百姓皆是苦不堪言。

人族修士自是不甘心,何况蜀州还是蜀山派的立派之地,那些大剑仙们很多都是生于此,长于此,哪里能容忍蛟龙一族如此猖獗凶狠?

于是一场大战无可避免地轰然爆发。

此战延续整整三百年,江流血红,山峰断折,最终蛟龙亡者无数,恶蛟痕迹一时为之断绝。

而兴盛至极的蜀山派亦是元气大伤,战死的大剑仙不可胜数,千年后方才缓缓恢复过来。

期间还有着妖魔觑见空子,想要集结众多妖魔之力,攻破蜀山派,抢取派内的宝典灵丹,壮大己身,精进修为。

幸而蜀山派有着两仪微尘阵镇守宗门,锁妖塔震慑四方,加之太上道的维护,方才平稳度过了危机,再度兴盛起来。

不比蜀州蛟龙被蜀山派的大剑仙们斩尽杀绝,定州的蛟龙则大多被北海龙宫收于麾下,免去了杀身之祸。

苏易青怔怔看了一会儿,心中一动,一挥折扇,在半空中身化星光,没有犹豫,眨眼之间便遁入底下的滔滔河流之中。

河流湍急,星光却毫无阻碍,速度不减,径直向着目的地飞去。

龙宫外,金碧辉煌,光芒撒向周边,照亮水域,一切都显得美轮美奂。

浓郁的灵气以一种特殊的韵律淬炼着龙宫,同时部分凝聚在龙宫之旁,将龙宫周边营造成了一方小福地。

附近还有着虾兵蟹将在演练战阵,虽然修行棋短,修为还不成气候,但却是令行禁止,进退之间颇有法度,隐隐间散发出一股威慑气息。

显然这些时日并没有白花功夫,虾兵蟹将们已然熟悉了战阵,可发挥出些许威力了。

“看来经营的不错,虽然还不是真正的道兵,但却有了几分样子了。”苏易青微微一笑,赞扬道。

这倒不全是恭维之言,短短时日便能收拢众多小妖,还将他们训练成道兵雏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哪怕这些道兵雏形最终能成为真正道兵的百不存一,但对于此次争龙君之位已经可说是不小的助力了。

蚂蚁多了能咬死大象,即便修为低微,但是有着集众之法,汇集合力,便能做到许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何况随着时间日久,道兵们修为越来越高,战阵威力便也就水涨船高,能发挥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大。

敖曦身着宫裙,闻言依旧面色淡然,道:“只不过是君父荫庇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哪里比得上苏兄天资横溢,早早便掌握了星神命数。”

苏易青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说笑了,龙宫龙子龙女众多,能得正封的又有几个?更不用说此次能代表北海龙宫争一争这龙族之首的气运了。”

敖曦缓缓前行,没有再进行商业互吹,而是换了个话题,轻声问道:“不知苏兄可知这龙君之位如何争夺?”

这对常人而言是秘闻难题,难以得知,但对于苏易青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像无极星宫这类传承悠久的大势力,强的不止是门派数之不尽的强者,同时也强在经由时光沉淀所遗留下来的各种秘而不露的经史典籍,神功宝典。

一些对普通修士而言历尽千辛万苦才能得知的秘闻消息,对这些大势力而言可能只是藏书阁的那一页页写满了文字的书籍,那一卷卷刻录满图文的玉简罢了。

出身大门派的修士,不仅修炼的功法超出普通修士许多,便是这眼界见识,同样远远超过。

因此除了少数天资横溢的幸运散修,其他少有能走到最后,问鼎长生境界的。

“这个我确实知道一二。”苏易青点点头,微微一笑回道:“往常想要获得龙君之位,或者说执掌一域的神灵,不外乎这几个方法。”

“这第一便是天生神灵,机缘巧合之下由一方天地的灵气精粹所凝聚,天生便与这一方天地有着深厚联系,一举一动都能借助此域的天地之力,是为天生的神灵。”

苏易青说到这里不由就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成也此,败也此,天生神灵因这因果联系能轻松获得普通修士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成就,可却也因此被束缚,到了这个高度后,便难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敖曦赞同道:“不错,也正因此,哪怕天生神灵在神道上得天独厚,但最终还是被后天神灵盖了一头。机缘难得,人数少是一方面,这种天生的因果束缚也是另一方面。”

苏易青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眉毛微扬,转而说道:“这第二嘛,就是继承先神遗泽,若是能够得到之前神灵所遗留下来的神道符诏,也能一步登天。在洪荒界许多地方,不乏遇到山神水神遗留下的符诏,从而一步登天的幸运儿。”

“要不然的话,就只能自己一点一滴凝聚这江河神韵,化成神道符诏,这种方法耗时最久,也最繁琐。”

苏易青摇着手中折扇,自有风度。

说来也怪,虽然是在水中,但苏易青周围三尺却是滴水不进,如在陆地一般。

“这第三嘛,便是借助人道之力了。有着人皇或者朝廷册封,也能被封为神灵,借人道煌煌之力无中生有凝聚符诏。”

第八十四章 避水龙灵

虽是大河之底,但有着小型龙宫汇聚灵气,滋润周边,因此并不显得荒芜单调,四处都有着奇花异草点缀,散发着淡淡的五颜六色灵光。

“只要得到朝廷敕封,神灵自得其位之后,便能借助香火神力凝聚神道符诏,掌控调配领域内的山海之力。”

苏易青继续说着:“不过,此次为北海东海之争,想必大周官方不会参与进来吧?”

敖曦点点头,进一步解释说道:“不错,此次只有我与东流少君相争,谁最先扫平怒江众多水妖,凝聚神道符诏,建立正统龙宫势力,谁便是这一任的怒江水君。”

“稍后自然有着大周官方封敕,名录金书玉册,成为正敕神灵。”

“而我们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击败东流少君和他麾下的水族实力,压服怒江各大水怪妖魔,向龙宫和大周朝廷证明,我们才是最终的胜利者,有着能力镇守这方水域。”说到这里,敖曦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气机凛然。

苏易青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脱离藩篱门户,组建发展各自势力,然后互相攻伐,最后优胜劣汰吗?最终存活下来的,必定都是能够镇压一方的强大实力。因这不单是要在龙族内部的斗争取得胜利,更得在这过程中扫平乃至收服一域的妖王魔头,方才能坐稳这龙君之位。”

“以这样开拓疆土的方式锻炼自家的子弟,选拔其中的精英翘楚,不愧是源远流长的龙族,真是深谋远虑!”

……

伏尘房中。

“避水龙灵丹,神通丹药之一,不但内含大量灵气,更是蕴含大海一丝灵韵气机,可帮助修士凝练出避水神通符箓,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呼吸自由,乃是龙族特有的地品灵丹。”

伏尘看着瓶中的青色灵丹,不由微微一怔,随即低声笑道:“倒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小龙女。”

地品灵丹可不是大路货,更何况这还是神通灵丹,价值无可估量。

神通灵丹乃是一种特别的丹药,可以帮助修士在天人境之前便凝聚出神通符箓,使出神通的些许威力。

凝聚出神通符箓之后,不但有着护道之能,更是有着悟道之力。

譬如自己手中所持的避水龙灵丹,服食后除了可以避水,凝聚的神通符箓更可以日夜辉照,提升水行天资禀赋,使得自身契合水行,修行水系功法的速度大大加快。

“这灵丹来得正好,这下就可大大加快进度了,等取得最后一件木行灵物,就可以着手前去那个地方了。”

“顺利的话,以后自己的自保能力就将大大加强,做事也会从容许多。”

丹是青色的丹丸,即便是有着灯火烛照,表面也绽放着淡淡的青蒙光芒。

仔细一看,内中仿佛还有着无数波涛海浪翻卷奔腾,伴着海浪声若隐若现。

丹药的清香弥漫一室,沁人心脾,微微一闻,都让人感觉头脑清凉,精神倍增。

伏尘往榻上一坐,将手中的青色灵丹吞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不一会,伏尘四周就有着水雾丝丝缕缕浮现,形成一股淡淡的水雾。

虽说在冷夜,但水雾环绕中的伏尘却并不觉得寒冷难耐,相反浑身如同浸泡在清冽的泉水之中,十分的舒适。

伏尘静心感应,只见丹药化成的水行之力仿佛受到牵引一般朝着肾脏处凝聚而去。

时间不知快慢地流逝着,伏尘心念微动,沉入其间,只见青色的丹药之力汇聚到了一处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化为一道残缺符箓。

符箓渐渐隐去,欲要融入肉身血脉之中,化为其弱化的避水天赋神通。

就在这时,无边的黑海中跃出一条硕大的黑龙,一口就将空中悬浮的符箓吞去。

吞食完符箓后,黑龙身形越发凝练,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光,身上符箓灵纹一闪而逝,眼中的灵性也更胜了一丝。

“龙元所化灵性吞食了这道神通天赋了吗?”

伏尘缓缓睁开双眼,低头看着被水雾打湿的衣服,心念一动,身上丝丝缕缕烟气浮现,衣服转瞬间就变得干燥起来。

“效果还在,而且似乎比预想中的效果还要好些。”

……

定州,林夜深沉,一处人迹罕至的乱葬坟场。

阴气弥漫,虚空中浮现出一道人形黑色虚影,它闻了闻,眼中露出一丝欣喜,“嘶,是人类的味道?桀桀,这么多年了,总算又有血食了。”

此地原是一处集镇,曾爆发过一次瘟疫,虽最终为医家子弟所隔离救治,但由于事情突然,还是死了不少人。

由于天灾突然,来不及多做收拾,死去的人就一同草草埋葬在了此处,形成了一处乱葬岗。

存活的人迁移到了别处,集镇荒芜,这处乱葬岗也就彻底无人问津了。

没想到的是,此地却是一处阴气汇集之所,虽然品质不高,但机缘巧合之下还是催生出了一头怨鬼,吞噬过往路人的精血神魄。

怨鬼正高兴着,突然虚空中一道灰影掠过,张口一吸,鬼影还未来得及发出丝毫声响,瞬间就化为一股黑雾被收摄吞噬。

灰影没有停留,虚空中一晃就又遁向了远处。

周围幽暗景物一掠而过,前面有着一点火光,转眼间,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原来是一处火堆。

此时火堆旁边酒道人正盘膝冥想,另一边则有个小女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可爱极了。

空中灰影闪烁,申屠半夏惊讶地望着酒道人,此时灰影停留在他的手上,显现出了身形,却是一只有几分蛟龙气象的灰色酒虫。

酒道人睁开眼睛,低着头用手点点了酒虫脑袋,无奈笑道:“真是个贪吃的!”

看着酒虫摇头晃脑,假装晕眩的样子,酒道人一笑,道:“罢了,进去吧。”

道人身边的酒葫芦打开,灰影遁入其中。

酒道人看着申屠半夏的好奇目光解释道:“我平生也无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喝酒,这酒,便是我的大道之基。我豢养的这些酒虫,可吞食各种灵力进化。若是吞食寒冰水行之力的,便可以进化成冰蛟乃至冰龙,若是吞食怨鬼幽魂之力的,便可以进化为鬼蛟乃至鬼龙。”

“进化后的冰蛟鬼蛟不但战力强横,所酿造成的酒更是各有神异之处,十分珍惜。”

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着,映照着四周。

申屠半夏点点头,沉默片刻,望向远处问道:“师兄,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真武山啊?”

前往真武山的旅途无惊无险,甚至还挺有趣。

一路走来,荒野山中的妖魔见过,杀人吞魂,以人为血食,红尘富贵中无害的精怪也见过,如鬼灵精,或者说“鬼精灵”,刁钻古怪,狡猾乖巧,最是喜好捉弄人,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酒道人挑了挑篝火,火光亮了些许。

酒道人望着她微笑说道,“快了,快了,大概还要三月。”

半夏眼中满是憧憬,陷入了遐思。

仙家圣地,那又是什么样的景象呢?那边的树会比平时见的更大更高些吗?会有全身雪白无暇,在天际翱翔而过的仙鹤吗?

听师兄说,真武山还有两位顶级的护法神将,是很早很早就跟随老祖师成道的存在,在真武山的权威可大了,连掌门都不敢怠慢。它们又是长的什么样子呢?

女孩想啊想,伴着暖洋洋的火光,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八十五章 青玉赌坊

定州处大周北域,气候一向寒冷,哪怕此时最冷的深冬已经过去,还是冷冽非常,屋瓦上积雪处处,没有完全消融。

不过天气晴朗,熹微阳光照下,映照在青白屋瓦之间,还是带来了些许温暖。

吃罢早饭,唐福禄就嚷嚷开了,极力怂恿着伏尘和他一起去看看龙河府城今年的大商集。

“这可是龙河府城一年一度才有的大商集,各处商家云集,奇珍异宝层出不穷,听说赌石坊也会放出许多往日难见的奇石。“唐福禄眼中充满了渴望。

终究还是少年,对于热闹总是有些向往,更何况,热闹与美食总是相伴而生。

繁华喧闹的集市,同样吸引了不少平时分布在城中各地的特色美食小贩。

伏尘笑了笑,道“那好,等会我们就去看一看,满足你的心愿。“

自己清楚记得,前世就有一件木系神物在这次商集出世,最后被长孙世家的一位公子所得,补全伴生灵宝,自此开启腾飞之路,成为黄金大世的弄潮儿之一。

唐福禄兴奋得直搓手,道“在房间待了这么久,总算可以一起出去玩玩了。”

他虽然生性贪玩好吃,但也知道轻重,这些天看着伏尘认真备考,笔耕不辍,自己便也就没有过多前来叨扰伏尘,尽全力给伏尘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因此,这些天可把他憋坏了。

“那咱们快去吧。”唐福禄急忙道。

今日是放榜的样子,不过唐家又不是寻常人家,自然有着小厮守在衙门口等候放榜,随时通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唐福禄没心没肺,伏尘又胸有成竹,并不如何紧张。

伏尘收起笑容,告诫唐福禄道“玩可以玩,但也不要误了修行,还是应该努力修炼才是。”

“知道啦,知道啦。”唐福禄应声回着,内心却在嘀咕,尘哥儿是越来越像老夫子了,以后不会进入稷下学宫去做那一板一眼的君子吧?

若让一般人知晓这小胖子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嘲笑不已。

稷下学宫乃是儒道修行的至高学府,里面的学子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天资纵横,学成之后上可至天朝为官做宰,下可至学府为师为尊,身份尊贵无比,哪是说想进就能进的?

不过自小在小胖子心中,伏尘就是无所不能的,没有能不能的问题,只有想不想的区别。

更何况最近伏尘在唐福禄眼中是越发的神秘莫测,身上气息深藏,姿态却越发出众,远远超出同届学子。

伏尘看着唐福禄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不由有些无奈。

洪荒虽不太平,妖魔频出,各大诸侯国之间也有互相屯兵边境,征战杀伐之事,但于威压洪荒的大周天朝而言,却已经是承平日久,处处皆是锦绣繁华。

即便经历过一次震惊天下的换日事件,千古第一女帝手执轩辕剑,登基称帝,化唐为周,但整体还算是平稳度过,没有在这过程中折损太多实力。

因此对于享受惯了安稳日子的唐福禄而言,开开心心,好吃好喝的过这一辈也就行了。

至于长生之机,弹指千年,唐福禄清楚认识到自己的惫懒性子,从来都敢没往这一方面想。

因此修行也一向就是过得去便行,从不强求。

不过这种性格,在太平盛世还可享受宁静清闲,但将来战火纷飞,山河破裂,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不知争,不知进,是很难自大世之中脱颖而出,过得顺心如意的。

“前世你以赤子诚心待我,甚至因我而死,如今重活一世,我自不会让你步上前世后尘。”伏尘看着唐福禄,心中无奈,双目却坚定非常。

商集距离并不远,就在伏尘上次炼制星辰幡的那个坊市,烛光宝气阁和天工坊也都坐落在那里。

大街上人声沸腾,车水马龙,十分的热闹。

“人好多啊……”三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四周充满了好奇。

伏尘笑了笑,道“虽说修行资粮昂贵,寻常人家负担不起,但龙河为一地府城,交通枢纽,豪富之家同样不少,此时都闻风而动,前来此地寻求机缘,购买常日难遇的修行资粮。”

“况且商集虽说最初是修行者的集会,但时日久了以后其他商家看见此地人气,也都汇集过来,依附在周边,因此除了修行资粮外,此地还有许多其他各种各样的物品可供寻常人挑选购买,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龙河府城一年一度的盛大聚会。“

附近有很多的摊位,长两米,宽一米,摊子上摆满了各自出售的物品,摊位后面坐着一个个摊主。

市场内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有的人只从摊位上随意一扫,然后便匆匆而过,有的人驻足在摊前,凝神观看每一件物品,在手中仔细辨认,有的人有了心仪的物品,和摊主讨价还价,你来我往,整个市场都笼罩在一层繁华的喧闹当中,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唐福禄在一个摊前停下,看着上面的物品有些好奇。

“这里是商集外围,卖家都是散户,买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价格也便宜,只是这品质就不敢保证了。”唐家的老掌柜在一旁提醒说着。

他是此地的老人,条条道道都门清儿。

伏尘点了点头,看着摊位上的东西同样也是哭笑不得。

疑似是上古仙府出土的无字天经,传闻是大雷音寺罗汉留下的残破佛器,听说是神魔道宫流出的神魔指骨。

摊主极力推荐着摊上的物品,虽没有明说物品真假,但言语却十分诱惑。

伏尘不为所动,他早就探视过,里面没有一点灵气道韵,显然都是仿制,用来骗无知小白的。

“这里有几处赌石坊?”伏尘向着老掌柜问道。

“共有十三家,最大的是青玉坊。”老掌柜恭声应答。

伏尘微微点头,记忆中的木系至宝就是在青玉坊中出世。

没有在外围的小摊位过多停留,为了防止出现变故,伏尘几人径直向着青玉坊而去。

</br>

</br>



第八十六章 石坊赌局

商集的核心是各大坊市,外围则是附集而来的散户商家,因此越往里面走,道路就越发宽阔,路旁的各类建筑也越发精致美丽。

青玉坊占地广袤,里面古木参天,绿荫浓郁,还有着清澈的灵泉环绕而过,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来阵阵芬芳,仿佛一下子就进入了另一个清幽世界,将外面的繁杂喧嚣隔离开来。

青玉坊有很多重院落,石头满地,大的有数千乃至上万斤重,小的则只有几两,十分碎小,大大小小的石头放置在院落内,供客人挑选。

第一重院落,源石品质是最差的,不但表面没有半点灵纹显现,而且坑坑洼洼的,除了能隔绝神识探测这一点,完全就和路边普通的石头一样,没有半点灵异神奇。

“这种就是源石?感觉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嘛?”唐福禄随手拿起一块石头,抖了抖眉毛说道。

“这些都只是最低等级的源石,没切之前就能有奇异之处才是怪事。”伏尘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源石乃是一种天地奇石,这种奇石天然就能隔离神识的探测,让人无法得知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只有切开后才能知道其内的好坏。

因此也就衍生出了一个行业——赌石!

“听说这源石里面什么都有可能切到,是真的吗?”唐福禄一脸的兴奋,跃跃欲试。

伏尘点点头,道:“源石里面确实是五花八门,世间万物皆有可能被封于其中,等候出世。”

一旁负责接待讲解的青玉阁妙龄侍女同样点头,微微笑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源石早在很早以前就有着,据古籍记载,自源石里面既切出过神兵宝器,也出世过顶尖功法,甚至就连活生生的绝代仙子也都自神石中走出过。”

唐福禄好奇问道:“像这种活生生的仙子怎么会被封印在源石里面的?”

青衣侍女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详情,听闻源石的最初形成和太古的几次大战有关,或许就是那时候被封印进去的吧?”

“青玉坊号称龙河府城最大的赌石坊,那肯定有出过什么好东西吧?”唐福禄有些好奇。

说到这里,青衣侍女脸上不由流露出自豪的神色,伸手指向里面的院落,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我们青玉坊虽说年月不久,但切出的好东西无论数量还是品质却都丝毫不弱于其他赌石坊,甚至更甚一筹。不说别的,单说去年,就有一位豪客在里面一连买了数百块源石,最后切出了一件绝品宝器——七毒碧磷针。”

唐福禄眼睛一亮,“绝品宝器?”

青衣侍女道:“这还不止呢,要说我们青玉坊最出名的,当属七十三年前切出的一部无字天书,其中藏有可传承的长生境秘法,价值无量!”

“也正是那一次,让我们青玉坊自诸多赌石坊中脱颖而出,成为首屈一指的大赌石坊。”

伏尘眼神平静,拍了拍唐福禄的肩膀,道:“去里面吧,这里没什么好东西。”

这里摆放着的都是最次等的源石,不是不能出好东西,但出好东西的概率极低,与其在这里大浪淘沙,还不如进入核心院落搏一搏。

而且,记忆中那件神物的出世极具传奇性,就是在核心院落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要不是那处院落只逢商集才开放,自己怕打草惊蛇,徒生变故,早就前去收取了神物,完成五行中最后一行的奠基。

青衣侍女又开始领路前行,穿过一重重院落,最终到达最核心的院落。

此处院落古木参天,颜色各异的奇花珍草点饰其间,大大小小的石料散落在四周,如怪石假山一般,高低错落,还有清泉潺潺流过,十分幽雅宁静。

院落中也有着不少人,或聚拢成堆,或孤身一人,此时都在仔细端详着面前的源石,感觉到伏尘一行人进来,只有少数人抬头望了一眼,随后也就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分辨着源石中到底是否有宝物存在。

谁的灵石钱两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里的每一颗源石品质都超出外面院落中的源石许多,因此价格也是居高不下,价值不菲,自然疏忽不得。

“伏公子?”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伏尘抬头一看,正是在府君府前遇见过的刘真。

伏尘微微点头,算是见过。

刘真身边围了几人,此时见着刘真声音,不由都抬头看来,乍见伏尘便觉愧然,那种安然雍容姿态令人心折。

他们都是府城里各个世家的子弟,出身不凡,眼光也高,但此时见了伏尘却都感觉自叹不如。

不过见着伏尘身上干净素雅却丝毫不显豪华的衣物,心底不由又升起一丝轻视与嫉恨,“寒门子弟?”

“我们的赌局正要开始,不知这位公子可有兴趣要参与我们的赌局?”一位脸上布满麻子的男子看着伏尘说道,目光有点不怀好意。

“什么赌局?”伏尘问道。

“每人各挑一块源石,切开看其中物品价值的大小,物品价值最高的则为赢家。赢家通吃,可以得到其他人的物品。”刘真在一旁解释道。

“不必了。”伏尘摇摇头,他可不想作弊欺负小孩子。

“不必?我看不会是不敢了吧?”麻子脸男子讥讽说道。

他倒不是和伏尘有什么仇恨,只是因为相貌原因,一向仇视长得好看的美男子,此时见伏尘姿态出众,出身又不及自己,心中不由就有些不忿,想要落一落伏尘的面子。

刘真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说话。

伏尘扫了他们一眼,不由有些无语,本想放过他们一马,没想到居然赶都赶不走,直接道:“既然如此,那这赌局便算我一份。”

几人的话语顿时便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刘真一行都是府城有名的世家子弟,本来就引人注目,这时再加上见之不凡的伏尘和有趣的赌约,不少人这时都被引起了兴趣,纷纷都望了过来。

第八十七章 五岳真形

“那就请在场的诸位做个人证,到时候无论谁输了,可都不准耍赖。”麻脸男子向着四周拱拱手,说完便挑衅似的看了眼伏尘。

这里的源石虽说都昂贵不菲,但还是有品质的差别。

像伏尘这样的,能买得起一块便已经是艰难,怎么可能如他们一样精挑细选,优中选优。

“自己赢定了!”麻脸男子看着伏尘,心中自信非常。

伏尘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了庭院旁的一处水池。

水池很干净,清澈见底,底下铺着一片白石,透明的水流从中渗出,薄薄的水雾如轻纱笼罩着湖面,宁静而幽美。

水池的中间有一座小巧的假山,造型别致,浑身被绿绿的苔藓包裹覆盖,有一种沧桑古老的美感。

伏尘走上前去,从池底随意捞出一颗白石,放在手心,细细观摩。

白石表面莹润光滑,这是无数年被水流冲击和浸没所形成的美丽。

但再美丽,依旧改变不了这是一颗普通石子的事实。

它,连源石都不是。

“寒门就是寒门,连什么是源石都分不清,真是笑死人了。”麻脸男子在一旁嗤笑,他们先一步到来,此时早就有了心仪的源石。

“果然没有半点气息漏出。”伏尘默念着,将白石随手丢入池中。

“叫人将那块源石搬出来。”伏尘指了指池中心的碧绿假山,对着青衣侍女说道。

“这……这只是观景用的假山啊。”青衣侍女有些犹疑。

伏尘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叫人将其搬出来即可。”

“是。”青衣侍女微微躬身。

客人为大,只要不是过分无理的要求,青玉阁都得尽全力满足。

庭院外站着力士,此时就入了院,遵循吩咐将假山从池子里一齐用力搬了出来,放在地面上。

这石头有千斤之重,奇形怪状,十分惹人注目,周边人都望了过来。

“这人搬动假山干嘛?”

“不会是想切这块假山吧?不过这连源石也不是吧?”有人目光诡异。

“源石是源石,不过明显却不是什么好源石。这种裂胆石,不过废石而已。”一位眼尖的客人摇着头说道。

旁边的人也是纷纷赞同,裂胆石说是源石,但其内胆已裂,全身上下千疮百孔,布满着裂纹,精气全部流失殆尽,怎么可能有好东西出现?

只不过因为其虽千疮百孔,但却自有着一种残缺美,所以才会被放入庭院之中,做个观赏的奇石。

“怕是穷疯了吧?胆裂石也想开出好东西来?”麻脸男子觑见伏尘动作,轻蔑的扫了伏尘一眼,微微冷笑。

他心中只当伏尘想要破罐子破摔,随便挑选了个最破烂最不值钱的源石来赌,这样输了也输不了什么。

“算计是好算计,不过就这点心胸气量,怕是日后大事。生的一副好皮囊,原以为是个寒门人杰,却不过是个唬人的空架子。”刘真同样摇摇头,自以为看穿了伏尘的小把戏。

“我这还有点灵石,要不,我们重新选一块吧。”唐福禄凑到伏尘身前,悄悄地说道。

输钱事小,丢脸事大,他可不想伏尘被别人落了脸面。

“放心,我自有把握。”

伏尘转过头,拍了拍身前的假山奇石,向一旁等着的刘真等人说道“就这块了。”

刘真等人早来一步,此时也都相好了各自喜爱的源石。

“没人的话,我先来抛砖引玉了。”麻脸男子看向周围,首先道。

“请源师傅切石。”麻脸男子见无人反对,当即便说道。

“好。”一位老人从旁边走了过来,他是这间庭院的源师傅,解石技艺在青玉坊中也最是高超。

麻脸男子选的石头不大,只有人头大小,但其表面光滑,而且还有着一天天灵纹浮现,隐隐汇聚成山岳祥云形状,品质在这庭院中也可说是相当不错。

小刀在源师傅的手中快速翻转,破碎石屑飞舞,一层层的石皮被迅速剥落。

很快,一抹光华就闪耀开来。

“出东西了,出东西了!”四周的人群有些骚动。

随着源师傅娴熟的解石动作,不多久,源石内部的物件就彻底呈现在了大家眼前,是一方玉佩!

玉佩通体晶莹,上刻五岳真形图,流光溢彩,灵气盎然。

“是五岳真形佩!”有人惊叫。

“不错,虽然不是五岳大神亲手刻制的神佩,但观其品质,也必然是长生境的大能修士所炼制,有着一丝五岳神韵,价值不菲!”

“有二十四道天罡禁制,居然是上品真器!”诸人都是眼热。

麻脸男子欣喜异常,甚至有些晕眩,脸上挂满了笑容。

别看他选的是品质不错的源石,但赌石这个东西本质就是个赌字,你不切开,永远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别说他这块了,就连公认的神石都有切出来里面空无所有的情况。

麻脸男子机缘巧合之下曾得到过一位地师遗留下的手记,里面记载了一些辨认源石的技巧。

内容虽然不很精深,但却足以让他在府城的同辈之间脱颖而出,甚至在府城中也都有了些名气。

不过即便如此,选中的源石里面什么都没有这种情况也是多的很。

赌石这种东西,看的不仅是眼力技巧,更看天命时运。

接下来切的是其他世家子弟的源石。

他们挑选的源石也都不错,但可惜幸运却并没有降临,除了刘真选的源石出了一方宝器级的灵砚之外,就再也没出过什么好东西了。

不过赌石本来就是如此,博的就是一个机会。

一刀天堂,一刀地狱。

一刀下去,身家翻百万千万倍者有之,家产耗尽,家破人亡者亦是有之。

不过对他们而言,享受的更是其中挑选和解石时的乐趣,至于得到什么宝物,倒并不存什么奢望。

麻脸男子喜笑颜开,对着周围拱拱手笑道“承让了,承让了,看来今日却是我胜了一筹。”

“慢着,怎么就你赢了,我们的还没解呢。”唐福禄站了出来,十分气愤。

三三也是瞪着眼睛,气鼓鼓的看着他们。

“就你这破石头,还想开出什么好东西?何必耽误大家时间。”麻脸男子冷笑。

“罢了,罢了,既然伏兄想开,那便让他开吧。”刘真笑着说道,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请源师傅动手吧。”伏尘目光平静,语气波澜不惊。

源师傅叹了口气,想要劝阻伏尘,不要做无用功,但想着自己身份,只好再次动手,分解源石。

“嗤嗤……”

石皮簌簌坠地,大量的石屑粉末堆积在地上,很快,伏尘挑选的裂胆石就被肢解了大半,只剩下人头大小的一块石核。

“果然,废石就是废石。”

“还真以为这块石头会有什么奇特之处呢。”周围人纷纷摇头感慨。

“且慢,这块源石我要了。”一个声音突兀的在庭院中响起。

第八十八章 撑天神物

庭院里原本议论纷纷,这时听见声音都转过头去望去。

只见庭院入口处进来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颜貌端正,淡金色的眉毛分外显眼,此时如众星拱月一般,被许多人环绕在中间,与众不同。

“这是谁呀?居然要出钱买这块废石?”

“是啊,不会是特意找来的托吧?”有的人目光狐疑。

“嘘,禁声!你不想活啦?”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小声警告道。

“怎么了?”此人一脸迷茫,疑惑问道。

“你仔细看看,他旁边的是谁?”同伴目光,轻声道。

“嘶……是刘府家主和刘大公子!”

“其他的人也都是刘府中的头脸人物,在整个府城都有着名气,此时居然都聚集在那个年轻人身边,以其为首!”四周人都是一脸惊讶。

刘府在龙河府城属于顶尖家族,能和家主谈笑往来的一般也都是各大家主甚至一府之君,哪里见过其如此低姿态。

刘真见了也是讶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父亲……哥哥……”

“这人究竟是谁?面子居然这般大?”人群中议论纷纷。

“难道是他?但是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在我们这里?”一人突然惊叫出声。

“这人到底是谁?”周围人都是好奇。

“十二世家之一——长孙世家的公子,长孙南星!”有人说道。

“就是传说降生时手握宝珠的长孙南星?”

“灵珠伴生是祥瑞之兆,天资必然不凡,又有着长孙世家倾力培养,将来必成长生大能!”

“这是犬子刘真。”刘府家主向这边望了几眼,轻声在长孙南星身旁说道。

长孙南星点点头,随意瞧了两眼,没有太过注意,而是径直将目光落在了伏尘身上。

“将这块源石卖给我,我会给你很满意的报酬。”长孙南星转头望向场中只有人头大小的源石,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悸动,缓缓说道。

“父亲所说的机缘便是这个吗?能够帮我将神珠洞府稳定下来的宝物?”长孙南星心底暗道,眼底闪过一丝火热。

伏尘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此物不卖。”

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中的五行自己已成其四,只差这最后一行——木行就能彻底奠基成功,再无阻碍,怎么可能后退一步,将眼前的机缘送予他人?

至于得罪长孙家?虽然前世受限于身份地位,不知道大周高层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动,但印象中长孙家的下场最终可不怎么好。

“继续开。”伏尘对着源师傅说道。

“稍等一会。”刘府家主上前走到伏尘身前,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嗯?”伏尘望向刘府家主,眼神幽深。

“我是刘府家主,在龙河府城虽说不是数一数二,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源石没开之前,神仙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即便有着好东西,也不一定就适合于你。”

刘府家主抬起眼皮细细打量着伏尘,看衣着并非什么世家子弟,心中就有了措辞,顿了顿便接着说道:“难得长孙公子喜欢,只要你愿意割爱,行个方便,我以刘府的名义保你在龙河府城之内安乐一生,富贵不愁。”

伏尘微微眯起眼睛,依旧摇摇头,坚定地道:“不卖。”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识相,自然有你的好处,要不然……”刘府大公子听见伏尘拒绝,这时上前几步,含着冷笑道。

伏尘没有理会他的威胁,直接向着源师傅说道:“继续开。”

源师傅应命,擦了一把汗,锋利的小刀再度流利翻转,片片碎石屑掉落在地上,人头大小的源石随着时间逐渐变小。

“源石都只有拳头大小了,怎么还没有切出东西?”有人暗中低声问道。

“难道是长孙南星看错了?不会吧?”

“这也说不准,又没见他用过源石秘术,说不定真只是心血来潮,一时感兴趣呢。”

麻脸男子听的心中暗喜,不由松了口气。

伏尘若真的切出比他还好的宝物来的话,那他就要将五岳真形佩拱手相让,错失今日的大机缘。

刘真见源石越来越小,始终没有出东西,心底也有些幸灾乐祸。

众人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石屑飞舞的源石。

“咔嚓。”

源师傅切开一条裂缝,一抹动人的莹莹绿色,绚烂夺目,顿时映入眼帘。

“切出宝贝来了!”

与此同时,石核内旺盛的精气勃发,虚空中一颗巨大神树的虚影一闪而逝,一股充满勃勃生机的清新气息抚过庭院逝,让人心旷神怡。

“是建木树种!”一人惊叫出声,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心中砰砰直跳。

“怎么可能?”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

建木是太古洪荒的撑天神木,天地之柱,巨大到难以想象。

其树种可以栽种到洞府之内,稳固洞府,汲取并且净化灵气,珍惜无比,堪称绝世稀珍。

可惜后来建木崩断,其树种亦是存世稀少。

出现一颗,便是长生仙人都要眼热,没想到居然在龙河府城这种小偏远小地方能够出世一颗!

长孙南星亦是欣喜无比,“自己伴生先天灵宝——定海神珠,这是天运。可惜神珠内的空间损坏严重,充满着可以撕裂万物的空间风暴。自己虽依靠着伴生的关系掌控着灵珠,但却始终难以利用。有了建木树种,就能对神珠进行开发利用!”

伏尘伸手取过树种,放在手心细细观摩。

建木树种入手有些沉重,虽然不过拇指大小,但却有十数斤重,表面还有着细小玄奥的花纹,闪烁着最纯粹的绿色神芒。

“如果你献上树种子,我允你归顺于我,跟随在我身边,为我做事。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于你。日后,你若有天资,我会提供充足资粮,助你入长生境,享万载寿元。若是才能不足,我也保你和你的家族荣华富贵,恩泽五世不斩。”长孙南星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火热,对着伏尘平静说道。

“现在,给我一个答复。”长孙南星望向伏尘,心中自信非常。

第八十九章 风云骤起

天光坠入庭院,奇石兀立,小池幽静,水光石色交相辉映,斑驳影子碎落一地,静幽非常。

围在四周的人没有说话,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的轻微了些,生怕破坏了此时的平静。

这个条件可说是很优越了,一个可以成为长生神仙的机会,一个家族五代不衰的机会,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难以得到的。

而现在,这个选择就摆在了伏尘面前,一个诱人的选择。

院子寂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伏尘的回答。

伏尘静静看着他,星眸闪亮,面色不改,淡淡说道“谢过长孙公子的好意,不过此物为我修行所需,自有用处,还请见谅。”

长孙南星神情微变,庭院中寒风隐隐,瞬间一片肃杀之气,十分压抑。

虚空中隐隐有一股无形压力传来,空间凝固如一方小天地,伏尘站在那里,身子沉重如山岳,迈不开步伐。

摄人心魄的气息弥漫,如同被凶兽盯住一般,强大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隐约间,伏尘见到一尊三寸高的彩色小人站立在虚空之中,手持一支玉笛,放在嘴唇前,悠扬的缥缈仙音不断流淌而出。

乐曲鸣奏,天地一时都为之失色!

“做我的仆人吧,臣服于我!”长孙南星眼眸清澈,神色自信,想要以神识奏曲压服伏尘。

兰陵长孙以乐道闻名天下,其音乐可以调动人的情绪,不知不觉中就使人归化,臣服于他们麾下,为其效力。

伏尘冷笑,眉心闪烁,魂海内帝星一点紫光闪耀,化为一尊紫衣天帝,神辉笼罩,星光流动,手持一方九龙大印,尊贵无比的帝星气息弥漫,直接横跨虚空向前杀了过去。

虚空中两道神识交战,如同神祇降临尘世争斗,轰鸣声起,光华弥漫,战斗十分激烈。

“此人是谁?居然可以和长孙世家的公子相持不下,莫非也是哪个大家族出来的子弟?”诸人都是惊骇。

伏尘微微皱眉,他所修行的《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并不弱于长孙世家的神功宝典,甚至还要超出。

但相比长孙南星这种自娘胎里就经受道音仙乐教化,一路也都是天材地宝吃喝不愁的世家大阀子弟而言,修为进境不免还是弱了一筹。

若不是自己根基扎实,底蕴深厚,怕是早就支撑不住了。

仙乐渺渺,紫衣天帝身形渐渐变得虚幻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破灭。

长孙南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仙乐越发激昂。

仙乐如刀,虚空中现出缕缕透明波纹,速度飞快,向着紫衣天帝切割而去,要将其完全埋葬在这方小天地之中。

就在这时,伏尘心中一动,耳边隐约响起一声细微龙吟,一缕龙气伴随着万民念力降临到伏尘身上,消失不见。

“这是府试放榜了。”伏尘心中明悟。

紫衣天帝得大周龙气和万民念力相助,点点星辉凝聚,身形一下就变得凝实起来,紫气绕体,威严无比,手中的九龙帝印宛如实质,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辉。

伏尘心神牵动之下,紫衣天帝手中大印腾空而起,上面九龙缠绕,紫芒流动,星辉灿烂,散发着亘古而久远的尊贵气息,向着虚空中的彩色小人直直压去。

漫天的星辰光辉交织,星辉灿烂,大印降落,如同神山降临碾压,铺天盖地,无可抵挡!

“轰!”

大印打在彩色神人身上,发出一声巨响,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彩色小人当场被拍成粉碎,散化成一点点的彩色光辉。

伏尘眼神冷冽,还不等崩碎的彩色光辉动作,大印上的九条真龙横空盘舞,龙吟一声,九张大口一张就将彩色光辉一吞而尽。

“啊……”长孙南星大叫一声,头疼欲裂,脸色雪白。

神识破灭,对他也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长孙南星脸色阴沉,他本来只想给伏尘一点小教训,没有施展全部的实力,没想到反而吃了个瘪,丢了脸面。

许多人看着这一幕,都不由变色,脸色发白,内心被惊住了。

这场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能想到,龙河府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居然能够战胜长孙南星。

“我给过你机会,你却没有把握住!”

长孙南星心中发怒,杀机涌动,额头处光辉闪动,完整的神魂就要遁化出来,携带本命灵宝——定海神珠,将伏尘彻底碾碎。

伏尘神情微凛,魂海中的万墟神镜光华绽放,道韵法则凝聚,只要心神一动,就能显化出来,发出惊天一击。

局势剑拔弩张,下一刻就要发生大战!

就在这时,府城中有几道目光投注了过来。

堂皇正大的府衙,戒备森严的封刀卫所,香火缭绕的城隍庙……

无形的法网收缩,隐隐镇压着一切不法。

府城居民百万,一旦控制不慎,争斗波及普通百姓,就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县城府城这等治所之心,人烟稠密,不可擅自开启战端,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当然,这是大周的规定。

在一些小国,国力衰弱,妖魔纵横,纷乱四起,别说在城中大打出手,甚至有时还会引发“天倾之祸”,死伤无数。

感受着一些目光中的隐隐警告,长孙南星冷哼一声,额头神辉散去,只得暂时吃下这个哑巴亏。

望见长孙南星动作,伏尘念头一转,紫衣天帝和九龙帝印化为一道流光,重新遁回到魂海之中。

风抚白衣,衣摆轻飞,伏尘转身离开,三三和唐福禄紧随其后。

“你会后悔的。”长孙南星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伏尘,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像是个正在盯着猎物的老虎,淡漠说道。

这话说的平淡,但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冰冷的刀锋般让人身体微寒。

建木树种是长孙南星成道之始,有了它,长孙南星便能稳定神珠空间,衍化诸天,将自己伴生的神珠彻底利用起来,他不可能放手。

刘府家主摇了摇头,神情微异,感叹伏尘何等不智。

本来可以借此机会攀附上长孙家的大车,平步青云,甚至成为长生神仙,结果反而恶了长孙家。

这下天大的机缘,也都转变成了滔天的祸患。

这都是感想,转瞬即逝,刘府家主看着长孙南星低声说道“公子放心,我们必定助公子取来此宝。”

“最好如此。”长孙南星目光幽幽看向伏尘远去的地方,沉默不语。

“建木树种,还有他……有点意思。”长孙南星眼瞳微缩,无声吐了口气,同样转身离去。

阵阵风掠过,庭院内一片死寂,周围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看着眼前这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龙河府城的风云,势必要被搅动。

就如同平静湖面被丢下一颗石子,注定要泛起许多涟漪,不知何时才会平息。

麻脸男子注视着伏尘的背影,脸色雪白,心中满是苦涩,现在已经是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赌。

若没有这个赌,他即便不如伏尘这般滔天好运,但也能收获一件价值不菲的上品真器,成为一个幸运儿。

而现在,上品真器被伏尘带走,自己买源石花了大价钱,结果不但没得到便宜,反而成为众人眼中的送宝傻瓜。

至于赖账,连长孙公子的面子都敢不给,并且和其争锋相对的天骄,自己哪敢赖账。

麻脸男子哭丧着脸,叹息着自己的不幸,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个耳光。

第九十章 洗髓斩鬼

寂静黑夜。

屋内点燃着香炉,香烟缭绕,起着静心凝神,辅助修行的作用。

案上的青花瓷瓶中插着一束梅花,粉色如霞的花瓣悄然挂在枝头,清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

梅花以韵胜以格高,临霜傲雪,有君子之性,向来是雅室清供中的上品,为儒道读书人和修道者所爱。

伏尘盘膝而坐,手掌一翻,建木树种浮现出来,灿烂光华绽放于手心。

“论修为我不如长孙南星,若不是逢着放榜,恰好有着龙气和万民念力相助,我也不能让他吃下这个闷亏。”

“虽然恶了长孙南星,但得了这枚神木树种,却还是值得。”

“五行之基,多番筹谋计划,今日终是要完满了。”伏尘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喜色。

思及此,伏尘一口将建木灵种吞下,旋即静静闭目,默默运使《青帝不灭经》。

“肝为木神所在!”

瞬息之间,大量的木行灵气就如大江大河般自建木灵种之中奔涌出来,自然而然便向着肝脏处汇聚沉淀。

伏尘平心静气,心神沉入其中,就见着来到了一片碧绿无边的草原,这是海量木行灵力的显化。

此处奇花异草遍开,草木峥嵘,直入云天,所有的事物都显得无比高大,带着一股蛮荒原始的气息。

在草原的中心,有一缕生机勃发,不断生长。

伏尘意识一恍惚,就仿佛遁入其中,化为一颗潜藏生长的种子。

春雨,夏日,秋风,冬雪……

苍茫大陆上,四季轮转不休,种子历经不知道多少年,最终破土而出。

时光岁月冲刷,一颗小小的树苗渐渐成长,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它庞大的根茎深深没入地下,树干如山岭一般巨大,一眼望不到边,上面闪烁着点点乌光,如墨玉一般晶莹灿灿。

树冠碧绿茂盛,上面挂满绿莹莹的叶子,绿华冲霄,闪着夺目的光彩,将整片天地都笼罩在朦胧的光辉之中。

万古长青,撑起一片天!

时光悠悠,万古冲洗,瞬间仿佛就是永恒……

人的意识,在这无止尽的时光风雨中渐渐变得淡漠,忘记了自己是谁,要从哪来,到哪去。

这时伏尘浑身光芒闪烁,心火,脾土,肺金,肾水……

火海之中,一尊蛮荒大神的身影浮现,兽头人身,脚踏火龙,火焰熊熊燃烧萦绕周围,正是火神祝融!

大地之上,一只巨大的麒麟瑞兽奔腾,周身土黄色光芒闪烁,极为神异。

皓白世界中,一柄造型古朴,通体散发凌厉杀气的仙剑浮现,剑身白光微微闪烁,气息令人心惊。

深沉黑海之中,一头弯角峥嵘的巨龙一飞冲天,纯黑的龙身上光芒流动,尊贵而冷寂,如同深渊,令人心悸。

红黄白黑四色光芒流转,最后终有一点绿芒生出,放出璀璨光华。

五行轮转相生之下,绿华越发炽盛,向着筋骨不断涌来,滋润,更新,养育……

“内壮最后一境——洗髓境!”

伏尘微微一晃神,意识就清醒了过来。

“这五行奠基最难之处在于如何搜寻到天地灵物,用的灵物越好,奠的根基也就越扎实,最后化生出来的法相也就越强大。”

“然而这最凶险之处则在于降服灵物之内的意识。灵物越好,其中蕴含的意识也就越强横,若是不能压服,被反客为主都有可能。”

“建木神树不知存在多少个年会,它的一点意识,哪怕只是被封印在源石中一点残存意识,也足以将修行者同化,甚至沉浸在虚幻时空之中,被冲刷成无知无觉的植物人。”

伏尘面容平静,意态闲适淡然。

“不过我先前已经压服过四道灵物的意识,将其化为己用。这时对付这最后一道,有着前面灵物意识的相助,便是摧枯拉朽,如同顺水推舟一般容易。”

伏尘吐出口长气,眼中五色光芒流转。

“修行需要花费大量资粮,《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的奠基自己可说是十分奢侈,用的全是珍惜无比的顶尖灵物。”

“祝融精血,五色封土,诛仙剑元,祖龙龙元,建木灵种……这些灵物别说寻常修行者,便是对那些世代簪缨,阀阅显赫的大世家而言,都是难以搜寻到的珍稀至宝。”

“自己以此奠基并不会完全消耗其中精元,大部分还是沉淀在身体当中,作为底蕴资粮,未能利用。”

“奠基完成后,有着前世修行的经验,再加上充沛的资粮,自己后面修行速度就能大大加快,一马平川。”

伏尘眸子深邃非常,带着一丝思索之色。

正沉思着,房中突然间空气一滞,一股冥冥中的力量就笼罩了整间屋子。

“隔断气息和空间的锁域符!”

伏尘目光一动,视角疾落一处,一只小小的纸人从窗户缝隙中飘了进来。

一落地,纸人便化为一只丈许高的厉鬼,青面獠牙,浑身黑气缭绕,身形几乎充满了整间屋子。

厉鬼眸子血红,如两团燃烧着的火焰,五爪巨大而枯瘦,手臂一弯,直直向着伏尘捞去。

一股阴厉之气扑面而来,伏尘眸子中一缕精光一闪而逝,人剑交感,持剑而起,几乎是刹那间,踏步欺身直上。

一道白光一闪而逝,咫尺之间,锋锐无比的诛仙剑器瞬息就将厉鬼斩为两截。

“噗!”

没有鲜血,厉鬼身形消散,丝丝缕缕的阴邪煞气被诛剑仙器汲取吞噬,只剩地下被斩成两半的五颜六色纸人。

伏尘这些时日研习三坟五典,通读道藏,修身养性,前世转战杀伐的戾气也渐渐化去,姿态越发从容,带着出尘的味道。

但历经千百次杀伐磨炼出来的战斗技艺却是依旧铭刻在心中,半点没忘,甚至还化去了一丝急功近利的烟火气,越发显得超凡脱俗,技近乎道。

这时使用出来,却是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丝凌厉的美感。

伏尘面色冷峻,眯着眼睛看着地上的纸人,一丝杀气就浮现而出,“是谁要害我?”

第九十一章 血篆玉书

黑夜深沉,一片漆黑中冷风呼啸,苍凉幽寂,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昏暗的灯光照不亮一室,幽幽暗暗之中隐约显出一个枯瘦精干的身影。

“嘿嘿,建木树种……马上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辛苦挣扎求存多年,总算有个翻身的机会了。”

枯瘦老人阴冷一笑,脸上皮肤褶皱如树皮,目中跳着贪婪的幽光。

幽幽灯火之中,老人面目阴鸷,半边脸上布着小蝌蚪似的细密黑色符文,散发着诡秘阴冷的神秘气息。

“噗!”

枯瘦老人惨叫一声,头猛然一低,身体仿佛受到重击,口中就吐出一大口带着腥臭鲜血来。

“居然灭了我的大鬼!”枯瘦老人面容扭曲,声音凄厉痛苦。

这灵纸大鬼乃是他偶然所得,不但有着天人境第一重的实力,身躯更是坚若法器,刀剑难伤。

得到之后,单单为了祭炼它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向来珍之重之,视为倚仗底牌,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人给诛灭毁坏,实在是令人心痛气郁。

“可恨!”枯瘦老人目中闪过一丝怒火。

正恨恨想着,门口突然吱哇一声,一位翩然少年持着剑转身进来。

“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枯瘦老人脸上变了颜色,心中惊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是你。”伏尘目中青光莹莹,魂海中的万墟神镜光芒流转,冥冥中就生出感应。

伏尘神情不变,目光幽然,带着一丝冷光,持着剑扑身而上。

枯瘦老人见了不惊反喜,后退两步一招手,一道黑幡就在虚空中浮现。

这时心念一动,刹那间阴风阵阵,滚滚黑气如潮,不少厉鬼浮现其间。

“去!”

枯瘦人影口吐咒语,驱使着群鬼上前。

“好纯粹的气血,吃了他肯定能让我进阶。”黑雾掩了身形,一鬼贪婪大笑。

伏尘浑身气血纯粹蓬勃,对鬼物妖类来说便如人形大药一般,吞之则实力大进。

“不,他是我的。”另一鬼大叫道,内心充满了渴望。

“桀桀……谁抢到就是谁的。”

影影绰绰的厉鬼发出阴阴鬼笑,卷着浓浓阴气,铺天盖地向着伏尘一齐扑了上去。

电光一闪,伏尘扑身向前,整个人如影随形地向着枯瘦老人袭击而去。

“嗤!”

众鬼啃咬而下,伏尘身上却浮现一层白光,五岳虚影隐约浮现。

“啊!”

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声响起,飞扑过去的众鬼如遭雷击,身形顿时变得虚幻,四周的阴煞雾气也都淡化了许多。

《抱朴子》曰:“凡修道之士栖隐山谷,须得五岳真形图佩之。其山中鬼魅精灵、虫虎妖怪,一切毒物,莫能近矣。”

五岳真形图又称五岳大灵图,含有五岳神山灵韵,佩之渡江入山,则一切魑魅魍魉、山精、水怪等全部隐遁,不敢加害。

“五岳真形佩?”枯瘦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同时也闪过一丝贪婪喜色。

对他这等散修来说,能有一件宝器都是珍惜,更别提有着二十四道天罡禁制的上品真器,那是难以奢望的宝物。

伏尘神色波澜不惊,踏步上前,全身五色光芒隐隐,周围的一圈白光涨大了一圈,显得越发威严堂皇。

房中阴气顿时被一扫而空,诸多阴鬼都是连连退却,恐惧徘徊不敢上前。

“一群欺软怕硬的孬货!”

枯瘦老人见此冷哼一声,半边脸上的黑色符文蠕动,张口就吐出一道黑气。

黑气化形,一只磨盘大小的鬼脸就在身前凝聚了出来。

鬼脸上阴森森的火焰升腾,充满着死亡和怨恨的味道。

鬼脸一出现,整个房内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靠近鬼脸的地方甚至隐约凝聚出了些许灰白霜花。

鬼脸扑向伏尘,甫一接触,就化为一团灰黑的阴火灵焰,如附骨之疽般在白色护罩上无声燃了起来,缓慢而坚定。

“这种火焰……”

伏尘目中精光一闪,感应到白色护罩光芒微微一黯,很快就要破碎开来。

伏尘眸子中闪过一丝杀意,紧盯着枯瘦老人,全身沐浴着火光,不闪不避,直驱向前。

枯瘦老人心中发寒,脖子上带着的一只森白兽牙挂坠表面暗华闪过,激活了符文。

一道黑雾凝结形成的盾牌在虚空中显现,通体泛着黑铁光芒,有一股阴冷肃穆的坚稳之意。

“杀!”

伏尘眼神冰冷,飘然上前,耀目剑光一击,挡在面前的盾牌应声破裂,丝丝阴气被诛仙剑器汲取化去。

在枯瘦老人惊恐的目光当中,一道雪白剑光一闪而逝。

枯瘦老人脸色变得苍白,浮现出绝望之色,旋即惨叫一声,一大蓬血花就从身上冒了出来。

砰!

枯瘦老人只觉身上力气一下抽空,身体如破麻袋一般倒在地上,鲜血不断流了出来,淌成一片。

伏尘面色淡淡,一双目光有若星辰,没有一点生死大战后的惊心动魄。

前世血雨腥风闯过,又什么没有经历过?

这种袭杀,不过平常罢了。

搜寻了下战利品,有一道阴魂幡,一只雪白兽牙挂坠,一块玉质符版,还有一叠符纸,以及几张记载游历见闻的普通草纸。

阴魂幡可汇聚阴气,容纳众鬼,汲取生灵血气而强大自身,是下品宝器,内含三重地煞禁制。

可惜被伏尘身上的五岳真形佩一照,却是元气稍损,要想恢复往日威力,非得吞噬生灵精血,汲取到足够的煞地阴气不可。

雪白兽牙挂坠是防御之宝,绝品法器,可凝聚阴铁盾,不过一天只能用一次,用完之后就必须放置在黑夜之中汲取足量阴气才能再次使用,。

玉质符版上面刻着一幅百鬼啖魂观想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血色篆文,充满着血腥暗黑的玄妙气息。

“《百鬼啖魂经》?”

这功法伏尘也曾听闻过,数百年前有一位散修百鬼道人,仗着一身精湛道术役使凶厉百鬼在县府之间杀人越货,啖魂噬魄,一时逞凶。

后来被官府通缉,派人击杀,最后消失于怒江河畔,这功法同样遗失不见,没想到却是出现在这里。

“这功法最高可修炼至天人境第六锁,虽然不能破入长生,直入大道,但也算是不错的撼天级宝典。”

“可惜太过残破,即便勉强入了门,前路也被限制得死死的,更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伏尘摇摇头,将刻着功法的血篆玉书丢进万墟神境中的须弥空间。

符纸都是符鹤符马一类的通讯通行之物,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在需要用时却极为方便。

根据枯瘦老人的游记所言,他本是怒江一条支流旁的普通渔户出身,一天偶然在江中捕上来一只周身泛着血色光芒的大河蚌。

他心知有异,将大河蚌剖开之后,里面居然有一份血篆玉书。

这玉书虽然残破不堪,上面的观想图同样也是残缺不全,但靠着长年累月的摸索,加上本人命格属阴,契合功法修行,又辅以玉书上取巧走捷径的法子,居然也被他生生入了门。

此后枯瘦老人便作为散修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寻求机缘以求更进一步。

在这期间,为了谋求机缘,也曾暗中依附豪族世家,替代他们解决一些不便解决的问题,换取继续修行的资粮。

而刘府,就是他一直以来暗中依附的主家。

“刘府!”伏尘眸中冷光闪过,心中生出一片杀机。

第九十二章 暗夜微澜

暗夜深处有一座辉煌府邸,占地数亩,亭台楼阁,雕窗镂花,明亮灯光照亮四处,有豪贵之气。

此时书房之中,有两人正在手谈,中间是一方棋盘,棋上白方大龙已经被屠。

“还是父亲大人厉害,儿子认输了。”刘府大公子刘庄额头渗出细汗,将手中的白子撒去,心服口服道。

刘府家主刘夷微微一叹,看着刘庄道:“奕棋之道,首在心静。你的心乱了,怎么能胜我?”

刘夷心中却是叹息,自己这儿子如今虽说也还有些名声,但在自己的庇佑下却是没有经历真正的风雨,终究少了历练。

临大事,心不能静,还是不堪重用。

“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刘庄沉默一会,犹豫着还是出了言:“这次是不是有些心急了?他终究是此次的府试之首,现在正是气运笼罩,备受瞩目的时候,今日赌石坊之事又是传扬了出去,众所周知。若是他今晚便出事,我怕”

刘庄欲言又止。

“知道又如何?不是当场击杀,没有着证据,谁又能指摘我们什么?只要明面上过得去,暗地里自然会有人将此事压下来。时间久了,不就大事化小事化了,最终雨打风吹去,了无踪影了吗?”刘夷暼了刘庄一眼,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人们总是盲目而善忘的。

“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可成不了大事。再说我们刘府一直以来便是长孙麾下,再如何,此时也只能走下去,三心两意,首鼠两端可得不到好下场。”

站队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从一而终的忠诚,改换门庭无论是谁都很忌讳。

“封刀卫那边是越发逼迫的紧了,虽碍于我们刘府颜面,没有硬闯进来,但各种试探监测却是层出不穷。这样下去,我们刘府摄取童男童女精血为老祖宗延寿这件事怕是瞒不了多久。”

“如今之计,只有依靠长孙世家的实力,才有可能将此事全盘掩盖下来。”

“即便如履薄冰,也是不得不为啊。”刘夷缓缓叹了一口气,面上浮现疲倦之色。

刘庄点点头,旋即又开口问道:“不过今天派去的那个人万一事败,不会暴露我们嘛?”

“他是做惯了这等阴暗事的散修,实力有,经验也丰富,连天人境一重的修士也都袭杀过,至于伏尘哼哼,左右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又是出身寒门,能有什么能力?能是天人不成?”

“长孙公子已经说过,今日是这人取了巧,一时不备才被他胜了一手。论真正实力,他必然没有踏入天人境。”

“再说了”

刘夷眯着眼睛,道:“即便事情败露,这人又不是我刘府中人,所行之事,与我刘府何干?”

刘夷顿了顿,森然道:“今日若是伏尘身死,我们偶然间发现宵小害人,为其报仇,除了这害人之人,这东西,不就光明正大落在我们手中了吗?”

刘庄悚然一惊,这是要过河拆桥的节奏啊,无论成败与否,今晚派去的这人都活不下来。

正要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启禀家主,小人有要事禀告!”

“进来。”

刘夷微微皱眉,面上就露出了不悦之色,但知道此时到来必有着重事,因此还是出言说着:“出了何事?”

“禀告家主,根据线报消息,今晚派去的那位修士已经身死,伏尘自其院落中手持剑器,翩然而出。”密探半跪着说道。

刘夷脸色就是一变,冷声问着:“在府城之中当场杀人,府衙可有动静?”

“还没有,不过听闻伏尘房中有法术痕迹,还有着灵纸鬼物的残骸,连封刀卫似乎都要插手进来,立案侦查。”密探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

刘夷阴沉着脸,挥了挥手,命令道:“你先下去,密切关注此事动向,随时禀告给我。”

“是。”密探沉声说着,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真是废物!”

刘夷皱着眉头,道:“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取得建木树种,长孙公子那边可不好交代啊。”

“还有封刀卫,居然也想介入进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刘夷眼中神色莫名。

“那要不要今晚再派府中的人前去?只要今晚能将伏尘拿下诛杀,一切不都结束了吗?”刘庄想了想,出言说道。

刘夷摇了摇头,沉声说着:“哪有那么简单,府中的人都是有着备案,都知道是我们府中的,让他们去做这等事,太过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牵连到我们府上。”

“再者说,现在府衙和封刀卫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又是在府城,法网严密,暂时还不能动手,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刘夷阴沉着脸,眸子中带着阴暗,心中莫名有种不祥感。

与此同时,当夜,今日的消息就形成了文书,摆在几位大人物案头。

府衙,府君张若虚放下手中文书,不由赞叹道:“深夜被袭,丝毫不显慌乱,甚至当即反杀,当真是杀伐果决!有着上佳的文才,又有着这种果决心性,若是不夭折,未来必成大器。”

“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喜欢?不过要真是成为老师弟子,这惹事的水平,怕是也会让老师头疼。”想到这里,张若虚不由笑了笑。

至于长孙世家的威胁,张若虚的真正老师也是朝廷中的一方大佬,和长孙世家向来不大对付,因此倒也不怎么惧怕。

张若虚想了想,抬头对着旁边道:“府衙内出两个甲士,派到他府上去,这段时间都去进行看护。”

“是。”吏员陈茵恭敬领命。

怒江之底,龙宫之中,有一抹倩影目中神色莫名,喃喃道:“果然不简单呢”

封刀卫所,左无鬼敞着上身,白虎刺青威猛慑人,宛如活物。

“嘿,倒是个狠角色,不错不错。”左无鬼很是赞赏。

封刀卫需要的就是这种杀伐果断,那种处处讲究礼数规矩的书生反而不招他们喜欢。

“土地那件事调查的如何了?”左无鬼沉声问着。

“已有了些眉目,但刘府世居府城,没有着正经名义,我们也不好太过搜查。”底下一个红衣刀卫恭敬答着。

“嗯”

左无鬼沉吟一声,接着便道:“既然今夜出了命案,那便以此事为切入点调查刘府。”

“袭杀一府首元,未来的举人大人,这事情,可也不小呢。”左无鬼目中闪过一缕杀气。

一府首元,整个龙河府城几年也就那么一个,龙河府城自然是珍之重之。

若是气运勃发,平步青云,以后位居中枢,成为那龙河府城乃至定州都需要依仗。

即便没有那种奢望,一府首元日后往往也是府城的中坚力量。

况且学子身份一向敏感,今夜不觉,明日士林怕是要掀起一阵风浪,便是百姓都是群情激愤,毕竟这也关系着自己的切身利益,谁家没有小孩,没有进读的士子呢?

一府首元都被暗害,更遑论其他学子了,自然是快快捉到真凶才是。

有着这重大义,自己动这刘府,其他的大家族也都说不上话来了吧?

第九十三章 星辰启命

拂晓时分,天际晨光微露,万物还处于似醒非醒之中。

一处小院。

伏尘缓缓移动步伐,打着拳架子,身上五气流转,相生相济,源源不断。

五行之力在他体内不断运转,或斩灭焚烧体内杂质,或滋润养护体内筋脉骨髓,不断淬炼着他的身躯,将他的皮肉、筋络、骨骼,乃至骨髓中的细微杂质也都全部炼化殆尽,成就无暇。

伏尘浑身渗出汗水,体内难以炼化的杂质都随着汗水排除,身体越发纯净,气血越发壮大。

伏尘停下步伐,长长吐出一口白气,竟在空中发出微微啸音,久久不散。

“五行已成,轮转相生之下,修行进度也是大大加快,要不了两天,洗髓境就能彻底完成。”

“还有……”

伏尘手掌一动,在虚空中挥出两掌,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相随,令人心颤。

“《神霄雷霆玉书》同样入门了。”伏尘心中微喜。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

雷霆威严浩大,伐妖魅,除邪魔,以杀力而言,可比剑仙。

雷法威力强大,可同样修行难度也是奇高,十分危险。

不但对资质有着要求,更要求感应雷霆之气,存想雷霆之神,甚至需要在雷雨之际采集一丝雷霆之息,汲取存于己身。

雷霆为天地之威,接引之时难以控制,一个不慎,轻则肉身损坏,神魂受伤,重的话被天地雷霆劈到灰飞烟灭都有可能。

再者真正的有品级的雷法也是秘传,视为宝典,少有流出。

江湖上大多数流传的都是些歪门邪道,不是缺章少页,就是旁门左道,难以走的更远,直通大道。

但《神霄雷霆玉书》乃是神霄派真传,堂皇正道,内含无上雷法真意,远远不是他人所能比的。

《神霄雷霆玉书》讲究的乃是五脏之气攒聚,会聚为一,从而驱雷役电,司生司杀。

这五脏之气,其实便是五行之气,正好契合了《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的修行方式。

伏尘有着前世眼光见识的积累,以《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为本,以神霄雷法为枝,以本御枝,不用前期那些繁琐的过程,直接便能入门。

“虽然品级不如《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但作为杀伐道术,却可为护道之用。”

“少爷……”

伏尘正想着,朱沛阳这时就走了过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伏尘问着,心中却是一动,目中雷光隐隐闪过。

只见朱沛阳高大魁梧的全身都蒙上一层赤红星芒。

他身上的这层星光,其实便是室火星力,乃是应室火猪命格,上承星运的象征。

当然,现在还只是露出一丝本命,日后若是能够顺利成长,成为长生境大能,一举一动都能够牵引下无尽的室火猪星力为己用。

甚至有机会掌控本命星辰,成为星主,念动之间便可牵动一方星域之力,威慑九天十地。

“我昨晚在梦中梦到了一部经书,不过没有完全记住,就只记得前面一点,后面的现在想起来都是云雾一片,看不清楚。”朱沛阳心中有点忐忑。

“果然……”

伏尘心中有数,这是星命传承,梦中传道。

星辰自有真理道韵,内蕴宝典,只要觉醒星辰天命,即便是白身,一无所知都能获得其中宝典传承,鱼跃龙门。

这类星辰蕴含传承的宝典不但品级高,更是无比契合星命之人的命格,修行起来顺风顺水,额外快速。

据伏尘思量,《无量星辰皇极度世经》很有可能就是帝星之中孕育的功法,只是为什么会收藏在万墟神镜之中,万墟神镜为什么又能让本不是帝星命格的自己修炼帝星功法,这些之中必然隐藏着许多秘密,等待自己前去探寻。

至于朱沛阳之所以未能完全记住梦中经典的内容,却也不是他记性不好,不过是实力不济,看了也记不住罢了。

等到日后实力增长,自然就能顺利传承到宝典的所有内容,以此为阶,步步而上。

“沛阳启了星辰天命,后面只要资粮跟上,实力进步也是迅速。”

伏尘心中微喜,大劫之下,自身实力要有,同时也要有势力作为羽翼,这样并行不悖才能走得更远。

毕竟修行需要许多资源,功法、法宝、修行宝地……

每一样都花费甚大,有的甚至罕见稀奇,有着羽翼势力,才能走的更远,而不用劳心费力前去搜集各种修行物资。

作为室火猪星宿之主,只要能够成长起来,无论在哪个势力,都可成为顶尖大将,威慑八方,镇压气运。

伏尘安抚了下朱沛阳,让他不用担心,安心修行即可,遇到什么疑难不解的问题可以来询问自己。

转眼便过了几天,有着府衙甲士的保护,纵然旁人有着诡谲心思,一时也都不敢有着异动。

倒不是实力不足,府衙甲士的力量再强也不过是士卒,至多不过凡胎第三境。

只是甲士后面站着的是府君,府君后面又站着朝廷,一时忌惮畏惧罢了。

对于伏尘深夜被邪修用异术刺杀,士林都是风闻,封刀卫和府衙的插手更是使得龙河府城内外震动。

此时的府城表面风波四起,内地里更是躁动难安,暗流处处。

不过在这关键时期,备受瞩目的伏尘却没有安心躲藏在宅院之中,而是避过众人,简装而出。

伏尘往空中抛出一张符纸,纸上画着一匹惟妙惟俏的骏马。

“咴律律……”

瞬间,骏马的嘶鸣声响起。

纸马居然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匹真正的宝马。

纸马两只眼睛闪烁着灵光,停在伏尘身边,身材健硕神态温顺。

“唏律律……”

伏尘跨上纸马,只听纸马嘶鸣一声,迈蹄前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

“出来了,是往城外去了。”

远远有着一处高楼,里面的人窥见伏尘动静,目光一动,放出了一只黑色的小雀。

这小雀飞行迅捷,刹那间便飞过重重屋檐院落,在一个人的肩膀上停了下来。

“他出城了。”这人取下消息看过,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大家出发吧,老爷吩咐过,这次可不能出差错。”

“那是当然。”

“嘿嘿,不过一个小辈而已。”几个身影同时出声。

第九十四章 拦截袭杀

天穹阴沉沉的,乌云盖顶,天地都笼罩在一层灰色的阴暗惨然之中。

轰隆!

伏尘正在疾驰,刹那间炸雷响起,闪灼的闪电奔腾,大雨瓢泼而下。

哗啦啦的大雨声中,伏尘往后瞧了一眼,面上浮现一丝冷笑,自马上一跃而下,没入路边草丛,再不见踪影。

在暴雨中有着一群策马呼啸向前的身影,前面几人气息强大,隐隐带着威压,显然都是修行中人。

后面跟随着数十骑,一个个血气蓬勃,身手敏捷,腰间携着长刀,眼神凶悍慑人,举止之间更是隐隐结成战队,宛如一体,有一股逼人的气势,显然都是精锐。

这时为首一人突然勒马停下,周围骑兵同时纷纷停住。

为首的大汉面容冷厉,眯着眼睛望了望远方,只见一片水雾弥漫,就对着旁边问着:“还要多久?”

“就在前面,快了!”旁边一人鼻翼抽动,仔细分辨了一会儿,顿时出言说道。

大雨冲刷洗涤之下,原本遗留下来的气息痕迹都是淡去。

他若不是修有灵鼻循息之术,又精通追捕技巧,怕还真找不到伏尘的位置。

“那好,快点跟上!”为首一人面上一喜,出言说道。

周围的刘府家卒同样也是欣喜,大雨中奔驰,哪怕身上有着修为却也扛不住,浑身元罡运转虽可凝聚护罩避开雨水寒气,但却也十分消耗罡气。

正值争杀关头,一丝一毫都是珍贵,岂敢随意浪费?

众人一夹马腹,骏马再度奔驰,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宛如雷音震震。

府衙,门禁森严,气象深深。

“大人,伏公子今日出城去了,并且嘱咐甲士无需跟着。另外,城中各大家族此时都来了,说是汛期将至,要和您一同讨论修建怒江河堤一事。”陈茵在一旁,恭敬说道。

“哼,怕是另有目的啊。”张若虚眉头微微一皱,冷哼道。

“要不要派府内的骑兵追过去?”陈茵问道。

张若虚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罢了,此时派了也无用。府城内的家族是用来牵制我的,即便派了人手过去,也会被半路拦下。”

“我不动,这诸多家族便不会动。”张若虚微微冷笑。

“他若在府城内,我自然可以凭大义庇佑于他,等待风波渐消,但现在执意出城,我也不好办了。”

“此时出城,绝非明智之举啊。”张若虚轻皱着眉,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内心不解。

陈茵徐徐说道:“伏公子不是莽撞之人,此次出城,想必定有其谋算,不会出事的。”

张若虚脑海中浮现少年镇定自若的面容,不由轻轻点头,旋即轻声疑惑道:“只不过,你又能凭何破此杀局呢?”

府衙的一间候客室。

此时府城有名的家族之主都已聚集在此,茶香袅袅,满室盈香。

“这是最后一次。”林府家主微微皱眉,微吐一口气,低声说道。

若不是刘府有着长孙世家的名号,实在推诿不掉,他这一次都不会来。

威逼府君,即便是诸多家主一同,法不责众,依旧让他心中难安。

其他家主亦是点头称是,不愿再蹚这趟浑水。

刘夷面色沉静,对着四周拱了拱手道:“此次多谢大家,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还要说着,就有着府衙内的小吏进来通报,“诸位大人,府君有请。”

“那好,大家一同去吧。”诸多家主都是起身应道。

刘夷落在后面,望着窗外响成一片的惊风密雨,阴狠的眼神一闪而过,“就让你的身死,成就我刘府的登天之梯吧!”

……

“敖曦,你想拦我?”

府城荒野之上,一条火红龙影停下,在原地化为一位头发赤红,身着灵衣的少年。

“敖东流,怒江龙君之位,不需谈一谈嘛?”敖曦晶莹无暇的脸庞不露半点表情。

“有什么可谈的?你不会放弃,我也不可能放手,最后不过是各凭本事,胜者为王罢了!”

“我们还有急事要办,让开!”敖东流不耐烦的说。

“今日却是不能,还是留下来吧。”敖曦摇了摇头,坚定说道。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敖东流面色一沉,赤红头发神光流转,天地间温度陡然上升,生出灼热感,如同大日降临。

“此行我等有大事,还请敖曦龙女行个方便。”长孙南星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恕难从命。”敖曦摇了摇头,依旧坚定。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敖东流低沉了声音,眼中神光转盛。

长孙南星平静的神色同样变得肃杀,手中一颗神珠浮现,绽放着璀璨而夺目的光芒。

这时不远处一蓬星光散开,露出里面一道身影。

白衣少年目光灼灼,手持一柄折扇,礼貌地欠身,笑着说道:“素闻长孙公子衔珠而生,为神都俊杰,易青不才,欲请教一二,还望不吝赐教。”

宇宙之间,星光熠熠。

星辰牵引,日月移动之间,似乎有无穷玄妙,

……

雷霆声紧,闪电划破长空,黄豆大小的雨滴不断落下,砸在大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停!”

一群骑兵在大地上不停奔腾,这时突然齐齐停下。

一位家卒快速下马从泥地中拾起一物,呈给为首的大汉。

大汉目光一动,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道:“可能就在这附近,大家准备搜寻。”

话音刚落。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从旁边的密林荒草中传来,赤红符箭疾若闪电,带着虚影径直射入为首的大汉肉身当中。

电光火石之间,箭身上点点光亮生起,形成火焰状花纹。

“轰!”

耀眼的红色光亮照彻四周,大汉一身精湛的横练功夫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瞬间便化为一团血沫。

周围的人面色一变,瞬间一股幽寒在心头生出。

很快,又是一箭射来。

深深扎进一位家卒的胸口里,将他和旁边的几骑都化为一团烈焰。

群马嘶鸣,众人也都乱作一团。

“冷静,大家都散开来!”有人大声喊叫着。

第九十五章 一剑杀之

大雨倾盆而下,赤红的符箭快速射来,恐怖的火焰轰鸣声不断响起,场面乱作一团。

众多家卒脸上都是惊惧,赤焰弩箭连天人境修士一时不察都要吃亏甚至身死,他们都是凡胎三境修士,纵然浑身布满罡气都抵挡不住符箭的爆炸威力。

轰!轰!轰!

轰雷般的巨响不断响起,一根根火焰符箭宛如死神般袭来,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找到你了!”

一位魁梧大汉怒喝一声,他的面容和方才死亡的汉子有些相似,此时武技运转,身子青筋暴起,陡然膨胀了一圈,身如铁柱,手持双斧,浑身都散发着钢铁一样的光泽,径直向着旁边的一处密林奔去。

突然间,一道微风抚过。

“杀!”

伏尘露出身影,脸上露出一丝狠色,手中诛仙剑器出鞘,剑光闪动间,杀气深寒。

随着一声清清剑鸣,一道剑光撕裂风雨,仿佛照耀天地,刹那便映入大汉眼帘。

四周的风在这一刻仿佛静了下来,大汉圆睁双眼,脸上筋肉扭动,双手铁斧挥舞,大喝一声,身上钢铁光泽一盛,不闪不避,向着前面直直冲去。

他的修为境界虽不如哥哥,但身体天赋却是更盛一筹,此时撞过去,简直如同霸道凶狠的钢铁蛮牛一样,劲风掀起,气势迫人。

嗤!

剑光闪烁,锋利无比,泛着莹莹光亮的剑刃所及之处不像是刺入血肉,而似是斩入虚空一般,没有受到一点点阻碍,就直接破入肉体之中。

诛仙剑器锋锐无比,更有剑气显露,别说大汉这样天人境刚入门的横练武者,就是长生境的真龙荒兽被戳到了,也是一剑一个血窟窿。

当然,到达那个境界的仙神中人,随便一个眼神都能碾死凡胎三境的修士,根本不可能有着近身用剑的机会。

诛仙剑器的剑身上红光一闪而过,大汉动作突然一滞,眼神中满是惊愕,体内精血刹那间便被剑器吞噬殆尽,身子瘫倒在地,微微干瘪,没有了生气。

伏尘抽出诛仙剑器,上面滴血不染,凶戾之气弥漫,一股精纯的血气精华从剑身涌入体内,让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这是被诛仙剑器纯化过的血补充精力,支撑着作战。

伏尘眼眸微微一眯,感受着体内涌动着的旺盛气血之力,黝黑的瞳孔散发出一抹冷芒,脚尖一点地面,身影骤然弹跃而起,向着前方杀去。

“怎么可能?”

旁边的人看见都是震惊,刘氏两兄弟修炼着《铁像功》,肉身强横,在整个府城都有着名气。

被赤焰符箭炸死还情有可原,毕竟赤焰连弩本就是一等一的便捷大杀器,又是有心算无心。

但是怎么会被这少年一剑斩杀?而且毫无阻碍,轻易到不可思议!

“是那柄剑,至少是真器级,甚至可能是灵宝!”一个驼背的干瘦老者低声惊呼。

他整个人都是皮包骨头,气息十分微弱,宛如烛中的残火,风一刮便会熄灭。

“真器……还有灵宝!”

雨声虽大,声音虽微,但旁边的人也都是有着修为在身,耳聪目明,还是听清了驼背老者的底语,心中不由涌出一股火热,目光也变得贪婪起来。

“上!”

刘府残余的五六骑迅速平静镇定下来,重整旗鼓,如狼群一般向着伏尘杀了过来。

四周散落了一地的尸体,还在燃着火,因为蕴含火焰灵力,纵然大雨倾盆,一时还是不熄,照亮了周围。

少年眉眼间尽是平静从容,手中持剑,眼神微微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转战千里,奔袭攻杀的岁月。

骑兵们下意识感觉到了紧张,他们是死士,平时也都杀过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这一刻,他们莫名的感到紧张,手中握着的冰冷长刀也带不来往日踏实的安心感。

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方才十来岁的文弱少年,而是一个历经无数次征战杀伐的冷血杀将。

呼啸风声中,骑兵们的长刀携着风雨呼啸而出,凌厉劲风扑面而来。

伏尘双脚连踏,身子辗转腾挪极其灵活,避开冲锋的迅猛箭头,强行插入战阵正中,手腕一转,锋锐的长剑狠狠斩入后面的骑兵身中,切开了他们小半个腰部。

两个骑兵哀嚎一声,没来得及动作,身子就从马匹上倒了下来,砰然一声闷响,重重摔在泥地上,再无声息。

就在这时,一柄长刀自旁边无声落了下来,刀锋雪亮,向着伏尘脖颈狠狠劈下。

伏尘如有预料般,诛仙剑器一削,长刀应声而断,剑锋去势不改,割开喉咙,火热的鲜血从身体里喷洒了出来,混着雨水染红了地面,惨烈血腥。

“踏踏!”

队伍前面冲锋而过的零散骑兵调转马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但这时也没有办法,身家性命都攥在刘府手中,临阵脱逃也是一个死字,甚至还会连累家人。

两个骑兵大喝一声,血红着双眼,再次发起冲锋。

战马瞬间便到,然而骑兵胆气已失,气势全尽,不过强弩之末罢了。

一道剑光飘然闪过,两个骑兵身影齐齐倒下,溅起一地泥水。

眨眼间,横尸遍地,殷红的鲜血四下流淌,地面一片血腥,如同地狱血海。

雨水之中,伏尘衣袖飘摇,持剑而立,虽刚经一场霸烈杀伐,却有一份淡雅飘逸之感自身上弥漫而出,令人心折。

“果然厉害,这种杀伐由我的心性,难怪不惧怕刘府的威胁,还有这剑术……”一人见着怔怔出神,不由赞叹道。

哪怕身为敌手,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少年实在天纵奇才。

冠绝一府的文采风流便不说了,单是这份淡然处之的心性就非常人磨砺得出来。

这人看起来三十来岁,实则真实年龄已有五十来岁,只是晋升天人,加之驻颜有术,方才显得年轻。

此时一袭青衣裹身,虽面相普通,但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此时按剑而立,却自有一种气度。

青衣剑客突然有些后悔惋惜,这么优秀的少年,若是就这样死了,那该多么可惜。

可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事已至此,再是欣赏,也只能一剑杀了。

“真是……可惜啊。”

青衣剑客面露一丝遗憾之色,轻声低语道。

第九十九章 一剑纵横

天色依旧昏暗不明,雷霆电光刺破天穹,轰响声不断,大雨倾盆而下,不见止势。

“小郎君还真有点门道,想必滋味也是上佳。”一位女子目中泛着异彩,身披薄纱,内裹红锦,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怀里抱着一只琵琶,身姿妖娆,妩媚性感。

“骚娘们,这个可活捉不了给你享受,你可别身子软了手也软,耽误了大事!”驼背老人面色微凝,瞥了女子一眼,郑重道。

女子娇笑一声,说道“温老说笑了,相比这样的雏儿,奴家更喜欢聂大哥这样的英伟男儿呢。”

说罢,女子柔媚目光流转,落在了一旁的青衣剑客身上。

青衣剑客聂平微微皱眉,目光平静看向远方,只手中按着的腰间长剑生出灵犀感应,犀利的剑气微微勃发激荡,传出丝丝缕缕的嘶鸣之音,似在警告着女子。

“还是这般无情呢。”女子语气极其哀怨,让人心中不由生怜。

女子看着柔弱娇媚,然而伏尘却不敢疏忽大意,能在此时被刘府派出来袭击自己的,怎么可能会是善茬?

混迹江湖,有四种人最不能招惹,老人、残疾人、女人还有小孩。

这四类人天生弱势,一旦出来行走,就必然会有长于他人之处,不可小觑。

女子怀中抱着的华美琵琶由整块极品紫檀木制成,通体施有螺钿花纹,工艺精细,然而此时落在伏尘灵视之中,却能看到琴弦周围有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和浓黑死气萦绕不散,如雾气般变换形态,隐隐汇聚成怨魂厉鬼姿态。

“血琵琶秋娘,鬼老人温七,还有惊风剑聂平。”伏尘环顾四周,眼中掠过一丝凝重。

这几人原来都是江湖上的散修好手,后来被刘府招揽收纳,豢养在府中,个个都有着天人境一二重的实力。

虽然由于功法低等,踏入天人也多是走邪路而成,基础不牢,实力不济,在天人境中是垫底,但终归还是有着天人境的实力。

更何况在江湖中厮混打磨多年,临战经验都是丰富,并不那么容易能够觑到破绽。

“还要一段时间施法,两位为我争取一番。还是老规矩,事成之后,依据贡献分战利品。”驼背的鬼老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的黄牙。

随后鬼老人温七在地面抛出三根阵旗,不管不顾,居然就这样坐在地上,佝偻着干瘦身子,双目紧闭,双手在身前叠加成咒,口中念念有词,一身衣袖无风飘荡,周身隐隐传来鬼哭狼嚎之声。

惊风剑聂平没说什么,无声抽出长剑,随后身形瞬间消逝在原地,一道璀璨剑光飞天而起,直直向着伏尘杀去。

另一边,血琵琶秋娘娇媚一笑,修长手指触弦,无形音律凝而不发,待时而动。

瞬息间,场面一片肃杀,杀意毕露。

伏尘横剑身前,隔着重重雨帘,眼前一道剑刃飞速破空袭来。

雪亮剑刃之上,光焰吞吐,利芒闪烁。

伏尘一脸平静不见动容,手腕一转,剑柄朝上,剑身挡在身前,与高速袭来的锋锐长剑正好相撞。

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剑尖微颤,发出一股令人耳膜震动的金铁交击之声。

伏尘脸色微微变得苍白,在猛烈的撞击力量之下身子后倾,不由得往后倒退,在泥水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长长痕迹。

聂平得势不饶人,长剑再度飞舞,一团银白的剑光环绕在伏尘周身,照亮了深沉的磅礴大雨,美丽而致命。

这剑比风还快,比雨还密,不论是阵阵狂风,还是万滴寒雨,此时一丝都透不进来。

聚成一团的雪白剑光体积越来越小,犹如逐渐收拢的渔网,散发着越发危险的气机。

伏尘瞳孔猛地紧缩,目中紫气隐隐,剑

光闪烁,诛仙剑器攻敌必救的薄弱之处。

四周包围的剑光微微一滞,缩小的网又变大些许,前功尽弃。

聂平微微皱眉,因为担心陪伴自己多年的手中长剑受损,一直不敢与伏尘手中的诛仙剑锋相碰,这下却是投鼠忌器。

哪怕自己仗着境界更高一筹,速度更快,也始终受着掣肘,不能尽全力,场面一时陷入焦灼。

聂平抽身后退,握剑的手微微发白颤抖,几个呼吸内连续击出数百甚至数千剑,还要临时变向避免和诛仙剑器相碰,对身体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聂平微微皱眉,吸了口气,青衫振雨,身子再度前冲,手中长剑穿透重重风雨,虚空中骤然出现一道白线,白雾弥漫。

这不是普通的一剑,而是瞬息之间连续击出数百剑汇聚而成的剑气长虹。

它没有之前那团剑光风暴繁奥密集,攻敌周身要害百穴,但却更加犀利锋锐,蕴藏着更极致的危险。

哗哗的雨声中,伏尘脸色微微发白,眼眸却分外明亮,感受着危险气机,清啸一声,不退反进!

就在这时,弦音轻响,一丝丝晶莹亮光在伏尘身后交错浮现,割裂虚空,转瞬即逝。

远处,血琵琶秋娘五指微动,柔嫩白皙的手弹拨着杀人的恐怖弦律。

前有必杀一剑,后有绝杀音攻,时机把握之精准,令伏尘腹背受敌,难以兼顾。

聂平心中叹息一声,手中却是依旧毫不留情,一鼓作气,剑气凝练如白虹,贯破长空,呼啸而去。

伏尘神色自若,微微弯腰弓背,双脚用力一踏,泥地里瞬间现出深深脚印,不管不顾,执剑前冲。

身影相对,聂平面色骤然一紧,目光中充满惊愕,心中生出极大恐惧,只见伏尘手中风雷之声一闪,身子就不由一僵,剑光也慢了几分。

“嗤!”

剑光骤然而至,长剑自前胸入,后心出,剑身上氤氲红光流转,转瞬间就将聂平浑身旺盛的精气血气吸噬一尽。

伏尘轻轻一推,聂平身体自剑身上滑落,扑倒在地面上,纹丝不动,再无声息。

伏尘身后,空中有凝聚成线的“琴弦”,割破雨幕,转瞬便至。

而这时,早已变招不及。

第九十七章 阴兽鬼鸦

幕深沉,风雨凄厉,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眼见下一刻伏尘就要被冷冽丝线切成四分五裂,血琵琶秋娘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那柄能够轻易破开人境武者防御的神兵利器,即便自己用不上,卖出去也能换取到大量的修行资粮。

而且还有建木树种这样的地灵物,虽然这不是自己所能染指的,但献上去后肯定也有着大量好处。

听他还迎…

秋娘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惊,目光落在伏尘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伏尘没有动作,身上却骤然浮现一层光晕,笼罩全身,其中五岳虚影隐约浮现,带着堂皇神威。

虚空中现出几丝晶莹亮光,如锋似刃的琴弦瞬息便至。

“崩!”

空中发出一声宛如琴弦崩裂的声响,伏尘周身光晕泛起一点波澜,随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五岳真形佩!”

秋娘脸色一变,心中充满了懊恼。

伏尘一直没有使用过这块刚得到的上品真器级玉佩,这让他们不知不觉都忘记了这一回事。

或者,在他们看来,即便是真器级的宝物,自伏尘的实力又能发挥出多少威力呢?

自然是不知不觉就忽略了。

不过伏尘根基之浑厚,远超旁人,虽这时也不能完全发挥出真器宝物的威力,但只要些许,也足以护佑周身,一时难破。

面对着这变化,秋娘眼神晦暗,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后背升起,但反应却是丝毫不慢,五指拢捻抹挑连动,速度飞快到产生幻影,令人眼花缭乱。

琵琶弦动,虚空中发出丝丝声响,带着冷冽寒光的丝线瞬间交织成密闭的网,直扑伏尘。

“崩崩崩!”

只听空中声响连动,伏尘周身光晕震动飘摇,同时渐渐黯淡下去,但却始终不破。

伏尘一步踏出,如同缩地成寸一般,瞬间便来到了秋娘面前,左手伸出,五指如钩,一把掐住秋娘喉咙。

“饶……”秋娘脸色剧变,蓦然瞪大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咔嚓!

伏尘面色淡然,松开手指,砰然一声,秋娘满脸痛苦之色,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啵的一声轻响,笼罩在伏尘周身的光晕破碎散去,化为点点光辉,消失在虚空之郑

以伏尘现在的修为,五岳真形佩能支持到现在已是不错。

人境的修士,再弱,碾压凡胎境的修士也是不在话下。

可惜,碰到了伏尘这个怪胎。

“怎么,还不动手吗?”

伏尘望向仍然盘坐在地的鬼老人温七,语气平静到近乎淡然,一点也没有失去防护后手的紧张害怕。

“嘿嘿,没想到居然被你看穿了。”

鬼老人温七浑身黑袍鼓荡,睁开眼睛,目中黑光隐隐,充满不祥的意味。

“不是他们没看穿,而是看穿之时早就已经来不及罢了。况且谁能想到,在这种时候,你的胆子还这么大呢?”伏尘微微冷笑,声音淡漠平静,丝毫不惧。

鬼老人沉默片刻,低声道“江湖本来就是这样,背叛与被背叛……再,不过共事几年罢了,哪能比得上这滔的利益?”

“像你这样的骄,这样的幸运儿,是体会不到我们这种底层人艰难求存的痛苦的。”

到这里,鬼老人温七瞳孔散发黑光,语气愤恨。

无论在哪个世界,底层的人要想实现阶级的大跃升都非得绝大的毅力,绝大的机缘,绝大的能力不可。

而这其中的艰辛困苦,痛苦折磨,亦非他人所能深刻体会。

“现在,就去死吧。”鬼老人温七满脸狰狞,声音嘶鸣犹如老鸦,有一种阴森。

话音刚落,一团黑色影子就自鬼老人温七的身上遁了出来,在虚空中凝聚成一只老鸦身形,扑向伏尘。

“鬼鸦!”伏尘微微扬眉。

鬼鸦是阴界异兽,喜啖生魂,为不祥之兽。

此阴兽最是克制神魂,张口一吸,就能将常饶魂魄从其肉身中生生抽出来吞掉,滋养己身。

即便是人修士见了也是头疼,十分难缠。

这虽然是鬼老人温七一缕神魂汇聚阴煞之气炼成,并非真正的阴界鬼鸦,但却也有几分威力,便是人境修士,都有着过道的。

“哇……哇……”

鬼鸦发出几声粗劣难听的嘶哑鸣叫,卷着阴风眨眼间就平伏尘身上,没入祖窍之郑

幽幽深深的魂海里,有大星闪烁,绽放神光,浩瀚深远,照彻周边。

鬼鸦身形刚刚现出,就见一轮硕大无比的神镜突然显现,遮蔽日,霞光弥漫。

鬼鸦的身形与其相比,犹如沙砾和巨大山脉,顿时显得无比渺和卑微。

镜面上宝光一闪,一道青亮明光射出,鬼鸦身形还来不及动作就被瞬间定在原地。

一股浩荡力量落下,鬼鸦瞬间就被磨灭成一团黑雾。

黑雾中有一丝丝的玄妙力量逸散,被裹着的莹莹青光不断汲取转化,成为自己的力量。

这转化速度很快,不过几息,黑雾就彻底磨灭,消失不见。

“果然是人境中的劣质品,不论是魂力的量还是精纯度,和厉觉明相比都差远了。”

感应到神镜的恢复几乎微乎其微,伏尘不由叹了口气。

“吃粮大户啊!”

哪怕是前世,也未能将神镜修复完全。

神镜对自己帮助很大,但同时也牵扯花费了自己大量的时间精力。

“根据前世的研究,或许可以另辟蹊径,走另外一条路。若是成了,便是滔利益。”想到这里,伏尘目光意味深长。

魂海中的交锋只是瞬间,伏尘回过神来,就见鬼老人温七头疼欲裂,俯身剧烈咳嗽,甚至有着殷红的血点喷出,沾染在袍子上,看上去异常狼狈。

“实打实的来,自己不得还要废一番手脚,但以魂攻之术对付自己,却是刚好撞上了铁壁。”

伏尘摇摇头,目光中有着一丝怜悯。

有着万墟神镜庇佑,除非有着品级更高更完整的魂攻灵宝,或是实力远远超过伏尘,有着独特的法术神通,强行隔离乃至击破神镜庇佑,否则来再多,都只是神镜的补品。

“怎么会?”鬼老人温七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伏尘眸子清亮无比,淡淡的看他一眼,衣袖飘摇,转眼间便持剑而至,杀机凛冽。

伏尘身上气息酷寒冷冽,刹那间冰冷的杀意压了过去,温七身子一僵,动弹不得,脸上浮现出恐惧到极点的表情。

滚雷声沉闷,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清亮剑鸣发出,如霜似雪的冷芒乍现,一道极快的剑影倏忽斩出。

鬼老人温七心弦一颤,周边插在地上的阵旗表面光华一盛,一道凝实的宝光屏障瞬间就将他包裹在里面,护佑身心。

一闪而逝的森然剑光速度快到极致,瞬间击破其防御阵法,贯穿其身体。

鬼老人温七瞪圆了眼睛,目光中满是茫然,瞬间毙命,仰面栽倒在泥水之郑

虚空之中,隐约出现一个黑色光影,半人半鸦,此时发出一声刺耳尖啸,瞬间被斩为两半。

诛仙剑器的剑身之上闪过一道红光,人影瞬间就被扯入其中,吞了化为养料。

却是形神俱灭,死得不能再死。

黯淡的火光中,映照出伏尘的身影,周围伏尸遍地,如神似魔。



第九十八章 青玉剑莲

雨水渐渐停了,但天色还是依旧昏暗,风声呼啸不停。

江声澎湃,白色浪花翻腾,伏尘登临岸边,不由便心潮起伏。

洪荒界地域广袤,江河山川之大,远胜地球时所见。

有江宽百里,浩浩汤汤,有山高万里,耸立云霄,洪荒界奇迹瑰丽之景,寻常人便是穷尽一生,也看不了万一。

“也只有洪荒界这般庞大且灵气充沛的灵江宝山才能支撑起神灵位格,才能托起如今的修行盛世了。”伏尘行走在江边,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明亮,心中点点思绪泛起。

地域有灵气厚薄之分,世界亦是如此,如地球世界,道统不行,神佛隐迹,已经是灵气枯竭的末法时代。

在那个时代,别说取得长生天人之道果,能入道都称得上是天纵奇才,日后再是勤奋努力,也始终被世界所桎梏束缚着,难脱藩篱。

自己生于此世,虽成道之路多艰,面临无数挑战磨难,但终究有着一线希望。

就这丝希望而言,已经不知超脱尘世多少凡人。

“到了。”伏尘停住脚步,河旁一颗巨石如卧地老虎,周边还挺立着三株柳树。

“三柳一卧虎,记忆没错的话,洞府的缝隙缺口便在此处了。”

伏尘纵身一跃,就没入卧虎石旁的湍急河流之中。

睁开眼,伏尘面前出现一片黑暗的仿佛无垠的深海。

深海之中,光芒点点,五颜六色,有的炽盛如火,有的衰微黯淡,有的一动不动,有的游弋不停。

伏尘眼中紫气一闪,面前顿时就明亮了起来,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伏尘悬浮在河底,身边仿佛有着一层椭圆形透明屏障将他完全包裹住,水流自旁边流过,半点都透不进来。

“这是吞了避水龙灵丹而形成的避水天赋神通……”伏尘心中一动。

“河流水压强大,没有避水珠或者避水控水神通的话,即便知晓地点也难以过来。对于普通人而言,此处算是禁地了。”

“不过,虽是天赋神通,但也需要消耗,只是相比施展法术所需少了许多。”伏尘仔细感受,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在不断消耗,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必须尽快找到入口了,不然撑不了多长时间。”

四周都是幽幽的河水,只有散落在河底的礁石水草以及偶尔出现的灵鱼散发出微微的光芒,给黑暗的河底带来一线生机。

没过多久,伏尘向下看去,就见河底诡异的出现一道巨大的黑色洞口,神秘漆黑,始终在不断的扭曲,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漩涡,不断向着一个方向旋转着。

“古仙人洞府破裂而形成的缝隙入口,前世传说里听闻果然没错。”

伏尘心中一动,伸手摊开,一条活鱼悬浮在水中,上面还绑着一条长绳。

“去。”

伏尘屈指在鱼儿身上轻轻一点,鱼儿径直向着黑色漩涡游去。

些许时间后,伏尘手指微动,长绳一紧,一道黑影就从黑色漩涡中被拽了出来。

正是方才进去的活鱼,此时摇头摆尾,并无半点不适的样子。

“暂时是安全的。”伏尘松了一口气,游鱼身上的绳子崩解,任其远去。

这类由于洞府空间溃散崩解所形成空间裂缝十分危险。

有的可以自由进出,稳固无比,有的里面充满了空间风暴,进去瞬间便粉身碎骨,有的可能这一瞬间还正常无比,下一刻便立马爆发,将里面的一切摧毁殆尽。

“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伏尘目光一闪,瞬间便下定了决心,径直向着黑色漩涡游去。

仿佛穿过了一层薄膜,再转眼,伏尘便又出现在一处水域之中。

他向上浮去,天光渐渐明亮,照的上方水域如碧玉一般澄澈晶莹。

哗!

伴随着水声,伏尘浮出水面。

入目是大大小小的莲花荷叶,都漂浮在水面之上,大的有如高楼,小的则只有巴掌大小。

千万年时光仿佛凝固,一株株的莲花生机盎然,高雅清秀,散发出阵阵芳香。

“莲花古池。”

伏尘伸出手,轻轻触摸到身旁的莲花荷叶,触手微凉细嫩,然而体内蕴含的丰富灵气已失,现在不过徒有其表罢了。

伏尘踏水而起,层层而上,如上楼梯般来到了整座莲花古池的上空。

放眼望去,只见数不清的莲花浮于碧波之上,舒展盛开,美丽动人。

“莲花古池,一位古仙人的洞府遗迹,此时无人问津,二十三年后方才问世,出了一件无上珍宝。”

“青玉剑莲。”

伏尘望向四周,只见四处都是无边无际的莲花荷叶,一眼望不到边。

此地的莲花[]荷叶太多,但真正的灵物青玉剑莲却只有一株

也正是这一株,汲取了此地所有的天地灵气、草木精华,历经无数岁月方才孕育成功。

“若要一株株试探寻查,则太耗功夫了,不过,我有此物却是不用这么麻烦。”

伏尘右手轻轻一按,腰间的诛仙剑器顿时发出一声清鸣,一缕剑气弥漫而出,散发出锋锐犀利的气机。

整座莲花古池的气息顿时一变,仿佛受到挑衅一般,重重莲花掩映的远处一股剑气冲霄而起,不甘示弱。

“找到了。”伏尘心中闪过一丝悸动,纵身一跃,踏着莲花荷叶,迅速向着剑气起处行去。

“到了。”

没过多久,一株一丈高的剑莲就出现在伏尘眼前,只见其全身如同青玉宝玉组成,晶莹剔透,美丽无比,焕发出强大的生机和剑气。

伏尘眯眼,定了定神,将诛仙剑器弥散的剑气收摄起来。

感应不到异种剑气的气息,青玉剑莲释放的剑气同样渐渐收回体内,灵气内蕴,变得如其他莲花一般,再无凌厉迫人的气息。

伏尘没有迟疑,一步步向前。

“青玉剑莲,莲花异种之一,剑气天成,天地灵胎,归入灵物之列,可直接炼制身外化身,珍稀异常。”

“不过,我还有更好的用法。”

伏尘迅速拔剑,剑气内敛,一柄古朴道剑就出现面前。

第九十九章 唯顺心意

这方洞府天地并没有凝练太阳,但却有着柔和天光自纯净苍穹洒下,碧波荡漾,荷香阵阵,如同静谧仙境。

伏尘轻轻一按,手中道剑就隐入青玉剑莲的叶柄之中,静静悬浮。

“青玉剑莲直接炼成身外化身虽好,但却受限于自我实力,需要慢慢培养长大,一时难以发挥作用。

倒不如以青玉剑莲为媒介,融合诛仙剑器,将其炼成自己暂时的本命法宝,发挥出这柄至凶道剑的威力来。”

想到这里,伏尘眸子中幽光一闪,不再犹豫,盘坐在地,闭目静气,心神一片空明,仔细体会着和诛仙剑器的联系。

通过联系,伏尘能够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清凉触感包裹着诛仙剑器,周围都是勃勃的生机和凌厉的剑气。

伏尘控制着诛仙剑器慢慢汲取旁边的清凉气息,自剑尖开始,顺着剑身,剑柄,一路向上,流遍全身。

伏尘能感觉到,几乎是一瞬间,诛仙剑器本身,以及自己和诛仙剑器的联系感知都在发生奇异的变化。

诛仙剑器渐渐萌发了灵性,这灵性并没有意识,但却能辅助剑主御使灵剑,如臂使指。

自己和诛仙剑器的联系也在逐渐加深,整个剑器仿佛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能清晰感应到里面孕育的灵性。

甚至伏尘想,就能再进一步,彻底将其与自己的命魂相连,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宝,证道之器,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这就不为自己所取了。”

诛仙剑器虽好,剑道更是杀伐之道,但剑器终究不是伏尘亲自炼制,剑道也不是伏尘唯一的道。

“五行之道,御星之道……自己的道包涵剑道,却不仅仅是剑道。

此时选择剑道,有着诛仙剑器的反哺,能快速提升实力,迅速进境,但到了后面,反而会为其所限。

根本大道歪了,到时候再想走回来,挣脱束缚限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伏尘瞬间闪过念头,心中坚定无比。

时间慢慢过去,青玉剑莲体内的精华被诛仙剑器逐渐吸收,可以看见青玉剑莲上一片晶莹剔透的莲瓣已经变得微微枯黄。

龙河府城,刘府。

“什么?居然失败了?”刘府家主刘夷惊怒出声。

“是,全军覆没。”底下跪着的一个仆人心中一颤,沉声回道。

刘夷脸色一变,露出铁青之色,暴怒喝着:“一队精锐骑士,三个天人散修,去抓一个凡胎境士子,现在告诉我,全军覆没?简直废物!”

沉默了会,刘夷稍稍平复心中的惊怒之气,皱着眉问道:“查清楚怎么回事吗?是否有其他势力出手?”

“据探察,现场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不过,残有火焰术法的痕迹。”仆人低着头,恭声回道。

“火焰术法?”刘夷眼睛微微眯起。

“是,经确认,是赤焰连弩造成的。”仆人回着。

“赤焰连弩?这伏尘和赤焰营又有什么关系?”刘夷眉头紧蹙。

一方府君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家也在隐隐施压阻挠,这次又加上个赤焰营,不过一介寒门子弟,哪来的这么多后台关系网?

刘夷挥手屏退仆人,揉了揉眉心,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郑重掏出一块玉佩来,传了一段讯息。

龙河荒野之上。

点点星光晶莹流转,纤细星光丝线纵横相连,隐隐组成一座宏伟大阵,好似一个宇宙星空降临,散发着苍凉古老的星河气息。

轰!

一股震天动地的巨响迸发而出,虚空震荡,大阵星光暴涨,里面有滔天火光映射。

须臾之后,整座星光大阵崩散解体,点点闪耀星芒逸散而出,一赤一金两道流光瞬间冲出大阵。

与此同时,大阵虚空现出白衣少年苏易青和绝美龙女敖曦。

“纳!”

长孙南星冷哼一声,头顶一颗神珠绽放五色毫光,一股浩大的收摄之力弥漫而出,点点晶莹亮白的星芒突兀停滞在虚空,随后瞬间被一扫而空,纳入神珠空间之中。

敖东流身影之上燃烧着一层淡淡的赤色火焰,充斥着暴戾炽热的气息,不过身上的灵衣黯淡,显得有些狼狈。

敖曦面色微微苍白,显然消耗也是不小。

“不愧是定海神珠,威力果然卓绝!”苏易青淡淡一笑,赞叹说道。

长孙南星头顶神珠悬浮,整个人透发一种神圣光华,冷笑说着:“盛名之下无虚士,你就是无极星宫的道子吧?居然能阻我这么长时间,不过你的小周天星辰阵已经被破,此时还有什么手段,一并使出来吧。”

苏易青眼中泛起银白色的星芒,右手五指张开,成接天之势,仅仅是刹那之间,铺天盖地的无量星光就自天穹之上被牵引而下,灌入躯体之中,一层玄妙星衣就浮现周身,散发尊贵恒久的气息。

他将扇子握在手中,毫不在意的负手而立,面色从容。

敖曦龙女凭空而立,身姿修长窈窕,清冷的眸子透出深沉冰寒的气息,纤细凝脂般的手腕上套着一个黄金手环,上面璀璨绚烂金芒闪烁,风轻云淡之中同样一缕令人胆寒震颤的凌厉杀气浮现。

对面的敖东流同样不甘示弱,一个无形的巨大龙影从他背后显现,凶戾的气息笼罩一方天域,山野河域中无数生灵对着龙影方向瑟瑟发抖。

正要动作,一股讯息传来,长孙南星握住玉佩,眼睛不由紧缩,“全军覆没?!”

长孙南星望向敖曦和苏易青,眼眸之中透着憋屈,冷冷的出言说道:“今日阻道之仇,日后必定清算,我们走!”

“可是……”

敖东流皱着眉,刚才一战已经把他的火气打了出来,此时却是不愿收手,况且若是能将敖曦和苏易青一战而败,取得怒江龙君之位就会简单很多,对他大有益处。

“事不可为,还是日后再做谋划。”长孙南星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将神珠收回体内,出言说道。

“罢了。”敖东流冷哼一声,面色冷淡,和长孙南星一起,两者同时遁光离去。

“就这么走了?”

苏易青目露奇色,运转星命斗数,晶莹的双目眯起,透出一道道璀璨神秘的星光卦象,似经文般不断演化。

“厉害,居然一人就杀败了三位天人境,就算只是一二重,也堪称奇才了。”

苏易青微微一惊,这种天赋,就是在无极星宫都是杰出之辈。

他目中神光闪烁,想要探究里面奥秘。

然而却仿佛触及迷雾一般,一点都测不清晰,只觉一片混乱,尽力探究,隐隐约约反而感受到大恐怖。

苏易青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错愕,手中折扇合拢,衣衫随风飘荡,透露出一股潇洒倜傥的意味,说道:“果然有意思,难怪你拼着得罪长孙南星也要保他。”

敖曦面色淡淡,冷如寒霜的眸子中闪过淡淡的惊异,说道:“我救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和别的无关。”

“那这代价可就太大了,长孙世家可不好对付。”苏易青有些惊讶。

“龙族也不是好惹的。”敖曦平静回答,似乎毫不关心。

这是实话,却也不是实话。

长孙世家虽强,龙族却也不惧之。

只不过龙族是龙族,敖曦是敖曦,这类阻道之仇,哪怕有着龙族为后台背书,却也终究会有丝丝压力透过封锁,压在敖曦身上。

而这些压力,在某些时刻,或许就是成道之关键。

“只不过,我敖曦一生行事,求的不过顺心意三字,爱便爱,恨便恨,又何惧这点困难呢?”

敖曦眸光坚定,心中默念道,毫不在意。

“倒是你,这次却是无端将你牵扯了进来。”敖曦微微一叹,有些歉意。

“本就是要对上的,再说了,现在这事看起来还挺有趣。”

苏易青轻轻一笑,目光透出奇异之色。

第一百章 吞噬洞天

莲花古池。

伏尘轻轻睁开自己的眼睛,双目之中闪过莹莹剑光,面上从容自若。

眼前的青玉剑莲已经完全枯萎,伏尘心念一动,一道浩荡剑光就破开腐朽的青玉剑莲花本体,悬浮在伏尘面前。

剑身青光朦胧,全身如水洗般涤荡一新,剑刃清亮如水,凌厉浩瀚的杀机深藏。

伏尘环顾四方,整座莲花古池的莲花荷叶也都一齐枯死了,所有的精华都被诛仙剑器所汲取消化。

“碎!”

伏尘眼神之中淡然自若,白皙修长的手掌握住剑器,轻轻一挥,雪白晶莹的剑光猛然爆发,斩开了天穹,劈碎了幽冥。

一声巨响过后,空间彻底粉碎。

空间风暴降临,灵气狂暴,无数风暴卷袭着如同碎玻璃一般的空间碎片疯狂切割着周围的一切,扩散到实现不可及的遥远。

伏尘长剑归鞘,立在原地,一层青色镜光笼罩周身,在空间风暴之中岿然不动。

他伸手一招,一个镜面支离破碎的古镜就出现在手中,上面无数星辰显现充斥着玄妙无穷的道韵法则。

《聊斋志异》经过一段时间的传播发酵,已经越来越广泛。

在为留仙这个笔名带来巨大声望和热议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万民信念。

有着万民信念的滋养,万墟神镜已经稍稍恢复些许,但是对比镜面那纵横蔓延的裂缝损伤,还是显得杯水车薪,并无太明显的变化。

“不过,眼下就有一道大餐了。”

伏尘眸光深邃,手中的神镜传出一股绝大的收摄之力,仿佛长鲸吞水一般,只是眨眼的功夫,四周逸散飞舞的空间碎片就被万墟神镜吞噬干净。

遥远处还不断有着空间碎片海浪般不断涌来,投入万墟神镜之中,缓缓修补曾经所受的巨大损伤。

空间碎片蕴含洞府本源,只有洞府破碎时才会显现出来,每一块空间碎片都承载着巨量的灵力道则,这是一个小天地解体所留下的遗骸和馈赠。

悠久的岁月之下,即便是古仙人留下的洞天福地,一但少了维护,也会在时间洪流的冲刷下渐老旧腐朽,直至破碎。

莲花古池原来是一位古仙人洞府的一部分,后来经历时间的磨砺后才脱离出来,漂流至此,早就快走到生命的尽头。

伏尘拔剑一击又正好击中了洞府的薄弱处,便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洞府彻底破碎,化为万墟神镜的养料。

就在伏尘挥剑的那一刹那,冲天而起的浩荡剑光穿透了莲花古池洞天,传到了外界。

这剑光携带着伏尘的气息,冷冽可怕,向四处扩散,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这是?”

虚空中两道遁光停下,现出两个人影。

“怎么可能?”

长孙南星猛然抬头,眼睛张大,透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这种气息,里面蕴含着大恐怖,连他都感到一丝惊悚。

敖东流亦是惊奇,道:“这又是何人?没听说过龙河府城有这等强大的剑仙啊?”

长孙南星目光幽幽,沉声道[520]:“这就是伏尘。”

“是那个人?不是区区凡胎境嘛?怎么可能会有这等威势?”敖东流一怔。

“看来这人也不简单。”长孙南星望向远处冲霄宏大的剑气,内心不在轻视,真正将伏尘当成自己同级的对手。

“这是……”敖曦玉面微仰望着远方,微微惊讶。

苏易青一手负后,一手摇着折扇,气定神闲,微微一笑道:“锥之在囊,其末立见啊。”

龙河府城。

封刀府邸。

一位赤着上身的光头大汉目光微微一凝,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他轻轻抚摸着趴在身旁的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微微一笑道:“原以为只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却是一条潜伏的蛟龙啊。”

白虎微微眯着碧蓝的眼睛,此时趴在地上,露出舒服的神色。

不止此处,府君府邸,百家之所,都有人感应到此凌厉剑气。

此时或欣喜,或迷惑,或不解,或好奇,百态不一而足。

不过无论是谁,都深深记住了这个气息,这种级别的强者,已经足以左右一府的局势。

伏尘踏水而出,落在岸边,按着剑柄,一缕寒冷剑气透体而出,向着一旁轻声道:“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一只丑陋滑稽的矮胖汉子就从一旁钻了出来,纳头就拜:“龙君敖曦麾下蛤蟆小将拜见公子”。

态度十分恭敬。

伏尘声音平淡,看着伏倒在地的蛤蟆小将道:“先前就是你在一路窥视?”

蛤蟆小将连忙摇着头,恭声解释道:“龙君派小将前来照看公子,若公子有危险,便让小将及时出手。”

蛤蟆小将一边说着,一边额头冒着冷汗。

这倒不是他在说谎,而是才目睹伏尘剑杀三天人,覆灭一队精锐骑兵,又见剑气冲霄而起,夺目璀璨,心神早就被伏尘若震慑。

要知道他的实力也就比那三个散修天人强上一筹罢了,面对伏尘,依旧是一剑了事。

更别提方才锋锐欺人的冲天剑气,着实把蛤蟆小将吓得不轻。

“我的龙君呦,您还让我保护他,他不保护小将我就不错了。”

蛤蟆小将心中暗暗叫苦,生怕伏尘一气不顺,随手一剑就将自己给砍了。

伏尘微微点头,心中却是一暖。

别说知恩就得图报,有时升米恩斗米仇,这恩情大了,叫人还不上来,反而结了仇怨。

似龙女敖曦这般尽心尽力,已是极为难得的品性了。

这一路都感应到有人在一旁窥探,只是之前并没有感受到敌意,为免徒生事端也就随他去了。

既然是敖曦派来的,那也就说得通了。

蛤蟆小将觑见伏尘脸色缓和,连忙道:“既然公子平安无事,小将我也就完成了任务,告退了。”

说罢,蛤蟆小将还文绉绉施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开,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显化出本体,飞也似的驭水走了。

伏尘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对于这位蛤蟆小将他也有着些许记忆,敖曦手下大将,觉醒吞***血脉,虽胆子小,但却始终忠心耿耿,未来亦是长生境的大能。

“现在,总算有下棋的能力了。”

伏尘将头颅抬起,望着远处,气度沉凝。

第一百零一章 仙姑归位

“龙河府城炼药大赛第一名,辛霜莲。”

一个男子在台上高声叫喊道。

辛霜莲从座位站起,身边是一排排一列列的整齐桌椅座位,桌子上面还都摆放着制式的丹炉和各式各样的药材。

这声音一出,旁边的人都心生艳羡,炼药大赛前十皆能入太上道,学习上乘丹道。

而太上道传承圣人道统,所代表的重大意义哪怕是路边不识字的乡野村妇也能知晓。

这,已是一步登天的仙缘。

辛霜莲施了一礼,清冷精致的面庞并未显出很兴奋的样子。

自从自己体内莫名生出那团奇异冰寒的火焰之后,炼制丹药就越发显得得心应手。

不止是冰寒火焰神奇的原因,更仿佛是自己体内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让自己自然而然,便熟谙此道。

好像,上辈子就经历过似的……

数千丈高空之上,云海漫漫,有一艘古老庞大楼船乘风破浪。

底下是万里如画江山,雄伟挺拔的巍然山岳,星罗棋布的明净湖泊,蜿蜒曲折的清澈溪流,奔腾不息的涛涛江河,无边无际的壮阔大海……

飞船破空,似缓实疾,越过底下的千山万海。

辛霜莲倚在船舷边,硕大的船身破开云海,船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彼此相通,大大小小的阵法勾连成一体。

霞光从四面冒出,船身上的灵纹泛着淡淡的光芒,猛烈的罡风吹拂进来就成了微微的柔风,再没有半点如刮骨利刃般的刚猛霸烈。

清风徐徐吹来,抚动了辛霜莲的衣袖,淡色素雅的身姿显得越发出尘如仙,美丽动人。

辛霜莲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回忆中醒转回来,茫然的目光转为清晰,心中思绪纷杂难言。

既哀伤,又快乐,既无奈,又憧憬,不知未来将要驶向何方,又留念挂怀过往之事。

“父亲……母亲……还有……”

辛霜莲想着想着,清冷淡漠的眸子蓦然间便有些湿润。

此去经年,相隔千万里,再回首,怕是不知何年何月了。

“到了,到了……”

旁边突然传来喧闹声,是各个府城炼药大赛挑选出来的前十名,年龄都不很大。

这是因为参加炼药大赛也是有着年龄的限制,越年轻杰出,潜力也就越大,将来成就也就越高。

若是招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纵然达到入门的最低标准,但又谈何后续的培养呢?

这些各府杰出的少年少女此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都不由露出了兴奋欣喜的神情。

前面,就是他们改变命运的起点。

食朝露,餐云霞,长生不老,乘云气出入青冥之间,朝游北海暮苍梧……

“仙人!”

诸人眼中都流露出向往之色。

太上道。

夕阳的金光丝丝缕缕自天边倾泻而下,缥缈的云雾之间群山巍峨,仙鹤轻飞云集,重重宫殿隐现,条条瑞气环绕,端是气象万千,仙家圣地。

飞船缓缓落下,悬停在半空中,一道道七彩流光从船舷边倾泻下来凝聚成光梯,诸人次序而下。

只见此处草木繁盛,灵药众多,仙气缭绕,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面有着人指引,辛霜莲等人前行数十步,便觉眼前云雾散开,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只见面前上千级的白玉阶梯连绵而上,闪耀着淡淡光晕,上面隐隐有着细微篆文闪耀,缓缓升腾起仙雾瑞气,萦绕不散。

“这是踏仙梯,能助人宁心静气,体验太上忘情之心境,放心去吧。”

旁边有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道人,神色淡然,悠悠站在一旁,开口解释道。

他是这一批道童的指引道人,名为青空,也正是他,带领着辛霜莲她们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世间第一等的道宗圣地。

青空道人既然发了话,众人也都不再犹豫,登上了平滑如镜甚至可以映出人影的白玉阶梯。

一步一步,一阶一阶,辛霜莲缓缓拾级而上,心情越发变得平静淡然。

仿佛四周冥冥中有一种宁静人心力量,直接作用在人的心中,让人平和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扇巨大的华丽仙门出现在眼前,门扉之上刻画着无穷无尽的怪物、神魔、万物生灵。

上面有在人间承受生老病死的男女老少,有在洞天福地餐霞饮露的超尘仙人,有立于洪荒大地捉拿日月的绝世大妖,人世间的一切生灵仿佛都被囊括了进去。

“此为往生门,既可溯前世,启宿慧,挖掘无上仙缘,显露资质根骨,亦可照见世间一切妖魔鬼怪,使其无所遁形,被镇杀绝灭。”

“这是你们最后一道关卡了,不过只要不是魔头奸细,是不会有事的。”青空道人淡淡道,声音宛如炸雷,迅速传遍周围空间。

众人依次经过往生仙门,门扉之间有着一道光壁,有人踏过,上面便会显现出诸般异象。

青空道人显然早已习以为常,脸上波澜不惊,手中握着玉简,上面随着他的念头浮现一行行字迹,随后又悄然隐去,藏于玉简之中。

这是在记录这些人的前尘异象,以后也是评估潜力的依据。

辛霜莲踏过光壁,突然门扉微微一颤,正中间的平静水波波纹开始震动,闪耀,最后炸开一片白光。

“这个动静?!”青空道人心中一惊。

辛霜莲睁着眼睛,朦胧之间仿佛看见一位手持莲花的少女,

天空之上瑞彩千条,外界无数灵气宛如洪流汪洋般朝着辛霜莲狂涌而去。

轰!

无数灵气蜂拥而入,甚至引发了灵气潮汐,空气中隐隐传来哗哗的海浪之声。

紧接着,一声声浑厚深沉的钟声响起,荡彻四方。

问仙钟响,古仙归来!

辛霜莲身边突兀地出现两个身影,一个是手拄铁拐的瘸腿大汉,黑脸巨眼,胡须浓密,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另一个则身穿官服,手执檀香云阳板,富贵长相。

“这是?”

“不可能吧?”

“怎么会?竟然是铁拐李和曹国舅?”

旁边传来了倒抽凉气的声音,周围人一脸震惊,心神都是震动。

有的甚至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看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拜见两位老祖。”青空道人长出了一口气,缓过神来,走上前恭敬行礼。

八仙不但都是长生境仙人,便是在长生境中也是大能,数一数二的存在。

八仙合力,更是一股谁都不能轻视的力量。

铁拐李和曹国舅微微点头,看着辛霜莲都露出一抹笑容。

“见过道友。”铁拐李和曹国舅神色一正,拱手为礼。

“见过两位道友。”

辛霜莲自方才景象中回过神来,双目如同水晶一般晶莹,之前所见化为幻影泡沫,自然而然回施了一礼,声音平淡而清远。

对其他人而言刚才只是一会儿,可在辛霜莲看来,却仿佛做了一个遥远而悠长的梦,一个如一辈子一般漫长的梦。

只不过那些梦中的记忆宛如浮在云端,被重重云雾掩住,只露出一鳞半爪。

但就这些许,也已令辛霜莲收获巨大,远超同辈。

“千万年了,我们八仙终要再会了。”

铁拐李哈哈一笑,十分开怀。

曹国舅亦是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自上次祸世大劫过后,八仙兵解的兵解,转世的转世,封印的封印,此次天机变动,终是有了再聚的机会。

“你虽启了宿慧,但此时还是一介凡人,庞大的修行记忆若是解封,灵魂反而会被冲刷殆尽,损害根基。随着修为的强大,记忆自然会随之解封的。”

铁拐李仿佛看见了辛霜莲的疑惑,笑着解释道。

“事情很多,此处不好一一解释,还是先随我们去吧。”

曹国舅淡淡一笑,出声说道。

八仙向来一体,彼此互相扶持,此时见着又一位老友归位,心情都是激动。

见着辛霜莲点头同意,铁拐李拐杖一点,三人一同消失在原地。

青空道人心中亦是欣喜异常,既是为宗门再添一位注定破境的老祖而欣喜,也是为自己而欢喜。

辛霜莲是他所带来,此时归位,无论如何,他都有着一份功劳。

周围人见着都是心生羡慕,像他们这种,除非身后有着大靠山,一进来就有着前辈照拂,或者天资绝伦,被看中收为弟子,否则都是要从最底层的药童做起,历经艰辛,一步一步往上。

哪能像辛霜莲这般,觉醒前尘,一步登天。

何仙姑归位,这个消息如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波浪般迅速向着整个洪荒界扩散而去。

第一百零二章 雨夜侵入

龙河府城之外,一处泥泞小道之上,传来阵阵绵羊叫声。

只见道路之上有一位老农手持着赶羊鞭,口中吆喝着,前面是十多只绵羊,洁白如雪,不时发出咩咩叫声。

绵羊总是走走停停,当停下的时候,老农就挥舞着他手中那根黑色的鞭子,一抽下去,绵羊就仿佛如受重击,浑身微微颤抖,只得乖乖听话,向前行进。

“站住!”

一个瘦高个红衣刀卫带着十几个黑衣刀卫围了上去,挡住了老农的去路,为首暴喝出声的正是邵平。

老农眼底隐晦闪过一丝慌乱,但这时还是出声,语气里满是悲哀,“官爷叫住小的何事?老汉身无长物,就只有这十来只羊了,还望各位官爷高抬贵手,就指望着卖掉这些羊给老妻治病呢。”

老农一边说着,还一边弯腰拱手,一脸的乞求。

邵平静静看着他,略一停顿,没有说任何话,只走到羊群面前,法力运使,用手轻轻一扯,一只绵羊皮就被扯了下来,露出里面一个四五岁的懵懂孩童。

“你还有何话说?竟敢用妖术盗掠孩童,这可是斩首死罪,真是好大胆子!”

邵平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目中闪过一丝怒火,手中长刀铿锵出鞘,声音冰冷异常。

老农脸上微微抽搐,面色变幻,袖子一抖,手中浮现一张符箓,将其贴在腿上,身子一窜,速度飞快,就要从人群之中逃出。

“捉住他!”

邵平一声令下,诸人齐齐围了上去。

老农反抗不住,几息时间就被压倒在地。

“别,别打我。”

老农束手倒在地上,几个义愤填膺的封刀卫还是不肯停手,对着他拳打脚踢。

谁家没有小孩?为人父母的,见到这种人贩子,特别是想到这些孩子都要供修炼邪法而惨烈死去,心中就不由愤恨。

“大人?”邵平身旁的一位黑衣刀卫轻声出声问道。

“无妨,只要不死即可。”邵平淡淡道。

“是。”黑衣刀卫诺然领命,随后脸上露出笑容,向着老农扑了上去。

没过多久,老农口中就呕出鲜血,痛苦流涕道:“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别再打我了。”

邵平面色平静,抬起手臂制止道:“好了,现在带回去。”

龙河府城小院。

当伏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少爷。”

三三一直在房中等候,这时听见脚步声,连忙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昨晚没休息好吗?不是告诉你我只是去办些小事,很快就回来的嘛?”

伏尘微微皱眉,低头看着三三犹带血丝的眼睛,突然有些心疼。

三三微微摇头,焦虑的心登时平静了下来,说道:“我没什么的,公子还没用早食吧?我煮了些米粥,还在厨房热着,这就端过来。”

三三说着正要离开,突然又似想起来什么似的,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伏尘,说道:“这是昨夜一个神秘人送过来的,我问什么事,他也不说,只留下这封信,说公子看了后自然知晓。”

伏尘接过信笺,打开一看,顿时明了,微微一笑道:“总算来了。”

冷夜,此时除了雨,还是雨。

整个龙河府城此时都陷入雨幕之中,黄豆般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水花四溅成雾,雨声一片,平静之中仿佛孕育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躁动和疯狂。

街上早已没了行人,便是原本随处可见的小贩,此时都因为生意冷清而早早打烊回了家。

然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脚步声,靴底踏水溅起的啪嗒声,有数百名脸色肃然的如水流一般的封刀卫穿过错综复杂的街道从四面八方汇聚,包围住了黑暗之中的偌大府邸。

封刀卫们尽皆肃然无言,井然有序,被偌大风雨笼罩着的街巷平添了一份肃杀之意。

远处,一处府邸隐藏在黑暗和风雨之中,只能通过府门上挂着的灯笼模糊看到鲜红的似血一般的大门。

风雨晃动着门前的灯笼,光线黯淡,明暗交错之中生出一分萧瑟荒凉的气息。

“刘府。”

邵平微微冷笑,眼眸之中闪过一缕深寒杀气。

“大人,可以了吗?”邵平微微躬身,轻声问道。

“可。”

一个低沉的声音回道,他浑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竟隐隐间透出一股阴冷的血腥味。

“是。”邵平面色平静,双手抱拳,微微低首领命。

“杀进去。”

邵平转头冷喝一声,长刀出鞘,瞬间狰狞迸发出一股杀气。

轰!!

大门被瞬间劈开,数百名身穿黑色锦绣服,腰挂封刀的封刀卫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入。

“什么人?”府邸中有人瞬间察觉到动静,顿时爆喝问道。

“封刀卫办事,降者不杀。”

“怎么会?”

府中侍卫看到蜂拥而入的封刀卫,不由愣住了,感觉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不好了,封刀卫来了!”有着人立时大喊了起来。

话音未落,数把长刀就交错砍杀而至,这人身上浮现罡气,但这些长刀之上亦有点点锋锐白芒隐现。

噗嗤!

转眼之间,护身罡气便被破开,这人只来得及怒嚎一声,浑身便被长刀破开肌肉骨骼,鲜血淋漓倒在了地上。

短暂的宁静后,整座刘府一下子从黑暗沉睡中醒了过来,四处点起了灯火,照亮了周边。

一队队家生子组成的死士侍卫从府内各地涌现,汇聚在一起迎了上去。

嘭!

地面微微一震,出现一个脚印,下一刻邵平便冲进刘府侍卫之间,手中长刀一扫,一道银光闪过,周边几个侍卫就捂着喉咙瘫倒在地上,鲜血自手缝中流出,如流水一般,淌出一片血红。

“速度快些,凡是反抗,格杀勿论!”邵平站在原地,命令说着。

刘府毕竟是府城中有数的大家族,府内侍卫实力虽比不上封刀卫,但也不可小觑。

一旦让他们汇聚在一起,即便不怕,却也麻烦,甚至一不小心还会徒增伤亡,能够速战速决便是最好。

“是!”众人齐声应着,眼中充满着凶光。

第一百零三章 暴狼碧炎

“啊……”

黑夜中灯火晃动,惨叫声不断响起,一个个身影扑倒在地,刺鼻的血腥味随风弥漫。

仆人侍女们尖叫着,如同恐慌的老鼠一般,到处寻找可以钻进去躲藏的洞口。

惊恐的尖叫声顿时蔓延了开来,整座刘府顿时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去死!”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充满了凶煞之气。

邵平看去,只见一道身影极其凄惨地破空而飞,在空中划出一道极长的弧线,自远方被掷在地上。

轰然一声巨响,地砖翻滚炸裂,地上的人影身体扭曲,骨骼尽碎,已经没了气息,正是一位黑衣刀卫。

一个高大身影转瞬即至,他双目透发出绿色的凶芒,浑身爆发出一股狂乱的气息。

邵平眸子一凝,轻声道:“‘暴狼’刘勇。”

“暴狼”刘勇,刘府的嫡系子弟,成名于一百多年前,天人境,以肉身强横霸道和性格暴虐闻名龙河府城。

不过三十年前就逐渐销声匿迹,名声不显,邵平也是从刘府的档案卷宗中才得以知晓。

“暴狼”刘勇怒吼一声,内心杀意涌动,一头十米余高的青色巨狼虚影浮现在身后,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凶煞气息。

邵平持刀而立,衣衫上沾染着几丝血花,没有废话,径直上前。

哗!

长刀划过虚空,璀璨的刀芒如匹练般绚烂整个夜空,无数道绚烂无匹的刀芒如汪洋一般淹没了刘勇。

大地震颤了起来,两道神光灿灿的身影如闪电一般交手移动,随手散溢而出的冲击波轻易便将周围的假山奇树轰成粉碎。

周围的人见此纷纷色变,不敢靠近。

他们飞快的交手,迅如流星一般,每一瞬都碰击了数十上百次,各种精妙的杀招层出不穷,留下一道道残影。

刘勇是成名已久的强者,经验丰富,邵平是封刀卫的新锐,平时猎魔杀妖,同样久经杀场考验。

这次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间僵持住了,谁都奈何不得谁。

唰!

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一个模糊人影,于虚空中跃出,身材矮小,手中的锋锐匕首弯刀散发着幽幽光芒,阴气逼人,无声无息来到刘勇身后,匕首直刺刘勇后心。

噗呲!

一声轻响,匕首散发冷森森的让人灵魂战栗的寒意,径直插入刘勇的后心。

这一系列动作可谓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就都完成。

刘勇身体如遭雷击,一声大吼,浑身气血运行,筋肉紧缩,紧紧夹住了刺入身体的森森匕首,令它寸进不得。

咚!咚!咚!

受此一击,刘勇双眸转为血红,心脏如擂鼓般,气血爆发,身后的青狼虚影瞬间凝实,竟然脱体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身后的矮小刺客咬去。

然而最终却只咬了个空,矮小刺客和刺入刘勇体内的匕首瞬间化为流动的阴影,转瞬便消失不见。

刘勇面上浮现一丝青黑之气,露出痛苦的神色,背后的伤口带着腐蚀性,就连鲜血都变得漆黑。

咔!

邵平腾跃而起,手中长刀无情挥斩,带起一道绚烂炽烈的刀芒,划破了黑暗的夜空,直接便将刘勇腰斩,血光迸溅,鲜血不断狂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卑鄙!”

刘勇摔倒在地面上,口中涌出大量鲜血的同时,挣扎着恨恨吐出这一句,便再也没了动静。

邵平嘿嘿一笑,战场上还想一对一捉对厮杀,是你脑壳坏了还是我脑子不够用了?

此次府城封刀卫倾巢而出,调动的可不止自己这一个红衣刀卫,不二打一乃至三打一围攻,玩啥一对一?

“封刀卫!”

刘府家主刘夷在高楼之上,双目涌动着怒火,冷冷注视着下方的战场,面色铁青到极点。

看着刘府的子弟仆役一个个倒下,刘夷心中既是悲凉又是愤恨,这些可都是刘府积攒多年的底蕴啊。

“为今之计,只能惊动老祖宗了。”刘夷皱着眉,心中默默想到。

老祖宗是刘府最后一道也是最深厚的底蕴,一旦老祖宗出面,那就说明刘府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

想到这里,刘夷不由深深叹了口气,眼睛都泛红,“我刘府,竟已走到了这地步吗?”

一道碧绿色的火柱于黑夜之中轰然升腾而起,辉映周边,气息宏大。

“叛徒!”

火柱内有着一道人影,脸上两侧浮现碧色蛇鳞,眼部现出一种诡异的纹路,有一种邪恶妖异的俊美感,此时望着蛇道人恨声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冥顽不灵呢?同为六大蛇首,碧炎,若你归顺,我保证你不但无事,反而荣华富贵样样都有。”

蛇道人桀桀笑着,面容枯槁,浑身罩在一件黑色的金丝道袍内,气息森冷无比,令人惊惧。

“哼……休想蛊惑我!”碧绿色火柱内的碧炎眼瞳微微竖起,宛若蛇一般泛着淡黄色,凶光毕露,冷笑一声,断然拒绝。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

蛇道人脸上有着冷色,目光阴鸷,手中漆黑蛇杖一顿地,就有无数道大大小小的蜿蜒蛇影如闪电一般迅速窜出,缠绕在一起,向着碧炎侵袭而去。

碧炎挥了挥手,没有过多话语,周身碧绿鬼焰骤然暴涨,向前冲去,与黑暗蛇影猛然相撞。

现在一切话语都显得苍白,唯有实力才能决定一切。

轰!

虚空仿佛炸开了,点点火焰和阴影蛇涎散落四方,一瞬间就将身边的大树燃成灰烬,或是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连虚空都烧穿,不断蔓延开来,将整片天空都化成了火海,令人毛骨悚然的浩荡气息弥漫出去,激荡人的心神。

“强弩之末!”蛇道人不惊反喜,低声笑着。

受了伤还敢这么催动实力,真是不怕死得早呀!

蛇道人手中蛇杖再次一顿,身后居然浮现出一道巨大黑蛇的盘旋虚影,散发出骇人的能量波动。

第一百零四章 一剑诛灭

“去!”

蛇道人声音冰冷无比,眼眸中渐渐浮现一层血色,如火一般阴森狠戾,身后比黑夜还要黑暗的巨蛇身躯骤然俯冲下伏,如房屋一样庞大的头颅遮住了漫天的火光。

这一刻,整个府邸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感到心悸,感觉到难以言表的惊悚。

仿佛有一头洪荒巨兽觉醒了过来,如山似岳,恐怖的气息弥漫,震慑四方。

轰隆隆!

两者相撞,景象顿时恐怖起来,能量爆发肆虐,湮灭四周。

嗡……

虚空中一道密密麻麻的人道法网浮现,牢牢将能量波动收束一地,不让其扩散出去。

府衙内,张若虚端坐在案前,手放在大印之上,面前的虚空浮现出刘府的种种场景。

砰!

碧炎蛇首身体剧震,一大口鲜血顿时就从口中喷出,上空的人道法网对妖魔鬼怪有着天然的克制。

蛇道人胸前一块玉牌散发着淡淡的绿色荧光,隔绝了人道法网对它的压制影响,这是平安无事牌,亦是官方的身份明证。

蛇道人哈哈大笑,得意道“这就是大势,早就受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了,辛辛苦苦开得灵智,长生既求不得,不如享受一世!”

“呵呵……可别忘了是谁给你开启的灵智?若没有大王和夫人,你焉能脱离蒙昧,有着今天?”碧炎看着蛇道人冷声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有,别一副假正经的样子,你那点心思大家谁不知道?哼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连夫人都敢觊……”蛇道人嗤笑道。

“住嘴!休得胡言!”碧炎蛇首涨红着脸,胸中怒意翻滚,浑身气势暴涨。

然而还不待爆发,虚空中就骤然出现一道刀芒,光芒流转,像是浮光掠影一般,

“啊……”

碧炎蛇首惨叫,血光迸溅,头颅,双臂,双腿乃至躯体都刹那间被击碎,只余一片血雾飘散在空中。

“诸位何必苦苦相逼。”一个古老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如雷声轰鸣,响彻天地。

伴随着这声音,一道虚影骤然划过,蛇道人身躯瞬息便被斩为两断。

虚空中陡然出现一位老者,苍老的面容上挤满皱纹,眼睛带着血丝,双手枯瘦如柴,仿佛连行走都很是吃力。

“是老祖宗!老祖宗寿命无多,往日全靠精血支撑着,没想到居然还是这么强。”

刘夷心中激动,现在希望全寄于老祖身上,望能破得封刀卫的封锁,保留家族香火继承。

蛇道人被斩为两断的身躯却没有鲜血流出,而是迎风化为两截蛇皮,远处蛇道人身形现出,面色极其苍白,心中一阵阵后怕。

“若不是及时用了替身法术,怕就栽在这里了!”想到这里,蛇道人面色一凝,看向刘府老祖宗的面色越发痛恨和害怕。

“总算等到你了!”一光头大汉哈哈大笑,手持白虎灵刀,从虚空中浮现出来,一道硕大的刀气瞬息劈砍而下,煞气冲天。

“哼!”刘府老祖宗周身弥漫出一层阴影,转眼便将周围全数笼罩,仿佛领域一般。

一丝丝的阴影迷雾缠绕了上去,嗤嗤声响,璀璨夺目的炽烈刀光速度越来越慢,很快就无声消逝在灰蒙蒙的世界之中。

“果然厉害!”左无鬼眼睛一亮,胸中战意如火,身化刀光,从天而降带着劈碎一切的气势斩入无尽灰雾阴影之中。

刀为霸道之兵,人亦是霸道之人,人刀相宜,威力无匹。

轰!

灰雾浓缩弥漫,包裹住了两人,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可见!

“见过公子。”邵平静静站在伏尘身侧,等着命令。

伏尘微微点头,撑着油纸伞,神情从容平静,这时换上了府试通过后领取的红云服,俊逸之中更是添了几分冷冽。

邵平恭敬无比,他也得了点风声,隐约知道伏尘此时的真正实力,是不次于于自家大人的强大修士。

伏尘皱着眉,看着灰雾感觉有些不对劲。

正这时,灰雾中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蜘蛛阴影。

“怎么感觉有些熟悉的样子?”伏尘微微皱眉。

噗!

里面突然传来吐血之声,灰雾散去,左无鬼捂着伤口,面色微微苍白。

对面,刘府老祖宗身上浮现一圈圈黑色魔气,散发着诡异莫名的气息。

“你疯了吗?快点逃走,家族没了还可以再续,我被发现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刘府老祖宗脑海中一个声音疯狂叫道。

刘府老祖宗心一惊,心思回转,迅速展开遁法,身化黑烟消散在原地。

“去!”

一声清亮的话音响起,伴着一声剑鸣,一道剑光闪过如同流星掠过星空,璀璨无比。

漆黑的虚空之中,刘府老祖身形露出,胸口破开一个大洞,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虚空中一个影子自死躯中钻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半人半蛛的怪物。

这影子一出来,空中就天雷震震,蛛影一暴露在空中,就如同进了油锅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同时身形急剧的缩小。

“不!”蛛影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彻底湮没在虚空之中。

看着这情景,邵平突然感觉有些冷,下意识紧了紧衣领,不由对身旁的少年更加恭敬了。

诛仙剑器化成一道流光回到伏尘手中,红光隐隐,好似饱食了一餐的样子。

一位离长生只差一步修士的全身精血,哪怕年老力衰,也是大宝。

“天诛,难道是异域邪魔?!”左无鬼眼睛微微眯起,心中震惊难明。

多少年了,居然又露出了踪迹。

“不行,需要尽快上报。”一想到此事牵连之大,饶是左无鬼这般胆大之人,都不由颤栗。

“完了,刘府完了。”

“我们刘府完了。”看着刘府老祖宗被一剑穿心,不少刘府的族人侍卫都有些发蒙,一时不敢置信。

老祖宗都死了?

那可是差一步长生的大能啊!刘府最骄傲的存在,也是刘府屹立数百年不倒的最大底气,就这么没了?

这让他们心头发凉,也彻底没了斗志,局面彻底倒向了封刀卫。

第一百零五章 覆灭后计

黑夜中喊声阵阵,刘真才被惊动,出了门来便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护卫扑了过来“公子,快走,封刀卫杀过来了。”

“什么?”

刘真一脸茫然,他虽是刘府公子,但却很少参与到家族治理中来,不知道族中究竟出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

刘真还待细问,一柄长刀就突然闪过,将面前的侍卫砍倒在地。

飞溅的鲜血洒在刘真面上,血腥味扑鼻,让他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脸色又青又白。

长刀握在一位黑衣刀卫手中,鲜血淋漓而下,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噼啪声。

屋檐下灯笼随风摇摆,黯淡的光照出两人的神情。

看着黑衣刀卫慢慢走近,刘真慌乱恐惧道“我是此届秀才,你们不能杀我!”

“秀才?”

黑衣刀卫冷冷一笑,屠户戮村,盗抢孩童修炼邪功,勾结妖魔势力蛇蝎宫,甚至还派人袭杀本届首元,多罪叠加,一家全部抵命都远远不足,莫说秀才,便是举人进士都不敢沾染半点。

黑衣刀卫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狞笑,“杀?我当然不会杀你,抓住你,可是大功一件。”

连绵大山的一处洞窟之中,地面潮湿,空气浑浊。

走进去,凉意袭来,就是幽幽深深的一个通道。

通道的四面八方,蠕动着密密麻麻的黑黢黢影子。

靠着微微透进来的光,定睛一看,居然是拥挤卷在一块的各类蛇,赤红,碧绿,暗黑,各种大大小小的蛇纠缠在一起蠕动着,让人一见就觉得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顺着通道往里走,可以看见里面透出蒙蒙的光亮。

走出通道,迎面而来的是一处宽阔的山洞,顶上是无数大大小小垂下来的石钟乳,有的甚至与地面相连,凝聚成硕大的石柱,形态各异,错落有致。

正中央是一个大潭,潭水之中,沉有无数白骨。

这其中既有动物的,也有部分来自人类。

它们杂乱地堆在一起,散发出一股阴冷嗜血的气息。

潭水的上空,浮有一方水镜,上面映照着刘府的场景,纤毫毕现。

“嘶……真是可敬可谓,小小年纪,居然这般厉害!”

当看到伏尘一剑诛杀刘府老祖宗的时候,水潭旁一位身姿妖娆的女子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面上满是震惊。

左无鬼身为龙河府内封刀卫的第一统领,论战力,绝对排在龙河府城天人境强者前几位。

刘府老祖宗能将其打伤,已经可以证明刘府老祖宗的不简单,但伏尘居然能一剑便将其诛灭,纵然先前和左无鬼缠斗时受了伤,也绝非寻常天人境可以匹敌。

毕竟,受伤的老虎,有时更可怕。

“哼哼,不过是凭恃宝物之威罢了,换我我也行。”一位身材矮小,面貌丑陋的侏儒心中充满嫉妒道。

“呵呵。”妖娆女子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刘府内的伏尘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头一望,一缕剑气迸发而出。

砰!

虚空中仿佛什么东西骤然炸裂,发出一声细响。

哗!

伴着声音,浮在上空的水镜瞬间炸裂,重新化为潭水落入水潭之中。

一缕剑气自水镜处浮现,几乎是在瞬间就斩到了侏儒毒灵蛇首面前。

毒灵蛇首身前浮现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散发着甜腻的馨香。

噗……

一声轻响,犀利的剑气瞬息穿透黑雾屏障。

毒灵蛇首抬起头,右边的脸上出现一道细微的血痕伤口。

天人境强者气血充盈,毒灵蛇首又份属妖族,肉身强大无比,不说滴血重生,但只要法力足够,气血充沛,伤口自愈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但毒灵面颊上的伤口却依旧流血不止,旁边的气血涌过去,一触碰到盘踞剑气便被湮灭。

“该死!”

毒灵甩了甩手上的血,眼中满是阴鸷,周身法力狂涌,不计代价的去除残留在脸颊上的剑气。

“呼……”

毒灵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的剑痕逐渐收束平整,转眼间就恢复正常,只有脸上的斑驳血痕方才提醒着刚才发生的都不是梦。

“好纯粹的剑气,我得用百倍甚至千倍的法力与其对耗才能将其消磨殆尽。”

毒灵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心中对伏尘也彻底升起了警惕,若这不是隔空传来的一缕剑气,怕就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了。

“碧炎已死,封刀卫发现了我们和刘府之间联系的证据,这往后可不安生了。说不得,州里的封刀卫也会派人下来剿灭我们。”妖娆女子赤练皱着眉头。

“这地方不能再留了。”赤练顿了顿,沉声说道。

“又能走到哪里去?好不容易才在龙河府安定下来。”毒灵沉默了很久,缓缓回道。

“我想去投靠小青大人,你呢?”赤练轻声道,声音平静。

“我不想走。”

毒灵摇了摇头,继续道“东流少君想要争夺怒江龙君之位。”

“你想投靠他?”赤练脸色忽然变了,静静地看着他。

“蛇本就是龙之眷属,在他手下,我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再说,事已至此,除了远走,也只能托庇于他,彻底洗白,才能免去即将到来的这场灾祸。”毒灵声音低了下去。

“死的死,叛的叛,离的离,走的走,这还真是……”赤练默然片刻,低声道。

“我去了,你留不住我的。若你想去投靠小青大人,那就早些去吧,不然怕是夜场梦多。”毒灵嘶哑着声音说道,神色有些阴郁。

赤练微微点头,又是漫长的沉默。

时间点滴过去,伏尘和左无鬼并身而立,火光中唯有人影在闪动。

夜风吹过庭院,一片萧索。

周围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喊杀声如梦幻一般的远去,再见不到一丝踪影。

安静,而又悲哀。

伏尘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动,突然想着,屹立数百年的家族,就这样逝去了。

辉煌不再,颓垣遍地,短短一夜,就已物是人非。

“不过,世事便是如此。”

伏尘面色平静,虽此时有着唏嘘,但也不过是微微泛起的感慨罢了。

莫说一族,便是一国,在数万乃至数十万的文明史中都起起落落不知多少。

花开花落,皆有缘由。

做错了事,就要乖乖挨打受罚,至于后果,早就应该有着准备。

“大人,刘府家主以及底下的两个儿子都已经被捉住,其他的嫡脉和旁系也都被控制。”

邵平落后两个身位,恭敬说道。

左无鬼面色淡淡,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全数压入大牢,封禁修为,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是。”邵平躬身领命。

第一百零六章 舟入龙宫

两个人慢慢走着,月光洒落,衬得四周越发宁静。

“这次你立了大功,怕是要不了多久,你就可执掌镇压一府了。”

左无鬼感慨说着,感觉自己这些年简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虚度光阴哪。

按此次功劳,哪怕伏尘一时升不了银衣刀卫,红衣刀卫那也是妥妥的,而以伏尘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成为银衣刀卫那也是板上钉钉,迟早肯定的事。

伏尘微微一笑,摇头道“大人说笑了,我资历尚浅,还待历练,早着呢。”

这既是谦虚之言,同时却也是伏尘心中所思。

相比现在直接任职封刀卫,他更愿意一步步沿着科举道路往上。

不但可以为万墟神镜的修复攫取名望资粮,更可以尽情展露自己的天赋能力,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和投资。

现在若是直接就职,困于一地,在旁人眼中,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侥幸得了宝物的幸运儿,从此便是身在井隅,难见星光。

“伤势如何?没什么大碍吧?”左无鬼转向蛇道人问道。

对于一位天人境,哪怕强势如左无鬼,也得给予一定的尊重和待遇。

“没什么事。”

蛇道人微微吐了口气,面色虽说苍白,但精神却显得不错。

“这是?”左无鬼看见蛇道人身旁侍立的一个童子,不由问道。

“这是我前些时日新收的衣钵弟子,陈玄。”蛇道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抬手摸了摸陈玄的脑袋,说道。

伏尘心中一动,眸中紫气隐隐,目光落在陈玄身上,不由惊疑一声,“这是翼火蛇真命?”

“不,不是,只是星命罢了,虽然星命眷顾浓郁,但还称不得真命。”

“不过若是有着机缘,真正的翼火蛇真命陨落,此子倒还真有些希望角逐真命。”

陈玄微一抬头,竟被伏尘目光摄得心中一寒,急忙又低下头去。

他方才觑见伏尘一剑诛杀天人境大能,本就心中崇敬战栗,这时遇见帝星之主,冥冥之中就感觉气机被压制,内心震怖不安。

伏尘扫了蛇道人一眼,心中轻念,“秋风未动蝉先觉么?”

……

晨光熹微,夜间的水汽冷凝成水珠点落在路旁的花草树木之上,晶莹剔透。

一辆牛车缓缓而行,向着怒江水脉行去。

伏尘闭眼坐在车中,古朴的诛仙长剑横放在膝间,气机交融,混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伏尘微微睁眼,一股全新的勃发真气流转全身,浑身衣袖鼓荡。

“真气境!”

感应天地灵机,气血凝聚合一,化体内血气为真气,是为真气境。

伏尘缓缓收功,望向手中的诛仙剑器“若不是为了将每一步都走的踏实,走到极致,不说奠基所用的那些无上灵物,单单凭借诛仙剑器诛杀的那些天人境修士所反哺的气血,就足以将自己顺利无比的推向天人境。”

“不过,现在还不用急,走的最扎实稳当,才能走到最后。”

伏尘眼眸一动,心中默思。

真气境其实就是个积累的过程,不断从自身的气血之中挖掘潜力,化生出真气,本身身体素质越强,真气也就越浑厚纯粹,提炼进阶的速度也就越快。

自己修行《混洞元命五色神光书》,奠基所用的更是珍惜无比的天地灵物,不仅体魄比常人坚韧强硬,炼出的真气也比常人要更为纯净浑厚。

伏尘正想着,牛车缓缓停下,车帘前传来声音,“公子,地方到了。”

伏尘掀开车帘,下了车,入目而来的一眼望不到的纵横河流,波涛汹涌,远处还缭绕着缥缈的晨雾,让人看不真切。

伏尘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海螺,放在嘴边微微一吹,就有悠远的声音从中传出。

似海潮翻滚,如天风浩荡,正大光明,尊贵堂皇。

这声音不大,却能够传的极悠远,经久不息。

没过多久,便见一艘渡船自远处的白色浓雾中飘来。

小船黑色,地方不大,仅能容二三人而已。

艄公高瘦,弯着腰,形态如虾一般,低首恭敬说道“可是伏公子当面?还请上船。”

伏尘轻轻点头,径直上了船。

艄公不再言语,摇起了撸,船只径直向着远处行去。

说来也怪,怒江波涛汹涌,置身其中的小船却是纹丝不动,宛如泰山,仿佛所有的风浪都自动避过了这艘小船。

“公子,等会船只就要沉入河道,可能会有些许不适,还请公子有所准备。”艄公说着。

伏尘低头探视,只见船底陡然一沉,出现一个直径十米多的黑色漩涡,旋转极慢,速度缓缓加快。

伏尘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来不及多想,只见漩涡突然加速,一股莫大的吸力骤然浮现,船只直冲进去。

轰!

伏尘只觉得两眼一黑,周边水泡声滚滚。

一息过后,伏尘身体一轻,眼前变得无比明亮。

伏尘定睛一看,只见周围水波荡漾,水流半点都透不进来,船只早就工巧闭合,成了一艘梭形法舟,身后有着水流快速推动。

艄公双手一点,飞舟四处灵光辉耀而起,速度更加飞快,直向前去。

伏尘心中默默数着时间,看着周围五彩斑斓的景象一闪而过,光怪陆离。

砰。

片刻之后,只闻一声轻响,飞舟微微一震,便稳稳停了下来。

结成灵阵的灵光隐去,飞舟再度变化成先前小船模样,在一处地方停泊着。

“公子请看,前边就是龙宫了。”艄公呵呵笑着,手指伸出指着前面。

只见不远处,龙宫辉煌光明,寂静府邸之下,与水脉灵眼相合,能够汇聚水精。

未来若是龙女能得封正神之位,甚至可以凭借整座龙宫汲取整条怒江水域的香火气运,加快修行进度。

宫殿四周还有着螃精蟹怪披甲执锐,四处巡游。

龙族身为鳞甲之长,天生就能号令、驱使生活在江渎湖海之中的万千水族,可谓是天生的水中君主。

“公子,请。”

艄公弯着身子,恭谨说道。

伏尘微微一笑,大踏步而出。

第一百零七章 大殿重逢

空气丝丝清冷,清新得如同被洗过一般,没有一丝混浊,让人顿感心旷神怡。

宫殿门口有着宫装侍女专门等候,见着伏尘到来连忙行了一礼,“公子,里面请。”

龙宫地面以洁白美玉铺就,各种明珠珊瑚遍布其间,将整座龙宫衬托得美轮美奂,恍若仙境。

越过长长的廊道,宫装侍女带着伏尘走进了一间宫殿。

殿内灯火通明,有端着菜肴的美丽侍女来来往往,目不斜视,脚步无声。

里面只有两人端坐,一者容貌绝丽,衣裳如雪,一者手持玉骨折扇,神态潇洒,面带笑意。

“伏公子。”敖曦起身相迎,声音悦耳如泉。

伏尘微微一笑,还施了一礼,缓缓而行,在前面坐下。

“开宴!”敖曦目光盈盈,看了伏尘一眼,灿烂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昨日的事,多谢了。”伏尘举了举杯,笑着说道。

若没有她们拦住长孙南星和东流少君,自己先前之行怕还没那么顺利。

即便没有生命之忧,万墟神镜这张生死攸关的底牌也难免有着泄露的风险。

到时候闻风而动出世的,可就不知道是哪些深藏在洞天福地里的老乌龟老怪物了。

“何必客气,你救我一命,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敖曦真诚地道。

苏易青亦是点头,同时打量着伏尘,好奇出声问道“我们之前是否见过?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一般,很是面善的感觉。”

苏易青,自己前世的好友。

或许彼此对世间都有种格格不入世俗的疏离,本质上都孤独寂寞,和自己偶然在一处洞天秘境处相遇便一见如故。

可后来他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再没有消息了。

自己也曾暗中打探过消息,但却一无所获,甚至还受到了警告,隐隐被打压。

伏尘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压下心中的感慨,笑着微微摇头道“我之前一直在济阴,我们之间应该并无见过。”

“哦?那倒是奇了。”苏易青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和伏尘一见如故,甚是相熟。

“这次是为了争夺怒江水神之位?”伏尘望向敖曦,出声问道。

敖曦点点头,开口叹息道“不错,到我这个修行境界,已经有着足够修为调理一地水气,使其风调雨顺。

成为一江水神,梳理一江水域的香火灵气乃至气运,既是登高的捷径,也是必须的路径。不但能极大提高修行速度,更对演练玄奥神通,印证修行道路有着极大裨益。”

伏尘点点头,却是能够明白。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大道实践于业行,特别对于龙族这般的万水之主而言,有着一方水域管理,聚敛水灵气运,行云布雨,能给修行带来莫大的好处。

“不过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在伏尘目光注视下,敖曦微微仰脸,沉吟片刻说着。

“是因为敖东流和长孙南星?”伏尘出声问着。

敖曦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轻声道“是有他们的因素,却又不止是他们。”

苏易青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声音平静,“要想成为怒江这一江水域正神,除了要击败敖东流和长孙南星,让他们出局之外,更得压服统合一江的妖魔水怪。

或收入麾下,成为龙宫势力,或驱逐出境,彼此两不相干,至不济也得让其承认怒江水神的正统地位。”

伏尘点点头,山水之神为一地之主,若无法镇压域内的妖魔水怪,不受承认,谈何成就尊贵神圣的神灵之位?

伏尘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开口问道“这怒江水域之内可有什么厉害的妖魔水怪?”

他前世来到龙河府城之时,一切早已成定局,并未参与其中,对最初水族势力之间的具体征伐态势却是不太清楚。

“要说厉害,旁的都还好,就只有四位妖王最是棘手。”

敖曦顿了顿,继续解说道,“一是养阴县的一只老鼋,修行年月最久,无人知道其真正实力,最为神秘莫测,二是江宁县的一尊镇江铁牛,原为人道镇脉灵物,后得到机遇,获得蜕变,生出了灵智,第三则是一只黄鳝精,自号黄龙大王。”

听到这里,伏尘不由笑了笑,“这位倒是口气大的很。”

敖曦接着说道“最后则是一只青蟹得道,号称青螯大王,底下很是聚拢了一些小喽啰。”

“这四位妖王,既是怒江水域内最强大的四位妖王,也是此次障碍所在。”

苏易青突然将折扇合拢,眸中莫名星光轨迹一闪而过,一拍掌心,说道“却还真是巧了。”

“怎么?可是有什么发现?”伏尘目露好奇之色。

他却是知道自己前世这位好友,不但精通奇门巧术,博学多才,更是擅长占卜测算,洞察玄机。

相必此次,当是心血来潮占卜出什么了。

苏易青神秘一笑,道“和我同来便是。”

说完,苏易青一振袖,袖口中便飞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飞舟,转瞬间迎风变大。

“一同上来吧。”

苏易青指着飞舟笑道,“我这落星飞舟虽说没有什么攻伐守御之力,但这速度却是快到了极致,最是适合赶路和遁逃,实乃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之必备良舟。”

敖曦诧异的看了苏易青一眼,这却是他这几日难得开的玩笑了。

她和苏易青相识的这些天,倒还真没见过他如此这般。

在敖曦看来,苏易青这人虽面带笑意,做事坦然,但实则却极为擅长隐藏真实情绪,不露声色,并不和人轻易交心。

“莫非,这就是君父所说的英雄惺惺相惜,男人的友谊?王八看绿豆,看上眼了?”敖曦心里不负责任的乱七八糟揣测着,思绪飘飞到天际。

“走吧。”伏尘站在船头,看着敖曦愣在原地,开口催促道。

“哦哦,好。”敖曦回过神来,见伏尘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脸色不由微微变红,一跃登上了飞舟。

“走。”苏易青心念一动。

飞舟犹如一道星光,嗖的一声迅速冲天而起,原地散落点点莹莹的璀璨星光。

第一百零八章 化形雷劫

养阴县。

狂风卷积着黑压压的乌云,天空上雷云翻滚,滚滚的雷声酝酿着,仿佛整装待发的军队一般集结、聚集,一股压抑得令人恐怖绝望的气息肆意向下宣泄铺展。

在狂风的咆哮卷袭下,怒江波涛汹涌,浪峰层层,便是连往日打渔捕捞的船只都畏风惧浪,早早停泊在港口。

天地间一片惨淡,万物此时仿佛都蛰伏起来,没有一点生气,只有阴风的怒号声,大浪的拍击声,还有越来越沉闷的滚雷声。

大河正中,河水翻滚,冲天的水柱仿佛一条条水龙般绕着一只巨大的妖蚌全身游走,将其保护在中间。

巨蚌浑身散发着妖气,张开一丝缝隙,里面蚌珠闪烁,喷涌出一道道白光,头顶还悬着一口精致小巧的铜钟,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黄晕,笼罩巨蚌周身。

这只巨蚌周围的一处水域之中潜藏着几个人,周边风雨一碰到他们就自动避开,安静如常。

“不过是一只寻常蚌精在渡雷劫,你将我们带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个?”敖东流微微眯着眼睛,目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他身为钱塘龙君龙子,除了世所罕见的顶级灵宝神药,什么珍稀宝贝没在龙宫内见过?

千年蚌妖的内丹虽说珍稀无比,价值万金,但却不放在他的眼中。

蛇首毒灵立即解释道“少君,这蚌妖可不简单。”

“哦?”敖东流微微好奇。

毒灵也不敢故弄玄虚,连忙道“少君想要一统怒江,成就龙君神位,这四大妖王就绕不过去。这千年蚌妖正好是那头老鼋养大的孙女,只要控制住她,就可以帮我们轻而易举解决掉四大妖王里最棘手的存在。”

“区区一地之妖王,直接打杀或降服了便是,有必要花费这么大功夫吗?”长孙南星如墨发丝飘扬,微微皱眉,不解道。

毒灵笑着解释道“公子您有所不知,这四大妖王中的其他三大妖王实力大抵都有个底,唯独这老鼋,虽性情平和,深居简出,甚少出手,但凡是招惹到他的最后无一不是身死败亡的下场,实力深不见底,十分神秘。”

毒灵看着遥远处的一方小岛,郑重地说“甚至有传言说这只老鼋已经踏入了长生境。”

长生境,已是神仙之流,便是寿命短暂如人类,也能轻易有着千载寿。

其中的巨头,更是寿与天齐,与道合真,形不坏神不朽,超脱于轮回之外。

敖东流皱着眉头,他虽自负,但也不认为自己和长孙南星单凭现在的境界就能匹敌长生境大能,能逃得性命就不错了。

当然,若是真的生死搏杀,自己二人舍得豁出去自己身上的保命秘宝,底牌尽出的话,诛杀一位长生境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问题是,何必呢?

譬如定海神珠,这可是能演化诸天世界的先天灵宝,若是集齐二十四颗,威力更是无穷,比一个寻常长生境神仙的性命可值钱多了。

别看打破长生屏障得道难,但洪荒界广袤无比,生灵亿亿万,自道祖合道以来,所历时光更不知多少个会元,即便一年只出一个长生境,数量也已经是数不胜数。

而有名有姓的先天灵宝才有几个?

孰轻孰重,谁都拎得清。

咔嚓!

突然之间,天空之上雷光涌动,伴随着一声炸响,一道惊雷猛然劈下。

轰!

雷霆劈下,却被空中的一口小钟挡住。

小钟微微一颤,丝丝缕缕的电光在钟身缭绕闪烁。

轰!

立即又是一道道雷霆劈下,小钟颤颤不止,钟身浮现些许裂痕。

下一刻,啪!

雷光之中,小钟震动不已,钟身终是承受不住,瞬间崩开碎裂。

一柄彩色长幡浮空,再度悬浮在巨蚌头上,垂下丝丝缕缕的彩色荧光,护住巨蚌周身。

但没过多久,便又在雷劫之中损坏破碎。

电闪雷鸣,一道又一道雷霆横空,璀璨闪耀的雷霆如同巨蟒一般在乌云间穿梭。

雷霆不断劈下,一件又一件法器被巨蚌祭炼悬空,挡住雷劫,随后破碎毁灭。

“真是舍得。”毒灵啧啧叹息,心中也不免羡慕。

这里面有几件宝器,便是连他都有些心动。

可惜这蚌精实力不足,祭炼也只是粗浅祭炼,完全发挥不出法宝的妙用,更多是凭借法宝本能的抵御,只能一件件损失消磨在雷劫之下。

“实在是浪费!”

毒灵心中惋惜,多少穷苦妖修求而不得的法宝灵器,就这样毁坏在雷劫之中。

雷劫越到后面威力越大,法宝损坏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只剩最后两道雷劫。”

蚌精冥冥中有着感应,可爷爷给自己的法宝已经都用完了。

远处,一座小岛忍耐不住动了动,沙石水草唰唰而落,露出一个庞然大物。

仔细一看,却是一只老鼋,蛇头龟尾,横竖大小足有百丈,远远看去便如同一座小岛一般。

老鼋心中焦急,千年时光的陪伴,蚌精虽不是它的亲孙女,却早已胜似亲孙女。

老鼋背上龟壳神光闪烁,下一刻想要出手。

“不行,再等一等。”

老鼋望向蚌精所在之地,沉了沉气。

这雷劫是蚌精的化形雷劫,一旦他人横加干预,反而会适得其反,使得雷劫威力更大,更加难以度过。

轰!

一道粗如水桶的雷电猛然下坠,电光绚烂刺眼,凝如实质。

蚌精微微张开蚌壳,一颗明亮光华的内丹从中吐出,往上迎了过去。

轰!

内丹陡然一沉,电光四溢,游走不定。

“挡住了,还有最后一道!”蚌精心中默默念道。

咔嚓!

一道直径有磨石般大小的粗壮雷电如瀑布一般直接倾泻而下。

下一刻,光耀四方,雷霆撞击声震耳欲聋。

甚至有雷霆越过内丹的拦截,流泻而下,疯狂砸在巨蚌光滑的壳上,耀目的雷电在上面不断闪烁。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持续不断的雷光渐渐散去,伤痕累累的蚌精显露出身形,黯淡的内丹悬浮在头顶,摇摇欲坠。

“成功了。”

蚌精心中欢喜。

第一百零九章 番天大印

时机已到。

“动手!”敖东流目中有着寒意,一声令下,话语森然。

话刚说完,长孙南星手中一颗神珠陡然放出五色毫光,罩向远处的老鼋。

定海神珠,所放光辉可眩敌灵识,惑敌五感,威力巨大无比。

被这光芒一照,老鼋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心神恍惚刹那,动作随之停滞。

与此同时,一道黑暗之中的灵巧蛇影悄无声息就向着巨蚌方向袭去,迅如闪电。

“不!”老鼋眼睛瞬间红了,背上龟壳神光闪烁,气息堂皇磅礴,冲破了束缚。

然而这时已经晚了,阴森森的蛇影一勾,就将洁白如玉的内丹取到手中。

“你们是谁?为何夺我家明珠的内丹?”

老鼋怒喝,眼中露着凶光,庞大的身躯在波涛中沉浮,心中轰的杀意在升腾。

它虽不好争斗,但能在怒江之中获得一席之地,甚至成为最为神秘的四位妖王之首,自然也有潜藏在血脉深处的暴戾凶悍。

只不过平常不显,这时一被触及逆鳞,骨子里的妖王血悍之气就被激发了出来。

天空漆黑如墨,敖东流和长孙南星现出身形。

在老鼋目光注视下,敖东流面无表情,双眸隐隐有着火光,冰冷喝道:“本少君知道你有玄武血脉,今日若是肯臣服本少君,入我府下,不但你这孙女能保全,你也能成我龙府大将,有着前途,若是冥顽不灵,不听劝告,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吼~”

老鼋认出两人,眼睛瞬间红了,怒吼一声,气息澎湃,卷起阵阵波涛,大骂道:“我呸!什么钱塘江龙子,什么名门世家公子,全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做出这等胁迫的小人行径!”

“哈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还不快乖乖被我种下禁制?莫非还想做那油盐不进的顽石不成?”敖东流神色自然,满不在乎。

妖族性情凶戾,但也认亲情死理。

再说自己身为钱塘江龙子,龙族嫡脉,此行开府招安,对在野妖族而言何尝不是一次天大机缘?这老鼋敢不识相?

“呵,堂堂龙子龙孙,居也行此等卑劣之事?当真是给我们龙族‘长脸’啊。”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丝毫不留情面,让敖东流脸色不由微变。

言语间,一道犀利剑气骤然浮现,牢牢锁定住毒灵,让它身子一僵,心中不由涌出恐惧,一时竟不敢动弹。

老鼋窥见破绽,一伸利爪,化作模糊的爪影,瞬间朝着蚌女内丹抓去。

毒灵想要阻拦,爪影随手往下一拍,就将毒灵拍进河底,霎时间水波泛滥,水流卷起,翻江倒海一般。

敖东流见此脸色一变,手中一方四寸见方的大印浮现,堂皇晶亮的土黄色光华缭绕,给人一种沉重若山的感觉,就待出手。

就在这时,一股细微但却尖锐的剑鸣之音骤然响起,无形浩瀚杀机浮现。

“是你!”敖东流似有所感,眼睛死死盯住了伏尘,恨恨道。

“是我,又如何?”伏尘立于星舟之上,嘴角带着一丝轻笑,抚摸着腰间的诛仙剑柄,一缕锋芒刺骨的剑息弥漫而出,寒意森森。

“我承认,当初是我们小瞧你了。早知如此,我们一开始就应该杀了你,哪怕再被朝廷惩罚,也比如今这般情况好。”

长孙南星面色难看,细细体味着这种仿佛能深入骨髓的锋锐寒意,叹息着说道。

平白多出一个同级对手,哪怕眼前这位不过是走的取巧之道,自己相信凭借天资和家世以后能将他甩得远远的,但就这时,着实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大麻烦。

“番天印?有点意思。”

苏易青目光落在敖东流手中的晶黄大印上,微微挑眉。

番天印,乃是阐教仙人广成子的镇府之宝,取不周山体所炼,可大可小。

大时可覆盖方圆万里之广,小时则如芥子一般,一击之下,便是长生境的仙神大能也是随手拍死,可谓有毁天灭地之能。

敖东流微微冷笑,开口威胁道:“哼!识货就好,还不速速退去?不然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亲戚情面,一不小心把你们砸了个稀巴烂,技不如人可怨不得我。”

“呵,拿个仿制的赝品装什么大尾巴狼。若真是番天印,你早就一印打过来了,还费什么话?”苏易青嗤笑道。

话到这里,苏易青顿了一顿,随后又啧啧道:“不过这印确实不同一般,即便比不得番天印,也绝不是凡品,确是一件宝贝。”

伏尘淡然解释道:“钱塘江一脉素来喜怒无常,脾气暴躁,这一方小印便是先任龙君击杀一位敌对山神,拔其山根地脉,最后方才炼制出来的宝物。虽比不得真正的番天印,但此印一压,也足足有着一座宏伟大山之重。”

“击杀一位敌对山神?居不怕大周朝廷惩罚吗?”苏易青闻言啧啧称奇。

无规矩不成方圆,神道同样如此。

争斗归争斗,但都在一定限度之内。

一但越线,超出自己所管辖的范围,就会受到惩戒。

数百年前就有一起案子,两神交恶,山神入水,波浪滔天,水神上山,水满大山,彼此闹的可谓是不可收拾。

而后两神便双双被大周朝廷问责,削去功德气运,降职发配。

可见这神道越线,对大周而言着实是一件犯忌讳的事儿,不容轻视。

伏尘感叹道:“若非洞庭君求情,先任钱塘龙君早就被送上了剐龙台。不过即便如此,先任钱塘君也被锁在洞庭湖的幽泉之中,永世不得出。”

“你知道得倒是挺多。”听了这话,长孙南星微微惊奇,眼睛打量着伏尘,若有所思。

这类也算是秘闻了,普通人家如何得知?

果非常人,背后怕也是有人,不是寻常幸进儿。

“不过这又如何呢?顶尖的世家不过那么些,管你是何方神圣,我长孙又何曾怕过谁?”长孙南星冷笑一声,脸上带着漠然的神色。

水浪声涛涛,场面一时僵持。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