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纪之开辟鸿蒙 - xp1024.com
《紫微纪之开辟鸿蒙》


序章 南柯半生一梦醒 紫竹临海少年出

紫微历五十二年,冬。

交州南海,紫竹林。

紫微阁的人字四品考官右手挥出一道风压,身前的紫竹林沙沙作响,其左手暗藏身后蓄起真气,继而往前一甩,一道无形的风刃。

紫竹确实奇特,被这锋利的风刃刮过,却依旧毫发无伤地屹立在那里,仿佛开辟鸿蒙之时,它们就立在那里一样。

“公子,别再躲了。凡天下人字六品以上者,均需接受紫微阁的测试。若已达到人字六品以上实力,即可接受紫微阁授予的‘侠’的称号。”

竹林除了竹叶的“沙沙”声,里面并无任何回应。

考官继续喊道:“魏公子,经过紫微阁交州分阁的禀报,你已经具有人字六品以上实力了,继续逃避是没用的。有紫微阁在的一天,就绝不会允许天下出现不在榜的不明力量。”

王老夫人坐在竹林外的一块岩石上,眯着眼享受这午间难得的些许阳光。紫微阁的人来找他孙子的事,她不想管,也没法管。

紫微阁,总阁位于天下中心城市——金陵。五十二年前,饱受战乱的中原大地上,仅存的北齐、北周、南梁、西商四国为保证各国军事力量的平衡,防止战火的再起,各自派出代表团组建了紫微阁,并共同协定金陵为紫微阁总部,四国不得对金陵之地与紫微阁的行事进行任何干涉。

紫微阁依据其设立宗旨,对世间所有高手定榜评估,并以平衡为中心原则,将不同实力层级的人分配到各国效力,以保证各国之间武力的对等,从而保障任何一国不敢轻易对其他国家发动战争。因此,对于紫微阁而言,决不允许紫微阁榜单中存在“漏网之鱼”,倘若出现疏漏,就存在着打破四国国力平衡的可能性。

王老夫人看着逼迫她孙子出来的考官,暗自觉得紫微阁有些小题大做。紫微阁对于个人实力的认定,分为天地人三大等级。其中天字级、地字级的高手又分为四等。只有天地级的高手才会真正影响国家之间的平衡。至于她孙子,王老夫人自己也明白,魏凛仅仅只有人字四品以下的实力罢了。

至于进入紫竹林亲自找,考官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不敢。紫竹派虽为天下五大门派之一,但紫竹林作为禁地,许多人字一品高手进去都有去无回,更何况这个人字四品的考官。

待考官气喘吁吁,不甘心地拜别王夫人,回到附近的客栈后,王老夫人拄着拐杖,独自走进紫竹林中,找到了藏在岩石后,被五花大绑并堵上嘴了的孙子。

王老夫人拐杖一拄地,被绑着的公子身上的绳索便自然脱落。

“奶奶,您为什么不让我去接受紫微阁的任命?我的冬字剑法已经练得很好了……姐姐们都已经在几年前出林了……兄长也是。”魏凛抬头望着王夫人,似乎对于王夫人的做法有些不满。

“凛儿,听奶奶的话,紫竹林才是你最该留下的地方。”王夫人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轻轻地念叨着。

“可是奶奶,大姐在九年前出林后再也没了消息,坊间都在传她可能已经被人害死了,您就不想知道真相吗?如果大姐只是被困了,需要人去救她啊。”魏凛不甘心地用手锤着地,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凛儿!”王夫人虽然知道大姐魏婉春与魏凛关系极好,但仍然呵斥道:“正是因为你大姐在林中之时便已经是人字一品的水平,连她都会遭遇意外,更何况你现在的水平。你……你呆在这里,外面的紫微阁考官,如果他明天再来,我去应付!”

“我真的很想知道大姐的情况,我虽然不喜欢兄长,可他出林后也写信回来过;和您最亲的白秋姐也常常写信回来问候您。大姐一出林便了无音信,这太不正常了……”

“凛儿!”王夫人似乎有些动摇,但依然在试图阻止魏凛出林的想法。

“奶奶,你就不担心大姐吗?我身上穿的这袄,是大姐亲手缝的,奶奶您这拐杖,也是大姐雕出来的……大姐走后便没了消息,白秋姐被认定为‘侠’后,被紫微阁派去了北齐,身边也没个帮手,对于调查大姐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兄长这两年也断了信件来往,不知是否有在查大姐的事。现在只剩下我了,我想去弄清整件事情……”魏凛说罢便垂下泪来,王老夫人听完也滴下眼泪。

王夫人也明白,魏婉春、魏瀛夏、魏白秋、魏凛,这四个在紫竹林中成长起来的兄弟姐妹,虽无真正的血缘关系,却已经胜似亲兄妹。魏婉春大魏凛九岁,长姐如母,是最照顾魏凛的一个,在九年前定榜出林后就再无消息;魏瀛夏比魏凛年长七岁,他虽然看似不喜欢魏凛,但骨子里也是疼他的,魏凛虽然怕他,但也尊重他,在六年前定榜出林后行踪不定,近两年也断了书信往来;魏白秋是三姐,只比魏凛大三岁,这对姐弟是最聊得来的,魏凛一大半的拳脚功夫和剑术都是魏白秋教的,魏白秋在三年前定榜出林,魏凛在竹林中哭着送别了她,最终白秋去了千里之外的北齐效力。

“凛儿,你的修为还不够,奶奶不能让你去送死。”王夫人冷静了下来,沉吟半晌,最终向魏凛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奶奶,您把剩下的四卷冬字剑法传给我,我就能……”

“住口!剩下的冬字剑法不许再练。魏凛!我和你说过,那些是永远应该被封禁的东西!”

“奶奶!”

王老夫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紫竹林,并随手在林外抛了一块石子,设下了屏蔽结界。魏凛想追出来,却无法越过那块石头。

魏凛见无法说服王夫人,便只好穿着的红色的小袄,披着大氅,倚靠着紫色的竹子,想着心事。

这身上的衣服,是大姐做的。

大姐与二姐都得到了奶奶给予的、完整的春字与秋字剑法秘籍,修炼成为了人字一品的高手。兄长魏瀛夏的秘籍是他自己在竹林中找到的,兄长定榜战的那一天,自己与白秋姐都生病了,没有亲眼见过。魏凛自己得到的秘籍是不完整的冬字剑法,因为这件事,魏凛没少认为奶奶偏心。

大姐和二姐还在竹林里的时候,都对魏凛极好。大姐经常给他缝洗衣物,白秋姐则偷偷给他做了一把竹剑,这把用紫竹做成的剑被魏凛称作紫竹剑,一直带在身上,成为了他的常用佩剑。白秋姐还教给魏凛一些秋字剑法秘籍里的招式——这本应是被严格禁止的。对于魏凛而言,大姐长她九岁,更像是他的母亲;二姐仅长她三岁,像是她的朋友。这两个人,对魏凛都很重要。至于兄长,魏凛似乎永远都猜不到那个望着北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魏瀛夏在想什么,所以对于他,魏凛只有尊敬。

可他们现在都不在竹林了。

一个生死未卜,一个浪迹天涯,一个远在北齐。

如果要去寻找她们,并找回大姐,通过紫微阁的定榜战将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魏凛从草垛中抽出紫竹剑,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冬”卷节气剑法的前两章。

“立冬,凝志于刃”

真气聚集于竹剑上,包裹了整个剑身。魏凛自如地调动着内力,将其蓄成锋利坚硬的一片包裹在紫竹剑上。

“小雪,置心于雪。”

魏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运用内力下降真气的温度。竹剑的周围开始出现小水珠,但不一会,竹剑外部包裹的真气便消散了。

——果然,内力中的寒气当温度下降到一定值后,真气便无法继续维持。

倘若真气无法维持,那失去真气包裹的剑就变成了易碎的装饰;

倘若仅有真气,那没有内力传输的剑就只是一把锋利的武器,无法再更进一步。

持剑的右手既要调动内力控制温度,又要调动真气包裹竹剑形成气刃。冬字剑法没有后续四卷剑谱的支持,着实是难以继续修炼了。

冬天的初雪,开始下了。

第一章 小雨借时百丈落 大雪乘风万里凝

紫微历五十二年冬,南海紫竹林落下了第一场雪。

王老夫人站在紫竹林外,望着天空中落下的雪籽,若有所思。

十九年前,也是一场雪。早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的王氏掩埋完儿子与儿媳的棺木,回紫竹林的途中遇到了四个因雪灾失去家的孩子。王氏本已心如死灰,但遇见这四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后,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将他们收留在了紫竹林中。

这四个孤儿并无血缘关系,王氏为了他们能更好地相处,让四人以兄弟姐妹相称,并将他们记于自己亡夫的魏姓族谱之中。这些孩子因雪崩受了惊吓,都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的姓名,王氏给了他们新的名字,既将私人当做孙子孙女,又将他们收为紫竹派都弟子,直至今日。

四人中较为年长的三个都已经离开了竹林,自那以后都没有回来过,除了白秋丫头,剩下两个都断了联系。王夫人何尝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但她作为紫竹派掌门且已退隐江湖数十年,不能再涉足天下尘世;身边的紫竹护卫担任着守护竹林的任务,不便离开。

“《紫竹训》有云:紫竹弟子二十年为一代,一代四人,三人蒙尘涉世,效力天下,一人隐于竹林,继承衣钵,培养弟子,代代相传。”

不过王夫人不允许魏凛出林,倒也不是因为这条规矩——王老夫人从来都不是一个遵守规则的人——而是坊间传闻的魏婉春的死讯,让她根本不敢让魏凛去林冒险。

魏婉春是大姐,春字剑法的继承人,九年前紫微阁定榜的人字一品高手。按理说,能够杀她的人,必是紫微榜中天字或地字的顶尖强者。若是这些人与紫竹派有仇,连魏婉春都遭遇了不测,让魏凛去调查更是白白送命。

魏凛功力精进的速度,确实令王夫人惊讶,但这又如何?比他更有天赋的人王夫人见过不少,但从没有人能够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使出冬字剑法的后几卷。上一任冬字剑谱的持有者已将后四卷彻底销毁,留给魏凛的前两卷又都是残卷。王老夫人一方面担心魏凛练剑伤到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实在没有后四卷的剑谱,由此,魏凛的实力由于残缺的冬字剑谱,始终保持在人字五品左右。

王老夫人听见竹林中的封印有松动的声音,从回忆中醒来,循声找去,远远望见魏凛用紫竹剑尝试翘起地上的封印咒。

符咒闪出红光,将魏凛整个人弹飞,紫竹剑也不知掉落在了何地。魏凛艰难地起身,想用手掰开这封印,很显然,也是徒劳的。

王夫人在暗处静静地瞧见这一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在她收养的四人中,魏凛由于年龄最小,身子骨最弱,一直是王夫人最疼惜的孩子。他们四人在竹林生活之时,魏凛总受到哥哥姐姐们的照顾,如今虽仅有他一人留在林中,以王夫人都实力地位,也能庇护他的安全。不过王夫人也知道,自己总有寿终正寝的一天,到那时,魏凛如果还没有成长,能安然地生活在这竹林中吗?

王老夫人忽然想到,九年前魏婉春离开竹林时,特地给自己做了一根新的拐杖,并说了一番话。

“奶奶,孙女此番就要离开竹林,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在临别前,我还是放心不下奶奶与弟弟妹妹,希望奶奶能……”

“我知道,婉春,我会护他们周全。”

“奶奶,白秋妹妹剑法已成,待以时日必能超越我。只是凛弟虽天资聪颖,但身子骨弱,希望奶奶能护他周全。但是,也希望奶奶不要过于溺爱他。”

“婉春,此话怎讲?”

“孙女讲一句大不敬的话,望奶奶恕罪。奶奶您与竹林能护他一时,不能护他一世。他终究得靠自己活着。终有一日他会到达人字六品的实力,紫微阁也终究会找上门来,希望奶奶能放他出林。”

此时此刻,看着奋力挖着地上封印符咒的魏凛,王老夫人喃喃自语道:“婉春啊婉春,如果你能安全地身处江湖建功立业,你何愁奶奶不放你最小的弟弟出林呢?”

“魏白秋那个丫头,去了北齐这千里之外的地方,每次写信回来都只是寥寥数语,这怎么能让人放心的下?”

“至于魏瀛夏那混小子,不提也罢……”

“总都是要走的,留也留不住。即便强留留住了,心也不在这了。”

看着魏凛一次次地被封印符咒的力量弹飞,王老夫人自是心疼。

“罢了……”

王老夫人出现在封印前,解开了符咒,对着魏凛说:“凛儿,明日你若能通过紫微阁考试,我便放你离开竹林。”

“奶奶……”

“不必多说,奶奶要你记住,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用的努力了,在外头,没有人会因此可怜你。江湖中人,除了兄弟姐妹,没有雪中送炭的,只有落井下石的!”王夫人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生怕魏凛看到自己落泪。

……

翌日,雪。

昨日吃了闭门羹的紫微阁考官,今日终于见到了魏凛。

魏凛穿着紧身的红色短袄,手握竹剑,上前行礼:

“昨日是在下冒昧,有所疏忽,请大人见谅。敢问大人,如何算是通过考试?”

依惯例,能接受紫微阁“侠”称号的,实力的底线为人字六品,考核的标准为能接住人字四品考官的两招而不倒,可认为具有人字六品实力。而这考官因昨日之事心怀怨恨,虽知王夫人就在身边,但他也深知门派掌门不得再涉尘世,便答道:

“击败我方可通过考试。”

“诺。”

王夫人见状本想说什么,但见魏凛坚定地答应了,也没有再说话——此时让魏凛见识到品级间的差距,也是很有必要的。

考官左手大规模释放内力形成大风,减缓了魏凛行动的速度,右手置于背后,在指尖凝聚真气。当真气足以形成风刃后,将风刃隐匿于风中掷向魏凛。

魏凛此前并未与任何人实战过,但三年前在白秋姐的考试中见过这一招。此招名为真气风刃,是先以内力形成的无害狂风作为牵制与掩饰,再将真气形成的无形利刃隐匿于风中,以割伤对手的招数。

三年前的白秋姐并未拔剑,只是空手使出“处暑”便轻松化解这一招,而如今这同样的一招魏凛接得并不轻松。魏凛手中的竹剑不能直接硬抗风刃,必须将真气覆盖在剑上,然而考官用内力形成的大风阻碍了真气的聚集。最终,魏凛只好右手持剑顶着大风,将左手藏于背部的避风处聚集真气,判断出风刃接近后用左手臂处凝聚完的真气抗下风刃。左手臂上所聚集的真气并不厚实,风刃还是割伤了魏凛的手臂皮肤,鲜血一点点滴下来,雪白的地上顿时斑斑点点。

“原来我和白秋姐的差距是如此之大。”魏凛没有去管受伤的手臂,兀自站在雪地中自嘲地笑了笑。

须臾间,魏凛向考官掷出了竹剑,并参照着剑的飞行轨迹冲刺。当考官的一只手掌凝聚真气捏住飞来的竹剑,另一只手想抓住魏凛时,魏凛腾空而起踩在竹剑的剑柄上,并以此为跳板飞跃考官的头顶,在最高点时聚集真气于右手的拳头上,向下砸去。

王老夫人在一旁看着——这一招,是秋字剑法中的“白露”一式。魏白秋私自把这招教给魏凛,可算是严重破坏紫竹林规矩的行为。

然而魏凛只学得皮毛,再加上自己的真气不足,反而被弹飞了数十米远。考官身上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铠甲在保护着肉体不受伤害。

魏凛擦了擦嘴角的血,支撑着站了起来,在那里琢磨着:这招数我并未见过,但从刚刚的受到的反馈来看,应该是将真气包裹在身体周围形成屏障,并在真气屏障外释放着有反射能力的内力。如此来看,这厮岂不是金刚不坏身了?

在一旁看着的王老夫人心里很清楚,这招是紫微阁中人员才会使用的反射真气。至于如何击穿这一真气做成的无形铠甲,唯一的方法便是进攻者聚集真气内力的融合程度高于反射真气的使用者。

魏凛目前所掌握的冬字剑法前两卷,只能单独地操纵内力或真气,无法合二而一地使用。

魏凛在一番拳术的对拼中夺回了自己的竹剑,念动冬字剑谱中的剑诀。

“立冬。”

真气从握着竹剑的手中慢慢渗出,包裹了整柄剑。魏凛持剑想要穿刺考官,可依旧被反射真甲所弹回。

“小雪。”

剑身的真气慢慢削弱,而寒冷的内力却从手掌中不断向竹剑传送。温度下降地越快,剑上所附着的真气也就越稀薄。

“果然,一只手还是无法同时运用真气与内力啊。”魏凛感叹道。

可能真如奶奶所说,自己现在的实力去闯荡江湖就是送死。

雪开始下大了,魏凛寒冷的内力从左手臂的伤口不断涌出,他脚下的雪逐渐变成了坚硬的冰块。

王夫人看着着实心疼,“凛儿,如果真的不行就不要勉强了。”

那考官得意地笑道:“紫竹四剑,其余三个都是强者,魏公子可有些掉队啊?你昨天在林中不出,是因为害怕了吗?我现在就算站着让你刺一剑,你也破不了反射真气。”

其实那考官知道,魏凛已经通过了测试,他成功接住了两招,具备了人字六品的实力。但他认为昨天的事大让自己大丢脸面,想嘲讽魏凛找回面子后再宣布他通过了考试。

可魏凛并不知情。

既然已经努力到现在了,又有谁会放弃呢?

无论如何,拼一把,至少要对得起大姐。

魏凛没有理会考官的嘲讽,盯着自己左手手臂涌出的内力,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右手拿起竹剑,剑柄朝内放于左侧腰部,剑刃对外,右手中的真气喷涌而出,覆盖了整个剑身。

之后,他做出了令所有人惊讶的举动。

魏凛的左手死死握住了紫竹剑的剑刃部分。虽为竹剑,但魏白秋制作它的时候也是挑选了最坚硬的紫竹,削出了锋利的剑刃。

鲜血从魏凛握着剑刃的左手缝隙中流了下来。

王老夫人眉头紧锁地看着这一幕。

雪下得越来越大,风也刮地越来越紧。

魏凛感受到左手在不停地流血,却顾不上疼痛。他将左手伤口中向外喷涌的内力与右手凝聚于剑上的真气聚合为一。

这一次,醇厚的真气,寒冷的内力,合为一体,成为了一柄真正寒冷的利剑。

王老夫人不清楚风雪中的战斗情形,只知道有人念了一声,一个身影向前突刺,另一个身影在雪地中沉甸甸地倒下了。

魏凛站在风雪中,看着被自己的竹剑插在地上的考官,再次念了一遍刚掌握的剑诀:

“大雪。”

雪越来越大。

第二章 凛冬已出南山外 白秋不过北塞关

人字四品的紫微阁考官被紫竹剑插在地上,一直抽搐的双手已经不再动弹。魏凛见那考官已经无力回击,便任由那剑插在那里,不再出手。王夫人见状,赶紧命人将考官抬进屋内抢救,自己则走向了在雪地中大口喘着粗气的孙子。

魏凛的手臂与手掌都有伤口,手臂上的伤是被考官的风刃刮伤的,手掌上的伤口则是使出最后一击时,徒手握住剑刃所致。虽说伤口较大也较深,可并没有往外滴血。

王老夫人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是魏凛寒冷的内力将伤口上的血珠凝固了。

她知道孙子并无大碍,但还是固执地扯着他进屋包扎伤口。

屋内,考官身上的紫竹剑已被拔出来,无性命之忧。奇怪的是,他腰间的贯穿伤口如同魏凛的伤口一样,并未向外淌血。

“奶奶,我也做到了哥哥姐姐们几年前做到的事……”魏凛看着躺在床上的考官,又心生愧疚之意,“抱歉,我没想到会……”

“没事凛儿,他并无大碍。你刚刚用出的那一个招式,我给你的冬字剑谱中应该并无记载,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到的。”魏凛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大概在为自己的领悟而自豪:“我想,如果我握剑的右手不能同时施展真气与内力,不如用上两只手,持剑的右手负责在剑上覆盖真气,左手散发内力提供给剑本身,这样就能够突破目前我遇到的瓶颈。”

王老夫人沉吟半晌,陌然叹道:“可你这样拿剑,终究伤到了自己的手掌,难道你想每次使出这一招都伤害到自己吗?”

“不碍事儿,我又不会每次都被逼到这个地步。”魏凛讪讪地笑道,“而且双手同时握住剑柄应该也可以发挥相同的威力。只是这次情况紧急,割破左手手掌能够加快内力的涌出,把握更大些。”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已经拦不住魏凛:“你先歇着养伤去吧……下次若再用此招,双手握剑即可。”

“是。”魏凛惊讶地看了王夫人一眼,走出了正厅。

……

紫微阁的定榜单在每年的夏至、冬至向天下各地派送。

“人字四品:紫竹林,魏凛;效力国:北齐。”

依照紫微阁惯例,人字六品以上者,需在紫微阁任职或派往四国效力,至于派往何国,由紫微阁的历史惯例决定,魏婉春、魏白秋都是去北齐效力,魏凛被派往北齐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奶奶,我要走了,去北齐。”

“北齐手握天下十三州中的青州、徐州、豫州三地,临近渤海与黄海,是个好去处。你三姐白秋丫头在那里任职,此番前去你可以托她照应。”

“奶奶,可我只想去调查大姐的事情,不想去什么北齐效力,我和那个国家没什么感情,为什么要替他们做事?”

“凛儿,这就是紫微阁规矩,也是为了天下和平的规矩。”王老夫人拿出紫微阁寄来的北齐四品的腰牌,替魏凛系在腰带上。

“可大姐的事情……”

“到了北齐,你可与白秋丫头商议。凛儿,此番北上,你走那条路?”

“从交州出发,穿过荆州,到达北齐的豫州。”

“凛儿,荆州太极眼教势力强盛,与我紫竹派向来不和。此番北上,你还是走益州,再通过雍州与司州,最后到达豫州为好。”

“太极眼教?”

“太极眼教的事情别再去好奇了,你凡是在路上看到额头或手臂上纹着太极图案的,躲远点就是了。”

“既然奶奶如此说,孙儿谨记。孙儿便走益州路就是。”

“还有一事。”王老夫人从桌上拿起一封信和三个竹筒盒子,递给魏凛,“此信你可在益州交给慧眼台的伽释大师,带我向他问好。这三个竹盒,随身带着,危难时刻可以打开避险。”

“谢谢奶奶。”

“凛儿,还有一事,奶奶一直没告诉过你。你二哥魏瀛夏,四年前曾经回来过这竹林,他杀死了八名紫竹护卫,抢走了紫竹林历代的禁物——羲和刃,我已将他逐出师门。倘若你日后遇到他,你……”

“奶奶的意思我明白,我会把他抓回来。”

“不,凛儿,你不明白。”王夫人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你不明白。你如果遇见他,千万不要去招惹他,更不要与他战斗,切记切记!”

“既然他忤逆师门,孙儿自然要。”

“你斗不过他,即使他没有羲和刃,你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凛儿,你切记,也让你白秋姐切记,不能去招惹魏瀛夏。”

“他真的……真的背叛了您吗?”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回答道:“他并没有背叛谁,只是他坏了紫竹派的规矩,我必须将他逐出师门。”

“二哥,不,魏瀛夏他……好的,我按照您的意思来。”

“凛儿,我年纪大了,没法一路互送你了。记得,遇事不能冲动,不能指望有人来救你,也不能指望对手会怜悯你。婉春的事,也就只能尽力而为。”

“是。”

“等哪天厌倦了尘世,记得回来。”

“是。”魏凛跪下,拜了王夫人四拜,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自他出生起,他就生活在这竹林之中,王夫人就一直保护者他们,如今自己却要拜别王夫人离开这里,又怎么让他割舍的了?

“人老多情,见不得离别,你快走吧。”王夫人背对着魏凛,挥了挥手。

魏凛用手擦拭了以下眼睛,背着包裹和竹剑,走出了紫竹林。回头望去,紫竹护卫已经缓缓地关上了竹园的门。

这是魏凛记事起,第一次离开紫竹林。

……

北齐豫州。

魏白秋急切地在刚拿到手的紫微定榜单中寻找着自己弟弟的名字。

“人字四品:魏凛;效力地:北齐。”魏白秋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弟弟终于出林了,还被定为四品,效力地居然和自己一样。这对阔别了三年,关系最好的一对姐弟又要重逢,怎能不让她高兴。

“是什么事让魏将军那么高兴啊?”一个身穿紫色蟒袍,身材俊朗的中年男子捋了捋胡子,好奇地问道。

“启禀赵太尉,我弟弟要来北齐效力了。”

“哦?”赵太尉拾起桌上的紫微定榜单看了一阵,“魏凛……紫竹第四剑也出山了吗?真是天佑我大齐啊,又为我朝降一人才。不过老夫见史料中记载,紫竹四剑一般只会有三剑显世,如今这……”

“回太尉,这事儿我也不知情,可我这弟弟能出林,肯定是经过来奶奶的同意,也必定有她的用意。”

“这么多年了,王夫人还是那么随性洒脱啊。”赵太尉突然大笑起来,“魏将军,等你弟弟到了,引他来见我。”

“是。”

……

南京紫微阁。

“阁主,定榜单已经发放到各地了。”

阁主裹着黑色的斗篷,微微点头,问道:“都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吗?”

“是的,您交代的交州南海那个四品,已经出门了。”

“很好,他走的是那条路?”

“往益州。”

“哦?继续打探。”

……

魏凛刚出生没多久,还在襁褓之中时,便因雪灾失去了家人,被王老夫人收养在紫竹林中。从他记事起到现在,就再也没有出过紫竹林。他曾经和三姐魏白秋抱怨过,说自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魏白秋也告诉他,只要能够通过紫微阁的考验,便可离开竹林。

魏凛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离开竹林时自己会有多么的欢天喜地,可真到了这一天,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交州属于南梁,如果按地理属性而言,自己是南梁人,现在却要帮着北齐做事,是为不忠。

抚养自己长大的奶奶年纪大了,现在却要离开竹林千里之外,抛下奶奶,是为不孝。

魏凛看着腰上那块正面写着“北齐四品”,背面写着“侠”的腰牌,突然自嘲起来:

“我真是个白眼狼。”

“不过既然做出了选择,走出了竹林,那就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好是坏吧。

如果是好的,那就在找到大姐后回到竹林。

如果是坏的,那就把它变好,找到大姐后,再回到竹林。

我会回来的。”

……

紫微五十三年春,紫竹四剑之末,冬剑魏凛。

出林!

第三章 慧眼台下战岩水 益州城路一舟程

紫微历五十三年春,益州岩水城。

魏凛离开竹林后,遵照王夫人的吩咐,从交州南海出发北上,绕道到隶属于西商的益州,去寻找慧眼台的伽释大师送信。

可这到益州后的一路上,魏凛也没见到指向慧眼台的路标,询问路人,也都说不知道,实乃怪事一桩。眼看已到益州中部的岩水城,魏凛便开始焦躁起来。

这也难怪,魏凛从出生起便生活在紫竹林中,他所见识到的世界也就竹林大小。如今到了这大千世界,看着地图寻不着路,也实属是正常的。

“莫非慧眼台不在益州,奶奶年纪大了记糊涂了?”魏凛找了个岩水城墙边儿上的茶棚坐下,自言自语嘟哝道。

“公子可是在找地儿?”那茶棚的茶博士见魏凛眉头紧锁,又在嘀咕个地名,便热心地给魏凛沏了一壶茶,关切地询问着。

“先生可知这益州慧眼台在何处?”魏凛倒也不遮掩,直接把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地告诉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公子去慧眼台有何事要办?”茶博士提着茶壶的左手微微一颤,但还是稳稳地将茶水倒入魏凛的杯中。

“一些私事而已。”魏凛再怎么没有经验,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事都和盘托出。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继续问道“先生莫非知道,可否告诉在下?”

“小人或许知道一些,公子且附耳过来。”茶博士瞅了一眼魏凛背上的剑,自己手中攥紧的东西又悄然松开,悄悄地说了一个地名:“城外五里,岩水河畔,岩山之上。”

“谢先生指点。”魏凛丢下半两碎银,拱了拱手,背好包袱转身离开了茶棚,向着岩水河的方向走去。

茶博士见那魏凛走得急切,也赶忙唤来两个黑衣人,一起悄悄地跟了上去。

……

那岩水河依岩山山势而行,水面宽阔,水流湍急。依据茶博士的说法,这慧眼台便在这岩山之上。魏凛轻功造诣略浅,无法飞跃这湍急宽阔的岩水河,只得在埋怨疏于轻功修行的同时,在岸边寻找摆渡人。沿着河岸寻了半晌,魏凛终于寻得了藏于芦苇丛中的一叶扁舟,呼道:

“船家,船家,我要渡河。”

那摆渡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慢慢地把小舟摇了过来:“客官,去岩山何干?”

“去慧眼台。”

这摆渡人听到慧眼台三个字,暗自思忖了一会,又满脸堆起笑来:

“这就来,这就来。”

魏凛背着包裹和竹剑,轻轻跳上小舟。待船划到河中央,摆渡人突然停下了桨,正色问道:“是你们当家的叫你来的吗?实话实说,否则定叫你死在这里。”

“什么?”魏凛闷头想了一会,意识到他可能再在问奶奶的事,便应声道:“正是我家当家的叫我来的。”

“那你还挺有胆识,在这一点上,我悟华倒敬你是条好汉!你若识相,便快离开这里;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船家,我们当家的一定要让我来寻慧眼派的伽释大师,还请行行方便。”魏凛一边回答,一边心里暗自思忖着,这西商国把掌门说成当家的,我得入乡随俗。不过按照这船家的架势,倒不像个好人。

莫非,我遇到那些“船到江中,问你吃板刀面还是馄饨”的人了?

“船家,你莫不是想……”魏凛小心翼翼地问着,右手悄悄往后背剑柄的地方挪了挪。

那摆渡人却丝毫没有对包裹下手的意思,但脸上的表情却透着杀意,恶狠狠地答道:

“你们真是太目中无人了!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船家若是想谋财害命,大可直说。”魏凛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考虑清楚就直接拔出了紫竹剑。

这下错不了了,就是他们。摆渡人暗暗想道,顺手摘下了斗笠与蓑衣,露出了自己早已六根清净的头皮和红色的袈裟。

“你们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居然想着做这些狼心狗行的勾当。”魏凛握着竹剑,厉声喝道:“我今天就要替佛门清理门户。”

“真是贼喊捉贼。”那和尚怒不可遏,左手掌直接捏住魏凛的剑,右手掌蓄起真气,劈头盖脸地向魏凛挥去。魏凛侧身避开,而脚下的船却因这一掌挥出的真气而稍稍裂开了些。

“好大的力道。”魏凛暗自惊叹,“这秃驴有这等本事,为何不去做点更有前途的事?”

只见那和尚左手松开魏凛的剑,与右手在胸前合掌,胸前爆发出的强大的内力使船开始颤抖。继而又挥出左掌,向魏凛上身袭来。这舟船颇为狭小,魏凛见无法避开,便在右手蓄起真气,对上一掌。

然而魏凛掌中的真气在与那和尚对上的瞬间就被瓦解,疼痛感瞬间从右手袭来。

魏凛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紫的右手,知道这一下虽然没有外伤,但内部已然大出血,无法在短时间内聚集真气了。

和尚见魏凛双掌已废其一,却也并没有要停下攻势的意思,须臾之间又挥出右掌拍向魏凛的左胸口。

倘若如今这一掌拍在心脏的位置,必死无疑。

“大雪。”

魏凛见势不妙,赶忙念动剑诀,寒冷的内力瞬间从右手中涌出——右手虽不能聚集真气,但依然可以使用内力。

竹剑早已覆盖上由左手释放的真气。双手握剑,竹剑上缠绕着温度极低真气。

魏凛从船上起跳,想躲过和尚的一掌,而那和尚动作也非常迅捷,直接加快了挥掌的速度,一下拍在魏凛的右腿上。魏凛强忍着如骨头断裂的疼痛,在空中垂下剑刃,奋力劈向那和尚。而那和尚却也没躲,直接左手掌运起真气硬接这一剑。

魏凛似乎早有预料。他迅速收剑,并借剑势在空中转身,一脚踏在和尚的左手掌上,向水面越去。在入水那一刻,魏凛聚起半身内力,将船周围的水面冰冻起来,继而借着水势游泳逃命。

“这个莽和尚,实在是太过厉害了些……放在船上的包裹不要也罢……”魏凛一边游着泳,一边感叹,“没想到初出竹林的第一战就如此狼狈,而且这和尚莫不是与我紫竹派有仇?我一说起紫竹掌门,他就怒不可遏,我这运气也实在是太差了些。”

……

那和尚见脚下的小舟已经被冻结在水中,也没有急着去追赶魏凛,而是盘腿坐在舟上,合掌。

“心存目替,心如止水。”

“止水掌。”

那和尚一掌打在水面上,不仅冰面破裂,而且那半条岩水河都汹涌了起来,魏凛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击昏在河中。

“去,把他捞起来捆好了。”

那和尚见茶博士和黑衣人跟了上来,对他们说道。

第四章 佛家不闻不问事 紫竹不打不相识

且说那和尚令茶博士与黑衣人从岩水河中捞起魏凛,用绳索捆了个结实。和尚将魏凛置于船中,慢慢地划过岸,一手提着魏凛上了岩山。魏凛依然处于被那名为止水掌的招式震晕的状态,当前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那和尚走上岩山的一路正可谓是自然风光景色秀丽,暂且不提。

待魏凛醒来,却见身处禅房之中。魏凛的第一反应是摸索着自己的剑与包裹是否还在——剑虽然没有带在身上,却和包裹一同被置于不远处的几案之上,紫微阁的腰牌也完好无损地挂在腰带上。

魏凛依稀记得自己与一和尚交手,腿部与手臂都受伤。为了试试伤的严重程度,魏凛活动了下手臂与腿,却丝毫没有疼痛之感。

“莫非我已经到了西方极乐世界?”魏凛看了看周围寺庙般的装饰,怀疑这周遭环境是自己死后所来到的天界。

“施主,人生路漫漫,何必在这般年纪就向往极乐?”魏凛循声望去,是不远处又一个小和尚在静坐,魏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救了。

“小师傅,这里是何处啊?”魏凛只记起自己在岩水河中逃命,之后的事便一概不知。

那小和尚微微一笑,合掌作答:“施主,此乃岩山慧眼寺。”

“慧眼寺?”魏凛暗自思忖:莫非与那壮和尚打了一架,自己被这慧眼寺的人救了?慧眼寺之名与慧眼台只有一字之差,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便转口问道:“那小师傅可知那慧眼台,是否就在这寺中?”

“小僧不知。”

“小师傅,是你们把我从江中救出来的吗?”魏凛努力想从这个小和尚身上问出自己是如何到此处的。

“施主,是二师兄将你送上山来的。大师叫我们好生照看你,余下的事,小僧不知。”那小和尚言罢,便闭眼不答话。魏凛记得自己与一个武艺极精的和尚水贼在江中比试,身负重伤,但当下四肢却无痛感,感到万分惊奇,便起身往外走。

……

待魏凛走出禅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寺庙。这寺规模不大,朱墙已有剥落,丝毫无恢弘大气之感,却平添几分破败。魏凛转到寺庙外,这庙上挂着的匾额提着“慧眼寺”三字,仅是用墨水写在木板上,并无烫金,也无装裱。

“真是座冷清的寺庙啊。”魏凛感叹道,“莫非那个与我在江上战斗的水贼,是他把我带到这儿的,他是这里的和尚不成?”

“小施主,这里衰败不假,可说到冷清,那绝不敢当。”

魏凛身后站着一个穿着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魏凛作揖行礼,却又瞥见了那老和尚身边站着的壮汉和尚——正是那江中水贼,心中有产生一番疑虑。

“敢问大师,这位是……”

那老和尚哈哈一笑,嘴里念着:“华儿,还不给客人赔罪。”

那壮和尚赶忙上前施礼:“施主,实在抱歉,贫僧以为施主是太极眼派来挑衅的人,在江中多有冒犯,望施主恕罪。”

“哪里哪里,大师武功高强,令在下大开眼界。”魏凛在江中被这和尚好一顿猛打,心中自然有怨,但见这和尚并没有加害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过于冲动了,“此间必有误会,望大师不要怪罪。但在下有一事想问二位师傅,请问,这益州的慧眼台,且在何处?”

那老和尚道:“华儿带施主上山时,贫僧看到了施主腰间的北齐四品侠牌,又对照着最新的紫微榜单,想必施主就是南海紫竹林来的魏凛吧?施主来我这山野之间寻找慧眼台,所为何事啊?”

“大师猜的一点不错,我便是魏凛。奶奶在临行前告诉我,让我来慧眼台找伽释大师送信,故而寻找。”魏凛见那老和尚眉宇之间散发着亲和之气,又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便将实话说了出来。

老和尚笑道:“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贫僧便是伽释,王夫人让你找的人就是我。至于慧眼台圣地在何处,我等也不知,仅在此岩山建这座慧眼寺,聊表寻找不到慧眼台的慰藉。”

魏凛见那壮和尚武功如此高强,也对这老和尚恭恭敬敬,自己又被他们所救,便相信了他就是伽释大师。魏凛从包裹中取出信件,放心地递给伽释大师。

伽释大师并未拆开信封,只是用手按在那信件之上,闭上眼频频点头,似乎读出了信中的内容。

魏凛忍不住在一旁问道:

“大师,奶奶的这封信,为何……”

那大师微微一笑:“这是内力写成信,可以防止丢失后被他人知道信中的内容。”

“我见华师傅的身手非凡,敢问是大师所传授吗?”

伽释大师一边继续阅读信件,一边答道:“正是,怎么,难道你出林前,王老夫人没有告诉你这天下的武学门派吗?”

“出门时走的急,奶奶并未告知。”

“也罢,魏凛,贫僧便说与你听。这人的武学修为,分体力、真气、内力三门。这三门,乃是所有习武之人均需掌握的。体力即身体素质,包括体能、力量、拳术、剑术、射术等最基本的身体之术,也是其余两门的基础。这真气,便是由自己调动的,能够附着于身体或武器之上的“看不见的铠甲”。至于这内功,最为玄妙,乃是人的天赋所决定,不好枉下定论。”

“数百年前,世间曾有五大高手在这三门上的成就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们五人于幽州盈尺山一战后便归隐江湖,将自己的武学代代相传。贫僧的弟子悟华在与你对战时所用的止水掌,便是五门绝学之一。止水掌不仅有痛击对手的武力,还有抚平他人骨骼损伤的能力。你身上的伤,就是他用止水掌治好的。”

“多谢悟华师傅。”魏凛赶忙向壮和尚行礼,那和尚嘿嘿一笑,颇让人感到亲切。

“除了我们慧眼寺的止水掌外,还有恩崇殿的聚势拳、盈尺山的玄灵道、南海紫竹林的气节剑法。”

“刚刚大师说,武林绝学共有五门,可这还有一门……”

“还有一门已经失传了,说了也没有意义了。”伽释大师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是,多谢伽释大师指点,在下明白了。”魏凛见状,赶紧终止了这个话题。

……

伽释大师看完了王老夫人的信,对魏凛说道:

“王夫人所托之事贫僧定会办妥,只是贫僧需要三日时间准备,再次期间还请魏施主在本寺暂歇。”

“奶奶在信上写了些什么?”

伽释大师笑道:“按照你奶奶的吩咐,不可告诉于你。等三日时限到了,你定会知道。华儿,带施主去客房安歇。”

悟华转身带路:“施主,这边请。”

“在下谨尊大师法旨。”魏凛行了一礼,便跟着悟华同去,心中虽有不解,但不敢再问。

毕竟悟华作为大师的弟子都这般厉害,自己倘若真的惹恼了伽释大师,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第五章 紫竹公子满剑意 止水玉女半留情

悟华和尚径自在前边引路,魏凛走在其后,若有所思。刚刚伽释大师告诉自己,天下有五大绝学,自己所出身南海紫竹派便是占其一。既然大师说已有一支没落,那么想必其他四支应当成鼎足之势而立,可自己却被那悟华和尚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倒了,他们慧眼派所炼就的止水掌似乎也厉害得紧,这么一比较,自己掌握的冬字剑法就显得有些鸡肋了起来。

“悟华大师,在下有一事不解,烦请大师相解。”

魏凛实在是想不明白,好歹自己也是紫竹四剑之一,既然兄长魏瀛夏已经被逐出师门,那么按理说除了奶奶和姐姐们,自己就应该是紫竹派的第一男性高手了,为什么差距会如此之大。

“魏施主,有何事但问不妨。”那悟华和尚一改那日在江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变得慈眉善目起来,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敢问悟华大师是不是这慧眼派中实力排行第一的圣僧?”

悟华看着魏凛愣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魏施主何出此言,小僧在众弟子中也只排行第二,前有大师兄悟泰一骑绝尘,后有三位师弟悟衡、悟嵩、悟恒紧追其后。在众弟子中小僧也只能虚占第二,更何况之上还有三长老与伽释大师。”

魏凛暗暗吃惊:依照奶奶所说的江湖规矩,各门派掌门不得涉足天下尘世。紫竹派去掉王夫人,只剩下自己与两个姐姐,这慧眼派除了伽释大师,可还有与悟华实力相当的五兄弟和三长老,这差距看上去可够大的,即使加上被逐出师门的魏瀛夏,似乎紫竹派这边的实力,也根本无法与之叫板。

“我见大师身手十分了得,在江水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在下……敢问大师,是不是我紫竹派实力孱弱,慧眼派实力超群?刚刚伽释大师所说的五大绝学,莫非是为了安慰在下?”

“魏施主,你初出竹林刚入江湖,战斗经验不足是正常的。小僧比施主年长了十几岁,见的东西也略多些。此乃你我经验之间的差别而已,并不存在门派之间的高低。在江上,小僧下手不知轻重,还望施主勿怪。”悟华双掌合十,低头说道。可以看出,这并非故作谦虚,而是佛家的境界使然。

“悟华大师,既然如此,您昨日在江上本要抓的是何人啊?”

“太极眼教的顽劣之徒,这群歹徒前些日子上岩山偷袭伽释大师,想要抢夺止水掌的秘籍。最终太极眼教二当家蓬壶的手下被伽释大师一掌打下山去。小僧认为,这群顽徒不会就此罢休,便令眼线茶博士在城门口盯梢,那茶博士错认施主为太极眼教之人,最后才有了昨日那不打不相识的一幕,还请勿怪。魏施主,前面就是您歇息的客房。”

“哪里哪里,在下身上的伤,也多亏了悟华大师的功法方才医好。悟华大师,不妨也一同进去坐坐。”魏凛邀请道。

“寺中杂物繁忙,还请施主勿怪小僧无礼。”悟华行礼离去。忽而一阵山风挂过,僧衣被吹起一角,挂在悟华腰间的紫微阁腰牌被魏凛瞥见。

“大师,敢问您是紫微阁定的……”

悟华随手从腰间拿出腰牌,豪爽地笑道:“人字二品,不足挂齿。”

“那么人字一品的白秋姐岂不是更加厉害!”魏凛暗自嘀咕。

其实魏凛还是低估了各个品级之间的差距。紫微阁之榜之所以为天下所信服,一是紫微阁作为独立于中原四国的机构,必然公平公正;二是紫微阁之榜几乎准确无误,绝不会排错。一般而言,人字榜中的上一品高手需要两个以上的下一品高手联手方可击败,若想击败那悟华大师,怕是得四个以上的魏凛联手方能做到。

……

伽释大师见魏凛已去歇息,便叫来昆仑长老,吩咐道:“昆仑,是时候让玉女出关了。”

“伽释大师,这样做真的好吗?”

“不碍事,若这玉女真有缘,佛自会让她知晓。她自识事儿起便住在这慧眼寺中,可这终究不是她的命,吾等虽想保护她,可她自己的路,总得还给她自己走。”

“大师,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必了,昆仑。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既如此,贫僧领大师法旨。”

昆仑长老领命,招来一只白鸽,将信件系在信筒中。

……

魏凛在上山已住两夜,这慧眼寺中的和尚看似和普通和尚没啥差别,却藏龙卧虎,个个都有些本事。魏凛本想与悟华过几招拳法来精进自己的技术,没想到若单比拳法,自己连劈柴的和尚都比不过,未免也有些懊恼。

第三日午后,魏凛见那悟华在偏殿中打坐,便赶忙上去搭话。这悟华和尚虽是出家人,话却比一般的和尚多很多,是个极好相处之人。

“悟华师傅,为什么我们紫竹派必须有一个效力地,可你们慧眼派却不用效力,这是为何?”

“魏施主有所不知,慧眼派乃佛门弟子,向来与世无争,故紫微阁不再派任务。我听说魏施主近日在与别的佛门子弟比试拳法,进展如何?”

“让悟华大师见笑了,晚辈拳法不精,故而……”

“既如此,魏公子也与贫僧切磋切磋拳法,如何?”那悟华笑呵呵地与魏凛来到这寺庙的后院,魏凛也想试试这悟华的拳法,便欣然接受。

正当魏凛摆好架势准备出拳时,突然感到一股杀气从左后方袭来,赶紧右手从背后拔剑抵御。

魏凛只觉得有一双无形地手抵在自己的剑上,却不知该杀气的源头在何处。

是真气。

“莫非是悟华师傅口中的太极眼派又来了?”

魏凛来不及细想,念动冬字剑诀,将真气覆盖于紫竹剑上,等着不知在何处的那个神秘人出手。

倏尔狂风大作,魏凛判断局势,向右挥出一剑,确实接住了一掌,但于此同时,背上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难道真气真的能够脱离人体自由行动吗?”

“大雪。”

魏凛再次念动剑诀,改双手握剑。左手寒冷的内力不断涌出,覆盖于剑上。

悟华在一旁看着,他知道,使用这一招后魏凛的反应速度提升了不少。魏凛的剑与那看不见的真气手掌数次碰撞后,魏凛感受到了那真气的攻击速度变慢了许多。

“或许,是我出剑的速度变快了?”

“大雪,北风吹雁。”

魏凛凝聚双手的力量,将寒冷的内力集中于剑刃处,向前方的树林挥出。当这无形寒刃切割着空气向林中逼近时,一个女子从树枝处轻轻跃下,挥手抵住了魏凛的剑气。

“玉女,好久未见。”悟华大师合掌作礼,很明显,面前这女子与悟华认识。

“大师免礼,不知这位是……”那女子向悟华答礼完毕,看着魏凛问道。

魏凛只见那女子:

——眉若柳叶,眸似星辰,脸如白玉,唇同朱彩;身裹一方墨绿紧短袄,肩披单列狐裘红云氅;绣花履触地,流云髻问天,腰牌玉带挂,真气绕指尖。

“在下魏凛,南海紫竹人士,借住在慧眼寺中。刚刚在下在这后院之中与悟华大师比试拳法,有打扰到姑娘清修,望姑娘海涵。”

“是小女子鲁莽了,小女子看阁下面生,以为是寺中混进来的太极眼教奸细,望公子不要怪罪。”那女子向魏凛行了一礼,又转向悟华:“大师,不知伽释大师现在何处?”

“正在正殿等候。”

“那我先行告辞了。”那女子蹿上房檐,往正殿方向去了。

……

待那女子的身影不见,魏凛询问悟华,“悟华师傅,这女子是……”

“这女施主便是我慧眼派的玉女,徐潇潇。刚刚袭击你的真气,便是她所修行的止水掌。她天赋极高,其独有远距离释放真气的止水掌,我至今也未曾参透过。”

“大师,这种脱离身体,游离于空气中的真气真的存在吗?”

“施主刚刚也见到了。既然见到了,那便是存在的。魏施主,刚刚若不是玉女徐潇潇手下留情,您可能还得在这寺中修养几日。”

“玉女竟有如此厉害。”

“刚刚那魏施主用的那招北风吹雁,想必就是全力了。玉女使出止水掌解救了将被剑气折断的树林。自古以来,均是破坏易,保护难啊。”悟华大师感叹道,“止水掌的破坏力,我强于玉女,修为却远不及也。善哉,善哉。”

第六章 潇潇止水身不动 滚滚蓬莱影随行

这日晚间,伽释大师派人到魏凛处传话,说是已在偏殿布下素斋,请他前去用饭。魏凛想这应是自己在寺中住的最后一夜,大师请他去用餐作为饯行并无不妥,便承应下来,跟那随从同去。

虽说是伽释大师亲自宴请的素斋,可菜色确实不佳:一盘面、一盘饼、一摞山果、一碟小菜、一壶素酒,仅此而已。魏凛虽然是个不挑食的人,可这菜也确实太简朴了些,面露疑难之色,迟迟没有下筷。

“魏公子想必吃不惯这山野之菜,可这北齐路遥,路上难免会有连这些都吃不到的情景,难道魏公子想活活饿死吗?”

魏凛循声望去,见一女子坐在对面,看装束与外貌,就是几个时辰前所见的慧眼派玉女徐潇潇。魏凛慌忙站起来赔罪道:“是在下失态,望玉女和诸位大师不要在意。”

伽释大师合掌笑道:“阿弥陀佛,确是敝寺招待不周,怎能怪魏施主。玉女,施主来者便是客,你身为主人,怎有怪罪客人的道理。”

徐潇潇正色道:“倘若大师让我于与魏公子同行去北齐,那我考验考验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同去北齐?魏凛暗自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

“好了好了。”悟华站起来打圆场,“还是先用饭,再听伽释大师吩咐吧。”

“阿弥陀佛,此次魏施主北上前往北齐,受紫竹掌门王夫人所托,贫僧派遣本派玉女徐潇潇与施主同行,不知施主愿意否?”

魏凛刚吃了半个山果,听到这话赶紧站起身来回道:“既是奶奶书信所托之事,又有贵派玉女相助,在下怎敢推辞,只是不知玉女是否同意。”

“我倒是无妨,紫微阁的腰牌刚刚发下来,命我去北齐效力,我听大师说公子也要去,一同去便又有何妨?既然大师和王夫人均有此意,公子也不嫌弃小女子,那便一同前去。”徐潇潇地夹了一筷子蔬菜放入嘴中,又抿了一口素酒,随意地答道。

“既是如此,那各位便自行用饭。”伽释大师说道。

……

待众人用完晚饭,正欲离开时,一柄长枪贯穿偏殿大门,插入地面足有一尺之深。

在枪边凭空闪过一个人影,单手捏住枪柄,喝一声:

“烈!”

魏凛只觉得无穷的杀气从那柄枪处传来,扬起一片尘埃,自己身前的几案与盘子均被掀翻震碎,只得拔剑运起真气进行抵挡。

待尘埃落定,定睛一瞧那人:脸色苍白,眉清目秀,身材高瘦且手握长枪;单青色布衣,古铜色护腕,黑白色包巾,胸口一个太极的标志尤为显眼;再看那枪,全身均是浑铁打造,只是枪尖入地较深,无法看清。

悟华认出了此人是谁,大声喝到:“蓬壶,如今你竟还敢上山。前些日子你手下的小偷可是挨了一掌下山的,怎么,不长记性吗?”

那个被叫做蓬壶的人与悟华年纪相仿,但并不看悟华一眼,而是直面坐在大殿正中间的伽释大师说道:“大师别来无恙?”

伽释大师合掌作答:“施主,这里并不是尔等撒野之处,请回吧。”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止水掌的秘籍而来,而是想向大师求一样东西——含光丹。”

“既是来求,何故持枪上殿?”

“那便是若求不来,自抢过来!”蓬壶将枪从殿中地板下拔出,一阵冲击从地面之下涌起,直逼伽释大师,地板也被破坏殆尽。

“休得无礼!”悟华飞身上前,双手向后一张,再蓄力向前一拍,止住了这阵冲击。

“镜花水月?”蓬壶轻蔑地笑道:“这种程度的镜花水月在我面前只是个纸糊的罩子罢了。”言毕,将手中的枪掷向悟华,身体又在瞬间出现在枪附近。

“破!”

蓬壶手持长枪向前穿刺,无数的震荡从手心中传递到枪尖。悟华使用止水掌夹住枪尖,僵持了一小会,有些支撑不住,连连后退。

魏凛见形势不妙,欲出剑相助,但玉女徐潇潇抢先一步依然出手。

“心随神动,心如止水。”

徐潇潇念动真诀,白皙的双手上一直缠绕着的真气突然消失,袭向蓬壶的背后。那蓬壶也真可谓是身手了得,立马判断出这无形真气的来源,单手持枪,偷出左手来向徐潇潇丢出一枚飞刀,那无形的真气立马回到身前进行保护。

“玉女的真气真是收放自如。”魏凛心中暗自赞叹道,顺势也双手拔出紫竹剑奔向蓬壶。

“大雪,北风吹雁。”

魏凛知道蓬壶的实力远高于自己,一开始便使出了冬字剑法中自己所领悟的最高境界。沾满寒气的剑刃眼看就要触及蓬壶,可这蓬壶直接用蓄起真气的手抓住了剑刃,毫发无伤。

“区区紫竹小儿,不过如此。”蓬壶放声大笑起来,“也罢,既然是紫竹冬剑,不妨一起收拾了。”

“灭!”

只见蓬壶的那柄枪突然从悟华手中离开,转而刺向徐潇潇,魏凛见状,赶忙提剑来助。那柄枪仿佛有无形的人挥舞一般,与魏凛徐潇潇二人斗成一团。

蓬壶见自己枪已经纠缠住了二人,便直接与悟华对了一掌,由于悟华之前大规模施展镜花水月保护众人,体力已渐渐不支,与蓬壶对的这掌让他无力再战,口吐鲜血,眼看就要性命不保。

“住手。”伽释大师站了起来,合掌叹道:

“枪不依身,如影随形;冲天震荡,撼地蛟龙。不愧是太极眼教的二当家蓬壶。既为当家,你何故和这些小辈们计较?不如这样,我和你过一招,如果我没能在这一招之内打败你,我便把含光丹交与你;若你被我打败了,请就此下山,也不要为难这些小辈,如何?你若不敢,就此下山!”

一招?蓬壶暗自思忖着,这伽释大师为慧眼派掌门,虽传说他无比的厉害,可毕竟已经老了。前些日子我派徒儿上山探听虚实,故意被他打中一掌,据说掌力与他座下弟子悟华相当,若真是如此,我岂不是可以轻松击败他。这老东西现在却说一招,这必定是在诈我。

“接招。”那蓬壶一挥手,招回了自己的枪,魏凛虽未被枪划伤皮肉,但被枪尖产生的震荡震得浑身难受。

枪不依身,如影随形。

徐潇潇扶着魏凛,看见那枪柄握在蓬壶手中,枪尖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震动。

“这是什么招数?”魏凛努力地直起身来看着。

“应该就是枪鸣。”玉女徐潇潇显然更见多识广一些,“书中有所记载,却从未亲眼见过。”

“碎!”蓬壶大喝一声,跃在空中,将枪直勾勾地刺向了伽释大师。此时枪尖的鸣叫声达到了最大,周围冒出亮闪闪的白光,伽释大师瞬间被白光笼罩,不见身影。

“心怀若谷,心如止水。”

伽释大师念动真诀,挥出了止水掌。

魏凛丝毫感受不到伽释大师掌中的真气,但又好像这大殿处处都是真气。

伽释大师一只手掌捏住了刺向他的枪尖,枪尖瞬间不再震动,鸣叫声也停了下来。蓬壶刚想收枪,却发现这枪却纹丝不动地被捏着,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长在上面似的,再也拔不出来。蓬壶心生急躁,干脆放开枪,抡起右掌,在掌中注入了自己不断震动的内力。伽释大师也挥出一掌与之向碰撞,这一掌上似乎什么也没有,也感受不到任何的内力与真气。

二掌对击,扬起了大片的尘埃。……

蓬壶感受到右手经脉尽断,枪虽然握在自己的左手上,但很明显是伽释大师主动还给自己的。

蓬壶知道是自己输了,伽释大师全程都还没有主动出手,仅仅只是通过防守,就打败了自己。甚至可以说,大师用半回合就赢了。

“大师真的是高深莫测,明明他使出了止水掌,却丝毫感受不到真气与内力,那老态尽显、瘦骨嶙峋的手掌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蓬壶暗自感叹道。

“施主请回吧,贫僧有八字送给施主:赋由天生,莫遭其害。”

蓬壶把嘴角的血一擦,将枪往山下一扔,随即就消失了。

……

“伽释大师,没想到您那么厉害!”魏凛被伽释大师的力量所折服,在言语之中更多了几分敬意。

“魏施主,那人仅仅是被自己的内力震断了经脉,谬赞了。今日好生休息,明日还要启程。”伽释大师合掌笑道:“魏施主没有被那蓬壶伤到吧?如有损伤,可叫玉女医治。玉女,医术极为高明,乃我益州有名的医生。”

“谢大师指点。”

第七章 心如止水如紫竹 多疑公子疑姑娘

魏凛走进自己寺中的起居室,刚点上蜡烛,却发现徐潇潇早已在此处等候。

“玉女来此,不知有何贵干?”魏凛见徐潇潇盯着自己,心里直发毛,只好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这夜半禅寺,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氛围确实有一丝诡异。

“今日殿中对阵蓬壶,公子为何要帮我挡那一枪?”

魏凛这才记起,那蓬壶的长枪与徐潇潇搏斗时,自己见她招架不及,拔剑替她挡了一击。那一击确实厉害,震动通过兵器传到右手,至今右手臂的骨骼还是有些疼痛。

魏凛转念一想,如果此时说是见徐潇潇敌不过才出手,未免有些不给面子,思虑再三,只得开口道:

“在下见那蓬壶手段高强,那柄会自行战斗的长枪又颇为有趣,不禁手痒,还望玉女勿怪。”

徐潇潇听后行礼道:“我还要感谢公子救助之恩,若非公子及时出手,那一枪我定受重伤。适才饭间言语有所冒犯,公子勿怪。”

“不碍事不碍事,玉女客气了。”魏凛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低头摆手。

突然徐潇潇左手飞出一掌,无形的真气再次出现,径直击中了魏凛的右肩,魏凛下意识地想拔剑抵挡,但由于右手被震伤,反应不及,只好硬接了下来。

“或许,玉女想取我性命?罢了罢了,我魏凛今天就要葬身于此了。”

虽然魏凛做好了觉悟的准备,可谁知这一掌并无杀意,更像是击中了某个穴位。

“玉女,你这是……”

“看来公子确实因那一枪受了伤。”

“应该并无大碍,只是被震得手麻。”魏凛勉强地笑了笑,心里想着:你想知道我的伤,直接问我不就完了,何必出手?

“公子请坐。”徐潇潇用真气推了一把椅子到魏凛身后,“公子右手产生的麻木感,必是受了蓬壶震荡枪的影响。”

“是在下武艺不精,让玉女费心了。”魏凛又有些惭愧,在他眼中,自己需要接受一个陌生姑娘的帮助,似乎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我这就为你治伤。”

说罢,徐潇潇再次使出止水掌,无形的真气推动魏凛右手臂中的各个关节。

“心仁者医,心如止水。”

魏凌感受到自己右手臂的经脉与血管被微微移动,而每次移动似乎都能找到正确的摆放位置,震动所造成的麻木感正在渐渐消失。

……

“魏公子,你因为震动而错位的关节经脉已经全部归位了,右臂只需不运真气半个月,即可恢复,不过内力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

“多谢玉女,可明日我便要启程,此处距离北齐国路途遥远,路上难免会有动荡,这右手无法参与战斗,是不是有些……”

“魏公子只管放心,伽释大师命我与公子同行,有我在,必不会让人伤到你。”

“这么说,玉女……”

“说到此处,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魏公子能否应允。”

“玉女但说无妨。”

“在我看来,所谓的慧眼派玉女仅仅只是个名号而已,我也不希望有人一直以玉女称呼我。小女子姓徐,名潇潇,魏公子以后大可直呼其名。”

“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也被什么魏施主叫得头疼,我叫魏凛,玉女……啊不,徐姑娘,你以后也就叫我名字吧。你真的也是被紫微阁派遣去北齐的吗?”

“这还能有假,你看。”徐潇潇笑道,随手把腰间的腰牌扯下来抛给魏凛,魏凛接到手中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人字三品:慧眼寺,徐潇潇;效力地:北齐。”

徐潇潇比魏凛高一品这事儿本来也在魏凛的预料之中,徐潇潇作为慧眼派的玉女,止水掌的修为极高,实力超过自己那是理所应当。可魏凛一旦想到自己将与她同行去北齐,在养伤的半个月里,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居然需要一个女子的保护;哪怕自己的伤好了,实力也在徐潇潇之下,心里也难免有些惭愧与失落。

“说来惭愧。”魏凛也把自己的腰牌递给徐潇潇:“我只是四品……”

徐潇潇接过魏凛的腰牌看了看,看了看魏凛有些窘迫的样子,瞬间就猜到了魏凛心中所想之事。

“魏凛,女不如男似乎是从古流传的观念,然而我并不认同。花木兰替父从军,做了和男子一样的事却大受称赞,以我愚见大可不必。大家都是人,何必有那些条条框框规制性别的差异,在朝堂或是江湖上,不会有人因为我是女子而手下留情。你也不必因为品级的事过于在意,在我看来,几个时辰前你替我挡的那一枪,足以证明你的勇气与才干。

我之所以接受紫微阁的考察,愿意去北齐效力,正是因为在紫微阁的定榜单中不会因性别而有所偏颇。在这号称不问尘世的寺庙中,尚且有和尚和尼姑之分,排名辈分也均受此影响。或许在这世上,不问性别,只谈能力与责任的,只有紫微榜了。

在这一路上,你也不必因为受我的照顾而感到惶恐,也不必因为我是女子而可以照顾我的感受。

我先是你的同伴,再是医生,再是侠。

至于女子这个身份,我并不在意她的位置。”

徐潇潇干脆利落地说完这段话,魏凛暗自感叹她的魄力与境界,赶忙回话道:“玉女教训的是,我明白了……”

徐潇潇刚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没说出口,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潇潇姑娘,”魏凛明白了徐潇潇所笑之事,连忙改口道:“我还有一事不解。”

“请讲。”

“奶奶,就是你们口中的王夫人派我来这找伽释大师,并给他带了一封信,难道这信就只是让你我结伴同行?不知姑娘是否认识我家奶奶。”

“我在江湖上久闻王夫人大名,却无缘相见,也不曾有过交集。或许是伽释大师与王夫人相识,便派我与你一同北上。”

“可怪就怪在,据悟华师傅说,慧眼寺的僧人均为出家人士,不问尘世,只接受紫微阁的定榜,不接受其派遣的公务。想必姑娘是唯一一个从属于慧眼派,却接受紫微阁调派的人?”

徐潇潇低头沉思了一会,点头道:“确是如此。”

“慧眼派不问尘世,而慧眼派中唯一一个听调的姑娘你,却并不为奶奶所知。所以我推断,那信中的内容应当不是托伽释大师寻一人同我北上。否则这个要求就显得过于无理了,奶奶不是这样的人。”

徐潇潇暗自感叹魏凛思维缜密,继而问道:“你没有拆看过信件吗?”

“信件不是用墨水写成的,而是用内力。”

“内力?”

“内力附着在信件上,我能感受得到,却无法读取里面有用的信息。想必伽释大师能够读得到。可大师告诉我,奶奶不想让我知道信中的内容。”

“魏凛,你多心了,王夫人保护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害你。伽释大师乃佛家修为大成者,时间活佛,一向以慈悲为怀,亦不可能害你。你可以理解为王夫人请求大师如若方便,就派人护送,不方便就作罢。只是刚好我在今年也被定榜,巧合而已。”

“同年定榜,效力地均为北齐,姑娘还恰巧是慧眼派的人,实在是……”魏凛叹了口气,他总觉得不可能这么巧。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不会害你。早些休息,明早赶路。”徐潇潇打开门,倏尔跳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魏凛生怕是自己的言语惹怒了徐潇潇,此时却也无法挽回。看她飞檐走壁的样子,定是轻功极好,而魏凛在轻功方面的造诣极差,想要追上绝无可能。若真是自己分析失误,一路上有的是时间可以道歉。想到这层,魏凛将剑插在身边,靠着墙壁也开始了休息。

一夜无话,只是大殿中的灯火一夜无熄。

第八章 水点残雪论恩仇 锦城街市遇险情

第二天一早,魏凛收拾完行李,本想早些到寺院门口等徐潇潇,好和她赔不是,表现自己的诚意。而魏凛走到寺院门口时,却见她早就已经在那里了。魏凛有些尴尬地上前搭话,谈论起自己在南海紫竹林的往事,徐潇潇也有些爱理不理地听着。

“潇潇姑娘,你离开这慧眼寺,没有去拜别伽释大师吗?”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目中无佛,心中有佛,乃我佛派境界。我不去拜别,并不意味着我不尊敬,大师也不会对此计较。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浪费时间呢?”

魏凛哑口无言,知道自己碰钉子了,无法,只好试图展开另一个话题:“姑娘知道此去北齐,应该走哪个路线吗?”

“不寻出处,不问前程。魏公子不是擅长分析吗?不如分析分析?”

魏凛知道徐潇潇还在生气,赶忙上前赔不是:

“昨晚是我多心了,望姑娘不要见怪,我在这里给姑娘赔不是。”

徐潇潇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没有搭理他。

“姑娘若是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原谅我了啊!”

“你!”徐潇潇突然有些恼怒,正想抬手运起真气,又想到魏凛身上有伤,只得又把手放下,边走边想了一会,说道:

“此事不必再提,我只是希望你能真心待我,别存有怀疑。你我二人结伴北上,江湖路远,太极眼教等各方势力或许都想致我们于死地,一路危险重重,若内部先生嫌隙,必将半道遭人……”

“我从小在竹林中长大,未曾涉足江湖,与旁人也并无恩怨。说到底我只是个无名之辈,尽管听说太极眼教与我紫竹派不合,这也不至于到派人来杀我的地步吧?”

“魏凛,你是紫竹派的人,紫竹派与太极眼教有世仇,代代互相厮杀,你居然会不知道?”

“奶奶在我出林前确实告诉过我绕开荆州,荆州是太极眼教的势力范围。不过荆州隶属于南梁,太极眼教那么嚣张,南梁皇帝居然不管一管?”

“你身在竹林中真是不知天下事。南梁能够成为天下四国中的第一强国,太极眼教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天下五大绝学中,伽释大师告诉了我四个,也就是紫竹、慧眼、盈尺、恩崇四派,那消失的第五派莫非就是这个太极眼教?”

“非也,太极眼教原先从属于盈尺一派,在百年前分立,从幽州迁往荆州。传说,第一批太极眼教的教徒帮助了南梁政权的建立,扶持了南梁皇帝的登基,因此太极眼教能够在南梁皇室的庇护下不断发展壮大。当然这都仅仅只是传说而已,年代久远,亦无史料记载,我也仅仅只是听有人说起才知道。”

“那这太极眼教既为南梁皇室服务,我紫竹派又远遁江湖,何来世仇?”

“紫竹派百年前的绝顶高手列卿大闹南梁国都,一人一剑,护着当时的南梁公主杀出数万禁军的重围,并在京郊外以一敌三,斩落太极眼教的三大当家,史称苏京之耻,因为在当时,江湖人士干涉朝政,会被人认为是朝廷的一种耻辱。”

“没想到我们祖上那么厉害。”魏凛突然笑出了声,无比向往地说道“如果我能学会那列卿的剑法,那岂不是……”

徐潇潇打断了魏凛的话,接着往下说道:“此役之后,太极眼教元气大伤,从盈尺派中分来的秘籍《皆兵》也在乱战中丢失。太极眼教的传人无法再习得盈尺派的正道之术,教义也发生了变化,原先推崇仁德的太极眼教变得嗜杀残忍,开始袭击各个门派以获得秘籍。不过各个门派的秘籍均由掌门保管,太极眼教抢夺了数百年也未尝得手过。”

“那这和他们要杀我有什么关系?”

“你身为紫竹第四剑,根据紫微定榜单就可以看出你实力并不强,找你下手报仇,岂不是最佳之选?更何况……”

“何况什么?”

“紫竹四剑,春夏秋冬;春不知地,夏不争天,秋不御人,冬不诛心。百年前一人一剑斩杀太极眼教三大当家的列卿是四剑中的夏剑,而真正差点屠灭太极眼教的是列卿的师弟,冬剑御风宿。苏京之耻的二十年后,御风宿认为太极眼教的存在对百姓不利,便集结其余四大门派共同剿灭太极眼教。最终五大门派其中之一在战斗中几乎全部阵亡,从此消失殆尽。太极眼教元气大伤,却未被全部剿灭。所以说,如今太极眼教再次壮大,他们最恨的,应该就是紫竹冬剑的持有者,也就是你,魏凛。”

“没想到我的祖上都那么厉害……”魏凛完全没有在意徐潇潇说的危险,而是自顾自地赞叹起来:“潇潇姑娘啊,他们当时都是人字几品啊,有白秋姐厉害吗?”

“如今才是紫微五十三年,紫微阁榜单也是从五十三年前才有的,这些都是上百年前的高手了,怎么会有品级。若真要定个级别的话,我认为列卿应该是天魁,御风宿应该是天罡。你说的白秋姐应该是你的师姐,紫竹第三剑魏白秋吧,她是人字一品,还不足以和刚刚说的两位相提并论。”

“天魁?天罡?”

徐潇潇叹了一口气:“魏公子还真是没有最基本的认识,王夫人果然不放心让你独自出来行走江湖。”

“所以就劳烦姑娘照顾了。”魏凛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礼。

徐潇潇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着:“紫微阁定榜单中,分为天地人三个等级。天为上,地次之,人为轻。人字六品算是迈入高手行列的门槛,人字一品算是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人之上的地分为四级,即地魁、地煞、地勇、地杰;再之上的天又分为四级,即天魁、天罡、天机、天闲。”

“也就是说,最厉害的是天魁,那么往下数的话……我们这些人字三品四品的,其实还没入流?有紫微阁的定榜单全文吗,我想看看天地这八级有哪些人?”

“我们能看到的紫微榜只有人字榜的,至于天地级的,属于紫微阁机密文件,只有紫微阁内部人员或是各国皇室才能知道,而且也知道的不全。”

魏凛又难免有些失望:“那我是不是历来紫竹派中最弱的一个?”

“紫竹派每一代一般只向江湖输送三个弟子,剩余一剑将留在竹林成为新一任的紫竹君,以培养下一代弟子。这次你们紫竹四剑居然都出林了,也确实是难以想象。按照我所能看到的史书上的记载,冬剑持有者有所记录的很少,但像百年前的御风宿,和数十年前的无情剑,都是天字级的高手,你确实……不过你肯定还有很高的提升空间,不要放弃。”

二人边走边聊,已经到了锦城,锦城是益州的又一座城池,号称西商的商业中心。

益州属于西商境内,但西商国素来以与世无争著称,对于北齐、北周、南梁之间的战事一直保持中立,对于国内百姓的税收管理也较宽,历来是商务重心之地。商帝在位五十余年,西商虽保持着商业重心的美誉,但由于过于无为而治,缺少必要的管理,社会治安也较差。

……

“潇潇姑娘,到了这锦城,我们不如先去尝尝这里的美食,我前些日子收到白秋姐的来信,说锦州城的红烧兔……”

“当心魏凛,别往后看,有人跟着我们!”徐潇潇一把挽住魏凛受伤的右手臂,带着他在一条胡同中右转。

第九章 天涯街紫竹斗二郎 花重酒水清迷人心

徐潇潇挽着魏凛受伤的右臂,左转进了锦城的天涯胡同。这天涯胡同虽然极窄,但几乎横穿了锦城的西坊街市,整条胡同的两侧几乎都是商铺,可以说是锦城最繁华的闹市区。

魏凛虽被徐潇潇提醒后有追兵,但这西商锦城商贸繁荣的景象让他不经边走边感叹:

“西商不愧是商业之国,这锦城几乎就是西商商业的中心之地啊。潇潇姑娘,你说这西商贸易这么发达,是不是因为它名字起的好,名中带商,这自然……”

徐潇潇有些无语,在一边小声催促道:“快走,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感叹这些……而且西商的贸易发达和这名字一点关系都没有,单纯只是巧合……”

“可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刚路过一家卖烧烤的小铺子,魏凛顺手就牵了几串,随手甩给掌柜的半两碎银,“不用找了掌柜的。”那烧烤摊老板在身后连连致谢。

“潇潇姑娘,不就是个跟踪的嘛,实在不行你转身把他打倒不就行了。我虽然现在不能动武,但这不是还有三品的你嘛。况且他如果真想杀我,就不怕被官府抓去抵命吗?”魏凛一边吃着烤串,一边还把一串牛肉递给徐潇潇:“这东西你吃吗?”

徐潇潇刚想说什么,但见魏凛塞过来的牛肉串推脱不了,只好顺手接着。在身后的人群中突然飞出一人,在二人头上飞过,又定立于魏凛身前十米处。

“公子,在下人字五品侠客,人称阎罗剑萧二郎,特来与公子比试,既分胜败,也决生死。”说罢,那人将一柄足有门板大小的阔剑扔在地上。

周围的人群慢慢围过来,还有不少人嚷着“来看决斗了!”,刹那间将三人围在中间。

魏凛悄悄对徐潇潇耳语:“这些围观群众都是太极眼教的吗?”

徐潇潇思忖了一会,回道:“这是西商的规矩,如一人向品级高于自己的人挑战,高品级人必须应战。扔下的武器就是挑战书,如不打败他,则不得越过那武器半步。”

“这个用阔剑的什么郎,他是太极眼教的人吗?”

“应该不是,一般的太极眼教教徒的左手手臂或者脸上会纹有一个太极标志,这萧二郎裸露着双手手臂,手臂与脸上并无标志,会不会就只是一个想找你挑战的普通人,是我们自己想多了呢?毕竟在锦城,挑战是一件很常见的事。”

“那这个萧二郎是不是刚刚跟踪我们的人?”

“应该就是他。”

魏凛右手正想拔剑,徐潇潇赶紧拉住他:“你忘了?你半个月内不得运动真气,怎可如此轻率地应战?”

“既然这锦城挑战的规矩是不会照顾伤者的,我也只得应战。你放心吧,我左手用剑和他决斗。”魏凛把手中的烤串全部递给徐潇潇,将右手置于后背,左手拔出背上的紫竹剑。

“那你要是真被他砍死了……”

“那不是还有你吗?若他真要了我性命,在下还恳请姑娘救命啊”魏凛吐舌一笑,说罢,转身面对那壮汉。

“无赖。”徐潇潇无法,只得悄声骂了一句。

“在下魏凛,南海紫竹人士,人字四品,接受你的挑战。”

“好,是条汉子!”那萧二郎拾起地上的阔剑,手臂上的肌肉开始隆起,奋力向魏凛砍去,魏凛辗转腾挪,侧身避开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这一剑砍在地上,青石板活生生地变成了一块块碎石。

“好壮汉。”魏凛心中想着,“刚刚在那把阔剑上完全没有感受到真气,难道这家伙在隐藏实力?”

萧二郎见第一剑并未伤到魏凛,便赶紧挥出第二剑。而此时魏凛的位置正好在徐潇潇身前,生怕自己避开会伤到她,便左手横剑硬接了这一击。这萧二郎果然有点本事,魏凛横剑的左手开始微微颤抖。

“只能用真气了,万幸持剑的是左手。”

魏凛运起真气覆盖在紫竹剑上,左手发力挥剑击退了萧二郎。

这萧二郎似乎并没有要用真气的意思,放弃了连续的大力挥砍,径自跳出数米:

“公子,你刚刚用了什么妖术,你那柄竹子做的剑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真气。”

“真气?”萧二郎突然暴怒起来:“真气,又是真气!”

继而萧二郎快速地向魏凛劈出数十剑,魏凛连忙持剑格挡。那萧二郎一套剑法使得虎虎生风,不透半点空隙,虽然并无真气加成,但依然冲劲十足。

魏凛剑法虽然不差,可他平日里习惯右手持剑运真气,左手调动内力,如今换手持剑,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便只好右手调动内力握在剑柄上。

“大雪,北风吹雁。”

徐潇潇明显感受到这次的北风吹雁明显不如在慧眼寺中魏凛挥出的那一下。这次魏凛虽然并不能产生造成实际杀伤的气刃,但依然能够依靠此招提升自身的专注度与敏捷。

魏凛逐渐跟上了萧二郎出剑的速度,在摸清他出剑的章法后,故意卖了个破绽,等萧二郎一剑劈来时,一跃腾空踩在阔剑的剑身上,用紫竹剑抵住了萧二郎的咽喉。

“杀了他!杀了他!……”围观群众的兴致被点燃,萧二郎既在挑战之前说了也决生死,那么魏凌杀了他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萧二郎刚想开口说话,魏凛早已持剑跃下,没有伤他分毫。

“公子为何不取我性命?”萧二郎放下剑,有些窘迫地问道。

“何苦这样送命?你既然不是真想杀我,我自然也不会伤到你。你并非阴险歹毒之人,也非太极眼教派来的杀手,我无意取你性命。”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萧二郎是萧侯爷之子,快点让开!”

围观的群众突然四散开来。一众的家兵拿着武器向魏凛与徐潇潇二人冲杀过来。徐潇潇见躲避不及,正要使出止水掌时,听到萧二郎的声音。

“住手!”那萧二郎喝退家兵,向魏凛行礼道:“公子真侠义之士,小人想请公子到府上歇息,不知公子能否赏脸。”

“感谢萧壮士的宴请,可我们急着赶路,就不劳烦……”徐潇潇突然感觉到魏凛拉了一下她的的衣袖,便没有再说下去。

“感谢壮士邀请,我们愿意前往贵府,真是劳烦您了。”

“请!”萧二郎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

“你为何……”

“嘘,真的有人在盯着我们。”

……

胡同一侧的天涯酒楼上,两个带着黑白色披风,帽檐压得很低的人正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喝着酒,一边观察着酒楼下决斗的情况。

“夏侯兄,我们又不是来杀他的,只是随便看看下面的人执行任务罢了。”

“贤弟,下面的人好像失手了。”

“不必在意,我们有自己的任务,这小子没能耐掀起多大风浪的。”

“只是这……总是个祸害。”

“夏侯兄多虑了,我们只管分内之事!来,喝酒!”

“贤弟,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喝酒。”那个被称做夏侯兄的人声音显然更加苍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上好的花重酒,可不能浪费了……”年轻的声音似乎有些醉了。

第十章 萧镇岳悲痛叙往事 魏紫竹密室观奇诗

魏凛与徐潇潇走出天涯胡同,跟着萧二郎和家丁们拐了两个弯地,来到一座府邸门前。

“烦请二位稍待片刻,我进去与父亲通报一声。”

“二郎请便。”

萧二郎径自进门通报,魏凛抬头看着门楣,烫金的匾额上赫然写着“萧府”二字,大门旁的石碑上题着“西商之矛”四个大字。

“这字儿虽然写的不错,但这意境有些土里土气的。”魏凛看到这石碑,随口对徐潇潇吐槽道。

“公子,这可说不得!”旁边的家兵赶紧劝阻:“这是当今圣上御笔亲题!”

“嚯,居然是西商皇帝写的,你们家老爷是何许人也?”

“我家老爷便是现今封的一品镇岳侯,前兵部尚书萧泽萧大人,也便是这位萧公子的父亲。等下见这等大人物,二位的礼数可得周全些。”

“明白明白。”

“萧公子,徐姑娘,父亲请二位到正堂叙话,烦请移步!”

萧府正门大开,府内的景色一览无余。魏凛原以为这一品侯府,想必是墙高院深,景色秀丽,可这映入眼帘之色与平常小院并无不同:一方天井,几株常见的树木,一些野花野草,仅此而已。

魏凛与徐潇潇刚走到园中,就见到一个额头已有皱纹却依旧精神抖擞,穿着秀金黑色蟒袍的中年人向他们走来。

魏凛与徐潇潇行礼道:“想必阁下就是镇岳侯萧大人。”

那中年男子回礼:“二位不必多礼。本侯已听犬子说明了缘故,真是要感谢魏公子君子仁心,保住了我萧家的血脉啊。来,二位,我们进屋叙话。”

三人进屋奉茶,那萧二郎却并不作陪,不知又去了哪里。萧侯见状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道:“魏公子与徐姑娘真是青年才俊,让人羡慕啊。”

“哪里,二郎也是一时俊杰,又有侯爷教导,日后定会成长为一代贤侯,为西商效力。”

“二位有所不知啊。”萧侯爷叹了口气,“本侯原有两儿一女,大儿子与小女在六年前的一场劫难中不幸殒命,二郎在此劫难中大受刺激,如今精神有些不太正常……”

“我看是侯爷多虑了,二郎在天涯街与我交手时,那套剑法耍得是虎虎生风,英姿勃发啊。”魏凛喝了一口茶,对于萧二郎的剑法依然是赞赏有加。

“公子不知,在受了那次惊吓后,二郎就再也不会使用真气与内力了。唉,真是可叹啊。不是本侯吹嘘,当年二郎被称为西商少有的少年天才,如今却成了剑痴,只会用剑术,别的就再也无法练就了。”

“那可真是商国的损失。”徐潇潇接过话茬说道:“敢问萧侯爷,这六年前的劫难……”

“啊,一场瘟疫。”

“瘟疫?据我所知,上一次有记载的大规模瘟疫,已经是十三年前了。”

“姑娘有所不知,我说的这个瘟疫,是指发病后的症状像瘟疫。脸上、腿上大面积起红疹,然后就……”萧侯不忍再细说下去,竟掩面痛哭了起来。

“实在抱歉,让侯爷想起伤心往事,望侯爷节哀。”徐潇潇有些抱歉地说道。

“不碍事儿。这事发生在我出使北齐的时候,那次他们都说要与我同去。最终因为瘟疫,小儿与小女都只能草草掩埋在北齐国都天京……二位,本侯有一事相求,望二位能够同意。”

“侯爷请讲。”

“这六年来我多次想再去北齐出使,能替我的一双儿女扫墓,可由于种种原因,北齐皇帝居然不再同意我作为使节出使。恳请二位如果到了北齐,能为我的儿女带一些贡品。”

“侯爷放心,这点小事我们一定做到!”

“那本侯在此谢过二位了。”萧侯站起身来给魏凛他们欲行大礼,魏凛赶紧上前扶起。

“侯爷这又是何必,我们一定做到。”

“老夫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二位今日不妨在府中休息,明日本侯命家兵护送二位赶路,如何?”

“侯爷客气了,我们本就是习惯二人结伴而行之人,就不再不劳烦侯爷的府兵了。我们旅途紧急,今天就要启程,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魏凛辞别萧侯,往府门外走去。

“公子请留步。”

魏凛回头一看,是萧二郎,答道:“二郎,可还有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等下次见面,我就能打败你。”

“魏凛。”

“可是紫竹派的人字四品魏凛吗?”

“二郎听说过我?”

“你且随我来,只有你一个人。”萧二郎的后半句话明显是说给徐潇潇听的。

徐潇潇对魏凛耳语道:“若这萧二郎想报仇,你可就危险了。”

“放心,我看他不像是那样的人。如若有打斗声,你便来帮我即可。”魏凛留好后手之后,便随萧二郎前去。

魏凛随萧二郎走进书房,萧二郎扭动书架后的一个机关,一扇暗门悄悄打开,二人进如密室。萧二郎指着墙壁上的一首诗说道:

“多年前我有一朋友,我的剑法就是他教给我的。他临走前在这墙上留下了一首诗,说是若有四大门派的人经过,就给他们看。为了能够履行对这个朋友的承诺,我每天都在街上找有紫微阁腰牌的人,一一与他们挑战,邀请他们到家中。若真是四大门派之人,便邀请他们来看这首诗。”

“所以说二郎整日地上街挑战是为了这个?”

“正是如此。”

“可万一二郎不敌,遭人杀害,可不就……”

那萧二郎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真是个聪明人。”魏凛暗自感叹道,又接着对萧二郎说:“与我同来的徐姑娘是慧眼派玉女,叫她进来同看也未尝不可。”

“魏公子可以抄录在白绢上,再那个徐姑娘看。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我看这首诗已经看了六七年了,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

……

待出侯府之后,二人走进了一间茶室的雅座。魏凛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并将白绢递给徐潇潇:“这首诗,你能看懂吗?”

徐潇潇默念了一遍,想了一想,摇了摇头:“没有出处,而且作诗水平很一般,甚至平仄都有问题,一看就不是文人墨客所写,或者说就是故意为了传递某种信息。对了,你有没有问已经有多少人看过这首诗了。”

“萧二郎不肯说,但明确告诉我不是第一个。”

“这首在墙上的诗是用什么墨水写的?”

“这我哪知道,光顾着抄内容,没细看墙上的墨水。不过那墨水很可能与我抄录诗使用的墨水是同一种,都是在密室拿的。”

徐潇潇把白绢轻轻闻了一闻:“有种中草药的味道,墨水味道很特别,不过具体是什么内容的,很难断定。看来现在有用的价值都在这首诗里了。”

魏凛结果白绢,再次看了一遍:

木余

清明不惊蛰

白鹭识寒露

意足见从者

平生皆槁客

第十一章 潇潇止水推诗意 蠹凛凛紫竹斥蠹虫

“所以这首五言绝句,是谁留下来的?”

“萧二郎没说,只提到了这个人教会了他剑术,以及这首诗留下了差不多六年。”魏凛大口喝了一碗凉茶:“刚刚在萧府喝的那茶确实没什么滋味,那么小一杯还那么烫,怎么下得去嘴?”

“喝茶是一种文化,又不是为了解渴。”徐潇潇也端起面前的茶也微微地喝一口:“如果说这首诗很重要,里面蕴藏了很有价值的信息,那说不定早就被人破译出来了呢?”

“我是这么理解的,如果说这首诗已经被作者想要他看到的人看到并破解了的话,那作者必然会通知萧二郎停止约定好的行为。如今我们仍然看到了这首诗,那说明还没有被破解。可这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应该是作者住在山林中,欣赏四季的变换,与他们交往的都是一些顺从他们意思的人,而那些重要的客人都已经去世了。这个槁客,应该就是指去世的人才是真正的客人。如果这么理解的话,整首诗好像只是描述了一种山居孤独的意境。”

“潇潇姑娘,你看这个题目,木余,是什么意思?”

“木余,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联系的话,曾经有过一首诗,叫《友人若木余兄告归诗以送之》,可这真的只有两个字相关而已,更何况是人名?”

“你会背这首诗吗?”

“并不会,只是在一本典籍中看到过。”徐潇潇无奈地回答道:“不过,这个木余,说不定就是个人名。”

“茫茫人海,寻得一个人名也过于困难了些。潇潇姑娘,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直接去推测那个留下这首诗的人,会不会更容易一些,毕竟舞文弄墨不是我们的强项。”

“你有什么思路吗?”

“我在想,抛开诗本身,这个人应该是个剑术大师,他传授给萧二郎那套剑法,确实是厉害,能够在不使用真气与内力的情况下将我逼到如此的地步。既然这首诗是写给四大门派的,那应该不会是四大门派中的高手写下的。”

“那可不一定。”徐潇潇放下茶碗,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果是门派之间留下的线索呢?”

“如今的四大门派中,有哪些门派是用剑的吗?”

徐潇潇没好气地瞪了魏凛一眼:“魏公子,你看看你背上的是什么?”

“这不可能,紫竹派虽然用剑,但主要修炼的还是真气与内力的结合变换,剑只是载体。你看我的这把,也只是用竹林里的竹子做的。对于紫竹派而言,剑不是关键。”

“慧眼派用掌,盈尺派用布条与暗器,恩崇派用拳,如果按你所说紫竹派也可以排除,那就正好证明了你说的,并非四大门派所为。”徐潇潇蹙眉思索了一会:“那么剑术高手,应该分布在三股势力里面,一是皇家禁军,二是太极眼教,三是……”

“是什么?”

“紫微阁。”

“所有问题又都回到了原点,这三股势力那么大,也没法排除,看来还是得从诗本身寻找线索……”

突然,魏凛背街角的一幕闹剧吸引。一个拾荒的老人抱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在扯着一个穿着官兵样式的人讨要着什么,那个官兵在不停地推搡那个老人,引来了一堆群众的围观。

“潇潇姑娘,这官兵和这老人,是怎么回事?”

徐潇潇瞥了一眼,答道:“这官兵穿的是西商特有的义仓守卫的制服,他身后就是锦城的义仓。那老人应该是在向官兵讨要粮食。”

“义仓是什么?”

“西商特有的制度,就以这锦城来说,每个农民或是商人,除了交十分之一的税之外,还要把剩余粮食的二十分之一放到这义仓之中,作为饥荒的保障。等到哪里闹饥荒了,就把里面的粮食拿出来,再救济给饥荒之地的百姓。西商人虽然爱看热闹爱起哄,但这一点上做的很好,都愿意帮助一些穷困潦倒的人。”徐潇潇果然是才女,各地的风土人情社会制度居然都有所了解。

“可那个老人为什么……看上去快要饿死了,那个官兵还不肯给粮呢?我们去看看吧。”魏凛也不等徐潇潇答话,径自拉上她走出茶室,向那个街角走去。

此时街角已经围满了一堆人,都在数落那个官兵的不是,那官兵也不分辨,只在那里诉苦,诉说着义仓已经全力赈灾之类的话。魏徐二人听那围观人的窃窃私语,大概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锦城以北二十里地的陈家村闹了旱灾,农作物都枯死,家家揭不开锅,都=开始有人饿死了。义仓确实有拨粮给过陈家村,可那只够三天的量。陈家村为了自救,发动了卢家村、孙家村等十几个村庄捐粮救助,这些村庄也确实凑齐了几百石的粮食。为了运输的方便,这几百石粮食都交给了义仓帮忙运输,可这义仓却一直以手续为由拖着粮食的发放,陈家村人无奈,只得偷偷从别的村要粮食。这老头便是陈家村的村长,是来求义仓发粮的。

魏凛与徐潇潇在进锦州城之前,曾因为路途阻断绕道经过一个村子。村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魏凛和徐潇潇还给几户人家留了点银子买粮,接待他们的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叫陈大超,想必就是这陈家村的人。

……

“潇潇,这是我们之前绕道路过的那个村子吗?”

“应该是的。”

“有粮不发,饿死百姓,是何道理?”魏凛听了非常气愤,大声地质问那个官兵。

“义仓有义仓的规矩,有义仓办事的程序,我们按照程序办事,何错之有?敢问阁下是?”那官兵见魏凛质问他,便开口反问魏凛。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大可把我当成是个过路之人。我问你,义仓之命,是谁题的?”

“自是先高宗皇帝御笔亲题。”

“既是先商帝御笔亲题,那我问你,这义仓之义,体现在何处?”

“自是危难时刻,救助百姓,可这次义仓已经派人送去过粮食,已不愧义仓之名。”

“你在这里言之凿凿说着已经送去过粮食,可这粮食只够吃三天,你知道吗?若是义仓无粮也就罢了,几个村联合捐献的几百石救灾粮,义仓何故扣押?”

“义仓自有行事的制度与规矩。”

“制度明文现在何处?粮仓账目现在何处?收条证据现在何处?”魏凛没有管一直在拉着他胳膊让他冷静的徐潇潇,自顾自地大声质问。

“义仓内部事物自当内部处理,与你何干?”

“几个村的百姓是信任义仓,才让义仓转运他们捐赠的粮食赠给陈家村,你们倒好,私自扣押不发放不说,还想着中饱私囊,难道连陈家村人活活饿死都不管不顾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连西商皇帝老儿都是轻的,你们几个小小官吏,还敢拿几个制度来压这些快要饿死的百姓!难道真的要陈家村人易子而食,民怨沸腾之时,才能知道何为爱民之道吗?百姓如水,国体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义仓制度原先是被四国竞相称赞的,如今看来,不配这个义字,倒不如说是某些西商蛀虫的私藏!杀鸡取卵,中饱私囊,弃西商百姓于不顾,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弃国家民心于不顾!你们这些无君无父,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的官吏,我真是恨不得生啖尔肉,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魏凛说完这些,那个官兵一言不发,汗如雨下,正想召集义仓府兵抓了魏凛,突然人群中有个人喊了一句。

“说得好!”

那官兵正想看是谁敢附和,看到那个人后,瞬间不敢再动手。

喊这一句的人正是镇岳侯萧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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