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尘香 - xp1024.com
《种田之尘香》


穿越

淙淙细细的水流声回荡在耳边,按摩池底的小圆孔里冒出的气泡恰到好处地按摩了全身各个穴位,犹如置身万股泉眼之中。伴随着蒸腾的热气徐徐散出的尤加利精油,木质清新,让人觉得轻松惬意。叶栩半靠在水温恒定的按摩浴池中,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为了缓解疲劳和精神压力,叶栩在同事的介绍下来到这家男士SPA养生会所做放松水疗。还没到而立之年就任大学教授一职,天知道叶栩每天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加上他白净斯文的长相,被自己的学生出言调戏也不是一两次了。

叶栩外表看起来很温和,总是笑意盈盈,但实际上对那些调皮的学生叶栩恨不得一黑板擦砸死他们,那种上课时间公开询问自己:老师,我女朋友跟我分手,我问原因,她说我们性别不和是什么意思的学生,叶栩已经将他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等到期终考会让他好看的。

被调皮学生搞到快精神分裂的叶栩,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放松水疗,躺在柔柔暖暖的水中,可以将一切抛诸脑后,叶栩的精神渐渐游离,进入了睡眠状态。

等到神智回归身体,叶栩觉得包裹着自己的水已经变凉了,没想到竟睡了这么长时间。阵阵寒意侵入叶栩的身体,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缓缓睁开眼,引入眼帘的一幕,让叶栩不得不怀疑自己还身在梦中。

远处山峦叠嶂,近处溪水潺潺,自己下半身浸泡在清可见底的小溪中,一群小鱼正好奇地围游在自己□在外的小腿边,几条胆大的还凑过来用鱼嘴吮吸了几下,痒痒麻麻的很像按摩浴池里冲腾的气泡,难怪自己一直没有发现身体被转移了阵地。

不对!叶栩甩甩头坐起来,顿时水花四溅,那群小鱼被叶栩的动作惊吓到,鱼尾一摆倏然躲进石缝中。

这不是自己的衣服!叶栩低头看向xiōng前,藏青色短打布衣,下身是同色系的粗布裤子,裤腿卷到了膝盖处,衣裳是交领右衽的样式,一条浅褐色腰带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布料毛躁不堪,一看就知是廉价货,手肘部位还破了几个小洞。

老天!我这是怎么了?叶栩一骨碌从水里爬起来,膝盖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腿一软又跌回了溪水里。

叶栩跪趴在浅浅溪水里,在涟漪荡漾的水镜中,他看清了自己的样子。除了头上包着一团头巾,像才做完脑科手术,模样还是自己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年轻了一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栩抱住头努力回想睡着前的事,自己在名人会所做SPA,因为太放松而睡着了,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也没有感觉到有人移动过自己的身体,为什么醒来会在这个荒郊野地里?难道是哪个调皮的学生整蛊自己?趁自己睡着了潜入疗养室替自己换上一身古代服装,然后再将自己运到这个荒芜之地丢掉?

不,不会。叶栩虽然想找个适合的理由说服自己,但是白痴都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况是那些忙着恋爱的大学生?

现下最重要的是找个人问问情况才对。叶栩捂住肿痛的膝盖,那里红肿了一块,上面擦伤的创面因为被水浸泡过而有些发白。叶栩动作迟缓地从水里站起来,单薄的衣服湿嗒嗒地贴在身上,微风吹过,叶栩打了个冷战,身上的鸡皮疙瘩层出不穷。

美人出浴是赏心悦目的,但叶栩出水却狼狈之极。叶栩慢慢朝岸边挪动,感觉xiōng口处有点痒,伸手一挠,一尾小鱼自xiōng前蹦出,掉入水中后惊慌潜逃。叶栩苦笑了一下,你怕什么,我现在比你更恐惧,这天这地这水连空气都是陌生的。感觉自己像离群的孤雁,叶栩心态有些消极。

鞋哪去了?脚板被小石子咯得生疼,加上膝盖处的伤,折磨得叶栩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有些后悔读大学的时候没有参加学校的军训,体育运动完全是叶栩的弱项,叶栩不喜欢太阳,又热又刺眼。他喜欢呆在书房或者图书馆,博览群书在学海里遨游才是他的兴趣所在,这也直接导致了叶栩的应变和动手能力不足,现在这种荒郊旷地就能让叶栩完全没了方向感。

叶栩环顾四周,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直入云霄,“啾啾”鸟鸣清脆悦耳,是叶栩很少听到的,但是叶栩没有闲心来聆听大自然的声音,他现在着急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怎么回去。

叶栩眼尖地发现了一条浅草遮掩着的小道,放眼望去,小道蜿蜒曲折向密林深处延伸,不知道能不能通往大路。叶栩站在小道上冥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如果不走这条道,那么自己只能在这迷宫般的丛林里失去方向,然后……饿死。

叶栩拖着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沿着小道前行,不时有小动物蹦到小道上来,看到叶栩过来又躲回草丛中,然后露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地打望叶栩。

叶栩越走心中疑云越深,这里的天很蓝,林木茂密,就连小动物都不怕人,就算是繁华都市的郊野,也不会有这样绿色自然的景象,难道自己梦游到了哪个没被开发的深山老林?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完全为零啊,没见过梦游的还能买票坐车。

叶栩突然有些懊恼,枉费自己阅读了那么多书籍,从古书名著到外国文学,天文地理也略知一二,但没有一本书记载了自己现在这种状况,虽然二十一世纪的未解之谜很多,但是一觉醒来就身处异地的,除了胡诌的小说,就没有其他具体记载了。

难道……叶栩恍然大悟,他想起了自己前不久看过的一部穿越小说,情节和自己的处境极其相似,难道自己穿越了?想到这里,叶栩觉得自己的腿像灌满了铅,重得都抬不起来了,他宁愿相信自己是梦游也不愿相信自己穿越到了一个未知的朝代。

叶栩一屁股坐在青草地上,脑中乱成一团,穿越了……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再也看不到精彩的藏书,再也回不到二十一世纪了,叶栩胡思乱想起来,他甚至开始想念那些虽然调皮但很可爱的学生。

在叶栩急得快哭出来的时候,自小道另一端奔来一个人。老远就听到他激动地大喊:“爹!”

叶栩听到人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一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年朝他这边挥手,那劲头可激动了。

“爹,总算找到你了,快急死我了。”

叶栩左右看看,四下无人,静谧的林子里只有自己和那少年,可他这是管谁叫爹呢?

那少年见叶栩不应他,脚下步伐更快。他冲到叶栩面前,将叶栩抱了个满怀。

“爹,你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

归家

少年身上有一股泥土的清新混着花香的味道,黝黑的皮肤把叶栩的肤色都抬亮了。他的肩膀不算宽厚,但手臂却很有力。

这是个简单又紧张的拥抱,叶栩不忍推开他,便由着少年在自己耳边倾诉离殇。

“爹,我不该跟毛子偷偷下山,他骗我说镇上新开了家药材铺,专门出售治疗风湿腿寒的草药,我信以为真便跟他去了,结果徒劳而返。在路上碰到毛大伯,听到他说你们一起下山来了,我怕你责罚我,我又躲回了镇上,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蔡恬吸吸鼻子继续说:“本来想第二天向你请罪,毛大伯却说前夜暴雨,你和大家失散了,我、我快要吓死了,大家沿途找了你两天都没找到最终只得放弃了。我不相信你会出意外,就顺流而下沿河边寻找,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说到这里,蔡恬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轻轻推开叶栩,四下察看叶栩的身体,神情紧张:“爹,你是不是失足坠山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蔡恬一双大手在叶栩身上东摸摸西捏捏,在触碰到叶栩右腿膝盖处的时候,叶栩闷哼了一声,锥心的疼痛让叶栩额头上沁处一层细密的冷汗。

蔡恬手下一滞,用温柔的动作轻轻卷起叶栩的裤腿,一大片红肿青紫的瘀伤让他倒吸了一口气:“爹,疼不疼?”蔡恬的声音发颤,在问出这句话后,他似乎有些懊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小声道:“肯定疼了,我真笨。”

叶栩不知道这少年是认错人了,还是自己真的穿越到异世,而这个身体的前主人正好是这个少年的父亲。不过叶栩还记得自己水中映照出的模样,跟现代自己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还更年轻些。在现代自己才29岁,这个古代的自己估摸着只有24、5岁的光景,而这个少年看样子也该有17、8了,即使知道古代人结婚生子都较年少,但总不能七八岁就生孩子了吧?!

叶栩没有搞清楚状况也就没搭蔡恬的话,看到蔡恬急得满头大汗,叶栩好想说一句:“同学,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爹,我是穿越来的而且还是单身。”

蔡恬起身,站在原地四周环顾了一圈,突然朝河边跑去,最后转到一处巨石后面撅起屁股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

叶栩寻思着怎么向这少年告知这不可思议的事,自己习惯教导学生,开口就是语重心长的训导语气,不知这个淳朴的少年能不能理解接受。

在叶栩犯难的时候,蔡恬回来了,嘴里吧唧吧唧不知道在吃什么,嚼了一阵后,蔡恬伸手捂住嘴,将口中的东西吐在掌心里,在叶栩呆滞的表情中将手上粘在一起带口水的草饼敷在叶栩膝盖处的伤口上。立竿见影般,一阵清凉的感觉由伤处蔓延开来,疼痛逐步减轻,叶栩这才知道少年是用了土办法帮自己纾缓痛苦。叶栩心中暗暗赞叹:“果然是农家孩子早当家啊!”想想自己教的那些大学生有的连葱和蒜苗都分不清楚,真是让人吐血。

蔡恬用轻缓的力道认真地替叶栩按摩伤处,叶栩知道他是想让伤口多吸收一点药效。这样贴心的照顾,叶栩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在自己莫名穿越后,能遇到这么机灵淳朴小大人一般的男孩子,叶栩觉得自己也许来对了,在这个时代自己不用再备课,也不用随时打起精神来应付调皮学生问的一些诸如:“老师你对同性恋这种科学上以病态论的说法是这么看待的;老师你的皮肤是这么保养的;老师如果一个男人向你提出交往,你会……”的奇怪问题。叶栩想到这里心镜大明,换个地方生活过过清闲生活也不错,父母还有个弟弟可以照顾,也不用天天被爹妈唠叨结婚的事。叶栩哪里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在这个叫蔡恬的养子身上Cāo的心不比自己当教授时少。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蔡恬揉了一会儿,从自己腰间扯下粗布腰带,细致地替叶栩包扎起来。他略显单薄的xiōng膛在粗布衣衫里若隐若现。这个少年对自己的细心程度让叶栩不禁联想到被自己灵魂所代替的这位父亲,究竟有多能干才会养出如此懂事亲父的儿子来。

“爹,我驼你。”蔡恬背对叶栩半蹲下身子,边说手上还边做快来的动作。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叶栩开口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有点像烟抽多了那种嘶哑,但想想也知道这个时代应该没有烟草吧,即使有福寿膏也不是眼前这对父子能承受得起的。这样看来,身体应该是水里躺久了,感染了风寒。

蔡恬听到叶栩连声音都哑了却还拒绝自己的好意,执意不肯让他背,脸一垮,有些不高兴:“爹,平时你生气也是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次虽是我有错在先,你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啊。你身子骨本就不算壮实,又有湿寒。天气虽已入春,早晚却凉得紧,你知道我很在意你的身体,你却不爱惜自己,借此来惩罚我是不?”少年的圆眼里蕴出一层薄雾,死死咬住下嘴唇让泪不滴落下来。

叶栩见状有些不知所措,手习惯性地伸进裤兜里想掏卫生纸出来替蔡恬拭泪,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古人了。

叶栩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骨可能是错位了,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一步也不好走了。既然这样,叶栩把心一横,背就背吧,自己还能少受点罪。于是叶栩挪到蔡恬身后,双手搭在蔡恬稚嫩的肩膀上,这样一幅还未长开的翅膀今后能抵挡住风雨翱翔九天吗?叶栩无端担忧起蔡恬的前途来,这也许是自己教学教久了的缘故吧。叶栩这样安慰着自己。

蔡恬背着叶栩慢慢走在浅草小道上,此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让人精神为之放松。叶栩起初还用手肘护xiōng离蔡恬的后背有一线距离,可渐渐的被这燕语莺啼的大自然和蔡恬身上的泥土花香所感染,放下心中的芥蒂,他身体软软地匐在蔡恬的背上。

蔡恬的眼珠溜溜转了一圈,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爹,你要是累了就趴我背上睡会儿,等下到了镇上我再叫你。”

叶栩“唔”了一声,身体确实疲累不堪,刚闭上眼,叶栩觉得有点不妥,自己身体虽然虚弱但始终是个成年人了,也不知道离镇上还有多远的路途,这少年能吃得消吗?他犹豫着问蔡恬:“你能行吗?还有多远呢?我……”

不等叶栩说完,蔡恬就中气十足地大声回答道:“爹!你是不是摔到头了?忘了我经常背你下山看腿呢,你放心睡吧,就是再有个你,我也能驼动。”

“啊……是……可能是太累了,这样的话,那我就小憩一会儿?”

“你就放心睡吧,爹!”

蔡恬把叶栩的身体朝上耸了耸,叶栩在晃悠悠地舒适感觉中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叶栩发现自己半靠在一扇朱漆门板上,从漆面斑驳的痕迹看来,这地方有些年头了。

蔡恬没有在叶栩身边,这让叶栩有点慌神。自己来到古代,第一个见到的感受到的人就是他,如果他抛下自己独个跑了,那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他一口一个爹,潜移默化中叶栩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亲人,如果……

叶栩胡乱猜测的时候,听到门后传来细小的说话声,从门缝里望过去,蔡恬正拽着一名老者的衣袖在说着什么。为了听真切一点,叶栩拖着伤腿往里挪了一些,他听到蔡恬在央求那名老者为自己诊治伤腿。

“王大夫,您就看在我们经常过来抓药的份上,替我爹看看腿吧,他滑下山崖,又泡在水里多时,如果不治,我怕他身子承受不住。”

“不是我不给他治,确实是你们欠的药钱太多了,马上又到月末了,你承诺的月末结清的话,现在看来也是不能尽信了吧?现在草药难采,药贩坐地起价,我又不是开善堂的,如果人人都像你们一样赊欠,我的药铺还开不开了?”

“不是的,王大夫,我家的莴苣马上就可以收获了,前些日子雨水少延迟了收成,这是天灾。王大夫您发发慈悲替我爹诊治一下吧,过几天我就把帐还上。”

“蔡恬,我知道你是个好娃,懂事又孝顺,但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就做赔本的生意啊,要不你们去镇西的问问?”

“王大夫,我爹可能是扭到腿致使骨头错位了,您抬一下手就能帮他接上,举手之劳您都不能帮一下吗?求您了!他的腿不能走动,镇西又远,您就当做件善事看一下吧。”

王大夫长满白须的嘴巴蠕动了几下,还想说什么,蔡恬突然膝下一弯,直挺挺地跪在王大夫面前。王大夫大惊,他知道蔡恬是个烈性子的娃,年前被一帮泼皮诬赖说他偷了李员外家的鸡,让他下跪认错,他不肯。结果被打到口鼻出血还是笔直地靠墙站着。可这会儿为了救爹这憨直的娃竟然向自己下跪,拒绝的话王大夫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得长叹了一口气,冲蔡恬挥了挥手,示意他把他爹扶进来。

叶栩在门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不知道蔡恬是个刚强的少年,只觉得眼前的事颠覆了自己对古代人的认知。书上说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救死扶伤,谦卑有礼这等古训美德难道真的是为了艺术效果而夸大其词吗?淳朴敦厚的古代人原来只是书上树立出来的教育后人的脸谱人物。

叶栩看到蔡恬给那个医者下跪,鼻子直发酸。古代的穷人比现代的穷人还不如,他们没有政府补贴,没有低保政策,只有靠天播种,靠地吃饭。叶栩不赞成蔡恬为了自己做到下跪的地步,他宁愿不要这破腿也不要看到蔡恬抛下自尊,受辱于他人。

“……”叶栩想开口叫蔡恬,可喉咙火辣刺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只能听到“呼哈呼哈”的呼气声。叶栩气急,一拳砸在门板上,如果以后跟这个少年生活在一起,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他,让他知道什么是男人的自尊,什么叫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果见人就跪,那跟乞丐有什么分别。

蔡恬听到门边的响动连忙跑出来,见到叶栩醒了便换了个轻松的表情,伸手去扶他。却被叶栩一掌拍开。叶栩挣扎着要起来,可全身瘫软如泥,一点力气也没有。蔡恬又来扶他,叶栩拗不过只能任他扶进内室。

王大夫见他们进来,就让出了宽木凳子:“坐下,我看看。”

叶栩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将头拧到一边不理会王大夫。王大夫心想:我好心免费诊治你,你还傲慢。当下脸色一沉,正想拂袖而去,却被蔡恬拉住了。蔡恬安抚住王大夫,又给叶栩陪笑脸:“爹,您现在身体不适可能记性不大好,这是王大夫啊,我每次抓药都来他这里,他人很好的,他现在是要帮你看腿呢。”

蔡恬一双布满厚茧的手握住叶栩的手,慢慢加重了力道,仿佛在告诉叶栩现在不要负气,什么事等医好身体再说。

蔡恬的手掌很大,硬硬的茧子有些咯手,从他掌心传出的温热软化了叶栩的强硬。十七八的少年用他单薄的后背将自己背到镇上,用男人的尊严为自己换来一次诊治的机会,还用笑脸安慰自己,叶栩知道蔡恬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因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自己何德何能能遇上这么个惹人疼的孩子。叶栩低头坐在木凳上,不敢看蔡恬。怕一看他,会止不住快要决堤的泪。

王大夫眼尖看到叶栩眼角湿润,便也消了气。王大夫年近古稀,行医问诊已有五六十年,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也看透了人情冷暖,但如今见到蔡恬父子二人这般穷困还如此坚强,心中也发了软。他不仅替叶栩接好了错骨,还为叶栩诊了脉,免费开了些医治风止痛的草药,让他们带回家中煎熬,叶栩父子出门之际,王大夫还千叮万嘱让蔡恬照顾好他爹,伤腿三日不得沾水,不能过多活动。蔡恬连连道谢,最后搀扶着叶栩消失在热闹的街市中。

回家的山路崎岖难行,这一次,还是靠蔡恬单薄的后背驼着内疚的叶栩朝家的方向前行。

路途

连续几日的雨水浸润,青蓝天空像洗过似的干净漂亮,鹅黄的暖阳盘挂中天,轻轻泄下一地温柔。

蔡恬家住山中,在山林间落户的还有十几户人家。山里的人只有遇上赶场的集会才会挑上自家种的蔬菜粮食,下山进镇。山中离集镇有小半天的路程,为了不耽搁时辰,蔡叶二人没有在市集上逗留,叶栩由蔡恬背着,朝进山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小吃摊铺时,阵阵带着麦面肉香的蒸汽扑鼻而来,叶栩喉结滚动了几下,这才发觉腹中早已饥肠辘辘,自己穿越过来还没有喝过水吃过饭。胃里空荡荡的,一咽口水就抗议似地发出“咕咕”的声响。

蔡恬转过头,问:“爹,你是不是饿了?那我加紧赶路,进了山口那里有条小河,河里的鱼鲜又肥又大,待会儿我烤给你吃。”

被这样一问,叶栩的脸上顿时火烧云般红了一片,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知道这对父子穷困潦倒,连看病都没钱,自己还想着蒸笼里的包子,真是不该。

“没有……不是很饿,倒是有点口渴。”

“那,爹你攀紧我,我要加快脚步了。”

出了集镇,路面泥泞起来,看来前夜的暴雨来势凶猛,路边不少小树被连根拔起栽倒在地,前面不远处堆积了几块山石,一股黄泥水顺山流下,“滴滴答答”敲打在石头上。

叶栩抬头望山,山腰处一块巨石摇摇欲坠,四周都有龟裂的痕迹,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前有山石挡道,上有巨石压顶,叶栩收紧攀在蔡恬肩上的手臂,附在他耳边轻语:“且慢,放我下来,我看看地势。”

蔡恬点头,找了处干地将叶栩放了下来。他抬头用手背揩了一把汗,冲叶栩开怀一笑,那口白牙生得极好。叶栩也冲他笑了笑,经过短暂的相处,他已经慢慢接受并开始喜欢这个坚韧的少年,只是有些介意他向人下跪的事,这个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

叶栩试着弯了弯右腿,虽然有点胀痛,但小幅度活动应该没问题。叶栩弯下腰将两腿的裤管卷到膝盖处,然后一脚踏进泥泞里。

“爹,你干嘛啊?”蔡恬着急,说起话来声中气十足。

叶栩转身冲他做了个噤声手势:“嘘,小点声,我去看看情况,你就呆这别动。”

“可是……爹……”

“没什么可是,听话。”

蔡恬“哦”了一声,捏紧双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栩的背影,大有随时准备跑过去保护他的架势。

叶栩慢慢来到拦路巨石处,走近了才发现还有一条可供一人侧身而过的间隙。叶栩环顾四周,剥落的山体上盘根错节地密布了许多植物的根jīng,这些根jīng可以牢牢吸附住泥土,只要没有大片雨水的冲击,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滑坡危险的。叶栩总算松了一口气,头顶方向的巨石也不会马上掉落,目前是通过此路的最佳时候,叶栩朝蔡恬挥了挥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个慢慢过来的手势。

蔡恬点头,轻手轻脚地朝这边走来。蔡恬过来后,叶栩就要侧身前行,却被蔡恬拉住了。“我先走。”蔡恬贴身擦过叶栩的身体,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他悄声这样说。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在叶栩脸上,让叶栩有一瞬的失神。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被蔡恬牵住了。

两人挺直脊背缓慢通过了那处山石缝隙,刚走到安全处,蔡恬又蹲下身子要背叶栩,被叶栩以想活动为由拒绝了,蔡恬有些不高兴,阳光的脸庞变得黯淡。

叶栩对蔡恬这个时而坚强懂事像个男子汉,时而又闷声怄气像个小孩子的性格感到没辙。想跟他聊几句吧,又怕话多出错,泄露了自己不是他爹的事实。

叶栩想告诉他实情,又怕他知道后伤心而想就此隐瞒真相,内心犹豫不决,纠结得要死。

叶栩在想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蔡恬正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

突然,叶栩双脚离地,被蔡恬打横抱了起来。叶栩没想到蔡恬看起来精精瘦瘦的,手臂力量这么大,把自己这么个大男人当女人一样抱在怀里,脚下健步如飞都不带喘气的。

“放我下来,喂!”

“爹,你可要抱紧我,为了节约时间,以前我都这样抱着你跑的。”

“……”

叶栩不知道该这么答话了,他和他爹以前究竟是怎么生活的,叶栩不得而知,但是一个大男人被自己的儿子又背又抱的,这也不成体统啊。虽然知道古代人孝顺,可这样的生活方式,叶栩还真不能适应。蔡恬张口闭口都是以前怎么怎么样,如果晚上他要跟自己同睡一张床,然后用以前就这样来敷衍,那自己就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摆布吗?叶栩有种被这崽子骗了的感觉。

叶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告知蔡恬真相,自己这么年轻就被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少年爹前爹后的叫,实在很不舒服。再者说来,如果告诉他实情,他必定会有所收敛,不会再轻易对自己做出搂搂抱抱的轻佻之举。想到这里,叶栩下决心似地点了点头。

蔡恬不知道叶栩在想什么,看到叶栩的脸上少时就换了几种表情,时而皱眉叹气,时而又舒眉点头。只觉得爹像变了个人似的,性子比以前温和多了,丰富的面部表情让蔡恬有了一种猜测。

蔡恬抱着叶栩来到一处河流边,然后将他轻轻放在一块干燥的石头上。他自己则脱下粗布衣裤,活动起身体来。

叶栩不解:“你干什么?”

蔡恬边蹦边说:“下河抓鱼,爹你不是饿了?对了我先给你打碗清水去。”蔡恬在岸边摘下一片大叶植物,灵巧地挽了一个圈,再把根jīng处一扎,一只可以盛水的简易小碗便做了出来。他来到河流上游处,舀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捧到叶栩面前。

叶栩接过碗“咕噜咕噜”一口就将谁水喝完了。河水清凉甘冽,滋润了叶栩干涸多时的嗓子。喝完水,叶栩对这个绿叶做的小碗颇感兴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还问蔡恬:“这个怎么做的,好看又实用,教教我吧。”

蔡恬蹲在叶栩身边没答话,眨眨眼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叶栩。叶栩自知说了漏嘴,这个自然是他爹教他做的了,自己太过好奇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叶栩尴尬地笑笑:“那个……坠崖后,记性有点不好。”

蔡恬怔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随即又露出阳光的笑容:“爹,我先去抓鱼,一会回来教你。”

蔡恬找了一根树枝,用碎石将前端削尖,然后走进水里,在水没过膝盖的地方停住,然后屏息静气等鱼游过来。

“啪”水花四溅,溅湿了蔡恬的xiōng膛和粗布裤子。蔡恬抹了一把脸,举起落空的树枝,继续叉鱼。

这时骄阳正艳,时而溅起的水花在日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闪烁着璀璨光芒。蔡恬的身体被溪水溅湿了,水珠从xiōng膛滑到结实的腹部再溜进裤头里。叶栩现在才知道这少年的强壮全被宽大的布衣所掩盖了,他皮肤黝黑隐透着男人的阳刚,xiōng膛单薄却不显瘦弱,微凸的xiōng肌又为他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叶栩越看越觉得不能让他再叫自己爹了,再这样下去,自己真会被认为是鳏夫了。

蔡恬收获了三条鱼,简单清理后,他捡来枯枝支在零时搭起的石头灶下。从衣服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对口用力一吹,隐隐的红点便亮了起来。蔡恬点燃了柴火,将肥鱼窜在打理过的树枝上,往火上一架,就等着烤鱼出味了。

叶栩饶有兴致地看着蔡恬忙活,恨不得自己也去体验一把野炊的乐趣,可刚要起身就被蔡恬瞪回来了,他说:“爹,你再动,腿就好不了了。现在让我辛苦一点没关系,往后你再照顾我也不迟。”叶栩想想也对,自己刚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番就成了瘸子,以后的生活更会给蔡恬添麻烦,于是只得眼巴巴望着蔡恬。

蔡恬边搭架子边说:“爹,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烤烤。”

叶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从早上到现在,阳光和微风已经将湿衣差不多吹干了,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脱衣的叶栩婉拒了蔡恬的好意。

“不用,已经干了。”

“哪里干了?”蔡恬一步跨到叶栩面前,摸他xiōng前的衣襟,“明明还有点润,你身体虚弱受不得寒,快点脱了吧。”

“那个……真的不用。”叶栩不着痕迹向后挪了挪,蔡恬的手摸到他的xiōng口时,叶栩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蔡恬一屁股坐在叶栩身边,然后伸手去解叶栩的衣扣,动手的同时还不忘语言胁迫:“爹,你我又不是外人,赤/裸相见都习以为常了,现在你这样是在害羞吗?以前我们洗澡都在一起的。”

赤/裸相见都习以为常了……叶栩听到这话,觉得头都大了,□相见还都习以为常了,古代人究竟有多开放?自己小学三四年级就独自洗澡了,五六年级就知道羞耻之心了,这对父子的生活还真让人不能理解啊。这崽子又提以前,叶栩好想去死一死,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穿到这样一个

不可理喻的地方来的啊。

叶栩环抱住自己瘦弱的身子,这身体脱去衣服跟白斩鸡似的,叶栩都不好意思见人了,偏偏蔡恬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叶栩怨怪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暗道:“你烤衣服就好好烤,看什么看!你不是经常和你爹洗澡吗,这幅平板身材有什么好看的。”

蔡恬将湿衣搭在架子上,一本正经地走过来,在叶栩惊诧的表情中,将他搂在怀里。

“爹,你离火那么远,要是凉着了怎么办?春寒料峭,大意不得。”

好一幅冠冕堂皇的借口啊,叶栩算是知道了,这个扮猪吃虎的崽子对自己别有用心啊。叶栩毕竟活了二十九年,在大学里接触的学生多,同性相恋的事也听闻过几宗。这崽子的一言一行活脱脱是在对自己示爱。他的怀抱温柔又多情,完全不是父子间那种亲情能解释得通的,难怪一路上对自己呵护有加了。叶栩觉得有必要向他说明真相。

“那个……”叶栩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想了好半天才道:“儿啊……”

“嗯?”蔡恬低下头看着叶栩,眼里亮光闪烁。

“其实,我想跟你说一件事,这件事很古怪离奇,你也许不能理解,但我还是想将真相告诉你。”

“哦,等下说,鱼要翻一下了。”蔡恬放开叶栩,跑到烤鱼前,埋头翻动起鱼来。

叶栩好不容易理清头绪,还打了一遍腹稿,争取用简单清楚的叙述方式告诉蔡恬事实真相,可蔡恬借口去翻鱼就蹲在那边不过来了。看到鱼皮都快糊掉了,也不见他翻动一下,这崽子还是头一次走神。

叶栩大叫一声:“鱼糊了。”

蔡恬一个激灵,赶紧将鱼翻了一面。

“在想什么呢?”

蔡恬摸摸脖子,咕哝道:“没啥,想着地里的莴苣有没有被暴雨冲走。”

“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蔡恬没动,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过来啊!”

“……”

“我冷,你来不来?”

蔡恬扭头看了一眼叶栩,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朝他走去。

疼惜

蔡恬来到叶栩身边,低头杵在那里就不动了,不坐下也不去抱叶栩。像个犯了错等待老师责罚的孩子。

叶栩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嘴的话有点不忍说。想必这少年和他爹的关系极为亲密,要是告诉他,他的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不知他会不会崩溃。

想先安抚他一下,叶栩主动来到蔡恬的身边,伸手去拉他。蔡恬挣了一下,看到叶栩挑起了眉,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蔡恬,对吧。”叶栩歪头看着蔡恬:“之前你和大夫说话时,我听到他这样叫你。”

叶栩以为蔡恬会惊讶地反问自己为什么连儿子的名字都要从别人那里听说。但是蔡恬没有配合叶栩的想象,他烦躁地抓抓头,抬起一只腿支着脑袋,盯着地上的鹅卵石出神。

叶栩看蔡恬反应平淡,就继续说了下去:“这一路上你对我的悉心照料让我觉得很温暖。初次来到这个时代,对于我本人来说是茫然又惊恐的,是你用温情消除了我的恐惧迷惑,我已经把你当成亲人一样的看待。所以,我想说我不是你爹,而是来自异世的人,请你不要惊讶,慢慢听我告诉你实情,好吗?”

蔡恬的身体晃了晃,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他抖抖嘴皮,气息有些不稳:“难……难道,真的和我估想的一样,我爹遭了魔道,魂魄离身被……被游魂所替代了?”

蔡恬边说边摇头,像在否定自己的判断:“找到你后,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了,我编了好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来试探你。我爹从来不让我抱他,我虽背过他,那也是在他实在走不动的情况下。我和我爹住在山里算是靠山吃山的农夫,可我爹原是书香子弟,因为得罪了恶吏被驱赶出城。他爹娘因身染恶疾先后仙去。我爹在流亡途中遇到奄奄一息的我,他那时候才十五岁,他已经身无长物却还是将我收留了。我们进了山,他用瘦弱的身子,本该握笔的手指开垦了几块野地,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养活我。他对我很严厉,他用树枝教我识字,我未满十岁之前他从不允许我下地干活。夜里,他等我睡着后对着油灯挑水泡是怕我看见了心疼,长期在湿地里干活,他的身体哪里受得住,最早出毛病的就是他的腿,有个天晴下雨就胀痛难忍,大夫说他得了老寒腿。可他为了不让我挨饿,连看病都舍不得花钱,每次发作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忍着不说出来。我的心很痛,我很想替他疼,我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我想帮他减轻痛苦,可他什么都不让我做。我爹这么坚强的人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蔡恬说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喉结不停上下翻滚,痛苦的表情连叶栩看了都想流泪。

蔡恬抹了一把脸,有些泣不成声:“一开始我还以为爹是摔到头,所以性子改了一些,我好高兴。背着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爹以后都这样就好了,只要让我侍候他,亲近他就算天天让我背着抱着我都愿意。可是……你为什么非要打破我的幻想呢?你不说出实情,咱就这样过一辈子不好吗?你……”

蔡恬说不下去了,捂住脸低声抽泣。叶栩也经不住流下泪来。自己也很委屈好不好,不明不白就穿到了这个未知的朝代,还生生阻断了这对父子的恩情,可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啊。叶栩搜肠刮肚想找话安慰蔡恬,但自己的强项是拿起教鞭训导人,眼下这情况该如何是好。最后,叶栩将蔡恬拥进怀里,给他依靠。

蔡恬的脊背僵直了一下,随后伏在叶栩的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等到他哭够了,叶栩才慢慢放开他,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我知道你们父子感情深厚,但事已至此不是泪水能够挽回的,我何尝不想回到自己的年代,那里还有我的父母兄弟,

还有一帮可爱的学生等着我授课呢。我们不能停滞不前,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在没想到办法送走我找回你爹的时间里,你必须接受我这个游魂,知道吗?”

蔡恬吸吸鼻子,认真地看了叶栩一会儿才点头。

“你刚才说你爹遭了魔道,魂魄离身。是你自己瞎想的还是有什么实例?”叶栩对此很在意,也许能从中得到一些线索。古代人大都迷信,叶栩虽不尽信,但凡事不会空穴来风,至今为止

还有许多科学不能解答的谜题。

“不是,邻村发生过这样的事,那年我和爹去集镇卖菜,到处都在传。说那人溺水获救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妻子儿女全不认识,还大呼自己不是这里的人。状况和你很相似。”

“是……真的吗?”难道那人也是穿越来的?叶栩眼放精光,赶紧追问:“那人在什么地方,能带我去看看吗?”

蔡恬摇头:“我也是听说并未眼见,这事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也许只是谣传。”

叶栩忙道:“是不是谣传,虚实一探便知。”

蔡恬指指他的腿:“你的伤还没好呢,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吧。你虽然不是我爹,但你的身体是我爹的,搞坏了我心疼。”

叶栩白了蔡恬一眼,心道:“身子是你爹的,但疼的却是我啊。没见关心一下,就惦记着这个躯壳。”

叶栩的肚子适时的发出“咕咕声”,叶栩这回没脸红,重要的事说完才发觉饿得顾不上脸红了。叶栩瞅瞅火堆,几条焦黑的长条型物体发出阵阵糊臭。叶栩扶额:“如果我饿死了,你爹也就再回不来了。”

蔡恬这才想起火上还烤着鱼,连忙跳起来,嘴里还嚷嚷:“完了完了,我的鱼。”

蔡恬从火堆里抢救出了两条,撇去焦黑的鱼皮,白嫩的鱼肉便显了出来。他拿了一条递给叶栩:“爹,这条还没糊,能吃。”话音刚落才想起这人已经不是他爹了,于是摸摸鼻子掩饰尴尬。

叶栩哪管那么多,接过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吃。因为太饥饿吃得过快,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叶栩十分难受。

“爹,你怎么了?”蔡恬叫爹叫习惯了。

叶栩难受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卡……卡住了。”

“你别动,让我瞧瞧。”

蔡恬将叶栩的头转到阳光较好的方位,看到一根细小的鱼刺横在叶栩的喉咙处,位置不深,可以用东西夹出来。

蔡恬想了想便将手伸进叶栩的口中,这动作把叶栩吓的节节后退,边咳边摆手:“你要憋死我……?”

“爹,我是想帮你。”

叶栩双手抱拳,连连作揖:“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叶栩一瘸一拐来到河边,猛灌了几口清冽的河水,那鱼刺微小,已经被冲了下去。叶栩用清水漱了漱口,等他回到原处,见到蔡恬已经把鱼肉和鱼骨分离出来,鱼肉就放在之前盛水的叶子碗里。

叶栩心中淌过一丝暖流,这孩子太细心了。

蔡恬见叶栩回来了,冲他招手:“爹,刺取出来了吗?我把鱼肉剔好了。”

“我吞了。”叶栩端起叶子碗吃了起来。

“吞……吞了?那万一刺破肚子怎么办?”

叶栩心想这孩子也太天真了吧,要是给他说西瓜籽吃进肚里会长棵树出来,他也定会深信不疑。

“胃液就能将将鱼刺软化并腐蚀掉。懂吗?”

蔡恬诚实地摇摇头:“不懂。”

叶栩叹道:“以后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就是教书先生。”

蔡恬狐疑地看了看叶栩,那眼神像是在说:“我爹才是真正的文人,你算甚。”

叶栩笑笑,不介意蔡恬质疑他,路遥知马力,时间能证明一切。反正会在这里呆多久自己心里完全没谱。现在话都说开了,倒是该问问他家的情况了。这对父子这般穷苦,自己应该想想怎么将这个小家撑起来,让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早点过上好日子。

叶栩接过蔡恬递过来的干衣穿上,两人稍作打理便启程了。日头渐西,再不加紧脚程怕是天黑都到不了家。叶栩依旧由蔡恬背着,只要叶栩一开口,蔡恬就用这是他爹的身体为由打回他的话头。叶栩叹了口气,便不在执拗。

归途中,蔡叶二人闲聊着。叶栩从蔡恬的口中大致了解了这对父子的日常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耕秋收,多余的蔬菜粮食便背到市集上去卖,用卖菜得来的钱买些衣物皿具。典型的农家生活。这也是现代许多过劳族向往的田园生活。虽知蔡恬家可能家徒四壁,但叶栩还是想早点回到那里,不知为何有种渴望归家的迫切心情。

山路泥泞难行,少年的步履却稳健,叶栩又一次在蔡恬背上睡着了。

蔡恬想开口询问叶栩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见他已睡,只好作罢。

暧昧

“爹,到了。”蔡恬转过头,轻轻叫醒叶栩。

“唔……”叶栩揉揉眼,道:“到了啊?我又睡着了,放我下来吧,谢谢你。”

“谢啥。”蔡恬走进篱笆圈住的小院内,将叶栩放在地上:“父子不言谢,你这样说让别人听见该有闲话了。”

“呵呵……呵……”叶栩傻笑了两声,这个“父子”听上去着实别扭,“那个……蔡恬啊,我应该向你做个自我介绍,要是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别老爹啊爹的叫,我毕竟还是单身呐。”

蔡恬想了一下,觉得平白管个陌生人叫爹也欠妥当,便点头答应。

叶栩挺直腰板,清清嗓子,开始自我介绍:“我姓叶,树叶的叶;名栩,栩栩如生的栩,这个栩你知道吧?”蔡恬摇头。

“你爹不是有教过你识字吗?”

蔡恬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教过这些。”

叶栩拐过去一看“之乎者也”果然不愧是古代的穷书生,张口就是古汉语的文言文助词。

叶栩从蔡恬手中拿走树枝,在地上写了“叶栩”两个字,一笔一划及其工整,还在上面用拼音加以注释。

蔡恬看不懂,只是觉得拼音看起来有趣,跟鬼画符似的。便道:“这个符号我知道,镇上的张神仙都会画,他画符的时候符号更多呢。”

叶栩听到这话差点气昏过去,老子写的正经汉语拼音,这崽子居然拿这个跟江湖术士的符咒相比。真是孺子不可教。

“罢了罢了,先收拾屋子,好好休息一天。改天我再慢慢教你。”

蔡恬“哦”了一声,推开陈旧的木门。屋子里透光不好,通风倒是挺不错,粗制的木窗还“吱呀吱呀”地来回摇晃,感觉快要寿终就寝了。

蔡恬前脚进屋,叶栩后脚也跟了进去。“啪”地一声,叶栩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溪里。低头一看,屋里那个积水呀都快没过脚踝了。

“这是啥情况?!”叶栩茫然地看着蔡恬。

蔡恬像是早已习惯了,不以为意,拿起一个木质水瓢,蹲下来往外舀水:“爹……叶栩,这个茅屋是我和爹刚搬来的时候村上人帮忙一起搭建的,过了这些年,茅草已经腐坏,这几年逢大雨必漏,我也添过几回草,但管不了多久。原本打算这次去镇上卖了粮食换些工具回来伐木重新修葺一下,没想到我爹他……”

原来是这样。叶栩怕蔡恬想起伤心事,便向蔡恬要了一只水瓢,也加入到舀水的行列。

等两人把屋中积水清理干净,天色已晚。两人忙得满头大汗,肚子也“咕咕”直叫。下午在河边吃的那些鱼肉早就消化殆尽,叶栩眼巴巴望着蔡恬。

蔡恬看到叶栩饿得眼冒绿光,不由觉得好笑。重来没见过爹露出这种表情,以前的爹再饿再难受也不会表现出来。蔡恬时常惹他爹生气就是想在爹的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现在爹的魂魄换了个人,虽然很难过,但能见到不一样的爹,蔡恬也算有个安慰。

“叶栩,你喝粥么?”

叶栩猛点头,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吃,统统都上吧。

“那你稍等片刻,我去煮。”

叶栩登时像泄气的皮球,现做啊,还得等多久?

蔡恬自然看出了叶栩的心思,他让叶栩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等着,然后去主屋旁边的小屋里拿出几根黄瓜。

“饿的话,先吃这个吧。今年的黄瓜水分特足,我爹最喜欢吃这个了。”

叶栩接过来,翠绿的黄瓜水水嫩嫩,根根都很饱满。咬下一口瓜香立刻盈满口舌,汁水清甜可口。不愧是绿色蔬菜啊,这种纯天然无化肥的蔬菜叶栩好久没吃到了。

看到叶栩满足地吃着黄瓜,蔡恬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做饭的时候还哼起了小曲儿。山里娃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叶栩边吃黄瓜边听叶栩的小调,再一次觉得穿越过来是对的。

“爹,可以吃饭了。”蔡恬将土坯碗端到叶栩面前,浓浓的米香扑鼻而来。

“好香,你的手艺不错啊。”土坯碗里的粥不是叶栩想象的那样清稀,反而很浓稠。青绿菜叶、黄豆混着小米熬制出味,格外香浓。

“嘿嘿。”蔡恬抓抓头,傻笑两声。能得到爹的称赞不容易,长这么大爹就夸过两次,一次是完整写出爹所教的汉字,还有就是这次。蔡恬的脸隐隐发烫。

“别光看着,你也吃啊。”

“嗯。”

两人一时无话,都埋头喝粥。此刻夜幕已临,叶栩边吃边想这晚上的睡觉问题这么解决。刚才进屋就看见一个土炕,那炕有点大,还搭了个台阶,叶栩不知那是何意,当时忙着舀水也就没有细问。现在要不要问问他呢?

蔡恬边吃边想,附在爹躯体的这个叶栩,性子温和又心软,对自己僭越的行为并未多加排斥,一会儿睡觉的时候要不要再试探试探他。喜欢爹很久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爹产生悸动的感觉。毛子说那叫喜欢,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这样,毛子就喜欢了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他说做梦都跟那丫头在一起呢,还做了……蔡恬想到这里觉得身体有点发热,下身绷得紧紧的非常不舒服。

蔡恬撂下碗,冲叶栩说了声:“爹,我吃完了先去洗澡,你慢慢吃。”

“不是说了别叫我爹吗?你……哎……哎……”叶栩话还没说完,蔡恬就跑了没影,这黑灯瞎火的,叶栩突然觉得寂寞和无助。看天色现在应该是晚上七八点吧,在现代这个时候夜生活都还没开始,平常这个时间自己正和父母聊天呢,可现在黑幕中只有自己和虫鸣声,真是说不出的凄凉。

叶栩将碗摞在一起,想去清洗,可夜色太暗实在看不清楚,只得坐在院里等蔡恬回来。

初春夜寒,坐得久了还有些吃不住,叶栩衣衫单薄还破了好些地方,晚风吹过,瑟瑟发抖。

蔡恬怎么还不回来?叶栩开始惦记他了。

忽然,叶栩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搂进怀里。那身体带着淡淡的米香味。

“外面冷,怎么不先进屋?”蔡恬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带着温柔。

叶栩将自己缩成一团,真的很冷,他离不开这个怀抱:“等、等你啊。”

“呵呵,好,我来了。我们一起进屋。”蔡恬再次将叶栩打横抱起。叶栩重心不稳,一把揪住蔡恬的前襟,夜色中他看到蔡恬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辰。

“喂,碗还没洗呢。”

“累了,明天洗。”

“那个、我还没洗澡。”

“这几天你都泡在水里还洗什么澡啊,若你非要洗,我帮你,你的腿脚也不方便。”

“……那算了,其实也不是太想洗。”

“哈……嗯,早点上炕休息。”

土炕的位置在茅屋的最里面,也是屋里唯一没有被雨水淋湿的地方。这个位置设计的很是巧妙,土炕地面有一定坡度但人睡在上面却感觉不出,坑的上方茅草密实也又适度的倾斜,这样即使大雨,雨水也会沿坡度滑到檐下,不会沉积在茅草屋顶,这样一来便不会渗漏进屋里。

叶栩被蔡恬轻轻放在炕上。蔡恬从一旁的木柜里拿出一床薄被,被子摸着有点潮湿。蔡恬起初还担心被子会生霉,趁蔡恬不注意,叶栩把被子拉到鼻前嗅了嗅。非但没有霉味反而有种淡淡的香气。

“这被子是我爹盖的,不会有什么异味。”

叶栩听到蔡恬这样说,有些尴尬。自己的行为会被理解成不尊重人吧,叶栩刚想编个借口来解释,蔡恬又说话了。“在路上我就给你说了,我爹虽是农夫但家中却是世代书香,从小养成的儒雅习惯就算变成农夫也不会摒弃。我爹是个很讲究的人,每次被褥衣衫清洗以后都会用花草熏蒸。他不能忍受自己身上有不洁的气味。我不喜花草,我爹便让我用米汤洗澡,他说这样既可去污又可去味。叶栩,你不要在这样做了好吗?”

叶栩被蔡恬说得一张脸通红,幸好夜色暗沉才没让蔡恬发觉。叶栩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半张脸。太无地自容了,自己也算为人师表,虽教的理科但偶尔也会教育学生不要嫌贫爱富,骄纵成性,结果自己反而违背了教条。叶栩垂下眼睑,心中一边忏悔一边狠狠唾弃自己。

叶栩感觉一股气息在自己头顶,抬眼就看见蔡恬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叶栩立马慌乱,扯起被子想盖住头,却被蔡恬拉住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尊重我爹。我家虽贫,可人穷志不穷,我爹最不喜欢别人拿异样的眼神看他,这是一种骨气,知道吗?”

叶栩眨眨眼,点头。

蔡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他用大手覆上叶栩的额头。“还是有点发烧,晚上不能着凉。这样的话,我进来了。”没等叶栩反映过来,蔡恬就钻进了叶栩的被窝,一只手臂轻轻环上叶栩的腰。

叶栩觉得自己又被这个崽子耍了。他年轻的身躯散发着青春的朝气,腰侧有东西虚虚地顶着自己。叶栩当然知道那是啥,虽不厌恶但也不喜欢,叶栩往里面挪了挪,蔡恬的身体也顺势挪动了一下,贴得更紧了。叶栩之前只是怀疑蔡恬喜欢他爹,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了。话说蔡恬虽是农家娃,但五官生的英挺,气质也不错,身体尚未发育成熟却能看出以后定是伟岸挺拔的,这样的少年郎应该是许多姑娘心仪的对象啊,为什么他会对他爹产生感情?

叶栩被逼到墙角,再也动不了了。温热的鼻息从叶栩耳旁拂过,叶栩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怎么了?还冷吗?那我把衣服脱了,我就说乍暖还寒吧你不信,这种天气最容易感染风寒。”

“不用、你别脱……”

蔡恬半身都坐起来了,听到叶栩这样说,反问:“为什么?”

叶栩语塞,该怎么说,难道直接问他为什么喜欢他爹吗?

蔡恬见叶栩不答话,便又解起衣扣来。

叶栩在心中呐喊:你别逼我。

蔡恬精壮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叶栩顾不得那么多了,闭上眼大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偷香

蔡恬停下动作,表情暧昧地看着死死闭着眼的叶栩。

半响,蔡恬握住蔡恬露在薄被外的手,叶栩想缩回,没成功。他听到蔡恬问他:“你是谁?”

叶栩睁开眼诧异地看着蔡恬,这崽子神经短路了吧,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那你要先告诉我,你是叶栩还是我爹?”

叶栩再一次无语,这崽子看似没多少文化,可次次都能让老师出身的叶栩哑口无言。

“或者你先答应我,无论我作何回答,你都能接受。”

这是个圈套,叶栩不笨怎么会往里跳。叶栩立即摇头。

“不想知道吗?那早点睡吧。”蔡恬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二人的肌肤仅仅隔着一层叶栩穿的破布衣。两人的体温混合在一起,棉被里的温度开始变得灼热。

叶栩不敢动,他知道青春期男人的冲动。像蔡恬这种农家少年没读过什么书,万一理智失控,自己这样的身体怕是要吃亏。

“为什么自己穿越过来会遇到好男风的主啊?”叶栩在心中咆哮。

过了一会儿,叶栩实在挡不住睡意,身体放软就要睡去。这时他听到蔡恬在喊他。

“叶栩。”

叶栩没回答。

“爹,你睡了吗?”

叶栩更不可能回答,谁是你爹。

四周又陷入寂静,窗外偶有犬吠传来。叶栩恍惚中回忆起小时候去祖奶奶家的情景。祖奶奶家门前就是一大片荷塘,粉色的荷花,翠绿的荷叶,白胖的莲藕。坐上小船游弋其中一边赏莲一边吃莲蓬,别有一番风味。到了吃饭的时候家人围坐,温情荡漾,小狗小猫在腿边嬉戏打闹。晚上在院中乘凉,一边吃着井水西瓜,一边听祖奶奶将鬼故事,别提多惬意了。现在世易时移,想到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叶栩心中泛起酸楚。

正当难过时,蔡恬的xiōng膛更紧地靠着叶栩的后背,叶栩感觉到鬓发被蔡恬用手拣起,轻轻把玩着。过了一会儿,蔡恬叹了一口气,将脸靠在叶栩的蝴蝶骨上,幽幽地说:“我喜欢我爹,喜欢多时了。他为我付出太多,他虽不善言辞,又对我很严厉,但我知道那是为我好。他身子弱性子却强,这种内柔外刚的性格和默默奉献的品德,怎能让人不喜欢。我不知道爹喜不喜欢我,但我知道他为了我推拒了好几门亲事。我在心里偷偷发过誓,这辈子都会在爹身边,侍奉他。”

叶栩后背被亲吻了,痒痒麻麻的还带着濡湿感。

蔡恬将鼻尖抵在叶栩的后劲上,说了一句让叶栩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我爱爹,所以会连你一起爱。以前的时间我用来注视你,现在的时间我用来爱你,以后的时间我用来照顾你。这誓言一世有效。”

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如此慎重的誓言,叶栩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伤心。自己命好,一穿到异世就有个深爱自己的人,对自己呵护备至。自己命苦,深爱自己的那个人爱的却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叶栩这缕游魂根本没人会重视。身边的体温渐渐流逝,叶栩感觉不到蔡恬的存在了,这间小小的茅屋内,只有蜷缩在土炕角落的自己,和徐徐吹进的冷风。叶栩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这一夜,叶栩怎么也睡不踏实,到五更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叶栩做了几个梦,梦中有父母带自己去游乐园的情景;还有祖奶奶家的荷塘月色;最后一个梦让叶栩从梦中惊醒,他梦到自己穿了件大红喜服和蔡恬欢喜拜天地。叶栩“蹭”地一下坐起身,吓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可能!!!叶栩捂住脸,深呼吸了几口来平复自己的心跳。

早上的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从窗棂中射进来,照在皮肤上暖暖的很舒服。叶栩搓了搓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旁边的床铺早已空了,连一丝体温都没留下,叶栩不知道蔡恬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去哪了。在枕头的旁边,放着一套干净的青布衣服,叶栩知道那肯定是蔡恬他爹的。

叶栩穿好衣服下床,看见桌子上放了一碗草药和两块黄澄澄的窝窝头。叶栩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膝盖受伤了。其实休息了一夜,膝盖已经消了肿,除了走路弯曲的时候稍微有点麻疼感之外,已无大碍了,但叶栩还是乖乖将那碗黑苦的药汁喝了,这可是蔡恬用尊严换回来的。

喝过药,叶栩到院中用清水洗漱完毕,他一边嚼着窝窝头一边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昨天回来又冷又饿,只顾着温饱问题而忽略了观察环境。来到这异世,叶栩只匆匆路过集镇,然后就是进山,接触过的人也只有蔡恬和那个老大夫。除此之外叶栩便是一无所知。

叶栩想过用现代的科学知识在这个异世做点什么谋生买卖,但自己是个教电子商务的,这门学科在这个异世并不能有所作为,这里连电都没有更别说电脑这样的高科技了。

叶栩有点泄气,农家生活虽说闲适,但作为过惯灯红酒绿夜生活的现代城市人来说,无疑是种痛苦。单说没有灯这一宗,叶栩就不能接受。点个蜡烛啥的也好啊,还有在耳边盘旋不去的“嗡嗡”声。想到这些,叶栩觉得口中的窝窝头都难以下咽了,不是嫌弃确实是不太习惯这种生活环境。

叶栩焦躁地在小院中来回踱步,刚刚还觉得新鲜的空气现在闻起来竟有股泥土的腥气,初来时的新鲜早被恶劣的环境消磨光了,这会儿蔡恬那崽子又不在,没有人跟前跟后地关心,叶栩觉得有股火憋在心里。

“叶栩,你起来了?”是蔡恬的声音,他还是没变,喜欢老远就招呼人。咧开的嘴里一口白牙格外引人注目。

叶栩快步走到篱笆院门口,刚想跟他打招呼,但想到他走时都没和自己说,便有些赌气。转身回到院子里,闷闷地坐在凳子上不啃气了。

蔡恬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背上背了一个竹篓,篓子里装满了带泥的莴苣,看样子是才从田里回来。脸上有几道黄泥指痕,衣服也被泥土弄脏了,但他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蔡恬进了篱笆院,没顾着放东西倒是先跑到叶栩跟前,关心的问:“今日身子可有不适?我惦记地里的菜,天没亮就起来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我放在桌上的药和窝窝吃了吗?”

蔡恬的热情将叶栩心中的yīn霾扫去了大半。本来想冲蔡恬发一顿火,现在这火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叶栩“嗯”了一声,替蔡恬卸下背篓,这一篓子莴苣还挺沉,不知道蔡恬家的田地在什么位置,经常这样来来回回难怪练就了一身好气力。

“以后走哪去都要给我打个招呼知道吗?”

“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走哪都要相互打个招呼,你爹难道没教你吗?”

蔡恬看了叶栩一眼,没在答话。他将篓子里的莴苣拿出来,拍掉泥土又按大小将它们整齐放回篓子里,然后背上背篓,就要朝外走。

叶栩知道自己不该在他面前提他爹,但自己是真的担心他,这个异世相依为命的人,叶栩怕失去他。叶栩看到蔡恬又要走,连忙跑到他身前挡住他。“你又要去哪?”

蔡恬好笑地看着叶栩:“当然是集镇,趁这些莴苣新鲜得赶紧卖掉。家中灯油没有了,还有欠王大夫的诊金也要还。”

“我也去。”叶栩也想去集镇看看现在的行情。“对了,我昨日忘了问,你们现在是什么朝代?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不能去,你的身子需要好好调理,伤筋动骨一百日,你三月不能下山。若想知道这里的事,在炕头的柜子里有我爹的书卷,你看了便知。”蔡恬轻轻推开叶栩,时辰不早了,再耽搁的话到集镇天该黑了。

“我已经没事了,山下的巨石不知清理了没,我怕你一个人去遇到塌方,我在总归有个照应。再说我想去集镇看看,也好早日知晓你们这里的风土人情。”

“不行,你身体重要。”

“但是如果你今夜回不来,我怎么办?”叶栩伸手替蔡恬擦去脸上的污渍,动作轻柔带着娘子惜别夫君时的不舍。

蔡恬怔了一下,猛地一把将叶栩拉到怀里,紧紧的抱住。“不会,我一定赶回来。叶栩你要等我,我向你起誓,只要你身体好了,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可我现在……”叶栩的话被堵住了,两片柔软的嘴唇将叶栩的话堵在喉咙里。叶栩震惊地看着咫尺间蔡恬放大的脸,不敢相信自己被这个崽子吻了,如果是自己带着目的的动作让蔡恬误会,那么叶栩愿意马上道歉。昨夜被吻了后背已经让叶栩惊慌不定,现在发展到嘴唇,要是……叶栩又想到了早间做的梦。不会的不会的叶栩红着脸挣脱蔡恬的怀抱,转身背对蔡恬,现在他的心里很乱,很乱。

蔡恬嘴角挑起一个得逞的弧度,深深地看了叶栩一眼便转身离去。可怜叶栩再回过头来时篱笆小院里只有自己和落在栅栏上的麻雀。

“蔡恬,你个兔崽子!”

叶栩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山坳,惊起一片飞鸟。

体验

叶栩一个人在小院中发泄,惊跑了麻雀吓跑了野兔,却引来了一个人。

那人模样平凡,一副农家打扮,一看便知是附近村民,并无不妥。但那人的三角眼扫描一样上下打量叶栩,这让叶栩非常不舒服。

来人站在篱笆外,隔着到木栅栏笑嘻嘻的说:“哟,逸夫你回来了啊?那日大家伙没找到你,都挺担心的,你说你回来怎么也没和大家说一声啊?我可是夜夜都睡不踏实。”

叶栩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即便没来由的厌恶这人,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毕竟自己的身体是蔡恬他爹的。“是啊,那日摔伤了腿,不便走路,全靠蔡恬一路照顾才能平安归家。原本打算过两日再向大家道谢,未曾想今日你就路过寒舍,正好在此谢过。”叶栩模仿电视里的书生躬身行了一礼。

“哎……哎哟哟,几日不见逸夫你,真让我吃惊啊。平日不苟言笑的你,现在倒挺和气了,真是好……好哇!”那人竖起大拇指,指缝中全是黑泥。他盯着篱笆栅栏努努嘴,示意叶栩给他开门。

叶栩装着不知,从他话中便可得知蔡恬他爹一定也不待见这人。既然这样也不用虚以委蛇。

“大伙对我的恩情,蔡恬早已告知。我以前对大家的怠慢处还请多多包涵。今日家中全是雨水淤泥不便待客,还望见谅。他日定当登门拜谢。”

叶栩不动神色地下逐客令,那人纵是山野农夫也该能听出话中含义,可他偏偏厚着脸皮,一双糙手越过篱笆门想拨开门的插栓。

这农夫胆也太大了,没有主人的允许竟然强行破门。叶栩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当下便黑了脸:“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听到叶栩语中带气,便停下手,满脸堆笑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逸夫,我从山中下来口渴难耐,你行个方便给我一碗凉水解解渴。”

叶栩本不想帮他,但知道不给他水喝,他不会罢休。叶栩说了句“你在门外等着。”便去厨房盛水。这是叶栩第一次进厨房,所谓厨房就是蔡恬主屋旁的偏房。小小的一间土房里只有一个灶台和一个放碗的石台。

石台上几口土坯碗摞在一起,竹箸整齐地放在碗边。一捆干柴靠在灶台边的墙上,房梁上吊着一个装着蔬菜的篮子,厨房虽小却不凌乱。从这些细微处,叶栩能感觉出蔡恬爹的良好家教。

叶栩拿起一口碗走到水缸前正要舀水,瞥见灶台角落有口破碗,不知丢在那里多久了,柴火已经将碗熏黑。叶栩想了想,将手中的干净碗放回原处,从角落处拾起那口破碗,也没做清洗便舀了一碗清水给门外那人送去。

不知那人是真的很渴还是山民不拘小节,他捧着碗一口气便将一碗清水喝干了。叶栩看得直皱眉。

那人喝完水用袖子抹了抹嘴,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是逸夫家的水甜,隔三差五不喝点就过不得日子。对了蔡恬那小子呢?”

“你找他有事?”叶栩不冷不热地回答。

“我哪能找他,我是随口问问,顺便提醒你,小心那小子。”

“什么意思?”

“那小子对你心存妄想,你与他朝夕相对,可要小心。他年纪一天天大了,难保一天……”

“别胡说!”叶栩厉声打断那人的话:“他是我儿,该怎么管教还轮不到他人插言。你要是没要事也该打道回府了吧?”

那人嗤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我也是为你好。男人虽没名节一说,但村里闲言碎语多了,不是真也变成真了。你都不知道村里怎么传你们。说你们同床共枕,鸳鸳相抱。啧啧……可难听了。”

“恕不远送。”叶栩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甩袖转身进了茅屋。

那人讨了个没趣,却并不着恼。他望着叶栩的背影舔了舔厚嘴皮,一脸yín!邪样,喃喃道:“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难道蔡恬那小子得手了?逸夫这身材又柔了几分呐。”

叶栩“砰”地一声甩上木门,心中有股怨气。自己在现代被学生有意无意戏弄也就算了,怎么到了古代还会被山野农夫盯上。那人的眼神让叶栩有种想呕吐的感觉。想下山的愿望又强烈许多。

叶栩躺在炕上,脑子里一团浆糊。想做的事太多,却不知从何做起。想回到现代,想找到那个疑似穿越来的人,想改变蔡恬家的穷困现状,让蔡恬过好点的日子,想下山去看看,想……

叶栩想到蔡恬临走时的话,他坐起来打开柜子,在折好的衣服下面找到了一个木匣子。慢慢开启盒盖,数十本古书藏在里面。叶栩大概翻看了一下,有四书五经还有一些杂记。放在面上的两本书一本是《尘香赋》一本是《东琅国史》。叶栩拿起《东琅国史》翻阅,蝇头小楷圆润整齐,宣纸混着墨香的独特气味蕴散开来。

书中内容与书目不甚相符。看书目会以为是正统的官修史书,可内容却如别史游记般以记载闾巷风俗,民间琐事及旧闻为主。形象生动描述了当世国貌、官吏等级划分和各地民俗风情。叶栩一边看书一边纳闷,自己阅览过众多历史古籍,却从未听说过东琅这个朝代。难道是东琅并非汉朝领土,所以史书并未提及;亦或是这本国史只是闲暇之时消磨时间的野记。

书中不曾提起东琅的建立时间,便是国号也未着点墨,在书的末页有一张手绘地图,应该是整个东琅的缩略图。在图的边缘位置,有处地方用朱砂单独做了标记,叶栩仔细辨认才看出那是一个叫“清流县”的小地方。整张地图只有这个位置单独标记,叶栩猜测这或许就是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叶栩将书回翻,刚才似乎看到过关于清流县的记载。在第二十卷,叶栩找到清流县的短介绍。

“清流县,地处边陲,山川秀伟,土物丰茂,本是富足,却因颢帝初得天下,恐国基未稳流入外敌加剧内乱,便颁布封国令,禁止东琅边镇与邻国通商。如此一来,繁盛边境商都逐步衰落,清流县亦在其列。县内商贾官吏大凡举家迁出另谋其所,滞留县城的贫苦民众,便靠山水自给自足,县城闭塞,不闻世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叶栩合上书页,托腮静思。清流县的现况让人堪忧,就地理位置来说,这里离皇城远隔千里,是个皇恩难及的地方。原本可以利用地理优势做外贸生意,却被一道皇令断了生路。县城里大多是贫苦百姓,叶栩估计他们学识不多,思想落后,纵使自己能研制出一些新奇特的玩意儿来卖,恐怕也不会为大众所接受。难道真要在山里种一辈子田吗?

叶栩伸出手,这双手骨节有些突出,肤白却有些粗糙,虽不像蔡恬的手那样掌心长着厚茧,但一看也知是双做惯农活的手。一个文弱书生为生活所迫,从青砖碧瓦的宅院里流放到茅草搭建的土屋里,用握惯笔纸的手扛着笨重的锄头,在yīn湿的田地里劳作,这是何等残酷的事。不谈辛苦与否,光是自尊也难放下啊。

凝视这双手,叶栩不再烦闷。蔡恬他爹能做到的事,换成自己一样可以做到。

叶栩将书放回原位,合上匣子,挽起袖子下床去。院子里有昨日换下的衣物没洗,叶栩决定从洗衣开始慢慢融入农家生活。

叶栩从院子角落的水井里打上来几桶水,再将脏衣服放入水中,望着木桶里的衣服叶栩发了愁,没有洗衣粉用什么洗呢?衣服上有很多黄泥,泡在水里,黄土散开后衣服上是一块块顽固的泥渍。

叶栩四下望望,看有没有皂角之类的植物。他记得古书有记载,古代人用皂角洗衣洗头。

篱笆小院里除了几张凳子和一个高高堆起的草垛外,便只土墙上挂着的老丝瓜瓤。叶栩叹了口气,手里加了把劲就着清水搓洗起衣服来。

古井里打起来的水透骨凉。不一会儿,叶栩的手就麻木了。他搓着衣服,心中自然又做了一番斗争。叶栩发现只要蔡恬不在身边,自己随时都有爆发的倾向。以前自己的克制力明明很好的,为什么到了这里就像变了个性格似的,不仅模样变年轻了,思维也跟着变小了,居然会对蔡恬产生依赖。

叶栩清完衣服,在小园里支起一个架子,把衣服晒在上面后,觉得肚子饿得直叫唤,便走进厨房,看有什么材料准备自己做点简单饭菜。

叶栩进了厨房,放下梁上的篮子,拿了一根黄瓜先垫肚子。啃着黄瓜,叶栩起到了昨天傍晚的情景,蔡恬的歌声真好听,地道的山野民歌被他那副好嗓子唱出来,别有一番韵味。如果教他唱流行歌曲……叶栩脑中自然编织出一幅画面,蔡恬穿着粗布短褂,卷着裤腿,一边用泥脚打节拍一边唱周董的《菊花台》……“噗——”叶栩将口中黄瓜喷出老远,捂住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叶栩自娱自乐完,才想起自己是来做饭的。揭开锅盖,不料锅里放了两个碗,一碗米饭一碗素炒莴苣。饭菜早已放凉了,叶栩知道这是蔡恬早起做的,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温暖过后便是隐隐的酸楚,蔡恬要照顾的是他爹,自己只是灵魂暂居的路人,他爹的替代品而已。

不知味地吃过饭,叶栩想到山中走走,可又怕蔡恬回来见不到人着急。叶栩不敢走远,掩上门,就近逛了一圈。

果真如书中所说,这山里植被丰茂,花草种类繁多。便是这房前屋后就有数种不同科目的植物,花梨木、龙脑香(冰片)、白檀、紫述香、安息香等等多为现代不常见的种类,而且很多香料精油制作原料。

叶栩以前不大关注植物,当上教授后精神压力太大了,在做水疗的时候,听按摩师讲解的。之后便对这种有益身心健康的香料所吸引,去图书馆看了不少相关书籍,所以才认得这些制作香料的植物。

叶栩猛然想起蔡恬他爹喜欢熏香,就地便有这么多香材也难怪他如此风雅了。

叶栩采了些石蜡红回家,这种草本花卉,因其能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气味能使蚊蝇闻味而逃,也有驱蚊草的别称。山中气候湿润,蚊虫繁衍比集镇早一些,也亏得有这些天然花草驱蚊避虫才让山民免去蚊虫叮咬之苦。

家中没有花盆,叶栩便用早前给那山民盛水的碗将石蜡红埋在碗里,虽不能长久存活,一两晚也不成问题。叶栩将石蜡红放在床头上,这株是双色种,大红花瓣粉红花心,新鲜采摘来的看上去娇艳欲滴,叶栩呈大字往床上一躺,心想着这下蚊虫可不敢来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叶栩又做了怪梦,梦中蔡恬回来了,不仅买了灯油还带回了一袋白面和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那东西散发着阵阵烤肉香气,然后自己在蔡恬的亲吻中醒了过来。蔡恬打开那包东西,原来是只油浸浸的肥烧鹅。叶栩两眼顿时冒出精光,直愣愣地盯着蔡恬手中刚扯下的烤鹅腿。蔡恬将烤鹅腿凑到叶栩面前抖了抖示意叶栩张嘴,要喂他吃。叶栩听话地张大嘴,在牙齿刚要接触到烤鹅腿的时候,蔡恬却戏耍地移开了。叶栩气得大叫:“蔡恬,你个混蛋!。”

蔡恬的前脚刚要踏进家门就听到叶栩在骂自己,他无辜地看了看手中专程给叶栩买的卤肉,摇头叹息:“真是好人难为啊。”

初吻

叶栩像复读机一样,一直说着“蔡恬,你是混蛋。”这句话。蔡恬一脸好笑地看着睡梦中的叶栩:“不知在你的梦中,我对你做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愤恨呢?”

蔡恬轻轻拍了拍叶栩的脸颊,叶栩皱了下眉并未转醒,蔡恬眼珠一转,想整整叶栩。

蔡恬打开油纸包,用食指沾了一点卤油,坐到炕沿上,将指头上的油慢慢抹到叶栩的嘴唇上。叶栩干燥的嘴得了油水的滋润,绛朱色的薄唇闪耀着诱人亲吻的光泽。更要命的是,叶栩闻到了馋人的油荤香气,他伸出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那样子迷糊中带着感官诱惑。

看着毫无防备的叶栩,蔡恬的心怦怦直跳。不敢亵渎爹,但意识控制不住行动,蔡恬低头吻住了叶栩。

这是蔡恬第一次尝爹的味道,也曾在梦中臆想过。舌尖传来温暖的真实触感,让蔡恬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这是蔡恬真正意义上的初吻。蔡恬将笨拙的舌头慢慢伸进叶栩口中,叶栩的舌头立刻卷了上来,看来他是饿了,把侵入的舌当做美味的食物了。

叶栩主动纠缠蔡恬的舌头,卷住不停吮吸,这样的举动引得蔡恬欲!火焚身。

正当风华的蔡恬虽不曾经历过情事,但出于人性本能,他也是知道自己欲!望的。蔡恬用手捧住叶栩的头,加深这个缠绵的吻,两条绞缠的舌在温润的口中不停翻腾旋转,蔡恬的鼻息变得越来越粗重,叶栩的唇齿间也溢出甜糯的浅吟,这无疑是给了蔡恬鼓励,蔡恬空出一只手来,从叶栩衣服的交领处探入,衣内的皮肤手感滑腻,微凸的锁骨如斜飞的蝶翅,蔡恬小心翼翼地触碰,生怕力道重了惊醒叶栩。

蔡恬的手掌慢慢滑至叶栩平坦xiōng前,在红玉上停住。蔡恬感觉掌下的茱萸正在徐徐绽放,玲珑的蕊心被自己一手掌握的感觉,让蔡恬兴奋地快要晕过去。

两人胶着的热吻着,忘了时辰,直到喘不过气来。

叶栩梦中一片混沌,感觉自己被什么制住了,动不了喊不了,像外婆曾说过的鬼压床。肺部空气被抽空了,一种快要窒息的恐惧让叶栩用尽全力翻身而起。

“蔡恬?你在干什么?”

看到被自己推倒地上的蔡恬,叶栩纳闷地看着他。

蔡恬神色慌乱,脸颊绯红,不敢正视叶栩的目光。

叶栩看到自己xiōng前衣衫凌乱,再综合蔡恬的表现,他恍然大悟,自己是在睡梦中被这小子吃了豆腐啊!

叶栩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他连忙拢上衣领,气势汹汹地从床上跳下来,指着蔡恬的鼻子就是一顿怒吼:“蔡恬,你外表忠厚单纯,内心却狡诈污糟,你是不是亲我了?说!”

蔡恬抿着嘴,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你还干啥了?说!”

蔡恬哪敢说还摸了他,便垂下头不啃声。

“摸没摸?”

蔡恬迟疑了一下,又点头。

这该死的,叶栩登时觉得自己身边危机四伏,这崽子得寸进尺,在知道自己不是他爹后,任旧对自己动了邪念,这以后可怎么办?叶栩想到了大学流传的一段黄话:“一张炕两人睡,三更半夜四条腿,五上铺,六挎裤,七上八下,九九归一,十分舒服。”要是自己以后的生活成这样……叶栩不敢再往下想。

“除、除了那个,你还做啥没???快说!”

“没有了,我买了卤肉回来,见你在睡觉就想叫你起来吃,可你一把抓住我的手,拉住我就亲,我不敢推开……爹,所以发生了后来的事。我年轻气盛,不懂其事。我错了,对不起,叶栩。”蔡恬假装很无辜,暗地里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望着叶栩的眼里浮出水雾。

蔡恬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叶栩不好再责骂他。叶栩摸摸额头回忆自己是否强吻了蔡恬,从睡下就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好像是梦到过蔡恬,但并未有过亲密之事啊。叶栩想来想去也理不清头绪,蔡恬坐在地上一副“我无辜”的表情眼巴巴望着叶栩。

难道真是自己强吻了他?罢了罢了,他也摸了自己,双方都不吃亏。叶栩这样想着便也不好再怪责蔡恬,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拉蔡恬。

蔡恬握住叶栩的手,一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然后反手将叶栩拉到桌前,献宝似的摊开纸包,油光水滑的卤肉飘散着馋人的香气,让叶栩直吞口水。叶栩觉得自己像是几年没沾过油荤的人,顾不得讲理客气,叶栩用手指拣起一块半肥瘦的肉就吃了起来。

“好不好吃?”

“嗯……嗯。”叶栩猛点头,没工夫跟蔡恬闲话,

叶栩吃的开心,蔡恬看的也幸福。今日和爹的身体亲密接触了,完成了多年的夙愿,蔡恬觉得非常满足。叶栩吃东西时修长脖子上滚动的喉结让蔡恬又开始想入非非,沿着脖子下去就是漂亮的锁骨,刚才还亲手感受过它的弧度,蔡恬好想脱去叶栩的衣服好好看看它的形状,还有xiōng前的……腰下的……

蔡恬越想越猥亵,脸上便有不自然的神态表露出来。叶栩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肩,问:“你怎么不吃?在想什么?”

蔡恬脸上红晕一闪而过,他忽然想到在今日集镇上碰到的玉珠母女。玉珠娘一直想把玉珠许配给爹,爹都推辞过两次了,玉珠娘还不肯罢休,今日又重提旧事,还说近期便会登门造访。爹以前不肯娶玉珠,但眼前这个叶栩万一看上玉珠,要娶她过门,自己今后该如何是好呢。蔡恬寻思着该用什么理由将叶栩支出去几日。

“我不饿你吃吧。对了,你的身体好点了吗?今日集镇上来了一群杂耍卖艺的,奇拳怪招层出不穷,围了好些人看。听说他们还会逗留数日,过几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蔡恬吮着手指问蔡恬:“你这是让我下山吗?我就知道你心疼你爹,但我觉得身子已无大碍,随时都有可以下山去。你看到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没?我洗的。”

蔡恬当然注意到了,几件衣服上连泥都没洗干净,要不是叶栩说他洗过,蔡恬会以为叶栩只是顺手将露湿的衣服晾干。

“对了,今日门口来了一个人,贼头贼脑的,你认识他吗?”

“是不是眼睛很小,一身邪气?”

“是啊。”

“是赵六,他经常在我家门前晃荡,这人你以后要多多提防。”

叶栩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心术不正,我爹在的时候就很厌恶他,而且……”蔡恬说到此处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而且他曾企图强迫我爹,被我和爹狠狠打了一顿,以后若是他再来,你切忌不要与他多话。”

叶栩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人情世故不甚明了,既然蔡恬不让自己接触那人,那以后就见而避之吧。

蔡恬注意到床头的石蜡花,便问:“叶栩,这是你摘的?”

叶栩点头:“山林蚊虫多,这个可以驱蚊避虫,昨夜耳边一直‘嗡嗡’响,你不知道吗?”

蔡恬笑道:“我那会儿睡沉了,便是打雷也惊不醒我,更别说蚊蝇了。这花我知道,爹以前也用它熏蚊,我只是惊奇你也懂花草,难道是我爹的学识留在这躯体里了吗?

叶栩白了蔡恬一眼,嗤道:“你爹的学识仅限于古书诗词,我所学的知识多他千万倍,有许多你连听都未曾听过你信吗?”

“不信。”蔡恬回答得斩钉截铁。

叶栩被蔡恬小瞧了,这让叶栩很没面子,他变决定变个魔术来忽悠蔡恬。这魔术还是跟自己的小侄儿学的。

“那我给你展示一下,你看了肯定会目瞪口呆。现在你去厨房拿两只空碗来。”

蔡恬一脸狐疑地去了厨房。

蔡恬前脚刚出门,叶栩赶紧从炕头的柜子里拿出装书的木匣子,那里有一枚铜钱,估计是蔡恬爹放的。等下要表演的魔术叫“空手生钱”,铜钱作为必要的存在,叶栩将它拿在手中反复熟练,以前变这个魔术是用人民币,现在换着铜钱还有点不习惯。

蔡恬很快就将碗拿来了,放在桌上,充满疑惑地看着叶栩。

叶栩拿起土碗,前后看了一下,对蔡恬说:“这是你拿的碗,不会有诈对吧?”

蔡恬点头。

“好,我要开始变戏法了,你睁大眼瞧好。”

叶栩说着便将一只碗的碗口朝下使两碗重叠,再将两只碗翻转过来,将碗口向上,取出上面的碗将两碗盖合。“现在你可以打开看看,里面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叶栩手上动作翻得太快,蔡恬没看出其中猫腻。其实叶栩是先将铜钱藏在碗底用手压住,第二步两碗重叠時,用上端的碗遮住了放钱币的碗底,只是个普通障眼法。

蔡恬揭开上面的碗,赫然看见两枚铜钱静卧在碗中,蔡恬惊呼:“这是……你会变钱?叶栩,这真是你变出来的吗?”

看到蔡恬惊诧的模样,叶栩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只是骗人的小把戏,跟你们镇上来的那些杂耍有异曲同工之处。叶栩负手挺xiōng,故着深沉地点头。

蔡恬兴奋地将铜钱拿在手中细看,确实货真价实,叶栩真的比爹有办法,是个奇人。

“叶栩,你这法术能用几次?早知道你会变钱,我也不会向王大夫下……”说到此处,蔡恬突然打住,这种事没什么光彩的,蔡恬也是一时兴奋没管住自己的嘴。

提起这事,叶栩xiōng中就有团闷气,他正色道:“蔡恬,你爹有没有教过你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自古有许多英雄男儿为了尊严放弃生命。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治病,但对于你的做法我非常不认同,相信你爹也绝对不会接受你的这种行为,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你应牢记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我们这双膝盖只能跪天地跪父母,不可轻易屈膝,知道吗?”

蔡恬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叶栩见他不回话,便有些生气,走到他身边沉声道:“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一滴热泪滴落在桌子上,接着蔡恬低吼出声:“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个外人,你经历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日子吗?你见过几岁的小孩因为饿得不行去偷包子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吗?你知道要一个清高的书生放下尊严向大夫卑躬屈膝求诊的那种痛苦吗?你不知道就不要妄言教训,我是为了救我爹而不是你。”

蔡恬吼完推开叶栩拔腿就跑了出去,留下叶栩呆呆站在桌前,半天没回过神。

别扭

叶栩清晰的听到蔡恬说“你不过是个外人”。叶栩颓丧地坐到凳子上,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原来蔡恬一直都把自己当外人看待,他所做的一切体贴关怀的举动全是为了他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啊……可为什么听他亲口说出来会这么难受,会忍不住流泪。

桌上的卤肉还飘着香气,叶栩特意将几块瘦的扒拉在一边留给蔡恬,原来打算一起开开心心吃,气氛明明很和谐的,自己为什么要提不开心的事呢?为什么不能管住爱说教的嘴呢?为什么要提起他爹呢?

叶栩伏在桌上,头有点昏。自我厌恶的情绪让身体变得非常不舒服,鼻子堵住了,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叶栩此刻很想有个人关心自己,轻声安慰自己。可那个人已经跑了。

叶栩知道自己不够坚强,甚至还婆婆妈妈的,看似温和豁达的样子其实内心非常孤寂。

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忽略了叶栩的内心成长,弟弟出生后,父母更将重心偏移照顾小的。叶栩生活无忧但内心世界却很贫瘠。叶栩不能说父母不爱自己,他们从不让叶栩做家务,洗衣做饭都有保姆阿姨,零花钱也没少给。叶栩开口要什么,只要在父母的能力范围内,他们都会满足叶栩。有这样的父母,叶栩还能说什么呢?可是人都是有思想渴望被爱的,不是小猫小狗给饭吃就能摇尾撒娇。叶栩也曾跟父母说过自己缺少关爱,总被他们一句“小孩子有饭吃有书读就行了啊,别想多了。”的话敷衍过去。从此以后叶栩不再渴望父母的关怀,不再期盼周末的到来。他将自己玩乐的时间和激情全部献给了书本,只有知识不会抛弃自己,只有学习能让自己独立。叶栩年年拿三好,届届数第一,老师夸,家长羡。叶栩只有从这些赞赏里得到自我满足。叶家父母看到儿子这么用功笑得嘴都合不拢,直夸叶栩懂事上进。

叶栩初中至高中,跳过两次级,比其他学生提前两年完成学业。叶栩对电子电脑方面一直比较感兴趣。因为互联网的兴起实现了全球互动,一种新型的商业模式电子商务由此产生。随着互联网的普及,网上贸易越来越频繁,在世界各地的商家发现网上交易的便捷,都将传统的销售、购物渠道移到互联网上来,带动了网络消费。

面对众多的大学专业,叶栩将目光投向了新型电子商务这块。优秀的叶栩选择了冷门的专业,这让老师和家长非常不解,面对父母的责问叶栩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这门学科在中国还没被大众所熟知,叶栩愿做行业先驱,开拓并发展这项事业。

大学期间,叶栩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别人谈恋爱他在看书,别人睡觉他还在看书。在同学眼里,他和书呆子无二。长期不从事户外运动,叶栩的皮肤白白净净,身体也不如其他男同学壮实,为此他还被同学取笑,戏称他是“男飞燕”。叶栩对此不理不争,攻破学术难题才是叶栩最在意的事。

叶栩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最后听取博导的的建议,叶栩决定留校任职,在这片校园挥洒自己的光和热。

叶栩经过不懈的努力在二十八岁时终于获得教授称号,并负责专科授课。事业刚刚稳定,人生正当精彩之时,叶栩却莫名穿到了古代一个穷人身上。

叶栩一想到这些,久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将桌子打湿了一片。自己是招谁惹谁了啊?做了别人的替身还不被理解,以为找到了依靠,结果那人却把自己当成外人。叶栩满腹心酸委屈无处申诉,只能用眼泪发泄自己的痛苦。

蔡恬一直没回来。屋外银月高悬,清冷的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拉长了叶栩和桌子的影子。叶栩发泄够了,抬起头来觉得眼睛肿胀难受。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叶栩出于习惯举起手腕看时间,粗布衣服再次提醒他现在是古代,想知时辰还得望月观星。

叶栩来到院中,看到一轮弯月西边亮,晚风吹来一片轻薄云雾,飘飘然过别有一番意境。看月的方位应该已过酉时。古代闭户早,蔡恬还不回来,也不知是去哪了。自从来到古代,叶栩心中就一直很矛盾,明明现在很担心蔡恬,却拉不下脸去找他。

月亮位置在微移,门前小道上依旧没半个人影。叶栩再也按捺不住,掩上房门便沿路寻蔡恬去了。

因为膝盖的不适,叶栩走得慢。暗夜中,月的清辉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了大片,月光从细密如织的树叶间隙落下,变得斑驳破碎。叶栩一边走一边呼唤蔡恬的名字,他的声音不敢放太大,怕惊醒了林中野兽。白天走过这条路,满目翠绿,山花娇艳,可这会儿完全变了个样。参天古树像一个个举着长矛的狰狞恶鬼,虎视眈眈地瞪着叶栩。山林深处还不时传来狼嚎,回声久久不绝于耳。

叶栩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暗自为自己打气。蔡恬你到底在哪里啊?

叶栩一直沿着小道朝山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开阔。依山而垦的梯田整齐有序,长长的弧线如仙女飘落的丝带,有些小山包整个山体都被休整成了环形梯田,像层叠而上的宝塔。田中小麦被风一吹,麦浪滚滚一片生机盎然。

面对偌大的梯田,叶栩觉得自己变得好渺小,无助感又一次袭来。

“蔡恬……蔡恬你在不在这里?回答我啊。”叶栩双手做喇叭状,轻声呼喊蔡恬。

此时,蔡恬正坐在田边一棵榕树上。他看到叶栩来了,本想下树,但转念一想又缩回了茂密的树叶中。

“蔡恬,你在不在啊?我……来接你回家啊,你应我一声……蔡恬……”叶栩边走边喊。

在经过一棵大树的时候,叶栩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背后,后劲处传来瘙痒。叶栩猛地定住,机械地转回头,一个怪物站在自己后面,叶栩受惊一屁股跌坐地上,大叫:“你是什么东西,我有八个菩萨保佑,鬼怪不能近身,你快走!”

那怪物闻言哈哈大笑,叶栩觉得他的笑声很熟,再定睛一看他的衣服,不是蔡恬还有谁。叶栩气得咬牙切齿,他站起来一把扯下蔡恬用树枝编成的面具,扔在地上,指着蔡恬怒道:“你捉弄我……你爹就是这样教育你的?连长辈也敢戏弄,你……我再也不管你了。”叶栩负气要走,被蔡恬一把拽住。“叶栩,别走。”

叶栩没再迈步,却也不转过身来。

蔡恬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便放软声音哀求:“我错了,叶栩。我不该说那些伤害你的话,那只是气话,真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原谅我好吗?”

蔡恬走到叶栩正面,双手捧起叶栩的脸,恳求地看着叶栩:“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但你也不要再说我爹的不是,没有他就没有我,我不允许别人说他不好。”

叶栩面对蔡恬,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这崽子就有这样的能耐。叶栩只好任命地点头。

蔡恬立马笑了,他将叶栩拉到树下,拍拍粗壮的树干道:“叶栩,这是我和爹一起种的,夏天劳作完了可以在此乘凉,看它长得多壮实。”

叶栩用手抚摸凹凸不平的树干,这里有蔡恬爹的心血,有他们两人的汗水。叶栩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自己的亲人同种一棵树呢。

“对了,叶栩你是什么地方的人?”蔡恬靠坐在树边,他拍拍旁边的位置,要叶栩也坐下来。

叶栩坐在蔡恬身边,仰望星空:“我啊……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不是你所能想象的,那里的科技发达,楼宇林立,有许多你没见过的东西。”

“都有什么呢?”

“有电灯,有汽车,还有网络。”

“什么是电灯?汽车又是什么?”

“电灯就像你们用的油灯,不过不用燃料而是将电能化着光能。汽车就像你们的牛马车,是一种代步的交通工具,不过它是铁皮做的,耐力比牛马车强很多,能跑很远的路。”

“那什么又是网络呢?”

“网络就是一个传输、共享、接受数据信息的虚拟平台……”

“停、停。”蔡恬打算叶栩的话:“你别说得那么高深,网什么的我完全不明白,我们这里没有吗?小镇没有大城也许有呢?”

叶栩微微一笑:“你们这里是没有的,即使大城也没有。听你的语气,你没去过大城么?”

蔡恬点点头:“没有,我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爹就是在那里捡到我的。但我爹到过大城,他给我讲过,说那里有我们小镇十个大,而且车水马龙极其热闹,爹还说等我到了弱冠之年便带我去。”

叶栩问:“那你去过了吗?”

蔡恬说:“没有,我还差一岁才及弱冠。”

叶栩拍xiōng脯说:“那到时候我带你去。”

蔡恬不相信:“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怎么知道去大城的路?”

叶栩答:“你该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吧,这一年我们努力攒钱,到时候不就可以去了?”

蔡恬皱起眉,困惑地看着叶栩:“叶栩,你一定生在殷实之家吧?”

“什么意思?”

“你不知攒钱的不易。一斗粮食只能卖到七十文,我家两亩薄田,不旱不涝能收一石,以谷换米,可换八斗。四升自家食,七斗六升共换五百文,这便是我家一载的收入。一件粗衣布履要几十文,冬夏两人四件换洗衣物就得花去一两百多文,生疮害病诊金药费、春耕时节租用耕牛、锅灶碗箸样样都得花钱。今年天寒雨少,麦苗虽壮可迟迟不结穗,恐怕收成也不好。”

蔡恬长叹一气:“老天一手握着我们的命脉,生计都难保证,攒钱谈何容易?”

叶栩听蔡恬的话意估计这片麦田是遭了冻害,如果及早追肥灌水,杀灭虫害,应该还能挽救得回。叶栩拍拍屁股站起来,对蔡恬说:“我有办法让这麦田起死回生。”

蔡恬也跟着跳起来,凑到叶栩的面前,睁大眼问:“真的吗?”

叶栩没答他话,只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叶栩、叶栩……你会变钱,你要是真让麦子结穗,我就承认你比我爹本领大,叶栩……我能不能亲亲你?”蔡恬抱住叶栩就“啾”了一口,被叶栩一把推出老远。“我不是你爹,别动手动脚的。”

蔡恬嬉皮笑脸又凑过来:“我知道,你是叶栩。你是来接我回家的,走吧。”蔡恬拉起叶栩跑了起来,凉凉的晚风拂过面颊,风声跟蔡恬的喊声汇成一道独特的音符,钻入叶栩的耳朵里。

“叶栩……叶栩……叶栩……”

叶栩很久没有这样跑过了,他喊道:“喂……慢点慢点,膝盖疼,鞋要掉了。”

“哎呀,我都忘你膝盖有伤。那你把鞋脱了,我背你。”

“不要……”

“喂!我说不要,你干什么……啊喂!!!”

枝丫上的夜鸮两只圆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小道上纠缠在一起的人,嘴里发出“咕咕”地声音。仿佛在说:“你俩赶快走,吓跑我的猎物了。”

下田

次日清晨,叶栩还在炕上就听到隔间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蔡恬在做早饭了。

叶栩起身打开房门,清新湿润的空气使人头脑清明,东方隐隐泛出的橙色霞光告诉人们今日又是个好天气。

叶栩来到厨房卷起袖子准备帮忙,被蔡恬一句话撵了出去:“叶栩,我看你衣物都洗不干净,就别来添乱了,想想怎么让麦结穗吧。”

叶栩回到院子里,想到昨夜天黑没仔细查看麦苗的质量,只凭蔡恬一句话就断定是天寒所致有些不妥,叶栩想再去麦田看看情况。他对着厨房喊了一声:“蔡恬,我去田里看看,等会回来。”蔡恬还没来得及作答,叶栩就出了篱笆院落。

叶栩觉得自己起得够早了,没想到梯田上已经站着好几个农夫。有的抡锄头在地里挖东西,有的

挑着担子在给田地施肥。他们看到叶栩来了,纷纷向他道早。叶栩不认识这些人,便打着哈哈蒙混过去。

叶栩来到昨夜的榕树下,可榕树前面的田地里已经有人在劳作了,说明这块田地不是蔡家的。那蔡家的田在哪呢?昨夜以为榕树前的便是,也就没细问。叶栩茫然地看着层叠的梯田,不能直接问农夫,大家都不知道蔡恬爹已经移魂他人了。

叶栩想了想,离开榕树来到田埂上。他不能问,那就让农夫自己说。

叶栩在田埂上走了几步,脚下故意打滑,一脚踩进旁边刚刚发芽的大白菜苗上,前面的农夫闻声回望,看到叶栩踩坏了自己的宝贝菜苗,大嗓门吼得跟什么似的:“逸夫啊!!!你看着点路啊!!!看着苗子刚冒头,你也下得去脚,这一早大你不劳作东走西走的干啥?”

叶栩赶紧跳回田埂上,连连道歉:“对不起,前几日患了风寒,风昏脑胀,眼前满是重影,我还以为到了自家田地。”

农夫提起锄头来到叶栩面前,打量他:“我看看,脸色是有些苍白,身子不适就别出来了啊,蔡恬呢?”

“他也染了风寒,还未起。我惦记着地里的麦子,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踩坏了你的菜苗,真是对不起。”

农夫憨厚老实,对叶栩的话信以为真:“要我扶你一把吗?”

上钩了。叶栩身子晃动了一下,一手抓在农夫的锄头上:“那……有劳了。”

农夫领着叶栩来到一片麦地,地里小麦有一部分已经露出细细芒尖。那农夫停下脚步,说:“今春少雨,家家麦苗生长都慢,你老惦记着也无济于事,这看也看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叶栩松开锄头,谢道:“不用了,来都来了我坐一下再走,谢谢你了。”

农夫看了看叶栩,说了声“有事再招呼”就转身往回走了。

叶栩坐在田埂上,伸手牵过近处的麦秆,青青麦叶背后有少许发黄的斑点,难怪田里看起来绿油油一片,给了人们一个长势茁壮的假象。叶栩拨开麦叶观察地面,地表还算湿润,叶栩用手指在土地上戳了一个洞,不过一指便能看到麦根,叶栩知道麦的根系入土越深,抗旱能力就越强,要不是他们栽种的时候埋浅了就是暴雨冲刷走了一部分泥土。毕竟依山而垦的梯田最怕暴雨山洪的侵袭。

叶栩在麦叶上还发现了虫眼,看来麦田生病不止是天灾还有缺肥少料,病虫灾害。叶栩拍拍手站起来,心里琢磨着如何给麦田施肥除虫。

叶栩一路走一路想,远远地看到蔡恬端了根板凳做在篱笆院门口,像是在等他,叶栩加快了脚步。蔡恬看到叶栩回来,起身迎了上去。

“怎样?你肯定饿了,先进屋把饭吃了再说。”

叶栩确实饿了,进了里屋就闻到扑鼻的香气,昨夜剩下的卤肉被放在了碗里,一片也没少,叶栩问:“你怎么不吃?”

蔡恬夹起一块放在叶栩的粥碗里,自己却只顾着喝稀饭,三两下一小碗饭就吃得一干二净。

“这是我专门为你买的,给你补补身子。我不喜欢吃肉,土豆玉米比肉香,你快吃、快吃。”

叶栩知道蔡恬在说假话,香嘴的东西谁都喜欢吃,更别说他们这种长期吃不饱肉的山里人了。叶栩想到了一则感人的故事:说一个小女孩爱吃鱼,可家境贫寒,但他母亲还是会隔三差五买鱼回来做给孩子吃,小女孩吃鱼的时候,母亲总是一脸幸福地看着,小女孩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吃?母亲笑着说自己不爱吃鱼,小女孩信以为真,便开开心心将鱼吃完了。有一次饭后小女孩路过厨房,看见母亲站在炉灶边吃小女孩吃剩的鱼骨,上面还有一些肉屑。小女孩这时才知道不是母亲不爱吃鱼,而是将自己那份让给孩子吃了,多么伟大而真挚的爱。

叶栩想到这里,xiōng口一阵阵发疼,才十几岁的蔡恬没有快乐的童年,没有温饱的条件,却有一颗懂得感恩的心,他对他爹这份深厚的感情,让叶栩好羡慕,如果有人这么疼爱自己该有多好。

“叶栩,你怎么呆了?”蔡恬的手在叶栩面前晃了几下,叶栩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我在想怎么让你过上好日子。”

蔡恬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我觉得现在挺好,有你在身边天天都是好日子。叶栩你是不是过不惯这种贫寒的山野生活?”

确实有点过不惯。叶栩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说:“我还好了,但如果能改变现状为什么不争取改变呢,我对自己有信心,但需要时间和机遇,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走出这大山,搬到城里过舒服日子,蔡恬你不是没去过大城吗?我会带你去的,真的,你应该相信我。”

叶栩的话并未使蔡恬高兴,他反而不自在起来:“叶栩,我相信你,但我过惯了山里日子,也习惯和爹在一起。城里人多热闹,不如山里朴实无华,我……我怕你到了城里会受影响,而且城里姑娘多,万一……”

原来这小子是担心自己用他爹的身体去找姑娘,叶栩看着蔡恬的眼睛说:“蔡恬,你爹在你眼中是个高风亮节的人,我虽不能与之相比,但我的人格就一定很低下吗?我怎么会用你爹的身子去认识姑娘?我是一心想你生活过得好点,你却如此怀疑我,你真让我失望。”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栩我没有怀疑你,听村里人说,城里人都很狡诈,我小时候就尝过他们的厉害了,我没别的意思,真没有,叶栩。”蔡恬拉住叶栩的袖子,一脸焦急地解释。

“罢了,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我究竟是怎样的人你会慢慢知道的,我无意与你爹相比,但我总会让你知道,我不比你爹差。”叶栩夹起碗中的卤肉,喂到蔡恬嘴边,命令道:“把这吃了,我就原谅你刚才对我的不敬。”

“我不吃,这是给你买的。”蔡恬一个劲摇头。

“不吃以后就别和我说话,麦穗的事也别来问我,自己想办法。”

“叶栩……”

“吃了!”

蔡恬苦着一张脸将卤肉吃进嘴里,在外人看来还以为他爹让他吃了什么毒药,让他如此痛苦。

两人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后,蔡恬被叶栩叫到小院里,问询他都给田地施了什么肥料,农田灌溉是如何进行等一些田间事宜。

蔡恬指着院子里的草垛说:“农肥就在这里。”蔡恬走过去扒开草垛,地上有一个小坑,坑里有水,水面上漂着黑乎乎一层草木灰和秸秆燃烧物。

叶栩指着坑问:“里面是什么水?”

“雨水。我们怕这些草木灰被雨水冲走,便在此地挖了个坑存放,外面再用草垛遮掩,这样既能防水又能使草木灰发酵。”

“谁教你们这样做的?”

蔡恬疑惑道:“咋了?村里都这样存储农肥的。”

“草木灰是植物燃烧后的残余物,我没说错吧?”

蔡恬点头。

“而这些秸秆是麦、稻、玉米等一些农作物的根jīng放在一起焚烧而成的,这两者所含的化学物质不同,是不能混合堆沤的。草木灰属碱性,跟秸秆存放在一起会造成碳素和其他一些营养元素流失,降低肥效。这种存储方式是非常错误的,难怪你们的农作物产量低下。”

叶栩说了很多物质啊元素的,蔡恬听得一头雾水,但最后一句蔡恬听懂了:“那该怎么办?”

叶栩道:“重新做草木灰肥,多放些莽草、菊叶,不但肥效好驱虫效果更好。对了,你家两亩田一亩种了麦子,另一亩种的全是蔬菜,现在正值春耕,我们可以将那片菜地开垦出来种稻谷。我见这山顶上雾气凝结,应该是雨水充足的,各层梯田都有水沟引入山水灌溉农田,这种地势和时节最宜种植稻谷,至于蔬菜可以在麦田里种入油菜、豌豆、豇豆等绿蔬,这些绿肥不仅可以使土壤疏松、透气,保水保肥。还可以调节水、肥、气、热的性能,有利于麦子生长。成熟后自家食用或者卖掉补贴家用都行,是一举两得的事。”

经叶栩这样一说,蔡恬虽不甚明白但也觉得叶栩所说颇有道理。两人商量了一番,叶栩也想进山,却被蔡恬阻止了,说他的身体还未调理好。叶栩拍着xiōng脯打包票,早就没事了,如果不让自己去,识错了花草,损失可就大了。

“走吧走吧,我身体早已无碍,你上次的烤鱼手艺不错,今天我想吃烤野兔。”叶栩边说边朝外走。蔡恬看着叶栩的后背莞尔而笑,叶栩其实是个怕孤单的人呢。

蔡恬追上去,与叶栩并肩而行。

这一路艳阳高照,山歌飘天外,蔡叶踏歌行。

遇险

进山的时候路过田间,农夫们劳作结束,肩抗锄头准备回家去。扶过叶栩的那名壮汉,看到蔡叶二人来了,快步走到他们面前,一开口洪亮的嗓门震得叶栩耳膜发疼:“蔡恬,你爹身子不好,你还让他跑来跑去的,早上差点摔倒还踩坏了我几株菜苗。”

蔡恬听到此话,脸色暗了下来,他转头看着叶栩问:“真的吗?你怎么没跟我说起过?”刚才还拍着xiōng脯保证身体好得很,结果是诓人的。

当着农夫的面,叶栩哪好说是自己故意的,支支吾吾半天:“啊,那个早起气血上涌,走路难免晕乎乎的,不碍事、不碍事。我们快快些进山吧,都快到晌午了。”

叶栩拍了拍蔡恬的手背,直朝他打眼色。原本精精灵灵的蔡恬这会儿偏偏不开窍,他绷起脸看着叶栩不说话也不动,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农夫察觉到蔡恬脸色不善,便想打圆场:“其实我也不是心疼那几苗菜,是担心你爹的身子啊,你知道他身单力薄,把你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你就该多做点农活,让他得几天闲。”

蔡恬听到这话,脸黑得跟锅底一个样。叶栩扶住额头,心里暗咒农夫:“不会说话就闭嘴,越描越黑就是说你这种人,真是吃了文化的亏。你是替你那几苗菜报仇来的吧。咒你回家就跟你女人吵架,没午饭吃。”

“蔡恬啊,其实你……”那农夫像说上了瘾,还想唠叨几句,话头却让叶栩接了过去:“蔡恬,我突然觉得心慌xiōng闷,想喝水,你背我去井边好不好?”

“头也开始晕了,蔡恬……”叶栩身子晃了几下,一副快要倒地的模样。

蔡恬赶紧扶住他,蹲下身子让他到自己背上来。

农夫看着蔡叶二人远走的背影,嘀咕道:“是真的父子情深还是像我家婆娘说的那样,违伦背德断袖分桃?”

蔡恬背着叶栩一直没吭声,叶栩揪揪他的头发喊他,他也不理。叶栩知道他生气了。

“蔡恬,我身体没事,放我下来吧,刚才是做戏呢。”

蔡恬还是不理,径直朝前走。

“早上出门我忘了问你家田地的位置,以为榕树前的便是,结果那地里已有了主人,我又不好询问田中农夫你家的土地在哪,他们都不知道我移魂到你爹身体里了,所以只有做一场戏,那农夫敦厚便信以为真,才会在你面前说刚才那番话的。”

“蔡恬,这样你也要生气吗?”

“蔡恬,男人不带这么小气的啊,你又是在气我不爱惜你爹的身体吗?你就知道心疼你爹的躯壳,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全心全意对我好,在我差点信以为真的时候,你却说我是个外人你心疼的是你爹,这种落差让人很难受的,你什么时候也稍微体谅一下我。”叶栩说着也来气,便挣扎着从蔡恬背上跳了下来,撇下蔡恬气鼓鼓地朝前走。

蔡恬长叹了一口气,在自己眼中早已没有叶栩和爹之分,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温柔时候的爹,自己处处为他着想,就因一句气话所有的好就被他全盘否定了,蔡恬心中也憋屈得很。他不拦也不喊叶栩,只是跟在他身后,原来的并肩同行变成了现在的行同陌路。

叶栩以为蔡恬会来追他,步子迈得不大,可走了一段路后,蔡恬还远远的不肯靠近,这让叶栩鬼火直冒,“不下话算了,我还不信离了你我就活不成了。”叶栩心里这样想着,越走越快,拐进一条小道,把蔡恬彻底给甩了。

叶栩生气归生气,但进山的初衷他还没忘,沿途都在用心观察看有没有莽草这种植物。此植物多生于溪河沿岸,喜潮湿,山中湿气厚重、yīn冷的地方也可遇见。它的枝、叶、根、果均有毒性,采摘需谨慎,误食即会中毒,轻者头晕腹泻,狂躁不安;重者昏迷全身麻痹,呼吸衰竭而亡。但它的药用功效也让人不俱其毒,中医上认为莽草气香味辛,能助气血循环,可治rǔ痈,除结气,用沐能除湿风,治风疽,还能杀虫避瘟。北魏时期人们就懂得将莽草混进草木灰中焚烧,用以农田施肥和灭虫。

叶栩沿小道前行不多时便听到“哗哗”的水声,透过近处的繁树茂林叶栩看到不远处的颠崖上有处悬泉,碧水从天而降,声音便是由此传出。叶栩只在电视上见过如此秀美壮丽的山瀑,心中好不高兴,他扒开灌木便朝那处山泉走去。

泉水飞流直下,在山脚处汇成一汪深潭,水绿如蓝似一块翡翠碧玉。潭边绿草茵茵,花间蝴蝶翩翩,山瀑溅起的水雾蕴散在湖面上,掠影浮光,烟波浩渺,正是应了“云气飘飘水气冲,烟裹风流态自浓”这句话。

叶栩被这大自然美景迷住了,一步步接近飞瀑,他没察觉到一处崖石后有双三角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yín邪的样子令人作呕。

在碧潭边,叶栩发现了数株莽草,都长得枝繁叶茂。叶栩取下粗布腰带在手上缠了一圈,这样可以避免手直接接触莽草,减少误食的几率,毕竟古代不像现代用自来水洗手那么方便。

叶栩一边聆听飞瀑磅礴的声音,一边摘折莽草,地上枝丫渐渐堆了起来。叶栩将能折的全都折了下来,地上的枝叶渐渐堆成了小山。看着一地的枝叶,叶栩犯了难,凭一己之力难将这些树枝搬运回家,蔡恬这么久都没来,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走了这条小道吧。叶栩又有些后悔了,不该和蔡恬怄气,自己毕竟年长他,xiōng襟应该开阔点,大人不计小人过,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了。

不过现在懊悔也是无用,叶栩想了想,脱下外衣把一大部分枝叶拢在一起,用衣服包住打了个结,剩余的小部分用腰带绑在一起,这样分成了大小两堆。叶栩走到潭边用清水净手,准备原路返回,先找到蔡恬再回来运走这些莽草。

就在叶栩洗完手刚要站起之时,冷不防被人从后边推了一把,叶栩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了潭里。

叶栩在现代就是个运动白痴,体育老师眼中的低能儿,每每上体育课他总是用各种理由请假缺席,跑步跳远这些叶栩一听到就想晕,打球游泳更是别提,要说擅长的体育项目只有棋类他比较好爱,因为那只需动脑子不用动身子。

叶栩掉进潭中,瞬间就觉得眼耳口鼻全在进水,双手扑腾了几下,想呼救一张嘴就呛了好几口水,肺部空气已经缺失,力气也没剩多少了,叶栩慌乱中还在想难道自己就要再此英年早逝?或者是这样又穿回现代吗?不,上帝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的。叶栩突然想到了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溺水后的自救方法,那就是放松自己,利用水的浮力让身体平浮起来。

叶栩屏住呼吸,平定心神,用仅存的气力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明。叶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上升,水的浮力像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将脆弱的自己托出水面。叶栩试着吸气,有新鲜空气进入肺部,暂时脱险了。

叶栩睁开眼,想看看自己的处境,离岸边有多远,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那天那个不怀好意的三角眼山民。叶栩一惊,手脚又乱了章法,在下沉的时候,叶栩看到那个三角眼脱了衣服跳进了潭里。

“逸夫,逸夫,我想你好久了,逸夫……”

赵六从小就生活在山林中,以打猎为生,这座大山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眼前这碧潭隐于繁林之中,甚少有人来,只有赵六爱来这里抓鱼、洗澡。今日他刚从山里打猎下来,因和野猪斗了一番,弄得一身猪血,想来这里洗个澡,没想刚到这里就看见叶栩扒开树丛进来了。

蔡恬爹性子冷,人也保守,除了田间劳作几乎不出院门,进山更是不可能。赵六早就在打他的主意,就想等着哪天他一个人进山把他虏来吃了。可他偏偏只在山前的田间徘徊,身边还老跟着蔡恬。赵六吃过蔡恬的亏,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那次趁蔡恬不在,赵六跑到蔡恬家调戏蔡恬爹,两人拉拉扯扯,看到衣服都要给扒下来了,这时蔡恬回来了,抡起一把砍刀就往赵六身上招呼,赵六后背被砍了两刀,血溅了一地。也亏赵六皮厚命贱,自己猥亵人在先被砍了也不敢报官,回到山里赵六自己调了些伤药几月又活蹦乱跳了。赵六虽吃了大亏,可贼心仍旧未改,没到手的永远是最好的,赵六就像一头潜伏着的野兽,伺机而动。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是赵六的喜日。

赵六迅速游到叶栩身边,一把抱住这个日思夜想的身体。叶栩肺部缺氧导致头脑有些混乱,但仍知道抱住自己的这个人很龌龊,他用尽全力想推开这人,可他那点力气在赵六看来如同挠痒痒。

叶栩的双掌抵在赵六的xiōng口上,不想和他靠近,好想吐。

赵六却把这个当做叶栩的爱抚,他抱住叶栩往岸边游,边游边说:“逸夫,你再摸摸,你摸得我好亢奋好舒服……你是不是也想哥哥了……逸夫……你别乱动,马上就上岸了,我知道这水冷,我来温暖你……逸夫……”

在接近岸边的时候,赵六故意把叶栩的头按在水里,几秒后又松开,这样连续几次,叶栩意识已经涣散,但眼睛却是睁开的。赵六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便抱着叶栩上了岸。

“逸夫……”赵六将叶栩放在草地上,凑到他耳边喊他,叶栩眼神直直的,没一点反应。赵六在叶栩的耳廓上舔了一圈,叶栩还是愣愣的。这下赵六可放开胆了,他迫不及待地解开叶栩的亵衣,白净的上身暴露在山水之间,赵六望着叶栩的身体舔了舔嘴唇,反倒不急着干坏事了。

他用手一寸寸慢慢抚摸叶栩的身体,yín!笑着:“逸夫……我不急,今日咱慢慢来。你别说我粗人不懂怜香惜玉,我也经常去集镇,那些公子哥们的玩乐方式我也略知一二。今日是你我第一次,我会温柔待你,在这青山绿水间,我带你一起游山玩水,咱们慢慢享受。”

脱困

赵六所谓的“游山玩水”其实是纨绔子弟去青楼时对待妓倌的一种调情手法,借此获得凌虐的快感。

恩客先用一种特制油膏将手润滑,在妓倌的身体上慢慢游走,手指沿颈过肩来到xiōng前花蕾处这时便要上山,上山前会用力捏拧xiōng口柔嫩处,以出现青紫颜色为好,这些颜色便意味着山间的花草姹紫嫣红。妓倌会因不堪痛楚流出泪来,这时恩客便用舌尖慢慢舔去妓倌脸颊上的泪痕,手指同时爱抚花蕾,到这步只是“游山玩水”的前戏。

前戏做完,妓倌下!身基本都会出现反应,柱体前端会沁出蜜液,这才是游山玩水的真正开始。

赵六在集镇上贩卖野味偶尔听别人这样说过,他并未见过实景,便以为游山玩水就是将人脱!光,抱着在山间游走一遍,然后春风一度。

赵六敢同野猪斗狠可见气力非常人可比,他抱起叶栩,就像抱了一捆柴火一样轻松无比。赵六沿潭边漫步,边走边对叶栩说:“逸夫,看你刚才的表情是喜欢这里吧,那我就带你在此多转几圈,让你看够这青山绿水,一会儿你可要好好对我啊。”说完,赵六还在叶栩额头上亲了一下。

也多亏赵六学文人玩情调,为叶栩争取了一些时间。叶栩本就没有完全昏厥,只是暂时失了清醒,在赵六的怀中颠簸了几下,叶栩渐渐恢复了神智。

叶栩还未睁开眼就先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睁眼就看到自己正被赵六抱在怀里,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就甩了赵六一个大嘴巴。“啪”地一声脆响在山涧回旋。

赵六皮再厚,被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呼在脸上,五指山也不可避免地浮现在他面颊上。叶栩这次可是用了狠劲,赵六嘴角隐隐渗出了血丝。

赵六被打愣了,回过神来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嘴里有股腥气。赵六小眼睛一瞪,虽还是三角眼但眼中射出的凶狠厉光在告诉叶栩,老子很生气,后果你自负。

赵六将叶栩朝地上一扔,顺手还了叶栩一耳光。叶栩顿时觉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直响。

赵六“呸”地吐出口中血水,一手掐住叶栩的脖子,恨恨道:“娘的,你竟然敢打老子,老子好心带你游山玩水,你不感激反倒咬老子一口,你欠□是吧?老子不该疼惜你,你这贱样就是欠Cāo,老子现在就满足你。”赵六说着就去扯叶栩的裤带,叶栩一边大骂赵六一边蹬腿,每一次出脚的目标都是赵六的胯!下,可赵六早已有了防范,他用一只手将叶栩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后用双腿膝盖压住叶栩的脚背。叶栩手脚都被钳制住了,再没有反抗的机会,他只好扯开嗓子大喊蔡恬的名字,希望蔡恬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赵六左手正在解叶栩的裤带,听到叶栩大喊大叫的,怕他的声音引来旁人,这只煮熟的鸭子要是飞了怕是再难捉住。赵六扯下自己的腰带,胡乱塞住叶栩的嘴。

那腰带上满是野猪飙溅的血迹,被那么恶心的东西堵住嘴,叶栩胃里一阵翻腾,从没想过自己会在青天白日下被一个农民强!暴,叶栩深深地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锻炼身体,就因为体力上的悬殊才导致现在这种处境。

叶栩愤怒的双目死死瞪着赵六,身体不停挣动,手腕被磨出了血都不自知。

“哼~你就可劲挣扎吧,你那点力气老子还没放在眼里,老子本想好好待你,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话说回来,老子就喜欢你这股子辣味。”

赵六嘴里哼哼着,猪拱食似的在叶栩xiōng前乱亲。叶栩被高举过顶的手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在能触及的地方摸索,希望能找到块厉石什么的,趁赵六分神之际划破他手腕、喉咙、和那张让人恶心的脸,叶栩第一次生出想杀人的念头。

“啊————”一声凄厉地惨叫惊起飞鸟一片。

赵六捂住左脸,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叶栩白皙的xiōng膛上。叶栩看见蔡恬手里拿着一根莽草的粗长枝条,对着赵六就是一阵乱抽。

“赵六——你竟敢……你竟敢……今天不打死你,我不姓蔡!”

蔡恬气得身体直颤,他亲眼看见赵六那张龌龊的嘴在叶栩的xiōng前啃咬,他压着叶栩。蔡恬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开了,叶栩是自己,谁也不能碰,不能碰!!!

赵六的眼睛被蔡恬戳爆了,钻心的疼痛让他看不清方向,但敢做贼就一定有保命的方法,他不会束手让蔡恬打死。赵六从血红的指缝中看清了深潭的位置,以火烧屁股的速度冲到潭边,纵身跃进潭里。

蔡恬追到潭边,捡起岸边的大石就往潭里砸,直到一股血水从潭底冒上来,蔡恬这才罢休。

蔡恬来到叶栩身边,将叶栩扶起来靠坐在自己怀里,他什么都没做没说,只是紧紧地搂着叶栩。他的额头抵在叶栩的肩上,身体因紧张而颤抖,温热的液体沿叶栩肩膀滑下,冲淡了赵六滴落在叶栩xiōng前的污血。

叶栩知道蔡恬一定比自己难受,身为受害者叶栩反倒先安慰起他来:“蔡恬、蔡恬我没事,幸亏你来得及时,阻止了他的兽行。”

听到叶栩这样说,蔡恬更紧地搂着他,哽咽道:“是我不好,我……我没保护好你,我……是我的错,叶栩……叶栩你打我……骂我,发泄一下好吗?你别这样若无其事,我很怕……”

其实叶栩也想哭,自己身为男人却蒙受了此等侮辱,实在有损男人的尊严,可事已发生哭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他不想在蔡恬面前哭,这个家始终要个人撑起来,自己必须做蔡恬的榜样,蔡恬爹都能在蔡恬面前傲立,自己有苦也不能在蔡恬面前轻言,有泪更不能轻流。

叶栩覆上蔡恬环抱着自己的手,轻拍着安抚他的情绪。

等到心绪冷静下来,蔡恬才想起要让叶栩先穿衣服。蔡恬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叶栩身上,说:“你先披着,我去弄湿帕子给你擦擦身子。”

叶栩轻轻点头,在蔡恬转身去潭边的时候,叶栩用手狠狠搓擦自己的xiōng口,好恶心的血,好恶心的痕迹,叶栩用力之大,xiōng口快被他搓脱一层皮。

看到蔡恬朝这边走来,叶栩连忙停下手中动作,坐在那里安静地注视他。

蔡恬跪在叶栩身边,用湿帕子轻轻擦拭他xiōng前的血污。因为叶栩用力摩擦过度,那里红了一片,蔡恬看得心疼极了,拿帕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叶栩背着自己猛擦xiōng口蔡恬全都看见了,蔡恬的视线现在一刻也不敢离开他,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叶栩,你有些地方和我爹一模一样,但你明明比我爹还柔软,遇事却如此坚强。对待赵六的事你的反应和我爹如出一辙。那年也是赵六这个禽兽,趁我不在家偷偷跑到我家猥亵我爹,差点被我砍死。我爹遭遇此事非但不慌乱还和你一样先来安抚我的情绪。我在你们眼中就那么不堪一击吗?”

蔡恬表情痛苦地说着。

“我说怕,是怕失去你,而不是怕赵六更不怕杀人。我今年十九,心智早已成熟而且身强体壮,我可以让你依靠,若是因为我时常表露出情绪让你觉得我还是个孩子,那我改!我也可以坚强不流泪,我也可以报喜不报忧。我想成为家中的顶梁柱,想为你撑起一片天,风雨共济,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永不分离。我会努力证明自己是个汉子而不是个孩童。”

听到蔡恬这一番的肺腑之言,叶栩明明笑着可眼角却是湿润的。

叶栩握住蔡恬的手,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最后轻拍他的手背说:“我会教你学识,让你懂得更多东西,从思想上改变自己。所谓的强大并不是不流泪,不报忧,而是在适当的时间做适当的事,要自信、自立,有一种容量和气度,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违背原则,让自己的内心先强大起来,若能做到这些,你便是真的长大强大了。”

蔡恬郑重地点头,将叶栩从地上扶起来。叶栩望向水潭皱眉问:“那人怎么办?”

蔡恬道:“他心术不正,死有余辜。他狗急跳潭又被我砸下几块大石,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我不赶尽杀绝已算便宜了他,他的贱命生死由天,与我们无干。我们走吧,我打了一只野兔,要不是追兔子也不会和你走散,我们现在去烤了它,顺顺气。”

叶栩沉吟片刻,终究是跟蔡恬走了。他良心虽有不安却还没善良到去救一个对自己施暴的人。

回到堆放莽草的地方,蔡恬捡起死兔就要去皮,被叶栩阻止了:“等等,这兔子沾了莽草不能这样食用,须洗净才行。莽草性毒,形状又似八角,你们村里没人误食过吗?”

蔡恬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我们靠田为生,并不熟悉山中事物。小时候顽皮爱到山中玩耍,我爹千叮万嘱不能乱吃东西。我只偷食过桑葚蛇果酸溜子,未曾中过毒。”

“你那是命大,野果中大多数都有毒性。”叶栩想着就觉后怕,万一误食了现在哪里还有蔡恬这个人在。叶栩想到蔡恬爹留存的书籍,便问:“你爹的藏书里有药书,你不曾看过吗?”

“没看过,都是我爹念给我听,我只识得些普通草药,。”

“你有时间该多看看书,书中有植物的释名集解,能让你更准确地认识它们。”

“好,但你要教我看才行。我记得爹最喜欢看那本《尘香赋》,每次看完他就会采些花草回来熏蒸衣物棉被,弄得整个小院流香四溢,我最爱爹身上飘散的味道。”

叶栩对《尘香赋》这本书有些印象,当时看到它以为是本小说札记,听蔡恬这样说,那应该也是本药书,还是专门记载香料香草的。叶栩脑中灵光一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此法能成功,摆脱穷苦日子便指日可待。

真心

蔡叶二人将莽草运下山已经暮色四合,叶栩在蔡家的田梗旁找到一块空地,他让蔡恬把莽草暂且堆放在此,明日集齐其他草木植物一起焚烧,这里离田近,燃烧草木的烟尘也可帮助农田驱虫。

忙完田间活计,两人并肩回家。下山的时候两人一直在聊植物香草,田耕农活,将赵六的事抛在脑后。可这会儿忙完了,两人反倒无话可说了,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在两人之间徘徊不去。白天那幕,说不伤人是假的,只是两人都小心翼翼不去触及那个话题。叶栩作为受害者,身心俱憔。

回到家,蔡恬没有做饭的兴致,锅里有早上没吃完的菜粥,蔡恬将饭热在灶上,拍了两根黄瓜,用盐腌上,过一会儿这腌黄瓜也算是个下饭菜了。

叶栩进屋就将身上衣物脱了,再也不能忍受身上赵六残留下的味道,叶栩换上一件单衣便跑到井边打上来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来,尽管井水冰冷得让叶栩直打哆嗦,但叶栩仍一桶接一桶的用冷水冲洗自己。

蔡恬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叶栩在冲凉,若是往日蔡恬一定会看得忘乎所以,可今天,蔡恬没这样做,他和叶栩都需要冷静。

蔡恬缩回头,坐在灶边,他脑中影像极乱,有爹冷淡的样子;有叶栩温和的样子;有爹的严词厉色;有叶栩的循循善诱;同一个模样,不同的性格,蔡叶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爹还是叶栩了。叶栩身上有爹所没有的柔软,让蔡恬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以前喜欢爹只能远观,只能默默地守护,而现在的叶栩却能让蔡恬切实感受到他,触碰他。

蔡恬看着手掌,掌心里还留有叶栩身体的余温和故作镇静的轻颤,当自己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蔡恬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两人合二为一。而那个时候蔡恬清楚的知道自己抱着的人是叶栩而不是爹。

难道自己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吗?蔡恬痛苦地抱住头,爹养育了自己十年,自己没能回报他,现在连对他的感情都转移给别人了,蔡恬很自责,很无措。但对叶栩的喜欢满满地快要溢出xiōng口,这种感觉蔡恬从来没有过。

“如何是好……如果是好……”蔡恬捏紧拳头,一拳砸在地上。

院中传来的“哗哗”声还未停歇,蔡恬醒过神来,一下冲出厨房。

“叶栩、叶栩……你……”蔡恬一把夺过叶栩手中的水桶,将它摔到一边,“你心中有不快冲我发泄好不好?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出气,你若是再生病我会心疼的。”

叶栩像只落汤鸡,浑身都在滴水,夜风一吹牙齿直打架。他将湿发顺到耳后,微微歪了一下头,笑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屋穿衣服,你爹的身体你心疼,我知道的。”叶栩说完拖着腿朝屋里走,膝盖又开始胀痛了,大夫说伤处三日不能沾水。

叶栩凄冷的笑容,刺痛了蔡恬。夜色虽黑但蔡恬看到了叶栩眼中的哀伤。

“叶栩——”蔡恬踏前一步从背后紧紧抱住叶栩,叶栩的身体冷似冰,蔡恬知道他的心也一定和这身体一样冷。“我是心疼你,我舍不得的是你,叶栩。我刚才好好思量了一番,我承认我喜欢我爹,但……但我更倾慕你,我这几晚都梦见你与我一同在田间劳作,我们的麦田起死回生了。”

“你梦到的是你爹,不是我。”叶栩挣开蔡恬的双臂,不知为何心情莫名的烦躁。

“叶栩。”蔡恬拽住叶栩的手,“我说的是真心话,和你在一起我很放松。我对爹的喜欢是出于依赖和回报,我想守护他。而对你的爱慕是保护占有,我想靠近你,抱住你,感受你。我想做个男人,做你的男人!我不是孩童,你也不要把我当孩童。”

蔡恬扳过叶栩的双肩,让他面对自己:“我学识匮乏,但你博学多才,你可以教我;你身单力薄,但我孔武有力,我可以干力气活,我们是互补的。这大山里土物丰茂,除了种田我们还能做些别的,以前我就想跟爹提议种点果树,我在集镇上看到卖果子的生意极好,但爹的身体羸弱,寒腿发作便不能走路,这个提议我就一直没说。叶栩,你淋过冷水腿疼吗?”

叶栩摇头,他浑身颤抖着,牙齿不住打架,膝盖是有点胀痛,但不是风湿痛。

“其实刚遇到你那日我就发现了,你移魂到我爹身体里莫名就让他的寒腿愈合了。叶栩,我家茅屋虽破但能挡风遮雨,我会尽快将它修葺一下。我家虽没有大鱼大肉但咸菜萝卜还能管饱,我会努力劳作,让你吃饱穿暖的。叶栩,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想在后山种些果树,但又没经验不知要注意些什么,如果你知晓,你肯教授与我吗?”

蔡恬捧着叶栩的双肩,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叶栩,你若愿意就点头。”

“叶栩,你身子好凉,我能抱你给你温暖吗?”

叶栩低着头,发梢的水流进眼睛里,刺激到泪腺,叶栩狠狠眨了几下眼。

“叶栩,我不会勉强你……”蔡恬的手从叶栩肩上颓然滑落。蔡恬表白失败转身想出去冷静一下。

垂落的手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蔡恬惊喜地转过身来,叶栩鼻尖红红的,说话瓮声瓮气:“我占用了你爹的身体,除了和你在一起,我还能怎样?你还欠管教,我又喜欢说教,往后你可别嫌我话多。

“叶栩——”蔡恬欣喜若狂地将叶栩拥进怀中,“叶栩,你这样说是表示接受我了吗?我说的在一起不是以前我和爹的那种相处,是我们俩在一起,你懂吗?我说不清楚……就是那、那个意思,你懂吗?”

蔡恬语无伦次,他生怕自己的意思没有传达给叶栩,但叶栩哪能不知道,活了29年,期间还是被告白过几次的,只是被男人告白还是头一遭。叶栩来到这异世,无疑于重获新生,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感情方面叶栩没有特别的偏好和排斥。在现代的时候周围很多人恐同,但叶栩对同志并没有生理抵触,面对蔡恬的告白,叶栩只是觉得应该慎重考虑一下,而没有想要一口否决。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需要时间考虑,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而你最初喜欢的人是你爹,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感情的替代者,这两日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诉我,你对你爹的感情很深厚,虽然你说你喜欢你爹是出于依赖和回报,但短短时间你就说爱我,这个‘爱’字里我还是能感受到你爹的存在,因为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你其实爱的还是你爹而非我。”

“你现在别解释。”叶栩掩住蔡恬的嘴:“我随时都可能回到我的世界去,这个谁也说不准。就算我一直留在这里,我也不要有瑕疵的爱,你懂吗?在你没有看清自己的感情前不要轻易说爱,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这样对你爹和我都不公平。蔡恬,你要强大,首先要确定自己的目标,把握自己的感情,而不是信口开河轻易许诺。其实都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你怕孤独,所以你放不开你爹,你在我身上找寻你爹的影子;我怕寂寞,所以我没推开你,你身上的安全感和热度让我离不开。我们只是在相互慰藉,这不是爱。今夜你睡在炕上,默念三遍我的名字再念三遍你爹的名字,也许你会有所顿悟。”

“我有些冷,先进屋了,你吃完饭也早些休息吧,今天累了一天了。”叶栩离开蔡恬的怀抱,骤失的温度让叶栩打了个寒战,叶栩缩起肩快步走进屋里。

蔡恬独立在院中,望着半掩的门扉出神,刚才叶栩的一席话让他有口莫辩。对叶栩说出爱的许诺并非蔡恬一时冲动而为,他爱叶栩不假,但却不纯,这份爱里或多或少有爹的影像在,虽然觉得很对不起爹,但蔡恬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了。

蔡恬将热好的粥和下饭菜端进屋里,叶栩侧卧在炕上,面朝窗户,不知道睡着没有。

“叶栩,粥热好了,你吃些再睡。”蔡恬端着粥碗坐在炕沿上,轻声唤叶栩。

“我不饿,很累想睡了。”叶栩的声音中充满了倦意。

“烤兔你也没吃多少,若不喝点粥,一会儿肚子又该咕咕叫了。叶栩你就躺着我喂你。”

“不……”要字还没说出口,嘴唇就沾到汤匙:“哇——好烫!”叶栩一甩头就躲开了。嘴唇被热粥烫得直发麻。

“啊,糟糕我忘吹凉了,对不起。”蔡恬连忙放下碗,用袖口去蹭叶栩的嘴,想想又不对,便凑过头去用嘴吹。

蔡恬的脸突然在面前放大,叶栩往后缩了缩,问道:“你干嘛?”

蔡恬这会儿只在意叶栩被烫伤的嘴,他用指腹轻轻触碰叶栩被烫红的下唇,心疼道:“都红了,我又伤害你了,对不起,我给你吹吹。”

蔡恬鼓起腮帮子,轻轻朝叶栩的唇上吹气。轻柔的气息带着黄瓜的清甜味拂过叶栩的鼻端,唇上的伤处被这样一吹,倒真舒服了一些。叶栩看着蔡恬,抿了一下嘴。

“叶栩……”红唇的引诱没让蔡恬把持住,他轻唤着叶栩的名字低头覆上了叶栩的唇。

“唔……你……蔡……”叶栩的头被蔡恬固定住,把他想逃的后路切断了。

蔡恬的舌尖趁叶栩呻!吟的间隙探入叶栩口中,这一次的吻和上次不同,叶栩的舌在逃避,蔡恬左绕右缠,追逐着叶栩的闪躲。

“唔……”叶栩绷紧身体,脖子都僵直了,蔡恬的舌头在自己口中肆虐,叶栩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的,但手脚都不听使唤,像被点了穴道一动不能动。

动手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本事,口手一心,只要嘴动手必动。蔡恬的大手悄悄滑进叶栩的衣服下摆,从腹部一直探到xiōng口处,那里有赵六的印记,蔡恬要用自己的气息将它消除,面前的叶栩是自己的,他身上只能留下自己的味道。

蔡恬偷香的手被叶栩抓住了,他还清醒着……蔡恬抽出手,转而用手托住叶栩的后颈,加强嘴上功夫。叶栩眉宇紧蹙,双眼闭合着,似痛苦又似隐忍,他的手放在蔡恬的xiōng膛上,手心传来的身体热度和心跳的博动让叶栩感受到了蔡恬的热情。叶栩心好乱,难道今夜会……

缠绵

叶栩xiōng前的盘扣不知不觉就被蔡恬解开了,蔡恬并未经历过情爱之事,但这项本领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手法虽称不上娴熟但起码他知道该怎么做。

蔡恬离开叶栩的唇,在叶栩的鼻尖上轻啄了一下。叶栩眼神迷离,双颊染上了霞色,男人的吻太震撼了,那种渴望的霸道的力度,让叶栩久久回不过神来。

就算他想回过神来,蔡恬也不会给他机会。蔡恬温柔细致地吻着叶栩的脸,眉心、鼻梁、眼睑、唇角、鬓发一处都没有放过,轻轻柔柔的气息在叶栩面部的敏感区域游走,密密的啄吻让叶栩的眼睫不住颤动,眉头渐渐蹙成了一个不安的川字。蔡恬伸出舌尖沿着川字细细描摹,来来回回数遍都不厌倦,他不要叶栩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叶栩的一切烦闷他都会尽自己所能替他抚平。

蔡恬半坐在炕沿上,为了能亲到叶栩他的身体不得不扭到一个非常难受的角度,起初这个吻是无心之举,可现在蔡恬尝到了甜头便停不下来了。叶栩迷糊中任人宰割的样子使蔡恬血脉贲张,叶栩……叶栩……蔡恬在心中狂呼叶栩的名字,每唤一声爱意便强一些,这个名字在叶栩用树枝写出来的时候就深深印在了蔡恬的脑海。栩栩然蝴蝶也,蔡恬听爹讲过庄周梦蝶的典故,“栩”意为生动传神,叶栩其人很配这个字,此刻的他静息中带着一种怕人触碰的小心翼翼,像极了花间停滞的蝴蝶,蝶翼漫展,明明想离开却又带着对花的眷念。

“叶栩……”蔡恬终于抑制不住自己轻声唤出了叶栩的名字,紧接着他的吻又密密匝匝地落下,从脸颊吮吻到叶栩细长的脖子,因叶栩的深呼吸,美丽的琵琶骨更突于肌肤之上,蔡恬趁机用牙齿轻轻叩住了玲珑精致的线条,忽轻忽重地舔吻啃咬,惹得叶栩身体直往后缩,沉重的鼻息听在蔡恬耳中无疑是最美妙的曲乐,叶栩的身体在为他吟唱。曾经魂牵梦萦的身体此刻沉醉在自己怀中,他的温度他的细滑他的震颤一切的一切都是蔡恬渴望拥有的,蔡恬觉得自己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他激动的不知该如何珍惜,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蔡恬只能将自己的心做成一个匣子,将叶栩永世存放在里面,再将爱意化成同心锁,锁他一辈子。

蔡恬轻柔的吻在叶栩的xiōng前变得沉重起来,他隐约还能嗅到赵六的腥臭味。蔡恬的手覆上叶栩的xiōng膛,一遍遍抚摸他xiōng前的擦痕,那一道道凸出的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白天发生的龌龊一幕。蔡恬停下亲吻看着那些伤痕他的心一阵阵揪痛,是自己一时疏忽才导致叶栩遭遇这样的伤害,都是自己不好。

在xiōng膛上缠绵的温柔骤然停止,这样的落差让叶栩一下子醒过神来,看到蔡恬的脸贴在自己的xiōng口处,叶栩猛地一下推开他,慌张地拢紧衣服,他还朝后退了一些,从窗户外流泻进来的月色刚好照在他身上,他的脸颊在月影中显得有些苍白。

“叶栩,你为什么要逃?你刚刚已经接受我了不是吗?”蔡恬朝叶栩伸出手:“过来,大雨才下过没几日,墙上湿气未干,不能靠着。”

叶栩皱眉扯了扯被子:“我很累了,我想睡。”

“那你过来睡啊,我什么也不干,就抱着你睡行吗?”

“不行。”如果相信男人说的“我什么也不干”这句话,那就是个傻子,叶栩他不傻。刚才差点就被蔡恬吃了,叶栩不敢在靠近他,叶栩发现自己对他的吻完全没有抵抗力。

“哦,那我退出去一些,你靠过来一点,总之墙是不能沾的。”蔡恬说着往外挪了挪。

叶栩想起这炕上的台阶,刚来的时候这炕上明明有个用石头筑起的台阶啊,这两日没注意它,怎么不见了。

“我记得炕上有个石台是不是?怎么不见了?那是做什么用的?”叶栩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蔡恬眼角抽了一下:“什么石台?”

“就是几块长形石条放在这里的。”叶栩爬起来走到炕的中心位置,比划着。“将炕一分为二了,我不会记错应该是有的,那日我看到就想问,结果忘了。”

“哦,你说那个啊,我爹腿不好,容易水肿,那几块石头是给他垫脚用的。大夫说晚上睡觉的时候将腿放在上面,能让气血回流不会停滞在腿部。”

“是吗……?”叶栩将信将疑,他好像记得那石台一直砌到头顶的位置,枕头都是分开的,难道脑部也会水肿吗?现在两块枕头合成了一块,叶栩不得不和蔡恬同床共枕。

“是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蔡恬抓住叶栩的手臂将他往外拖:“你呀,对我总是不信任,我对谁撒谎也不会对你撒谎,叶栩,你必须重新认识我。从今晚开始,你是叶栩,我是蔡恬,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荣辱与共,不离不弃,好不好?”

“好!”叶栩回答的很干脆。“你十九我二十……好几,我比你大,今晚我们结拜成兄弟,我兄你弟,从此荣辱与共,不离不弃。”叶栩右手握成拳放在脸侧,他拍拍呆掉的蔡恬,示意他和自己用一样的手势。

蔡恬也不是个笨蛋,刚刚摆脱父子关系怎会和叶栩再做兄弟,他一下扑到叶栩,压在叶栩身上,指着他的xiōng口说:“我不要和你做兄弟,我要做你的男人,你心口不一,你是真想与我做兄弟吗?”

叶栩忙点头。

蔡恬突然吻住叶栩,用一个绵长的吻诉说自己的不满,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蔡恬才松开叶栩。

“你还想与我做兄弟吗?”

叶栩愣了一下,迟钝地点头。

“唔……”又一波强袭,可怜的叶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们是兄弟吗?”

叶栩呆滞地看做蔡恬,先是点头然后再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蔡恬的鼻尖抵在叶栩的鼻尖上,如此近的距离,叶栩不敢再点头了。

“我要你说出来。”

“不……是。”

“不是什么?”

“兄……弟。”

“那我们是什么?”

“兄……朋友。”

“我们是朋友?”

“是。”

“我们能不能有福同享?”

“能。”

“我们能不能有难同当?”

“能。”

“我们能不能结秦晋之好?“

“能……呃……不能”

“不能?”蔡恬毫不留情地吻住了叶栩已经红肿的嘴唇。

“唔……能……”

“能了吗?那现在秦国向晋国求联姻,请求把叶栩许给我,行不行?”

叶栩死死闭着嘴,打死不愿意说话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叶栩,我今天很慎重地向你表达过心意了,我知道你对我并不反感,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男风,其实我们这里有许多达官贵人都好男风,光集镇上就开了好几家小倌馆,更别说大城了。你若是怕他人闲话,在山里我们还是装作父与子,等到了集镇我们便以结发相称,你说好不好?”

叶栩闷起,一直不说话,憋了半天才道:“我饿了。”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蔡恬哭笑不得,但他也不逼迫叶栩,下炕将还有余温的菜粥端到炕前,舀起一勺子凑到叶栩嘴边:“现在不烫了,啊~~张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叶栩恐惧地看着勺子,说:“我自己吃。”叶栩去夺勺子被蔡恬躲开了:“现在不烫了,不信我吃给你看。”说完“呼哧”一下就将勺中菜粥吃到嘴里。

蔡恬腮帮子鼓鼓的,包着粥一直不咽下去,叶栩识破他的诡计,道:“你可以用勺子喂,但嘴里的我坚决不能接受。”

“咕噜。”一声,蔡恬咽下了嘴里的粥,笑眯眯道:“这粥慢慢品还挺甜的。”

叶栩一口口吃着蔡恬喂到嘴边的菜粥,滑糯的粥咽进喉咙里,确实有一丝淡淡的甜味,这一定是井水的缘故吧。叶栩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蔡恬,今晚早些睡,明日四更便要起来,我们要趁其他农夫未到田间劳作的时候将草木灰焚烧出来,因为我们的树木里面混有莽草,烟尘里多少有些毒性,人吸多了不是好事。”

“一个时辰够吗?他们通常五更便会出来劳作?”

“那,我们三更便去吧。”

“现在都亥时了,睡不了几个时辰,不如我们……”蔡恬抿嘴看着叶栩,眼神中满是期待和渴望。

叶栩白了蔡恬一眼,“我是真累了,必须休息,你也不希望我生病吧?”

蔡恬眼神黯了下来,他拉起被子将叶栩盖了个严实:“那你早些睡吧,我去把碗洗了。”

蔡恬拿着碗来到井边,宽松的布裤都掩饰不住里面的亢奋,和叶栩身体接触热情燃烧到一半比自己意!yín更痛苦,已经尝到到了叶栩的味道,就如同荡着涟漪的心湖投进了一块巨石,界线被打破便再难自持。

蔡恬将碗放到一边,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除去衣物,用冰凉的井水淋着身体,可那处越洗越精神,一个时辰前这个位置上站的还是叶栩,浑身湿淋淋的叶栩。蔡恬一想到这些,浑身血脉就开始奔腾,全冲下身去了。

淋了三桶凉水,身体的热度还未褪去,蔡恬干脆坐在地上,背靠着窗户,右手慢慢握住了自己的渴望。

蔡恬闭上眼,想象着这只手是叶栩的,想象着叶栩迷离的眼神,红肿的双唇还有他口中的香甜……

磨合

叶栩面朝土墙,了无睡意。脸颊xiōng口都在发烫,被蔡恬吻过的地方似被火烧一般,自己对他的僭越行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心中明明想拒绝他的啊,可为什么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难道蔡恬他爹对他原本就有好感,这好感沉淀在了这副躯壳里,以至于左右了自己的思想?

叶栩用手捂住xiōng口,心跳的节奏比往常快了很多,xiōng膛上的伤处不时传来火辣麻疼感,刚刚明明只有舒服的感觉……

叶栩想回家,回现代,他不要自己的心沉沦,二十九岁的人了正经恋爱没谈过几场,反倒因为一个男人而心跳加速,叶栩觉得自己很差劲,若不是这躯壳残留着对蔡恬的感情,那就是因为自己没好好交过女朋友,没尝试过男女欢爱的极乐,是的,一定是这样!要是找个女人好好谈个恋爱,也许就不会对蔡恬心生悸动。可是前不久还答应过蔡恬不会用他爹的身体去找女人啊…这……该怎么办呢……叶栩将身体蜷成一团,滚来滚去睡不着。

外面的蔡恬也好过不到那去,这次的火久久不灭,都洗过两次手了,可一想到叶栩,只要想到这个名字,那处就精神百倍地抬头了。“今夜你是不想让我睡了吧。”蔡恬叹了一口气。再次握住、撸动。

血气方刚的蔡恬将火彻底泄完了才敢进屋,进了屋还不敢靠近土炕,只能坐在桌子前用手支着下颌看着叶栩的后背出神。

叶栩听到动静,便不再滚动了,一直保持着面壁思过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这一夜,谁也没好过。

值得庆幸的是,三更很快便到了。

叶栩听到凳子和桌子碰撞的声音,朝外走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开关门声。直到耳边寂静了叶栩才转过身子平躺着放松自己。

蔡恬一定又去做饭了,要说蔡恬这个人既懂事又孝顺还机灵,虽是农家娃长相却没有农家的乡气,反而有种脱俗的灵气,强壮又有担当,若自己是个女人,跟他倒也无可厚非,可……哎!叶栩不再乱想了,合衣起身,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大一片麦田等着救命。

叶栩来到厨房果然看见蔡恬坐在灶边煽火,从灶眼里吐出的红色火苗将他脸上的疲惫映照得一清二楚。

叶栩走过去蹲在蔡恬身边,从心不在焉的蔡恬手中夺过蒲扇,“蔡恬,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等下田里的活计可不轻松。”

蔡恬回过神来,马上换上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你怎么起来了,还没到三更,我想做好饭再叫醒你,我不累,你再去睡会儿。”

“你去。”

“你去吧……”

“我身体结实,你快去——”

“你…”

两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肯离开厨房。

“那我们每人煽一会儿火,这样都不累了。”叶栩提议。

蔡恬想了想,点头答应。

因叶栩在身边,蔡恬劲头十足,呼呼几下,火苗就跳高了不少,不一会儿便有米香溢出来。叶栩一直在旁边催促要出劳力,蔡恬偏头看了看火,才将扇子递给叶栩。

叶栩拿过扇子对着灶眼就是一阵猛扇,他不知道煽火需要技巧而不是光靠蛮力,厨房里登时草木黑灰满天飞。

“咳咳咳……”蔡恬揪住叶栩的衣领将人往外拖。“行了……行了,你别……咳咳……不用扇了,让小火慢慢熬。叶栩,从做家事上来说,我真服你……咳咳……真的。”

“啊……呼呼……阿呼……”叶栩抹了抹眼睛,有草灰飞进眼睛里了,刺痛难忍,叶栩憋了一口气,出了厨房才大口呼吸起来。“我明明和你用的一样的力度啊,为什么……为什么控制不住风力?”叶栩现在才知道简单的看管火苗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野炊过几次,叶栩畏惧热辣的太阳而请假没去,最后在导师的逼迫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参加了一次,那次野炊意外的和谐,天公作美,多云间yīn,空气干燥,和叶栩一组的都是运动好手,拾柴、生火、烧烤、全由他们包了,叶栩也就是出了一张嘴和一口铁锅,那锅还是同桌亲自上叶栩家背出来的。也亏叶栩长的不错,即使只坐在一边等吃,也没人抱怨他不做事。白净书呆子,在野外谁又能指望他做事呢。

现代的生火技术和古代不一样,叶栩看着那几个男生将干燥的树枝堆在石头堆成的简易小灶里,然后拿了一瓶子纯酒精出来,往树枝上一淋,打火机“啪”的一点,蓝色火焰便“轰”地冒了起来。根本不用扇子煽火什么的。到了今日,叶栩才知道事事都有章法,越简单的事情蕴含的技巧和道理越多,并不是只有高科技才需要广博的学识。而在农活方面,叶教授也只有当蔡恬学生的份儿。

蔡恬口中吐出一口浊气:“你别看我力道大,其实使力的范围在灶的中心。你扇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度,生出的风全部朝四周跑了,一般初做农活都会这样,我就说你生在殷实之家吧,连这些普通农活都不会做,若是离开我,你该怎么办呢?”

蔡恬执起叶栩的手贴在自己右脸颊上,“这双手本该做些风雅的事,以后粗重累的活让我做,你只管吩咐就是。不做农活了,这些细细的茧子就能消退,我还是喜欢看这只手执笔的姿态,身平腰直,悬腕沾墨,一笔而下,行云流水般雅致,落笔如云烟,这时候的……”爹字还未说出口,手就被叶栩抽回去了。

叶栩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还得过硬笔书法比赛的冠军,但毛笔却是叶栩的冤家,无论如何练习始终不得要领,别人力透纸背,叶栩是墨透重纸,毛笔是叶栩最讨厌的东西了。

蔡恬看到叶栩沉下脸,自知嘴误,以后一定要少在叶栩面前提从前。

爹,我对不起你。蔡恬在心中向他爹谢罪后,蹭到叶栩身旁。叶栩举头望明月,蔡恬悄悄牵起叶栩的手,饱暖思yín!欲。

等两人吃过早饭收拾好,远方有鸡鸣传来,四更天了。

*

快至春分,正是小麦拔节,菜花飘香的时候,这时的冻后补救和虫害防治尤为重要,叶栩也算蔡家的福星,来得正是时候。

蔡恬将莽草先行焚燃,然后和叶栩进山收集其他草木植物。

虽已四更但天色仍未放亮,蔡恬怕叶栩不熟路扭到脚,便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

两人偏离小道,越接近山脚野草越深,渐渐地没过了膝盖,露水打湿了裤子。叶栩脚下直打滑,他快走两步挽住蔡恬的手臂,谨慎地前行。

蔡恬被叶栩主动挽住手,心里那个美呀。为了维持和延长这个幸福时刻,蔡恬坏心眼地把叶栩专往难走的地方带。野草慢慢到了大腿位置,草丛里不管是什么小动物窜过,叶栩必会惊得直往蔡恬身上贴,蔡恬真心祈求菩萨保佑,天慢点亮,路不要到头。

“这是……路没对啊。”叶栩看着黑暗yīn森的前路,总觉得哪里没对。再看看月亮的位置,才发现已经偏离原来的路线。

蔡恬停下脚步,假装四处张望:“山下都是路,只是有些路大家都在走,有些路走得人少罢了,我们现在走的这条是我开辟出来的,不如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叫‘许我一世’好不好?”

“干正事,你才多大,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叶栩松开蔡恬,回身思忖着怎么回去。

蔡恬xiōng膛贴在叶栩的后背上,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想的都是未来大计,古语有云:安内攘外。安内在前,你要是早日答应,我也好安心劳作啊。我心中一日不安便打不起精神来,叶栩,你说怎么办呢?”

“啪——”叶栩拍开在自己腰间游走的贼手,不高兴道:“胡言乱语,我们目标一致,要你安什么内,还攘外呢,外患是什么你知道吗?”

“嘿嘿,出征也要先稳军心啊,现在军心一直向着你,你也给安慰安慰啊。外患当然指的是田间病虫害了。叶军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若是现在有所表示,我的干劲上来了,草木灰半日就可全部做好哦。”

“死崽子。”叶栩小声嘟哝。

“啥?”蔡恬绕到叶栩前面,低头将耳朵凑到他嘴边:“你刚才说啥?”

“我说你是个死——崽——子——”叶栩从来没用这么大声音吼过,顿时觉得酣畅淋漓,说不出的轻松舒服。

“啊……”蔡恬大叫一声捂住耳朵,表情痛苦:“我聋了对你没好处,聋哑是连在一起的,我若是哑了,你就再也听不到蔡氏情话了……喂……啊啊……嘿……完了,我真聋了。”蔡恬捂住耳朵再放开,再捂住再放开,还不断自说自话。

“真聋了吗?”叶栩狐疑地看着蔡恬,这崽子鬼心思多着。“蔡恬死崽子。”

蔡恬没反应。

“蔡恬猪。”

蔡恬没反应。

“蔡恬,你爹在你后面。”

蔡恬摇头皱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真听不见了?不会吧,你耳朵怎么这么脆弱?”叶栩揪起蔡恬的耳朵,小声喊他:“蔡恬。”

蔡恬摇头,听不见。

“蔡恬,我喜欢你。”

“真的吗?”蔡恬激动的抱住叶栩,“我耳朵对喜欢二字最敏感了,叶栩,你说你喜欢我,我听见了。”

“你……我……”叶栩是个白痴,又被蔡恬耍了。

蔡恬撅起嘴要去亲叶栩,被叶栩左躲右闪地拒绝了,当蔡恬正要用蛮力征服叶栩的时候,他听到叶栩大叫:“别动,我看到了一件宝贝。”

识香

“什么”蔡恬一愣,叶栩趁机逃出他的桎梏。

“叶栩,你怎么也变狡猾了。”蔡恬哀怨地看着叶栩。

“什么狡猾这么难听,我是真的看到宝了。”

叶栩刚到这里就闻到了一阵清淡柔嫩的香气,时才薄云蔽月,四下看不清楚,现在云散月朗,叶栩发现过膝的草丛中有几株绿色乔木的叶子异常光亮,在月色的映照下闪动着莹莹光点。叶栩凑近仔细观察,此乔木枝干两端狭尖,全缘,顶部生花,结有黄色半透明圆珠果实。叶栩摘下一粒用指头碾碎,嗅了嗅,果不出所料,清新的香气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叶栩,你在干嘛?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宝贝?”蔡恬在一边不悦地嚷嚷,什么宝贝比两人培养感情更重要。

叶栩站起来,将手指伸到蔡恬的鼻下:“你闻闻,香不香?”

蔡恬嗅了嗅,点头:“香,闻起来清洌幽芬,不闷头。”蔡恬抓住叶栩的手往怀里一带,将头埋在他肩窝,深吸了一下:“但再香也比不过你身上的味道,你身体散发出的独特气息是任何花香比不上的,你大度宽容有学识内在很强大,像傲立雪中的寒梅,我听过一句话,梅花香之苦寒来。我觉得用这句话用来形容你颇为贴切。虽然现在你的香气还很淡,但我知道过不了多时,你便会芬芳迷人,到时候我就该烦恼要怎样将你藏起来,不让别人抢走。”

蔡恬一席话说得叶栩面红耳赤,什么寒梅,芬芳的,说得自己像个女人一样,他不是只认得

“之乎者也”么,怎么说起情话倒是一套套的,叶栩眼皮直跳,每天都被这样大胆告白自己迟早会投降的吧。

“少贫嘴,我一个男人什么香不香的。”叶栩横了蔡恬一眼,指着乔木说:“这株植物叫‘降真香’在我们那里这种香木已渐渐绝迹了,近年来只在海里发现过,这样的稀有植物要是出现在我们那里真算宝物了。”

蔡恬听叶栩说的这般珍奇,也忍不住认真端详起来:“看它果实的样子真像桂花,但现在又不是桂花开花的时节,不过山中这样的花草太多,我看不出它有何特别的?”

“凡事不可只看外表,这树还有别名不知你听过没有。”

蔡恬歪头问:“什么别名?”

“紫藤香、花梨母。”

“紫藤……紫藤香……这名字倒有些印象,也许听我爹说过,但记忆不是很深。”

“你不记得也很正常,你天天只会干农活,哪有这份闲情逸致来弄香。”

“叶栩,你别小瞧我,我手虽粗但也能做细活。”蔡恬不满叶栩小瞧自己,伸出手晃了晃。

“我爹每次熏蒸衣物被单都是叫我添香加料的。”

“你?呵呵……”叶栩笑着看了看蔡恬:“你爹熏香的习惯应该是从小耳濡目染,在书生文人心中,视焚香为雅事,把爱香当做美名,但其中多为附庸风雅。我这样说并非贬低你爹,也许在你们这个地方香文化还未发展起来,若是真正懂香的人,定不会让不识香的人来添香加料的,你爹他对香道认识尚算浅薄,只知其味,不谙其道。”

“这样说来,你好像很懂?”蔡恬对叶栩的话有些不赞同。

叶栩扯了一片降真香的叶子递给蔡恬:“我已说了并非贬低你爹,香料文化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因为我家乡比你们这里繁荣,学识交流也更广阔,我知道的自然比你爹多一点。这植物不仅可做香料,果、叶、根、均可入药,有理气、行淤、止咳、定痛之功效,能做香料的植物基本都可入药治疾病,这点我今天告诉你你可要记住了。我们摘些降真香回去,有空去集镇找那位王大夫瞧瞧,看是否真如我所说能入药治病。若是行,我便打算自己研磨些香料拿到集镇去卖,这也许是条攒钱的捷径。”

叶栩的想法蔡恬不是很赞同:“叶栩,你把我们这里的人想得太文雅了,香料对他们来说太女气,文弱书生用用也罢,若是五大三粗的莽夫浑身飘香,那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叶栩摇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说文人迂腐其实莽夫更顽固,学识少见识也少,香味可凝神静气,使人身心放松,莽夫日耕夜作,身体疲累,因为这样脾气会变得暴躁,最易与人发生口角。再说集镇上靠生意买卖赚钱的人,每日对顾客点头哈腰的,集结了一身怨气,晚上归家难免冲家眷发火,若是进门能闻到一阵淡雅馨香,心中怨怒便会消散不少,这样就能减少与人的摩擦,我们可以用这样的说法售卖香料啊。”

蔡恬头一次看到叶栩这样信心满满的样子,原来他还想说这条路行不通,在这里生活十来年,集镇上都是些什么人蔡恬还不知道吗,除了奸商贪吏便是目不识丁的穷苦百姓,留守的文人并不多见,这雅趣的香料会有谁肯掏腰包买呢,但他不忍打击叶栩的信心,便道:“那我们试试看。”蔡恬想到的是家中还有薄田糊口,做香料可以当做闲时消遣。但叶栩却是将香料作为一门生计在考虑。叶栩亲身感受过香气所带来的身心愉悦感,的确能放松神经,排遣烦愁,用的时间长了便像有了瘾,隔天没闻到便觉得少了什么,当然这种瘾是良性的,有助身心健康的。叶栩喜欢香气喜欢香薰,涉及香料的书籍看多了自然有种跃跃欲试的想法,在现代一些香料早已绝迹,而绝迹的香料才是香中之王药疗效果最好,那些绝迹的香木香草叶栩在这里就看见了好几种,叶栩觉得自己若不将它们的精华提炼出来,就是暴殄天物。

“蔡恬,你要记住这个地方,此次我们就摘一小枝做标本,让王大夫辨别一下。若是我判断没错,王大夫看了便会向我们收购这种降真香,到时候我们还会来的。”叶栩说着折了一小枝握在手中。

蔡恬四周看了一下,“好的,我已经记住了。”

“那我们往回走吧,莽草快烧完了。”叶栩望向东南方,那里的天空被火光映照成淡淡的橘色。

“做草木灰的植物还没集齐啊。”蔡恬急忙拉住叶栩的袖子,说实话他还不想这么快回去,这荒山野地的最适合胆子大和胆子小的人同行。

叶栩回头瞪了蔡恬一眼,语气有些怪:“我书虽看得多但眼睛还未用坏,我们来的路上,一路都是各种适合做草木灰的植物,我以为你知道其他更好的材料,结果……不过呢你若是不带我来这里我也不会发现降真香,这样说来你不功不过,我也就不计较了,现在我说回去,你还有意见吗?”

“没有,不敢有。”蔡恬马上端正姿势,明确态度。会吃豆腐的人通常最懂察言观色,如蔡恬,他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什么时候该忌嘴。

归途中,叶栩指挥蔡恬行动,采集了不少细藤蔓植物,还有一些有驱虫灭害功效的花草,如菊叶,它和莽草混合在一起,能将杀虫的功效发挥到最大化,这些都是叶栩从古代农耕水利的典籍里看到的,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

两人回到田边,焚燃莽草的火焰已渐渐熄灭,只有少许零星的火点被风一吹还忽明忽暗的,叶栩让蔡恬把菊叶加进莽草里,利用余温使菊叶熏干,其他的材料围着莽草呈圆圈摆放。过了一炷香时间,叶栩才将这些植物和莽草灰混合在一起,再次点燃。

看着滚滚的灰黑色浓烟直冲云霄,叶栩自语道:“幸亏这时代没有飞机,人口也不太稠密,不然这蔽日的黑烟会给大家造成严重困扰的。”在现代对焚烧秸秆政府一再严令禁止,太过污染环境了。

蔡恬将最后一把树枝丢进火堆里,拍拍手说:“现在只有我们一家焚烧算不得什么,等到秋收时节,家家都会将地里的麦秆谷壳堆积在一起找个好天气集中焚燃,那几日天浓烟弥漫整个天空,包围着整座山,四处飘散的气味虽熏目刺鼻但却有农家的味道,像我闻惯了反而觉得那种味道里充满了辛劳和汗水,是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叶栩想起来了,在农村生火做饭也是用的秸秆之类的燃料,每到午晚饭时间,家家户户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是喊地里劳作的男人们回家的信号,是家人的归盼爱的呼唤。

叶栩忽然觉得莫名的伤感,不知道爸妈和弟弟怎样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逝去而伤心悲痛,父母都已年过半百,突然失去一个儿子对他们来说打击应该很巨大吧,弟弟有没有好好安慰他们,替自己多尽一份孝心?想到这些,叶栩情绪徒然低落,他往后退了几步,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无比忧郁。

蔡恬察觉到叶栩的变化,以为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忙来到叶栩身边坐下,问道:“叶栩,是我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吗?”

叶栩埋着头,答道:“不是。”

“那你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是想家了吗?”

叶栩摇头,缩起肩膀不答话。

蔡恬往叶栩身边靠了靠,伸出左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叶栩揽进怀里。蔡恬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并无不妥的地方,叶栩出现这样的神情应该是因为自己提了家这个字。

“叶栩,你我现在相依为命,我就是你的家人和亲人,我的愿望是成为你的爱人,我会将我满腔的热血化着爱意,全心全意对你好。我虽不能代替你父母在你心中的位置,但我能代替他们来爱你,我不要看你愁眉紧锁的样子,我希望你天天开心,叶栩这不是情话是誓言,请你相信我。”

叶栩失落的心情因蔡恬的真挚话语而明朗起来,蔡恬对自己的好叶栩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蔡恬不厌其烦地说着“蔡氏情话”,虽然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但叶栩非但没听腻反而记得他说过的一字一句,叶栩知道自己终究没逃过蔡恬用心编织的情网,已经沦陷在他的柔情之中了。

叶栩现在不想想其他事情,他慢慢靠向蔡恬的肩头,轻轻闭上眼。这时东方欲晓,银盘尚未隐去,黄日便露了头,朦胧的天空中竟出现了日月同辉的奇景。

“叶栩。”蔡恬低头轻唤叶栩,想让他一同观看这奇特天景。

叶栩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蔡恬没再唤他,只静静的看着他,xiōng中爱意又如潮涌。蔡恬伸出大手覆在叶栩的左脸颊上,然后对着天空中的日月许诺:“我蔡恬这一辈子都会对叶栩好,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叶栩的长睫颤动了几下,将身体更紧地靠在蔡恬身上。蔡恬笑了,将叶栩牢实地拥在怀里。

“啊————你……你们……”一道尖利的女声打破了晨的寂静,也破坏了蔡叶之间温馨的氛围。

玉珠

“你……你们……”女子的声音出现的太突然,叶栩身体一颤,迅速撤离蔡恬的怀抱,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子,用手捂着嘴,惊恐地瞪着大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她看到叶栩回头更是惊慌,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没注意脚下,朝露湿地最易打滑,她身子晃了两晃,竟“啪”地一声摔倒在麦田里。

“姑娘,你……”叶栩皱了皱眉,她究竟看到什么了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自己不就是借蔡恬的肩膀靠了一下吗,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叶栩推了推蔡恬,要他去扶那女子一把,蔡恬嘴里嘀咕着“好事多磨”有些不情愿地朝那女子走去。

蔡恬并非不热心不厚道,而是那女子便是前些日子蔡恬在集镇上碰到的玉珠,她娘一直想将她许配给蔡恬爹,这女人对蔡恬来说是个威胁,原本打算骗叶栩下山去避免与她相见,没想到这一大早的竟在田间遇到了,平时大门不出只做女红的女子为什么会在天不亮就来到田里,还那么碰巧看到叶栩和蔡恬亲热,蔡恬和叶栩心中都存在着相同的疑问。

蔡恬走到玉珠面前,伸出手来拉她,玉珠并不领情,手捂半边脸,惊恐的神色还未从脸上褪去。她双眼含泪地瞪着蔡恬,随即又将目光转移到叶栩身上,最后两行清泪从她眼眶滑落,她低下头坐在湿润的麦田里嘤嘤啜泣起来。

“你自己摔倒的,我们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蔡恬烦躁地收回手,他讨厌女人,更讨厌哭的女人,集镇上的蛮婆刁妇让蔡恬从小就产生了恐女心理。小时候差点丧命的那次就是因为偷包子被老板娘看见了,她便唆使她男人打蔡恬,“往死里打!”这句话蔡恬一辈子都忘不了,恶女人的嘴脸也深深印在蔡恬心里。后来长大了,蔡恬去集镇卖蔬菜,那女人又出现在蔡恬面前,她不认得蔡恬了,但蔡恬认得她,蔡恬不卖给她,那女人却死活要买,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那个老女人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泼来,叫喊声跟杀猪似的,蔡恬迫不得已还是卖给她了,那老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接过蔡恬手中的菜,顺势在蔡恬手上摸了一把,走的时候还风骚地朝蔡恬抛了个媚眼,小声道:“小哥不识情趣,果蔬哪家都能买到,我只在你这里买是瞧得起你,我是前面‘香喷喷’包子铺的老板,你若是天黑前来铺子找我,以后你家产的蔬菜我以高于市价五钱的价格全包了,姐姐可是很大方的,我等你啊。”老女人说完扭着大屁股走了。蔡恬差点没将隔夜饭吐出来,那包子铺他死也不会再去,从此以后蔡恬没再去那条街上卖过菜。

叶栩不知道蔡恬的往事,觉得他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女子似乎不太好,便站出来打圆场:“姑娘,蔡恬也是一片好心并无他意,你若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那你自己起来吧,地上湿气盛,不能久坐。”

玉珠听到叶栩的声音便停止哭泣,抬起梨花带泪的脸咬唇看着叶栩,半响后,她朝叶栩伸出手。

叶栩迟疑了一下,手刚要伸出去,就被蔡恬按住了:“玉珠还是黄花闺女,我们最好和她保持距离,你刚才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男女授受不亲是叶栩找不到好的说辞才这样说的,在现代人的观念里哪里还有授受不亲之说,十五六岁当未婚妈妈的多不胜数。但叶栩也没有反驳蔡恬的话,这女子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对,叶栩不认识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玉珠看到蔡恬握着叶栩的手,刚刚收起的泪水又溢了出来。

这时,田埂上又出现了一个蹒跚身影,“玉珠……你们在干什么?你怎么摔田里了?”

“娘——”听到亲人的声音,玉珠的委屈一触即发,她捂住脸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朝她娘跑去。

“孩子咋了?”玉珠娘加快脚步,踉跄的样子让叶栩不禁担心她要摔倒该怎么办。

两母女的手终于拉在了一块儿,玉珠抱住她娘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滴落。

玉珠这一哭把她娘哭懵了,不知事情原委,也不知从何安慰,只能一个劲问:“闺女,摔哪了?我让你慢点吧,你非要走这么快,快告诉娘啊,别只顾着哭。”

玉珠伸出手指了指叶栩,啜泣道:“我看到他们……他们……”

玉珠娘定睛看了半天才认出站在不远处的两人是蔡恬父子,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由,她轻轻拍拍玉珠的背小声道:“娘知道你钟情于他,但女子始终要保持矜持啊,你看你一时欣喜过头反倒在他面前出丑了,好了别哭了,娘会挽回你的颜面的。”

玉珠娘放开玉珠朝叶栩走去,玉珠扯住她的袖子,急道:“娘……不是那样……”玉珠娘也年轻过,当然知道少女芳心悸动的感觉,在心上人面前出丑颜面扫地会急的哭出来也很正常,她拍拍玉珠的手,要她安心。

叶栩看到老妇朝这边走过来,便小声问蔡恬:“她是谁?”

“玉珠的娘,住在山口上的,一天到晚就怕玉珠嫁不出去,到处找人相亲呢,她一会儿要是提这事,你一定要拒绝知道吗?”

叶栩想起来了,蔡恬曾说过叶栩为了他推脱了几门亲事,难道这家也是其中之一。

“那姑娘喜欢你爹?”

蔡恬的脸色变了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知道,来我家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脸红得像番茄。幸好我爹不喜欢番茄,我爹喜欢黄瓜。”

“黄瓜?你爹的口味真特别啊。”

蔡恬噗嗤一声笑出来:“叶栩你喜欢黄瓜吗?清淡香甜水份还多。”

两人的对话有点诡异了,叶栩嘴角抽了抽:“我不是你爹。”

蔡恬的大手悄悄探到叶栩的后腰上,“我也没把你当爹看,叶栩你喜欢什么?茄子还是玉米?”

“蔡恬!手拿开,人过来了!”叶栩瞪他,这崽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蔡恬嘿嘿笑了两声,收回手。这时玉珠娘已经走近了。

“蔡兄弟,好久不见了。”

蔡兄弟?他在喊谁?叶栩只知道蔡恬爹叫逸夫,是名还是字就不得而知了,这会儿这大娘又喊蔡兄弟,到底是喊蔡恬还是喊自己?叶栩虽不知道但还是笑着点头算打招呼。

玉珠娘走到叶栩面前,拉起他的手关切道:“上次呀,我在集镇上遇到蔡恬,还向他问起你,听说你下大雨那日就失了音信,把我和我闺女急得不行,特别是我闺女寝食难安的还嚷着要去找你,值得庆幸的是你平安归来了,我还说挑个日子登门造访,今儿倒先遇见你了,真是天意。”

“呵呵,是啊,谢谢关心。”叶栩打着哈哈说道。这大娘的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了,叶栩心中在想接下来怎么应对,相亲最麻烦了,在现代叶栩一听到叶妈妈说要张罗相亲,便几日都不见踪影。叶栩的恋爱观是志趣型,把感情融洽、志趣相投、事业成功作为爱情基础,是注重事业和精神生活的恋爱。恋爱双方应该能相互尊重,思想上沟通无碍,感情热烈和谐,有了这些基础叶栩才会让自己恋爱,因为要求太高一直遇不到合适的人,所以叶栩的恋爱问题也就迟迟得不到解决。叶栩没想到自己逃避了多时的相亲事件在古代又会重新上演。

“我家闺女恬静端秀平时都不出门的,没想到一出门就遇贵人,也难怪她一时激动,失了方寸,蔡兄弟不要见怪哈。”玉珠娘回身将玉珠牵到叶栩面前,:“既然今日天公做媒,让我们在这里遇见,那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蔡兄弟,我家闺女中意你,她在集镇上见过你一面后就对你念念不忘,总说蔡家公子这好那好的,她少女腼腆不好意思开口,我当娘的只有拉下老脸亲自上门撮合这门亲事,上次你有事在身我们没有详谈,今日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想撮合你们这段良缘,你看行不行?”

……不是说古代人很含蓄吗?这大娘怎么如此豪放,也不照顾一下女儿的感受,看那玉珠羞得头都快垂到xiōng口了。

叶栩不知如何作答,一来他不熟悉这对母女,对玉珠并无感觉;二来已经答应了蔡恬不用他爹的身体找女人,但当面拒绝好像又不太好,毕竟对方是女孩子。就在叶栩左右为难的时候,蔡恬说话了:“漆大娘,那日我就跟你说了,我爹身虚体乏,大夫说他现在的身体不益娶妻,玉珠好像比我还大点吧,这样说来年岁也不小了,村里像她这般大小的女子都生了几个娃了,你应该另做打算,让她早点嫁了为好啊,我爹实在是不太适合。”

“蔡恬,你爹的事是由你做主吗?他现在就在这里,若是不行也应该由他说出来,你三番四次横插中间是啥意思?”玉珠娘语中带刺,她早就对蔡恬有看法了,要不是玉珠喜欢蔡恬爹几乎到非他不嫁的地步,玉珠娘也看不上一个家徒四壁,带着拖油瓶,身体还不好的男人。

“我说的就是我爹想说的,你三番四次登门打扰我们的生活是啥意思?我就想知道你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这样死缠烂打的。”蔡恬看玉珠娘更是不顺眼,自己贴上门来说亲却把自家吹捧上天将蔡家说的一文不值,一看就是个嫌贫爱富的村妇,抛开蔡恬的个人情感,单从儿子的角度来说蔡恬也不会让爹娶这么个媳妇,爹清高的性子更不可能做倒插门女婿。

“蔡恬!”叶栩喝住蔡恬,玉珠娘的语气虽欠妥但蔡恬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晚辈,不该出言顶撞她,更何况蔡恬的话会伤害到玉珠。

“干嘛!”蔡恬以为叶栩在帮玉珠娘,心中火气也压不住:“我哪句话你不赞同?”

叶栩没理蔡恬,而是对玉珠母女陪笑脸:“对不起,蔡恬他不大会说话,你们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他的。至于玉珠的抬爱,我也认真做过考虑,但正如蔡恬所说的那样,我的身体需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复原,而女子的韶华经不起等待,比我好的人还有很多,我相信玉珠姑娘能找到更好的,我也衷心祝福她能邂逅一段完美的姻缘。”

同是拒绝的话从叶栩口中说出来更容易让人接受,玉珠娘脸色稍霁,她原本就不太赞同这门亲事,叶栩当玉珠的面这样说了,玉珠应该会放弃吧。

玉珠娘看着玉珠,问她:“闺女,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就另觅他人行不?我家玉珠温婉贤淑,珠圆玉润,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啊,他不稀罕咱,集镇上的贵人多得是,咱……”玉珠娘的话还未说完,玉珠却转身跑了,边跑边拭泪,看那样子真是伤心欲绝。

“玉珠———你去哪?咱家田地在这边啊,你别跑那么快,小心脚下,等等娘————”玉珠娘喊不住玉珠,玉珠转眼消失在墨色中。

解惑

左后方是玉珠消失的方向,正前方是玉珠家的田地,玉珠娘急得跳脚,想去田里又担心女儿的安全,最后她只得向叶栩下话:“蔡兄弟,你帮帮忙去我家田里看一下秧苗是不是被野猪踩坏了,上半夜有人在我家门外吼叫,说野猪下了山正在田中肆虐,让家家都去个人看一下,玉珠他爹上集镇还没回来,我们娘俩才赶早来看一下,没想到遇到你们,哎——我找我闺女去了,我会劝她放弃你的,田里你一定要去啊。”玉珠娘说完便急急忙忙朝玉珠消失的方向寻去。

玉珠母女都走了,叶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见蔡恬还在生闷气不由叹道:“蔡恬,你说自己想做男人,男人可不会像你这般小气。”

蔡恬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叶栩继续说:“我喝住你不是帮她们,而是你话语不当,拒绝别人也要讲方法,我们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但我的说法更容易让人接受,她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我们应当礼让她。还有你说玉珠嫁不出去,这句话会对玉珠造成很大的伤害,以后说话先思再说,免得话出伤人。蔡恬,你少不更事欠缺学识,以后我会慢慢□你的。”

“是啊是啊,我欠管教,你什么时候教我?最好尽快,免得我又话出伤人。”

蔡恬还在闹别扭,叶栩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一会儿回去就教,现在该干活了。”

“白天不行,我的精神不能集中,学不了。”

“啥……?那你的精神什么时候能集中?”

“晚上。”

蔡恬又补充了一句:“不点灯的时候。”

叶栩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瞪了蔡恬一眼,理也不理他自顾自朝前走了。

蔡恬看着叶栩的背影偷笑,笑够了他才大声喊道:“叶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啊————”

叶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晚上教也行,教完我就考你,若是过不了关,你就别想上炕。”

“那我们一起睡地上吧,只要和你在一起,有炕没炕都没关系。”蔡恬这几天情话说顺溜了,开口闭口总能说上几句。

叶栩没回他的话,脸上却多了一份笑意。

蔡恬小跑几步赶上叶栩,侧头看他。

叶栩被蔡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眉头一皱不耐烦道:“看什么看,我脸上有宝吗?”

蔡恬憋住笑,道:“有,你全身都是宝。”

“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贫?”叶栩四下望了望,道:“你对玉珠娘的话没有半点疑惑吗?她说上半夜有人在她家门口喊话告知田地被野猪践踏了,要家家去个人看看。我们出门的时候正是上半夜,来到田间的时候才四更,燃了莽草我们还进了山,这期间一切正常,哪里有什么野猪的影子,这里梯田虽开阔,但进山的路只有一条,纵使野猪不走大道,也不会从陡壁上跳下来,而且四周的田地好端端的,并无异常,那么散布谣言的人是谁呢?玉珠她娘应该不会说慌,她和玉珠两个妇道人家,怎会三更半夜来地里呢。”叶栩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山里人生活比较规律,谁会半夜不睡觉跑到玉珠家散播假消息呢?

叶栩这样一说,蔡恬也觉得事情太可疑,玉珠娘说散播消息的人让家家都去个人看看,但来的只有玉珠母女,也就是说那人只通知了玉珠家。那人是谁,这样做有何企图。

“蔡恬,你说玉珠的家住在山口?”

“嗯。”

“玉珠娘说玉珠爹去了集镇没回来,家中只有母女二人,我在想那人的目的会不会是偷盗,玉珠家境如何?”

“温饱不愁吧,她爹老家有亲戚在县衙当捕头,凭着这点关系田地多分了两亩,每年给县衙贡些米粮,县衙给他爹指定了几家米铺,粮食收成了全部送进米铺,给他的价格也比我们散卖的高,但山里人再殷实也比不上集镇上的,那人若是偷盗为何不去集镇偏要来穷山沟里呢。

叶栩点了点头,却如蔡恬所说,小盗偷盗之前都会挑选目标然后蹲点守候,摸清主人家的出入规律,再趁家中无人之际潜入偷盗,而且小盗一般胆子都大,专盗富庶人家,穷山沟里除了米粮蔬果,钱财并不太多且放得极为严密,叶栩就曾听说老人喜欢将钱放在贴身的衣物里,还有些喜欢将钱埋在地下,藏在炉灶的黑灰里,总之方式千奇百怪的。这个时代都用铜钱银钱,家居住房又大,堂屋里屋加小院,若是将钱财埋在地下,那小盗还真不好找,这样一想,便可以排除偷盗的可能,那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蔡恬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叶栩。

“你又看我干嘛?我们现在是在分析事件的原由,你别走神好不好?你不要老看我啊。”叶栩被蔡恬盯得很不自在,便伸手去遮他的眼。

可惜手还没靠近就被蔡恬抓住了,蔡恬一使力叶栩就跌进了他怀里,然后被紧紧地抱住。

“叶栩……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家伙还没死心,明的不行便来暗的。玉珠她娘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张家长李家短的最爱闲话,若是玉珠将今日所见告诉她娘,以我看,不出几日我们在田间相依相偎的情景便会传遍整个东樵山,那些猜测了我们多时的人便会以此大做文章了。到时候我们的生活可能会受到影响,叶栩,你介意吗?”

“你说的那家伙是谁?是那日跳潭不知死活的那个?”

蔡恬点头:“我猜是他,他一直觊觎我爹你也知道吧。当初他就在山里放过我和我爹的谣言,因他自身的品行就不好,也没多少人信他,可他日日传便有些村妇信了,她们给田间劳作的男人们送来饭后总是聚在一起对我和我爹评头论足的,我爹很敏感,那段时间便不出门劳作了,过分的是有几个还跑到我家去斥责我爹,说他教子无方养出个背德乱伦的人来。我爹性子冷说话又慢,说不过他们便不再解释,还嘱咐我不要和那些无知妇人争论。那些村妇唱独角戏唱久了也就没了兴致,只能各回各家。后来传言慢慢淡了,我们的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田间劳作的都是大老爷们,对嚼舌根这种事原本就没有兴趣,我爹又像往常一样下地干活了。也亏那次玉珠娘不在,若是她在,事情怕是不会结束得这么快。”

“这次我们亲热被玉珠看见,我有些担心……”蔡恬将下巴放在叶栩头上,眼望藏青苍穹,黎明的曙光还未刺破灰黑的晨雾,什么时候天才亮呢。

叶栩的高度只及蔡恬的下颌,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蔡恬的脖子上,喉结因为蔡恬的话语微微向下滑动,使蔡恬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有磁力,他的喉结比一般人突出,男性性征已经十分明显,叶栩此刻意识到这崽子已经告别少年进入精力旺盛的青年时期了,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男性荷尔蒙气味让叶栩觉得自己变弱气了,和他站在一起强弱显而易见。特别是被他搂在怀里的时候,叶栩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他的人,他霸道强势让人措手不及的搂抱叶栩理应挣脱的,但不知为何就觉得这个怀抱很安全很温暖很不想离开,这一次叶栩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想和他一起携手并肩走下去,直到自己离开的那一刻,可能是几天几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蔡恬觉得脖子处痒痒的,低头一看叶栩正朝那处吹气,蔡恬笑问:“你干嘛?”

叶栩认真地看着蔡恬答道:“我将你的担心吹走啊,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你自己,你有没有问问自己,怕不怕那些流言蜚语,我叶栩本就不属于你们这里,我岂会害怕那些多嘴的村妇?若是她们敢当我面说闲话,我就有办法让她们自渐形秽。我们之间的事在于自己怎么看,根本不必在意闲杂人等的说法。蔡恬,你告诉我你怎么看我们的事?我这样说了你还会担心吗?”

“叶栩……”蔡恬捧起叶栩的脸在他额头上轻啄了一下,呢喃道“叶栩,你我能相遇一定是命中注定的,说不定我们前世情缘未了,这世才会再结同心。你刚才那番话是承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对不对?你放心,我现在和以前说过的话绝非戏言,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不怕流言蜚语,而是担心你承受不了,既然你那样说了,我们干脆向他们公布我们的感情好不好?我不是向他们讨祝福,而是希望天下人都知道你叶栩是属于我蔡恬的。”

叶栩靠在蔡恬身上摇头道:“你知我知就行了,他们若是知道了怕是会丢石头而非送祝福,再说我也不需要他们的祝福。我看玉珠那女子颇有涵养,她若要将我们的事说出去刚才就会跟她娘说,而不是掩面跑开。这件事等暴露以后再说吧,现在你的任务是将草木灰摊开降温,我去玉珠家的菜地看一下,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

“我和你一起去。”蔡恬不放手,“我怀疑赵六就潜伏在我们周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要同行,你不能再受伤害,我也承受不来,叶栩答应我好吗?”

“好!”叶栩笑着主动牵起蔡恬的手,还故意高高举起,对着寂寂的小道说:“我们以后并肩携手一路同行,若是再有人来骚扰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蔡恬咧开嘴哈哈大笑,“对!管他是独眼龙还是癞蛤蟆。”

蔡恬和叶栩手牵手朝前走的背影被朝雾模糊,旁边麦田里麦秆晃动了几下,一条黑影直起身来,他半边脸裹着黑布,一只三角眼里射出恶毒的凶光,嘴里还不停诅咒:“娘的,你俩好样的,快活去吧,我看你们能快活多久,父子乱伦是会遭天谴的,老子等着那一天的到来,逸夫迟早会是我的。”

改善

玉珠家的田地一样种着小麦,麦秆快及叶栩的大腿了,涨势也很不错,平整的麦田里并无野兽践踏的痕迹,叶栩和蔡恬更加肯定是有人捣鬼造谣生事。

临走前,叶栩拉过一根麦秆查看,麦苗刚发头分蘖少,叶苗的背部和蔡恬家的一样有发黄的现象,这样看来梯田上的大片麦田应该都有同一诟病,缺肥少料虫害防治不得力。叶栩琢磨着先治理蔡家麦田,若能见成效便将防治方法教与乡亲们,让大家都能喜获丰收。

归途中蔡恬看到叶栩一直低着头,便问他在想什么。叶栩将准备帮助大家的想法说出来后,蔡恬反应很平淡。

“不是我心xiōng狭隘好记仇,是你初来乍到不知山里人情淡薄,住户们只跟邻里交好,昨日你遇到的那个大叔便是我们的邻居,家就住在我们小院旁边五里远的地方,若不是邻居,你踩坏他的菜苗可不是一两句话能罢休的。这里的人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淳朴好相处的。特别是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村妇,以后见着了你可要避开她们。”

叶栩仔细听着蔡恬的话,脑中在分析为何会这样。还记得以前去祖奶奶家,邻里乡亲都很友善,一条街上的数十家人都和和气气的像一家人一样,每逢过节赶场什么的,每户做几个拿手菜然后在街口摆上几张大圆桌,大人小孩围桌而坐,吃着说着笑着,热闹又温馨。叶栩一直以为农村人生性淳朴好客大家才能相处的这么融洽。在繁忙的都市里人人都是进屋关门互不搭理,职场上的尔虞我诈造就了成年人性格的扭曲,淡漠的人情逐渐代替了邻里间的温情,在钢筋水泥铸造的从林里,人们渐渐遗失了美好。但那是城市的节奏,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为什么古代的人也会染上都市人的怪病?叶栩百思不得其解。

叶栩问:“为什么会这样?”

蔡恬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这样了。”

叶栩想了想说:“也许是你们没有主动去接触他们,你爹性子原本就冷淡,而人情是相互的,别人对你热情,你却孤傲,这样肯定处理不好邻里关系。我昨日早晨去田间很多人和我打招呼,我看他们都挺亲切温和的,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好了,现在先不说这些,我们首要任务是拯救麦田,若能成功就能帮助更多的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是热情还是冷淡了。”

两人回到焚烧草木灰的地方,火苗已经完全熄灭,只有几缕白烟从草木灰中袅袅升空,堆成小山的草本植物现在已经变成了灰黑相间的草木灰。

叶栩找来两根粗木,递给蔡恬一根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将高温的草木灰摊开来降温。

这时东面的天空微微露出橙色,橙色周围霞光尽染,不知不觉间已过卯时。小道上陆续有农夫抗着锄头出现,人们都起来干早活了。

农夫们在远处就看到了蔡恬和他爹一人拿着一根木棍在翻搅什么,觉得好奇便凑过去观看。

看到他们只是在做草木灰便没啥兴趣了,正要分散,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问:“蔡恬,去年你们就做了不少草木灰,没见你们咋用,应该还剩了不少,怎么这会儿又做起草木灰来了?”

叶栩笑了一下,抢在蔡恬开口前回答:“是这样的,以前做的草木灰因存储不当流失了原有的养分,而且前些日子暴雨来临我们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很多草木灰被雨水冲走了,所以要连夜赶烧一些出来,以解燃眉之急。”

“哦,这样啊。”问话的人正是昨日搀扶过叶栩的农夫,也就是蔡恬说的邻居,他揉揉鼻子问:“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

众人深嗅了几下,答道:“就是草木灰的味道呗。”

农夫摇摇头,作了几个深呼吸:“是草木灰的味道但和平时的味道不太一样,你们没闻出来么?有种甘辛的气味。”

“什么甘辛的气味?我闻到的是木质的苦涩味道。”

“我觉得是菊花的清香味。”

“你们什么鼻子啊?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就是普通的草木灰味道嘛!”

周围的农夫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意见,叶栩在一边看着他们,心想:粗鄙的农夫都能从混合的气味中分辨出某些材料的香味,证明他们对香味还是有需求的。叶栩决定再进一步试探他们对香的了解。

叶栩放下木棍,拍拍手上的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笑眯眯道:“大家的鼻子都很敏感啊,其实你们所说的味道全是这堆草木灰中散发出来的,这次我和蔡恬没有按照原来做草木灰的方式寻找材料,而是加入一些杀虫效果好的植物,有菊叶有莽草还有苏合香树,你们闻到的木质苦涩是苏和的味道,菊花的清香当然是菊叶了,甘辛的则是莽草,这几种植物混合在一起你们都能闻出来我实在很佩服啊。”

“哈哈,田间山林走多了,闻到的气味也多,识别这些味道完全不在话下嘛。”农夫听到叶栩的称赞显然很高兴,着急想卖弄一番:“有句话说得好,叫……观千剑而什么……听千曲知音吗?啊……哈哈哈哈,大概是这样说的吧,文识方面我懂得不多,集镇上的公子哥们喜欢卖弄文采,我听他们这样说过。你别以为我们五大三粗的就不懂风情,林间的花草我张口便能说出好几十种。”

叶栩有点吃惊,蔡恬还说莽夫不会使香,但眼前的农夫显然对花草有一定认识,叶栩正要开口询问,那农夫却抢在他前面说话了:“也不是我喜好花草,而……而是家中的女人喜欢,要说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一无金银二无乐趣,外村的女人嫁过来能图点啥?就图温饱和一个强壮的男人在一起生个娃,男耕女织平淡地过一辈子。我天天在地里劳作将家中的事物全交给了女人,每天回家桌上有碗热腾腾的稀饭,女人和娃坐在旁边等着我,我感到很窝心。每每到这个时候我总觉得亏欠了女人太多,银钱咱没多的,不能让她穿金戴银但山林里的花草却不用花钱而且要多少有多少,每日我劳作完后都会采摘一些带回家,女人其实很容易满足,无论我带什么花回去她总会感动得落泪,我觉得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

“是啊、是啊、我家的女人也一样,平时嘴巴虽有些毒辣但心疼我的心却没变,现在想想老挨她骂也是一种幸福。”

“我家那口子也挺好!”

说起自己的家眷,黝黑的男人们像炸开了锅,争先恐后的夸自己老婆好,叶栩站在一边有些感动,叶爸爸也经常在叶栩面前夸叶妈妈好,当亲情和爱情融合在一起就再也难分难舍了。

蔡恬趁叶栩出神的时候溜到他身边,附耳轻声道:“不知你喜欢什么花草?我活干完了也去山里摘一些回来,慰劳一下辛苦了几日的叶师傅。”

叶栩回过神,狠狠地瞪了蔡恬一眼:“我喜欢能将人毒哑的花草,对了莽草吧,你用嘴给我叨回来,你能让我清净一下就是最大的慰劳了。”

蔡恬抓抓头,嘿嘿笑了两声,乖乖蹲回原地摊平草木灰。

农夫们七嘴八舌说了一会儿,才想起要问为什么草木灰中要加这些花草。

叶栩心想你们终于问到正题上来了,清清嗓子说:“大家都知道前几日刚过春分,俗话讲说‘春分麦起身,肥水要紧跟’可看看自己的麦田,麦苗绿油油一片却不见起身结穗,大家天天在田间地头劳作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么?”

有个农夫接过话去:“往年这个时候麦尖也刚刚抽出一点,今年冬天大冻,麦苗迟迟不起身是天气的缘故吧,而且有个别麦苗已经拔出麦尖了,涨势稍微延缓一些也无大碍吧。”

叶栩摇头完全不赞同农夫的话:“春雨过后耕田忙,春分以后雨水频繁,一场春雨一场暖,天气好转了病虫害也日益增多,越冬作物进入生长阶段,此时的春管尤为重要,稍有不甚,收成可能会减少一半,你们在此耕种了数年难道没有这种感觉么?”

“我家中就几口人,图个温饱就成了,收成多就多换些银钱,当做老天开眼的恩赐,收成一般就是几十上百石,饿不死也富不了。”

“这位老哥的话不对。”叶栩走到田边摘下一片麦叶,翻开背面给大家看:“影响收成除了天气还有病虫害的关系,农作物也和人一样会生病。而生病以后就没有足够的力气吸收养分,加上地上的虫害侵袭,粮食减产是必然的结果,遇到虫害少天气好的年份你们收成就多一些,但我们不能只看天吃饭,我们可以通过人力防治病虫害,改善土地质量,农肥跟紧一些,便能增加农作物的产量,大家从未想过吗?”

刚才还有杂乱的议论声,可听到叶栩这样说农夫们都不说话了,扪心想想,确实没有想过粮食为什么会增收为什么会减产,只把一切归结于天气原因,除虫除草也有做过,但做得不仔细,只用普通的草木灰洒在田间既做肥料又做杀虫剂,年年如此也就没人想过要不要改良一下田间环境和草木灰的质量。今日听叶栩一席话才觉得粮食减产跟管治有莫大的关联。

“如此说来,粮食产量与平日的管治有关了?”

“是啊,关系很大。不过我口说无凭,待我们先改善自家的田地,若是办法奏效,再将方式授与大家。”

“蔡兄弟!”农夫有些激动地握住叶栩的手,一脸真挚地看着叶栩:“我就说蔡兄弟外冷内热,平日不苟言笑,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一直都认为蔡兄弟才貌双全,不是做农夫的命,以后定能荣华一生,我若有你一半才华就好了。”

等待

“哪里哪里,太抬举我了。”叶栩笑了笑,看看天色说道:“日头已出,大家先去忙吧,我家麦田若是见了成效,一定不忘告知大家。”

得了叶栩的允诺,农夫们点头分散,有几个还对叶栩说“一会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管说。”叶栩连连道谢。

农夫们各自忙碌去了,叶栩对蔡恬说:“怎样,他们不像你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吧?交朋友首先心要诚,真诚待人,平时多打交道,自然就会熟稔。”

蔡恬边摊草木灰边说:“他们对你客客气气是因为你说要教他们防虫治害提高收成,像这种有好处的事,他们肯定会讨好你。”蔡恬的说法有些偏颇,以前的旧事伤害了蔡家父子,女人们堵门看稀奇,男人们嘴上虽不说但看他们的眼神多少有些怪异,蔡恬对此有些耿耿于怀。

叶栩叹了一口气,不再和蔡恬争辩,就算那些农夫对蔡家父子有偏见,叶栩也希望尽自己所能化解这些矛盾。

田地里的农夫们一边劳作一边闲聊。

“我说,你们发现没有,蔡恬他爹不太对劲。”一个农夫看了远处的蔡家父子一眼,这样说道。

另一个农夫接过话头:“是啊,我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往日的他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来地里也是埋头干活,从不与人多话,今儿个却主动和我们聊起来天来,还说要帮助我们治理农田,你们说他怎么会突然变了这么多?”有了话题,农夫们围拢来,各自发表看法。

“要我说,一定和暴雨那日失踪有关。”一个高大的农夫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一把脸,朝叶栩努努嘴:“暴雨那日我们一起去集镇,你们几个没去不知道,那天风大雨大,下山的小道湿滑难行,毛大伯怕出危险便叫大家在一处岩洞避雨,等待大风雨过去再上路,没想到蔡恬他爹执拗不听劝,非要先走,毛大伯劝不住他只好让他先走,还对他说大家都在后面,若是走不动就回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后来听说找不到他了,可能是滑下山崖了。我估摸着他是不是摔下崖的时候碰到了脑袋,所以性子有所改变。”

“这样说来,真有可能。前几年的事你们也听说过吧?有人溺水后性情大变,和蔡恬他爹的症状很像啊,不过我觉得他是有神灵保佑,摔下山都没死,比溺水死而复生的还神奇。”

蔡恬他爹雨天失踪村里人人都知道,而几天后又安然回家,大伙儿暗地里猜测了一番,都说他福大命大。山村里的生活平淡无奇,从蔡家父子搬到这里来后,人们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他们。最初因蔡恬爹的秀美长相和书生气,引发大家的热议,纷纷猜测他为何不留在集镇却来到山里鳏居,年纪轻轻就带这么大个娃,随后发现他们父子感情超乎寻常,现在蔡恬爹的性子又发生了转变。总之蔡恬父子已经成为山里人茶余饭后必会讨论的话题人物。

***

草木灰经过一段时间的晾置,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蔡恬回家挑来两个箩筐,箩筐里面铺着几张大叶植物的叶片,这样可以防止草木灰从箩筐缝隙漏出去。

蔡恬将草木灰挑到田间,叶栩负责铺洒,数量多少全由叶栩掌握,叶栩目测了一下麦田的长宽算出体积再估算出草木灰的重量,根据换算得出的结果平均铺洒,这样施下的草木灰和土壤的比例就不会出现大的差距。

蔡恬看着认真干活的叶栩,心中喜滋滋的,肩上的重担仿佛轻了不少,以前下田是为了生计,特别是一个人下田的时候难免会觉得苦累,现在有叶栩的陪伴,下田成为一种乐趣,蔡恬觉得两人一起劳作是件幸福的事。

叶栩铺完草木灰,蔡恬问:“要不要浇水。”叶栩说:“不能浇水,草木灰遇水就会融进土里,达不到原有的功效,这片麦田的土壤水分饱满,不用再浇灌了,而且春分雨水足,完全不用担心田地缺水。”

“嗯,好的。”蔡恬将叶栩拉到土埂上坐下,掏出包里的汗巾替叶栩揩汗,叶栩拉住蔡恬的手,从他手上拿走汗巾,小声道:“田间有人,不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叶栩!”蔡恬拉长脸,眉头一皱:“是谁说不怕闲言碎语?”明明早上已经承认了两人的关系,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变了。

“是我说的,但前提是玉珠娘将事情抖漏出来,若是玉珠不告诉他娘,事情就不会被揭发,我们不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叶栩刚才就注意到几个农夫凑在一起好像在聊什么,时不时还朝这边望上几眼。若是蔡恬帮自己擦汗的动作被他们看见了,那真是有口莫辩了。

“你看他们一直在看我们。”叶栩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农夫们看到蔡家父子朝这边望过来,便向他们挥挥手,随即散开劳作。

蔡恬白了他们一眼,但距离太远,农夫们都没看见。“你确定要帮他们治理农田?”

叶栩拉过一片麦苗,将它缠绕在手指上,麦苗因背部的损伤而失去了韧性,才卷了两圈就断裂了。叶栩看着手中有锈色斑点的麦苗,点点头:“虫害是一定要清除的,除虫只除我们这亩麦田的并不能解决问题,草木灰腐化后虫害可能会从旁边的田地里再次侵入,要彻底防治虫害就必须将整片田地的害虫全部清除。我帮他们也是帮自己。”

“原来如此。”蔡恬想了想问:“今日我们将草木灰洒好了,什么时候能起效?难道要等小麦收获的时节?”

叶栩将麦苗放在掌心,看着说:“当然不会,若是收获季节才能看出成效还怎么帮他们?书中说用这种办法除虫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便可起效。”

“这么快?”蔡恬有些惊讶,他以为洒下草木灰至少要一两月才起效,但两月后就是麦子成熟的时节。

叶栩想告诉蔡恬,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蔬菜瓜果乃至粮食全都不受季节限制了,农田治理全靠农药和催长剂,害虫一喷就死,瓜果一月就成熟。但叶栩没有说,那种对人体有害的化学制剂不值得宣传。

“是的,很快。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察看。”叶栩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蔡恬挑起箩筐对叶栩说:“我先送你回去,一会儿我要进山打点野味,原本想让你和我一同去,但想想今日你够劳累了,现在天色还早,回去了你还可以睡一会儿。”

叶栩心想我又不是女人还要你送来送去的,上次那件事怪自己不小心没提防小人,吃一堑长一智了,若不是掉入水中失去反抗的能力,也不会那样狼狈。

“蔡恬,你要进山现在就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成,我会多加注意的。”

“不行!”蔡恬放下箩筐,看着叶栩一脸的不高兴。“叶栩,我发现你记性不大好,早上才说过的话现在就忘了,我说以后无论到哪里我们都要同行,你不能再受伤害,我也承受不来,你回答说好,怎么现在又要反悔了?”

“好吧好吧,我们一起回去。我是怕你累着了,你从寅时到现在也一直在忙活。”叶栩关心的话语让蔡恬激动起来,差点就当众搂抱了叶栩。

“站住,别动!”叶栩低喝一声,随后命令蔡恬:“挑起箩筐跟在我后面。”

蔡恬乖乖地跟在负手前行的叶栩背后,叶栩现在的气势真像学堂里的夫子,若是换上一身长衫,肯定更加有气质。

蔡恬家的篱笆小院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人等了他们很久。

请求

“蔡恬,那个是不是玉珠?”叶栩远远地看到篱笆院边站了个人,衣服的颜色有点像早上碰到的玉珠,距离有点远样貌看不太清楚。

蔡恬停下脚步用手挡住额头朝前张望,看了一会儿才道:“是她,她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今早的事被她撞见,她现在上门定没好事。要不我们等她走了再回去?”

叶栩也纳闷玉珠在此等候所为何事,她若是将事情告诉她娘了,现在应该不只她一人在此傻等,她一个大姑娘站在一个鳏夫的门前,就不怕落人口实吗,古老封闭的小山村对女德这方面很看重。叶栩思来想去也不知玉珠意欲何为,但蔡恬的话叶栩并不赞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等候多时了,我们始终得回家,她若是等到晚上都不走,我们岂不是要露宿野地?”

蔡恬嘟哝了一句“女人真麻烦”还是乖乖地跟在叶栩身后,朝家门口走。

玉珠腿都站麻了,终于看到蔡恬父子出现在小道另一头,玉珠朝前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又退了回来,低头站在原地默念了几遍要说的话。

“一会儿说话稍微注意一点,她毕竟是个姑娘。”叶栩边走边叮嘱蔡恬。

蔡恬嗯了一声,“我早上那番话并非针对她,是她娘太过分了,哪有妇人不顾脸面逼迫别人娶自己女儿的,村里头这么多男人,非要来缠你。”蔡恬早就看玉珠娘不顺眼了,三番两次登门,软硬兼施的逼婚,那嘴脸看着就让人来气,往日话语还很含蓄,虽有那意思但并未道破,今天倒好开门见山地要把女儿嫁过来,还摆着一副我女儿嫁给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叶栩哪能不知蔡恬心事,可人在世上走一遭,会遇到许多好或不好的事,若事事都与人计较,逞一时口舌之快,将小洞捅成大窟窿,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蔡恬涉世未深,个性有些鲁莽,叶栩怕他快人快语得罪人,所以时刻都在教育提点他。

“她娘只是个普通村妇,或许沾过一点墨水,丈夫又跟府衙的人沾亲带故,说话大套也是在所难免。你是个男人怎可与她一般见识,她说娶,我们就一定要听她的吗?你跟她吵了几句到头来还是不了了之,反而窝了一肚子气还伤害了玉珠。你记住以后说话做事要以理服人,不是比谁吵架声音大,耍泼能耐高。”

蔡恬听着叶栩的话,细细咀嚼后觉得颇有道理。

叶栩在身边的日子虽不长蔡恬却觉得自己跟他学到了不少东西,从待人接物到农田治理,许多小事上就能看出叶栩学识渊博,性格温和谦逊,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跟他在一起生活都充实了许多。越是这样想蔡恬越怕失去叶栩,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xiōng间挥之不去。

“蔡公子。”

蔡叶二人刚走到门口,玉珠就朝叶栩喊了一声,清脆如莺的声音和早上的尖利叫声形成了强烈对比,此刻的玉珠给人一种温婉可人的感觉。

“蔡小公子。”

玉珠面带微笑,又冲蔡恬喊了一声。蔡恬面无表情看了玉珠一眼:“我是山野农夫,叫我蔡恬就可以了,别公子公子的,听着牙酸。”

玉珠笑容一滞,虽已做好被奚落的准备,可蔡恬一来就不留情面,让玉珠的颜面有些挂不住。

叶栩见势不对,即刻插话解围:“玉珠姑娘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玉珠看了一眼蔡恬,面露难色。

“蔡恬,你先把箩筐拿进去,免得草木灰乱飞。”为了避免尴尬,叶栩只好支开蔡恬。

蔡恬也看到了玉珠脸色的变化,心道:“什么事我不能听?你想我走,我偏不走。”

叶栩见蔡恬没动,又喊了他一次,这次声音里带着严厉。“蔡恬,没听到我的话吗?你进去把衣服也换一换,我稍后回来。”

“叶……爹……”

“快进去,我的话你不听了吗?”叶栩瞪了蔡恬一眼,亏自己刚才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他却一点都没听进去,脾气犟得像头牛。

叶栩动气了,蔡恬不再执拗,黑了一张脸挑起箩筐进了小院。

叶栩本打算让玉珠进院子里坐一下,可想到蔡恬黑脸的表情,叶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叶栩从院里抬了一根板凳出来让玉珠坐,玉珠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没请姑娘进门有失礼数,姑娘有何事不妨长话短说,你独自一人在我家门前走动容易招人非议。”叶栩并未和玉珠坐在一起,而是站在她身侧。

“蔡公子……”玉珠望了叶栩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玉珠此次前来是想拜托蔡公子一件事。”

“何事?”

“我、我厚颜请求蔡公子做一次小女子的夫君。”玉珠声若蚊吟,脸上绯红一片。

果然来者不善,叶栩朝篱笆小院望了一眼,蔡恬正贴在院墙上偷听,看到叶栩发现了自己,蔡恬一猫腰蹲了下去。

叶栩收回目光,正色道:“玉珠姑娘,之前我就讲得很清楚,我现在的身体不宜娶妻,世上好男子众多,你为何对我如此执着?”

“不……蔡公子,你听我说完。”玉珠从腰间摸出一张折好的宣纸,“今早我爹从集镇回来,带回了一个消息。”玉珠将手中的宣纸递给叶栩。

叶栩接过宣纸打开来看,玉珠在一旁小声解释:“我家本是清远县人,十年前闹饥荒,家父与亲人走散才来到了清流县,饥荒过后家父回清远县寻亲未果,就将家安在了清流县东憔村,我爹以为亲人都流亡外地或在饥荒中饿死了,没想到在府衙分地的时候遇到了幺爹,也就是我爹的弟弟,他在府衙当捕快,认亲以后我爹就与他时常往来。我幺爹膝下无子看着别人家欢腾热闹便觉得孤独,他一直盼望着我能早日成亲,让他感受一下喜庆的氛围,所以我娘她才会……”说到此处玉珠顿住,微微抬头看了叶栩一眼,见叶栩的目光还停留在宣纸上并未注意她的表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厚颜说亲,对玉珠来说是极大的考验,若不是事态猝发,玉珠也抛不开女子的矜持亲口提出。

叶栩其实早就看完宣纸上的内容了,这封家书实则是张遗书,玉珠的幺爹前不久被诊断出肺痨,捕快生涯太过劳累身体支撑不住,倒下就起不来了。他在府衙任职多年有些积蓄,买了居所还有间铺面,怕身死后无人看管,便想过赠给玉珠家。但他有个愿望,希望在弥留之际亲眼看到玉珠成亲,让他孤独的一生在热闹喜庆中落幕。

这封家书对玉珠一家来说无疑是悲喜双至,亲人即将离开是悲痛的但留下的钱物却是意外之财,叶栩非常同情这位捕快,他的愿望让人感到心酸,一个人孤独终老,家的温暖早已淡忘,膝下无子临老只能靠兄嫂掩埋遗骨,真是悲哀。但叶栩不能因为同情他就答应和玉珠成亲,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玉珠姑娘,我对你幺爹的事深表同情,也希望帮他一把,若是其他方面有可以效劳的地方,我必定不二话不说就答应,可婚姻大事不可乱允,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你也不要为了满足幺爹的遗愿草率决定,你可以与他说喜庆气氛不一定非要红喜才有,快到花朝节了,你们替他办一桌热闹的欢宴,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顿热闹饭一样很温馨美满。”叶栩说此话完全发自肺腑,古代婚姻制度太过拘束,没有感情甚至没见过面男女也能凑成一对,结果导致了多出悲剧发生,叶栩是在告诉玉珠,姻缘要两厢情愿才会美好,也再一次婉拒了玉珠的求爱。

“蔡公子……玉珠……”玉珠细长明媚的眼中氲出濛濛水雾,被人连续拒绝任谁也受不了,玉珠咬住下唇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玉珠也不是厚颜的女子,蔡公子一再拒绝玉珠,玉珠已经知道蔡公子对玉珠无意,但……请蔡公子帮玉珠这个忙,我们不是真成亲,只是请蔡公子到集镇去一趟,我谎称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就成,听我爹说幺爹他已经快不行了,只是……只是未了心愿一直不肯走,蔡公子你就帮帮玉珠一家吧。”

玉珠的恳求让叶栩很为难,虽说只是去集镇吃个饭,但名义上两人是未婚夫妻,而自己对玉珠一点也不熟悉,若是她幺爹问起细节,该如何作答。而且这事还需问问蔡恬的想法,他若是不同意,这忙也帮不成。但叶栩看到玉珠隐忍伤心的样子又不忍拒绝她,到底要不要帮玉珠一起撒下善意的谎言,让将死之人安然离去。叶栩左右为难,实在想不出法子了,他只能拿蔡恬做挡箭牌。

叶栩轻咳一声,先安抚玉珠的情绪:“玉珠姑娘你先别急,这事我一人拿不了主意,还得问问蔡恬,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玉珠从袖袋里抽出一条手帕,将忍不住滴落在手背上的水滴擦去,虽然知道自己说话必会哽咽,玉珠还是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你和蔡小公子只是父子关系吗?”

叶栩的脚步在院门口停住,玉珠这个问题直中要害,叶栩迟疑了一下,片刻后吐出一句话:“我们的关系正如你清晨所见。”说完就进了院子。

玉珠的心刹那间碎成千片,来时还抱着早上情景是因雾眼花看错了的心态,玉珠后悔自己多嘴,为什么要问出来,若是不问自欺下去或许会好过一些。

拒绝

“我不同意。”蔡恬还未进里屋就忍不住吼了出来。玉珠是何居心瞎子都看得出来,之前是她娘出面威逼利诱,见事不成又换了个法子,让玉珠摆出一幅楚楚可怜的姿态来诓骗叶栩。她要不是个女人,蔡恬早就将她轰走了。

“你别嚷,先进屋再说。”叶栩拽住蔡恬的手腕将他拖进屋里。

蔡恬xiōng中一股火气不断翻涌,什么假扮夫妻,吃什么饭,这种下三滥的诡计亏她们想得出来,说得出口。玉珠前几次来蔡家时腼腆羞涩,头都不敢抬一下,任她娘说得口干舌燥她也没明确表示想嫁给蔡恬爹。蔡恬当时还挺同情她,觉得一个大姑娘被自己娘像货物一样推销应该挺难过吧,没想到她是心甘情愿,刚才还不顾廉耻地说出一句“做我夫君”。

蔡恬越想越火大,夫君!他要成了你夫君,我算什么?真是太可恶了,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她是看准了爹不会直接拒绝人才得寸进尺的。爹在的时候说话语气虽冷淡但也很含蓄,没有直接回绝玉珠,才让她一直惦记着,现在叶栩比爹还温和,更不会伤害玉珠,蔡恬真怕叶栩一时心软答应玉珠,必会后患无穷。

蔡恬端起桌子上的茶壶,也不将茶水倒在碗里,对准茶壶嘴“咕噜咕噜”猛灌几口,透心凉的茶水喝进肚里也浇不灭心中那团火。“你什么也别说了,我都听见了。这忙不能帮,你对玉珠家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不要觉得她可怜就答应这种事。她居然说假扮夫妻,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叶栩,你知道我听到这话心中作何感想吗?我恨不得将她丢到山那边去。”

蔡恬当时躲在篱笆墙后,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为了控制自己激愤的情绪,蔡恬将拳头狠狠抵在凹凸不平的篱笆院墙上,秫秸板皮做成的篱笆院墙粗糙扎手,蔡恬的拳头很快磨破了皮,一阵阵刺痛提醒着蔡恬不能冲出去,不能让叶栩难堪,他苦口婆心教导自己要大度大量,要像个男人,蔡恬忍的好辛苦。蔡恬真想让大家都来看看,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要求别的男子假扮自己的夫君,她怎么说得出口。

“蔡恬,你的手怎么了?”蔡恬抓起茶壶的时候暴露了自己受伤的手,叶栩捉住他的手皱眉问:“这是新的擦伤,你刚才弄的?”

蔡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知何时弄伤的,我没什么感觉。”

“蔡恬!”叶栩有些气结,都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珍爱自己,完全是一副小孩子脾气。“我知道你偷听到了我和玉珠的对话,也知道你心中定会不舒服,但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糟践自己。我不是没一口答应她吗?而且玉珠她着实可怜,失散多年的亲人好不容易相聚在一起,短短几年又将逝去,她幺爹的心愿也让人心酸。老实说,我刚才差点就答应她了,若不是考虑到你,我……”

“那你答应她啊,你去。”蔡恬猛地打断叶栩的话,抽回手,坐在炕沿上一副泄气的模样。“别人都可怜,玉珠可怜,她幺爹可怜,就连那些农夫也可怜,他们全都需要你拯救,你是菩萨下凡来普度众生的吗?”蔡恬说着气话,有点口不择言。“我不可怜吗?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可你对我一直若即若离,每次亲近你,你都有所抗拒,我没说出口你就以为我没感觉到吗?你会去可怜他们,为何不可怜可怜我?难道是因为我在你身边,你就视若无睹吗?”

蔡恬太怕失去叶栩了,当玉珠说到夫君二字时,蔡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好怕叶栩因为心软而答应玉珠,叶栩是什么脾性,蔡恬已经摸透了,软、善、好骗。玉珠的话语中无不透出一种先将人骗下山,再做长远打算的yīn谋感觉,叶栩却将听话的重点放在将死之人的遗愿上,觉得别人可怜。蔡恬不知该如何让叶栩明白女人似蛇蝎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叶栩被蔡恬的话震住了,原本以为自己对蔡恬够好了,能让他接近触碰自己,已经算叶栩的上限。性子温软的人一般在感情方面都比较沉稳内向,不可能做出很激烈的事,更不会主动说出甜言蜜语。叶栩以为蔡恬能理解,因为从他口中得知他爹原先比自己更冷淡,叶栩以为蔡恬都习惯了,原来他一直很在意,他在意自己对他铸了一道防线,他还在意自己对他若即若离,是因为——我是叶栩吗?他是不是已经将他爹和我分开了?

叶栩看着眼前皮肤黝黑的少年,他把青春韶华献给了农田和生计,把满腔爱意献给了自己,叶栩能理解他,即便他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伤人的话,叶栩也不怪他。菩萨吗?叶栩想想自己虽没有菩萨那样神通广大的本领,但自己从科技发达的现代穿越到落后的古代,可以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改变一些事物,说是来拯救他们的也不为过。

叶栩慢慢靠近蔡恬,蔡恬感受到叶栩的气息,将双脚鞋子蹬掉,盘腿坐到炕上背对叶栩,不是蔡恬太小孩子气,是叶栩对人善恶不分的态度真让人火大。

看到蔡恬耍脾气的动作,叶栩不怒反笑,他慢慢坐在炕沿上,一只手放在蔡恬的后背心上,半响后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但我性子就是这样,要改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你若不让我去,我不去便是,你别这样怄气,怄气伤肝。”

叶栩手掌上淡淡的体温隔着衣衫传递到蔡恬身上,他手掌放的位置对直过去就是心脏,蔡恬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缩,跳动的速度是平常的几倍,还是抵挡不住叶栩的温和劝导,xiōng中的怒气瞬间消弭,蔡恬慢慢转过头来,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叶栩,低声道:“叶栩,别去。”

真像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叶栩的xiōng口不知为何有种酸涩感渐渐荡开,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抚上蔡恬的脸颊,“我不去,不去,我答应你。”叶栩柔声说着,“我去跟玉珠说,家中事务太多抽不开身,田里数亩麦苗还等着救命,一刻也不能耽误,她应该能理解的。”

“我去说。”蔡恬不想让叶栩再和玉珠见面,起身下炕穿鞋。

叶栩拉住蔡恬,摇摇头:“以你现在的状态去说的话,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还是我去吧,有始就得有终,我都答应你不去了,难道你不信我?”

蔡恬反握住叶栩的手,用力捏了捏,好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渡给他:“我信你,去吧,我等你。”

叶栩点点头,出去了。蔡恬冷静之后才发现刚才自己太冲动了,说了混账话,不知叶栩会不会记在心里,明明爱他都来不及,怎会出口伤他,蔡恬后悔得不行,都怪自己性子鲁莽,一着急脑子就是乱的,还没来得及思考话就先讲出来了,实在欠缺冷静。蔡恬在想,若是能和叶栩的性格中和一下就好了。

叶栩出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蔡恬走到门口张望。叶栩笑问他:“你看什么?”

“玉珠这么快就走了?”门前小道上早没了人影,玉珠难道会飞?

“她说要去田地看一下,我将她送到西口才返回来的。”叶栩一想到玉珠那个可怜样就觉得于心不忍,可再不忍也没办法,若是农桑方面遇到问题,叶栩一定尽全力帮忙,但婚姻之事实在关系重大,是真是假都不能随意行之。同情安慰的话说太多也无益,叶栩只对玉珠说了三个字“对不起”。玉珠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最后泣不成声的她对叶栩说出了最后一个请求,请叶栩送送她。叶栩不能拒绝,女孩的眼泪是叶栩最怕看到的,叶栩不仅送了玉珠,还给玉珠讲了几个笑话,其实叶栩并不擅长搞笑,讲笑话的语气也很僵硬,可玉珠居然笑了,叶栩看着玉珠挂着泪珠的笑脸,发现这女孩子还挺漂亮的,果然是快乐才能让人美丽。最让叶栩欣慰的是,玉珠叫了他声蔡大哥,称呼的改变意味着感情的转变,叶栩放心了。

玉珠走了,蔡恬也放心了。蔡恬“哦”了一声,又到两人独处的时间,蔡恬想为刚才的言语道歉,他慢慢蹭到叶栩身边,叶栩不解地看着他。蔡恬双脚并拢站直,然后弯下腰郑重地道歉:“叶栩,对不起,我为我刚才胡言乱语道歉,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叶栩先是吃惊,而后是了然,蔡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证明他在成长,若是能让他明白更多东西,叶栩觉得自己让他多骂几次也无所谓。

叶栩扶起蔡恬,看着他道:“道歉就不用了,你能发现自己的过错并勇于承认,我就很满足了,说明我的教导没有白费,以后说话做事多长个心眼,慢慢改善自己就成。我们互勉,你需要冷静沉稳,我需要刚强坚定,我们一起努力吧。”

“叶栩——”蔡恬又激动了,每次一说完正事,蔡恬就会迅速偏题,他顺势扶住叶栩的腰,正想进行下一步行动,却被叶栩用手掌隔开。

“我的降真香呢?”叶栩想起早上折下的降真香枝丫。

“什么东西?”蔡恬的兴趣又被打断,让他有些颓丧,叶栩扫兴的本事跟他的学识一样大。

“就是早上我让你拿着的,我说是宝贝那根花枝啊,你没带回来吗?”叶栩推开蔡恬,样子有些着急。叶栩是笃定降真香会被收购,创业初期就靠降真香这宝贝了。

蔡恬也会恢复正色,他走到外面从箩筐底部的叶子下面拿出一根枝丫来,转身问叶栩:“是不是这个?”

叶栩长吁了一口气,在就好。

“就是这个,你也要记住它的名字,降真香。我们能不能过好日子就靠它了,等麦田状况稳定下来,我们就下山去。”

“下山?”蔡恬一直不能理解,叶栩为什么时时刻刻不忘下山的想法,难道在山中生活不好吗。

“嗯,下山去。”叶栩走过来接过蔡恬手中的降真香枝。“我们先去集镇探探情况,若是香料生意可做,我们就将降真香卖一些出去换点银钱,做香料是需要工具的,并非折些花草混合在一起晾晒就行了,若下定决心制香贩卖的话就要在工艺和香料制作上出新,我是这样打算的,实际如何还需要先去集镇打探一番才知。 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愿意下山?”

“不是不愿下山,而是怕你看多了繁华,改变自己。”蔡恬这次说得很隐晦,他怕叶栩变心,集镇红男绿女太多,诱惑太大,蔡恬对自己很没信心,对叶栩也不放心。

叶栩楞了一下,随即戳了一下蔡恬的额头,笑骂道:“真是个傻瓜。”

尘香

翌日,天公作美,晨间虽有薄雾但很快就消散了。叶栩非常喜欢清晨山林中朝露的味道,湿润的清新空气混合着翠草的清香,从厨房溢出的炊烟袅袅飘散在茅屋周围,很有家的味道。

在这里一日三餐全由蔡恬包了,虽然叶栩很想搭把手,但蔡恬一看见他进厨房脸色就很怪异,上次叶栩来帮忙,一扇子下去整个厨房到处都飘散着黑黑的柴火灰,害的蔡恬弄了很久。此后,只要叶栩有靠近厨房的征兆,蔡恬就会马上关门还插门栓。

厨房不能进,叶栩就在附近晨跑,以前不喜欢运动,可移魂到这里后,叶栩发现自己渐渐对运动和劳动产生了兴趣,甚至开始喜欢阳光,喜欢劳作后浑身冒汗的酣畅感。

在跑步的过程中,叶栩会留意路旁的花草树木,刚来之时就发现这里有许多珍奇花草,大多数的药用价值很高,过几天就要下山了,可以采摘些花草标本带上,若是王大夫需要这些花草做草药,以后就能靠售卖草药赚取制香工具的钱。叶栩觉得一门心思做两手准备是最稳妥的,降真香在现代很珍贵稀有,但古代是否值钱就不得而知了。叶栩对这里的物价并不熟悉,哪些东西畅销也不清楚,这次下山一定要好好了解。

叶栩记下自己能分辨出的花草种类和所在位置,等下山之时再来摘取,有些花草要新鲜的才有药效。

叶栩沿着小道来回跑了三圈,出了一身汗,虽很累很喘但浑身却充满活力。

回到院子里,叶栩看见蔡恬还拿着勺子弯腰在做粥便没去打扰他,叶栩到井边打了一口水,甘甜的井水喝起来清冽爽口,是自来水比不上的。喝水的时候面朝窗户,叶栩忽然想起床头柜子里的木匣子,记得里面有本叫什么香的书,当时只看了《东琅国史》,并未翻阅其他书籍,蔡恬说他爹喜好熏香,还有本制香书籍,叶栩想到这里便迫不及待地跑进屋子。

上次打开木匣的时候叶栩没有多加注意,现在拿出木匣叶栩才发现这个看似普通的木匣子身价不菲,黄褐色的木料纹理均匀,虽然四角位置磨成了圆弧,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美观,反而精致了许多,木匣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楠木香气,像蔡家这种yīn湿的茅屋最易生蛀虫,但放木匣的柜子里却干净整洁没有一点蛀虫的痕迹,叶栩更加确定这就是耐腐防虫的矜贵木材金丝楠木,难怪里面的书籍保存得如此完好。

叶栩看着木匣猜测着蔡恬爹的家境,若是没有家道中落,指不定现在已是一方才子了,真是造化弄人。

叶栩小心打开木匣,《东琅国史》和一本淡蓝色书封的《尘香赋》静卧在匣子最上层。叶栩轻轻拿起那本曾被自己忽略的古书,这应该就是蔡恬所说的他爹的制香书籍了。

这本《尘香赋》不知存放了多少年,书脊已被磨得发白,纸页有些粗糙,细看能看出造纸的成分里一定有稻草,纸质虽不如现代工艺制造的细腻光滑,但隽秀洒脱的字迹不难看出撰书之人定是风流雅士。古代人十分讲究书法,字如其人,科举应试阅卷官首先看字,若字不好文章亦不可取,这种方式虽有些草率,但由此可见写得一手好字在古代是很必要的。

书中字迹结构严谨,运笔潇洒自如,字体错落有致,还细心地标注了疑难点,花草绘画寥寥几笔却让生命立现于纸上,叶栩看得入了迷。

叶栩搜看过多本香料书籍,知道香道肇始于春秋,成长于秦汉,完备鼎盛于唐宋,而且一直是奢侈皇室贵族所使用,根据古书记载许多香熏燃料因其复杂繁琐的制作工艺而使香料成品的价钱高涨,普通百姓没有购买能力,久而久之这种能调动心智灵性安神怡情的好物变成了皇室贵族专用,普通百姓只能望香兴叹,但民间不乏一些爱香之士,他们经过长年探寻摸索出了简易制香工艺,虽不能和皇室制香相比,但因其缩减制香工序使得成本降低了很多,于是民间就开始用这种方法自制香料。这些简易制香法起源于文人雅士,有人便用墨宝记载了下来,叶栩现在手中拿着的便是当年的制香手抄本。

叶栩粗略浏览了一遍,书中不仅列落出上百种可制香的原料,还将香的种类分得很细:名士儒雅熏清香,达官富贵焚芳香,驱邪避秽点药香,供佛诵经燃禅香。但书中提及的简易制香法甚少,有一种隔火熏香法:集齐所需香材,用火焙干或者放置在yīn凉处风干,再将其研磨成粉,放在铜盆里中间加上烧红的木炭,用香粉将木炭盖住,在铜盆上放上熏笼即可。这种方式大多用来熏炙衣被,若想随身携带缝制布袋将yīn干的花草放在里面,即成香囊。

叶栩一边看书一边想,此书记载的花草香料生动精细和医用药书不相上下,但制香工艺确实太过粗糙,只留住香味却失了精髓。叶栩回想起自己穿越前做的放松水疗,一小滴的精油中蕴含了数种天然香料,将植物精华全部浓缩进了小玻瓶里,叶栩就琢磨若能将现代提炼精油的方式融入香料制作,也许能开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但想归想,这里没有提炼精油的机器,人工提炼不大现实,香味这种抓不住摸不到的官能感受极易挥发,要将它提炼出来并保存并非易事。

叶栩合上书籍,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异想天开了,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就开始幻想成功的美好,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必须脚踏实地,窘迫的家境不容许自己行差踏错,钱力人力都太有限了。

该想个什么法子呢?叶栩闭上眼进入冥想。

“叶栩,吃饭了。” 蔡恬端着粥走进来,看到叶栩拿着书在假寐就喊了他一声。“困了也要先吃饭哦,吃完饭再睡吧。”蔡恬将粥放在桌子上,见叶栩半眯着眼呆傻地样子,觉得他好可爱。蔡恬最喜欢叶栩将醒未醒的样子,眼神没有焦点茫茫然的懵懂,喊他跟他说话,他也是含糊地“嗯嗯”应声,这时候的他最好欺负了。

蔡恬走过去,叶栩还没回神,蔡恬趁机在他额头上轻啄了一下,随后温柔地托起叶栩的后背,连哄带骗地弄醒他:“叶夫子,叶大人,吃饭了,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煎了两张饼,你还没吃过呢,快起来了。”

叶栩刚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还做了个短梦,他梦到自己来到一座宅邸前,青砖碧瓦古色古香的园林建筑,门口的匾额上“陈府”二字苍劲有力,两尊威武石狮体格雄健,镇守府门。叶栩知道古代的府邸有石狮看守定是非富即贵,但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里,叶栩站在大宅门前观望,不知为何叶栩觉得宅内有股神秘力量在牵引自己。想进去看看,叶栩一步步朝朱漆大门走去,手放在椒图门扣上心中竟产生莫名的悸动,一种期待却又害怕的矛盾感让叶栩迟迟不敢推门。就在叶栩下定决心要进入宅院的时候,叶栩听到有人喊他,一声声轻柔的呼唤将叶栩拉回了现实。

“唔……”叶栩睁开眼,觉得头部隐隐作痛,刚才的梦境如同真实经历,叶栩的心还“咚咚”跳个不停。那个梦是在暗示什么吗?

蔡恬看到叶栩表情异常,很少皱眉的他现在眉头紧蹙,蔡恬在叶栩身边坐下眼中充满担忧:“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不是故意吵醒你,要不你吃完饭再睡?”

叶栩揉了揉太阳穴,困倦地说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早上晨跑完口渴喝了凉水,一冷一热间有点伤风。”

“那我去给你倒碗热水来。”蔡恬说完话就跑了出去,叶栩拉都拉不住。

“热水来了。”蔡恬的大嗓门没进屋就听到了,他小心翼翼端着热水来到炕前。古代没有保温壶饮水机,平常喝水都装在一个瓦罐里,瓦罐保温效果不好经过一夜放置早就成了凉水。

叶栩捧着温热的土坯碗,手心的温度一直传到心里,这种碗水应该是蔡恬现烧的,怕太烫还专门放在井水中浸温了才端来的,因为碗底的温度和碗沿的温度完全不一样。

叶栩慢慢喝着温水,一小口一小口品味,要将蔡恬的情意一点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自己被这个大男孩照顾得无微不至,一颗心已在他的温柔攻势下融成了一汪春水。

“吃完饭再睡啊。”蔡恬一刻不忘提醒叶栩吃饭,早晨这顿饭很重要,一日的精力全在这顿饭里,虽说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但蔡恬已经尽力了。

叶栩边喝水边点头差点呛着,蔡恬“扑哧”一声笑出来,叶栩有时候真像个孩子。

吃过饭,蔡恬让叶栩再睡会儿,可叶栩却说要去田里看看,若是加料的草木灰有效,今日便可初见成效。

等蔡恬收拾好厨房,两人一起去田地,远远地就看见几个农夫站在蔡家麦田旁的土埂上,比手画脚在说着什么。

灌溉

莫不是麦田出了问题?叶栩心中打起小鼓。要说理论知识叶栩自认懂得很多,却没有实践的机会。乡下虽去过几次但祖奶奶家的田地早就转租给别人,农家小院的后院很大,祖奶奶便在屋后开垦了一小块土地种些青菜,叶栩只在那巴掌大的土地里鼓捣了几下。现在面对这么大片麦田,叶栩并无十足的把握,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书中的办法有效,当初自己还信誓旦旦许下承诺,若是此法不灵,真是无颜面对蔡恬。

叶栩心中忐忑,却不露声色。蔡恬扯扯他的袖子,问:“他们在干啥?难道是草木灰发挥了功效?不过这也太快了吧,才一夜就能看出名堂吗?”

“一夜时间太短,只能看出杀虫的效果,麦苗恢复起码得半月,我也不知他们在看什么。”叶栩心中没底,生怕草木灰混合比例不对,这种混合物极易产生化学反映,若是比例失调会腐蚀植物根jīng,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那就是杀虫有效了,我们快过去看看。”蔡恬有点兴奋,牵起叶栩的手朝前急行,全然忘了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叶栩急忙甩开蔡恬的手,压低声音道:“喂,你好歹看一下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你收敛一点。”

蔡恬抓抓头嘿嘿笑了:“我差点忘了,不过也没啥,以前我经常扶着我爹去看病,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是叶栩不是你爹。”叶栩一听蔡恬提以前心中就莫名烦躁,往常不怎么介意的事,现在听到就觉得很不舒服,这么久了蔡恬还没将自己和他爹完全区分开,叶栩一想到这些就很窝火。

叶栩脸色一变,蔡恬就察觉出了,赶紧岔开话题:“那个……我意思是他们的注意力没在咱们身上不会看见的。我错了,今晚我给你倒洗脚水。”

叶栩瞪了蔡恬一眼,撇过头去,半响才道:“我有手脚,为何你倒。”

“我自愿给你倒,要是洗澡水也让我一并倒了那更好。”蔡恬戏谑地说道。

叶栩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中气十足地吐出一个字:“滚!”

“晚上滚炕头,嘿嘿。”年纪小的优势在于能装傻充愣,能厚颜无耻。蔡恬将这两点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叶栩哪能不知蔡恬的滑头,但他已经习惯了,若是蔡恬一天不贴在身边说说情话,叶栩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有农夫看见叶栩和蔡恬来了,便朝他俩挥手,还用手拍拍身旁的几个,示意他们蔡恬父子来了。另外几个农夫停住话头,转身回望。

“大伙早啊。”叶栩也朝农夫挥手,并向他们道早。

农夫有些受宠若惊,心道:“蔡恬爹也变得太多了,换着以前能点下头已经不错了,哪像现在还主动和人打招呼。性格突变不说,还想到治理农田虫害的好方法,并许诺要教授给大家,难不成是菩萨附体了?”

叶栩自然不知道在农夫心中他已经成为神人,他心中所想是麦田千万不能出事。

“大伙都围在这里看什么?莫不是麦田有了变化?”越接近麦田叶栩的步子迈得越慢,他想先从农夫口中得知麦田的情况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嗯呐!”农夫粗犷的声音中带着喜悦:“蔡兄弟你快来看,早上我们路过这里,看到地里有好多青色小飞虫,仔细一看原来是都死的。麦秆子上附着的虫卵也掉了好多,你快来看。”

叶栩听到这话,心中大石才落了下来。照这样说来,应该是草木灰挥发会了功效,但起效怎会这么快?叶栩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莽草用得多杀虫的功效是达到了但会影响农作物自身的生长,虫分益虫、害虫。要是药效过甚连益虫一块杀死了,对农作物也是一种伤害。

叶栩快步走到田间,蹲在地上查看飞虫尸体和草木灰的渗透情况。

青色小飞虫,双翅透明,触角长于体长,腹管长于腹末。叶栩认得这就是小麦的天敌麦蚜虫,这种害虫耐高温,喜干怕湿,照理说不应出现在湿润的山间梯田里。叶栩用手翻开地上的黑土,土质有些发干,和前几日看时完全不同,叶栩这才想明白,这种依山而建的梯田每块田地里都有一处引水的缺口,口子上插有排水的大竹筒,是为了避免雨水过多淤积在田里,遇到大雨天这种设置能保护农田不被水淹,可遇到晴天朗日久不落雨的天气,这根排水的大竹筒就成了泄走农田基础水分的罪魁祸首。

“前面那口泉眼能否出水?”叶栩拍拍手站起来,当下必须引水灌田,一是麦田出现干涸的征兆;二是要除麦蚜虫害田间湿度必须够;三是草木灰中添加的莽草过多,药效太强了怕损伤小麦根jīng。

蔡恬闻言跑过去查看。那口老井是以前村民自发打出来的,就怕遇到干旱天,这下终于派上用场。

蔡恬伏在井边看了一下,转过头来高声喊话:“有水。”

叶栩朝他点点头,随后对在场的农夫说:“可否劳烦大家帮个忙。”

农夫们不解叶栩的意思,但也没拒绝:“需要我们做什么?”

“去山脚下砍四根粗竹,用来灌田,该如何做我想大家都清楚吧?草木灰中莽草用得太多,我怕会伤到麦根,等下我和蔡恬会将多余的草木灰清除。这次就辛苦大家了。”

农夫们古道热肠,二话不说就抗起家伙砍竹子去了。叶栩唤来蔡恬,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将浮在土面的多余草木灰清理掉。

田间开始忙活起来,农夫们很快扛回四根壮汉手臂粗细的竹子,剖开两半后用韧性强的藤蔓将其断口处叠起捆绑住,蔡恬站在井边手里拿着个葫芦勺,看着叶栩,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往竹筒里灌水。

四根粗竹的长度刚好够到田里,农夫们心想叶栩真会蒙,殊不知叶栩计算过田间到井边的距离和竹子的长度。

“可以灌水了。”叶栩一声令下,蔡恬将打上来的井水一勺一勺慢慢灌入竹筒里,清润的井水沿着竹筒缓缓流入田里,最后一段竹筒两侧均开有小口,井水一来,两边小口慢慢往田里泄水,左右麦苗都得到了滋润。

“蔡兄弟,为啥要灌田?”农夫忍不住心中好奇便问了起来。

叶栩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农夫们才恍然大悟。

叶栩问农夫蔬菜的种子在哪里买的,农夫说集镇上只有一家出售绿蔬种子的店铺,就在进山的村口上。

叶栩心中盘算明日一早再来麦田看一下,若是没有问题当天就下山,买种子和卖降真香。麦田和香料的事都耽误不得,叶栩只能双管齐下。

***

第二日天刚亮,叶栩和蔡恬再次来到田间,麦田状况良好,土壤潮润,麦蚜基本匿迹,草木灰渗入地下成了黑肥。刨开一处黑土,麦苗根jīng深深扎进土里,麦叶上的锈迹也没有扩散的趋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叶栩总算松了一口气。

叶栩向农夫们说明要下山两日,请他们代为照看一下麦田,农夫拍着xiōng口保证一定看管好。蔡恬撇撇嘴,叶栩跟农夫混得比他还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现在又要下山去,叶栩那种性子不知会不会招来闹心的人。

总之,得把他看紧了。

集集镇

叶栩和蔡恬走走歇歇花了几个时辰终于看到县城城门。山中生活规律一般五更就起床,下山虽花了不少时间,但两人到达集镇的时候,正好赶上热闹的早市。

早市开在商贩云集的长街上,道路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布行、米行、当铺、药铺……除了商铺尚有酒肆、茶坊、客栈,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贯穿古老县城的长街是出城进山的必经之路,商贩们便将店址选在此处。

颢帝刚登基那会儿,下令封城闭县,阻断了清流县与外界的往来,商贾豪户多数迁往大城。当政局稳定下来,一道重新开放边陲的文书送到清流县衙的案桌上,至此孤陲边境的闭塞小县城终于盼来曙光。但清流县封闭多年,城中百姓大多弃商务农,文化和发展早已停滞不前,县太爷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振兴清流县的经济。官文虽说开放边境,不再阻止外域人入城。但禁令解除以后,清流县仍是萧条,和外域断了十几年往来,就算现在敞开城门也没几个外域人肯踏足。县太爷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新文书颁布还有一层隐晦的含义,那就是增加赋税。一穷二白的地方钱从何处来?这时新来的师爷萧昱修支了个招:“如果我们主动招揽外域商人进城做买卖,尽可能多的给出优惠条件,只要外域人肯入驻清流县就不愁经济不复苏。” 县太爷考虑了一夜,最终采纳了萧昱修的建议。

出主意的师爷萧昱修原是汴京人士,自幼勤奋好学,二十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当他xiōng有宏图,壮志满怀的时候,却听闻了一场官场冤案,那时灏帝刚登基,东琅国基尚且不稳,灏帝恐身边留下旧朝隐患便下令彻查每一位旧朝官员,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事实却非如此,前朝一位文官因与当朝丞相有些过节,就在这次彻查中遭了冤狱,不但家族清誉毁于一旦,连妻儿老小都受了牵连,原本判定全家抄斩,却有数位官员为他求情这才改了轻判,罢去功名,家财全数充公,一家老小全部流放到边陲蛮荒之地。

官场功名,瞬息万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剥去锦袍沦为阶下囚,刀下魂,全凭圣上一句话。被流放的那名文官,曾是萧昱修仰慕的老师,从小就看他编撰的文籍,也是萧昱修一直想超越的对象,就这样蒙受不白之冤,虽有百官求情保住老小性命,但文人的气节受辱,活着也是折腾。

萧昱修不知老师流放后去哪了,是死是活音讯全无。若是自己入朝为官定会落得和他同等下场,官场的勾心斗角萧昱修自认没有能力去应付,曾经立志做状元,可官场污黑让萧昱修不愿踏足,若不是一甲进士名衔在身,萧昱修也不会入了官职,实在不想留在京师任职,便找了个身先士卒的理由自愿到南方的边陲小镇做个小小文案。灏帝得知后连连夸赞,还允诺萧昱修五年后回朝便可位列四品。如今萧昱修已在清流县呆了四年。

这四年,清流县从萧条冷清的小县城变为商贾云集的繁华地萧昱修的功劳不小,虽说掌权的是县太爷,但出谋划策全是萧昱修。如今集镇上每日都热闹非凡,本地百姓和外域商贩已经融入在一起了,迎风招展的店招旌旗,川流不息过往人群,无一不在说明清流县已经改头换面,今非昔比。

再次来到这里,感觉与上次自然不同,没了伤病的困扰叶栩腿脚麻利地在人群中穿行。上一次到集镇是蔡恬背着来的,那时候摔坏了腿,只在王大夫的药铺接好了腿就匆匆离开了,并不知道集镇原来这么热闹。迎面走过高大褐发的人应该不是本国人,临街的商铺有不少商品带着浓浓的异域色彩。蔡恬从来没跟自己说过清流县已经对外通商,那本《东琅国史》也不知是何时撰写的,还说灏帝刚刚登基。要不是自己亲自下山查探,差点贻误商机。

叶栩这家瞧瞧那家看看,,发现衣食住行所需的东西在集镇上全都有卖的,而且不止一家,外域的商品虽然造型新颖,但除去包装后就是普通货色,价钱却比一般商品贵了几倍。叶栩暗叹:“原来古时也讲求包装精美。”

蔡恬亦步亦趋跟在叶栩身边,生怕人多将两人挤散了,途中多次试图去牵叶栩的手,却被叶栩巧妙地避开了,蔡恬不依不饶还是牵住了叶栩的衣角,两人一前一后不像父子倒像斯文哥哥带着个小心翼翼的弟弟。

长街走过一半,叶栩发现不远处围了一圈人,本想凑过去看看,却听到蔡恬说:“王大夫的药铺到了。”叶栩“嗯”了一声,还是先询了降真香的价格再凑热闹吧。

王大夫药铺前的朱漆门板还如初来时一样斑驳,叶栩回忆起当日情景回头看了蔡恬一眼,眼中带着愧疚。蔡恬见叶栩回头看自己,以为他不好意思先进门,便会意地笑了笑,前行几步撩开头顶上的半截布帘子。

“王大夫……今天这么忙?”

药铺内坐了四五个候诊的病患,王大夫正在开方子,一个小厮拿着小平秤正在抓药,看到蔡恬进门,王大夫瞅了他一眼,问道:“你爹又病了?”王大夫声音不大,但叶栩就站在门外,一副布帘隔不了什么音,听到王大夫这样说,叶栩低头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王大夫看到叶栩走进来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蔡恬爹很少下山,除非病得严重才会由蔡恬搀扶着来铺子看病,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光润,精神十足,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自己,一点也不像患病的样子。短短几日不见,他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王大夫不禁有些纳闷。

叶栩与王大夫对视片刻后,视线落在他背后的药柜上,小厮熟练地拉抽屉,关抽屉,一双巧手抓出的药材分量刚刚好,叶栩注意到药柜最顶层有一排红字标注的药材,隐隐看到有麝香、野山参,想必上面放的全是珍贵药材,不知道有没有降真香。

叶栩收回目光,对王大夫温和笑道:“病是病过,幸而遇到王大夫您,接骨赐药,妙手回春,救了我一命,今日特地登门道谢。”说到此处,叶栩扫了一眼屋里的病人,看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了,又继续说道:“王大夫行医几十年,精通药理,我常年在湿地里劳作,年纪尚轻就落下一身的病痛,最难忍受的是老寒腿,有个天晴下雨就刺痛难忍,我被这双废腿折磨得生不如死。”说着叶栩从柜台边走出来,弯腰撩起裤腿,拍了几下:“以前这腿麻木不仁,路都走不得,我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无法治愈,庆幸的是让我遇到了王大夫,他开了个方子给我,几副中药喝下去,我的腿慢慢好转,现在上山下地都来去自如,王大夫对我的恩情有如再造,我今日刚从田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特地给王大夫送来聊表心意。”

叶栩朝蔡恬使了个眼色,蔡恬歪头看着叶栩不明其意,早就被他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下山的时候是摘了一些菜,但那是要卖了换钱吃饭住宿用的,怎么就成了王大夫的谢礼了呢。

就连王大夫本人也被叶栩一番话说懵了,自己确实给他治疗过腿,但是老寒腿在中医上并无彻底根治的方法,王大夫不知道叶栩为什么要在人前夸赞自己,便停了手中笔等他说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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