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无价 - xp1024.com
《真爱无价》


正文 序曲

他已经二十四岁,却是生平头一遭造访妓院。简尼克诅咒着脸上冒出的冷汗。他同时因欲望而燃烧,因恐惧而冰冷。多年来他极力避免走到这地步,直到无法克制的强大需要迫使他做出这个决定。交配的冲动终于强过恐惧。

强迫自己举步前行,尼克跨上萧夫人这栋红砖建筑的阶梯,里面经营着专门迎合有钱顾客的独门生意。众所皆知,与萧夫人旗下的女孩度过一晚要付出大笔金钱,因为她们是伦敦受到最佳训练的妓女。

任何所需的代价,尼克都有能力轻松支付,他的私人缉贼工作替他赚了不少钱,也在下层社会累积了大笔财富,并因此出了名。但他虽然有名,却被下层社会所畏惧,为鲍尔街警探所憎恶,认为他太不择手段。他们当然是对的,守规矩只会碍事,尼克早就抛弃了那些教条。

音乐从窗口流泻而出,屋内那些衣着入时的男女仿佛正出席一个菁英群集的晚会。事实上,这只是妓女正在殷勤招待她们的客人。这里与他在舰队沟那栋间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在那附近半裸着身体排排站的流莺为了微薄的金钱在暗巷里为顾客服务。

尼克挺起肩膀,用黄铜的狮身门环尖锐的敲击大门。一名板着面孔的仆役长在门后现身,询问他有何贵事。

他的意图不是很明显吗?尼克不悦地想着。“我想与你们其中一位女士会面。”

“对不起,萧夫人目前不接待新的客人,先生——”

“告诉她我是简尼克。”尼克将双手用力塞进大衣口袋,冷厉的看了仆役长一眼。

那人的眼睛睁大,显示他认出了这个声名狼藉的名字。他将门大开,有礼地低下头。“是的,先生。请您在门厅稍候,我去将您的大驾光临告知夫人。”

空气薰染着香水与烟草的烟味。尼克深吸一口气,打量身处的大理石门厅,白色的挨墙方柱井然有序的排列。唯一的装饰是一幅画,画中的裸女在椭圆镜前审视自己、一只纤手轻放在大腿上方。他着迷地凝视着这幅金色边框的裸女。画中镜里映出的女子影像稍带模糊,两腿间的三角地带用朦胧的笔触完成。尼克的腹部似乎被冰冷的铅块填满。一名身穿及膝黑裤的仆役手捧放着玻璃杯的托盘经过门厅,尼克的视线快速地从画里移开。

他强烈地意识到大门就在他身后,以及要走趁现在的事实。但他已经胆怯太久,不论今晚发生任何事,他都必须完成来到这里的目的。双拳在大衣口袋中收紧,他瞪视着光可鉴人的地板,白与灰的大理石反射了头上枝型吊灯的绚彩。

突然,女子慵懒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岑寂。“欢迎,能招待出名的简先生是我们的荣幸。”

他的视线从蓝色天鹅绒礼服的裙边梭巡至一双含笑的雪莉酒色的眼睛。萧夫人是一位个子高姚、身材完美匀称的女性,她雪白的肌肤带着点琥珀色的雀斑,赭色的秀发以发针固定成松垂的发发。依照传统的标准,她不会被归类为美女 脸部线条过于刚硬,鼻子也太大。然而,她的穿着时髦、得体几至无可挑剔,过人的魅力让美貌不再重要。

她微笑的方式让尼克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将来他会发现自己不是唯一有这种反应的人,每个男人见到令人愉快的萧佳美都会放松下来。只要看到她,他们就知道她不会在意粗陋的言语或举止,喜欢聪明的笑话,个性坦率从不看轻他人。男人喜欢萧佳美,因为她喜欢他们。

她朝尼克心照不宣地笑着,屈膝行礼的动作刚好展现令人赞赏的乳沟。“希望你的光临是因为这里能提供给你的服务,而不是其他事由。”在尼克简单的点头示意后,她的微笑再度浮出。“真令人欣喜。请跟我到侧厅,让我们商量最能使你满意的服务。”她上前想要挽着他的手臂。尼克微微震了一下,忍住下意识挥开那手的反射举动。

萧夫人很难不注意到他的僵硬。她不着痕迹地放开他的手臂,若无其事地继续他们的谈话。“请跟我来。我的客人通常喜欢玩牌及打撞球,或在吸烟室里放松地休息。你可以在决定对象前与所有的女孩说说话,之后她会带你到楼上的房间,以钟点计费。我亲自调教她们每一个人,你会发现每个女孩都有她们特别的才能。当然,我们可以先讨论你的喜好,有些女孩愿意接受粗暴一点的游戏。”

他们进入侧厅之后,几位女子以挑逗的眼神望向尼克。她们看来健康且受到良好照顾,跟他在舰队沟与新门区看到的妓女全然不同。她们与人调情、闲聊、商谈交易,完全拥有萧夫人给人的相同轻松感。

“我非常乐意能为你引荐几位小姐,”萧夫人温和的声音在他耳畔吹拂。“你有任何中意的人选吗?”

尼克摇头。他的外表一向是潇洒而傲慢的,像个自信且喜欢恶作剧的坏蛋,总是如此的圆滑与戏谑。可是面对这陌生的情况,他竟说不出片语只字。

“也许我该给你几个建议?那位身穿绿色礼服的黑发女孩非常受欢迎。她叫洛琳,活泼、迷人而且头脑灵活。站在她身边,金发的那位……是茉莎,较为文静温顺,也赢得许多客人的喜爱。而那位是娜蒂——站在镜子旁的小东西,对于一些异国的技巧颇有经验……”看见尼克僵硬的下颚,萧夫人停下来。“也许你比较喜欢给人纯真印象的?”她轻声建议。“我可以介绍很像处女的乡下女孩。”

尼克知道自己的喜好才怪。他看着她们每一个,黑发的、金发的,纤细的、丰满的,环肥燕瘦与各种你所能想象的变化,这么多的选择让他昏了头。想象要与当中的任何一人上床,冷汗冒上他的额际。

他的目光回到萧夫人身上。她的双眼是一种清澈、温暖的棕色,偏红的眉毛比发色略深一些层次。她高挑的身躯像是送出邀请的乐园,嘴唇丰满而柔软,但其实是她的雀斑让他下定了主意。这些琥珀色的斑点在她脸上欢快地散开着,让他想微笑。

“你是这里唯一值得拥有的。”尼克听到自己开了口。

萧夫人火红的眼睫立刻向下,掩盖住她的思绪,不过尼克猜想是他的回答使她惊讶。她的嘴角微笑地扬了起来。“我亲爱的简先生,多么让人愉悦的赞美。但是,我并不亲自招待前来照顾我的生意的客人。那样的时代已经过去很久了。请让我帮你介绍一名女孩——”

“我就要你。”他坚持。

当萧夫人见到他眼中明显的诚实,一抹粉红在她的两颊扩散。“老天爷,”她说着突然笑起来。“好一个能让三十八岁女人脸红的秘诀,我还以为我已经忘记如何脸红了。”

尼克并未回以微笑。“我愿支付任何代价。”

萧夫人惊讶地摇摇头,仍然保持微笑,她专注地看着他衬衫的前胸,像努力要为重要的事情做出决定。“我从不冲动行事,这是我个人的原则。”

尼克的手慢慢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手掌中谨慎、亲匿的抚触。娇小的她其实有一双修长的手,但他的却更大,比起她纤长的手指粗大了两倍。他爱抚着她手指内侧微微湿润的纹路。“每个原则都该偶尔被打破。”他说。

萧夫人扬起视线,似乎在他看遍世事的脸上看到一些使她迷惑的特质。突然地,她看似做了决定。“跟我来。”

尼克毫不理会盯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跟着她离开侧厅。她带他经过门厅,走上通往私人房间的弧形楼梯。萧夫人的套房布置精致而舒适,家具都有柔软的垫子,墙上贴着法国壁纸,炉床上烧着熊熊的火。会客室的餐具柜上排满了晶光灿亮的水晶玻璃瓶及酒杯。萧夫人从一个银盘上拿起一只窄口酒杯,微带预期地望着他。“白兰地?”

尼克马上点头。

她将金红色的液体倒进酒杯。熟练的划起一根火柴点燃餐具柜上的蜡烛。手持酒杯的杯柱,她将盛酒的钵状部位递至烛火上方。当酒被温到她满意的程度时,她将杯子递给他。从未有女人为尼克这样做过。醇厚的白兰地带着坚果的香气,当他啜饮时,些微的辛辣气味飘进他的鼻孔。

环视这间会客室,尼克看到一面墙壁全是书架,所有能使用的空间都是皮革封面的书和册页。他向书架移近,仔细研究架上的陈列。纵使他的阅读能力不是太好,仍能辨识大部分的书籍都与性或人体解剖有关。

“我的嗜好。”萧夫人说道,她的眼中闪着友善的挑战。“我收集性爱技巧与介绍世界各文化之性习俗的书,有些书非常稀有。十年来,也针对我最爱的主题累积了广泛的知识。”

“看来这项嗜好比收集鼻烟盒有趣多了。”尼克说,她哈哈大笑。

“你请稍坐,我马上回来。你可以利用这些时间浏览我的图书馆。”她开门进入与会客室相连的房间,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大床。

沉重的感觉再次充满尼克的腹部。一口喝完烧灼的液体,他放下杯子走到书架前。一本红色皮革封面的大书引起他的注意。他打开书页,古老的皮革发出轻微的剥裂声响,书的内页绘满手工上色的插画。他沸腾骚动的身体内部,在看了插画中肢体相互纠缠的性爱体位,逐渐形成巨大的纠结,这些图片远远超过他对这方面的想象。他的心脏强力撞击着肋骨,连他的男性部位也对骤增的欲望产生急切的反应。他急急合上书本将它插回书架上。回到餐具柜旁,他给自己再倒一杯白兰地,食不知味地一口灌下。

如同萧夫人所许诺的,她很快就回来,走到门边站在那里。她已换上一件镶着蕾丝的薄丝睡衣,尖长的垂袖是中世纪的风格。白色的丝料显露她丰满的胸部,以及她双腿间毛发的阴影。萧夫人很清楚自己有一副完美的身体,她将一脚微微伸前,让睡衣的开口展示修长柔美的腿。她火红的秀发波浪般在肩膀与背上起伏,给人一种更年轻、柔弱的感觉。

渴求的震颤窜下尼克的背脊,并感觉胸腔因费力的呼吸而急促起伏。

“我要你知道,我对情人是很挑的。”萧夫人示意要他过去。“我的天赋不该被浪费。”

“那你为什么挑上我?”尼克的声音变得有些粗厉。他站得更近,近得足以让他察觉她没搽任何香水。她问起来是香皂与清洁的味道,一种比茉莉或玫瑰更使人血脉贲张的香味。

“因为你触碰我的方式。你直觉地找到我手上最敏感的部位……我的掌心与手指关节的内侧。如此敏锐的男人并不多。”

尼克并没有受到赞美的感觉,反而觉得恐惧开始蔓延。萧夫人对他有某些期望了——而他肯定会令她大失所望。他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但是当她把他拉向生着火的温暖卧室里时,他的心沉至谷底。“萧夫人,”当他们接近大床时他尴尬的说。“我该告诉你——”

“叫我佳美。”她低喃。

“佳美。”他重复,任何清楚的思绪都在她推开他的外套,并动手帮他脱下时碎成片片。

解开汗湿的领巾,萧夫人微笑地看他通红的面容。“你像一个十三岁的男孩那样在发抖。恶名昭彰的简先生竟会被跟萧夫人上床的念头吓坏吗?——好像不是一位见过世面的男人会有的反应。都已经这个年纪,这肯定不会是第一次,你二十……三岁了吧?”

“二十四。”他觉得内心逐渐死去,知道他绝对骗不了她,绝不可能让她相信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男人。他困难的吞咽,嘶哑的说道:“是第一次。”

她的眉向上提高寸许。“从来没到过妓院?”

他设法将字句自疼痛的喉咙挤出。“从来没跟女人做过。”

佳美的表情没有改变,但是他察觉出她的惊讶。在一段长而礼貌的停顿之后,她圆滑的询问:“那么,你曾经跟男人有过亲密关系?”

尼克摇头,瞪视着花色壁纸。沉重的寂静只被他耳内脉动的碰撞声所打断。

萧夫人的好奇是极明显的。她走上放在高床边的移动式踏脚,爬上柔软的床垫。缓慢地,她像一只猫儿般侧身而卧。因着对男性极多的理解,她保持沉默、耐心地等待。

尼克想要说得事不关己,但声音却是颤抖的。“我十四岁的时候,被判在一艘监狱船上服刑十个月。”

他看到佳美的脸上立即露出理解的神情。监狱船上恶劣的环境,使成年男子与男孩被锁在同一个大囚室里,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当然,船上的男人会强迫你做一些事,”她说,但语气中立地又问:“有人得手吗?”

“没有.但是自那之后……”尼克停顿一段很长的时间。他从未对任何人说出那段总是阴魂不散的记忆——他的恐惧很难用言语形容。“我不能忍受被人触碰。”他缓慢地说着。“不论是任何人,或以任何方式。我曾经想要……”停顿了一下,他不知是否该说。“有时我几近疯狂地想要一个女人,但我就是没办法……”他陷入无助的沉默。这一切几乎无法解释,他就是觉得性、痛苦与罪恶感纠结在一起,与人做爱这种行为,就像是要他去跳崖那样不可能。他人的抚触,不论这种行为多么无害,总会激起他自卫的需要。

如果佳美表现出惊愕或同情的反应,尼克会夺门而逃。然而,她只是沉思地看着他。她以优雅的动作放下修长的美腿滑下了床,在他身前站定,开始解开他的背心。尼克的身躯僵硬,但并未移开。“你必定有一些性幻想,”佳美说道。“让你兴奋的想法与画面。”

尼克在他抬肩褪下背心时呼吸变得浅促,浮掠而过的幻想在脑中旋转……淫秽的画面让他有如触电般疼痛地处在黑暗的空洞中。是的,他有许多性幻想,被缚住的女人在他身下呻吟的画面,他在她们张开的双腿间努力冲刺。他不可能坦诚说出这些令人羞耻的事情,但是萧佳美棕色的眼睛含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邀请。“我可以先说说我的,”她建议道。“你想听吗?”

他慎重地点头,炙热的激情蔓延到他的鼠蹊部。

“我幻想着在一群男人面前赤身露体。”佳美的声音低沉蚀骨地继续描绘。“我在他们之中选择一位我最喜欢的。他来到舞台上,和我表演任何我想要的做爱方式。在那之后,我选择另一个,再一个,直到我完全满足。”

她把衬衫从他的长裤里拉出来,尼克将它由头上脱去,随手将已被汗水浸湿的衬衫丢到地上。佳美注视他光裸的躯体时,他的阴茎痛苦的悸动。她抚摸那颜色比他的棕发深得多的浓密,表示欣赏的满意声音从她的喉咙里传出。

“你非常强壮,我喜欢。”她的手大胆地穿插在浓密的胸毛里,抚摸其下炽热的肌肤,尼克反射地后退一步。佳美慵懒地指示他回来。“亲爱的,如果你想做爱,碰触恐怕是不可避免的。站好别动,”她的手伸向他长裤的扣子。“现在,把『你的』性幻想告诉我。”

尼克瞪视着天花板、墙壁、装饰着帷幔的窗户,以及任何可以使他不必见到她放在他胯间的手的事物。“我……希望控制全局,”他以粗嘎的声音陈述。“我想象将一个女人绑在床上,她无法移动或触碰到我……也无法阻止我想对她做的一切。”

“许多男人都有类似的幻想。”佳美的指背刷过他勃起阴茎的根部下方,也解开了长裤的最后一颗钮扣。突然间,尼克忘了呼吸。萧夫人倾身靠近,她的呼吸拂动他胸前鬈曲的毛发。“那么,在绑住她之后,你想对她做些什么?”她低语。

他的脸因激情与困窘而暗红。“我触摸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用我的嘴和手指……我让她乞求我占有她,我让她激情尖叫。”她修长冰冷的手指环住他的坚挺,把它从长裤里释放出来时,他绷紧下颚从喉咙里发出呻吟。“天啊——”

“啊,”她满意地发出声音,灵巧的手指沿着他坚挺欲望的根部摩挲到紧绷肿胀的顶端。“你真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

尼克闭上眼睛,因突涌而上的狂猛激情而晕眩。“那会使一个女人满足吗?”他摇晃地问道。

佳美继续抚摸他,也给出回答。“不是所有的女人。有些人无法接受像你这样的尺寸,不过还是有方法可以解决。”她温柔地放开他,走向床头柜上一个桃花心木盒子,揭开盒盖搜寻。“脱掉你剩余的衣物。”她并未看他,只说。

惧怕与情欲在他体内激烈的冲突,最后情欲获得了胜利。他褪下衣物,感觉脆弱与令人痛苦的昂奋。佳美找到了她要的东西,转身将一个很轻的东西抛给他。

尼克反手接住那项物品,那是一条用紫红色天鹅绒布做的绳索。

迷惘地,他看着佳美解开晨褛让它落在脚旁。她健美柔软的身躯每一吋都暴露在他眼前,包括下体处火红浓密的毛发。给他一个挑逗的微笑,她爬到床上,动作中展露她完美的臀部。她朝他握拳紧抓的绒布绳索点头示意。“我想你知道接下来要如何进行。”她说道。

尼克对她愿意在陌生人面前使自己毫无抵抗力,感到惊异与迷惑。“你可以信任我到让我做这些事?”

她的声音非常轻柔。“信任是双方一起建立的,不是吗?”

尼克来到床上,他以颤抖的手将她的双腕捆绑后,固定在床头板上。她光滑的娇躯现在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他覆上她的身体,低头吻住她。“我该如何取悦你?”他耳语。

“这次先取悦你自己,”她的舌丝般柔抚过他的下唇。“以后再照顾我的需要。”

尼克缓慢地在她身上探索,他的疑惧逐渐化为溃堤的激情。情欲在他的体内嘶吼,他发现了哪些敏感部位可以使她扭动……她喉下的凹处、手肘的内侧、细嫩乳房的下方。他抚摸、品尝,轻啮她的肌肤,为她的柔嫩与女性的芳香无比的迷醉。最后,当他的欲望达到无法忍耐的最高点时,他在她的大腿间降下身躯,将自己推进让他渴望至极的、她潮湿温暖的深处。这是此生的羞辱,他甚至尚未满足她,只有一个挺进已达到高潮。他的身体因承受不住这样的欢愉一再地震颤,将脸埋进她火红的丰厚秀发里,他粗声呻吟。

激情过后,他不住喘息,笨拙的探着佳美被缚住的双腕。等她一被放开,他立刻离开她翻过身体侧躺,视而不见地望着墙壁间的阴影。他因解脱感而昏乱。为了某些深不可测的理由,他的眼角刺痛,他紧紧地闭上眼睛,抵御可憎的落泪感。

佳美在他身后移动,她的手轻放在他光裸的臀部。尼克在她的触碰下缩起来,但没有移开。她的唇亲吻他的背脊上方,激起了反应,流窜到他的胯间。

“你有让人期待之处,”她低语。“不让你的能力被开发是很可惜的。我想向你提出一项罕见的邀请,尼克。我欢迎你随时来看我,我会跟你分享我所知道的。我有很多东西可以教你,你不须付费……只要偶尔送个礼物。”见他没有动静,她在他的颈背上轻咬。“经过我的调教,任何女人都将无法抗拒你。你觉得如何?”

尼克翻身将她钉在床垫上,看着她微笑的脸。“我已经准备要上第一课了。”他说,然后将唇覆上她的。

正文 第一章

三年后

依照长久以来的习惯,尼克未敲门径自进入佳美的私人房间。他们几乎每个星期日下午都会碰面,现在只要闻到散发在这房内的熟悉气味——皮革、烈酒、花朵的幽香——就足以让尼克的欲望被激起。因工作而远离佳美两星期之后,今日他的欲望特别强烈。

自从他们初遇的那一晚之后,尼克毫无异议地遵守她的游戏规则,这是他想让关系继续下去的唯一选择。他们算是某种朋友,但双方的交集仅止于肉体上的关系,佳美老早表明对他心里的想法、或他到底有没有一颗心,毫无兴趣。她是一个好心的女人,但尼克在极少数试探地谈论更深入的话题时,都被她温婉地打发。这样也好,尼克认清之后,也不希望对她曝露自己丑恶的过去,与深锁于内心的复杂情绪。

如此这般,每周一次的,除了肉体上的关系,指导者与她急切的学生原封保留各自的秘密。在佳美贴着金色壁纸的卧室、这个奢华的茧窝里,尼克学到做爱方面的事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学到很少男性懂得的、如何欣赏女性的性感……她们复杂的欢愉反应,以及心灵与身体都被触发的方式。他学会如何巧妙有力地运用他的手指、舌头、牙齿,双唇与男性部位。最重要的是他学会自制,还有如何用耐心与创意,让经验丰富的萧夫人因欢愉而叫到沙哑。他知道如何使女性停留在狂喜的边缘数个小时,也懂得如何仅用他覆在乳尖上的嘴,或指尖最轻巧的刷拂,使女性攀升到高峰。

他们上次会面时,佳美提出的挑战是:如何在不碰触到她的情况下让她达到高潮。他花十分钟在她的耳畔轻语,以无法置信的细腻详细描述性感的画面,让在他身边的她全身通红、颤抖不已。

一想到她性感的身躯,尼克的体温因期待而升高。他走进她的客厅,却在看到坐在天鹅绒椅垫上的金发年轻人而立即停步。青年身穿一件酒红色的丝袍,尼克昏眩地注意到,那是他见佳美时穿用的。

她从未承诺会对他忠实,而他也不曾幻想自己是她过去三年唯一的情人。尽避如此,会客室里的男子还是让尼克吃了一惊,空气中浓烈的性爱味道也不容错认。

看到尼克,陌生男子满脸通红,从原本放松的姿态端身坐直。他是一个身材粗壮、皮肤白皙的小伙子,仍保有足够的纯真在这种状况下觉得尴尬。

佳美从她的卧室中走出,身穿一件绿色透明的性感睡衣,几乎遮不住她玫瑰棕色的乳尖。看到尼克后她扬起微笑,丝毫没有因为尼克突然的到来而慌了手脚。“噢,你好,亲爱的。”她低语,一如往常的轻松与友善。即使她不想让他以这种方式知道新任男友的存在,但也没因此而觉得困扰。

她转向金发年轻人,柔声说道:“去卧室里等我。”

他以炽热讨好的眼光看她一眼,听话地离开。

尼克看着年轻人消失在相邻的房间,这情景让他想到三年前的自己,生涩而毫无经验,佳美的情色技巧使他火热目眩。

佳美举起优雅的手抚摸尼克深色的头发。“看来你提早结束了调查工作,”她的话里没有任何懊恼。“如你所见,我正在接待新的保护者。”

“也是我的替代者。”他的话不是问句,一种被离弃的冰冷在周身蔓延。

“没错,”佳美轻柔地说。“你不再需要我的教导了。我所能教的你都已学会,我们的关系迟早会变得固定,而我宁可在它还令人愉快的时候结束。”

他没想到开口竟如此困难。“我仍想要你。”

“因为我是你熟悉而且安全的选择。”佳美亲切的微笑,倾身向前亲吻他的面颊。“不要这样胆小,亲爱的。你该出去找另一个人了。”

“没有人比得上你。”他粗哑不悦地说道。

那为他赢得一个体贴的笑容,与另一个吻。“这表示你还有许多需要学习。”她清澈的棕眸中闪着使坏的笑意。“找一个值得你发挥所长的女人,带她上床、让她爱上你。每个人至少都该经历一次感情的洗礼。”

尼克阴郁地看她一眼。“这是我最不需要的事。”这话使她大笑。

佳美随意地松开头发,抖散发丝。“不说再见了。”她说道,将发针放到躺椅旁的桌面上。“我比较喜欢法国式的道别。抱歉了,我的学生正在等我。如果你愿意,尽避喝一杯再走。”

震惊的尼克静止地站立着,在此同时她飘进卧室,并坚定的关上房门。“老天。”他喃喃自语。对于他们之间有过这些亲密之后,他竟被如此轻易地打发,发出不可置信的笑声。但他并未感觉任何的愤怒,佳美曾如此慷慨、亲切,他只有由衷的感谢。

找另一个女人,他麻木地想着。这看来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女人到处皆是,不论教养出身、环肥燕瘦、各种发色、身材高矮,他都能在她们身上发掘令人喜欢的特质。但佳美是他唯一敢在她身上释放情欲的人,他无法想象与其他人有这样的关系。

让人爱上他?尼克苦涩地微笑,这是佳美头一次不知所云。没有女人会爱他……如果真有那人,她将是最伟大的傻子。

正文 第二章

她一定在这里。他很确定。

尼克的目光专注地在有如潮水般涌进巨石园后侧花园的宾客中搜寻。他一手伸入外套的口袋,翻找内部绘有何若笛肖像的小匣子,拇指缓慢抚摸匣子镶着珐琅的光滑侧面,一边持续注视着人群。

两个月来对若笛的搜寻,领他来到长满石楠、丘陵起伏、有着古老的狩猎森林与艰险的山谷和沼泽林立的汉普郡。这个位于英格兰西部的郡非常繁荣,二十多个大市镇是附近乡村生产丰裕的羊毛、木业、乳制品、蜂蜜、熏肉等商业产品的集散地。在汉普郡许多声名远播的庄园里面,宅邸与私人湖泊临着伊钦河的巨石园,是公认最好且最丰饶的一座。这倒是个不错的藏身处,尼克表情冷漠地想。如果他的怀疑正确,何若笛应该是在卫斯克伯爵的家中担任伯爵母亲的伴从。

在寻找若笛的过程中,尼克尽己所能地学习与她有关的一切,试着了解她的思维与感受,以及其他人对她的认识。有趣的是,若笛的家人与朋友对她的了解,是如此大相径庭,让尼克怀疑他们描述的是同一个女孩。

在父母眼中!若笛是一个听话的女儿,急于取悦父母,畏惧他们的责备。她的失踪是突来的震惊,因为他们都相信她已经决定顺从命运,成为蓝道爵爷的新娘。若笛从小就很清楚,全家的福祉就靠这桩婚约了。

何家跟魔鬼订下了契约,用女儿的未来交换蓝道爵爷所给予的财务利益。他们享受这项利益已经十多年。但,就在恶魔前来收取应得的好处之前,若笛逃走了。何家很清楚地表明,希望尼克找到若笛后,毫不拖延地将她交给蓝道爵爷。他们不了解是何原因促使她逃走,只一味确信成为蓝道伯爵夫人是她最好的结局。

显然,若笛并不同意他们的看法。若笛在梅史东这所上流阶级女孩就读的寄宿学校的同学,现在大多已婚,她们拐弯抹角的透露,蓝道爵爷介入若笛生命的方式让她越来越不满。

校方渴望得到蓝道爵爷的金钱捐助,乐于积极执行他的愿望。若笛的课程跟其他同学不一样,该读哪些学科由蓝道爵爷决定。他命令她比其他学生提早一个小时上床休息,他在她某次返家后察觉她的体重增加,甚至替她决定在学校的菜单。

即使尼克了解若笛为何反抗,仍不觉得同情。他对任何人都早已没有同情之心,很久以前他就接受生命不公平的事实,以及命运残酷的扭转是无人能避免的。一名女学生的苦难,比起他所体验过的丑恶生命,丝毫不值一提。他对于将若笛交到蓝道爵爷手上、收取剩余的费用、忘记这位不幸的新娘,完全不会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

他的目光持续在眼前的场景来回搜寻,但到目前为止毫无何苦笛的踪影。至少三十多个来访的家庭住在宅邸里,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宴会。这场年度盛事的主人是卫斯克伯爵,宾客白天参加狩猎、射击等田野活动,晚上则有晚宴、音乐会与舞会之类的余兴节目。

纵使巨石园大受欢迎的请柬几乎不可能拿到,尼克还是请求姐夫康若石爵士帮忙。尼克决定重拾子爵之子的身分,扮演一个对生命感到无聊至极、需要到乡下待几个星期,藉以恢复些许精力的贵族。应若石爵士的请求,卫斯克伯爵发出了邀请,完全不知道尼克其实是正在追捕一位逃婚新娘的鲍尔街警探。

从橡树枝径间垂泻而下的无数光束令女士们的珠宝折增生辉,想到从这些人的身上窃取饰物是多么容易,尼克的嘴角扯出嘲讽的微笑。那正是不久之前的他会做的事。他认为比起这几年做的抓贼的工作,他其实是一个更为优秀的贼。不过现在既然担任警探,行为举止只好高尚一些。

“辛爵士。”男人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站在露台上的尼克转身面对卫斯克伯爵卫迈克。伯爵是一位令人望之生畏的人,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但他的体格堪称虎背熊腰,肌肉非常壮实,长年锻炼出来的威猛,使他略显野蛮。他的五官线条强烈,是坚毅的组合,精明的黑眼深嵌在黝黑的脸上。

伯爵与上流社交圈内那此纤瘦苍白的男性贵族毫无相同之处,若不是身上优雅考究的礼服,或许会被认为是码头工人。然而卫斯克尊贵的血统不容置疑,他所继承的头衔历史悠久,是他的祖先在十四世纪后期受王室所册封。讽刺的是,伯爵并非激进的保皇份子,也不支持贵族制度,他深信人不该与外界隔离而不知人间疾苦。

卫斯克以他独特的沙哑嗓音继续说:“欢迎来到巨石园,辛爵士。”

尼克微微地鞠个躬。“谢谢你,爵爷。”

伯爵以毫不掩饰的不以为然看着他。“你的赞助人若石爵士曾在信中提到你总是提不起劲。”他的语气表明他受不了一个富裕男人的无病呻吟。

尼克自己也很受不了。他对于必须提到的倦怠病症,暗自恨得咬牙,但这是他的伪装。“是的,”他挂上一抹看厌世事的笑容。“有些让人提不起精神,因而变得极为沮丧。据说换个生活环境或许会有帮助。”

伯爵的喉间响起一声无礼的咕哝。“针对倦怠,我可以推荐一个很有效的疗法 从事一些有用的活动。”

“你建议我去工作?”尼克换上嫌恶的表情。“那对别人或许有用,然而我的倦怠症,需以休息及娱乐活动求取平衡。”

卫斯克的黑眸中闪过轻蔑。“我们会竭力满足你这两方面的需求。”

“我也很期待。”尼克低语,小心使口音清晰易懂。即使他父亲曾是一名子爵,但在伦敦下层社会生活多年,使得他的口音比较接近下层阶级,子音也讨厌的不再那样铿锵有力。“卫斯克,这个时候最能让我高兴的是喝一杯,或找一位诱人美女。”

“我有风味绝佳的法国白兰地。”伯爵喃喃说道,显然急于摆脱尼克。

“好极了。”

“我会派人送来。”卫斯克转身大步离去。

“那诱人的美女呢?”尼克看到那人的背部突然静止不动,不禁压下一声闷笑。

“我认为那是你自己该负责解决的事。”

伯爵离开阳台后,尼克纵容自己笑了一下。到目前为止,他把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扮演得很好,甚至已经让伯爵忍无可忍。其实,他相当欣赏卫斯克,在他身上认出与自己相同的坚定意志,与愤世嫉俗。

尼克若有所思地离开露台,往花园漫步而去,花园设计出有些部分是开放的空间,有些部分则有围篱,提供更多的隐私。空气中漫着浓郁的石楠与沼泽桃金娘香味,色彩斑斓的鸟儿因他的靠近在笼中吱喳啼叫。

大多数的人或许会觉得这是快乐的歌唱,但尼克听来却是绝望而无止尽的声音。他很想打开鸟笼栅门,释放这些可怜的鸟。然而这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因为它们的翅膀已经过修剪,再也无法高飞。他在河边的台地停下,眺望伊钦河幽黑泛光的水流,刚升的月光洒落在摇曳的柳条、成群的山毛榉和橡树之间。

时间不早了,若笛也许在屋里。尼克漫不经心地看看周遭的环境,漫步返回大宅。这栋宅邸由蜂蜜色的石块筑成,建筑的四个角落分别是四座六层楼高的塔,前方是别具特色的广大庭院,庭院旁有马厩、洗衣间还有仆役居住的低矮房舍。马厩前方的设计与庭院另一面的小礼拜堂相同,或许取其对称。

尼克被宏伟的马厩所吸引,他从未见过像这样的马厩。他由马厩底层的拱廊走进去,发现一个有屋顶的天井,那儿挂了许多擦得发亮的马具。空气中各种气味杂陈:马匹、干草、皮革与上光剂,但闻起来还不错。天井后方有马匹饮水用的大理石喷泉,两侧是分别通到马房的入口。尼克轻悄无声的走过石板地,这是所有鲍尔街警探都养成的习性。尽避他行动安静,马儿仍因他的接近而相互推挤,警觉地喷气。尼克的视线穿过拱廊,发现成排的马房至少安置了六十匹马。

看来马厩里除了牲口之外没有其他的人,尼克从西侧的入口离开。迎面是一道六呎高的铁矿石筑成的堤岸,想必是建来保护大意的访客,以免他们从河谷上方陡峭的悬崖摔下去。一个小巧纤瘦的人影站在堤顶,这情景让尼克停下脚步。那是个女人,她文风不动地站着,尼克第一眼看到时还以为是雕像,但微风吹动她的裙角,一绺淡金色的秀发从盘在头顶的松散发髻里脱出。

他着迷的接近,凝神注视着她。

只有轻率的傻瓜才会站在这么崎岖不平的堤岸上,万一不小心,等待的就是死亡了。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身前致命的陡降,昂起的头显示她正直直望着前方夜幕降下的地平线。她到底在做什么?两年前,尼克看过一个男人以那种不寻常的僵直姿势站立,不久他便从泰晤士河的一座桥上跳下,结束了他的生命。

尼克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搜寻,看到她长裙的下摆被鞋跟踩到了,这个发现让他开始采取行动。暗中向前跨出几个大步,他轻易地攀住堤顶,无声的翻身而上。

她没有看到尼克上来,直到他几乎抵达她的身旁。她转身,尼克在她失去平衡前看见一道光芒在她深色的眼睛闪过。他在她失足之前捉住她,把她拉到胸前,前臂安全地扣在她的胸脯下方。

将她拉向自己的动作,不知怎地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好像一块拼图四平八稳的卡入正确的位置。

她低喊了一声!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松落的金色发束拂过尼克的脸,清新而幽微的女性芳香飘过他的鼻端。这幽香让他的唾液分泌迅速增加。

尼克被自己这直觉的反应吓了一跳——他从未对女人有过如此非理性的反应。他渴望像中古世纪那些常在森林里游荡的狼,带着她跃下堤岸,找个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私下将猎物吞进肚子里。

在他的双臂里,她僵硬的站着,呼吸微喘。“放开我,”她说道,挣扎着想脱离他的臂弯。“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差一点就摔下去了。”

“我没有!一切都很好,直到你向我冲来,差点把我撞倒——”

“你的裙摆被鞋跟踩住,你一动就会摔下去。”

她谨慎的移动,抬起脚发现他说得没错。“的确。”她只说。

尼克曾在各种情况下救过很多人,通常至少会得到一声敷衍的答谢。“你甚至不因为我救了你而道一声谢?”

“我的反射动作很灵敏,我一定救得了自己,根本就不会摔下去。”

尼克爆出不相信的大笑,她的顽固既让他懊恼,也觉得迷人而可爱。“如果不是我出手援助,你那可爱的小脖子很可能就跌断了。”

“先生,我敢保证你所谓的援助根本不必要。但是,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么谢谢你。现在,请把你的手从我身上移开。”她的语气让言辞缺乏感激。

尼克露齿而笑,欣赏她无惧的态度,纵使她的心脏在他的手腕下狂跳。他小心地松开手臂,并协助她缓慢的转身。她微微晃了一下,一时的紧张让她紧紧抓住他,手指陷入他的外套袖子里。

“我扶住你了。”他沉稳地说道。

她面向他,两人在交锁的视线中呆住。尼克忘了脚下的石墙,两人就像停在空中,倾泻的蓝色月光让一切事物看来如此的不真实。灵光像迅雷乍现。他难以置信的发现,眼前正是那张已经熟悉到几乎比自己的脸都要更熟悉的脸。

若笛。

“我扶住你了。(译注:也可解释为“我逮到你了。”)”他浅笑着重复这句话。

正文 第三章

“坐下。”陌生人告诉若笛,他的大手覆在她的肩上,推她往下坐。

她谨慎的听从,低下身体在墙头坐下,双脚悬在空中。男子荡到地上,从六呎的高度轻盈落地。他朝她举起双臂。若笛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拳头紧握并压迫心脏,她开始迟疑。所有本能都叫她不可以跳进他的双臂里,他看来像是一只掠食性动物,正等着将她掠夺远去。

“来。”他低语。月光像火柴,点亮他眼中慑人的蓝。

若笛不情愿地伸出双臂,倾身向前。她离开石墙的表面,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而他握住了她的腰。他不费力地让她轻轻落地,显示他的体力非常之好。他的手在她腰上留连,确认她站稳之后才终于松手。

与他一起站在草地上,他的体格让若笛为之目瞪口呆。这位陌生人很高,双肩宽阔,手脚尺寸都很大。即使他衣着考究,身穿新剪裁的翻领外套及长裤,他深色的头发却剪成不合时尚的短发,脸上修剃得非常干净。这在巨石园这群高雅的人当中是罕见的,时髦的绅士总是留着超过衣领的头发,还蓄着络腮胡与八字胡。这个男人没有留任何胡须,来使得下颚顽固的线条软化一些。

他的头朝石墙的方向微侧一下。“你为什么站在那里?”

看着他英俊的脸庞,若笛一时说不出话来。上天造这个男人时,必定费了一番心思,赐予他突出的轮廓与君王般的容貌,尤其那对蓝眸,深浓如午夜之心。眼中含着的嘲讽,与暗藏在他宽阔嘴角的幽默,是引人注意的对比。他看来三十岁左右——正是男人驯服生命中最后的一点生涩,迈入完全成熟的时期。相信各种年龄的女人都会立即被他迷住。

收拾起她的胡思乱想,她好不容易说出答案。“我在欣赏风景。”

“你可以在一扇窗户后面看到相同的风景,但安全得多。”

她的双唇出现一抹浅笑。“冒险使得风景看起来更美。”

他突然咧嘴而笑,似乎确切明白她的意思。他淘气的笑容令人目眩,几乎让她心跳停止,若笛无法不看他。空气里似乎有些重要而未被明说的事,仿佛他们曾经相遇,却忘了是在何时。

“先生,你是谁?”她问。“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也许我是你的守护天使。”

“你看起来不像天使。”她怀疑的语气让他大笑。

他鞠躬致意并自我介绍。“在下辛爵士,请指教。”

若笛屈膝答礼。“我姓闵,担任老伯爵夫人的伴从。”

她以毫不掩饰的评估表情望着他,“卫斯克爵爷的宾客名单几乎都是固定的人,你如何拿到邀请?”

“多谢一位双方都认识的朋友推荐,伯爵慷慨地提出邀请。”

“你来这里打猎?”她问。“你为此而来吗?”

“是的,”他的语气有一种令人不解的嘲讽与锐利。“我狩猎。”

突如其来的音乐从露天宴会的方向传来,他们同时往后花园看去。“我来马房看马,”辛爵士说道。“请原谅我打扰了你。”

“你现在要回去参加宴会了吗?”

他深色的眉毛扬起揶揄的挑战。“如果我回去,你会又爬上那道墙吗?”

老天,一个男人真不该如此迷人!她的唇无法克制地弯起来。“今晚不上去了,爵爷。”

“那么,让我陪你返回屋内。”

若笛没有在他并肩而行时提出抗议。

在巨石园碰上像他这样的人,并不罕见。大多时候,随意抛出一个铜板都会打中某个正在寻找乐趣的男士。这两年,就有许多这样的男人想接近若笛。但这个男人不同,他没有常在这个地方出现的那些贵族那种安适感,更少了许多的散漫。她总觉得他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某种无情的东西,在他身边并不十分安全。然而,在此同时,她却奇异地渴望与他更为靠近,想要使他再度微笑。

“看来你不怕高的地方,闵小姐。”他说出结论。

“我什么都不怕。”她自信满满地说。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物。”

“哦?”她挑衅地瞥他一眼。“像你这样的人会害怕什么?”

让她惊讶的,他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喜欢密闭的空间。”

他语气中的重量让她的心跳也沉重起来。他的声音非常特别,低沉中带有一种醉人的沙哑,好像刚从沉睡中醒来,好听极了。那声音像在她背脊上方集结,有如温热的蜂蜜向下滑动。“我也不喜欢。”她承认。

他们在向南的塔楼门前停下,这里是包括她在内较高阶级的仆人居住的地方。光线从发亮的窗户内流泻而出,洒在碎石小径上。若笛现在发现他不是黑发,而是棕发。一种深而丰润的棕色,一缕缕的光亮短发包含了从枫树到黑貂皮的各种色泽层次。她想要碰触他的头发,感受发丝滑过手指。这个突如其来的冲动,让她惊慌失措。

她往后一步,朝他遗憾的微微一笑。“再见,爵爷。谢谢你这段令人愉快的护卫。”

“且慢,”他语带迫切的说。“我会再见到你吗,闵小姐?”

“不会的,爵爷。恐怕我所有的时间都要陪伴伯爵夫人。”

她的话并未形成任何劝阻——她在他眼中看到。“闵小姐”

“再见,”她亲切地再说一次。“希望你在这里的停留非常愉快,爵爷。”她迅速离去,感觉到他那令人紧张的注视。

若笛一回到房间,立刻锁上房门长叹了一口气。自从来到巨石园,经常有男性宾客找上她想做更进一步的提议。直到今晚,她从未对那些男人感到兴趣,不管他们的外表多么英俊、事业多么有成就。有过蓝道爵爷这种经验,她对男人的态度只剩避之唯恐不及。

如果蓝道曾用仁慈取代算计、以温柔取代支配,若笛会甘于接受与他结婚的命运。然而蓝道的意图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想控制她生命的每一个层面,有计划地全面摧毁她的自我,用他一手捏造的“她”加以取代。嫁给他比真正的死亡更可怕。

她的父母不顾一切的想要获得蓝道的钱,拒绝承认这些明显的事实。离开他们若笛也很忧伤,她十分清楚蓝道会施予他们多大的磨难。应该为了家人牺牲且向蓝道屈服的想法,使她常被罪恶感纠缠。但是,自保的本能太过强烈,她忍不住冲出了牢笼,因命运的牵引来到汉普郡。

一如若笛的预期,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经常浑身汗湿地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被拖回蓝道身边。她从未敢片刻遗忘蓝道一定会派人寻找她。任何安全的感觉都是虚幻的,纵使她在巨石围生活愉快,她就像笼中的鸟儿一样被困在这里,被剪的羽翼使它们不属于天空也不属于地上。她去任何地方或做任何事,随时都在担心会被找到。这情况使得她更想大胆反抗,也使得她无法相信任何人。即使是一位有着让人魂牵梦系之蓝眸的英俊年轻人。

尼克并未去参加宴会,而是返回自己的房间。仆人已经将物品从他的衣箱与旅行箱中取出。他的衣物已整齐叠放在桃花心木的衣柜里,有些则挂在透着丁香芬芳的衣橱里。

尼克急躁地脱下外套、背心和灰色丝质领巾。他脱下衬衫,环包在手上擦拭脸上、颈部与胸前的汗水。丢下被揉成一团的亚麻衬衫,他往嵌在凹室的床上坐下,脱去鞋袜,只穿黑色长裤朝后躺下,直视着凹室顶上的木质镶板。

他终于了解蓝道何以如此执着。

何若笛是他所见过最教人神魂颠倒的女子。她散发出非凡的意志力,让她即使在站立之间也非常的生动。她的身体、脸庞,身上的每一寸都是刚与柔的完美结合。他想深入她散发热源的体内,驾驭着她享受激情过后的宁静,埋首于她胸前丝缎般的柔软曲线里。他想象她全身放松、笑意醺然,两人相偕躺在床上,她的肌肤因他的抚触而晕红。

难怪蓝道想要她。但在试图拥有她的同时,伯爵反而将她之所以让人如此渴望的火苗,去之唯恐不及地扑灭了。

尼克知道,在卫斯克家人察觉之前把若笛带回伦敦,并不困难。他认为应该明早行动,出其不意是他的优势。深感困扰的他将手指交叉,枕在脑后。若笛告诉他“我不怕任何事”,纵使不信,他仍钦佩她敢这样说。若笛当然害怕——她知道回去之后,蓝道会如何处置她。然而尼克不用担心那些,他唯一的责任,是完成人家雇他去做的事。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

这事也不必这么急,何不在巨石围多待几天?他还有两星期的假,才要回鲍尔街报到。比起潮湿且污秽难闻的伦敦,汉普郡的树林舒服多了。如果多逗留一、二天,他可以更进一步了解若笛,他必须知道她是否真如他所看见的。

翻身侧卧,尼克考虑这个主意。之前他从未违反自己的原则,其中之一是不与他的猎物发展私人的亲密关系。可是,他对所谓的原则一向毫无敬意,即使是他自己的。

想到若笛让他发热、懊恼,而且情欲心高涨。六个月前佳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自那时起他开始禁欲。并不是他缺乏欲望……事实上,无从释放的热情烧灼着他。对他有意的女人很多,不过他对普通的女人毫无兴趣。他想要的女人必须要能提供他所需求的、无比热烈的性。这样的女人若不是有丰富的床上经验……就是完全没有。

将手伸出床边,尼克在被他弃置的衣服堆中搜寻,找到了绘有肖像的小匣子。以习惯养成的专业手法,他压下扣钮弹开珐琅盖子,翻身仰躺,盯着若笛精致的小脸。

是你吗?他想着,指尖描着她脸颊的边缘。欲望涨满他的男性部位,使它无情地硬起,眼睫轻微覆下,他持续看着画中的小脸,一手滑到他高昂而疼痛的欲望中心。

依循每日的习惯,若笛清晨即走过巨石园优美的花园,攀行覆满石楠的陡峭丘陵与森林,通过沼泽、池塘以及生机盎然的森林。包括卫斯克老夫人在内,宅邸里大多数的宾客都睡到相当晚,十点左右才吃早餐。可是若笛从未适应这样的起居时间,她需要某些活动来消耗多余的精力。有时天气太冷或风雨来袭,无法外出散步的她只能在室内走来走去,直到卫斯克老夫人出言阻止。

若笛有三、四条为时约一小时的路线,这个早上她选择了丘陵小路的行程,走过一棵中世纪的橡树进入榛木森林,再路经一处叫许愿井的泉水源头。今日是典型的五月初天气,寒冷而阴湿,若笛深深吸着大地的气息。换上宽松的及踝衣裙,以及经走耐用的牛皮半筒靴,若笛精力充沛地踏出卫斯克大宅,她沿着一条通往森林的沙质小径而行,聒噪不休的蟾蜍因她的脚步而跳离。树木在她头上飒飒作响,风儿带来五十雀与白喉雀的啼鸣,一只巨大笨拙的扬鼓着翅膀飞往附近的沼泽寻觅早餐。

突然间,若笛看到前面有一个黑影,是一个在森林里漫步的男人,他身形的轮廓部分隐没于雾中。也许是一个盗猎者。即使若笛停在距离之外,他的听力仍不寻常地敏锐,在她脚下的细枝被踩断时转过头来。

他接近时若笛原地不动,从他流畅如猫科动物般的优雅移动,她马上辨认出他是谁。他只穿着轻便的衬衫与背心,下身是长靴与旧长裤……正是坏得可以、但也英俊极了的辛爵士。看到他让她很惊讶,其他的宾客都仍未起床。但更惊讶的是自己看到他之后的反应:高涨的兴奋与欣喜。

“早。”辛爵士说道,一抹浅笑玩味地出现在他的嘴角。他深色的头发微乱,而领巾也打得随意。

“真没想到这个时间你会在外面。”她愉快的说道。

“我总是在日出之前起床。”

若笛朝他刚才注视的小径点点头。“你是想走那个方向吗?我可不建议。”

“为什么?”

“那条小径通往潮湿的水塘和深不见底的沼泽,走错一步,你可能发现自己溺毙在泥沼里——如果成群的蜘蛛和蛇没有先找上你。”她假装遗憾的摇头。“我们曾因此而失去好几个客人。”

他慵懒的微笑。“那么好心的女士可愿意推荐另一条路?”

“如果你走另一条路,你会走上骑马小径,通往一条低陷的小路,随着它走到门房的花园,经过树篱的开口,是一条登到小山顶的路径。从那里你可以眺望湖泊、村庄与森林,一切都在你眼前展开……风景美得惊人。”

“那是你要去的方向吗?”

她摇摇头无礼地答覆:“不,我往相反的方向。”

“如此一来,谁会解救我免于沼泽的毒手?”

她大笑。“你不能跟我同行,爵爷。这既不合礼仪,也不聪明。”

如果被人看见他们在一起,会引起流言蜚语。卫斯克老夫人一定会很不高兴,她曾警告若笛,绝不能有任何“追求者”,这还是较为文雅的说法。

“你想要独处吗?”辛爵士问道。某种她未曾见过的神情自他的脸上闪过,变幻之迅速与微妙,让人几乎不曾察觉。“原谅我的再次打扰。”

若笛心想,出现在他眼中的短暂残影!究竟是什么?好像是一种巨大而且无从解救的孤独感,这使她震惊。怎么会?他有令人满足的一切……自由、财富、外表与社会地位,他该为此欣喜若狂。但他并不快乐,她的本性使她强烈地想给予慰藉。“我太惯于独处了,”她柔声说道。“也许有点陪伴是个愉快的改变。”

“如果你确定——”

“是的,来吧。”她挑战地瞥视他强健的身躯。“我只希望你能跟得上我的速度。”

“我会努力。”他机警地做出保证,在她继续前行时与她并肩而行。

他们走近一棵横倒在小径上的巨大橡树干,在他们上方,昆虫的嗡嗡鸣叫声随着穿透森林的光线渐强也逐渐出现。“看!”若笛说道,指着一只在他们面前起起落落的蜻蜓。“在这森林里起码有十几种不同种类的蜻蜓,至少一百种蛾类,如果你在黄昏来到这里,还可以看到紫色的细纹蝶——他们聚集在树顶——”

“闵小姐,像我们这种伦敦佬,只在想到如何扑灭昆虫与蝴蝶时才想到它们。”他说。

若笛夸张的叹一口气,像是因他对这个主题缺乏兴趣而苦恼。“好吧,我会尽力忍耐,不再描述这里种类繁多的水生甲虫。”

“谢谢你,”他感激的回答。“来,让我扶你跨过那棵橡木”

“不用。”

若笛跳上横躺的树干,沿着多疖瘤的粗糙树表行走,毫不谦逊的炫耀她的平衡感。当她的努力没有得到反应,她扭头去看,发现辛爵士就在身后,他的步伐像猫儿一样稳健。她吃惊地笑着走到树干的尾端。“像你这么高大的绅士,很少能这样敏捷。”

辛爵士不置可否,他的嘴弯起,表示他的敏捷没什么重要。“你为什么成为老夫人的伴从?”他在若笛跳到地面时问道,她的双足在层层落叶中沙沙作响。他跟着她,跳在跟她相同的落足点。但他并未发出多大的杂音,尽避他大概是她的两倍重。

若笛小心地慎选词句。她不喜欢谈到过去——除了危险,这话题也使她心情忧郁。“我家境贫穷,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可以嫁人。”

“我没有遇到我想结婚的对象。”

“即使是卫斯克爵爷?”

“卫斯克爵爷?”她惊讶的重复。“为何我该对他有所遐想?”

“他既富有又有爵衔,而且你在他的屋檐下住了两年。”辛爵士讥诮的回答。“你为何不该有遐想?”

若笛深思地蹙起眉头。并不是伯爵无法令人心动了——事实上完全相反。卫斯克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男子,高贵且毫无怨言地一肩担起应负的责任。他严格遵守自己的一套道德感,个性冷静而机智,而且很有同情心,虽然他总是谨慎地隐藏起来。若笛经由仔细的观察,知道他总是用谦恭有礼的态度作为武器,与人保持距离。大部分的女人都觉得他很有吸引力,虽然若笛不是其中之一。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开启他那与生俱来的自我隔阂……她也不敢冒险去信任他,让他得知她总是坚持独处的原因。

“像卫斯克那样地位的人,肯定不会对担任伴从的女孩有『那』方面的注意。”她回答辛爵士的问题。“但即使我们的社会地位相当,我确信伯爵也不会以那种方式留意我,我也不会那样对他。我们之间没有特别的……”她顿了一下,搜寻合适的词语。“化学反应。”

她的话盘旋于空中,终因辛爵士平静的声音而消散。

“他能提供给你的安全,比化学反应更加重要。”

安全。她最想要却又无法拥有的东西,若笛停下脚步瞪着他黝黑的脸。“你为何认为我需要的是安全?”

“你只身一人,一名女性需要有人保护。”

“噢,我不需要。我在巨石围过得很好,卫斯克老夫人相当仁慈,我不需要什么。”

“卫斯克老夫人不会永远活着,”辛爵士指出。即使他的话非常鲁莽,但他的表情有着意想不到的理解。“她不在之后,你要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若笛大吃一惊,没有人问过她这种事情。她心烦意乱,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我从没想过未来。”

辛爵士凝视着她,他的双眸是一种颜料调不出的蓝。“我也没想过。”

若笛不知该如何将她的同伴定位。一开始很容易因为高级订制服装与完美的容貌而将他视为娇生惯养的年轻贵族,但在进一步观察后,她得到许多相反的讯息。他眼下深植的阴影道出他有许多无眠的夜晚,嘴唇两侧严厉的沟痕,以他的年纪显得过于愤世嫉俗。但在例如此刻这种没有防卫的时候,若笛则可在他眼中看出,他对痛苦并不陌生。

他的表情像水银一样变化神速,再度成为眼带嘲讽的慵懒恶棍。“预想未来太无趣了,”他轻快地说道。“往前走吗,闵小姐?”

虽然对他迅速变化的情绪感到不安,若笛仍领他出了森林走上一条低陷的道路。早晨的太阳升得更高,从空中追逐着地上的薰衣草,温暖了草地。他们途经的田野覆满了石楠与翠绿的泽地苔藓,丛丛红色的毛毡苔点缀其中。“伦敦没有这样的景致吧?”若笛评论。

“的确没有。”辛爵士同意,即使他看来并未沉迷于周遭静谧的乡村之美。

“依我推测,你可能比较喜欢城市的生活,”若笛微笑着说道。“近在咫尺的邻居、铺了回石的道路、工厂、煤烟还有噪音。谁会放弃『这些』?”

阳光抚着他的棕发,红褐和金色的光芒在他发间跳跃。“甲虫与沼泽你就留着自己享用吧,闵小姐。我无论何时都会选择伦敦。”

“我让你看看伦敦没有的东西。”若笛得意地带他走过低陷的小路,来到一个有点泥泞的深潭,满溢的潭水溅湿了周围的地面。

“这是什么?”辛爵士问道,怀疑地打量溅着水声的深洞。

“一口许愿井,村里每个人都会来这里。”若笛忙着搜寻裙子的口袋。“噢,真是的,我没有任何铜板。”

“你要铜板做什么?”

“投到井里啊!”她的微笑带着责备。“我还以为每个人都知道许愿不能没有铜板。”

“你想许什么愿?”他嘎声问道。

“哦,这不是为我许的。我已经许过几十个愿望了,我希望你能有一个愿望。”她放弃寻找铜板,扬起视线看着他。

辛爵士脸上的表情奇异……空白、让人心痛的惊讶……像是他的腹部被人一脚踢中。他不动也不眨眼,只是无法理解她说了什么似地看着她。两人之间的沉默逐渐转浓,若笛在无助的迷惑中等待他来加以破除。终于,辛爵士猛然移开视线,以让人不解的专注望向覆满石楠的田野,好像他的心智正要努力去了解某件难以理解的事物。

“许个愿吧,”若笛冲动地说。“我下次来的时候,再替你投一枚铜板。”

辛爵士摇摇头。当他开口时,声音奇异地嘶哑。“我不知道应该想要什么。”

他们在寂静中前行,越过一块泥泞的田地,随着低陷的小路走上一条架在小溪上步行用的小桥,在溪的另一边,一块潮湿的草地长满了一丛丛及腰的黄色绣线菊。

“这边。”若笛说道,将裙摆提到膝盖,他们横经草地与石楠坡地,到达以灌木丛与围篱形成的界线。“过了这道围篱,这条步道会绕回森林,直通巨石围。”她指向一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高高的拱形墙门。她瞥视辛爵士一眼,因为看到他已回复泰然自若而松了口气。“唯一的路是那道『亲吻拱门』。”

“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名字?”

“我不知道。”若笛沉思地细想那道门的作用。“可能是因为如果两个人要一起通过的时候,会不可避免地亲到对方。”

“有趣的理论。”辛爵士在窄门里停下,背靠门的一边,朝她挑战的微笑,非常了解她若要通过一定会擦碰到他。

若笛扬起秀眉。“你期望我加以证实?”

辛爵士抬起一边肩膀,轻松地耸了耸肩,以难以抗拒的浪子魅力细看着她。“如果你真想要加以证实,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显然,他并不认为她会接受挑战。若笛知道只要翻个白眼、表示反对,他就会退开。然而,在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反应时,她惊觉到内心有种疼痛的空虚。已经两年没有人碰触过她,以前在学校,总有同学们女孩子气的冲动拥抱……在家里有母亲的手轻柔地抚爱,和弟妹们的甜美亲吻,现在则什么都没有。

然而,这个男人为何能使她觉得若有所失,她也颇感诧异。他让她想要倾诉自己的秘密——那当然不可以,也不可能。她永远无法信赖任何人,因为信任的赌注将是她的生命。

她察觉辛爵士的微笑消失。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向他靠近,现在与他的距离几乎伸出手臂就可以碰到。她飞快地看向他那如此宽阔、男性化且饱满的嘴。当诱惑以前所未有强大的力量——一如恐惧那般强烈、且比饥渴更为深刻的力量——席卷而至,她的脉搏增强为狂野的震动。

“别动。”她听到自己开口,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手搁在他的胸膛中央。

若笛才刚碰到他,辛爵士立即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指尖下的剧烈心跳,让若笛的心充满奇异的温柔。他冻在原地,似乎担心任何轻举妄动就会将她吓走。她轻柔地用指尖碰触他的下唇,他炙热的气息扇过她的手指。一只蝴蝶翩翩飞离了拱门,在空中留下一道摆动的虹彩。

“你叫什么名字?”若笛轻声低语。“能否告诉我你的全名。”

饼了好一段时间他才回答,浓密的眼睫向下遮住了思绪。“辛约翰。”

他好高,若笛必须踮起脚尖才能靠近他的嘴,即使这般也相当困难。双手握住她的腰,他轻柔地将她按向自己。突然间,他的眼中出现某种奇怪的失落,似乎他正向下沉溺。若笛略带犹豫地将手伸向他的颈后,那里的肌肉已经纠结与僵硬。

她将他的头逐渐带下,直到两人的呼吸混合,双唇相交为一个甜美、柔软的吻。他的嘴在亲吻中一直是温暖、静止的,之后他的唇开始轻刷而过。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若笛在他手中摇晃,他伸出手臂到她背后,给予坚定的支持。她本能的提肘向上轻靠,将脚尖踮高,似想加深唇部相触的温柔。但他小心克制着热情,拒绝过多的攫取。

她逐渐从他身上退开,站稳脚步,大胆地轻抚他的侧脸,享受掌上感受到的肌肤的温暖。“我付了过路费,”她微语。“可以通过拱门了吗?”

他凝重的点头,从门槛移开。

若笛通过拱门漫步经过灌木围篱,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双膝微微颤抖。她的保护者不发一语的跟着,走上回到巨石园的步道。他们在快到大宅前的一棵橡树下停住。

“请你留在这里。”若笛说道,她的脸上有着枝叶所造成的点点阴影。“我们一起被看到是不好的。”

“当然。”

凝视着他,渴望的疼痛在胸口集结。“你何时会离开巨石围,爵爷?”

“很快。”

“我希望你至少能待到明晚,村里有五月即的庆祝,宅里的每个人都会去观赏。”

“你会去吗?”

若笛马上摇头。“不会,我之前看过了,大概会留在房里看书。一个新来的人应该会觉得庆典非常有趣。”

“我会考虑,”他低声说。“谢谢你陪我散步,闵小姐。”他有礼地鞠躬离开。

早餐过后,若笛推着卫斯克老夫人的轮椅沿着花园铺好的步道而行。尼克从二楼敞开的窗日观看,听到气派的老妇人正在训诫若笛。

“每天的检查是最重要的,”卫斯克老夫人说着,戴满珠宝的手挥出手势。“杂草一长出来就要马上拔除,植物不能长出该有的范围,否则会毁了花园的比例……”

推着轮椅沿步道而行的若笛似乎正恭敬的聆听。她轻易操纵轮椅的方式,让人误以为它并不重。她纤细的手臂有力得令人惊讶,她们沿着灌木树篱前行,若笛看不出有丝毫疲累。

尼克专注地看着她,试着厘清紊乱的思绪。早晨的步行之后,他失去了惯有的食欲而没吃早餐……事实上,除了以一种令自己不悦的恍惚状态在庄园里游荡,任何事也没做。

从来,他认为自己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没有荣誉感,也一点都不想改善残忍又野蛮的天性。基本的力求生存占去了生命的全部,让他从来不曾追求更为崇高的修养。对于文学或历史他没有多大认识,他的数学能力只限于处理钱财和赌博下注。哲学对他而言只是一些他从最奸恶的人性学来的讥讽信条。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惊讶或害怕,他不会惧怕失落、痛苦,甚至死亡。

但仅仅只是几句话与一个笨拙、纯真的吻,何若笛就毁了一切。

显然,何若笛已经转变成与她的父母、朋友和蓝道所知非常不一样的人了。她已经习惯于活在当下、不问未来。知道自己被人追捕、拥有珍贵自由的日子有限,应该会使她苦涩而失望,但她仍向许愿井投钱许愿。一个愿望,代表一个希望……它仿佛重重地击打在他的灵魂上,当他以为自己早已没有灵魂。

他无法把她交给蓝道。

他要将她据为己有。

他的手紧抓着上漆的木头窗户,以免因极度惊讶而站立不稳。

“辛爵士。”

卫斯克爵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尼克不高兴的发现他太专注于看着若笛,失去了惯有的警觉性。他收敛神情转向伯爵。

卫斯克的容貌看来比往常更加严苛与强硬,深色的眼睛含着无情与冷厉的光芒。“看来你注意到我母亲的伴从了,”他轻柔地说道。“一个漂亮但脆弱的女孩。我有过必须劝阻宾客对闵小姐产生兴趣的经验,因为我绝不会让人占家中仆人的便宜。”

尼克回视卫斯克平稳的注视,知道这话是警告他不要靠近若笛。“我侵犯到你的势力范围了吗,爵爷?”

伯爵对这无礼的问题眯起了眼睛。“我接待你时,要求的条件并不多,辛爵士。但是其中之一就是不可以靠近闵小姐,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明白了。”怀疑在他的心中出现。若笛对她的雇主吐露过实情吗?他没想过她会信任任何人,即使像卫斯克这般正直的人。然而,如果她把握机会,伯爵一定会强烈反对她离开巨石园。也有可能若笛以跟他上床换取他的保护。

若笛裸身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的想法,让尼克感觉像吞下酸性液体,他突然有强烈的杀人欲望。原来嫉妒就是这个滋味,他不可置信地想着,天老爷。

“我将选择权交给闵小姐,”尼克声音平直、冷漠地说。“是否可以靠近她——我会遵从她的决定,与你无关。”

尼克从卫斯克眼中闪现的警告得知,伯爵并不信任他。

这男人有很好的直觉。

正文 第四章

英国各地庆祝五月节的方式,每个村庄都不一样。这个节日源自古罗马向春之女神致敬的庆典,经过时间的演变,每个地区都在花柱舞与庆典歌谣之外增加了各自的特殊风俗。尼克对渥斯特郡的五月庆典只有模糊的童年记忆,但他特别记得“绿杰克”——一个身上插满新鲜植物在村子里到处喧闹腾跳的家伙。当时仍是孩童的尼克被眼前那满是植物的人吓坏了,怕得藏在姐姐苏菲的裙子后面,直到那人走远。

尼克已经许久没有参观五月节的庆典。现在他以成人的眼光看去,只觉得这个节日的性意涵其实非常明显……村民围着象征男性器官的柱状物跳舞,庆典的国王与王后挨家挨户向居民泼洒“狂野之水”……街上装饰着中间吊挂一对金盏花球的环状花圈。

尼克与其他宾客站在大宅附近的山丘上,观看村子中央恣情的舞蹈。数以百计的灯与火炬将街头燃亮起金色的光晕。刺耳的笑声、音乐与歌唱弥漫空中,女性轮流绕着高高竖起的五月节花柱跳舞。狩猎的号角声不时响起打断喧闹。年轻男子系着牛尾毛编成的绳子跳舞,绳子接下来会在夜里被拖行,以确保来年的乳品丰收。

“我好期待今晚的狩猎,”附近有位男性说道。说话的是位好色的强壮年轻人史帝尼子爵,他的同伴伍森爵士与甘道尔爵士爆出了充满色欲的笑声。看到尼克眼中的疑问,史帝尼得意地笑着解释:“村里的女孩会庆祝到隔天早上,如果在林子里逮到当中一人,她会让你为所欲为。即使已婚的女人也会出现在林子里,她们被允许在这一晚脱下婚戒。”

“她们的丈夫不反对?”尼克问道。

尼克的问题让这些贵族笑了起来。“怎么会?”史帝尼解释。“他们忙着追在年轻的骚货后面,哪会去在乎妻子做什么。一个令人愉快的节日,不是吗?”

尼克微微笑起,不作回答。显然史帝尼跟他的同伴认为花十分钟跟一个村姑在林子里快活,是个不错的消遣。“戳一下、扭一下就完了。”这是佳美对她的大多数客人的描述。他们对真正的情欲没有想象力,对女人的要求不过是要她张开腿。两个陌生人之间快速的交合,或许可以得到某些发泄,尼克则觉得太过简单与容易,反而无法得到全然的满足。得力于佳美的教导,他已养成一种复杂的嗜好。

若笛的脸蛋、深色的眼眸、尖俏的下颚和甜美的嘴——这影像在他脑中不停显现。就让史帝尼他们去找让他们满意的货色吧,尼克有自己更感兴趣的人选。

“来吧,辛爵士,”子爵催促。“五月的『订婚对』一选出来,村里的女孩就有空玩耍了。”见到尼克对第一句话不太了解,他接着解释:“它的过程是一个到达适婚年龄的少年躺在草地上假装睡着,所有愿意嫁他的女孩可以跑过去吻醒他。第一个吻到他的女孩,可以要求他成为未婚夫。”他色色地微笑,搓着手掌。“然后其他需要安慰的女孩会往森林跑去,等着像我这样野心勃勃的家伙捉到她。你真该见见去年被我捉到的女孩——黑发红唇,啊,一匹多么漂亮的小母马。来吧,辛爵士——如果你跑得够快,你也会捉到一个。”

尼克正要拒绝时,一群重新拉住花柱彩带的女孩吸引了他的视线,其中一人令他全神贯注。她像其他人一样穿着白色的农妇罩衫,包着红色的头巾,在这样的距离她的面貌很难辨识,但尼克仍立即认出了她。想到若笛说她会待在房里看书,他的嘴角出现认命的微笑。

卫斯克家想必不会赞同她在村里的庆典出现,所以她必须乔装。当他的目光追寻若笛纤细的身影时,情欲的魔力在他体内激漩。她在花柱下围圈迂绕,双手活泼的在头上挥舞。

“看来我也要加入了。”尼克喃喃说完,跟着这群迫不及待的浪子跑下山丘。

若笛放开心怀大笑着,跟那群等着要跑到目标男孩身边的紧张少女站在一起。据她所知,今年五月节的“未婚夫”是村里屠夫的儿子——一个英俊壮硕、金发蓝眼的小伙子,而且一定会继承利润丰厚的家族事业。若笛并不想跑去吻他,但是加入游戏相当有趣,身边那些女孩的兴奋也让她觉得很好玩。

讯号发出,若笛随着村里的女孩发疯似地向前冲。这种狂野与喧闹,跟她在巨石园安静的存在是如此强烈的对比,她感觉到一种乍然的狂喜。多年来,她在梅史东寄宿学校学习良好的风度举止,接着努力相心当卫斯克老夫人没有声立的伴从,几乎相心不起自己上一次大声说话是什么时候。

把握此时,她又吼又笑,发出与周遭急欲抢得目标的女孩一样大的声音,朝那个男孩一拥而上。前方某处一声欢腾的大叫传过人群而来,一个强壮的红发女孩抱住她新任未婚夫宽厚的肩,雀跃地挥着一束野花。“我成功了!”她欢呼。“我逮到他了,他是我的!”

村民欢欣鼓舞的围在这对新人身旁,其他失望的女孩散开跑向森林,一大群急切的男子尾随其后,准备开始今晚的庆祝活动。

微笑的若笛以较放松的步伐限着她们,不想成为一些兴奋过度的男孩热情的焦点。几分钟后寻欢的人会双双配成对,届时她会溜回巨石园。她在森林的外面停下,靠向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枫树,满足地叹气。她的膝盖因为跳舞与喝酒而无力,却觉得非常满足。是她第一次真正下场参与五月节的庆祝,而非只是旁观,这一切比她的预期好玩许多。一首旋律持续在脑中萦绕,她轻轻哼着那歌,合上双眼靠在色彩斑驳的光滑树干上歇息。

莫再奔跑,五月的少女,

莫再奔跑,少女,我恳求你,

莫再奔跑,否则你将失足……

纵使四周毫无声音与动静,直觉仍警告她附近有其他的人出现。若笛停住拌声、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黑影时吓得后退。“我的天!”她蹒跚后退,幸好一双手及时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稳住。

又惊又气的若笛朝抓住她的人挥拳,竭力争取自由。

“不要紧张,”一个男性的声音传来,间杂着醇厚的笑声,“不必紧张,是我。”

她惊喘一声静止不动,抬起眼睛瞪着他黝黑的脸。“辛爵士?”

“没错。”

“你差点把我吓死!”

“抱歉。”他露齿而笑,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闪着微光。“我不想打断你的歌。”

若笛笑着推开他,对于被逮到像个白痴似的哼歌觉得不好意思。“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似乎是我的专长之一。”辛爵士放开她,斜靠向大枫树,状似无忧无虑的微笑与他警觉的眼光相互矛盾。

若笛抬起手触摸在混乱中松脱的头巾。“我遮住了头发,真不知你是怎样发现的。”

“从你移动的方式。”

她没有回答,专心地体验那种既快乐却又有些不大确定的感觉。这句说明里面暗含了赞赏。但他是一个陌生人……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他对她的了解也不够深,似乎不应该分辨得出这么内在、和这么难以捉摸的东西。

“你喜欢五月的庆典活动吗,爵爷?”她将头巾绑好,同时问道。

“我喜欢看着你。”

她的双眼佯装威胁地眯起。“你想要告诉其他人,你在这里看到我?”

辛爵士向前倾近,像要分享机密。“即使我会因此失去生命,我也不会说出去。”

若笛微笑地学他斜靠在树干上。“你要像其他的男士们一样庆祝吗?”

“看情况。”他的眼睛出现挑逗的光芒。“你会因为想被捉到而跑进森林吗?”

“当然不会。”

“那么让我护送你回大宅,我可不想让你被村里的热情小伙子给半途拦截了去。”

“哦,我跑得比他们快,”若笛信心十足地说。“我对这森林非常熟悉,而且我个子小可以轻易在树林里奔跑,没有人追得上我。”

“我追得上。”

“像你这么高大的男人?我不相信。在这种长满矮小编木丛的树林里,你跑起来准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大象一样惊天动地。”

他的身体微微绷紧,对这个大胆的挑战显得非常之跃跃欲试。“你可能会大吃一惊——”他刚开口,但两人左边传来的女性尖叫声打断了他的话,应该是一个村里的女孩被某个冲动的男人抓到了。片刻沉静之后,欢愉的大声呻吟从林间传了开来。

当辛爵士转身面对若笛,她已失去踪影。

她暗自笑着,像幽灵般在树林间悄声行走,并将裙子拉高以防被突出的树枝钩住。她灵活地在迷宫似的树干与柔韧的灌木丛中移动,直到最后一切平静没有任何被人尾随的迹象。若笛停下来换口气,转头看向身后。除了远方五月节狂欢的喧闹,一切皆没有动静。

辛爵士若不是已经放弃追逐,就是在途中追丢了。她的双唇上扬,出现胜利的微笑,她证实了她的论点。她转身走向巨石园——然后因直接撞进硬实的男性身躯而惊慌尖叫。

她被搂进一片宽厚的胸膛里,一双有力的臂膀轻易地制住了她。原来是辛爵士,他低低的笑声呵痒了她的耳朵。她目瞪口呆地靠在他身上,暂借他的支持并力图恢复正常。

“我的天,你怎么可能超过我、到我的前面?”她气喘吁吁地问。

“全靠速度。”他温柔的想要拉好她的头巾,但它还是从柔细的头发往下滑,现出了盘绕在颈背上的发辫。他让头巾顺势落地,声音中透着笑意。“你逃不掉的,你知道。”

戏谑的言语似乎隐含着些许警告。

若笛站在他的身体所形成的庇护之中,汲取他的体温,以及刺激着感官的男性气息。她怎会落到独自一人和他在黑暗之中?她不敢相信这种事竟然会发生。这只能说是自己一再受到他的吸引,所造成的结果……而且,这份吸引的感觉正在全力反扑。

两人沉默下来,若笛开始察觉一对在他们附近的情侣两人纠缠的身躯隐隐在树丛中显现,隐约传出的寻欢声响,让若笛顿时红透了脸。

“请你送我返回巨石园。”她说。

辛爵士放开她。若笛站开,差点撞上身后的大树。他随即跟上,将她压向宽阔的树干,用手臂隔开粗糙的树皮以保护她。她猛然屏住呼吸,双手伸向他的上臂,肌肉在他的外套下明显地隆起。她知道他即将吻她,而老天帮助,她也很想要。

他用一根手指的指尖轻轻抚着她脸颊的曲线,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只野生的小动物,随时可能因任何的轻举妄动逃之夭夭。指尖来到下颚,抬起她的头形成投降的角度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温柔的嘴俯降而下,落至她的唇间,揉塑、诱哄,直到她分开双唇,吐出一声愉悦的喘息。他的舌尖抚着她牙齿的边缘,更大胆地以火热灵敏的探索刷着她面颊内部。这个吻带来量眩,她只好伸臂扣住他的颈项以免跌倒。

他把身体的重量又多给她一些,将她的背稳稳地定在自己与坚硬的橡树之间。她在他的怀里扭动、更为贴近,直到他发出安抚的声音,并用双手上下抚慰她的背部。这轻缓的爱抚反而使她的需要更为强烈,让她盲目且出自本能地向他拱起身体。她感觉有东西抵着她的粗布裙子……是他肿胀的男性部位。

他硬直的部位与她双腿间的凹处完美的契合。他的坚挺挤入她的柔软,当他搂紧她时,他的嘴以邪恶的技巧使她疯狂。她的手滑进他的头发里面,弯起手指扣住他的头皮,丰厚的头发像丝绸一般在月光下微微发亮。他发出刺耳的呼吸声,嘴唇在她喉间滑动。即使纯真如她,也能从他精挑细选的碰触中察觉到他的经验丰富,与被他紧紧压制着的渴望。

她身上村妇穿的短衫滑下一边的肩膀,露出莹白的肌肤。他的手指悄悄侵向系住她领口的缎带并灵巧地拉开来!使皱起的亚麻衣料向下滑落。他的手逐渐侵入她的内衣里,她冰冷、柔软的乳尖在他带茧的指向下紧缩,尖端因每一个画圈的抚触而变得更硬、更温热。

若笛将脸挤近他肩颈之间的弯处。她必须现在阻止他,在她的意志力完全毁灭殆尽之前。

“不,请你住手。我很抱歉。”

他的手悄悄从她的短衫上滑开,手指点触她湿濡的嘴唇。“我让你害怕了吗?”他悄声耳语。

若笛摇头,即使她很想象一只渴望太阳温暖的猫儿那般,蜷进他的怀里,终究也只得努力抗拒。“没有……是我让自己害怕了。”

不知怎地,她的坦承使他微笑。他的手指移向她的喉咙,以让她屏息的敏感描绘脆弱的颈部线条。将她的短衫扯回肩膀原处,绑好系住领口的磨损缎带。“那么我会停住。”他说 “来吧 我送你回去。”

他紧跟在她身边穿过森林,偶尔推开一根挡路的树枝,或握住她的手引导她越过小径上凹凸的路面。熟知巨石园森林的若笛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协助,但她毫无异议的接受。

当他再度停下时,她也没有抗议,他的唇轻易的在黑暗中找到了她。他冲动地又开始亲吻她,他的嘴火热而甜蜜……他们交换着飞快的吻、无力的吻,从热烈需索到邪恶的调情之吻。若笛因欢愉而微醺,双手在他丰厚凌乱的发间与似铁般坚硬的颈背游移。当滚烫的热情高涨到无法防守的地步,辛爵士轻声呻吟。

“闵小姐……”

“若笛。”她气喘吁吁的告诉他。

他把唇贴上她的鬓角,将她搂向自己强而有力的身躯。“我从未想过我会找到像你这样的人,”他耳语。“我找了你好久了!我需要你……”

若笛颤抖地用头抵住他的肩膀。“这不是真的。”她虚软地说道。

他的唇碰触她的颈项,找到一个让她不由自主地拱起身体的敏感处。“那么,什么是真的?”

她指向庄园边境的紫杉围篱。“那里的一切。”

他的双臂紧缩,以听来含糊的声音开口:“让我到你的房间,只需片刻就好。”

若笛回以发抖的笑声,知道如果她允许,会发生何事。“绝对不可以。”

温柔、炙热的吻在她的皮肤上游移。“跟我在一起你是安全的,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你。”

若笛合上眼睛,觉得头在旋转。“问题是,”她遗憾的说。“我愿意给的早已太多。”

她感觉贴在脸颊上的嘴正在微笑。“那会有问题吗?”

“当然,问题可多呢!”她用力离开他的身上,举手蒙住脸,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必须停止。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信任我自己。”

“你的不信任是对的。”他声音嘶哑地同意。

他们的呼吸声在黑暗里混合在一起。他是如此温暖而强壮,若笛几乎无法阻止自己扑到他身上。她强迫自己理性的思考:辛爵士很快会离开,这一夜的记忆会随时光褪色;她是意志坚定且明智的人,她不会如此轻易就被诱惑。

“至少让我陪你走回宅邸,”辛爵士力劝。“如果有人看到,你可以解释这是巧遇。”

若笛迟疑一会儿,点头同意。“我们在屋后的露台分开?”

“好。”伸出手臂让她挽住,辛爵士伴她走到宅邸后方的双边阶梯。两人无主言地登上俯瞰主花园的露台。大量的光线从大厅光彩夺目的窗户与法式双扇玻璃门内投射出来,可让宾客吸烟与小酌的露台空无一人,几乎每个人不是在村里,就是在室内玩牌或打撞球。

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栏杆旁的椅子上。他正慵懒地抽着雪茄,吐出的细袅烟雾就像是一缕消失的鬼魂在空气中飘游。昂贵的烟草气味在若笛登上阶梯顶端时搔弄她的鼻息。

当她发现那是何人时,她的腹部不自在地翻搅。

“卫斯克爵爷。”她轻声低语,自动地曲膝行礼,局促地想着不知他对辛爵士陪在她身边会有何见解。

伯爵仍维持坐姿打量他们两人。窗户射出的折光在他炭黑的发上幽微闪一见,也在他耿直坚决的面容上投射出刚硬的阴影。“闵小姐,”他粗哑的声音开了腔,冷淡地朝她的保护者颔首示意。“辛爵士。时机抓得真好,我刚好有件事要跟你讨论。”

她的雇主一定是生气了,若笛垂下视线望着石板铺砌的露台。“原谅我,爵爷。我去观看村里的庆典,还——”

“看来你做的不只是观看。”卫斯克爵士轻描淡写的评论,他锐利的注视扫过她一身农家女的打扮。

“是的,我加入了花柱舞。而辛爵士提议要护送我回来——”

“他当然会。”伯爵讥诮地说,再度抽了一口雪茄。蓝灰色的烟雾缭绕、盘旋而上。“不必这么痛苦,闵小姐。据我所知,你并没有被禁止在村里寻找娱乐——尽避最聪明的做法是千万别在我母亲面前提起这些活动。”他挥挥雪茄。“你可以离开了,我有些事要跟辛爵士商量。”

若笛略微松了口气,谨慎地点个头。“是的,爵爷。”当她举步离去时,惊愕地感觉到辛爵士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臂上,阻止她离去。

“稍候。”

若笛因彻底的困惑静止不动,而且满脸通红。她不敢相信他胆敢在伯爵的面前碰触她。“辛爵士。”她低声抗议。

辛爵士对她的瞥视并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盯着伯爵严厉的面容。“你最好在闵小姐离开前,说明你要找我谈的事情。”

“事情是关于你所号称的『家族』,”卫斯克爵爷轻轻地说。“还有你所谓的『过去』。”平静的声音中带着谴责的警铃。若笛从伯爵的表情得知事情非常严重。任何还从森林中那令人着魔的时刻里残留的热情,此刻完全无影无踪。

若笛困惑地瞪着辛爵士。他不知为何变了脸色,原本的俊美在刹那间变成冷酷与无情。现在看到他的人,会相信这个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突然间,她不敢相信数分钟前她曾吻过那张严厉的嘴,他的双手曾如此亲匿地爱抚她。当他开口时,甚至声音都变了,口音略转粗劣。完全脱去贵族的表面仪态,暴露了其下的冷酷。“我宁愿到一个更隐密的地方讨论这个事情。”他对伯爵说道。

卫斯克偏头冰冷地同意。“在我家人居住的区域有一间书房,行吗?”

“可以。”辛爵士从容不迫地停顿后,加上一句:“闵小姐也必须参与。”

若笛一脸空白地瞪着他,他的要求让人不明所以。突然间她全身发冷,寒颤贯下她的背脊。“为什么?”她张启干涩的唇询问。

“她跟这件事毫无关系。”卫斯克爵爷的话语简短无礼,他从椅子上起身。

辛爵士的脸阴郁而平静。“她跟这件事绝对有关系。”

若笛觉得自己的脸转为惨白。她全身的皮肤灼热刺痛,像是掉进一个结冰的池子,一种令人无法动弹的猜疑使她感觉到毛骨悚然,几乎无法开口。

伯爵将雪茄丢到露台地面,用力踩熄。少见的不耐烦使得他的语气比平常锐利。“闵小姐,陪我们一下好吗?看来我们必须解开一个小小的谜团。”

若笛听话的点头,跟着伯爵走进宅邸,即使本能正发出尖叫,要她尽快逃走。然而她没有多大的选择,只能继续扮演下去。强迫自己镇定,她跟着两位男士走到私人的书房,书房里檀木的嵌板在灯光下泛着红光。这个房间冷硬慑人,仅有最少的装潢而且线条大多锐利,除了一排简朴的彩绘玻璃窗户外,没有其他的装饰。

若笛在卫斯克伯爵关门时刻意远离辛爵士,不祥的预感使她几乎想吐。她无法直视辛爵士,但仍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要坐下吗,闵小姐?”

若笛沉默地摇头,害怕自己只要一动就会崩溃。

“好吧,”伯爵的注意力移向辛爵士。“让我们从我今天收到的消息开始。在你来到巨石园后我立即对你展开调查,我怀疑你有些事没有说实话,即使我猜不到那是什么。”

辛爵士状似放松但仍维持警戒,他的蓝眸强硬地回应伯爵的注视。“那么你调查的结果是怎样,爵爷?”

“辛子爵根本不存在。”卫斯特说得直接,漠视若笛的惊喘继续说下去。“家族的血脉在大约二十年前断嗣,真正的辛爵士去世后并没有男性继承人能合法的承继头衔。这就是问题了……你究竟是谁?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是简尼克。”

若笛或许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卫斯克爵爷似乎认得。“我懂了,”他轻声说道。“这解释了康若石爵士牵涉其中的原因。那么,你是为了鲍尔街指派的任务而来。”

若笛知道这个陌生人的身分后,惊讶地倒抽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小群精英的警力致力于谋杀案的侦破,甚至担任皇室的保镖,他们以无情的效率与勇气出名,甚至在上流的社交圈也有著名的地位。难怪这个男人看来跟这里其他的宾客大不相同。

“我狩猎。”他曾如此告诉她,但方便地略去他的猎物其实是两只脚的人类。

“并不总是如此,”尼克回答卫斯克的问题。“有时我也接受私人的委托。”他的注视移到若笛绷紧的脸上。“两个月前蓝道爵爷雇我找出他逃走的未婚妻,何若笛,她失踪已经两年。”

若笛完全无法动弹,残酷的痛楚在胸口爆发,渗进她的全身。她的嘴因为拒绝承认而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结果她只听到一声高亢而语无伦次的叫喊,之后才知道那是她发出的。她不由自主的移动,突然冲过房间,狂怒与惊惶如同兀鹰攻击着她,她伸手抓向尼克黝黑的脸。

野蛮的诅咒出现在她的耳边,她的双腕被足以捏断它们的力量强行钳制,但她并未也无法停止挣扎。汗与泪流满她的面庞,她的呼吸带着声声哭喊,为她的生命与被剥夺的自由奋力搏斗。她心里明白这种与疯子无异的表现,对情况毫无助益,但她似乎无法阻止自己。

“不要这样,若笛。”尼克咆哮,用力地摇撼她。“镇定下来……老天”

“我不回去!”她尖叫,愤怒地喘息。“我会先杀了你,哦,天哪,我恨你,恨你——”

“若笛。”冰冷、理智的声音利落地切向她扭曲的痛苦,那是卫斯克爵爷的声音。他从后方伸出一手环住她,把她从尼克身前拖走。她像只吓坏了的动物向后偎在他身上。“够了。”卫斯克在她耳边说道,他的手臂像钢条般收紧。“他不会把你带走,若笛,我发誓。你知道我一向坚守承诺。现在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

只有伯爵严峻、平静的声音能传进她的耳里,她发现自己听从他的话。他领她走到一张椅子前面并强迫她坐下。他蹲下来,用稳定而深沉的眼光将她定住。“静下来,继续吸气、吐气。”

若笛边抽搐边点头,脸上仍然涕泪纵横。“别让他靠近我。”她喃喃地说。

卫斯克站起来,黑曜石般冰冷的目光射向鲍尔街警探。“不准靠近她,简尼克。我不在乎谁付钱找你办事,你现在在我的产业,任何行动都必须得到我的同意。”

“对于她,你没有法律上的权利,”尼克轻柔地说。“你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卫斯克的回答是高傲地哼了一声。他走向餐具柜,倒了些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把酒带给若笛,他强迫她颤抖的手指环住容器。“喝下去。”他简洁有力地命令道。

“我不——”她开口,但他以绝对权威的语气加以截断。

“立刻喝下去,每一滴。”

她露出苦涩的表情,几大口喝完烈酒,随即因为肺部与喉咙像充满丝绒般的烈火而呛咳不止。她的头开始晕眩,泪眼汪汪地望着伯爵。他从外套的口袋抽出一条手帕递给她,亚麻手帕仍残留着他的体温。她用它覆在脸上,颤抖地叹气。

“谢谢你。”她沙哑地说,双眼紧盯着他,无法看向简尼克。她从未想象这样的毁灭方式……一个眼眸残酷、放浪迷人的英俊男子带来了她的毁灭,还是她唯一亲吻过的男人。遭到背叛的痛楚与屈辱太过强烈,令她无法承受。

“那么,”卫斯克坐进若笛身边的一张椅子,平静地说道。“对简先生所揭露的事实,你的反应似乎确定了你就是蓝道爵爷的那位何若笛。”他等她简短的点头后,接续下去。“这么说来,你真的跟蓝道爵爷订过婚?”

伯爵的强势让若笛放下心来,知道唯有他的存在能阻挡身边虎视眈眈的掠食者。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斯克直率的五官,想挣出几句话让他了解她的处境。

看出她的烦乱,伯爵让她惊讶地伸出方正的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他强健且使人安心的紧握,似乎驱走了逼得她软弱无力的恐惧。若笛对他的仁慈感到惊讶,他从未对她表现过这般的体贴……事实上,他从未对她多加注意。

“与他订婚从来就不是我的选择。”她说。“那是我小时候就决定的,我父母想用我来交换蓝道爵爷提供的财务资助。我也曾经非常努力的想要接受这样的处境,但是蓝道没有理性——我认为他神智不正常。他从不隐瞒他的计划——在他的眼中,我只是可以被训练来满足他的动物。我真心相信,即使死亡都是更好的选择。你必须相信我,若非如此,我绝不会诉诸于这个方法——”

“我相信你。”仍握着她的手,卫斯克看向尼克。“我认识闵小姐已有相当长的时间,我只能认为她拒绝与蓝道爵爷结婚的理由是有根据的。”

“的确,”警探传来平淡的回答,他带着伪装的慵懒靠在壁炉旁,一手搭在大理石的壁炉架上,火焰吞吐的红光映在他黝黑的面容。“蓝道是个卑劣的家伙,不过那是题外话。她的父母赞同这个婚姻,金钱——大量的金钱在这当中易手,如果我没有把她找回去,蓝道仍会继续派出许多像我这样的人来做这项工作。”

“他们不会找到我,”若笛说道,终于能迎视他。“我可以出国,我会消失”

“你这小傻瓜。”简尼克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你打算下半辈子都要逃亡?他会派其他人找你,一个又一个,你永远得不到片刻的宁静。再怎么逃也不够快、不够远”

“够了。”感觉若笛身上窜过颤抖,卫斯克粗鲁的阻止。“不会的,若笛不用出国,也不用一直逃避蓝道,我们会想出能让她过正常生活的办法。”

“哦?”尼克嘲弄地扬起一道浓眉。“这应该会很有趣。你打算要怎么做,卫斯克?”

伯爵陷入寂静的沉思。

若笛持续盯着简尼克,努力想超越这团混乱的情绪,做清楚的思考。她一定会找到脱身的办法,她绝不会像只羔羊般被拖到屠夫的面前。她的思绪必定显而易见,因为简尼克对她的注视突然出现赞赏。“就我看来,你只有两个选择。”他温和地说。

她回答的声音有些许的动摇。“什么选择?”

“一个足以说服我让你离开的正确理由,但你还是必须继续躲藏,直到蓝道所派遣的猎大再次追到你;或是……你可以永远脱离他的魔爪。”

“你的意思是?”

卫斯克爵爷介入紧绷的沉寂“他是指婚姻。一旦你结了婚,合法的处于另一个男人的保护之下,蓝道便只能结束对你的追逐。”

若笛垂下眼睛,凝视覆在手上的那双强健的手。“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并不认识任何男人愿意……”她停下话,感觉苦涩与作呕。

“这是可能的。”伯爵冷静的反驳。

当若笛疑惑地瞪视着卫斯克时,简尼克平静的奚落直切而入。“打算让她成为你的伯爵夫人吗,爵爷?”

伯爵面无表情。“如果必要。”

若笛大受震惊,先紧握了他的手一下,才缓缓抽出来。卫斯克会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让人不敢置信。也许她该说服自己接受这桩无爱的婚姻,毕竟任何选择都好过成为蓝道夫人。可是伯爵是一位高尚而正直的好人,她不愿如此利用他。

“你非常的仁慈,爵爷。”她告诉他。“但我绝不会嫁给你,你不应得到仅为了帮助别人而委曲求全的婚姻。这对你是一个大到不值得的牺牲。”

“这不能说是牺牲,”他自嘲地说。“针对你的处境而言,这是合理的解决方案。”

若笛摇头,她细致的眉因想到一个新的念头而微蹙。“我想到第三个办法。”

“是什么?”

强大而冰冷的沉重感觉在若笛心里成形,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抽离了现场,成为一个比当事人更公正的旁观者。“我现在不愿说明。爵爷,如果你不介意,请让我和简先生单独相处几分钟。”

正文 第五章

尼克早就预料若笛对于他替蓝道爵爷追捕她的事实,不会有顺从的反应;但她被逼到绝境时那激烈与愤怒的反抗,仍让他大吃一惊。现在,她已回复冷静,以让他太过了解、准备拼死一搏的算计眼神瞪视着他。而他认为她美到无法形容。

即使卫斯克伯爵表明并不赞同若笛的要求,他仍皱着眉头应允让他们独处。“我就在隔壁的房间等待。”他说,似乎预期只要门一关上,尼克马上会像只凶猛的动物扑向她。“如果你需要帮助,只要叫一声。”

“谢谢您,爵爷。”若笛轻声说着,她对伯爵感激的微笑,让尼克的妒意沸腾。

他已经不需任何刺激,就足以出拳打向卫斯克那张贵族的脸,尤其是他握住若笛的手安慰她的那一刻。在尼克的一生中,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占有欲,但他几乎无法忍受看到若笛接受其他男性的碰触。他的身上发生了某些改变——他对情势失去了控制,也不确定该如何挽回。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若笛已经成为必要的存在……如果他无法拥有她,他将永远无法脱离无尽的饥渴,也将永远处于不满足与冰冷的状态。

尼克状似轻松地站在壁炉旁边,只有放在壁炉架上的手紧握成拳。他无声地诅咒卫斯克对整个情况造成的意外转折。尼克原本打算以温和的方式向若笛透露事实,避免她陷入惊惶。现在,卫斯克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若笛无可避免的出现强大的敌意。

她转向他,面色苍白,双眼因泪水而泛红。她的表情镇定,却以令人不安的专注看着他,仿佛试图看入他的内心。她搜索的凝视,奇异地让他感觉备受威胁。

“一切都是演戏吗?”她平静地问道。

尼克惊讶地眨眨眼。曾经忍受过无数小时的监视、审问甚至刑求的他,竟被这简单的问题问倒了。

“我知道有些是,”若笛说道。“得到我的信任是你的工作,但你演得有些过火了。”她以催眠般的徐缓动作向他靠近。“你今晚为何对我说那些话?”

老天助他,他无法回答。更糟的是,他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似乎从他的眼睛看穿了他的灵魂。

“告诉我实话,简先生。”她坚持。“我都敢开口问你了,你应该也能回答。你说的真是心里的话吗?”

尼克感觉一层薄汗布满脸庞。他试图把她挡在心的外面、否定她,但那是不可能的。“是的。”他哑声说完后,立刻紧紧闭口。即使她化身魔鬼,也不可能让他说出更多。

出于某些理由,若笛似乎因他的承认而放松下来。尼克不敢想象原因是什么。他终于勉强扯开对她的注视,转而视而不见地望着跳动的火光。“现在,”他低声说。“也许你能解释第三项选择。”

“我需要有人保护我不受蓝道爵爷的伤害,”她直率地说。“应付得了他的人并不多,但我相信你可以。”

这项评断是如此的就事论事……她的语气里一点恭维也没有。然而,尼克仍对于自己的能力得到她的肯定,感到一股雄性的自豪。

“没错,我可以。”他平静地说。

“为了回报你的保护与金钱资助,我愿意成为你的情妇。对于这项约定,我愿意签署一份具有合法约束力的合约。我想这足以阻止蓝道爵爷接近我,我也不用继续躲藏。”

他的情妇。尼克没有预料到她会如此降格以求。看来,若笛最终的本性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一看到局势无法讲守原则,立刻改弦易辙,但求对自己有利。

“你愿意为了回报我的保护与金钱,而跟我上床。”他的说法像是仍需将情妇这个字眼做出更清楚的定义。他谨慎的瞥视她。“你愿意不理会别人的羞辱,跟我同住一起、陪我出现在公共场合。这是你的意思吗?”

她的双颊转为鲜红,但看向他的目光并没有动摇。“是的。”

欲望以最强大的力度冲至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体悟到他即将拥有她、即将得到她心甘情愿的交托全部的自己,使他几乎要得意忘形。他的情妇……但那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她,全部的她。

他刻意地走向一张覆有枣红色皮软垫、造型实用的靠背长椅,双腿分开的坐下。他的眼光带着纯粹情欲的评估,饱览她的全身。“在我同意任何事之前,我要你示范一下。”

她僵直不动。“我认为你已经看过足够的示范了。”

“你是指今晚在森林里的插曲吗?”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心脏却在胸口剧烈跳动。“那算什么,若笛。我要的不仅是几个纯真的吻,养一个情妇可能是个昂贵的安排——你必须证明你值得。”

她缓慢地走过去,纤细的身形因身后的火光而形成黑色的剪影。她清楚地知道,他在跟她玩某种游戏,但她还不知道赌注是什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她轻声问道。

他从佳美那里所得到的,不!比佳美所给他的还要更多。他需要有人属于他、关心他,以某种方式需要他。他不知道这是否可能……但他愿意在若笛身上赌上一切。她是他唯一的机会。

“让我做给你看。”尼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半坐半倒的拉到身旁,一手伸向她的颈后,低头用舌尖寻找她的脉搏。在此同时,也把她的一只手带到他的裤裆,将她修长的手指盖住他紧绷的勃起。她静止不动、倒抽了一口气,突然间像失去力气般倒在他的胸前。他温柔地将她的手拉向他长形的坚挺,以及它蓄势待发的球形顶端。

粗哑的声音从他的喉间逸出!他猛力拉着她的短衫,不管是谁,居然仁慈地设计出对女性身躯这么容易下手的衣物,真是让他充满感激。她露出的胸部在火光中显得如此莹亮,尖端柔软呈淡粉红色。若笛将头转向一边,双眸紧闭。尼克进一步地将她拉到腿上,一手托住她!让柔软的臀部依偎在他坚硬的隆起之上。

他粗糙的手指滑向光裸的乳房下方,托起丝滑的重量迎向他徐缓降下的嘴。当他分启双唇覆在柔嫩的乳尖上厮摩、直到它在他舌下绷紧时,一阵抖颤窜过她的身体。若笛半抬起双手像是要推开他,但她的手指却只抓住他外套的翻领,嘤出一声欢愉的呜咽。这声音让他更为兴奋,他用舌头绕着硬起的乳尖画着圈圈,让她像只猫儿般在他的怀中扭动。

当他持续吸吮、逗弄她的胸部时,一手滑进她的裙底,找到无甚装饰的衬裤折边与系住长袜的棉质束袜带。察觉到侵入裙下的手,若笛夹紧双腿,羞怯的绯红从她的脸上与胸前扩散开来。他隔着被弄皱的衣料爱抚她,大掌滑向她的臀部与腹间再下移到柔软的鬈毛处。

“不要。”她说,双眸仍然闭着。

尼克吻着她喉间粉红的曲线,与细致的下颚边缘。她的肌肤是如此细薄扁滑,几乎是半透明的。他想将她由头吻到脚趾。“这不是一个情妇该说的话,”他耳语。“想要对你的提议反悔吗,若笛?”

她摇头,他的手掌在她的小丘上施压,她完全说不出任何话。

“那就分开你的腿。”

她突然地顺从了,大腿分开、头部向后落到支撑着她的手臂上。他隔着薄薄的衣料抚弄她,温柔地揉弄炙热的沟处,布料在他的指下逐渐潮湿。她那拼命不肯发出声音,以及拼命保持不动的努力,反而使得他的情欲更被激发,她的脸蛋变为鲜红,双腿在他亲密地挑逗时僵直起来。终于,她发出呻吟,恳求地抓住他的手腕。

“够了。”她喘息着说。

他的男性部位在她的身下剧烈地悸动。“是吗?”他耳语,手指滑进衬裤的狭长开口。“我认为你还要更多。”

当他找到柔软纠结的毛发时,她的身体在他的腿上抽搐……丰满丝滑的肌肉,进入她的身体湿润的人口。亲吻着她喉间的弧线,尼克一边逗弄着天鹅绒般柔软光滑的茂密。“甜美的小鬈毛,”他在若笛耳畔低语。“它们是什么颜色的?跟你的头发一样的金色,还是深一点的颜色呢?”

对这问题感到震惊,若笛用失去焦距的眼神望着他。

“没关系。”他说,分开柔软的缝隙。“我很快会知道答案。”

他找到隐藏在保护褶层下那柔嫩的突起,她的身体拱了起来。“噢……天哪——”

“嘘……”他啃着她的耳垂。“你想让卫斯克听见吗?”

“别再那样做。”她颤抖地说。

但现在任何事都无法阻止他,他以告超的技巧熟练地爱抚她,围绕着柔嫩的情欲起火点绕着圈圈。她的臀部抬起,离开他勃起的硬挺,紧绷地朝他的手移去。他的拇指尖轻拂着她肿胀的花芽,中指滑了进去,直到完全没入在甜美湿润的甬道里。

若笛的呼吸开始急促,大腿在他的手指以流畅的旋律抽送时夹住了他的手。他感觉到她体内的肌肉抽紧,而她用力呼吸与扭动,出自本能地想从极度的紧绷中解脱。尼克的头再度垂到她的胸前,乳尖现在呈玫瑰色的紧缩,他轻吹其中之一后纳入嘴中。手指深深没入她的体内,舌头抵着她悸动的乳尖,他体验到前所未知的狂喜。

若笛在无从捉摸的高潮余韵中无助地挣扎,一声挫败的呻吟自口中逸出。尼克将他的手指从甜美的深处抽出,潮湿的手搁在她紧绷的小肮上,揉着抚慰的圈圈。“我会照顾你的,”他低声说。“我保证。”

若笛再次呻吟,绝望地拱向他的手。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也极想给她。他的鼻翼在嗅合并感觉令人陶醉的女性欲望香气时,向外歙张。情欲倾注而出,当他想到将脸埋进她双腿间、将舌刺入她的体内,他几乎失去所有自制。

他打着颤强迫自己拉下她的裙子,盖住他渴求的甜美身体。卫斯克就在附近等待,现在的时间与地点都无法让他更进一步的为所欲为。以后他将有机会随时在高兴时便和若笛做爱。忍耐,他告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身体平静下来。

若笛爬出他的双臂,在长椅的另一端缩成一团。她的整个人因为欢愉而凌乱得可爱,双颊似晨露般清新,在明灭的火光中红得如此诱人。她摸索着上身的衣物,遮掩住胸部。

他们的目光交会,她的因为羞惭而明亮,他的则合着公然的算计。然后尼克使出杀手锏。“我的确想要你,”他说。“但是,我不想要你当情妇。我要完全的、无法改变的拥有权——所有你会给蓝道或卫斯克的那些。”

领悟到他的意思,若笛瞪着他的样子仿佛他疯了,她整整花了半分钟才能再次说话。“你是指婚姻?跟你或蓝道结婚,这之间有何差别?”

“差别是我曾经让你选择。”

“你为何愿意跟我铐在一起一辈子?”

尼克绝不会向她坦承真正的事实。“因为我需要一个妻子所带来的各种便利,”他撒谎道。“你像任合女性一样符合我的需要。”

她愤慨地吸了一口气。

“选吧,”尼克劝道。“你可以继续逃亡,或者成为某人的妻子——我的或是蓝道的。”

她含着探索意味的凝视,让他颈背上的毛发直竖。该死了,他恨她这样看着他。他再度无法眨眼或移开视线,而她似乎不管他如何的意欲隐藏,仍读知了他的思绪。

“你的,”她僵硬地说。“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他缓慢地吁出一口难以察觉的叹息,终于放下心来。

若笛从他的腿上挣扎起来,开始整理仪容。她走向桃花心木的餐具柜,拿起水晶玻璃瓶为自己倒了些白兰地。她仍然感觉晕眩,双腿像是果冻,这情况说明了酒精是她目前最不需要的东西。此外,严格来说她仍是卫斯克爵爷的仆人,以这样的身分没人敢倒主人的烈酒享用。然而,这区别在今晚这些令人惊讶的真相揭露之后,变得模糊不明。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晚上收到两个天南地北的男人的求婚,让她心神恍惚。

还有简尼克方才对她所做的——不,她现在绝不要去想那些,她的身体仍因对可耻的欢愉有所反应而悸动。她倒了很大的一杯,苦着脸大口灌下去。

尼克走过去,拿走她喝了一半的酒杯。“你马上就会烂醉如泥。”

“那有什么关系?”她沙哑地问道,看着他喝下剩余的白兰地。

“应该没有。”她的脚步摇晃,他放下手中的空杯扶住她的腰,唇角出现自嘲的微笑。“知道某位女士竟必须在接受我的求婚后把自己灌醉,那种感觉还是很怪的。”

门上出现一击命令式的敲门声,卫斯克爵爷走进了房间。他锐利的注视放在站姿亲密的两人身上,一道浓眉疑惑地朝上拱起。

尼克的双手在若笛想站开时,在她腰上收紧。“你合该是第一个向我们祝贺的人。”他恶意地模仿绅士发布宣告时的语气。“让我倍感荣幸地,何小姐已答应跟我结婚。”

卫斯克爵爷眯起双眼望向若笛。“这就是第三项选择?”

“事情发展的结果——”她微微发抖地说。“是的。”

若笛知道伯爵无法理解她为何宁可与恶魔交易。她回覆他的注视,沉默地恳求他不要要求解释,因为她无法说明原因。她已经倦于躲藏、担忧与恐惧,简尼克提供了避难的地方。他毫无原则、冷酷无情,也饱经世故——正是保护她不受蓝道伤害的最佳人选。

但这些并不完全是她愿意勉强跟他结婚的原因,其中的决定性因素是她察觉简尼克对她有一些感情。不管他多么努力要加以隐藏,终究隐藏不了。而尽避所有的理智都说不可以,她也仍然想要他;或至少是想要他所假装的那个人……那个在许愿井旁极端热切地注视她、在森林里不但吻过她也以轻柔耳语说出需要她的那个人。

伯爵不悦地皱起眉头,上前朝她伸出手。“我想跟你说句话,若笛。”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顺从地点头。“好的,爵爷。”当尼克仍未放开她,她射出一道挑战的目光。“我还没嫁给你呢,”她以嘶哑的小声说。“放开我。”

他的手滑开。若笛向伯爵走去,他轻握着她的手肘将她带往房间的角落。他尊重的碰触与简尼克张狂的独占架势,是如此的不同。

卫斯克爵爷低头看着她,一绺黑发滑下宽阔的额前。“若笛,”他沉着地说道。“你对你选择的男人不甚了解,不应该做这么重大的决定。别被简尼克是鲍尔街警探的事实蒙蔽,你显然想象他是一个有荣誉感的、做出不少英雄事迹的人,才能担任那个工作。事实上,这在简尼克身上是相反的,他一向是个争议性的人物。”

“什么样的争议?”若笛发问,瞧着房间另一端的黑色身影。简尼克喝着另一杯白兰地,佯装正在审视一排书籍。阴郁的唇部曲线让人明白他非常清楚卫斯克正在告诉她的事。

“简尼克成为警探只有二、三年的时间。在那之前,他是个化身为盗贼缉捕者的犯罪头子,主持一个声名狼藉的窃盗集团,多次因诈欺、偷窃、受贿及捏造证据而被逮捕。我可以保证他与英格兰的每一种犯罪形式都有关联,不管他表面看来已经洗心革面,许多人相信他仍和过去下层社会的同伴有不正当的往来。他是一个不能信任的人,若笛。”

她努力不对这些资料露出任何反应,私下其实极为震惊。从卫斯克宽阔的肩上看过去,她看到鲍尔街警探胁迫的身形倚在书房最阴暗的角落里。他在阴影中似乎更为自在,双眼如猫般发亮,一个年龄甚至尚未三十的男人立见有过如此多姿多彩的职业?犯罪头子、盗贼缉捕者……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小姐……若笛……”伯爵安静的低语唤回她的注意力。“你必须再次考虑我的求婚,我相信这项安排对我们都有利。我向你保证,我会是个亲切善良的丈夫,你不会有任何匮乏——”

“爵爷,”她诚挚地打断他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将我的拒绝误以为有其他意思,除去我对你的崇高敬重。你是我所知道最高尚的人,所以我更不能让你陷在一场无爱的婚姻里面。您肯定无法否认,当你寻找妻子时,我不会是你的第一个选择。如果我如此不公平地接受了你的提议,有一天我们都会后悔。简先生跟我彼此间更为适合,双方都不会将这视为一场真正的婚姻,而比较像是一件商业交易……”她双颊发烫地强迫自己说完。“互相交换对方的服务。”

卫斯克的脸色严酷。“若笛,我不认为,你已如此愤世嫉俗或冷酷麻木,竟能忍受这样的安排。”

“不幸的是,爵爷,我真的已经那样麻木了。因为蓝道爵爷的缘故,我从未有过其他女性拥有的希望与梦想,我从不期待婚姻是一件愉快的事。”

“但是,你仍值得拥有更好的。”他坚持。

她冷酷地微微一笑。“你这么认为?我倒不是那么肯定。”若笛从他身边逃开,大步走向书房中央期望地盯着尼克,她让自己态度坚定。“我们什么时候要离开?”

尼克从角落里显身,看到他眼中的闪烁,若笛得知他半预期在跟卫斯克结束谈话后,她会改变主意。现在,她对自己的选择重新肯定后,已经不能回头了。

“现在。”他柔声说道。

她张嘴想抗议,简尼克这是打算不让她有机会跟宅邸里的任何人道别,甚至连卫斯克老夫人都不许。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不对任何人解释地就此消失,其实是比较容易的。“夜间旅行不是相当危险吗?”她问,然后飞快地自行回答:“没关系,如果我们碰上拦路大盗,他所带来的危险也许没有你多。”

尼克突然咧嘴而笑。“也许你说对了。”

他短暂的娱乐被卫斯克爵爷干净利落的通知一举抹灭。“如果我不能改变何小姐的心意,我至少可以要求仪式合法,以及她会衣食无虞的证据。”

若笛?这才发现,她考虑了这么许多,竟然没想过她和简尼克要怎样生活。老天,一个鲍尔街警探到底收入多少?他的薪水无疑是收入中最小的来源,但私人任务的收入应该足够使他过得相当不错。她要求不多——在伦敦治安良好区域的一、两个房间就够了。

“我才不需要向你说明我是否有能力养活妻子,”尼克说道。“你只要知道她不会挨饿,头上会有屋顶遮蔽就够了。”

到伦敦的路程约需十二个小时,这表示他们若彻夜赶路,将会在翌日午后不久到达。尼克的交通工具装备优良,若笛上车后倚靠着马车上的深棕色绒面软垫而坐。他们出发后,尼克立即移动身体准备熄灭马车内部的灯光。

“你想睡吗?”他问。“到早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若笛摇头,她或许疲倦,但过于激动而无法放松休息。

尼克耸耸肩,让灯火继续燃烧。他把一条腿搁在椅垫上,微微苦着一张脸。显而易见地,要一个像他这样高大的男人挤在算是狭小的空间,一定非常不舒服。

“这是你的吗?”若笛问道。“或者是为了配合演出而租来的?”

知道她指的是马车,他向她嘲弄地微笑。“这是我的。”

“我没想过从事专门职业的人负担得起这样的车。”

警探漫不经心地玩着身旁小窗帘上的流苏边。“我的工作必须经常旅行,我宁可舒适一些。”

“你在调查的时候常用假名吗?”

他摇头。“大多时候不需要。”

“我在想,你为何没有选一个更好的假身分,”她说。“一个比较不容易被揭穿的,卫斯克爵爷似乎毫不费力就发现辛子爵并不存在。”

他的脸上闪过奇异的神情,有趣与不安相互交织,似乎正在盘算要告诉她多少。最后他的嘴抿了一下,轻叹一声。“卫斯克错了,辛子爵是存在的,至少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可以继承那个爵衔。”

若笛怀疑地注视他。“他是谁?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他为何不索回爵衔与资产?”

“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贵族。”

“他们当然想!何况这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不就是贵族,不然就不是。他无法拒绝与生俱来的权利,一如他无法改变眼睛的颜色。”

“他当然可以。”他皱眉,不悦地回答。

“你不必生气,”若笛说。“而且你还没告诉我这位神秘的子爵是谁,以及他在哪里,我只好相信是你捏造出来的。”

尼克换了姿势,不自在地移动,目光谨慎地回避她。“是我。”

“什么?我会那么笨到相信你是一个失踪已久的贵族?你,一个犯罪头子兼盗贼缉捕者是一位神秘的子爵?”若笛断然摇头。“我不相信。”

“信或不信都随你,”尼克平静地说。“尤其它与未来毫无关系,因为我绝不会索回爵衔。”

若笛愕然瞪着他严酷的侧面,看来他十分确定他所说的话。但这有可能吗?如果,他所声称的有任何属实之处,一个贵族之子怎会变成这样?一开始的生活就不像贵族阶级,还成为……他如今这样。

她忍不住继续追问:“你真是辛约翰爵士?据说没有男嗣,二十多年前去世的辛子爵的儿子?你有任何证据吗?谁能为此作证?”

“我姐姐苏菲,还有她的丈夫康若石爵士。”

“那位总治安官?鲍尔街的前任长官是你姐姐的丈夫?”

尼克点一下头作为回答。若笛完全陷入一片迷雾,看来她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因为这个故事是否真实立刻就可以查证。但它实在太不真实、也太过荒谬,让她无法理解。

“我的父母去世时,我大约是七或八岁,”尼克以粗哑的声音开始说。“除了我,没有其他男性亲戚可以合法继承爵衔或土地。因为我父亲负债累累,我能继承到的也不多,加上领地也荒废了,所以没有任何人觊觎。我姐姐与我在村子里流浪了一段时间,直到她终于被一个远房亲戚接走。但我变成一个令人头痛的小表;可以理解地,我们的亲戚当然不愿意让我跟她住。所以我逃到伦敦,变成拦路抢劫的强盗,后来终于因为犯案而坐牢。当另一名男孩死在牢里时,我冒用他的名字,目的是提早被释放。”

“那么,死去的一定就是真正的简尼克了。”若笛说道。

“是的。”

“而你用了他的身分,并让大家相信辛约翰已经死去?”

叛逆的光芒进入他的眼底。“反正尼克也不再需要这个名字了。”

“但你后来一定想过要改回你的真名……索回你在社会应有的地位……”

“我在社会应有的地位,我都得到了。简尼克已经变成我的名字,我打算让辛爵士永远安息。”他讥讽地微笑。“我很抱歉害你失去了成为贵族夫人的机会,但是众人将以简太太的身分认识你,除了我姐姐与姐夫没有人会知道事实,你明白吗?”

若笛困惑地皱眉点头。“我不在乎爵衔,否则我早就嫁给蓝道爵爷了。”

“那么你不介意成为一位平民的妻子?”尼克专注地看着她。“一个收入不丰的人。”

“我的生活一向很节省,我的家族血统良好,但是我也提过我们生活拮据。”

尼克细看他擦拭光亮的鞋尖。“根据我看到的何家,蓝道爵爷其实是一个小气到家的赞助人。”

若笛飞快地吸一口气。“你去过我家?”

他望进她睁大的双眼。“是的,我见过你的父母并向他们问话,他们知道我在找你。”

“喔。”若笛消沉地说。她的父母当然会很合作,他们知道蓝道爵爷想要把她找回去,他们总是屈从他的意愿。这消息不该让她感到意外,但她还是觉得遭到背叛。他们可曾花费一分一秒的时间为她、而不是为蓝道设想?她的喉咙紧缩,似乎无法正常吞咽。

“他们详细地回答每一个问题,”尼克接着说道。“我看了你玩过的娃娃,你喜欢的故事书……我甚至知道你鞋子的尺寸。”

靶受到极度的脆弱,若笛用双臂抱住自己。“这种感觉好奇怪,你竟然在我不在的两年间见过我的家人。我的弟妹都还好吗?宜莉呢?”

“十六岁的那个妹妹?看来安静、漂亮,健康良好。”

“都十六岁了。”若笛喃喃低语。弟妹跟她一样添了岁数的消息,让她感到心绪不宁,他们都在分离的这段期间有所改变。她的头突然开始疼痛,她揉着额头。“我的父母谈到我的时候,他们看来有没有……”

“怎样?”

“他们恨我吗?”她问得直接。“我常常在想……”

“不,他们不恨你。”他的声音变得奇异地温和。“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好处。当然,他们由衷相信你跟蓝道结婚对你是最好的。”

“他们从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他们不想去了解,自欺才能使他们得到更多利益。”

即使若笛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不下千遍,她还是很想叱责他。“他们需要蓝道的钱,”她黯淡地说。“他们培养了一些昂贵的习惯。”

“这是你父亲失去家族财富的原因——入不敷出?”

“我想他们的财富原本就不多,但我的父母花掉手边的任何一分钱。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拥有最好的一切,然而当钱被花光,我们立刻饿肚子,直到蓝道爵爷插手。”她持续揉着前额,手指游走到疼痛的太阳穴。“大家都说,他对我的兴趣使我获益良多。因为蓝道,我得以就读伦敦最高级的女子学校,他支付我的伙食、衣服,甚至雇了一个女仆服侍我。起初我甚至感谢他为了让我成为他的妻子,花费这么多心思。”

“但事情变得更复杂。”尼克低声说。

她点头。“我就像一只被人用铁链拴住的宠物。蓝道决定我能读些什么、吃些什么……他指示学校教师我要洗冷水澡,因为他相信这样比洗热水澡更有益健康。不论何时,只要他觉得我该瘦下来,我就只能吃清汤与水果。我必须每天写信给他,描述他要我读的科目进度如何。每件事都有规矩……我的想法必须组织完美、并能优雅表达后才能开口,我也不能对任何事情提出意见。如果我坐不住,我的手就会被绑在座位的扶手上。如果我晒黑了,就被关在室内。”

她吁出紧绷的叹息。“蓝道爵爷想让我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我无法想象成为他的妻子、跟他同住是什么滋味,或者当他终于发现我达不到他设定的完美标准时,他会怎样。”迷失在阴暗的回忆里,若笛扭绞着手指,对自己透露的事毫无所察。“我好怕回家过节,他总是在那里等我。他不让我见我的弟妹,在那之前我必须跟他去……”

她突然停顿,察觉自己差一点透露出当她试着告知父母时,让他们勃然大怒的秘密,这在她灵魂深处翻腾了好些年。他们清楚地表明,家人与她的生存,全赖她的沉默。若笛把到了嘴边的那些曾被禁止的话咽了回去,闭上眼睛。

“你必须跟他去,然后呢……”尼克怂恿她说下去。

她摇了摇头。“现在都无关紧要了。”

“告诉我,”他的声音轻柔。“我向你保证,你要说的任何事都不会让我惊讶。”

若笛小心翼翼地凝视他,知道那是真的。简尼克什么都看过、听过,没有事能让他产生嫌恶的反应。

“说下去。”他低声说道。

然后若笛发现自己正在说出从来没有人想听的事。

“每次我回家,我必须和蓝道进入隔离的房间,向他叙述我在学校的行为,回答他有关课业和朋友之间的问题,还有……”她望进尼克莫测高深的脸,发现他缺少反应的态度让她比较容易说下去。“我们谈话时他要我坐在他腿上。他碰触我的胸部,手伸入我的裙下。我好厌恶他这些动作……但我不能阻止他,而我的父母……”她无助地耸肩。“我试着告诉他们,可是他们不愿听我说。这持续了好几年。我母亲打过我一次耳光,说我属于蓝道爵爷,反正他将来无论如何都会娶我。她说我必须取悦他,他要怎么做都可以。家里的安危全看他高不高兴、好不好心。”她的声音注满了羞惭,又加了几句。“不论如何,我还是逃开了,即使这样做是把他们丢给恶狼。”

尼克谨慎地开口,仿佛她不是二十岁的女人,而仍是一个纯真的小孩。“他做了比碰触更进一步的事情吗,若笛?”

她茫然未解地盯着他。

他发色深暗的头微微偏向一边,声音在他坚持说下去的时候仍维持轻柔。“当你坐在他的腿上时,他有使你或他达到高潮吗?”

当她了解他所指的意思时,她的脸上发烫……有些女孩总是邪恶的偷笑着描述这神秘的狂喜时分,一种她与蓝道在一起时绝不曾拥有的肉体欢愉。“我认为没有。”

“相信我,如果你体验过你应该会知道。”他的语气十分讥讽。

若笛想到尼克在火光中触碰她的方式,引起的感觉在她的胸部、腰际与腹部盘绕,甜蜜疼痛、无法纾解的挫折是如此折磨人。那就是高潮吗?或者还有更多她尚未体验到的?她很想问,但她害怕他会因这样的无知而嘲笑她。

马车平稳的律动使她放松,她压着嘴打呵欠。

“你该休息了。”尼克静静地说。

若笛摇头,不愿意在他的观看下进入梦乡。虽然两人之间已经发生过这么多事,她竟然还害怕这小小的亲匿真是可笑。她试图为对话找新的话题。

“你为什么会成为鲍尔街警探?我不相信这个行业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

笑声在他喉咙里呵呵作响。“比起另一个选择,我的确非常情愿。三年前我和我的姐夫康若石爵士达成了协议!他当时是鲍尔街的总治安官。他手中握有若被当成呈堂供证,就可以让我在『风中跳舞』的证据。他逼我从法律的另一边跨过来。”

“在『风中跳舞』?那是什么意思?”若笛被这陌生的语汇给弄迷糊了。

“绞刑,在绳子的尾端摆荡。相信我,我在下层社会时所做的一些事的确应该受到审讯。”他停顿下来观察他的话造成的影响,尼克对她明显的不自在微微地笑起来。“为了避免将妻舅推上死刑架,并为他和苏菲带来不安,”他接着说。“若石爵士提议隐瞒对我不利的毁灭性证据,只要我出卖我在下层社会的合作伙伴,成为一名警探。”

“为期多久?”

“无限期。我当然答应他,我不必对从前的伙伴有任何忠诚,因为事到临头他们也会一样对我。还有,我非常不想被吊死。”

若笛蹙眉。“为什么若石爵士想要你成为警探?”

“我相信他错误地认为,几年的公共服务会使我痛改前非。”尼克突然咧嘴而笑。“然而并没有。”

“在你背叛他们之后,你又在同样的地方追捕犯人,这不会非常危险吗?”

“是有不少人想要割下我的头,盛在银盘上。”他毫不在乎地大胆承认。“事实上,你可能也不用忍受我太久。所有认识我的人都断言我会早早步上死亡之路。”

“我的运气从来没有那么好过,”她讥讽地说。“但可以期待。”

若笛说完这话,立即感到羞愧。堕落到如此龌龊的地步实在不像她。“我很抱歉。”她马上说。“我不该那样说话。”

“没关系,”他似乎早已泰然处之。“我曾被人家以更薄弱的理由说过更难听许多的话。”

“那我可以相信。”她的回答使他大笑。

“我要熄灯了,”他说。“我必须在能休息的时候休息,而且明天保证会很忙碌。”

接下来的沉寂舒适得让人惊讶。为她无法预及的人生方向感到茫然,精力已然耗尽的若笛窝进车子的角落里。她以为睡眠不会那么容易,毕竟有这么多的思绪在她心头喧闹。然而,深沉的睡意很快地袭了上来,她陷进座位的软垫里。她一再欠动、不安地扭着,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最后她感到自己被人拉起,像个孩子似的被抱住,而梦境是如此使人安慰,她只能对隐伏在梦中的快乐屈服。有东西轻柔地刷过她的额头,固定头发的几根发针被轻轻地取下。她吸进一种美妙的幽香,毛织品与刮胡皂的清爽气息藏在干净的男性精华里。

她发现自己躺在尼克的臂弯里,舒适地蜷伏在他腿上,她无力地微微扭动。“怎么……怎么了……”

“睡吧,”他耳语。“我不会伤害你。”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散落的发丝。

对此情况的抗议与她仅剩的思考能力争战,它指出她已精疲力竭,此时他做什么已不再重要。然而,她仍固执地奋力挣开他的怀抱,推开他身躯带来诱人的温暖。他轻易地放开她,双眼在阴影里幽暗地闪烁。

“我不是你的敌人,若笛。”

“那你是我的朋友吗?”她以另一个问题回避。“到目前为止,你的表现并不像。”

“我没有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如果你没有找到我,我还会快乐地住在巨石围——”

“你在那里并不快乐。我敢打赌碰上蓝道之后你的生命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噢,她多么想反驳!但这种谎言毫无意义,事实摆在眼前。

“你会发现当我的妻子生活会好过得多,”尼克接着说下去。“你不用当任何人的仆从,在合理的范围内你可以随心所欲。还有,你将不用再害怕蓝道。”

“我只需付出的代价是跟你睡觉。”她低声咕哝。

他微笑,集所有醇厚如最高级之天鹅绒的自负,说出他的回答:“你可能会发现那是你在婚姻中最喜爱的部分。”

正文 第六章

若笛从睡眠状态醒来时,阳光已从窗帘的缝隙流泄进来。睡眼惺忪、头发与衣着凌乱,她看向未来的丈夫,发现他衣服虽皱,但人已非常的警觉与清醒。

“我不需要太多睡眠。”他说,像是读知她的思绪。他伸出手,把原本握在掌心的发针放在她手上。她弯起手指握住了这几根金属,上面还残留他肌肤的温度。她开始以长久养成的习惯很有效率编起辫子,盘绕头发。

拉开窗帘,尼克扫视马车窗户外建筑密集的城市。一束阳光照进他的双眼,让它们呈现一种人间所无的奇特蓝色。即使坐在密闭的马车里,若笛仍能察觉他对这城市的熟悉,他的无畏使他能在各个角落与人群里从事大胆而冒险的活动。

她所见过的贵族——她在巨石园见过许多——没有人具备这种经过城市千锤百炼的外表,他无情冷淡的举止让人相信为了达成目标,任何事他都做得出来——不管那会多令人唾弃。出身良好的人会对某些事情划出界线,他们是有所不为的……他们自有一套原则与标准,但截至目前为止,尼克并没有给人这方面的感觉。

如果他真是一名贵族,若笛认为他拒绝自己的传承以及让辛约翰子爵安息的论调是明智的。她确信如果他做了另一个选择,他会发现想在伦敦上流社会立足不止非常困难,甚至不可能。

“卫斯克爵爷告诉我,说你是某种窃盗集团的首领,”她评论道。“他还说你——”

“我必须遗憾的说,我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厉害,”尼克打断她的叙述。“这些故事被他们愈传愈离谱。有一些廉价小说的作者竭尽所能地使我变得像匈奴王阿提拉那样可怕。当然,我也不能说我绝对的清白。以前,我经营一个很大的走私集团。我愿意承认我的方法有可议之处,但在缉拿那些宵小匪徒,我比若石爵士手下其他的警探高明许多。”

“我不明白你怎能一边支使窃贼与走私者,同时缉拿盗贼?”

“以前我有一个间谍与线民构成的网,不止遍布伦敦,还有其他地方。我掌握了从琴酒巷到死人弄每个人的犯罪证据,每当有人挡了我的路,我就把他送进官府而后领赏。担任警探以后,我发现捉贼的工作变得比较困难,因为总治安官坚持我要以他的方法办事。但我还是他最棒的人手。”

“而且还说得如此大言不惭。”若笛嘲弄地说。

“我不是假意谦虚的人,而且那些都是事实。”

“我不会质疑。蓝道爵爷的人花了两年还找不到我,你就找到了。”

他以令她紧张的专注观察她。“我愈认识你,就愈感到好奇。我想看看是怎样的一个女孩竟能在毫无外力帮助之下,有勇气为自己创造一个新的生活。”

“勇气?”她存疑地重复。“听你这样说好奇怪,我总是将它视为懦弱。”

他正要回答时马车急转了一个弯,沿着一条路面铺设良好的街道而行。路旁是充满绿意的树木与花园步道的造景,井然有序、砖材色调柔和的三层楼住家沿着僻静的车道排列,在忙乱熙攘的城市中另有一番令人惊艳的田园风貌。“贝特顿街。”尼克说着,他认出了街道。“鲍尔街办公室在我们南方,柯芬园在那后面。”

“市场在步行可达的距离之内吗?”若笛发问,她迫不及待地想探索她的新环境。梅史东女子学校虽然位在伦敦西区,但学生们并不可能到其他任何地方。

“是的,但是你走到任何地方都要有我同行。”

“我每天早晨习惯出外散步。”她说,想着是否连这一点必要的喜悦都会被制止。

“那么我会陪你,或是由一名男仆陪伴。但我不会让我的妻子独自外出。”

我的妻子。这漫不经心的说法让若笛一时无法呼吸。突然间,与他结婚的这个主意……包括接受他的权威、屈服在他的愿望下……感觉如此真实,而在这之前都只是抽象的意念。看来似乎尼克也对自己的话吃了一惊,因为他合紧嘴巴、皱着眉头,瞪向窗外。若笛想着,是否结婚的前景也在此时才变得真实……或者,老天助她,他是否要改变主意了。

马车在一栋房子前面停住,它设计为早期乔治王朝时代的对称风格,有着希腊多利斯型的石柱与光亮的镶嵌玻璃门,开向一个圆顶的门厅。这个小而雅致的住所完全超乎若笛的想象,她目瞪口呆地望着它。

尼克先行下了马车,协助若笛走下,一名男仆冲上阶梯通知其他人主人已经回来了。

腿部肌肉因久坐而有些抽筋,若笛苦着脸依靠着尼克的搀扶一同走向大门。一名中年管家在门旁迎接他们,她是一位有着温暖目光与光滑银发的丰满女性。

“崔太太,”尼克说道,淘气突然在他眼中舞动。“如你所见,我带了一位贵客回来。她姓何,我劝你好好招待她,因为她不久之前才说服我跟她结婚。”

理解到他暗示是她逼他结婚,若笛朝他饶富深意的瞪了一眼,他则露齿微笑。

崔太太无法掩饰她的惊愕。显然一时转不过来,接受尼克竟然即将结婚的消息。“是的,先生。”她向若笛屈膝行礼。“欢迎你,何小姐。恭喜两位,祝两位美满幸福。”

“谢谢。”若笛回了一个微笑,然后谨慎地看向尼克。他从未提过两人在仆人面前该有怎样的表现。老天爷,她甚至不知道他有仆人。她相信这些仆人很快就会得知他们是权宜性的婚姻,所以不太需要在他们面前假装对他有任何感情。

“请准备一个房间,还有告诉厨子替何小姐做些东西吃。”他对崔太太说。

“也需要帮您准备一份食物吗,先生?”

尼克摇头。“我稍后就要离开,有些事情要办。”

“是的,先生。”管家忙着去执行他交代的命令。

低头望向若笛,尼克将一绺松脱的鬈发塞到她的耳后。“我去去就回来。你在这里很安全,仆人会完全依照你的吩咐去做。”

他认为她会因他不在而难过?他的关心令她微微惊讶,若笛点头。“好的。”

“要崔太太利用我外出时带你看看房子,”他短暂地停顿一下。“如果你想换掉不喜欢的东西,我不会介意。”

“我相信我会喜欢这屋子里的一切。”他们周围的陈设品味都很高雅——入口处铺着几何图案的大理石,后方是小小的楼梯间,两扇镶着饰条的桃花心木门推开就是一间天花板不太高的客厅。墙壁刷上了粉绿色还挂了几组简单的画,而家具的选择显然是舒适自在多于正式。这是一幢美观且格调典雅的房子!比她家的房子更好。“这房子是谁装潢的?肯定不是你。”

他因这个评断露出微笑。“是我姐姐苏菲的功劳。我告诉她没有这个必要,但她似乎认为我缺少这方面的鉴赏力。”

“她来你的家不怕引起一些闲话吗?”

“她总是拉着若石爵士一起来。”他扭曲的嘴表达他并不特别喜欢这些拜访。“家中这些工作成员也是他们选的,因为他们不是特别高兴我从那些『闪屋』中找人。他们尤其不喜欢『蓝皮』或『喇叭贝丝』。”

“『喇叭贝丝』?那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被她对这些字的无知同时感到好笑与不安。“指的是用身体、用手解决需要。”看她仍然处于迷惑状态,他遗憾地摇摇头。“跟人发生性关系的方式。”

她的困惑马上转为不赞同。“你怎么会想到雇用这种人在这里工作?不,别告诉我,我相信我会后悔知道答案。”她对他觉得好笑的态度皱眉。“你有多少仆人?”

“八个,包括崔太太。”

“而你让我相信你的收入有限?”

“我是啊,如果与卫斯克爵爷相比。但我可以让你过舒适的生活。”

“其他的警探也过着这样的生活?”

那让他笑出声音。“有些是的。除了鲍尔街的任务之外,我们大部分的人都私下接案子。光靠政府发的薪水是无法维生的。”

“例如蓝道爵爷所给的酬劳?”想到他,让若笛的胃部焦虑地绞在一起。现在她已来到伦敦,进入蓝道轻易可触及的势力范围,她更觉得自己像一只从洞穴里被赶出来的兔子。“他已经付了你钱来找我?这笔钱你要如何处置?”

“我会还给他。”

“那我的家人怎么办?”她怀着歉意低语。“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吗?蓝道爵爷会撤销他的资助……”

尼克点头。“那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我当然会照料他们。”

若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求一个男人抚养妻子的全家老小有点强人所难,而简尼克的表现似乎毫无气恼地接下这个包袱。“谢谢你,”她说,几乎因突然松一口气而呼吸困难。“你相当慷慨。”

“只要给予正确的奖励,我可以非常慷慨。”

若笛动也不动地站着,他用手指把弄着她的耳垂,而后拂着后方的凹处。热潮在她脸上蔓延开来……一个轻微无害的小小哀触,其实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让她在他的指尖轻轻刷过时喘息。他俯身想要吻她,但她转头避开。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只除了这个。对她而言,亲吻具有肉体之外的意义,而她不想将这一部分给他。

因此,他的唇触上了她的面颊,她感觉到他微笑的温暖弧线。再一次的,他展现了读取她思绪的超凡能力。“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吻?”

“什么都不用。”

他的嘴轻轻滑上颊骨的边缘。“我们会知道的。”

大多数人认为、充满汗味、黄铜亮光剂与犯罪纪录档案味道的鲍尔街办公室,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地方。但在过去三年间,尼克熟悉了办公室的每一寸,它给人的感觉已经像个家。外来的访客会很难相信鲍尔街三号及四号这两栋小而保守的建筑是英格兰的犯罪调查中心。目前这里由莫凯南爵士担任主管,并指挥手下八名擎探。

尼克面露轻松的微笑,一边回应书记员与员警们的问候,一边走进鲍尔街三号。当年他杰出的表现很快就获得鲍尔街上下的欣赏,很多原因是因为他毫不反对深入贫民窟与“闪家”们藏匿的那些没人敢冒险进入的地方。他很愿意接下最危险的任务,因为他孤家寡人不用顾忌,而且对案件也不挑剔。事实上,由于尼克自己也不明白的人格上的怪癖,他必须常常做一些冒险的事情。危险已经成为他戒不掉的瘾。过去这两个月单调的调查工作,让他那股原始的精力即将爆发。

抵达莫凯南的办公室后,尼克望向书记员的头头维瑞,他朝尼克鼓励地点一下头。“凯南爵士还没去开庭,简先生。我相信他会想见你。”

尼克敲了门,听到莫凯南雷鸣似的声音。“进来。”

那张饱经使用的红木办公桌真的很大,但是与坐在桌后的男人一比,仍像孩童使用的家具。凯南爵士是一个引人注目的魁伟男子,比六英呎的尼克至少还要高上五英吋。纵然年将四十,凯南爵士剪短的黑发仍未出现银白,自从当鲍尔街警探以来的活力也都还在。

当年他就是最有本领也最有成就的警探,加上一连串销量很大的廉价小说以他为主角,所以凯南爵士一直都是鲍尔街知名度最高也最受欢迎的人。在莫凯南出现以前,政府与公众都以英国人对执法单位固有的怀疑眼光,看待鲍尔街的警力。

若石爵士任命莫凯南为他的接棒人时,尼克着实松了一口气。莫凯南才智兼备、学习能力很强,他力争上游,从基层的巡逻警员靠实干与实力爬到总治安官这个重要的地位,因此深得尼克的尊敬。他也喜欢莫凯南诚实且直截了当的独特说话方式,以及当一件事必须完成时愿意忽视一些道德上之旁枝细节的实际。

莫凯南以铁腕指挥这群警探,而他们也崇敬他的强硬作风。他唯一明显的弱点是他的妻子,一位娇小却美丽的女子,单是她的出现就可使她的丈夫像只猫一样喵喵做声。莫夫人何时光临鲍尔街办公室,任何人都会很清楚,因为除去那袅袅的余香,她丈夫脸上那快乐且恍惚的出神表情也是明显的证据。

尼克对凯南爵士的妻子是他明显的弱点觉得有趣,但他下定决心要避免落入这样的圈套。他绝不会容许任何女人牵着他的鼻子走,就让莫凯南与若石爵士因他们的妻子出尽洋相就好 他比他们俩精明多了。

“欢迎你回来。”治安官说着向后靠回椅背,犀利的绿眸端详着他。“坐下来吧。我想你的归来表示与蓝道爵爷的业务已经结束?”

尼克坐入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是的。我在汉普郡找到了何若笛小姐,她担任卫斯克老夫人的伴从。”

“我认识卫斯克爵爷,”莫凯南评道。“一位正直而理智的人,也许是英格兰唯一不把现代化与粗鄙画上等号的贵族。”

这话从莫凯南口中出来,可说是非常有分量的赞美。尼克含糊地嘟囔一声,不想谈论卫斯克的诸多优点。“明天过后,我就可以接新的任务了,”他说。“我只剩最后一件小事需要解决。”

尼克以为莫凯南会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毕竟他已经请了两个月的假,但治安官却以令人讶异的冷淡听完他的话。“我会看看是否能找些什么事给你做。在这段时间里——”

“什么?”尼克以明显的怀疑盯着他看。治安官的态度从未这样的漠不关心,鲍尔街的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除非全伦敦的罪犯也在尼克休假的期间放假了。

凯南的表情很像他要谈论一些爆发性的问题,可是并未获得允许,他皱起眉头。“你先去见若石爵士,”他骤然说道。“他想跟你说一些事情。”

尼克非常不喜欢他那欲言又止的口气,怀疑的目光与凯南对视。“他想干么?”身为少数知道尼克之秘密过去的人,凯南很清楚尼克三年前答应若石爵士的事,以及他与他那位备受尊敬的姐夫之间的过节。

“那必须由若石爵士告诉你,”凯南回答。“在那之前,我不会分派任务给你。”

“我做错了什么?”尼克发问,猜想他是否正在遭受某种惩罚。他快速地思考过去几个月的行为。的确有些通常无关紧要的违法举止,不过重大的事情真的没有。尽避若石爵士处于他所宣称的退休状态,仍然有能力操控他的事实,让他倍感挫败与愤怒。还有该死的莫凯南,偏偏又永远不会违背若石爵士的意愿。

凯南眼中闪着兴味。“就我所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尼克。我猜若石爵士只是想跟你讨论你在柏家火灾的行为。”

尼克的脸沉了下来。两个月前,就在接受蓝道爵爷的委托之前,他接到一个值班擎员的召集!跋往河芬园附近的高级地区。富有的酒商柏纳森的私人住宅发生火灾。身为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官,旁观民众告诉他,他们没有看见任何一位家庭成员从正在燃烧的建筑出来。

想也没想的,尼克冲进了火场。他在二楼发现因浓烟而倒地的柏纳森和他的妻子,设法弄醒这对夫妇之后,尼克连背带挟了三个尖叫的小家伙,领了他们全家离开房子。就在几秒钟之后,房子爆出熊熊火焰,屋顶也塌落下来。

让尼克懊恼的是,泰晤士报对整个事件刊出了夸张的报导,让他成为崇高的英雄人物。来自其他警探的善意玩笑变得没完没了,只要他一进办公室他们就装出崇拜的表情,还学群众发出兴奋的惊叫。为了逃离这些场面,尼克要求暂时离开鲍尔街,凯南也毫不犹豫地允许。令人感激的是,公众的记性是很短暂的。尼克请假的八个星期里,这个故事失去了新鲜度,事情终于回复正常。

“那场懊死的大火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粗鲁地说。

“若石爵士有不同的意见。”

尼克烦恼地摇头。“我应该聪明地远离火场。”

“但是你没有,”莫凯南回覆。“即使极度危险,你还是进去了。因为你的努力,救了五条人命。告诉我,尼克,三年前的你会有同样的反应吗?”

尼克保持面无表情,即使这个问题让他大吃一惊。他马上就知道答案……不会。救助对他无用的平民百姓,而且没有物质上的好处,他看不出冒这个险有任何价值。他会任由他们死去,即使这可能会使他的良心短暂不安,但他终会找出抛诸于脑后的方法。似乎,他已经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改变了,这个领悟让他颇不自在。

“谁知道,”他满不在乎地耸肩嘀咕一声。“这又关若石爵士什么事?难道他只是要叫我去,因为我工作做得好而拍拍我的头——”

“不只是那样。”

尼克拉下脸。“如果你既不给我解释也不给我工作,我不要浪费时间坐在这里了。”

“那我也不留你,”治安官平静地说。“日安,尼克。”

尼克朝门口走去,因想起某事而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凯南。“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可以对注册处运用影响力,在明天前拿到结婚许可证吗?”

“结婚许可证?”凯南唯一迷惑的表示,是他微微眯起的双眼。“帮蓝道爵爷办的吗?他为何要这么急着跟这女孩结婚?还有,他又何必屈就注册处的结婚,而不在教堂举行婚礼?而且——”

“许可证不是给蓝道的。”尼克插嘴。言语就像一把有刺植物,梗在他的喉咙里。“是给我出口己用的。”

治安官利用冗长的沉默把事情想清楚。终于从巨大的惊愕中回复,凯南专注的目光集中在尼克逐渐变红的脸上。“你要跟谁结婚,尼克?”

“何小姐。”尼克咕哝。

治安官发出不敢置信的大笑。“蓝道爵爷的新娘?”他以混合着兴味与惊叹的表情注视尼克。“我的天,她一定是个很不寻常的年轻女子。”

尼克耸肩。“也不尽然,只是我正好决定有个妻子似乎挺方便的。”

“就某些方面而言,的确如此,”莫凯南自嘲地说。“至于其他方面,不见得。把她交给蓝道,另外找其他的女人,对你可能比较好。你替自己制造了一个相当大的敌人,尼克。”

“我可以应付蓝道。”

凯南那无可奈何、但等着看好戏的微笑,让尼克极度气恼。“好吧,让我抢先献上最诚挚的祝贺。我会通知总注册官,许可证明天早上就会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你。而我劝你之后马上去找若石爵士,因为你的婚姻会使他的计划更有意义。”

“我等不及要听到他的计划了。”尼克挖苦地说,让治安官咧嘴而笑。

阴沉地纳闷他那爱玩弄人的姐夫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尼克离开了鲍尔街办公室。阳光普照的四月天很快变为多云的阴天,空气转凉而且潮湿。

敏捷地在大量马车、货车、推车与动物阻塞的街道中行进,尼克从车河人潮中骑马离开,往西边前进。过了骑士桥立即就是开阔的郊外景致,巨大的石建宅邸坐落在一畦畦的大片土地上,取代了建在整齐广场上一排排的连栋房屋。

当蓝道伯爵那栋沉重的詹姆斯一世风格的宅邸出现在他眼前时,尼克用马刺催促马匹加速前进。栗色骏马的铁蹄平稳地踏在通往宅邸的碎石车道上。尼克上一次、也是唯——次来这里是来接受蓝道的委托。在那之后所有业务上的往来都由蓝道的代理人处理,由他把尼克为数并不多的报告转给蓝道。

他伸手到外套口袋摸着并不重的珐琅画像匣,对必须将匣子还给蓝道的事实感到短暂的遗憾。他曾带着它、凝视它两个月,它已经成为某种护身符。若笛脸上的线条、发色的深浅与甜美的嘴部曲线,在遇见她之前已刻画在他的脑海里。然而画像或许相似——一张漂亮但平凡的脸,并没有捕捉到让她如此令人渴望的神采。

她有什么地方如此打动他?也许是脆弱与勇敢的组合……平静外表下焖烧着的强烈感情……某些一闪而过的暗示,让他窥见她具有与他匹敌的热情。

这让尼克不安地承认他对若笛的渴望,其强烈不下于蓝道。然而他们以完全不一样的理由想要她。

“我的目标是要创造一个完美的女性,任何花费都不嫌多。”蓝道曾如此说,仿佛他是皮格马利翁,而若笛注定要扮演葛菈蒂亚。(译注:皮格马利翁爱上自己所塑的雕像葛盖蒂亚,最后因爱神赐予雕像生命,两人得以结合。)然而,若笛与蓝道对完美女性的概念有极大的差异。他为何将注意力放在若笛身上,而不挑选性格更为顺从的人?支配一名天性柔顺的女人岂不容易许多……但也许若笛代表一种挑战,使得蓝道无法抗拒。

抵达人口的前方后,尼克将缰绳交给一名仆从,徐缓地步上狭窄的石阶。仆役长前来迎接他,问他有何贵事,并似乎因为尼克的答覆而振奋。

“告诉蓝道爵爷我有何若笛小姐的消息。”

“是的,先生。”仆役长急忙地慎重离去,一分钟后立刻回来。他稍微有点喘,像是跑步回到门厅。“蓝道爵爷马上可以见你,简先生。请跟我来。”

仆役长领他通过门厅,穿越一条狭窄的走廊时,宅邸看来像是要将他们吞进它深红色的内部里面。即使装饰奢华,宅邸内部仍让人感觉窒息,光线也嫌不足。尼克想起蓝道对光线过敏。他们第一次会面时,他提过强烈的照明容易使他双眼过于疲劳。基于如此,窗户被厚重的绒帏遮蔽,挡住了所有的日光,而在仆人领他深入由一间间小房间组成的迷宫时,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尼克被带到图书室。伯爵坐在一张桃花心木桌后,附近被困在油灯里面的微弱火焰,照亮他狭长但线条严厉的脸。

“简先生,”蓝道渴切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当仆役长告退并以似有言外之意的喀嚓声关上房门时,他没有邀请尼克坐到椅子上,只挥手要他靠近。“你带了什么消息给我?你找到她了吗?我警告你,我快没有耐性了。”

尼克从口袋中拿出一张银行汇票,将它摊放在桌上,靠近油灯的地方。“我来归还你的钱,爵爷。有关何小姐的事,我不幸地无法帮得上忙。”

蓝道的手指蜷起,在光亮的桌面上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那么,你没有找到她。这证明你像其他人一样,是个无能的笨蛋。一个粗野无礼的女孩怎么可能躲过我派出去找她的每一个人?”

尼克若无其事地微笑。“我可没说她躲得过我,爵爷。其实,我带她回到伦敦了。”

蓝道从椅子上惊跳而起。“她在哪里?”

“那已经不关你的事了。”尼克突然自得其乐起来。“事实这样的,何小姐决定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从这件事看来,她的决心并没有因离去而软化。”

“是谁?”蓝道只问得出这样的话来。

“我。”

他们四周的空气似乎因毒意而饱和。尼克很少在另一个男人脸上看到这样的狂怒,他毫不怀疑蓝道如果有办法一定会杀掉他。但蓝道只是瞪着他,目光中似乎逐渐领悟若笛永远脱离他的掌握了。

“你不能得到她。”蓝道终于低声私语,他的脸刻划着杀气腾腾的怒意。

尼克的回答同样轻柔。“你无法阻止我。”

蓝道脸上的肌肉开始狂乱的抽搐。“你要多少钱?很明显这是向我要钱的敲诈手段……好吧,你可以拿到钱,然后给我滚开。说出你的价码。”

“我不是来这里揩油的。”尼克向他确认。“事实是,我要她。而比起你的求婚,看来她更喜欢我的。”他从口袋里拿出若笛的小绘像匣,将它扔过桌面,直到它在蓝道僵硬的手臂旁边停止旋转。“看来你唯一能拥有的何若笛只有这个,爵爷。”

显然蓝道发觉这个局面不可理喻,但卡住喉咙的盛怒让他难以开口。“我会叫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尼克扣住他的目光。“不,爵爷,如果你敢以任何方式接近若笛,吃不完兜着走的会是你。不能跟她有任何联系,也不准报复她的家人。她现在受我的保护。”他顿了一顿,觉得有必要补上几句。“如果你了解我的来历,就别把我的警告置之度外。”

“你这个无知的兔崽子。你敢警告我远离她?她是我『创造』的。没有我的影响,若笛会是一头在乡下的牛,裙边绑着六七个小孩……或者为每一个在她胸口问丢枚铜板的男人张开腿。我花了大笔金钱,她才有今天的样子。”

“你何不寄一张账单给我?”

“它会让你破产。”蓝道以露骨的轻蔑向他保证。

“反正你就寄来吧。”尼克温和地提出挑战。“我很有兴趣知道,创造一个人的成本需要多少。”

他离开像只迫切需要晒太阳的爬虫类动物那般、坐在黑暗房间里的蓝道。

正文 第七章

若笛享用着一盘炖煮的咸羊肉,一边欣赏小餐室的安详气氛,光亮的地板泛着蜜蜡的芳香,餐具柜摆满了上好的白色瓷器。

崔太太出现在门口,结实的体格让人很有安全感,但她愉悦的神色揉合了一丝顾虑。若笛意识到妇人心中的疑问……女管家在猜测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给简尼克、这是不是一个玩笑,这是出于爱或权宜之计、或是迫于情势而必要的结合……她是该同情若笛,或是该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你对晚餐还满意吗,何小姐?”

“是的,谢谢你。”若笛露出友善的微笑“你为简先生工作多久了,崔太太?”

“三年,”一个胸有成竹的回答。“从他开始在鲍尔街工作的时候。若石爵士为了这个职位亲自面试我,因为他希望帮主人建立一个规规矩矩的家。若石爵士可以说是简先生的监护人。”

“我不明白,若石爵士为何对他这么有兴趣?”若笛想要看出女管家是否知道他们之间秘而不宣的亲属关系。

崔太太摇头,看来真的不清楚。“这是一个很大的谜题,尤其他们曾是水火不容的仇敌。许多人批评若石爵士带简先生加入鲍尔街的决定,但这决定证明是正确的。当状况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要找简先生。他对任何事都毫不畏惧,既有冷静的脑袋,还有一双飞毛腿——这是凯南爵士的形容。没有人喜欢自己是简先生要追捕的对象。”

“说得真对。”若笛自嘲地说,但女管家并未注意到她声音里的讽刺。

“简先生是一个英勇又大胆的男人,”崔太太接着往下说。“在柏家火灾之后,再也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什么火灾?”

“你没听说?不久前,主人在一场房屋大火中救了一名酒商和他的全家。如果简先生没有冲进去找到他们,他们一定会逃不过死劫。泰晤士报报导了这个故事,接着主人成为伦敦的话题人物。哦,甚至女王都表扬他,要求他在年度文艺基金会的晚宴里保卫王夫。”

“简先生对这件事从没提过一个字。”若笛说道,发现很难把她所知道的尼克与这个消息联想在一起。

看来崔太太还想说,但她勉强保持沉默。“请容我告退,何小姐。我要去确定客房是不是有良好的通风,还有你的衣物是否已经收拾好了。”

“当然。”吃完她的炖肉后,若笛喝下一杯搀了水的酒。简尼克,为其他人冒生命危险……这真是难以想像。将简尼克想成一个绝对的坏人容易多了。老天,她可以花几个星期反覆思考他这个人,还是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结论——他是一个表现得像坏人的好人,还是一个像好人的坏人?

水酒让她昏昏欲睡。双眼半合,若笛向后靠回椅子的同时,一名男仆现身清理桌子。当她回头深思为了避免嫁给某个男人而嫁另一个人的怪事,唇角掠过一抹苦笑。担任简太太的前景,比一直躲着蓝道爵爷以及他的走狗,要令人心动许多。何况,依照尼克到目前所示范的,这个安排并非没有它的乐趣。

想到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身上,热力的灼刺感遍及她的脸上,并深入小肮。她无法不想起他的嘴在她胸前的触感,他的头发丝滑地轻刷她双臂内侧,修长、粗糙的手指温柔滑过——

“何小姐。”

她立刻静止不动,头部转向门口。“什么事吗,崔太太?”

“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已用餐完毕,女仆可以协助你换下旅行装。”

若笛感激地点头。“如果可能,我想洗个澡。”纵使她不想麻烦女仆提着一桶桶热水上下楼梯,但因旅行而风尘仆仆的她真的很想把自己洗干净。

“当然可以。你想洗个淋浴吗,小姐?简先生在楼上浴室装了一组设备,冷水与热水会从水管出来。”

“真的?”若笛的好奇心被激起,她听说许多富裕人家的特色就是有淋浴设备,但她从未目睹。即使所有设施都很便利的巨石围也还没装上热水管。“好啊,我非常想试试看!”

女管家对她的热切微笑起来。“海莉会来伺候你。”

海莉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仆,一顶白色的头巾式女帽覆住深色的头发。她友善但有礼的带若笛到楼上的房间。更衣室与浴室附属于最大间的卧室,而这间卧室无疑是家中的主人所睡。里面有一张床,看得到质地光亮的木头支架,以及支撑琥珀色丝质顶篷的圆柱。床虽然很大,但底座却比一般低,不必踩着脚垫爬上床。

偷瞄床上大量的枕头与靠枕一眼,若笛只觉得腹部紧张的扭绞了一下。她的注意力移到墙上,墙面贴了有中国花鸟的手绘壁纸。高高的桃花心木衣柜旁,有一个放于三脚架上的瓷盥洗枯,台上还有一面小方镜。这是一个帅气且非常男性化的房间。

一缕隐约可闻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诱使她想做一番调查。她发现气味的来源是他的刮胡皂,放在盥洗台上的大理石盒子里。当她将盒盖放回去时,她的手指沾上了一点肥皂,手指因此散发辛味浓烈的芳香。她问过这种香味,来自于尼克下颚温暖而略微扎人的皮肤上。

老天,短短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她从躲藏的地方被抓出来、还被带来伦敦……她正站在一个陌生人的卧室,已经熟悉他身上的气味。突然间她不再确定自己究竟是谁,或属于哪里。她内心的指南针不知怎地已被摧毁,而她无法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当中做出协调。

女仆的声音打断她不安的沉思。“何小姐,我已经开始放水。让我协助你入浴好吗?这水的热度无法维持太久。”

听从这催促,若笛大胆进入铺了蓝白相间瓷砖的浴室,注意到水管外露的瓷浴白、一个更衣架与一张椅子,还有淋浴间整齐地安置在壁橱大小般狭长而高的空间内。紧密的空间范围解释了盥洗台被留在卧室的原因。

若笛在海莉的协助下,迅速脱掉衣服、放下头发。光溜溜地跨过淋浴间突起的门槛。看着蒸汽腾腾的水大量地从正上方有排水孔的喷头倾泻而下,她却感到迟疑。一股冷空气吹过来,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去吧,小姐。”看到她的犹豫,女仆出声鼓励。

吸了一口气,若笛直接走进落下的水幕里,而隔门也在此时轻巧的关上。一阵令人吃惊的热气弥漫开来,倾刻间她被水冲得无法睁眼,直到她技巧地移到水花无法直接落到脸上的地方。擦拭淌着水的双眼,若笛突然快乐的笑了出来。“这就像站在温暖的雨中。”她惊喊。

水溅到瓷砖上的嘈杂使她听不到女仆的回答。若笛站得直直地,汲取这令人振奋的感官享受——背上刺激的温暖,渗进她肺里的蒸汽。隔门开了一道小缝,一块肥皂和海绵递到她手上。她在头发与身体抹上肥皂,紧闭着双眼与嘴巴缓慢地仰起脸、转着圈。热水落到身上的每一寸,在她胸前与腹部,下至她的大腿与趾间。

这是一种非常感官的体验,让她立即松懈下来。她想花好几个小时站在那里。然而水太快地开始变冷,若笛只能遗憾地叹一口气,在浑身发冷前离开水流底下。

“水变冷了。”她的叫声让海莉关掉门外的水阀,递给她一条挂在热水管温过的毛巾。

若笛在发凉的空气中颤抖,擦干脸部和头发后用毛巾包住自己。“如果能洗久一点该有多好。”她留恋的口气让海莉微笑起来。

“三个小时后会有足够的热水再洗一次,小姐。”

若笛跟着女仆走到相连的更衣室,窄长的睡椅上摆着她的蓝色洋装与亚麻内衣。“光为了淋浴而嫁给简先生,也几乎值得了。”她说。

这个意见让海莉谨慎地看她一眼,当中含着询问。“那么这是真的喽,小姐?你将要嫁给主人?”

“看来是的。”

女仆显然好奇得要命,但仍设法恭敬地保持沉默。若笛放下湿毛巾,羞怯地快速拉上衬裤与内衣。身体得体的覆盖好之后,她坐在天鹅绒面的睡椅上,开始把厚棉长袜从足踝处往上拉。她无法不去猜想有多少女人曾在这里洗过澡、更过衣,还睡在这里。简尼克的床一定像妓院一样繁忙。“我猜想你曾在简先生的屋子里伺候过不少女性客人吧?”她伸手去拿束袜带,一边忍不住问。

海莉的说法却让她吃了一惊。“没有呢,何小姐。”

若笛差点惊讶得掉了袜带。“什么?”她扬起眉毛盯着女仆直看。“我当然不会是他第一个带回家来的女人。”

“就我所知你的确是第一个,小姐。”

“但那不可能是真的。”她犹豫一下,刻意说得有点粗鲁。“我确定简先生的卧室招待过不下一个后宫的人。”

女仆摇头。“我从未见过任何女士以那种方式来过这里。当然,在柏家火灾后,许多女性爱慕者寄信来,也曾有人做过短暂的拜访。”海莉的唇际浮现淘气的咧嘴笑容。“整条街都被马车给挤满了,可怜的简先生甚至没办法从前门口出去,因为每天早上都有一群人在门口等他。”

“哼。”若笛把束袜带工工整整在长袜上系紧,伸手拿另外一条。“但他从未带情妇来过这里?”

“哦,没有呢,小姐。”

以证据来看,简尼克比她的预期更为严谨——或者他希望至少让自己的家维持绝对的私密性。那么他必定是在妓院里满足他的性需求,或者——更倒胃口的想法是——也许他的欲望低下到要去找陋巷里的阻街娼妓来服务。

但他的眼光似乎应该更好。他碰触她的方式证明他有行家的鉴赏手法,而不是缺乏经验的残暴者。她的脸蛋火红,于是试着在穿衣时问女仆更多问题,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若笛很快发现,对于简尼克这个话题,海莉比崔太太健谈多了。根据女仆所说,简尼克在家仆眼中是个神秘人物,他们都不知道对他该有怎样的预期。他私底下的举止像个绅士,但对工作所带来的暴力从不畏惧。他可以严厉或仁慈,残忍或和善,他的情绪非常的反覆无常。

像鲍尔街其他的警探一样,简尼克的作息时间奇特,任何时间都可能被召去协助一些灾难场合、调查一件谋杀,或逮捕一个特别危险的罪犯。他的日子少有组织,行事也不固定,而他也不喜欢订定计划。还有,奇怪的是,他睡得不好,偶尔会被噩梦所折磨。

“是什么样的噩梦?”若笛着迷地问。

“他不肯说,即使是对他的贴身男仆杜雷。但他睡觉时有时会发出非常吓人的声响,然后他会醒来,那一晚就再也不回床上休息了。杜雷说那一定是简先生想起……”

“他在下层社会的日子?”若笛冷静地问。“是的,对简先生违法的过去我略有所知。”

“他不是罪犯,小姐,不完全是。他曾缉捕盗贼领取赏金,在舰队沟附近有一间乱七八糟的人进进出出的房子,也曾有一、两次被关在石墙后面。”

“你是指被监禁?”

海莉点头,声音中加入夸耀的口气。“简先生逃脱过两次,人家说任何监狱都关不住他。第二次的时候,他被铐上重达三百磅的锁链、丢在『魔鬼衣橱』里,那是新门监狱的中心。他还是轻轻松松地溜进溜出。”

若笛没有对这个消息感到惊讶,她亲身见识过简尼克不寻常的敏捷与体力,还有诡计多端的天性。也许即将是她丈夫的那个人的形象是个麻木不仁的罪犯,该让她有所警觉,但她反而感觉到奇异的安心。她比之前更加确信他不会被蓝道胁迫,或轻易地上蓝道的当。他相当可能是她所能获得的、最好的保护了。

打着呵欠,她随着海莉走到客房。这房间的墙壁是柔和的蓝色,有一张用灰色与蓝色的帏幕围着、做工精美的帏幕床,还有海普怀特式(译注:十八世纪末,英国中产阶级喜欢的坚固优美的家具)的衣柜,一排精巧的小抽屉用来放手套、长袜和其他必需品。她在其中的一个抽屉里找到她的梳子,朝壁炉走去,女仆正在炉栅旁生火。“谢谢你,感觉真好,”她说。“这样就可以了,海莉。”

“好的,小姐。如果你还有其他吩咐,唤人铃的绳子就在这里。”

若笛在壁炉前坐下,梳着柔细的长发,直到一缕缕金黄色发丝吸收了炉火的热度。房子里的某处,时钟敲了四下。看看窗外灰暗的天空以及洒落于玻璃窗格上的雨滴,她打了个寒颤,打心底希望能推开对未来的忧虑,即使只有短短的片刻。她放下梳子爬上床,拉起帏幕围住床铺,就着枕头睡下。

她很快就睡着了,在令人愉快的朦胧景象中穿梭……走过汉普郡的森林……一个炎热的日子在凉快的水塘里摆荡双脚……被阳光照暖的绣线菊香味浓郁地吸入鼻中,她在亲吻拱门那里停下。她闭上眼睛、抬起脸,享受灼热的阳光上只蝴蝶也在此时翩翩舞动着翅膀轻轻掠过她的面颊。沉醉在如此细微的搔弄中,她的全身维持静态,丝般的抚触移到鼻尖、上唇的敏感边缘,以及她柔嫩的唇角。

她盲目地搜寻,朝温暖的拂触仰起脸,得到一个温柔的轻碾,让她分开了双唇,带出发自肺部的一声呻吟。辛爵士与她一同站在亲吻拱门下,他的双臂将她困抵在绘了漆的排状格架上。

他的嘴如此温柔地寻找她的,他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抵着她,而她以轻微的扭动无言的请求他再拥紧一些。似乎知道她要什么,他将膝盖推进她的裙子,抵住靶觉到肿胀与渴望的地方。她猛吸一口气,手指穿进他光亮的头发里,而他微语轻哄着要她放松,说他会照顾她、满足她——

“噢。”努力眨着眼睛,从逐渐醒转的美梦中理解到身旁另有他人。床的帏帘已经被拉开,而简尼克修长的身体与她的缠卷在一起。一只大手捧着她的臀部,一条腿嵌进她的双腿之间。他的呼吸在她耳边急促起伏!使得她的耳窝充满潮湿的热气,再沿着火热的轨迹回到她的嘴上。

他的吻吸走了她的抗议,他的舌在她嘴里搜寻,他的身体移到她的身上。她感觉到他长而硬的勃起轻碰着大腿间的凹陷处,再隔着两人身上层层的衣物感觉到它的存在……一个有所节制的推刺……另一个……再一个……每个带节奏感的求欢,都使人感觉到发狂般的愉悦,令她无法制止他。力量足以刺进灵魂深处的生理躁动充满着,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哀求她更用力、更贴近、更紧一些的把他拉过来。

然而,若笛推着他,发出一声呜咽把嘴扯开。“不要。”

他放开她,而她翻身俯卧,身子歇在紧握的双拳上。当肺叶必须猛烈地起伏吸气时,她才意识到他就伏在她身上,有力的身躯从颈部到双踝都贴靠着她。

“你趁我睡觉时占我便宜,”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不公平。”

尼克的手以徐缓的画圈动作移到她的小肮。“我很少讲求公平,作弊比较容易。”

若笛的喉咙冒出突如其来的笑声。“你是我所见过最不知羞耻的人了。”

“大概是吧,”他一点也不否认。将她的头发拢到一边,然后,降下他微笑的嘴贴到她的颈背。感觉到他用鼻子蹭着她颈背上纤细的毛发,她尖锐的吸口气。“你好柔软。”他低声倾诉。“像丝绸一样,像小猫咪的软毛。”

那对嘴唇的碰触,在她那早已过热的核心处送出一波涟漪。“尼克,我——”

“崔太太说你试过了淋浴。”他的一只手滑到她腰部的凹处。“喜欢吗?”

“非常让人神清气爽。”若笛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下一次我要看着你洗。”

“噢,不,你不可以!”

他静静地笑着,提出请求。“那么,我会让你看着我洗。”

若笛还来不及制止自己,已开始想象他站在淋浴中,水在他的肌肤上流动、顺势滑下,让他的发色变深,朦胧的水蒸气遮盖了他蓝宝石般的双眼。这幅影像模糊不清,因为她从未看过赤裸的男人,只曾在卫斯克爵爷图书室中的一本解剖学里看过版画。她曾着迷地研究那些绘图,希冀某些部位可以画得更清晰些。

她很快就不用猜想了。

他像是读到她的思绪。“喜欢那个画面并没有错,”他的手掌抚弄她的横膈膜处。“不让自己得到欢愉,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正在对我的保护付出代价——若能从中得到一些乐趣,不也很好吗?”

“但你是一个陌生人。”她可怜兮兮地说。

“在新婚妻子的眼中,哪个丈夫不是个陌生人?男人在追求她的过程里,最多不过是在舞会里跳一支舞、在伴护的监督下驾车到公园绕一圈,还在花园里谈话一、两次。然后双亲同意这个结合,举行了仪式,而后这个女孩便发现和一个不甚了解的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这个情节跟我们之间又有多大差别?”

若笛蹙着眉头,翻身面对他,知道他的道理中有瑕疵,但分辨不出是什么。尼克侧身斜倚,用单只手肘支撑,他宽阔的肩膀轮廓遮掩了床边油灯射出的大部分光线。他的身躯是如此巨大和具有庇护感,又拥有如此坚定不移的自信,具体化到仿佛可以像块毯子裹在身上,让她永远安全。

精明的他知道她的弱点——她极度地需要避难所——而他毫不迟疑地加以利用。他的一条手臂滑上她的腰部,手安放在背部中间,大拇指沿着她背脊僵硬的弧线刷着。“我会照顾你的,若笛。我会保障你的安全,并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舒适。我唯一要求的回报是要你和我过得愉快。这不会很可怕吧?”

他有魔鬼般的技巧,就是有办法让他所想要的一切听来完美合理。看出她的弱点,他靠了过来,直到身体结实的重量悬在她的上方,他的大腿压进她腿间的床垫里。“吻我。”他耳语。他的呼吸与肌肤带着使人麻醉的甜美香味,使她的思虑像风中的枯叶般纷纷消散。

她摇摇头,即使身体最敏感的地方开始因剧烈的渴望而抽痛。

“为什么不要?”他问,他的指尖梳弄着她的发线边缘。

“因为吻是献给心上人的……而你又不是。”

他的指背轻轻沿着她的喉咙、胸脯的中间,向下到腹部上面。“你在巨石园吻过我。”

强烈的羞红包住了她。“我那时不知道你是谁。”

他的手危险地放得过于接近她腹部的下方。如果她没有穿衣服,他的手指将会是放在她大腿间三角部位的顶端。“我是同一个人,若笛。”他的手开始更往下漫游,直到她握住他的手腕并推开。

尼克轻声窃笑,当他移回来看她的时候却严肃起来。“我今天见到蓝道爵士了。”

即使若笛对这有所预期,仍感到一股惊慌的寒意。“有没有怎样?你告诉他什么?”

“我把钱还给他,说出你要跟我结婚的决定,并警告他未来不准打扰你或你的家人。”

“他有多生气?”

他举起的大拇指和食指间只有一公厘的差距。“他只差这样就要中风了。”

想到蓝道的怒火让她满怀称心,但在此同时,仍止不住突如其来的寒颤。“他不会放弃的。他会给我们制造麻烦,以任何可能的方式。”

“比蓝道更恶劣的角色我都对付过。”他平静地说。

“你没有像你所想的那样了解他。”

他的唇分开,准备争论。但她下巴的颤抖,使得挑衅的光芒从他眼中褪去。“不要害怕。”他把手掌放在介于她喉部与胸脯之间的胸前,这举动让她吓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气,胸脯在他安抚的掌下升起。“我说我会照顾你及你的家人,我是当真的。”他道。“你过分高估蓝道的能耐了。”

“你不可能了解他如何使我的整个人生蒙上阴影,他——”

“我确实了解。”他的手指游移到她的喉咙,轻画着能感觉她吞咽的柔嫩部位。这是多有力的一只手——他可以轻易地捏碎她,但他却用如此难以置信的温柔碰触她。“我也知道从来没有人为了保护你而抵抗他,但从现在开始我会。所以每次提到他名字时,不要再花容失色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支配你,最起码蓝道不能。”

“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

他对这伶牙利嘴的指控回以微笑,玩着她的一绺头发。“我并不想支配你。”倾身悬在她身上,他吻了她喉部小小的脉动,用舌头轻触那个地方。若笛动也不动,她长袜里的脚趾蜷了起来。她想要伸出手臂环住他,触摸他的头发,双峰朝上挤进他的胸膛。用力克制自己的结果使她全身僵硬。

“明天我们结婚之后,我会带你去见我姐姐苏菲,”他抵着她脖子说。“可以吗?”

“好啊,我觉得很好。若石爵士也会在那里吗?”

尼克抬起他的头。“大概吧。”他的声音表示对这个可能性毫不兴奋。“我今天收到一个警告,说我姐夫如同以往地正在酝酿一些计划,还说想要见我。”

“你们彼此间没有丝毫看得顺眼的地方吗?”

“天老爷,当然没有。若石爵士是个爱摆布人的讨厌鬼,他折磨我好些年了。苏菲为何要嫁给他,我还想不通。”

“她爱他吗?”

“大概吧。”他不情愿地说。

“他们有孩子吗?”

“目前有一个女儿。一个还算受得了的小家伙,如果你喜欢小孩。”

“若石爵士对你姐姐忠实吗?”

“噢,他是个圣人。”尼克闷闷不乐地向她保证。“他们相遇时,他是个自妻子死后就持独身主义的家伙,高尚到不肯与婚姻关系以外的任何女人上床。”

“听来他相当具有骑士风范。”

“是啊,更甭提诚实正直,重视道德伦理。他坚持周围的人都要遵守原则……『他的』原则。而身为他的小舅子,我得到他极大的『照顾』。”

十分了解尼克身受若石爵士企图改造的诸多尝试,若笛咬着下唇内侧忍住一个突如其来的微笑。

看到她双唇的抽动,尼克睨她一眼,做出假意的警告。“那让你很开心,是吗?”

“是啊。”她承认,然后在他触一下她肋骨下方的敏感处时,惊喊出声。“噢,不要这样!我那里很怕痒。拜托。”

他轻松优雅地移到她身上,双膝分开跨坐在她的腰侧,双手抓着她的手腕将它们拉过头顶。若笛的开心立即消散。瞪着身上巨大的男子,她感到一阵剧烈的恐惧,同时察觉一股令人困惑的兴奋。她以原始的屈从姿态躺在他的身下,毫无阻止他为所欲为的能力。尽避不安,她并没有求他放开,只是将目光紧锁在他黝黑的脸上,紧张地等待着。

他加诸于腕上的紧握放松开来,大拇指温和地按进她潮湿的掌心凹处。“我今晚应该来找你吗?”他呢喃耳语。

若笛必须舔湿干燥的双唇才能回答。“你是在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他的眼中闪现笑意。“当然是你,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么,我宁愿你不要靠近我。”

“不可避免的事情,又何必拖延?多一个晚上并不会造成任何差异。”

“我宁可等到结婚之后。”

“这么有原则?”他嘲笑,两手大拇指缓慢地沿着她的手臂内侧描画。

“这是讲求实际。”若笛反驳,在他碰触她双肘内侧细嫩之处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喘。他为何总是能从她身体上这些如此平常的部位诱发让她发抖的感觉?

“如果你认为我可能会与你一夜欢爱后,改变跟你结婚的想法……那你就错了。我的胃口不是那样简单就能满足的。事实上,拥有你一次之后,只会让我更想要你。你是处女其实有些可惜,这使我能对你做的事少了许多……至少有一阵子是如此。”

若笛面有怒意。“造成你的不便,我非常抱歉。”

尼克对她的困恼表情咧嘴而笑。“没关系。我们就依情况尽力而为吧,也许会比我所想的更没有妨碍。我没和一个处女做过,等我试过我才会知道。”

“好吧,但你必须等到明天晚上。”她坚定地说,在他身下扭动着想要挣脱。

某些原因使他在她扭动时,全身冻住并屏住呼吸。

若笛皱起眉头。“怎么了?我伤到你了吗?”

摇摇头,尼克从她身上翻开。等他坐起时,他一手扒过发亮的棕发。“没有。”他嘟囔,听来有点紧绷。“但我如果不快找些发泄,可能会长期耗弱。”

“发泄什么?”他离开床上摸索着长裤前面时,她出声发问。

“你会知道的。”他扭头瞧着她,蓝眸含着威胁与美妙的承诺。“整理一下仪容,我们下楼去吃晚餐吧。如果我不能满足某一种胃口,最好去满足另一种。”

正文 第八章

既然与蓝道爵爷结婚是若笛多年来最显著的梦魇,她不可避免地以猜疑和畏惧的态度看待结婚仪式。在婚姻注册处举行的仪式,结果是快速又有效率,从签名、交换誓言、付钱这些步骤组合而成,她因这种效率而感到高兴。仪式中既无亲吻与绵长的凝视,也没有任何情感来粉饰这公事公办的气氛,她为此而感激。然而,她离开时并没有觉得比进入注册处更有结婚的感觉。

她刚刚才成为一个不爱她、大概也不知爱为何物的男人的妻子。嫁给他,使她永远移除了所有为自己找到真爱的可能性。

但是这个结合中仍有些许安慰,最大的慰藉是她终于摆脱蓝道爵爷了。说实话,简尼克是个迷人的伴。他不像其他人,总是处心积虑地隐瞒缺点,反倒是夸耀它们,好像不道德与拜金其实好处多多。

在她眼中,他像个外国人,来自一个她仅从私下耳语而风闻的世界……一个充满拾荒者、小偷、社会边缘人的世界,一个充斥着暴力与卖淫的世界。绅士与淑女应该假装下层社会并不存在。但简尼克以令人震惊的坦率回答若笛的问题,解释在伦敦这些贫民窟里确切发生的事,还有鲍尔街警探试图对付犯罪时会碰到的困难。

“有些巷道非常狭窄,”他们的马车驶向若石爵士的家时,他说。“必须侧身才能通过,我好多次都只是因为逃犯比我瘦才没能抓到他。大批的建筑都有相互连接的地方——屋顶、天井、地窖——所以一个盗贼可以像兔窝里的狡兔在里面钻过来又溜过去。我常常必须陪伴没有太多经验的新进警探,因为他们可能一分钟不到就在里面迷了路。而警探一旦迷路,很可能会直接误入陷阱里面。”

“什么样的陷阱?”

“哦,一群贼人或好事者会很乐于痛击一名追捕中的警探的头壳,或者刺杀他。抑或是他们会把几块烂木板盖在污水坑上,警探一脚踩上去就淹进一摊污水里,这一类的陷阱。”

她的双眼睁大。“好可怕!”

“懂得预料就不危险,”他向她保证。“我到过伦敦的每一个贫民窟,知道每一个花招与陷阱。”

“你好像很喜爱你的工作……但你不可能喜欢啊!”

“我并不喜爱它。”他犹豫一下后加上一句。“虽然我需要它。”

若笛困惑地摇摇头。“你是指体力上的消耗吗?”

“那是部分理由,跳过墙壁、爬上屋顶、逮住逃犯的感觉很好……”

“那打斗呢?”若笛问道。“你也喜欢那个部分吗?”纵然预期他会否认,他却简洁地点了点头。

“那会让人上瘾,”他说。“挑战与刺激……甚至危险。”

若笛双手放在膝上绞着,深深觉得他需要有人驯服他,让他将来可以过比较平和的生活——不然他那自己必然短命的预言,很快就会实现。

马车沿着一条路边植了乔木的车道而行,它们错综复杂的圆厚叶子让树下的松雪草与带刺的绿茎山茱萸有了稠密的遮蔽。他们在一栋大宅前停下,外观质朴宏伟的房子看来别具美感,大门入口由铸铁栏杆与弧形的灯柱守着。丹尼与乔治,这一对殷勤的脚夫协助若笛下车,并通知屋里的人他们的到来。发现康氏首写字母的造型设计铸在铁栏杆上,若笛停下脚步用手指去描绘它。

尼克讥讽地微笑。“康家不是贵族,但见到他们时看不出来。”

“若石爵士是一位非常传统的绅士吗?”

“某些方面来说是的。但在政治上来说他是一个革新主义者,争取熬女与儿童的权利,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改革者的法案他都支持。”尼克短促地叹口气,带领她朝正门阶梯走去。“你会喜欢他的,每个女人都喜欢他。”

他们登上石阶时,若笛惊讶地发现他的手臂绕在她背后。“握着我的手,台阶并不平坦。”他小心翼翼地引导她走过不规则的表面,确定她的平衡没有问题后才放开她。

他们走进浅黄色调的宽大门厅,挑高的天花板上用镀金装饰镶边。门厅内,六道走廊通向六个主要房间,一道马蹄型的阶梯通往楼上的私人套房。若笛几乎没有时间欣赏房子内部优美的设计,一名动人的女子已经迎上前来。

女子闪亮的头发比若笛的发色还深上许多,是陈年蜂蜜的颜色。这位必定就是康夫人了,她的脸是尼克那严厉俊容的清秀复制版。她的鼻子没有那么醒目,下巴轮廓分明但没有像她弟弟刀刻般坚硬,肤色白皙而不是被晒成棕褐色。然而她的眼睛是同样特有的蓝;深沉浓艳、波澜不兴。康夫人外貌是如此年轻,人们绝不会猜到她比弟弟年长四岁。

“尼克。”她充满活力地笑着呼唤,走上前踮起脚尖接受他的吻。他圈起她简洁地抱了一下,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然后退开身体仔细打量她。在那瞬间,若笛见到两人之间非常深切的感情,即使经过多年的分离、失落与欺瞒后依旧长存的感情。

“你又怀另一个孩子了。”片刻后尼克说道,他的姐姐笑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一定是凯南爵士告诉你的。”

“没有,但是你的腰围变粗了——要不然就是你的紧身褡系带松脱了。”

拉开身子,康夫人大笑着在他的胸膛猛拍了一下。“你这个不懂圆滑的家伙。没错,我的腰围是变粗了,然后会一直粗到一月,到那时候你就会多一个外甥或外甥女可以抱在膝上疼爱了。”

“老天帮助我。”他很有感情地说。

康夫人转身朝向若笛,她的面容变得更温柔。“欢迎你,若笛。关于你的事,尼克昨天送了话给我——我等不及要见你呢!”她身上的味道像茶与玫瑰,一种既能抚慰又能诱人的香气。一只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若笛的肩膀,她转向尼克提出意见。“你带了一位多么可爱的妹妹给我,”她说道。“记得要好好待她,尼克,否则我会请她来跟我住。她看来太有教养,不应该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到目前为止,我对简先生对待我的方式没有怨言。”若笛微笑着回答。“当然,我们结婚只有一个小时。”

康夫人对她弟弟大皱眉头。“什么地方不选,你竟然在婚姻注册处跟这个女孩结婚!我真希望你能让我在这里安排婚礼。哎呀,你连戒指部没给她呢!真是的,尼克——”

“我不想等。”他唐突地打断话。

在康夫人回答前,一个小孩摇摇晃晃地跑进门厅,后面跟着一位穿着围裙的保母。黑发的小女孩有着蓝色的眼睛和带着酒窝的脸颊,应该还不满两岁。“尼克九久(舅舅)!”她尖叫,朝他一头冲来,她的一头须发狂野地飞舞。

尼克抓到她,把她举在半空中,对她高兴的尖叫咧嘴而笑。他的亲密拥抱,证明他对这孩子再明显不过的强烈感情,看来他之前的形容——“还算受得了的小家伙”并不是真的。

她胖嘟嘟的小手臂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小女孩好玩地吼着,亲着他还拉他的头发。

“天啊,多么野蛮的小东西。”尼克大笑。他把她头朝地倒转过来,让这孩子发出长而尖锐的兴奋叫声。

“尼克。”他姐姐训斥了,虽然她也在笑。“别这样,你会让她一头栽下来的。”

“我当然不会。”他懒洋洋地,把孩子扶正回来抱在胸前。

“糖糖。”小女孩质问,一手探入他的外套里像只雪貂一样忙碌。找到她要搜寻的东西后,她拉出一个小纸包,在她舅舅为她打开包里时兴奋得格格笑。

“你这次给她什么?”康夫人无可奈何地问道。

“焦块太妃糖。”他愉快地说,而同时他的外甥女突然把一大块糖戳到脸颊上。当他瞧向若笛时双眼依然闪烁。“你要吃一些吗?”

她摇摇头,心脏不寻常地多跳了一下。此刻,他的面容温和,微笑来得迅速又容易,他是如此的英俊,让若笛感觉一股愉悦从颈后直达脚趾。

“艾蜜,”尼克以低柔的声音说话,把她带向若笛。“跟你的若笛舅妈问一声好,我在今天早上跟她结婚了。”

小女孩突然害羞起来,把头搁在尼克肩膀上朝若笛微笑。若笛也回以微笑,不确定该说什么。她跟小孩相处的经验不多,因为她离家外宿好多年了。

康夫人前来抱回满脸粘滋滋的女儿,顺回她打结的鬈发。“亲爱的,”她喃喃低语。“去让保母梳梳你的头发吧。”

圆圆的小下巴倔强地突出来。“不要。”她含着满嘴的太妃糖说话,以淌着口水的咧嘴笑容强调她的拒绝。

“如果你不让她梳理打结的头发,它们会变得非常讨厌,最后必须剪掉喔。”

尼克以诱哄的语气加人劝说。“让保母梳梳你的头发,小甜心。下次我会带一条漂亮的蓝色丝带给你。”

“还有娃娃?”艾蜜怀着希望问道。

“像你一样大的娃娃。”他向她保证。

从她母亲臂弯里扭下来,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走向等待的保母。

“她是个美丽的孩子。”若笛陈述。

康夫人带着遗憾的微笑摇头,双眼充满身为母亲的骄傲。“还毫无道理地被宠坏了。”注意力转回若笛身上,拉起她的手。“你得称呼我的名字苏菲。”她的语气亲切。“我们就别管这些正式的称呼了。”

“是的,夫……好的,苏菲。”

“我丈夫很快会到起居室来陪我们——”

“喔,好极了。”尼克坏脾气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苏菲当作没听到似的继续说下去。“——我会叫人送些茶点来。我刚吩咐要人送上巧克力——你喜欢巧克力吗,若笛?”

若笛伴着刚认识的大姑走进一间豪华的起居室,房间的一边是一排嵌面玻璃,可以让人欣赏草木茂盛的室内温室。“我没有喝过。”她回答。梅史东从来没有这种饮料——即使有,蓝道爵爷也绝不会准许她喝。而巨石围的仆人当然也难得享受这种奢侈。奶油与鸡蛋也不常分给仆人,更别说是像巧克力这般珍贵的东西了。

“从来没有?唔,那么你今天应该尝尝看。”苏菲的微笑含有顽皮的成分。“对于那个话题我恰好是非常权威的专家。”

起居室以温暖的酒红、金色还有绿色这些色调装潢,沉重的桃花心木家具覆着锦缎与天鹅绒面的软垫。皮面的小桌子分散在房内,承载了内容引人入胜的书册、小说和报纸。根据苏菲的示意,若笛坐上垫得又软又厚的长沙发,靠着成排绣着动物与花卉图案的靠枕。苏菲坐进若笛附近的一张椅子后,尼克坐到若笛身边。

一名女仆走向苏菲,接受了几道轻声细语的指示,慎重地离开房间。

“我丈夫立刻会过来。”苏菲沉着地告知。“那么,若笛,告诉我你是怎么和尼克认识的。他送来的便条只有寥寥几个字,我非常想听更多细节。”像条搁浅的鱼,若笛的嘴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回答。她不想对苏菲说谎,但这事——他们的婚姻是桩冷酷而实际的安排——实在是太让人羞于承认了。尼克替她做了回答,他的大手同时包覆住她的。

“我们在汉普郡的一场调查相遇。”他告诉姐姐,边玩弄若笛的手指边做解释。“若笛跟蓝道爵爷订了婚,她为了躲开他而藏起来。蓝道雇我去找她,而当我找到她时……”他耸耸肩膀,让苏菲自行得出结论。

“但蓝道爵爷至少比若笛大三十岁吧。”苏菲皱了皱鼻子。她带着毫不掩饰的同情看了若笛一下。“我见过他一、两次,觉得他相当古怪。你们两人不相配也是应该的。”她朝尼克看了一眼。“而当你找到她时,立刻就被她吸引了?”

“有谁不会呢?”尼克挂着泰然自若的微笑挡开了质问。他在若笛掌上徐缓地画着圈,抚弄着她手指的内侧,他的大拇指轻轻刷过她手腕处脆弱的静脉。这微妙的探索举动,让她感觉燠热与呼吸困难,整个人的感觉集中在羽毛般轻刷掌间上缘柔嫩肌肉的指尖。最让人困窘的是,她了解尼克对自己的行为毫无自觉。他慵懒、漫不经心地拨弄她的手,边与苏菲交谈,在此同时巧克力也被端进起居室,在桌上摆开。

“漂亮吧?”苏菲卖弄地指着有花卉图案的餐具问道。她执起窄长的壶倒出深色芳香的液体,在小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的量。“大多数人用的是可可粉,但最好的成品是混了鲜奶油与液状的巧克力。”她熟练地舀一大匙糖放入热气腾腾的液体里。“你要注意了,它不像是水果酒或烈酒。巧克力浆是在豆子烘烤、去皮过后,从豆子的肉瓣里榨出来的。”

“好香啊!”若笛评论,当尼克的指尖研究她拇指底部丰腴的柔软时,她抽了一口气。

苏菲开始倒其他的杯子。“没错,而且好喝极了。我喜欢早上喝杯巧克力,远甚于咖啡。”

“那么,它是一种提神的饮料吗?”若笛发问,她终于把手从尼克那里抽开。被剥夺了玩耍的东西,他朝她询问地看上一眼。

“是的,是有那种效果。”苏菲答覆,并将大量的鲜奶倒入加了糖的巧克力饮料里。她用一根小巧的银汤匙搅拌杯中物。“即使没像咖啡那般提振精神,巧克力也有它令人振奋的功能。”她朝若笛眨眨眼。“有些人声称巧克力能提振情欲方面的本能。”

“多么有趣的说法。”若笛说道,当她接过杯子时尽己所能地忽视尼克。赞赏地吸着香醇的雾气,她细细地啜了一小口散发浓光的黑色液体。强劲的甜美顺着舌头滑下,触及喉咙深处。

若笛的神情让苏菲愉快地发出笑声。“现在我知道你喜欢它了。好极了——我可找到能引诱你常来这里走动的方法了。”

若笛边喝边点头。当她喝到杯子见底的时候,她的脑袋有点眩晕,神经也因热力与糖分的混合而受到震颤的刺激。

尼克喝一、两口后将杯子放到一边。“我觉得味道太浓了,苏菲,虽然我得恭维你调制的功夫。此外,我的情欲本能并没有加以助长的需要。”他对于这项见解扬起微笑,让若笛被最后几滴巧克力呛到。

“你还想喝一点吗,若笛?”苏菲提议。

“噢,好的,谢谢。”

然而,在苏菲要倒更多这神奇的液体之前,一位高大、黑发的男性走进房间。他以异常特殊的声音开口说话,音质低沉、微带沙哑,口音则精确儒雅。“原谅我这么晚才过来,我必须和我的产业代理人做出一些业务上的决定。”

若笛曾以为若石爵士该是一位行事拘泥、身体健壮、自命不凡的中年人。毕竟,他的年纪已经四十出头了。然而,比起大多数年龄只有他一半的男人,若石爵士看来更健康且充满活力。他有一种淡漠的英俊,自然而然散发的权威感是一股强势的力量,让若笛出于本能地向后缩进靠枕中。高大劲瘦的他具有自信与活力的结合,让未成熟的年轻人显得粗野而笨拙。他与生俱来的优雅让他即使身着粗制的农民装束也会鹤立鸡群。这样的他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外套与成套的长裤,衣领上所围的炭黑色丝质领巾打着灵巧的结。他专注地扫过眼前的景象,在若笛身上稍稍停顿,在尼克身上多逗留了一点时间,然后集中到他的妻子身上。他有一对奇异的眼睛……如此明亮锐利的灰色,让她想到困在瓶中的闪电。

令人惊奇地,苏菲对这位出众的人物说话时,仿佛他是一般的寻常人,她的语调合着轻佻的风情。“你来了呀,我猜我们要开始讨论某些政治或司法改革的乏味话题了。”

若石爵士弯身亲吻她的面颊。这是个一般丈夫的寻常表示,只除了他结束这个吻的方式是用他的鼻子几近难以察觉地蹭了她一下。苏菲的眼睛短暂地合了一下,好像他的嘴覆在她肌肤上的感觉让她想起某个撩人的回忆。

“我会尽量让场面有趣一点。”他扬起宠溺的微笑出声嘟囔。他直起身体时,光线在他如黑檀木乌黑的发上变幻,挑出他鬓角的缕缕银丝。

尼克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和他姊夫握手。“凯南爵士说你想见我。”他省去前言直接开口。“你在计划什么,若石?”

“那个稍后再讨论,首先我想先认识认识你年轻勇敢的新娘。”

若笛对若石爵士的言外之意笑了出来——任何女性只要敢嫁给像简尼克这般恶名昭彰的人就是勇敢。当前任的总治安官绕过桌子朝她过来的时候,若笛屈膝行礼。他大而温暖的双手执起她的,若石爵士迷人且和蔼地开口。“欢迎加入这个家族,简太太。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须开口,我任凭差遣。”

他们的目光相遇,若笛凭直觉知道他一定会遵守承诺。“谢谢你,若石爵士。我很遗憾我们的亲属关系不能公开,因为我会相当骄傲地声称你及康夫人为我的亲人。”

“关于这一点,我们或许会想些办法。”他神秘地回答。

若笛突然感觉尼克的双手在腰上合拢,把她从若石爵士身前拉开。“我可不同意,”尼克对他的姊夫说。“因为我绝不会让这样的消息公开。”

苏菲很快出面。“既然已来不及享用早餐婚宴,我想我们可以来顿午餐婚宴吧。厨子正在准备炸羊肉薄片、刚上市的芦笋与沙拉,还有凤梨口味的鲜奶油作为点心。”

“真好。”若笛说道,加入苏菲想维持平静气氛的努力。她再次更坐进长沙发,小心翼翼地整理裙子。“我从来没有吃过芦笋,而我一直想试试看。”

“从来没有吃过芦笋?”苏菲不敢置信地问。

在若笛搜寻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释为何她对这些珍馐不熟悉的时候,尼克坐进她身边,再度拿起她的手。“我得遗憾地说,我的妻子在学校的饮食是相当斯巴达式的。”他告诉姐姐,“她在梅史东读了好几年。”

若石爵士占据了苏菲身边的一张椅子,专注地看着若笛。“一所知名的学府,以培育完美的年轻淑女出名。”他的语气变为温和的鼓励。“告诉我,你喜欢在那边的日子吗,简太太?”

“请叫我若笛。”她羞怯地微笑请求。当她开始描述在学校所经历的事情时,若石爵士专心地听着,虽然若笛对这话题为何这么让人感兴趣毫无头绪。

很快地午餐就在温室供应,桌上摆设了闪亮的水晶饰品与花俏的瓷器,两名男仆为他们服务。若笛喜欢室内的树木与大量散布、看似娇弱的香水月季所散发在空气中的幽香。甚至尼克的情绪都在这欢乐的气氛当中,放松了下来。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他说了些鲍尔街办公室的故事让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包括了警探们奉命检查拘留室囚犯肮脏衣物的描述。看来囚犯常在他们的衣服上用铅笔写下秘密的消息,然后这些衣物会交给带了他们的新衣服前来见治安官的亲人。囚犯的衣物通常都脏得要命,鲍尔街警探只好抽签决定谁做这项讨厌的工作。当尼克形容某一位老是抽到签的警探怒火冲天的德行时,连若石爵士也大笑起来。

最后若石爵士和尼克开始讨论大约十年前成立的“新警力”的问题。在那之后,鲍尔街与新警力的关系是分开的,凯南爵士手下的警官与警探都比那些“龙虾”训练精良,绩效也远远胜于他们。

“新警力为什么叫做『龙虾』?”若笛忍不住问。

若石爵士扬着浅浅的微笑回答。“因为新鲜的龙虾是蓝色的——跟他们的制服颜色一样——而且龙虾也会夹人。”

这个注解让尼克笑了出来。

在他们持续讨论警力的议题时,苏菲靠近若笛。“现在你们结婚了,你想我弟弟还会继续在鲍尔街工作吗?”

“他给我的印象是他别无选择,”若笛谨慎地回答。“那是他答应若石爵士的……”

“是没错,但那项安排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还有,尼克现在结了婚,也许若石爵士会解除跟他的约定。”

“为何我们的婚姻会对简先生在鲍尔街的工作有所影响?”

苏菲谨慎地看看对面的两位男士。“那个答案太私人、也过于复杂,现在无法讨论。我可以尽快去看你吗,若笛?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买东西。”

若笛微笑。她从未预期尼克的姐姐是如此好相处,而看来苏菲相当愿意让尼克神秘的过去见点光,这会帮若笛更加了解他。“好啊,我会非常喜欢的。”

“好极了,我想我们会玩得很愉快。”

无意中听到他姐姐最后说的话,尼克扬起一道浓眉。“你在安排什么,苏菲?”

“喔,只是去牛津街走一走。”她愉快地回答。

尼克哼了一声。“牛津街上至少有一百五十家店,我猜你绝不只是单纯地走一走。”

苏菲笑了起来。“你必须为若笛在布商、韦奇伍德瓷器那里开账户,自然还有珠宝商、书店也要——”

“噢,夫人……呃,苏菲。”若笛不自在地插话进来,不懂自己为何没有先想到他们并不像康家这么富裕。“我相信没有必要为了我去开一个账户。”

尼克扬起很浅的微笑对苏菲开口。“只要若笛喜欢,她都可以在那家店里记账,不过首先带她去找你的裁缝。就我所知,她没有结婚嫁妆。”

“我不需要任何新衣服,”若笛出声反对。“也许一件过得去的礼服就好,但这样就够了。”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尼克花一大笔钱替她买衣服。父母铺张的花费习惯,还有坐吃山空的结局,仍在她脑海里印象清晰。她直觉地害怕花费大量的金钱,而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即使一笔宽裕的财富也可能在短时间内挥霍殆尽。“我必须坚持,请你不要——”

“这没问题的。”尼克打断话,碰触她的肩膀。他的目光传达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机。

若笛满脸通红,陷入沉默。他的手在她肩上留恋须臾,然后滑向手肘轻轻捏了一下。

令人感激地,席间的沉默因男仆的出现而缓和下来,他收拾餐盘的同时,另一名男仆摆上了点心盘还有小杯的甜酒。甜点盘上排列了精致的饼干,凤梨鲜奶油盛在精巧的小釉罐里。

若石爵士引出了新的话题,是有关他和尼克都支持的贫民救济法修正案。令人惊讶地,苏菲也就那个议题提出她的看法,而两位男士都专心聆听。若笛试着隐藏惊愕,因为依她多年来所受的教导,一名行止得宜的女士绝不应该在男女皆出席的场合表达她的看法。她当然也说不出跟政治有关的任何事,这是一个只有男性有资格争论的煽动性的话题。然而在这里,像若石爵士这么有地位的男人似乎丝毫不认为妻子表达己见的行为,有任何问题。尼克也没因为姐姐的大胆直言而生气。

也许尼克会容许她有相同的自由。怀着这令人愉快的想法,若笛吃着她的凤梨鲜奶油,这道甜点是口感浓醇、味道强烈的奶蛋糊。当吃到罐底时,她渴望地想着要是能再来一份该有多好。然而,良好的礼节与害怕表现出贪吃的样子,使她不敢要求再来一份。

看到若笛朝她的空盘留恋地瞥一眼,尼克轻柔地笑着,将自己没动过的那一份甜点分到她盘里。“你甚至比小艾蜜更爱吃甜食。”他在她耳边低语。他温暖的气息让她颈背的毛发竖立。

“我们在学校里吃不到甜点。”她带着害臊的微笑说道。

他拿起他的餐巾温柔地轻点她的嘴角。“看来我要花许多时间弥补所有你被剥夺的事物,我在猜你现在会要求每一餐都要有甜点了。”

她拿起汤匙的动作停顿,若笛凝视着如此靠近的温暖蓝眸,突然间感觉被热力所围绕。说来荒谬,他只要用那种爱抚的语气出声说话,她就彻底地无法抗拒。

若石爵士毫无遗漏地把一切瞧进眼里。“尼克,我有一件事要找你谈。对于你的未来,一定有更好的方式来说,但是我似乎找不到。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他顿了一下,遗憾地微笑起来。“当然,这个说法还太保守。你生命中的那些转折,只能说是怪诞至极。”

尼克懒洋洋地优雅向后靠坐,看似放松,但若笛能察觉他内心的不安。“我从未要求你思考我的未来。”

“但是我仍然做了,过去三年来,我密切注意你的工作——”

“密切注意?”尼克口气嘲弄地打断他的话。“更像是操纵、干涉,外加妨碍吧。”

基于多年来行政经验所练就的嘴上功夫,若石爵士耸耸肩。“我做的都是我认为该做的。你要记住,我待你的方式都有把苏菲的心意也考虑进去。她是我唯一没有让你上绞架的理由,因为她相信你仍具有潜在的善良本性。即使我当时并不同意,但是我现在愿意承认她的看法是对的。你不是我所想的那个彻彻底底的坏蛋。”

尼克冷冷地微笑,知道自己被这小小的赞扬困住——人家都说你很好,当然不能再做坏。 “至于你呢,就让我说,你也不是我所认为的那条伪善的冰鱼。”

“尼克!”苏菲叱责,将自己纤细的手放在若石爵士的大手上。“在我丈夫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伪善的念头。至于他是不是一条冰鱼,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不是。还有——”

“苏菲,”若石爵士温柔地截断她的话。“你不需要为我辩驳,吾爱。”

“可是你不是啊!”她坚持。

他翻转手掌朝上握紧她的,那一刻两人含着一种共有的满足凝视着他们交缠的手指,看来亲匿而不可言喻。若笛觉得胸口有种特别的疼痛。那样去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呢?他们两人似乎从彼此身上得到极大的快乐。

“好吧。”尼克不耐烦的说。“说重点吧,若石。我可不想把新婚的第一天都和你耗在一起。”

这句话让前任的治安官露齿而笑。“很好,我会尽力简洁一点。自从你加入鲍尔街警探的行列,你的成就凯南爵士都有向我报告;调查的运作、和基层巡逻员的共事、危险搏命的追捕。但一直到柏家火灾事件,我才了解你的改变有多少。”

“我没有变。”尼克警觉地回答。

“你已经学会珍惜别人的生命如同自己的。”若石爵士说下去。“你完成了我三年前丢给你的挑战,也对社会大众有伟大的贡献。现在甚至还结了婚。够有趣的是,她正是如果你多年前没有因情势而丧失爵衔与地位时,会娶的那种妻子。”

尼克的眼睛眯了起来。“我对爵衔从来就不在意,天知道我现在更用不着它。”

年长的男人玩着他的汤匙,面露一名西洋棋手在一场冗长比赛中的表情。“对于爵衔,有些事你不甚明白。爵衔是你的,不论你要不要它。一个爵衔不会只因那人选择不予理会而消失。”

“如果那人选择成为另一个人就会了。”

“但你不是另一个人。”若石爵士反驳。“真正的简尼克十四年前就死了,你是辛约翰子爵。”

“没人知道那件事。”

“事情,即将有所改变。”若石爵士沉着地说。

尼克消化这项声明后,全身静止不动。“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一番非常慎重的考虑后,我决定开始进行为你恢复身分的程序。近来我向皇家办公室、还有大法官,解释了你的特殊情况。我不但向他们保证你真是消失已久的辛约翰子爵,也证实你的财力够资格行使这个爵衔。大约两星期后,皇家办公室的书记会发出通知,召唤你到上议院。到那时我会公开地介绍你为辛爵爷,并为你举办一场正式的舞会。”

尼克从桌后跳起,他的椅子向后倒下撞击到地板。“下地狱去吧,康若石!”

若笛被这敌意的爆发吓了一大跳。尼克的反应像是他的生命正受到威胁。然而,他所面临的危难不是他惯常面对的、身体上的危险……这是无形的、暗中隐伏的……个人所无法逃避的。若笛察觉他的思绪在凝滞的表情背后翻扰,他机敏的头脑正在分析这突发的困境,同时思考各种逃脱的方法。

“我会否认所有的事。”尼克说道。

若石爵士的十指搭在一起,坚定地注视他。“如果你这样做,我会让我本人、凯南爵士、你姐姐、甚至你的妻子前来宣誓作证,证实你曾私下承认自己是辛爵爷的事实这些证据再加上相关的古怪之处,例如失踪的葬礼纪录与你前后矛盾的死亡报告书,英国律法上所谓『绝少但不是不可能的事件』仍会成立。”

尼克的样子像要杀掉前任的鲍尔街治安官。“我会向上议院申诉,要求他们的许可,废除这个爵衔。天知道他们会对于把我除名拍手庆贺。”

“别傻了。你真相信他们会让你放弃你的爵衔?在他们心中,这样的放弃声明等于质疑贵族制度的本体。他们才不会让社会阶级的区别——不,王室本身——受到威胁。”

“你从不相信特权来自出身,”尼克吼回去。“为什么要把一个该死的爵衔强行冠在我的身上?我不想要它!”

“这跟我对政治的理念毫无关系。这只关乎一个简单的事实:你是辛约翰子爵,不管你是如何称呼自己。你推翻不了七百多年来的世袭法则,你将再也无法规避身为辛爵爷所应负的责任与义务。”

“什么样的义务?”尼克轻蔑地冷笑。“对一块十四年来归属仍待裁决的领地?”

“对于这些在政府胡乱管理的土地上、勉强糊口的佃农,你有责任。在上议院里,你的席位已经空了二十年。对于你姐姐,你迫使她和弟弟的关系必须保密;对于你的妻子,尊称她为辛夫人会比简太太更受尊敬,更有社交上的优势。为了你的父母,还有你自己。你活到现在,有一半的日子躲藏在一个假名之后,承认自己是谁的时候已经来到。”

尼克握紧了双拳。“那不是你能决定的。”

“如果我不逼迫你面这个问题,你会花一辈子的时间逃避。”

“那是我的权利!”

“也许是。但无论如何,你会发现你不能再当警探了。凯南爵士同意我的看法,所以他不再需要你在鲍尔街服务了。”

一阵红潮在尼克脸上扩散。当他领悟到自己当警探的日子已经告终,他的喉咙剧烈地蠕动。“那么我会用自己的时间接办私人的案件。”

“那会成为一件鲜事,不是吗?”若石爵士讥讽地问道。“打击犯罪的子爵?”

“尼克,”苏菲温柔地开口。“你知道那将会是爸妈的希望。”

他看来苦涩不满、痛苦抑郁,尤其更是愤恨难消。“我当简尼克太久,变不回去了。”

苏菲非常小心地回答,似乎了解他为何认为这不可能。“这会有其困难,没有人能否认这点。但你有若笛帮你呀!”

尼克瞧也不瞧若笛一眼,只发出一个轻蔑的声音。

“若笛,亲爱的。”苏菲的声音温和坚定,透露出她娇弱的外表下有着坚强的意志。“你在梅史东读了几年?”

“六年。”若笛说道,朝她丈夫严厉的侧面留意地瞥视一眼。

“如果梅史东的名声实至名归,这六年来的教育应该都是严格的训练,包括仪态、风度、高雅的待客艺术、编列和管理家庭预算的能力、时尚的要素与好的品味、上午的拜访及晚餐后的聚会礼仪……从社交圈内的层级中区别出最上位者这些一条条、数目成千的小辨则。我猜想你可以轻易地管理一个家,不论房子大小及人数多寡。你一定也学过跳舞、骑马、吹奏一种乐器、能说法文也许还能说一点德文……我有说错吗?”

“没有。”若笛回答得简短,痛恨她成为包围尼克的陷阱之一。他被强迫成为他不想变成的样子,而她太了解这种感受了。

苏菲满意地点头,转向她愤怒的弟弟。“若笛会是你重要的帮手。她对帮助你适应新的生活,会是非常重要、无法取代的”

“我不要去适应天杀的任何事!”他咆哮地说,用含着命令的目光瞧了若笛一眼。“走,我们要离开了。”

她自动地起身,若石爵士也站了起来。觉得紧张不安,若笛看了若石爵士一眼,他的眼中并没有胜利的光芒。她不相信他有任何复仇或恶意的动机。她确定若石爵士——还有苏菲——认为尼克恢复真正的身分是必要的。她很想和他们多讨论一些,但尼克的自制力显然即将失控。其他的任何人对恢复爵衔、领地以及家族的财产都会感到高兴;然而,对尼克而言,这明显地是一场噩梦。

在搭马车回家途中,若笛维持沉默。她的丈夫则是完全地动也不动,极力控制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也更像是竭力想去理解生命中突然的改变。她不禁嘲讽地想,多像她离开巨石园那时的心情。

他们到达贝特顿街的房子时,尼克几乎是从马车上跳下的,留下若笛接受脚夫的协助走下马车。她走到前门时,他早已不见踪影。

女管家站在门厅中,困惑的神情显示她才见到尼克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子。

“崔太太,”若笛冷静地问。“你有见到简先生到哪里去了吗?”

“我相信他在图书室里,小姐。呃……简太太。”

老天,这称呼真奇怪。而比这更教人奇怪的是,不久以后她会被称为辛夫人。苦着脸,若笛从阶梯扫视到通往图书室的走廊。有部分的她想要退到自己那安全且与外界隔离的房间。但是,另一部分的她却无法抗拒地想去找尼克。

崔太太接过她的帽子与手套之后,若笛发现她走向图书室。她在进去前敲了敲关着的房门。图书室的墙壁是深色的樱桃木镶板,铺着织成棕底、饰有圆形图案的地毯。多格的玻璃窗户延伸至天花板,高度至少有十八英呎。

尼克肩膀宽阔的身形就站在其中一扇窗户前,她走过去时看得出他的背部绷得很紧。他的手中紧握住一只白兰地酒杯,这脆弱的器皿看来随时会在他修长的手指捏握下碎成片片。

若笛在一座高耸的樱桃木书架旁停住,注意到图书室的藏书量可说是令人奇怪地少。

“你的图书室几乎是空的。”她说出评论。

尼克站在窗前,他的眼光抑郁且空洞。他仰头喝下剩余的白兰地,手腕的动作僵硬。“那就买些书吧。你要喜欢,尽可以把书从地板堆到天花板。”

“谢谢你。”他没叫她离开是个鼓励,若笛大胆地走得更近。“简先生……”

“不要那样叫我。”他恼怒地爆出话来。

“对不起,尼克。”她更近了。“我希望能更正若石爵士说的某些话——你并没有义务要让我成为辛夫人。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贵族还是平民。”

他问不做声好久,最后才吁出一口紧绷的叹息,大步走到餐具柜倒了另一杯白兰地。

“有任何办法能阻止若石爵士执行他的计划吗?”若笛问道。“也许我们可以找些法律顾问——”

“太迟了。我了解若石爵士——任何可能的反抗行为,他都已经预想到了。而他的影响力无远弗届;司法机关、执法单位、议会、皇家办公室……上议院的通知即将会来,不管我如何避免都没用。”他说出一个听来相当恶毒的陌生字眼。“我想要打断康若石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那个让人受不了的笨蛋。”

“我能做什么吗?”她静静问。

“你听到我姐姐的话了,不是吗?你将要扮演女主人,帮助我扮成一位子爵。”

“你在巨石围的时候就相当得心应手啊!”她指出。“让人真的以为你是个贵族。”

“那只有几天,”他苦涩地说。“但现在看来,我的余生都得扮演这个角色了。”他愤怒而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天啊,我不想要这样。没过多久我就会宰人了。”

若笛偏着头思索地打量他。难怪当他处于这种情绪时她会怕他。他的确是一副看来要杀人的样子,他的双眼闪现杀戮的欲望。但奇怪的是她满怀同情,而更超越同情的是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他们都身陷泥沼,都要面对他们未曾计划或不曾想要的人生。

“你在巨石园介绍自己是辛约翰子爵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她问他。

“起先觉得很有趣,因为扮演我本人的讽刺性。但第一天过后,它变成我肩上的沉重负担,只要提到这个名字就让我不舒服到极点。”

若笛不懂他为何会对自己生来所取的名字这么反感,这当中一定有他到目前还没有说出来的理由。

“尼克,若石爵士为何说你的财力够资格行使这个爵衔?”

他的嘴扭起。“他指我负担得起一处领地的花费,还有一位贵族所应有的生活方式。”

“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他并不确定。”

“他的想法当然是错误的。”

“不,”尼克低声含糊地说。“他的想法并没有错。我加入鲍尔街之前做过几项投资,还到处持有一些股份。总体说来,我存了大约两百左右。”

若笛无言地想着,有两百英镑的存款还不坏,但还无法提供一个人想要的生活保障。她只希望他的投资没有亏损。“呃,看来相当让人满意。”她不想伤他的感情。“我想如果我们节省的过,应该没有问题。但我不觉得情况能让我去采购嫁妆。目前暂时不用,也许将来——”

“若笛。”他打断她的话。“我们没有节省的必要。”

“两百英镑相当多了,但会有困难,当你要负担一屋子——”

“若笛,”他神情古怪地瞧她”眼。“我指的是以千为单位计算,两百个一千镑(二十万英镑)。”

“但……但是……”若笛大吃”惊。这是一笔巨大的数字,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巨富。

“还有每年五千英镑来自投资与私人任务的收入。”他又补上这些话,让她更加瞠目结舌。他的脸色阴郁下来。“但是看来我接私人任务的日子也结束了。”

“哦,你一定跟蓝道爵爷富有。”她茫然地说。

他摇了摇手,好像比起远为重大的问题,金钱根本不值一谈。“大概吧!”

“你负担得起十座房子的支出,你可以要什么有什么——”

“我不需要十座房子。我一次也只能睡在一个屋檐下,我一天也只能吃三餐,我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注意我。”

若笛惊讶地领悟到他并不喜欢追求财富。他的财富来自于在下层社会到鲍尔街以智慧赢过每一个人,而他现在失去了执法单位的工作,他迫切需要做些其他的事情。他是一个极端静不下来的人,并不适合高雅平静的贵族生活。他到底该如何去适应并像个贵族那样?

他的思绪必定和她相同,因为他发出一声无助的愤怒呻吟,粗鲁地伸手扒过头发。一绺发束落在他的额前,若笛震惊地发现自己很想拨弄那束浓密的巧克力色发丝,将它们顺回,把她的手滑进温暖的绢丝里。

“若笛,”他粗暴地说着。“我要出去一下,可能早上才会回来。你今晚得到缓刑。”

“你想出去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他焦躁难安地退开,举止之中带着一种不知所以的恐慌,好像一层厚重的罗网已经迎面将他覆上。

若笛知道自己不该在乎他是否要出去痛饮一番、或找人打架、或做一堆男人找乐子时会干的蠢事。她不该想去平抚他几乎无法克制的狂怒,但她真的很想。

她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多加考虑,只是走过去碰触他上好呢外套的绒面翻领。她的手顺过布料缓缓地滑进里面。他的背心颜色与外套一样墨黑,但质料更加丝滑柔软,略带滑溜地覆在肌肉坚实的胸膛上。她想到他的肌肤该有多么炙热,能从衣物里传出这样的温暖。

尼克突然间静止不动,他的呼吸调成一种较为缓慢而深沉的节奏。若笛没有看向他的脸,反而专注于他灰色的领巾,手指同时探索他雪白衬衫上蕴藏香气的衣褶。

“我不想要缓刑。”她到底还是说了出来,拉扯领巾让它松开滑落。

他的自制力似乎随着领巾被解开而瓦解了。他的呼吸更加沉重,双手紧握在身侧。她不熟练地松开衬衫硬挺的衣领,将领口摊开,展现他带黄褐光泽的喉咙部位。她往上瞧了他的面容一眼,看得自己紧张地打了个抖,他的愤怒正迅速转化成全然的情欲需求。红潮在他的颊骨及鼻梁处蔓延开来,闪亮的白热让他的双眼变成蓝色的火焰。

他的头非常缓慢的降下,仿佛他正给她一切的机会逃走。她站在原地,感觉到他的嘴轻若羽毛地轻触脖子的一侧,她合上了双眼。他的双唇轻刷过敏感的肌肤,嘴唇分启,然后他丝般的舌尖爱抚地画着炙热美妙的圈圈。颤抖地叹口气,双腿摇晃的若笛倾身向前靠近他的身躯。他没有用双手碰触她,只持续好整以暇地细细探索她的颈项。她攀着他,双臂圈锁着他精瘦的腰部。

他的双手来到她的肩上,轻柔地夹住。他似乎仍未决定是要拉她靠近,还是将她推开。当他开口发问时声音是粗哑的:“你在做什么,若笛?”

她的心是如此狂野地捶击,使她几乎挤不出呼吸来说话。“我想我是在鼓励你完成在卫斯克爵爷的书房里起了头的事。”

“你要确定这真是你的心意,”他粗暴地说道。“我已经有六个月的时间没有女人。如果你突然决定要停下来,我是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的。”

“我不会要你停下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的目光狂热且灼亮,但面容严厉。“既然昨夜不肯,为什么现在想要?”

她似乎也无法解释。经过今天下午的事件,她突然觉得他其实很脆弱。她开始看出他以独特的方式需要着她,并感觉到这此需求远超过性的欲望。还有那个将他的野性加以驯服的挑战;这将需要发挥她所有的意志力,才对抗得了他超强的意志力,然而这个诱惑也大到她无法抗拒。

“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她捉住想得到的第一个借口。“而我宁可……做完它,省得一直的惧怕它。”

她看到他眼中闪过掠食性动物的幽光。他想要她。他没有再浪费时间多问,只伸出他的手。“那么,上楼吧。”

若笛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他的手中。“尼克,只是有件事……”

“什么事?”

“天还没黑。”

“还有呢?”

“在下午做这种事合宜吗?”

这问题招来一阵无从定义的大笑。“我不知道,而我也该死的不在乎。”他仍握着她的手,领着她从图书室走到门厅,登上主楼梯。

正文 第九章

若笛紧握着他的手随他上楼,终于抵达他的卧室时,一双腿已经仿佛橡胶那般僵硬。房间的窗帘开着,迎进柔和的灰色阳光。她希望房间是黑暗的,想到要在大白天裸露身体,令她从头到脚的发起抖来。

“别紧张。”尼克在她的身后,双手轻握她的上臂,声音比平常低沉与醇厚。“我会留心一切,让它成为愉快的事,只要你……”

“怎样?”

“只要你信任我。”

两人沉默的静立着。若笛伸出舌头润润嘴唇,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信任任何人。而把信心放在简尼克这个最不讲道德与原则的人身上,不仅愚蠢更接近疯狂。然而……“好,”这话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好,我会信任你。”

他发出一个轻微的声音,好像对她的回答感到十分意外。

慢慢地,他的手滑过她的胸前,轻轻用力将她往后压贴到自己身上。他的嘴印在她的颈后,双唇玩弄着那儿的细毛,舌尖轻尝皮肤,牙齿开始啮咬某个引发她忍不住扭动的敏感点。从她的颈侧开始下功夫,一路啃咬到耳垂,他的手同时在身前移动。上衣分开了,露出底下的紧身褡。他的手往上来到她的喉间,爱抚着脆弱的曲线,再缓缓移到锁骨上。

“你真美,若笛,”他耳语道。“摸起来美、品尝起来也美……你的皮肤、头发……”他拿下她的发夹随意扔在地毯上,手指伸入散落到肩膀上的金色发丝中,撩到面颊与下巴摩挲着。她的身体开始发热并逐渐扩散,不由自主地靠向身后那坚硬的形体。

他协助她的手臂从衣袖里伸出来,并将洋装褪到腰部,指尖轻悄地从手肘来到腋下,让她转而面对他,双手则伸到她的背后解开紧身褡,把她从层层衣料与系带中解放开。原本用鲸骨撑高的胸脯迸出来,硬挺的尖端抵着衬衣薄薄的棉布。他的手指滑到丰满的乳房下面,大拇指轻轻放在最前端的蓓蕾上流连着,直到它燃烧起来。

若笛猛然吸口气,用力抓着他的肩膀。他伸出手臂到她身后稳住她,继续温柔地与她的身体嬉戏,捏着乳尖似有若无的抚弄。当他弯起的手掌罩住她的丰盈,痛楚的愉悦在小肮的深处形成。她突然无比渴望他碰触另一边,渴望他亲吻身上的每一个地方,并容许自己的唇滑过他炙热的皮肤,感觉他未着衣物的身体贴着她的。她焦急地拉扯他的外衣,听见他粗哑的笑声从她的头发间传出来。

“不急,”他低声地耳语。“没什么好急的。”他脱去外套……背心……鞋袜……长裤……衬衫……最后是遮住他那让她目瞪口杲之勃起的衣物。

若笛突然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脱去衣服原本会使人变得脆弱,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加强壮有力。他的身体充满野兽般的优雅,巨大结实、无比的强健。上身呈金黄的小麦色,腰部以下则较为苍白。浓厚的胸毛之外,围着昂藏勃起的男性处也有一丛浓密的毛发。

尼克的指尖拂过她通红的面颊。“你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吗?”

若笛猛然点一下头。“大概知道。”

他轻轻抚过柔嫩下巴的指尖留下一条炙热的轨迹。“谁告诉你的?你母亲?”

“不是,她会在我要嫁给蓝道的前一天晚上告诉我,当然那永远不会发生了。”若笛因他滑过颈侧的手指而闭上眼睛,他的手温暖而有点粗。“但我在学校听说过。有些女孩……会做一些事,她们告诉我们的。”

“她们会做什么事?”

“她们私下与绅士友人或亲戚见面时,让他们做些越轨的事,”她张开眼睛迎向他微笑的注视,拒看他锁骨以下的地方。

“这些越轨的事会做到什么程度?到我们那天晚上做的?”

“是的。”她强迫自己承认。

“你喜欢我碰触你的方式吗?”他轻声问。

她的整张脸都红了,好不容易才用力点个头。

“那么我们没有做的,你也会喜欢。”他说出承诺,捏住她的衬衣下摆。

明白他无言的鼓励,她举起双臂让他脱去那件衣物。踢掉缎鞋后,她只穿着长袜和籿裤,双手抱胸而立。

他高高耸立在身前,画过她背后的手引起一片鸡皮疙瘩。“抱住我。”他说。

她笨手笨脚的让身体贴住他的,乳尖陷入他胸前那片粗糙的毛发之中。他的身体热得不可思议,勃起的男性隔着衬裤炙烧着她。它贴着她的小肮悸动,他则捧住她的臀部向上抬起,并让她紧紧的贴住他。一阵尖锐的愉悦穿身而过,接着是强大到让她无法承受的欲望。攀住他的脖子,她的脸压向他厚实的肩,他放在她腿间的手指则更为深入,衬裤的衣料因为他徐缓的爱抚变得潮湿。他就这样抱着他,用他的身体温暖她的,让她抵着他勃起的山脊逐渐紧绷起来。

他伸手到两人之间,拉开她衬裤的系带,让它掉落地上,轻而易举的抱着她朝床铺而去。若笛斜倚在镶嵌着绣帏的床头板时,尼克看着她,嘴角出现一抹微笑。“我从没看过一个可以从脚趾红到头顶的人。”

“我也从没在一个男人的面前这样的裸程。”若笛有点生气的说。像这样浑身上下只穿着长袜地与人对话,是她从来难以想象的场面。

他轻轻握住她的脚踝。“你好可爱。”他说着来到她身上。

他用牙齿咬住束袜带,松开绑住它的丝带。看见他轻吻束袜带留下的红色痕迹,并用舌头抚弄,她差点岔了气。将长袜从她的腿部卷下来,他推开她的腿。不自在的感觉使若笛伸手捂住腿间,不让他看见。他的头移上来,呼吸扇着她的肌肤,拇指轻按她腿间细致的脉动。

“不要遮住自己。”他诱哄着。

“我忍不住。”她扭动着躲避他舌尖的轻点,他竟然真的大胆来到她不相信绅士们会用嘴去碰触的地方。她不知怎地,设法拉开了床单,并且钻进去寻求庇护,清凉的床单贴在赤裸的身体上,使她浑身一颤。

尼克笑着也钻了进去,让床单抵着他宽大的肩膀形成一座帐棚。他的头随即消失,而她感觉到他的手放在她的膝上,再次把它们分开。

若笛视而不见的瞪着床顶的帏幕。“尼克。”她边喘边说。“这是人们发生关系时,通常会做的事吗?”

他的声音模糊不清。“人们通常是怎么做?”

他咬着她的大腿内侧,使得她猛吸一口气。“我并不真的知道,但我想不是这样。”

他的声音因为觉得好笑而变得低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若笛。”

“我不是说你不知道……啊,不要吻我那里!”

他压抑的笑声传了上来。“你又没有做过,哪来这么多意见?让我用我喜欢的方式跟你做爱,好吗?至少,第一次听我的。”他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它们压在她的身侧。“躺好不要动。”

“尼克……”他的嘴落在腿间的毛发上,若笛只能说。“尼克……”

但是他根本不听,全然专心在那充满女性芳香的地方,呼吸所形成的热气充满湿润的皱折之处。她喉间出现呻吟,被握住的手腕开始挣扎。他的舌头在鬈曲的毛发中搜寻,直到找着隐藏其间的粉红色嫩处。他舔着一边,然后另一边,用舌尖慢条斯理地逗弄着她。

他的嘴如此温柔的侵略她,舌尖溜过那逐渐融化的肌肉找到她身体的秘密入口,并用丝般的热度将她充满……而后退开……再充满。若笛早已全身无力的瘫在那里,只有女性的部位急切的跳动着。在他磨蹭并跟她游戏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形成一个邀请他更加贴近那个悸动中心的角度。他似乎不了解她的急切,舔着敏感部位的四周,但就是不肯碰到真正的那一点。

“尼克,”她小声说,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说出真正的需要。“给我吧。”

但是他仍然不给,直到她发现他根本是故意的。无法忍受的焦急令她伸手握住他的头,也引发了他的笑声。他的嘴反而滑开,往下去亲吻她的膝弯和脚踝。等他再度回到她的腿间,她整个身体已经快要燃烧起来,屏住气息感觉到火热的液体出现在腿间。

他的舌头尝试性地刷过她的性感中心,使得她在拱向他的嘴时禁不住发出一声狂野的呼喊。

“不。”他抵着她湿润的原点说。“还不要,若笛,再等一下。”

“不行,不行,喔,不要停……”她胡乱的拉扯他的头,并在他羽毛般的舌回到她想要的地方时,如释重负地发出呻吟。

尼克再次抓住她的双手,这次把它们拉到头部上方,并把自己安置在她的两腿间,昂藏的勃起栖息在热烫的山谷间。他看着她的眼睛,放开她的手。“放在头上,不要拿下来。”他说,她呜咽着答应了。

他亲吻她的胸部,从一边到另外一边,舌头的每一次旋绕都让她拱身离开床单。在他贪婪地吸吮她的乳尖时,他的男性反而很有节制地以折磨人的滑动捉弄着她。她呻吟着抬起身体,令人震惊的愉悦逐渐加强、形成某种强度……她在边缘徘徊、等待又等待……天哪,给我吧……直到告潮的来临终于将她征服。当那多采多姿的抽搐从她的身体中心荡漾开来,她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叫喊。

“对了,就是这样。”他在她僵直的颈侧低语,小肮轻柔的压着她。激情在他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时逐渐转成一波波的颤抖。

“尼克,”她一边深呼吸一边设法说。“有些事发生了……”

“我知道,你达到高潮了。”他的声音是温柔的,好像也很满意。“要我再做一次吗?”

“不要。”她立即的回答让他笑了起来。

“那么,该我喽。”他的手臂伸到她的颈下,让她躺在臂弯里,身体再度压下,有力的腿分开她的。他的男性那莽撞的头部熨帖在她脆弱的港湾里,刻意的绕着小圈,让若笛感到些微的灼烧,本能的躲避那压力。尼克静止下来,望着她的脸僵硬而专注。他低下头,嘴唇印在她的双眉之间。“对不起。”他平静的说。

“为什么——”她才刚开口,就因为他的长驱直入而猛抽一口气。那痛苦使她往后缩,双腿本能的夹了起来,但她终究无法阻止他继续深入。她被困在他的身体底下,被他的坚硬与热度钉在那里。

他谨慎的又推进一些。“对不起,”他又说了一次。“我想我快一点你会比较好过。”

这比若笛的想像更痛。然而让另一个人的身体穿透自己,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逐渐忘记那痛。她可以感觉到,他多么努力的保持不动,避免把她弄得更痛。他在等她适应和习惯,可是她也本能地觉得不管他给她多少时间,那痛都不会改善。“尼克,”她的声音有点发抖。“这部分能快一点结束吗?”

“天,”他认命地低语。“好吧,我想办法。”他的小肮缩紧,若笛惊愕的发现他竟然是更加深入。当它的头部碰触到子宫,她惊慌的瑟缩起来。他立刻后退一点点,伸手从她的胸部爱抚到腰侧。“下一次会好一些,”他保持着轻浅的进出。“你是那么的温暖、甜美,若笛……”他的呼吸开始紊乱,眼睛紧紧的闭起来,双手握拳抵在床垫上。

虽然他的动作带来痛楚,但是若笛却有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奇特感觉,有点舍不得……甚至,一种温柔。她的双手滑上他的背,沿着深陷在肌肉间的脊椎轻抚。她弯起膝盖盘在他的腰上、包容他的身体,拥抱他、倾听他逐渐沉重的呼吸。突然间,他整个的进入并静止不动。她感觉他剧烈的震动,把热情释放到她的身体里面,同时发出沙哑的呻吟。

爱抚着他的背,她温柔的手指往下游荡、再往下,直到寻着紧绷的臀部肌肉,她无法想象人的肌肉可以坚硬到那种程度。

尼克终于张开眼睛,有如两道蓝色的闪电嵌在激情过后的脸上。他喃喃低唤她名字的方式,让她的背部窜过一串轻颤。替她把床单在腋下塞好,他单肘撑起自己垂眼看着她,浓眉之间微微皱起。“你还好吗?”

“嗯。”爱困的微笑出现在她的唇角。“一直到最后,感觉都很好,依我看甚至好过淋浴。”

他发出一个好笑的声音。“噢,但有没有像巧克力那么好?”

若笛抬手轻抚他的颊骨,忍不住想捉弄他。“还没有。”

另一声轻笑跑了出来。“我的天,你还真难讨好。”他把脸转入她的手掌中,亲吻微湿的凹处。“至于我嘛,我比在小提琴手草地上的水手更快乐。”

若笛的指尖继续探索他脸上那些粗犷的线条。面颊上残存的红晕以及软化下来的法令纹,使得他看起来比平常年轻。“小提琴手草地是什么?”她问。

“水手心目中的天堂,日夜都有取之不尽的醇酒美人和歌唱。”

“你心目中的天堂是什么?”

“我不相信天堂。”

若笛睁大眼睛。“什么?我嫁给了一个异教徒?”她的问题让他笑开来。

“你可能要开始后悔没有嫁给蓝道爵爷了。”

“不要开这种玩笑。”她转开去。“这不是用来表现幽默的话题。”

“对不起。”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腰,让她的背部贴在他毛茸茸的胸前。“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来,靠着我休息。”他的鼻子蹭着她柔美的发丝。“好个火爆小娘子。”

“我不是火爆。”若笛抗议,因为梅史东学校是不允许这种行为的。

“你是。”他的手占有的压着她的小肮。“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知道了。而这也是我想要你的原因之一。”

“你曾说你要我只是图个方便。”

“那也是啦!”他笑着闪避她向后撞击的手肘。“其实,这跟方便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从来没有这么渴望一个女人。”

“我提议当你的情妇时,你为何坚持要结婚?”

“因为你值得比情妇更好的待遇,你值得我可以给你的一切,包括我的姓。”他平静的说完。

一件严肃的事使得若笛的快乐蒙上阴影。“等大家知道你是辛约翰子爵,很多人会追着你跑。”她说。以他的相貌、财富和如假包换的爵位,这实在是一个难以抗拒的组合。会有许多女人邀请他分享热情的关系。

“我不会离开你的。”尼克说,他的观察力之精准令她惊讶。

“你哪敢确定,以你的个人历史……”

“你知道我什么个人历史?”他让她平躺,自己来到她的身体上方,一条长腿深入她的腿间。

“你在卧室里的经验是很丰富的,这非常明显。”

“的确,”他承认。“但这并不表示我滥交。事实上……”

“事实上怎样?”若笛鼓励他回答。

他看向其他的地方。“没怎样。”

“我知道你要说你并没有很多女人。”她的语气充满嘲讽。“当然这种事情是很主观的,多少才算很多?一百?五十?十?”

“数字根本不重要。”他有点生气。

“你说二十以下我都不相信。”

“那你就错了。”

“这数字离真实的有多远?”

“我只有过两个女人,包括你。”他的口气并不好。

“不可能。”她不相信的大笑起来。

“随便你。”他咕哝一声,翻身离开。

他显然极为懊恼,好像很后悔刚才说的话。若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下床走向衣柜,她无法相信他的宣称,可是他没有说谎。“另一个是谁?”她忍不住问。

他厚实的背部肌肉在穿上枣红色的天鹅绒家居袍时随着动作伸展。“一位夫人。”

“你是说,一个法国人?”

“不,拥有一家妓院的那种夫人。”他故意说得粗鲁。

若笛差一点从床上跌下来,好不容易才在他转过身来时保持脸色正常。“那是一段……长期的友谊吗?”

“三年。”

若笛沉默的消化这个消息,并且不悦的发现胸中的沉重感起因于嫉妒。“你爱她?”她逼自己询问。

“不,”他的回答毫不迟疑。“但是我喜欢她,现在也还喜欢。”

她的前额皱了起来。“你们为什么没有再见面?”

尼克摇摇头。“佳美相信继续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我现在也看出她的道理了。在她之后我没有任何人,一直到遇见你。现在你知道了,要我扣紧长裤并不困难。”

一股如释重负之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她为何觉得能独自占有他是那样重要,此刻她并不想细思。她下床拿起地上的衣服遮在身前。“我必须承认我非常惊讶,”她尽力对自己的裸里处之泰然。“看来你在各方面都是一个难以预测的人。”

他靠近,握住她的肩膀。“其实你也一样,”他回答。“我从未料到会从一个新手身上得到这么多的快乐。”拿开她的衣服扔回地上,他让赤裸的她贴在自己的绒袍上。厚实松软的布料爱抚着从膝盖到胸前的肌肤。“也许因为你是我的,”他想着,握住她浑圆雪白的胸脯。“从来没有人属于我。”

若笛露出慵懒的微笑。“说得我好像是你买回来的一匹马。”

“马比你便宜多了。”他答道,并在她假装要打人的时候露齿而笑。

她的拳头落在他的胸前,他则将它轻轻扭到身后,使得美好的胸部更往前挺。“省省你的力气,”他抵着如丝的长发说出建议,并在放开手腕时顺势按摩她的背窝。“你应该很酸痛,我让人准备洗澡水,然后我们吃点东西。”

泡个热水澡会是天堂,可是要再穿上紧身褡什么的下去吃饭,就一点也不吸引人了。

“要我让他们把晚餐送上来吗?”尼克问她。

“要。”若笛立刻说,而且怀疑地看他一眼。“你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你总是可以猜到我在想什么?”

“你的脸会说话。”他脱下袍子围住她,厚重天鹅绒里的他的体温使她立刻温暖起来。

“我只在生病时在卧室里吃过一次饭,”她在尼克替她系好腰带时说。“而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尼克弯身在她的耳边低语。“我热情的新娘……稍后我会让你知道,卧室是吃东西最好的地方。”

他跪在浴白旁边替她洗澡,卷起家居袍的袖子、露出前臂湿成一片的黑色手毛。若笛双眼半闭,欣赏着他晒成金黄色的强壮颈项,和袍子的领口露出来的胸毛。他是如此强壮的雄性生物,但是抚过她身上的手却是如此温柔。上升的水蒸气使得室内变热,并幻化出彩虹的微光。这热气,加上他涂了肥皂而溜滑、强壮的手轻悄进出她身体一些最隐密的地方,使得她好似吃了药般恍惚起来。

“这里会痛吗?”他问,手指滑入她肿胀的女性入口。

“有一点。”她向后靠在他的手臂上,头部仰靠在大浴白的边缘。

仿佛他可以用抚触医治她,尼克的手指轻轻拂过。“我尽量轻柔了。”

“我知道。”她好不容易的说,双腿漂浮开来。

尼克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望着水中既模糊又闪亮的身体,出现在俊脸上的专注渴望,使得他的脸好像是翻了模铸成的雕像。卷起的袖子沾到了水,天鹅绒变得又热又重。

“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他说。“我保证。”

他翻开她腿间的皱折检视它们所隐藏的敏感肿胀,若笛几乎无法呼吸。她握紧溜滑的浴白边缘,小肮情不自禁地往上抬。他伸长了手臂放到她的身后,安全的扶着她。

“往后躺,”他喃喃低语。“让我取悦你。”

不会吧,她怀疑的想,隔着厚厚的浴白他能怎样。可是她在他的掌握中松弛下来,当他空着的另一手在她身上移动的时候,张开自己。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腕,感觉着他的大拇指探索她的女性时、肌肉与肌腱的动作。他温柔地摩挲,将她展开,指尖刷过玫瑰色的中心。看见她的脸颊和胸前出现鲜艳的桃红色,微微笑了起来。

“中国人说这是珠玉之道。”他小声耳语,手指和缓地只进入一英吋,而后慢慢绕圈。“这里是琴弦……还有这里……”他探向她的身体最幽深之处。“是花朵的中心。我这样碰你会痛吗?”

“不会。”她微喘。

他的唇拂过耳朵。“下次我们一起在床上时,我要教你一个叫做『踩老虎』的姿势。我从后面深深进入,一再摩擦花心……”他吸吮并轻咬她的耳垂。愉快的感觉使她觉得像毫无重量的漂浮着,同时又因为身后的手臂与腿间的手而被固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怎会知道这些事?”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佳美收集了许多研究情色技巧的书,她最喜欢一本唐朝人所写的书的翻译本。这书建议男人尽量延长自己的愉悦,藉此可以增强雄性的能力。”他抽出手指,以蝴蝶羽翼般的轻柔拂过她的大腿内部。“那本书也有很多对身体有益的姿势处方,有些可以强骨、有些健血或长寿。”

“说一些给我听。”若笛用力的吞咽着,他的手正罩住她,手掌根部在最敏感的地方规律地施加压力。

他磨蹭她的面颊。“有一种飞凤姿势听说可以治几百种病,鹤交颈则可以使生病的人加速痊愈。”

“你试过多少种,”

“只有大约四十种,在那些古代大师的眼里,只能算是新手。”

若笛惊得后退瞪视他,浴白的水因此泼溅出去。“我的天,书里共有多少种姿势?”

“十五种性交动作衍生出三十种基本体位,由之产生的变化有将近四百种。”

“听起来好像有些过分。”若笛终于说。

他倒是觉得有趣。“够我们忙的,对不对?”

若笛发现他打算把两只手指伸进去。“尼克,不可以——”

“深吸一口气,缓缓呼气,”他耳语道。“我会很温柔。”他的拇指在另外两只手指进入她紧实的通道时,留在外面逗弄她的女性核心。

若笛呻吟着,在体内最深处的肌肉因这温柔的入侵发生痉挛时,无助的把脸埋入他的天鹅绒衣袖里。主要的刺激过后,她开始因为每一个穿刺性的滑行扭动吸气。“你那里面是那样甜美的抓着我,”尼克的声音沙哑。“令我想要更为深入、深入……迷失在里面……”

他的声音因为她自己那如擂的心跳而被淹没,她的感官像着了白热的火,个人在美妙的颤抖中被席卷而去。

好久以后,洗澡水早就凉了,若笛穿着白色的睡衣,靠近卧室里面的餐桌,尼克站在一旁。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使她浑身羞红。“我喜欢你穿这睡衣的样子,”他伸手拂过睡衣的高领。“如此纯真。”

“再也不纯真了。”若笛尴尬的笑着。

他抱起她贴住自己,脸颊摩着她湿湿的头发,魔法师般的嘴找到她的脖子。“噢,你还非常纯真,要花很长的时间和努力才可能让你完全堕落。”

“而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她说着坐下来,眼前的盘子装了火腿、蔬菜、马铃薯和水果馅饼。

“敬我们的婚姻,”尼克倒了一杯酒给她。“希望它渐入佳境。”

他们举起水晶杯轻碰。若笛浅尝一口,发现它圆润微辣的滋味跟咸咸的火腿很是搭配。

尼克放下酒杯,握住她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仍未戴婚戒的手指。“你没有戴戒指,明天我会弥补你。”

若笛羞愧地发现自己对此很感兴趣,她从未拥有任何珠宝;但是梅史东学校的教育根深蒂固,淑女不可以显出渴望任何东西的样子。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定会令她以前的老师感到很骄傲。“没有必要,”她说。“很多已婚的女人没有戴戒指。”

“我要每个看见你的人知道你已婚。”

若笛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果你坚持,我大概阻止不了。”

她明显的急切让他笑起来,大拇指轻轻刷过她的手指关节。“你想要什么宝石?”

“蓝宝石?”她充满希望的说出她的建议。

“那就买蓝宝石。”他仍握着她的手,玩着指尖和修剪平整的指甲。“我在想,你会不会很想尽快见到你的家人?”

若笛的心思立刻从戒指转开。“噢,那当然,我担心蓝道爵爷已经把我做的事告诉我的父母了。我不希望他们认为现在我嫁了别人,他们就没有人照顾了。”

“你不必感觉这样愧疚,”尼克抚着她手腕上的血管。“他们做的交易你完全没有参与,你不愿意遵守那个交易并没有错。”

“但是我享受过那个交易的好处,”若笛不情愿地指出重点。“在梅史东的这些年,我的教育花了不少钱,现在蓝道爵爷血本无归。”

他的一道眉毛扬了起来。“你认为蓝道吃了亏——”

“不,那不是我真正的想法。我只是认为自己……不够孝顺。”

“是啊,你铁定认为,为了家人面对刀剑也要迎上去,”他嘲弄的说。“但这也是你父母应得的教训。何况我这个女婿不会比蓝道差。”

“你肯定是更受欢迎的丈夫。”她说。

他为此露出微笑,举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任何人都比蓝道受欢迎,这是你早已说得很清楚的。”

若笛微笑地想着,嫁给尼克真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你明天要做什么?”她想起他与若石爵士早些时候的冲突,相信尼克大概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鲍尔街的职位。

放开她的手,尼克皱着眉头说:“我要去见莫凯南。”

“你认为他会支持你对抗若石爵士吗?”

“绝不可能,但我至少可以享受骂他是个大叛徒的乐趣。”

若笛忧虑的伸手触摸他的睡袍翻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做的可能是他们认为对你最好的事?重新取回爵衔或许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怎么可能!我的天,我等于要住在金丝雀的笼子里。”

“我会陪你。”

他凝视着她,仿佛因为这几个字而极为震惊。他如此专注、如此长久地看着她。

若笛忍不住问他:“怎么回事?你在想什么?”

尼克丝毫不觉得愉快的笑了一声。“我只是在想,对于我的生活,你的准备比我充分得多。”

虽然若笛企图邀他留下,但是餐后不久,尼克便隐入几个房间之外的客房里。

我会陪你。她的话对他产生了奇特的影响,一如她在许愿井旁随口说的几句话。她常能用简单的句子……平常但是意义非凡的字,驱使他去思考很多事情,解开他的一些困境。

他不知道若笛是什么东西做的。即使他如此重大的欺骗了她,她似乎仍随时准备当他的伙伴,与他并肩面对一切。她是如此热情与慷慨,在她的怀中,他浑然忘了阴魂不散地跟着他十四年的秘密。他渴望更多那种甜蜜的遗忘。过去这几个小时的经验,与他跟佳美在一起时完全不同。跟若笛做爱,他的欲望陷入深深的温柔,使得他的身体反应变得无比敏锐。

她在完全不自觉的情况下一再探进他的防卫里面,而他不能允许任何人那样亲近。以这种速度,若笛不需多久就会发现潜藏在他内在的魔鬼。那时,她将惊骇地后退。他必须在他们之间保持某种距离,不然她很快会厌恶他,或同情他。这个想法使得他的皮肤像有蛇爬过。

他必须保持疏远,即使现在他无比渴望回去找她。长到二十八岁,他不曾感觉如此痛苦的需要另一个人。只是跟她在同一个房间,他就制止不了自己。

天哪,他走到窗前视而不见的望着外面的黑夜,茫然而惊骇的想。我是怎么啦?

莫凯南爵士看见尼克在上午庭开始之前冲进他的办公室时,抬起头来。他强硬的碧眼中毫无歉意。“看来你跟若石爵士谈过了。”凯南只说。

尼克以最粗鄙的英文骂了所有最丑恶的话,那些指控足以使定力较差的人昏倒,或冲去拔出最近的手枪。但是凯南镇静如常的听,好像尼克不过是在叙述今天的天气。

在一段责备凯南只是若石爵士手上的傀儡之后,总治安官终于叹一口气,打断尼克的话。“够了,”他简短一句。“你已经开始重复了。除非有新的要补充,不然节省你的力气吧。至于你最后的指控——你认为一切都是若石爵士的意思——我可以向你保证,让你离开鲍尔街是我跟他都同意的。”

直到这一刻,尼克才发现他其实非常重视凯南对他的评价。因此这话让他感觉到真正椎心的痛苦,以及背叛与失败的可怕感受。“为什么?”他痛苦的狂吼。“我的表现那么不好吗?我还有什么没有做?每个案件我都解决了,你要我去抓的每个罪犯也都抓到了,而且完全遵照你的规则。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甚至更多。”

“你的表现从来就不是问题,”凯南平静地说。“你在工作上的表现非常杰出,我从没有见过任何人比你更勇敢,或更为机智。”

“既然如此,支持我对抗若石爵士,”尼克率直的说。“叫他不要去弄那个恢复爵衔的鸟事,说你需要我在鲍尔街替你办事。”

他们的眼光对视,而后凯南脸上的表情渐渐改变。尼克愤怒地发现,凯南虽然只比他大十岁!此刻他简直自认是尼克的父亲。

“坐下。”凯南说。

“去你的,我不——”

“请你坐下。”这有礼的邀请是内包钢铁的丝绒。

“请——”他坐下?尼克震惊到晕眩,只好坐入最近的一张椅子。凯南从来没用过这个字眼,尼克甚至不认为他的字典里有这个字。抓住那裂痕斑斑的皮制扶手,尼克提告警觉地注视办公桌后的人。

认识三年以来,总治安官不曾以这种朋友、甚至父母的关怀跟他说话。“尼克,我不要你继续留在鲍尔街。天知道这跟你的效率完全没有关系,你是我所见过最好的警探。自从你来这里,我尽量不做任何引导,并观察到你从一个自我中心的混蛋转变成既可靠又负责任的人。但是,我必须很遗憾的说,有一件事你仍然没有变,那就是你的办案方式。从一开始,你就采取自杀式的方法在做事,因为你完全不在乎自己或别人的生死。而我认为,只要你还在这里,你还是会再蛮干下去——直到你赔上自己的生命。”

“命是我自己的,你何必在乎?”

“我做过十年警探,看过不少人在办案过程中丧失生命,我自己也多次遇险。向死神挑战太多次,总会有失手的时候,如果顽固或愚蠢的不去认清这个事实,终究会以流血付出代价。我知道什么时候必须停止,你应该也一样。”

“你的直觉是很有名的。”尼克生气的嘲讽道。“去你的,凯南,你到三十五岁才没有再做警探!这样算来,我还有七年。”

“三年来,你向命运挑战的次数,多过我十年内的总数。”凯南反驳他的理论。“而且我不像你,我不拿工作驱魔。”

尼克维持着面无表情,一个惊慌失措的问题却在脑海里盘旋和刺激他:他知道多少?苏菲是唯一知道他的过去有多丑恶的人,她或许跟康若石说过,而若石又告诉了凯南——

“不必多疑,我并不知道你的魔鬼是什么,”凯南轻声说着,某种同情或友善使得他的眼神闪着温暖的光芒。“当然要猜也不难,只是,很不幸地,对于该怎样与过去谈和,我也提不出任何建议。我只知道你的方法不会有用,而我绝不会眼看着你害死自己。”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凯南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说。“若石爵士认为,你躲在假冒的身分之后,便永远不可能找到心灵的平静,而我大致同意这个看法。即使以辛约翰子爵的身分面对这个世界将非常困难,但我认为这是最好——”

“我当一个子爵能做什么?”尼克夸张的笑起来。“收集鼻烟壶和领巾?整天窝在俱乐部读报纸?告诉佃农地该怎么种?老天,我跟你一样,对农事一窍不通。”

“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方式不下几千种,”凯南平心静气的说。“相信我,没人预期或希望你,无所事事的过日子。”他的大手拿起桌上的墨水瓶,若有所思的看着。“何况,鲍尔街警探很快会被解散,那时你也必须找其他的事做。我只是让情况提前几个月发生。”

尼克只觉得脸上的血液仿佛被抽光。“什么?”

凯南对他的瞠目结舌笑了起来。“别这样,即使对政治这么不感兴趣的你,也不该觉得意外吧!若石辞去治安官的工作时,鲍尔街警探的解散就是迟早的事了。他是这个地方的心脏和精神,每个醒着的时刻都奉献在这里,直到……”他技巧的停下来让尼克自行填满沉默。

“直到他认识我姐姐,并和她结婚。”他心情乖戾的说。

“是的。”凯南对于若石的离开公职,似乎并没有遗憾的感觉。事实上,他如刀刃般锐利的五官反而柔和下来,一丝笑意流连不去。“那也是发生在他身上最好的事,即使对鲍尔街并没有好处。若石的退休,使得国会想要加强大伦敦『市警法案』。许多政客认为如果鲍尔街警探不要跟他们竞争,新警力会更受欢迎。”

“他们打算把伦敦交给那一群呆瓜?”尼克难以置信地问。“我的天,半数的新警力毫无经验可言,另外的半数若不是偷鸡摸狗之辈,就是白痴——”

“即使如此,只要鲍尔街警探存在,大众就不会接受他们。然而,旧的零件又无法安置在新机器上。”

总治安官那盖棺论定的语气,使得尼克震惊之余,满脸指责的瞪着他。“而你竟然不为这个地方争取?你有责任——”

“不,”总治安官简单明了的说。“我唯一的责任是对我的妻子负责,她和我的孩子比任何事物都更重要。我对若石说得很清楚,我绝不可能像他那样把灵魂献给鲍尔街,这件事也已得到他的体谅。”

“但这些警探怎么办?”尼克想起并肩拼命的同志……傅来泰、薛艾迪、鲁式文……领着那么微薄的薪水,以各自的特殊天分与勇气为鲍尔街卖命。

“我想,有人会加入急切需要他们的新警力,有人或许会改行。我自己可能会成立一家私人的调查公司,并雇用其中的两、三个一段时间。”凯南耸耸肩。早已累积足够财富的他,大可只为自己工作。

“我的天,我只是出门承办一个私人案件,回来竟然发现鲍尔街全垮了!”

总治安官轻声笑着。“回家找你的妻子吧,辛约翰。开始做些计划,不管你想怎样避免,你的生命正在改变。”

“我不会变成辛约翰子爵!”尼克不悦地低吼。

治安官绿色的眼睛闪着友善的容忍。“爵爷,比这更惨的命运多着呢。如果你连爵衔、土地、妻子……都应付不来,那你真的没有希望了。”

正文 第十章

“我认为应该用浅黄色。”苏菲坚决地说,身边所布满的各式各样的布料看起来好像彩虹刚在这个房间里爆炸。

“黄色,”若笛重复,咬着下唇。“我认为黄色不适合我的肤色。”

这至少是若笛第十次拒绝她的建议了,苏菲叹口气微笑地摇摇头。为了订做若笛的嫁妆,她还特地霸占了牛津街的裁缝师店里后面的房间。

“对不起,”若笛由衷地说。“我不是故意刁难,显然我对这种事情的经验实在太少。”从没有人允许她挑选衣服的款式或颜色。而且,因为蓝道爵爷的命令,她总是穿着深色且款式简朴的衣服。所以,不幸地,她现在很难想象自己穿着蓝色、黄色,或天啊,粉红色衣服的样子。此外,只要一想到要在公共场所暴露大部分的胸口,她就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对于苏菲给她看的那些大胆设计,她都敬谢不敏。

因为是她,所以尼克的姐姐非常地有耐心。她湛蓝的双眼专注地看着若笛,脸上则带着和她弟弟异常相似、也异常具有说服力的微笑。

“若笛,亲爱的,你一点都不会很刁难,但是——”

“骗人。”若笛立刻回应,而她们俩都笑了。

“好吧,”苏菲笑着说。“虽然我很确定你是无意的,但你真的非常地挑剔。所以,我要向你提出两个请求。第一,请牢记这不是一件攸关生死的事情。挑选一件衣服没有那么严重,况且还有一位非常精明且时髦的朋友——就是我——可以当作顾问。”

若笛微笑。“那第二个请求是?”

“第二是,请你相信我。”苏菲看着她的眼睛,显然辛家成员的魅力,不止局限于男性。此时,苏菲散发出一种让人很难抵抗的温暖与自信。“我绝不会让你显得难看或粗俗,”她保证。“我的品味很好,而且我已经在伦敦上流社会生活了一段时间,而你……”

“被活埋在汉普郡?”若笛补充。

“对,的确如此。而且,如果你坚持穿那些应该给大你二十几岁的女人穿的、款式单调的衣服,在同僚之间会显得格格不入。再者,这无疑会带给我弟弟不好的影响,因为如果你在公开场合上穿得太简朴,就会有流言说一定是他对你很吝啬——”

“不行,”若笛不自觉地说。“那样太不公平,因为他允许我买任何想要的东西。”

“那么就让我为你挑选一些东西。”苏菲哄诱着。

若笛点头,并反省自己可能太过谨慎,她必须学着如何信任其他人。“我把自己交给你。”她顺从地说。“你建议的衣服我都穿。”

苏菲满意而漂亮地扭动一下身体。“好极了!”她拿起一本服装设计书放在腿上,开始在她特别喜欢那几页放入小纸条。光线洒在她深蜜色的头发上,使得发亮的发丝上出现小麦与蜂蜜颜色的阴影。她是一位异常美丽的女子,纤细明确的五官像是尼克坚强脸庞的女性翻版。她不时停下来评估地看看若笛,然后点一下头或快速地摇头。

若笛平静地坐着,偶尔喝一点裁缝师助理端进来的茶。外面雨下得很大,而且天色阴暗又有点寒冷,但是房间里舒服而宁静。到处都垂挂或堆放着复杂的女性用品……散落的蕾丝、几条丝质与绒布的缎带、精巧的人造花、花瓣上还饰有当成露珠的水晶珠子。

裁缝师偶尔出现,和苏菲讨论并做点笔记,然后又巧妙地消失。苏菲告诉若笛,某些客人会要求裁缝师一直陪着她们,而某些客人早就有自己的喜好,而且喜欢在做决定的时候不被打扰。

沉迷在宁静的幻想中,苏菲开口说话时若笛几乎吓了一跳。“你无法想象当尼克写信告诉我,他要结婚时我有多兴奋。”苏菲手里拿着两块布严苛地检视着,不时地转动布料看看光线会如何影响编织的样式。“告诉我,我弟弟最先吸引你的是哪一点?”

“他很英俊,”若笛小心地说。“我忍不住注意到他的眼睛、深色的头发,还有……他很迷人,还有……”她停顿一下,回想着发生在森林附近的亲吻拱门时那些平静且阳光温暖的时刻……他的神态是那么的疲倦、那么的需要安慰。“孤独,”她几乎低声地说出。“让我想知道,这么出众的男人怎会变成我所见过最孤独的人。”

“喔,若笛,”苏菲轻声地说。“所有人都认为他刀枪不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孤独。”稍向前倾,她将一条浅琥珀色的丝绸举至若笛下巴下方,看看是否与她的肤色相衬,然后又把它放下。“尼克这辈子大多数都在为了生存而奋斗。我们的双亲去世时,他还很小……而之后他变得很叛逆……”她很快地摇摇头,好像要挥去突然涌现的痛苦回忆。“他跑来伦敦后,我就没有他的消息,直到某一天我才知道他因为犯了一点小罪而必须在监狱船服刑。几个月后,有人告诉我他在船上得病死去。我因此而悲伤了好几年。”

“他为什么没有来找你?他至少应该写信给你,免去你这种无谓的忧伤。”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我想他感到太羞愧。他试图忘记有辛约翰爵爷的存在。我想,对他而言,忘却所有的事情并以简尼克的身分重新开始一个新的生活,反而比较容易。”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若笛困惑地问道。“你指的是他坐牢的事情吗?”

苏菲深蓝色的双眼看着她的,因为发现若笛似乎还不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变得很神秘。“对,他坐牢的事情。”她含糊地说,而若笛知道苏菲正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弟弟。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来到伦敦,”苏菲回答。“为了报复那个判我弟弟去监狱船服刑的治安官。我把弟弟的死怪在他身上。但是,我很沮丧地发现自己爱上了他。”

“若石爵士?”若笛惊讶地看着她。“难怪尼克不——”发现自己快要说出的话,她突然住嘴。

“这么不喜欢他?”苏菲带着悲伤的微笑帮她说完。“没错,他们不喜欢对方。然而,这并不会阻止我丈夫尽一切的力量来帮助尼克。你知道的,甚至在尼克加入警探的行列后,他……还是很莽撞。”

“没错,”若笛小心地承认。“他的精力太过充沛。”

苏菲勉强微笑。“恐怕并不只是如此,亲爱的。这三年来,尼克冒了很多疯狂的危险,似乎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过去发生过的某些事让尼克充满怨恨且冷酷。我的丈夫和凯南爵士为了帮他,都努力地想改变他,虽然我并不总是赞成他们的做法。相信我,若石爵士和我为了这件事辩论了好几次,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弟弟在许多方面似乎改善了很多。而且,若笛,我因为他要娶你非常振奋。”她抓住若笛的手温暖地紧握着。

“苏菲……”若笛避开她的视线勉强地说。“我不认为这桩婚姻是因为相爱而结合。”

“的确,”她轻声地同意。“我想尼克对于爱人以及被爱,还是很陌生。无疑地,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认清自己的感觉。”

若笛确定苏菲想要安慰她,但是,简尼克会爱上她的这个想法不太可能会发生,而且也很令人担心。他绝对不会放下戒心到那种程度,绝不会让别人对他产生这种影响力;而且就算他会,也很有可能会变得像蓝道爵爷那样过分关心且专横。她并不想要任何人爱她,虽然很多人显然因为爱情而感到非常喜悦,就像苏菲和若石爵士,但若笛还是忍不住把爱视为一种陷阱。所以还是像她和尼克的这种安排安全多了。

离开鲍尔街办公室后,尼克发现自己漫无目的地走着。此时已经开始下雨,而且天空中迅速增加的乌云保证很快就会下起大雨。他没有戴帽子大步走过光滑的人行道,开始觉得很冷,而且大滴的雨水渗进头发并急速地落在外套上。他应该找个地方避雨……要去棕能——鲍尔街三号对面的酒馆……还是汤姆咖啡屋,备受警探喜爱的凌医生也常去那里。或者回家……但是他马上回避这个想法。

雨越下越大,使得街上的小贩和路人都聚在商店的雨篷下。瘦小的男孩冲到街上为那些突然被雨困住的男士叫出租马车。雨伞打开,伞架几乎被强风吹得扭曲变形,同时天空划过一道道闪电。空气中缺少了特有的马厩气味,反而散发着春雨的新鲜气息。棕色的水流通过排水道,将傍晚清扫街道的清洁工没有扫干净的地方清洗干净。

尼克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流过他的脸颊并滑过下巴往下滴。通常下班后他会和薛艾迪或鲁式文去某些地方喝酒吃饭并交换故事,或者他们会去看职业拳击赛或在杜瑞巷剧院里演出的低俗喜剧。有时候他们会一小群一小群地在街上巡逻,悠闲地检查大街或小巷里是否有犯罪的前兆。

一想到其他的警探.尼克知道他很快就会失去他们的陪伴。此时如果还存有任何希望将非常愚蠢。他再也打不进他们的世界——若石爵士让这件事不可能再发生。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爱管闲事的混蛋不能放过他呢?尼克心里的念头一直打转,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这或许和若石爵士对公正或秩序的追求从未失败过有关。尼克一出生就是子爵,所以必须要恢复他的地位,不管他有多不合适。

尼克想到他对贵族所知道的事情,他们的习惯与仪式、数不清的行为规范、有土地贵族不可避免的义务。他试着想象将来要花大部分的时间在起居室和会客室中闲逛,或者要在俱乐部里看报纸,在上议院发表演说表示自己的社会良心,参加社交聚会、闲聊艺术和文学,还要交换其他男士的八卦。

他心中充满了恐慌。自从他落入黑暗中、被关在监狱船里,被迫跟一般人所能想象最堕落的人关在一起,他从没像现在一样感到如此受困、如此不知所措。而且,当时他知道自由就在船的外面,可是现在他无处可逃。

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动物般,他生气地盘算着想找到某个藏身处。

“尼克!”一声友善的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薛艾迪向尼克走来,脸上带着见到伙伴时惯有的开心笑容。本性友善且高大又冲劲十足,所有的警探都很喜欢他,而且在紧急的时刻里,他也是尼克最信任的人。“你总算回来了,”艾迪大声说,衷心地和他握手。他棕色的双眼在湿淋淋的帽缘下闪烁着光芒。“看来你刚从公署出来,凯南爵士一定因为你请假这么久给了你一堆任务吧。”

尼克发现他平常囤积的讥嘲已经用尽。他摇头,发现很难解释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的生活是如何变得乱七八糟。“没有任务,”他沙哑地说。“我被开除了。”

“什么?”艾迪茫然地看着他。“永远的吗?你是莫凯南底下最好的人,他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要成为子爵了。”

突然间艾迪的困惑消失,而且大声笑出来。“那我就要成为得文郡公爵了。”

尼克并没有微笑,只是用阴森且听天由命的表情看着艾迪,使得他的乐趣稍微退去。

“尼克,”薛艾迪问。“你现在就喝醉会不会有点太早?”

“我没有喝酒。”

不理这句话,艾迪指了指汤姆咖啡厅。“来吧,喝点咖啡看你会不会清醒些。说不定凌雅各医生会在里面——他可以帮你找出头脑不清楚的原因。”

喝过几杯加了很多糖的咖啡后,尼克觉得自己很像发条被上得太紧的怀表。薛艾迪和凌雅各的陪伴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因为他们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发表意见。他们很想知道他不愿提供的细节,但他无法讨论多年来企图遗忘的过去。最后,他离开咖啡厅并走回雨中。他苦涩地想到,这辈子他唯一可以为自己做主的时候,竟然是在他成为盗贼缉捕者的那几年。略过暴力与卑鄙不看,只要想到每次骗过康若石爵士时那种野蛮的乐趣,就愉快得多。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他!某一天他会为鲍尔街工作、结婚而且被迫接受可恶的家族爵衔……该死的,他会用尽一切方法避免这样的命运。

但是,他想不出他还可以怎么做。和若石爵士的协议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从他看到若笛站在汉普郡河岸石墙上的那一刻起,就想要她。他也知道这种渴望绝不会停止,而且也已放弃找寻原因。有时候事情并不需要理由——事实就是如此。

想到妻子甜美的香味以及会说话的棕色双眼,他突然发现自己站在珠宝店的前面。里面没有什么顾客,只有一个手拿着坏掉的雨伞准备冲入大雨中的人。

这个人冲出来的同时,尼克进入店里。将湿淋淋的头发拨到一旁,他环顾店中,注意到铺着毛毯的桌子还有通往安全室的门。

“先生?”珠宝商靠近他,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副放大镜。“需要我的协助吗?”

“我想要蓝宝石,”尼克告诉他。“一枚给女士戴的戒指。”

这个人微笑。“那么你真是来对地方了,因为我刚进口了很多锡兰的上等蓝宝石。你有特别想要的重量吗?”

“至少五克拉且需完美无瑕。如果你有,更大的也可以。”

珠宝商的眼睛露出明显的渴望。“真是一位幸运的女士,将收到如此慷慨的礼物。”

“这是要给子爵妻子的礼物。”尼克自嘲地说,并脱下因雨而湿透的外套。

尼克回到贝特顿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在房子入口处下马后,他把缰绳交给拿着伞冲进雨中的男仆。

尼克拒绝了男仆带过来的伞,反正它已于事无补了,他走上门前的阶梯。崔太太关上门后!看到他时睁大了双眼。然后,若笛出现,穿着干净整齐的深灰色衣服,头发因灯光而呈现银色。

“天啊,你全身都湿透了!”若笛大声说着快速上前。她请女仆协助脱下他湿透的外套,并让他在门厅脱下泥泞的靴子。尼克几乎没有听到她和仆人说话的声音,当他跟她上楼时,“你一定很冷。”她关心地说着,转头看他。“我让他们准备淋浴的热水,让你暖和起来,然后你可以坐在壁炉前面。今天稍早我和你姐姐出去了——她来家里,然后我们去了牛津街,并在裁缝师那儿度过一个愉快的早上。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准我签账,因为我被苏菲说服订做了好多衣服。有一些真的很暴露——我恐怕没有勇气穿出屋外。然后我们逛了书店!在那里我真的昏头了。我想我一定让我们变成穷人了……”

把他推进更衣室并让他脱下湿衣服,她接着说了很长一串今天购买的物品。尼克异常小心地移动着,她的存在使他变得笨拙。若笛则认为他动作慢是因为他很冷,说了有关在暴风雨里走路有碍健康之类的话,并说淋浴后一定要喝一杯加有白兰地的茶。其实他一点也不觉得冷,事实上,他的体内在燃烧,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她的胸脯、敞开的腿以及柔软的身体。

他不能在一进到屋子就扑到她身上,这会显得他没有自制力。但是,喔,他多想这样做。他带着自嘲的微笑脱下衣服,可是湿透的衣服很难脱。尽避体内的热度,现在他发现真的很冷。然后他听到若笛扭开淋浴水龙头后水管发出的声响,以及她犹豫地敲着门的声音。

“我帮你拿了件浴袍。”她模糊的声音传来,拿着一件枣红色衣服的手出现在门缝间。

尼克看着她的小手,手腕柔软的肌肤上看得到细微的血管。昨夜他很容易就可以感觉到她的脉搏,以及她身上每一处脆弱的地方。然后他发现自己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接着他把门整个推开并把她拉到身前,看着她绯红的脸。她并不难发现他想要什么。

“我不需要浴袍。”他生硬地说,把衣服从她手上拉走,并让它掉在地上。

“淋浴……”若笛的低语在他伸手解开她的钮扣时消失。他的手指迅速且自信,拨开她的上衣现出内衣,接着拉下她的袖子,把内衣也一并脱下,并亲吻她赤裸肩膀的曲线。出乎意料地,她在他的怀抱里十分放松。欲火焚身的他品尝她肩膀细致的肌肤,并一路亲吻上她的喉咙,同时哄诱她松手不要抓住衣服,然后把衣服推下她的腰部。

淋浴的水开始变热,使空气中充满蒸汽。尼克解开她紧身褡的前面,并稍微压一下坚硬的边缘,把这件衣物完全脱下。当她移动身体让他容易脱下其他的衣物时,若笛抱住他的肩膀。她闭上双眼,开始深深的呼吸,眼皮稍微颤抖。

尼克饥渴地将她一起拉进淋浴的热水中,并移开她的脸以免直接淋到热水,若笛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在他手中,她的胸脯虽小但很丰满,而乳尖因他的紧握而坚挺。他爱抚过她的腰身、丰满的臀部还有背部……抚摸过她每一吋肌肤,用他的男性抵着她。她呻吟着因他探索的手而分开双腿,身体推向他爱抚着她的大拇指。当他的手指进入体内时,她猛抽一口气并本能地在他温柔的入侵下放松。他爱抚她,抚摸着她私密的部位将她带到高潮的边缘。当她已经准备好,他举起她让她靠着瓷砖墙,一只手放在她臀部下方,另一只手则抱着她的背。她惊叫一声抓着他,他进入她时,她睁大双眼。然后,他让她靠在他身上,而且她紧紧地、完全地包围住他。

“我抓住你了,”他低语,她光滑的身体安全地在他紧抱的怀里。“不要害怕。”

急促地呼吸着,她的头靠在他手臂上。热水淋在他的背上,怀中又有丰满的女性胴体,清晰的思绪立刻全部消失。他一次又一次用力地向上推进,直到她叫出声音并收缩着。尼克静止不动,感觉着她的颤动,她的体内深处变得无法承受地温暖舒适。她的抽搐似乎将他拉得更深入,带给他波涛汹涌的欢愉,使他颤抖并洒下种子。

慢慢地放下她,他让她滑下他的身体直到她可以站在地上。他抱住她潮湿的头并吻住她的头发,她潮湿的睫毛以及她的鼻尖。当他准备亲吻她的唇时,她马上将脸别开,使他沮丧地低吼,因为他极度想要品尝她。他从来不曾如此想要一样东西。有那么一会儿,他很想用手捧住她的头并吻住她的唇。但那样他并不会满足……他不能用暴力攫取他想要的。

将若笛从淋浴的热水下抱出来,他在房间的壁炉前将两人的身体擦干,并梳理若笛的长发。她微湿的发丝呈现深琥珀色,而干燥的发色则是浅黄褐色。欣赏着她亮泽的头发与浴袍所呈现的对比,他用手指顺过她的头发。

“你和凯南爵士谈了些什么?”若笛问道,他们坐在地毯上,她向后靠在他的胸前。她穿着他的浴袍,这件浴袍的尺寸至少比她大三倍以上。

“他自然是支持若石爵士的决定。”尼克说,惊讶地发现今早那些痛苦绝望的感觉已经褪去很多。不管有多么不愿意,他心里似乎已渐渐接受未来的景象。他告诉她莫凯南说鲍尔街警探很快就会被解散,此时若笛转过头,沉思地皱着眉头看着他。

“没有鲍尔街警探的伦敦?”

“情势在改变,”他冷淡地说。“这是我所知道的。”

若笛转身面对他,手臂不假思索地抱住他撑起的膝盖作为支撑。“尼克,”她小心地说 “今天我和苏菲聊天的时候,她提到一件我相信你想知道的事情,虽然那应该是个惊喜。”

“我不喜欢惊喜,”他低语。“最近我已经受够了惊喜。”

“对,我也这么想。”

她深棕色的双眼很清澈,仿佛发亮的茶。尼克看着她甜美的脸,下巴太尖且鼻子太短。但是这些小小的缺点却使她的美丽更独特而且永远都引人注意,更古典的五官会让他很快就失去兴趣。他的身体因她苗条的手臂环住他的腿所产生的压迫,还有她的胸脯刷过他膝盖所产生的摩擦,而有了愉悦的反应。

“我姐姐跟你说了什么?”他问道。

若笛抚着丝质浴袍的折痕。“和你们家族在渥斯特郡的庄园有关。苏菲与若石爵士正在修复那座庄园,作为给你的礼物。苏菲很努力地挑选那些和她印象中非常相似的布料、画作还有家具。她说那就像做了一趟时光之旅……当她走过前门,还有点期待听到你母亲叫她的声音,以及看到你父亲在书房里抽烟——”

“天哪。”尼克的话从齿缝中说出,并站起来。

若笛仍坐在火炉前面,手伸向温暖的炉火。“他们想在声明完成后带我们去那里。我想最好先给你一点警告,好让你有心理准备。”

“谢谢你,”尼克勉强地说。“虽然不管给我再多的时间来准备也没什么用。”家族宅邸……渥斯特郡……自从他和苏菲变成孤儿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地方。难道他真的完全无处可逃吗?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无情地丢进无底洞里。姓氏、爵衔、庄园、回忆……他一点都不想要,可是尽避如此还是被强加在他身上。

他突然感到有点怀疑。“我姐姐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

尼克看得出来他姐姐是否有向她透露什么秘密。但是,苏菲在这方面似乎并没有背叛他。而且如果她现在没有跟若笛说,那么她很可能会一直保持沉默。稍微感到放心,他用手指梳过凌乱的头发。“叫每个人和每件事都下地狱去吧,”他低声地说。但是当他看到若笛脸上愤怒的表情,马上说:“除了你以外。”

“希望如此,”她反驳。“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是吗?”他问道,虽然不愿意但是仍被这个想法吸引。

“并不是只有你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她告诉他。“而且,我还要担心家里可能带来的问题。”

虽然感到生气,但是现在尼克很想微笑。他走到她坐的地方并对她伸出一只手。“如果雨停了,”他说,把她拉起来。“我们明天去拜访你的父母。”

若笛脸上的表情透露了她很惊愕也很急切。“如果你不方便……嗯,如果你有其他的计划……等一阵子也没关系。”

“我没有其他的计划。”尼克想到自己已经被解职了。“明天或任何一天都很方便。”

“谢谢你。我真的很想见到他们,我只希望——”若笛沉默不语,眉毛紧蹙在一起。她走向炉火前,浴袍拖曳在她身后。尼克跟着她,很想拥抱她并消除她的疑虑,想用亲吻软化她的唇。

“尽量不要多想,”他建议。“苦恼并不会改变任何事。”

“这不会是一次愉快的拜访。双方都认为对方背叛自己,我想不出还有比它更难堪的情况。虽然我确定大部分的人都会认为错在我。”

尼克隔着丝质袖子抚摸她的手臂。“如果可以从头来过,你会留下来嫁给蓝道爵爷吗?”

“当然不会。”

将若笛转过来面对他,并将她额前的头发往后梳。“那么我不许你感到愧疚。”

“不许?”她重复并皱眉。

尼克露齿微笑。“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不是吗?那么就照我说的去做,不然就要面对后果。”

“后果?”

他脱掉她的浴袍,让它掉到地上,并开始让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何家住在伦敦西方两英哩以外的村子里,周围都是农地。尼克还记得那间结构良好但是老旧的房子,他开始寻找若笛时曾经来过。讽刺的是,现在他以他们很不想要的新科女婿身分前来拜访,这使他很想微笑。但是,若笛深不可测的沉默使他的乐趣减少许多。他希望他可以免除她来见家人的痛苦。但是,另一方面,若笛还是必须面对她的家人,且至少试着和他们和好。

那间都铎式建筑的小房子坐落在一排相似建筑的房子之间。门前有一个过分茂密的小花园,外面的红砖看起来好像快要倒塌。前门有一段四级的阶梯,窄小的人口通到楼下两间作为起居室的房间。入口旁,另一道石阶通往当作厨房的地下室,里面还有一个储水槽。

三个小孩在花园里玩耍,挥舞棍子绕着圈子跑。和若笛一样,他们都有着浅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以及苗条的身材。他见过这些孩子,也听过他们的名字,但是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马车停在铺好的马车道上,那些小脸马上出现在大门边,在尼克协助若笛下马车的同时,他们从木板缝中向外看。

若笛的表情很冷静,但是尼克看到她戴手套的手指很用力地紧握着。此时,他感觉到以前从没感受过的感觉——一种对其他人的关心。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若笛停在大门前,脸色苍白。“嘿,”她低语。“是你吗,查理?喔,你长大好多,我几乎认不出你来。还有丽莎,和——天啊,那是小伯特吗?”

“我不小了!”那个走路仍歪歪倒倒的小孩生气地尖叫。

若笛的脸红了,介于流泪与微笑的边缘。“是啊,的确不小了。你三岁了吧?”

“你是我们的姐姐若笛,”丽莎严肃的小脸旁有两条长辫子。“离家出走的那个。”

“是的。”若笛的声音突然很感伤。“我不想再离开了,丽莎。我非常地想念你们。”

“你应该要嫁给蓝道爵爷,”查理用圆圆的蓝色双眼看着她。“因为你不嫁给他,所以他很生气,现在他要——”

“查理!”门口传来一个女人激动的声音。“闭嘴,马上离开大门那里。”

“但是,是若笛。”男孩抗议着。

“对,我知道。来吧,孩子,全部一起去找厨子给你们做一些果酱吐司。”

说话的人是若笛的母亲,一个四十几岁苗条且弱不禁风的女人,有着异常瘦长的脸和浅金色的头发。尼克想起她丈夫是矮胖健壮的。他们夫妻俩并没有特别好看,但是大自然让若笛遗传到他们最好的部分。

“妈妈。”若笛轻声地说,紧握着大门的顶端。几个孩子马上就跑走了,急切地想去吃妈妈答应的点心。

何太太阴沉地看着女儿,鼻子、嘴巴还有额头都刻着严厉的线条。“蓝道爵爷不到两天前才来过。”她说。简单的话语包含了指责与控诉。

无言以对,若笛转头看了尼克一眼。他立刻有所动作,走到她身边打开大门。“我们可以进去吗,何太太?”他问道。没有等到任何允许,他立刻带着若笛走向房子,并淘气地说:“或者我应该叫你妈妈?”他嘲弄地强调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学若笛那样称呼她。

因为他的放肆,他们走进房子里,若笛偷偷地用手肘撞他的肋骨,这使他露齿微笑。

房子里有一股霉味,窗户上的窗帘已经被翻面好几次,直到两面都有被太阳晒白的不规则痕迹。老旧的地毯老早被磨平,上面的图案已无法辨识。从壁炉架上缺角的瓷偶到污秽的壁纸,在在地显示出生活的衰败。何太太本身也给人相同的印象,乏味的优雅以及不自然的行为举止显示她曾经习惯于一个远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父亲在哪里?”若笛问道,站在只比衣橱大一点的起居室中央。

“去城里找你叔叔。”

他们三人站在房间中央,空气因这尴尬的气氛而凝结。“你来这里做什么,若笛?”她母亲终于问。

“我很想念你,我——”若笛的话因为母亲的面无表情而停顿。尼克感觉到妻子在固执的自尊与后悔间挣扎,并小心地继续说:“我想告诉你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抱歉。”

“我希望我可以相信你的话,”何太太干脆地回答。“但是我并不信。你一点也不后悔遗弃了你的责任,而且对于将你自己的需求看得比大家的更重要,也没有感到抱歉。”

尼克发现听到别人批评他的妻子让他很生气 即使批评她的人正好是她自己的母亲。但是,为了若笛,他全神贯注地要自己闭上嘴巴。手背在身后,将注意力放在老旧地毯上不可辨识的图案。

“我很后悔让你这么痛苦和担心,妈妈,”若笛说。“我也对这两年的音讯全无感到很抱歉。”

何太太终于显露出一些情绪,声音中充满了愤怒。“那是你的错——不是我们的。”

“当然,”她女儿恭顺地承认。“我不会擅自请你原谅我,但是——”

“事情已经发生了,”尼克插话,再也无法容忍若笛压抑的语调。当若笛已经快要因后悔而下跪时,如果他还坐视不管,那他会下地狱。他将一只手放在若笛的腰上,冷静与平稳的眼神迎视何太太的。“讨论过去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好处。我们是来这讨论未来的。”

“你和我们的未来没有关系,简先生。”她蓝色的双眼因轻视而不友善。“我们现在的情况和你也脱不了关系。如果我知道你最后的目的是要将我女儿据为己有,我绝不会和你说话或回答你的问题。”

“那并不是我的计划。”尼克握住若笛的腰,想起衣服底下柔软的肌肤。“一直到认识若笛,我才想要娶她。但是若笛嫁给我显然好过嫁给蓝道爵爷,当时和现在都一样。”

“你大错特错,”何太太厉声地说。“自大的流氓!你竟敢把自己和贵族相提并论?”

靶觉到若笛在他身旁僵硬起来,尼克轻轻捏她一下,表示现在不是纠正她母亲的时机。他才不要用自己的爵衔来和蓝道爵爷做任何比较。

“蓝道爵爷很有钱也很有教养,”何太太继续说。“他受过好的教育,每一方面都很高贵。如果不是我女儿的自私和你的介入,若笛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

“你忽略了几点,”尼克说。“包括蓝道爵爷比若笛大三十岁,而且正好是个疯子。”

何太太脸颊变得很红。“他不是疯子!”

为了若笛,尼克努力控制突如其来的愤怒。他想象若笛是一个无法自保的小孩,而且和像蓝道爵爷那种掠食动物关在同一个房间里,而这个女人竟然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安静地发誓绝对不会再让若笛受到欺负。因此,他狠狠地瞪着何太太。“你对蓝道爵爷过分关心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不会觉得很奇怪吗?”他轻声地问。

“贵族可以有一些怪癖,简先生。他们高贵的血统里本来就有一些古怪的地方。但是,这种事你当然不会了解。”

“你可能会感到很惊讶。”尼克讽刺地说。“无论如何,蓝道爵爷绝对不是理性行为的典范。他所谓的怪癖使他不再拥有任何社交关系。他已经退出社交圈,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他的宅邸里,不敢见光。他的生活重心是把一名脆弱的女孩塑造成他心目中理想的女人——甚至连呼吸都必须得到他的允许。在你责怪若笛逃离这一切之前,请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会想嫁给这种男人吗?”

此时,若笛的妹妹宜莉突然进来,让何太太不用回答这个问题。宜莉是一个漂亮的十六岁女孩,脸颊饱满,有一双睫毛浓密的蓝色眼睛。她的发色比若笛的更深,是浅棕色而不是金色,而且身材比若笛丰满。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口,宜莉因为看到姐姐而兴奋地欢呼。“若笛!”她冲过来抱住她姐姐。“喔,若笛.你回来了!我每天都在想念你,而且担心你——”

“宜莉,我更想念你,”若笛笑着说。“我不敢写信给你,但是,喔,我多么想写,我想寄给你的信简直可以贴满整片墙了——”

“宜莉,”她们的母亲插话。“回你的房间去。”

她可能是没听到或故意听不到,宜莉后退一步看着若笛。“你真是美丽。”她惊呼。“我就知道你会变得这么漂亮。我就是知道……”当她看到尼克站在旁边时,声音渐渐减弱。“你真的嫁给他了?”她用谈闲话的开心语调低语,使得尼克露齿微笑。

若笛带着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使得尼克猜想她是不是不喜欢承认他是她丈夫。但是,她并没有不高兴,但口气也没有很热衷。“简先生,”若笛说。“我想你已经见过我妹妹了?”

“宜莉小姐,”他低语并稍微鞠躬。“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宜莉脸红并屈膝回礼,然后看着若笛。“你要住在伦敦吗?”她问道。“我可以去找你吗?我好想——”

“宜莉,”何太太意有所指地说。“回你的房间去,已经说够多的废话了。”

“是的,妈妈。”宜莉最后再拥抱一下若笛,并在姐姐耳边低声说话,若笛则以安慰的低语和点头回答她。猜想她应该是希望可以受邀去做客,尼克压抑住微笑,发现若笛似乎不是何家唯——个固执的女儿。

害羞地再看尼克一眼,宜莉离开房间,在走离起居室时还叹了一口气。

知道妹妹再次看到她时很开心,若笛受到鼓励并恳求地看着何太太。“妈妈,有好多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我想没有必要再继续讨论下去了,”她母亲冷淡地说。“你已经做了选择,而你父亲和我也做了选择。我们和蓝道爵爷间的关系已经根深蒂固,还是会对他尽到我们的义务,若笛——即使你不愿意。”

若笛困惑地看着她。“你要怎么做,妈妈?”

“那已经和你没关系。”

“但是我不明白——”若笛开口,但是尼克插话,并看着何太太。这几年来,他和固执的罪犯、工作过度的治安官、有罪的、无罪的以及在这之间的每个人谈判过。他不相信他就无法和他的岳母达成某种和解。

“何太太,我了解我并不是你心目中女婿的第一人选。”他给了她一个对大多数女人都很有用的迷人苦笑。“天知道任何人都不会喜欢我。但是,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我会是比蓝道爵爷更慷慨的赞助者。”他故意看了看他们破旧不堪的环境,并看着她的双眼。“没有理由不改善一下这栋房子,并重新装潢到你满意为止。我也会支付孩子们的教育费用,并确定宜莉可以适当地进入社交界。如果你喜欢,也可以去旅游并在海边度过夏天。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应该可以替你办到。”

她母亲明显地表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我的妻子高兴。”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若笛转身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则随意地拨弄她上衣的领子,心想相对于她所给他的,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回报。

不幸地,这亲密的举动似乎让何太大更讨厌他。“我们不要你的东西,简先生。”

“我知道你们欠蓝道爵爷一笔债务,”尼克继续说,坦白应是处理这件事最好的方法。“我会处理那些债务。我已经向他提议要还清若笛的学费,而且我也会负责你们其他的债务。”

“你负担不起这样的承诺,”何太太说。“而且就算你可以,我们的答案仍然会是否定的。请你马上离开,简先生,因为我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件事情。”

尼克看着她,发现了绝望……不安和罪恶感。他的直觉在在说明她在隐瞒某些事情。“我会再来拜访,”他温和地说。“当何先生在家时。”

“他的答案会和我的一样。”

尼克的表现好像没有被拒绝。“再见,何太太。祝你健康与幸福。”

若笛努力控制住情绪,紧紧地抓着尼克外套的袖子。“再见,妈妈。”她沙哑地说完,与他一起离开。

尼克小心地扶着她进入马车并回头看看无人的花园。房子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人,只有宜莉的脸从楼上的窗户探出来。她孤单地挥着手,而等马车门关上时,将下巴靠在手上。

马车因为突然启动而颠簸一下,渐渐地马儿开始有节奏地跑着。若笛将头靠在绒布垫上,闭上双眼,嘴唇颤抖。晶莹剔透的泪珠出现在浓密的金色睫毛上。“我真笨,竟然还幻想一个温馨的会面。”她企图讽刺的说,但在喉咙发出啜泣时完全崩溃。

尼克气馁且无助地坐在那里,身体非常紧张。看见妻子哭泣使他充满了惶恐。而当她勉强控制住情绪,并用戴手套的手擦拭眼睛时,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可能拒绝我的提议,”尼克说。“除非他们仍在接受蓝道爵爷的金钱援助。”

若笛困惑地摇摇头。“但是这没道理,现在我已经嫁给你了,他应该不会继续资助我的家人。”

“他们有其他收入来源吗?”

“应该没有,或许我叔叔可以给他们一点钱。但是,不足够让他们一直生活下去。”

“嗯。”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尼克靠回他的角落,看着窗外流泻而过的景色。

“尼克……你真的告诉蓝道爵爷要还清我的学费吗?”

“是的。”

不可思议地,若笛并没有问原因,只是忙着整理裙子并把袖子拉下来遮住手腕。她脱下手套并折好,然后放在身旁座位上。尼克半闭着眼睛看着她。当她找不到东西可以调整或整理时,只好看着他。“现在要做什么?”她问道,好像已准备要面对下一轮的困难。

尼克思考一下这个问题,看到她脸上的决心,他的胸口好像被用力地拉扯一下。过去这几天,她以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所没有的镇定忍受了所有事情。其他年轻女孩如果到这种地步早已哭哭啼啼。所以他想要卸除她眼中的疲惫,而且就算只有一次也好,他希望看到她无忧无虑、放松下来的样子。

“呃,简太太,”他说,移到她身旁的空位。“接下来这一天或两天中,我提议我们去找点快乐的事。”

“快乐的事,”她重复,好像这个词很陌生。“请原谅我,但是现在我享乐的能力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尼克微笑着拍拍她的腿。“你住在世界上最刺激的城市里,”他低语。“身旁还有一个强壮的年轻丈夫和他的不义之财。”他亲吻她的耳朵使她颤栗。“相信我,若笛,我们可以找到很多快乐的事。”

若笛没想过在她母亲如此冰冷的对待后,还有什么事情可以消除她的沮丧。但是,接下来的几天尼克完全占据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法去想除了他以外的事。

那天晚上,尼克带她去一家剧场酒馆,那里提供音乐剧以及喜剧表演吸引顾客上门。位于河芬园,范斯特利斯(Vestris)——以一位曾经很受欢迎的歌剧舞者命名——是一个剧场人、出入低俗场所的贵族以及各种各样的人聚集的地方。这个地方很脏而且充满了酒味与烟味,地板非常粘,若笛走路的时候鞋子还差点粘在地上。她很不情愿地走进这家店,因为有教养的年轻女孩除非有丈夫陪着,绝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丈夫大都不会陪她来这种地方。一走进去,尼克马上就和酒馆里的几个客人打招呼,有好几个很像流氓。在一阵短暂的相互吹捧和讽刺后,尼克带若笛到他们的位子上。晚餐是牛排和马铃薯、一瓶波多葡萄酒和两大杯叫做“重量级”的东西。

若笛没有在公共场合用过餐,因此感到非常不自在,但她还是勇敢地努力吃着一块可以给一家四口吃饱的牛排。“这是什么?”她问,谨慎地拿起杯子,看着杯子里有泡沫的棕色液体。

“麦芽啤酒,”尼克回答,把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喝喝看。”

她顺从地啜饮一口这浓稠的小麦口味饮料,马上因为觉得难喝而皱起整张脸。因为她的表情而大声笑出来,尼克请旁边的酒吧女侍拿加了琴酒的潘趣酒给她。酒馆里客人愈来愈多,到处都可以听到酒杯被重重地放到木头桌子上的声音,而且酒吧女侍忙碌地拿着大酒士亚穿梭在桌椅间。  一名穿着男人衣服的苗条女人和一个穿着乡村姑娘衣服且胸前有假胸部、满脸胡子的胖男人在酒馆前面表演着音乐喜剧,每当那男人走动,胸前的假胸部就晃来晃去。当这个“小伙子”唱着情歌且绕着酒馆追这个“少女”时,马上就传来阵阵的大笑声。这个表演本身的愚蠢使人忍不住发笑。舒服地窝在丈夫身边,手里拿着一杯苦涩的潘趣酒,若笛止不住地傻笑。

然后还有更多的表演……粗俗的歌舞、滑稽的短诗,甚至还有翻觔斗和特技杂耍。时间愈来愈晚,酒馆的角落开始变得阴暗,在这么放松的气氛下,好几对情侣开始忘情地调情与亲吻。若笛知道她应该感到很震惊,但是潘趣酒使她非常想睡觉,而且头昏脑胀。她发现自己坐在尼克的腿上,而且因为尼克抱住她才能够坐直。

“喔,天啊,”她说,看着手中几乎见底的杯子。“这些都是我喝掉的吗?”

尼克拿走她手中的杯子,把它放在桌上。“恐怕是。”

“只有你才能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让我忘记这几年在梅史东学到的东西。”她的话使他露齿微笑。

他低下眼看着她的唇,指尖滑过她下巴的边缘。“你现在已经完全堕落了吗?没有?那么我们回家吧,让我完成这个工作。”

觉得摇摇晃晃而且身体热热的,当他带她走出酒馆时若笛开始傻笑。“地板在跳舞。”她告诉他,用力地靠在他身上。

“不是地板,甜心,是你的脚。”

思索着他的话,若笛看着他满是兴味的脸,再看看自己的脚。“的确,我的脚很像被装反了。”

尼克摇摇头,蓝色的双眼中满是笑意。“你不能喝琴酒,对吧?来,让我抱你。”

“不要,我不想被大家看。”她抗议,他则抱起她走到街上。一看到他们出现,等候的男仆马上跑向马车停放的地方。

“如果你脸朝下跌倒才会让大家一直看着你。”尼克回答。

“我还没有那么醉。”若笛抗议。但是,他的手臂非常结实,而且肩膀很吸引人,让她忍不住依偎着他并叹息。他的肌肤上似有若无的麝香味和他领巾的上浆味道混在一起,使她想更靠近地深吸一口气。

尼克停在街旁。当他转头时,刮过胡子的脸擦过她的,使她的肌肤稍稍刺痛。“你在做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她迷迷糊糊地说。“好香。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差点把我从墙上撞下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他笑了。“你是指我救了你的时候吧。”

对他粗糙的肌肤着迷,若笛吻住他的下巴。她察觉他吞咽困难,嘴巴感觉到他吞咽的动作。这是她第一次采取主动,而这个小动作出奇地有效。他站在那里紧紧地抱住她,胸膛因费力的呼吸而起伏。一想到她这么容易就可以激起他的欲望,若笛拉扯他的领巾,并亲吻他的喉咙。

“别这样,若笛。”

她用指甲轻轻地刷过他胸毛浓密的肌肤。

“若笛……”他再说一次。因为她吻他耳朵并轻咬耳垂,使他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马车停在他们面前,男仆忙着拿出脚踏垫。换上面无表情的面具,尼克把若笛放进马车并跟着进去。

门一关上,他马上把她拉到腿上,并粗鲁地拉扯她衣服的前襟。她伸手玩弄他的头发,将手指伸入他浓密的发丝里。解开紧身褡的带子,将她一边的胸脯释放出来并吻住那柔软的蓓蕾。这挑逗的吸吮,使她因欢愉而拱起身体。他的手疯狂地探索着她的裙底,滑过层层的布料找到衬裤的开口。他的手太大伸不进去,因此他干脆将之扯开使她倒抽一口气。她的腿无助地敞开,在他的手指慢慢进入她体内时眼前一片模糊。跨在他腿上,他的手温柔地在她腿间使她感到体内的肌肉开始有节奏地紧绷起来。

他逸出呻吟,并将她的臀部拉过去,粗鲁地拉扯自己裤子的前面。“你好湿……我等不及了,若笛……坐在我腿上,把你的脚放在……喔,天啊,对,就是那里……”

她乐意地跨坐在他身上,他进入她时,沉重地呼吸着,而且他的手催促着她往下坐,直到他完全进入她。在她体内的他很坚硬,马车的颠簸使得他们更紧密地结合。若笛偷偷地用私密部位摩擦着他,且从他们结合的地方感觉到阵阵热意。他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马车猛力的摇晃让他更深入她,她也因此而猛吸一口气。“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她勉  强地在他喉咙上说。“酒馆离家很近。”

尼克以痛苦的呻吟回应她。“下一次我要叫车夫载我们绕伦敦市区……两次。”他把大拇指滑上她私密的部位轻柔、但快速地爱抚着,使她快速地增加欢愉直到呜咽地在他身上蜷曲身体,被震撼的激情吞没。急切地向上推进,他低吼一声,将脸埋在她的颈间,达到最高峰。

他们俩都费力地喘息着,赤裸的身体交叠在凌乱的衣服上。“永远都不够,”尼克沙哑地说,抓着她柔软的臀部紧紧抱着她。“这感觉太好了,我不想停下来。”

若笛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们俩之间那种压抑不住对彼此的需要,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欲望。他们在一起时她所得到的满足,远超过身体结合时的快感。但是,直到这一刻,她并不知道他也有同样的感觉……而且是否也和她一样害怕承认这个感觉。

正文 第十一章

伦敦和宁静的汉普郡如此地不同,让若笛很难相信它们是处在同一个国家。伦敦非常新潮且提供了无数的娱乐,贫穷与富庶同时存在,在热闹的市场和商店背后也隐藏着充斥犯罪的小巷子。酒吧区再过去有一个叫做市中心的区域,而西区则被称为中心区,而且还有很多的花园、步道、音乐厅,和以她永远想象不到的奢侈品作为特色的商店。

在他们婚后的第二个星期,尼克似乎很喜欢把她当成一个需要宠爱的小孩。他带她去柏克莱广场的糖果店,买给她淋上栗子酱又放了很多甜樱桃的冰淇淋。然后到庞德街上,买给她法国蜜粉、香水,还有十二双丝质花纹长袜。若笛试图阻止他买那些价值不菲的白色手套和手帕,也强烈反对他买一双价值梅史东一个月学费、饰有金色流苏的粉红色鞋子。但是,尼克对她的抗议视而不见,继续购买他喜欢的东西。最后,他们来到一间茶馆,他一口气买了六种用漂亮罐子装的进口茶。

想到等一下会送到贝特顿街房子那些堆积如山的包里,若笛恳求他打消继续购物的念头。“我不需要其他东西,”她坚定地说。“而且我不要再走进任何一家商店;没有理由要这么挥霍。”

“有。”尼克回答,护送她进入里面已经堆满了包里和盒子的马车。

“喔,什么理由?”

他以令人恼怒的微笑回应。他当然不会认为这些举动可以让她和他上床,因为在这方面她早就默默顺从。或许他只是想让她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但是,这是为什么?

和尼克在一起的生活变得很令人困惑,有时可以感到彼此间深刻的亲密,有时却觉得在某些方面还是非常陌生。她不懂为什么尼克和她做爱后都会离开她的床,从不睡在她身旁。在分享了这么多情事后,和她一起入睡似乎不会带来什么伤害。但是,每当她尴尬地请他留下时,他都拒绝,并说他喜欢一个人睡,而且这样他们会比较自在。

若笛很快地发现某些话题就像引燃火药一样很容易就让尼克发脾气。所以她学会绝对不问年少时期的任何问题,而且只要提到他在采用简尼克这个名字之前的事,也会同样让他抓狂。他生气的时候,并不会吼叫或乱丢东西,只冷漠地不说话离开房子,而且到她上床前都还不回家。她也发现尼克不会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他喜欢完全地掌控自己,及身旁的环境。他认为不能克制酒量的人就不算是男人——她还没看过他喝醉的样子。此外,对他来说即使睡眠也太过奢侈,好像他不能让自己在完全没有防备的睡眠中放松。事实上,据苏菲说,尼克也从来不让皮肉伤困住自己 他固执地拒绝向疼痛或软弱屈服。

“为什么?”若笛曾经在她们去试穿衣服时,很困惑地问过苏菲。“他在害怕什么,要一直这样武装自己?”

有那么一会儿,尼克的姐姐一副很想回答的样子。她湛蓝的双眼中充满了悲伤。“我希望有一天他会向你坦白,”她轻声地说。“独自承担这一切,是很沉重的负担。我相信他是害怕你的反应,所以不敢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若笛坚持地问道,但是苏菲不肯回答,使她很挫折。

一定有个很严重且可怕的秘密。若笛无法想象会是什么,只想得到他可能在盛怒下杀了某个人——而那也是她所能想象最严重的事。她知道他犯过某种罪,也做过可能会吓到她的事情。他非常地谨慎且冷静,所以她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完全了解他。

但是,就某些方面而言,尼克是一个出人意料温柔又慷慨的丈夫。会哄她说出在学校里学到的规定,然后再让她——违反每个规定。有些晚上他会温柔地消除她的羞怯,在微光下脱去她的衣服,并让她看着他亲吻身上的每一吋肌肤……然后有时候他会用奇特的方式与她做爱,让她感到无比的羞愧却又很兴奋。他只要用一个眼神、短暂的爱抚或在她耳边低语,就可以激起她的欲望。若笛常觉得似乎一整天都在欲望中昏乱地度过,而对他的感情也在这些事件中慢慢地累积。

在订购的一箱书送来以后,她会在傍晚的时候坐在床上读书给尼克听,而他则舒服地靠在她身旁。有时候尼克会边听边把她的脚拉到腿上帮她按摩,用大拇指按着她的脚背并温柔地玩着脚趾头。每当若笛停顿时,都会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看。他似乎可以一直看着她,从不感到厌烦……好像想把她眼里隐藏的秘密全都挖掘出来。

有一天晚上他教她玩牌,每当她输的时候,就会要求以亲热的动作当作惩罚。结果最后以躺在地毯上交叠的身体和衣服作为收场,若笛则喘息地指控他作弊。他只以露齿微笑当作回答,并把头伸进她裙底直到这个问题完全被抛在脑后。

尼克是一个令人兴奋的伴侣——一个迷人且很会说故事的人、极佳的舞者、熟练的情人。他爱开玩笑但不孩子气,脸上随时都有着看起来历尽沧桑的表情,显示他已经做过和看过好几辈子的事情。他精力充沛地陪着若笛玩遍伦敦,这使她相形见绌。

而且他似乎认识每个人,每个人也都知道他。不只一次,在俱乐部的舞会、私人的宴会或甚至在公园里散步的时候,若笛忍不住会发现他所吸引到的注意力。在不同人的眼中,尼克可以是英雄也可以是恶魔,但是尽避如此,大家还是想被看到和他一起。不计其数的男人过来和他握手,并询问他对各种事情的看法。而另一方面,女人则是在他身旁颤抖、傻笑,即使若笛在场也敢跟他调情。若笛看着这些示好很不高兴,惊讶地发现自己很像爱吃醋的妻子。

应朋友的邀请,尼克和若笛前去观赏一出在杜瑞巷剧院上演开于海上战役的戏剧,舞台上使用复杂的机关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光效果。演员们穿得像士兵,完美地配合大炮发射的时间在“船”边跳来跳去,而且衣服上沾满了红色油漆代表血迹。整个舞台所展现的画面非常真实,让若笛用手盖住耳朵并将脸埋在尼克的胸前,完全不理会他笑着要她继续看。

也许是因为演出太过暴力,或者是晚餐喝过酒,当他们在第一次的休息时间离开包厢座位时,若笛感到很难受。看戏的人在楼下大厅里聊天、吃点心,并兴奋地谈论着刚才看到的生动战役。拥挤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很闷,尼克把若笛留在一群朋友身边去帮她拿一杯柠檬水。若笛强迫自己微笑地聆听身边的谈话,心里却希望尼克快点回来,同时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快就已经习惯一定要有尼克在身边才会感到安心。

这实在很讽刺。这么多年来一直被灌输自己属于蓝道爵爷,但她从来都无法接受。现在却非常自然地发现自己属于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她记得卫斯克爵爷曾警告过她。“不能相信他。”伯爵是这么说的。但是他错了。撇开尼克阴暗的过去,他对她非常温柔体贴,而且非常值得她的信赖。

正当若笛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他的身影,突然注意到旁边几呎之外有一个人。

蓝道爵爷,她想着,同时感到一阵冰冷的针扎在身上。全身每一束肌肉都收紧起来……她感觉到和过去这两年被追寻时相同的恐惧,立即全身僵硬。他的脸有一部分看不见,但是她看到他铁灰色的头发、稍微斜向一边的头、浓密的黑色眉毛。然后,他将脸转往她的方向,好像感觉到她。

她的恐惧立刻变成困惑……不,那不是蓝道爵爷,只是一个和他很像的人。那个人向她点头微笑致意,就像有时陌生人眼神碰巧交会时。然后转头回去和朋友说话,若笛则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戴着浅粉红色手套紧握的双手,并要狂跳不已的心静下来。这震惊的余波冲击着……她感觉有点恶心、冷汗直冒,还上不住地发抖。“你真是太可笑了。”她告诉自己,对只不过看到一个和蓝道爵爷很像的人就引起这样的反应觉得很厌恶。

“简太太,”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是侯太太,若笛最近才认识的一位和蔼且轻声细语的女人。“你不舒服吗,亲爱的?你好像很不舒服。”

她看着侯太太的脸。,“这里有点闷,”她低语。“而且我今晚衣服可能有点太紧。”

“啊,没错,”这女人用了解的语气说,很常听到这种因紧身褡而引起的抱怨。“为了时髦我们必须要忍受这种痛苦……”

尼克拿了一杯柠檬水出现在她身旁时,若笛松了一口气。马上发觉了不对劲,他轻轻地将手臂放在她身后。“怎么了?”他问道,警觉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侯太太替她回答:“衣服太紧了,简先生……我建议你带她去一个隐蔽一点的地方。新鲜空气通常很有帮助。”

手仍放在她身后,尼克带她走过大厅。夜晚的空气让若笛不禁颤抖,汗湿的衣服变得有点冰冷。尼克小心地带她到柱子的背风处,挡住建筑物那边传来的亮光与声音。

“没什么,”若笛怯懦地告诉他。“真的没什么。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爱大惊小敝。”从他手中拿过柠檬水,她全部喝完才放下杯子。

尼克弯腰将杯子放在地上,然后起身面对若笛,脸色凝重地从外套拿出手帕擦拭她的脸颊和额头上的汗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低声地说。

若笛因困窘而脸红。“我以为我在里面看到蓝道爵爷,但那只是一个跟他很像的人。”她紧张地叹一口气。“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胆小,对不起。”

“蓝道爵爷很少出现在公共场所。”尼克低语。“你不太可能在这种场合里遇到他。”

“我知道,”她难过地说。“不幸地,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并不胆小。”他深蓝色的眼中充满了关心……还夹杂着一种更丰富、神秘的感情。

“我的表现好像一个怕黑的小孩。”

他的手指滑至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某一天你一定会遇到蓝道爵爷,”他轻柔地说。“但是你遇到他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若笛。你不必再怕他,我会保护你。”

她突然对他表情中的温柔感到惊奇。“谢谢你。”她回答,从他们离开大厅后第一次深深地吸一口气。

一直看着她苍白消沉的脸,尼克有点皱眉,好像看到她难过让他很痛苦。似乎无法控制自己,他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抱住她试图用身体安慰她。这个拥抱并不带有情欲,但是却比他们曾一起做过的事更亲密。他的手臂很强壮且占有欲很强,紧紧地抱住她直到她颈子上感觉到他潮湿且炙热的呼吸。

“要带你回家吗?”他低语。

若笛慢慢地点头,一辈子的孤独在此时转变成不可思议的安慰。家……丈夫……这些她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当然,这个幻想不可能持续太久——某一天这些东西都会从她身边被夺走。但在那之前,她会珍惜每一个时刻。

“好,”她说,声音因靠在他身上而显得模糊不清。“我们回家吧!”

正当若笛逐渐进入梦乡时,突然开始听到屋子里有奇怪的声音。以为自己可能在做梦,她眨眨眼并慢慢地坐起身。已经是深夜了,卧室里漆黑一片。然后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一阵低吼和一些没有意义的辞汇……很像是正在和别人吵架的声音。想起尼克有时候会作噩梦,若笛赶紧跳下床,小心地点起油灯,并将灯罩盖上,拿着油灯走过走廊。

她慢慢接近尼克睡觉的客房,影子在她身前摇晃。停在紧闭的门前,她谨慎地敲门。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大声的碰撞声。若笛马上转开门把进入房里。

“尼克?”

他俯卧躺在床上,床单缠绕在腰间。呼吸急促地紧握拳头,他口中正喃喃自语,黝黑的脸因汗水而发亮。困惑且关心地看着他,若笛想知道是什么看不见的怪物可以让他的身体因压抑的愤怒或恐惧或两者而如此猛烈地抽搐。她把油灯放在床头柜走近他。

“尼克,醒醒。那只是个梦。”她伸出手温柔地放在他僵硬的肩膀上。“尼克——”

突然间一阵狂乱的暴力袭来。因为被抓住并丢到床上,她忍不住惊叫出声。尼克马上抓住她并以有力的大腿压制她。听到一阵咒骂声,若笛抬头看到他冷酷且阴暗的脸,还看到一只大手准备挥拳。

“不要!”她倒抽一口气,用手臂挡住脸。

那一拳没有挥过来,突然间房内变得很安静。若笛发着抖移开手臂,抬头看到尼克的表情已经改变,可怕的表情不见了,脸上恢复了理智和意识。他放下拳头并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拳头。然后,他看到若笛苗条的形体,他眼中的愤怒和恐惧使她退缩。

“我可能杀了你,”他咆哮着,洁白的牙齿像动物一样发亮。“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睡觉的时候绝对不要碰我,该死的!”

“我不知道,我……你到底梦到什么?”

他轻盈地翻滚下床,喘着气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你需要东西——”

“我只要你别靠近我。”他厉声说。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开始穿上长裤。

若笛感觉像遭受到重击。她讨厌他的话竟然可以把她伤得这么重。更甚的是,她为他感到痛苦,希望他可以不用独自承担这种折磨。

“出去。”他说,穿上上衣和外套,并不在乎是否穿上背心或打上领巾。

“你要出去吗?”若笛问道。“你不需要这样。我会回房去,而且——”

“对,我要出去。”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他径自拿起鞋袜。“不要问我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也不知道。”

“但是,为什么?”若笛小心翼翼地踏前一步。“尼克,请你留下来并且告诉我——”

他警告地看她一眼,眼里闪着受伤动物的凶残。“我叫你出去。”

靶觉脸上血色尽失,若笛点头走向门边。停在门口,她头也不回地说:“对不起。”

他没有回答。

若笛咬着嘴唇,咒骂自己并感觉眼角充满泪水。她飞快地离开,带着残破的自尊回到房里。

棒天一整天尼克都没有回来。焦急又困惑的若笛试了好多种让自己忙碌的方法。但是,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使她不担心。她在男仆的陪伴下花了很长的时间出去散步,并且还刺绣、读书,并帮崔太大做了一些蜡烛。

避家和仆人对若笛都很恭敬。他们一定知道发生了一些骚动,但是没有人提到前一个晚上的事。仆人知道屋子里发生的每件事情,但是他们全都不愿意承认了解主人的生活细节。

想知道丈夫去了哪里,若笛担心他可能会做出鲁莽的事情。她以他非常会照顾自我安慰,但是这并没有减轻她的苦恼。他是那样的混乱,可能是因为害怕自己会伤害她而生气。

但,她是他的妻子,他不应该没有解释就抛下她不管。这一天变得非常漫长,当夜晚终于降临,若笛松了一口气。独自用过晚餐后,她洗了很久的热水澡,穿上一件全新的白色睡衣,阅读一些期刊直到终于有了睡意。因为脑中的问题不断地盘旋使她精疲力竭,再加上过去几个小时的枯燥乏味,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天还没亮,她就因为发现毯子的重量消失了而从沉睡中苏醒。稍微移动一下,她发现身旁有人,床垫微微下陷。是尼克,她想着终于松了一口气,打着呵欠转向他。房间非常暗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脸。熟悉的温暖轻压她躺回床上,一只大手掌温柔地停在她的胸口……然后,他将她的手腕拉上头顶。

若笛惊讶地低语,当她觉得他用东西分别套住手腕时立刻完全清醒。尚未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已经被绑在床头板上,身体在他身下紧张地伸长了。她因讶异而屏住呼吸。而尼克像猫一般地蜷曲靠近她,急促地呼吸着。他隔着棉质的睡衣抚摸她,手指滑至她胸脯的曲线下方、她的腰身、丰满的臀部及大腿,接着他改变重心,用嘴探索她的胸脯、沾湿她的睡衣、舔着她逐渐尖挺的乳尖。他全身赤裸,男性肌肤的气味与温度包围着她。

若笛茫然地发现他想要像这样把她的手固定在头上方来占有她。这个想法让她害怕,她不喜欢被绑住的感觉。可是,同时她也了解他想要的:她的无助、她完全的信任,还有知道他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对她做出想做的事。他用舌头在她坚挺的乳尖上绕圈,慢慢地舔着、刺激着紧绷的乳尖,然后隔着潮湿的睡衣用力的吸吮,直到她猛抽气。她扭动着身体好似无声地哀求他脱下她的睡衣,但是他只更滑下去,有力的手臂抱住髋部的两边。

她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被固定住的手腕上方蜷曲起来,若笛发现尼克是用她的丝袜绑住她。手臂的绷紧似乎更加强了她的回应,感官的愉悦像电击般充斥全身。

他的嘴停留在她的小肮,隔着睡衣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他轻咬着她的身体,懒懒地爱抚她,但是他的呼吸速度却泄漏出他的兴奋。他的手分开她的腿,隔着睡衣温柔地吻着。她用力伸展身体想更靠近他,手指无助地开合,脚跟用力抵着床垫。他从容地逗弄她,再次起身找到她的胸脯,并隔着湿粘的睡衣亲吻爱抚,直到她觉得如果他再不把睡衣脱掉,她就要发狂了。她身上的每一吋肌肤都很灼热且异常敏感,睡衣的摩擦似乎使她快承受不住。

“尼克,”她狂乱地说。“我的睡衣,脱掉它,拜托你……”

尼克的两只手指轻轻地放在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当她安静下来,他的大拇指轻刷过她的脸颊,伸手至睡衣下摆往上拉,她则因感激而呜咽。她的腿因接触到冷空气而弯曲,当她扭动身体帮助他将睡衣往上拉时,手腕拉扯着丝袜。尼克将睡衣拉至她的胸口,稍微触碰到她坚硬的乳尖。

尼克的手小心地滑过她的小肮,游移至她柔软的大腿内侧。他的指尖爱抚过她的毛发发现阵阵湿意,并轻柔地刷过她灼烧细致的部位。她敞开大腿,身体期待地悸动着。当他的手移开时,她呜咽、哀求着。他中指的指尖勾勒着她敏感上唇的边缘。他的手指因她身体的爱液而潮湿,且触及之处都留下气味。突然间,她的鼻子充满了自己欲望的气息,并因每一次的呼吸而深入肺叶。

尼克慢慢地让她侧躺,摸着她的手臂检查拉紧的程度,他则躺到她身后,用嘴爱抚着她的颈背。若笛向后伸展,臀部抵着他的男性。她想要触摸他,想抚摸他粗糙浓密的胸毛,握住他、感觉其丝质般的触感。但是这样的姿势使她无法移动,只能无助地等他采取行动。

他一只手臂勾住她上方的那只腿,并稍微抬起,然后她感觉到他的前端进入她。他只有稍微地进入、挑逗着,不给她渴望的全部。若笛激烈地颤抖着,在他亲吻她的颈背时,以无言的喘气哀求着。虽然他只有前端进入,但双手同时在她身上游移……轻巧地扯动她的乳尖、绕着她的肚脐画圈。他的爱抚逐渐带着目的,温柔聪明的手指探索着她浓密的毛发。

香汗淋漓地呻吟着,若笛的身体随着他挑逗的指尖扭动。然后,她感觉到他已经长驱直入,完全地填满使她尖叫出来,身体因愉悦的战栗而颤抖。

尼克等到她静下来后,开始在她体内律动,他的动作稳定且从容,使她被欢愉淹没。她张开嘴喘息地呼吸着,当她再次呻吟着达到高潮时,手腕用力地拉扯着丝袜。然后他更用力地向前推,从紧咬的齿间用力地呼吸。床因他的动作而摇晃,若笛同时感到脆弱又强壮,确实地拥有他就像他也拥有她一样,她的心隔着他的大手跳动,而身体包围着他。接着,他在她体内抽紧,男性的象征抽搐跳动,张开双唇抵在她的颈间吸气。

她躺在他坚硬巨大的身体旁一段时间,在他松开她的手腕时,低声呻吟。他温柔地揉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抚摸她私密的部位。他的呼吸渐缓,一想到他将睡在她身旁,若笛渴望地颤抖着。突然之间,世界上没有比他可以整晚留在她床上更令人渴望。但是,最后他还是起身,弯腰亲吻她的胸脯,舌头绕过柔软的顶端。

尼克下床后,若笛咬住嘴唇才没有开口请他留下,心里明白他会和以前一样拒绝她。门关上后,只剩下寂寞的若笛。虽然她的身体感到满足且疲累,肉体愉悦地震动着,但是她眼中充满泪水。她感到悲伤,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他;还有渴望……即使他会怨恨她这么做,仍危险的渴望安慰他。然而,最多的则是温柔,对一个几乎不认识的男人所产生的发自内心的温柔,他甚至比她更需要被解救。

棒天早晨,他们收到若石爵士寄出的包裹,里面有一份盖着精美印玺的文件和一个星期后的舞会邀请函。若笛一走进餐厅,就看到尼克一个人坐在桌边,面前是吃到一半的早餐。尼克的视线从手中的文件移向她,眼神立刻暗淡下来。他站起来,一直看着她。

若笛觉得血液往脸上冲。在一个特别热情的夜晚后,隔天早晨尼克通常会逗逗她,或微笑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缓和她的不自在。但是,今天,他的脸色紧绷,眼神冷酷。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些改变——以往自在的互动也消失了。

她尴尬地比了比他手中的文件。“寄来了?”

并不需要明白说出她指的是什么。

尼克简略地点头,视线转回手中的文件。

努力地保持平常的表情,若笛走至餐具柜拿一盘早餐。尼克替她拉开椅子,协助她坐在他旁边,然后坐回椅子上。他仍专注地看着剩下的早餐,同时女仆端来一杯热茶给若笛。

他们安静地等到女仆离开才说话。

“舞会在下星期六,”尼克并没有看着她。“你有适当的礼服可以穿吗?”

“有,我已经去试穿过一件舞会礼服,只有几个小地方需要修改。”

“很好。”

“你很生气吗?”若笛问道。

他拿起餐刀闷闷不乐地看着,用刀身的顶点刮着大拇指。“我已经开始认命了。现在,这个消息已经从皇家办公室传出去。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阻止它发生。若石爵士将在舞会上用辛爵爷与夫人的身分介绍我们……在那之后,简尼克将从这个世界消失。”

若笛专注地看着他,因他奇怪的说法而感到震惊。“那只是你不会再用这个名字,”她说。“而你将以辛爵爷的身分活得好好的。我应该开始私下叫你约翰了吗?”

他皱眉地把餐刀放下。“不用。对这个世界来说我是辛约翰,但是在家里,我希望可以用我所选择的名字。”

“好的……尼克。”若笛将一大块糖放进热茶,喝了一小口很甜的茶。“一个名字跟着你很多年了,不是吗?我敢说你为它添加的一定比原本的简尼克更多。”她随口说的话让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同时带有斥责与恳求。她心中突然明白——那个真的简尼克,那个在监狱船上因霍乱而死的男孩和一直折磨着她丈夫的秘密,有很大的关系。若笛心不在焉地看着热茶,说话时努力使语调保持正常。“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直没有告诉我。”

“他是一个孤儿,母亲因偷窃被吊死。他这辈子大都在街上生活。一开始是个食物骗子,还组成一个以自己为首的十人帮派。”

“食物骗子?”若笛因困惑重复说着。

“偷食物维生的人。那是一种非常卑微的人,只比乞丐好一点。但是,简尼克学得很快,而且变成一个熟练的小偷。最后,他因为抢劫民宅被捕,并被判至监狱船服刑。”

“然后你们成为朋友。”若笛说。

尼克的表情变得疏离,随着埋藏已久的记忆回到过去。“他很强壮、机灵……因为长久在街上生活,本能和直觉都非常锐利。他教我一些要在监狱船上存活就必须知道的事情……有时候还会保护我……”

“为什么要保护你?”若笛低语。“以免被守卫虐待吗?”

尼克将自己拉回现实,眼中的疏离消失。他低下头看着紧紧抓着餐刀的手,然后他小心地将餐刀放在桌上,把椅子往后推。

“我要出去一下,”他说,声音中不带情感。“晚餐时应该会回来。”

若笛以相同小心的中性口吻回答:“好的,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白天与夜晚有着很大且使人茫然的差别。若笛白天的时间都在做一些琐碎的事情。她从来都不确定何时可以看到尼克,因为他看心情来去自如。晚餐时,他们会讨论他和投资伙伴以及银行家见面的事情,或者他偶尔也会去鲍尔街,因为凯南爵士有时必须和他讨论一些以前的案子。白天里,若笛与尼克的互动相敬如宾,谈话愉快但是有点冷淡。

但是,一到晚上却是很不一样的情况。尼克用一种强烈渴望的方式与她做爱。他做过一些使她惊讶的事,且全身上下都被他爱过了。有时,他们做爱的过程很急切且原始,有时则从容而缓慢,使他们俩都不愿意结束。也有出乎意料或有趣的时候,尼克会逗弄、挑逗、哄诱她尝试一些不端庄的姿势,而她会带着窘迫的笑声屈服。

但是,不管他们在夜晚获得何种愉悦,时间都已经一天天逼近若石爵士宣布身分的日子,而且他们生活的现状将有巨大的改变。若笛知道她丈夫惧怕这个舞会,而且之后的几个月会因为必须适应新环境而非常难过。但是,她很确定自己可以对他有点帮助。当初嫁给他,并没有想到他会需要她,也没想过帮助他会获得满足感。但是,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他的伴侣……伙伴……或许只有一、两次,像个妻子。

舞会之夜终于来到,若笛很高兴接受了苏菲在裁缝店的意见。苏菲帮她选了几件样式年轻高雅的礼服,柔软的颜色完全衬托出她的肤色。若笛选定的礼服以浅蓝色的绸缎制成,外有白色的薄纱,领口剪裁大胆且裸露双肩。若笛站在卧房的中央让崔太太与海莉把这件蓬大的礼服从她头上往下拉,并协助她将手臂从袖子里伸出来。这件礼服和她在汉普郡宴会中所见过的一样漂亮——不,更加漂亮。一想到她即将要参加的舞会,还有尼克看到她的反应,若笛因兴奋而有点晕眩。

她头昏当然与为了要穿上这件合身的礼服而绑得特别紧的紧身褡也有关。若笛看着镜子里,透明的白色薄纱上绣有白色丝绸玫瑰。最后是白色的缎鞋、山羊皮长手套以及绣有花纹的薄纱丝巾。若笛觉得自己很像一位公主。唯一的缺点是她的直长发,不管用多烫的钳子都没办法变成鬈发。失败过好几次后,若笛选择一个简单的发型,将头发编成辫子固定在头顶,再用白玫瑰装饰。

当海莉与崔太太向后站一步检视辛苦的成果时,若笛笑着快速转一个圈,使得蓝色的裙子在飘起的白色薄纱下旋转。

“你看起来真美,夫人。”崔太太带着明显的满足说。

转圈转到一半的她停下来,带着惊讶的微笑看着崔太太。尼克不肯告诉仆人重新取回家族姓名与爵衔的事情,只好由若笛出面说明他们的主人有贵族的血统。最初的惊讶渐渐退去后,仆人似乎对于事情的转变非常开心。好像他们变成贵族家庭的仆人,社会地位也会大大地提升。

“谢谢你,崔太太,”若笛回答。“一如以往,今晚你提供了很多帮助。若不是你我们会有很多事,未来我们将更需要你。”

“是的,夫人。”管家脸上写满了期待。渥斯特郡将要有全新的宅邸,而且一开始至少需要三十位仆人。崔太太将负责挑选及雇用新的仆人。

若笛走出房间,身上的礼服随着她的动作沙沙作响。她从楼梯往下走时,看到尼克已在大厅等候,身体像准备攻击的豹那样紧绷。他宽阔的肩膀因剪制完美的正式礼服而突显出来,深色外套、银色背心以及深灰色的丝质领巾。他深棕色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脸上因刚刮过胡子而显得光滑,使他看起来强壮且优雅。他的头转向她的方向,突然间,他的表情由不耐烦变成深深地着迷。

若笛因为他的眼神而感到振奋,故意地放慢脚步。“我看起来像一位子爵夫人吗?”她问道。

他的嘴角浮现一抹微笑。“我所见过的子爵夫人中没有人和你一样,若笛。”

她微笑。“这算是赞美吗?”

“喔,是的。事实上……”尼克握住她戴着手套的手协助她走下最后一个阶梯。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手指紧握住她的,用一种使她惊讶的严肃回答她随口问出的问题。“你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他沙哑地说。

“世界上?”她笑着重复他的话。

“当我说你很美丽时,”他低语。“这是唯一的描述方式。除了我或许可以补充一句、当你全身赤裸时更美。”

她因这大胆的言语笑了。“恐怕你得妥协一下,今晚我会一直穿着衣服。”

“直到舞会结束之后。”他反驳。接着他拉扯她左手手套的指尖,将它们——松开。

“你在做什么?”若笛问道,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他湛蓝的眼睛逗弄着她。“移去你的手套。”

“要做什么?”

“欣赏你的手。”完全将手套拉去后,把它挂在旁边的椅背上,他举起她纤细的手指到嘴边。若笛看着他——地吻过她的手指,感觉到他嘴唇的温度。当他最终亲吻她的掌心时,她整只手臂微微颤抖。放下她的手,尼克若有所思地看着。“你的手上缺少某种东西。”手伸进口袋中,他低语:“闭上你的眼睛。”

若笛微笑地顺从。然后她觉得有个冰凉且沉重的东西滑上第四只手指,且服帖地停在手指末端。知道那是什么后,她张开双眼屏住呼吸。

戒指上有一颗巨大的半球形蓝宝石,其颜色几近深蓝,跟她丈夫眼底的光很像。这颗宝石的底座是黄金做的,周围绕一圈小钻石。但是,让这颗蓝宝石如此与众不同的是在其光滑表面上可以看到星星在上面跳动,看起来像是随着光线而滑动。若笛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尼克黝黑的脸。

“你开心吗?”他问道。

她说不出话来,手指紧握住他的,嘴巴数度张合。“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美丽的东西,也从来没想过会收到这种东西。喔,你真慷慨!”她冲动地抱住他的脖子并亲吻他的脸颊。

尼克也抱住她,她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吹在颈子上,而他的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背上。

“你不知道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我都愿意给你吗?”他轻柔地说。“任何东西。”

害怕让他看到脸上的表情,若笛仍紧紧靠着他,且别开她的脸。这话并没有经过他的大脑,不然就是她想太多,它们并没有她认为的那些意思。此时尼克突然全身僵硬,好像发现自己刚说了什么,并快速地后退一步。偷偷地看他一眼,若笛看到他小心地装作面无表情,因此她保持沉默,让他决定接下来的情况。

尼克摇摇头,努力恢复沉着的态度。再次看着她的眼睛,他眼里因自我嘲弄而发亮。“我们可以出发了吗,辛夫人?”

“好的,尼克。”她低语,并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若石爵士说服一位最上阶的贵族朋友新堡公爵来主办这场将消失已久的辛子爵公开介绍的舞会。公爵与公爵夫人是一对很有名望、受人尊敬且已结婚四十年的夫妻。他们无可指责的名声非常有用,因为一个像尼克这么恶名在外的人绝对需要一些任何人都不敢挑剔的保证人。

鲍爵在伦敦的宅邸一向是个地标,规模之巨大常使访客在一区区的房间中迷失方向。有数不尽的起居室、早餐室、晚餐室或咖啡房、图书馆、饭厅还有狩猎厅、阅读室、抽烟室以及音乐室。客厅仿佛铺着几英亩非常光亮的拼花地板,反射着高挂在两层楼上的六个精致吊灯所发出的光亮。上下两排各有阳台的走廊,这个房间提供许多可以进行流言辈语及阴谋诡计的隐密空间。

今晚至少会有五百位宾客前来,有许多是因为其闪亮的社会地位而获选。苏菲曾嘲讽地告诉尼克,这场舞会已经变得像是上流社会的象征,收到邀请函的人都不敢不来,以免被认为没被邀请。

当他被介绍给以前认识他双亲的公爵及公爵夫人时,尼克装出一副面带感激的表情。“你和已故的令尊非常相似,”尼克亲吻她戴手套的手时,公爵夫人说。她是一位娇小但很优雅的女士,银白色的头发上别着钻石头饰,巨大的珍珠项链很像会让她失去平衡。“就算没有人告诉我,”公爵夫人继续说。“只要看到你,我也可以马上知道。这双眼睛……是的,你的确是辛家的人。同时失去双亲真是一件巨大的悲剧。船上的意外,是吗?”

“是的,夫人。”就尼克所知,他的母亲在一场水上宴会中因为翻船而溺毙。他的父亲则因为要去救她而被淹死。

“真是很大的损失,”公爵夫人说。“而且就我记得,他们是一对挚爱的夫妻。但是,也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可以一起离开人世也是神的恩典。”

“的确,”尼克藏起心中的恼怒温和地说。双亲去世后,他们听过无数次这种安慰——命运多么慈悲,让他们可以一起离开人世。不幸地,辛家的小孩都不理会这种浪漫的说法,反而希望至少父母其中一人活下来。尼克看看和若石爵士站在一旁的姐姐。听到公爵夫人的话,苏菲稍微眯起眼睛,和尼克交换了一个微妙而无情的微笑。

“夫人,”若笛低语,缓和一下气氛,“您真仁慈提供我们如此热情的招待。辛爵爷与我会永远将您的慷慨铭记在心。”

显然非常高兴的公爵夫人与若笛多聊了几分钟,而公爵则给予尼克一个恭贺的微笑。“你选择了一个好妻子,辛约翰,”年长的公爵说。“泰然自若、不装腔作势,而且很美丽。你真是非常幸运。”

没人会反对这些评论,尼克更不会。今晚若笛吸引了很多的注意,她的礼服时髦但不俗气,微笑落落大方,流露出不亚于一位年轻皇后的气质。壮观豪华的环境与上百双好奇的眼光,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沉着。她非常地优美且毫无瑕疵,没有人会察觉在她柔美的外表下有一颗坚毅的心。没有人猜得到她是敢反抗双亲且独自在外生活两年的年轻女子……更曾勇于对抗一个无情的鲍尔街警探。

鲍爵继续欢迎其他宾客时,公爵夫人仍与若笛在交谈,灰色发丝和浅金色发丝的头互凑在一起。

苏菲走到尼克身旁,用扇子遮住嘴巴并向他低语:“看,我告诉过你吧。”

尼克苦笑,想起姐姐曾说若笛将成为他最大的资产。“这是英文中最讨人厌的一句话,苏菲。”

“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跟着你真是可惜了。”他姐姐眼中充满兴味地告诉他。

“这我倒是从不反对。”

“而且她似乎很喜欢你,”苏菲继续说着。“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把一这种好运视为理所当然。”

“喜欢?”尼克小心地重复着,意识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你为什么这样说?”

“嗯,前几天她——”苏菲因看到一对刚抵达的夫妻而突然住嘴。“喔,那是方爵爷!不好意思,亲爱的,因为方夫人过去这个月都不太舒服,我想去询问她的健康情况。”

“等一下,”尼克命令着。“说完你刚才要讲的话!”但是,苏菲已经和若石爵士一同走开,只留下尼克独自因沮丧而心情翻腾。

等公爵夫人终于放开若笛离开,她挽着尼克的手并陪在他身边与不同的宾客聊天。对于简单的应酬聊天她很熟练,友善地闲聊着,但并不会太深入地讨论,优雅地穿梭于宾客间,而且记得每一个他们以前在别的场合见过的人。看来,尼克如果想和其他朋友一起去抽烟与撞球室,若笛也不会不自在。但是,尼克看到好几双垂涎的眼神盯着妻子的一举一动,所以一直待在她身边,手偶尔放在她背上,每个男人看到这个动作都了解那是在宣示所有权。

悠扬的音乐充满了整个房间,来自一个隐藏在楼上阳台整片植物后面的管弦乐队。当他们走过拥挤的舞厅,若笛偷偷与尼克调情,手放在他胸前挑逗地触碰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让嘴唇刷过他的肌肤。处于半兴奋状态且完全着迷的尼克闻着她发间散发的白玫瑰香,且因近距离站在她身边而看到些许芳香的蜜粉集中在她胸脯间的低凹处。

突然间若笛的目光被一小群女人吸引住,其中有两个人明显兴奋地看着她。“尼克,我看到几个自从离开梅史东学校再也没见过的朋友。我一定要跟她们说说话——你何不去找你的朋友?你一定不想听我们聊学生时代的事情。”

尼克对于妻子明显希望摆脱他而不高兴。“好,”他简短地说。“我去撞球室。”

若笛挑逗地用睫毛浓密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答应我你会来找我跳第一支华尔兹?”

发现自己已经被很熟练地驾驭着,尼克咕哝着同意,看着若笛向那一群正在等她的女人走去。他很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比失落地站在那里,竟因一个小女人如此迷惑,而至完全无法思考。他,一个总是很有自信的男人,现在陷入被妻子牵着鼻子走的危险。

郁闷地沉思这个惊人的发现,尼克听到他姐夫低沉的声音。

“不管我们多厉害,这种事就是会发生,约翰。”

尼克转身面对若石爵士。奇怪地,若石爵士似乎完全了解他的感觉。他灰色的双眼中闪烁着兴味,继续用同情的语调说:“不管我们的决心有多强,最终还是发现自己被某个女人所征服。你被逮住了,我的朋友。最好还是认命吧。”

尼克并没有试图否认。“我一定会比你做得更聪明。”他低语。

若石爵士露齿微笑。“我想这和聪明与否没有关系。因为如果一个人的智力是以他如何不被爱所感动来衡量,那我就是世界上最笨的人。”

听到“爱”这个字使尼克吓一跳。“要怎样才能闭上你的嘴,若石?”

“一杯一八O五年的葡萄酒可能有用,”他友善地回答。“而且,如果我没搞错,他们刚拿了一箱到撞球室里。”

“那么,我们走吧。”尼克说完,两人一起离开舞厅。

“若笛!”两个年轻女子冲过来紧紧地与她握手,忍不住满脸的喜悦。如果不是受过梅史东严格的训练,她们三人会很不淑女地尖叫出来。

“蔓莎,”若笛亲切地说,看着眼前高就动人、肤色健康的美女,若笛一直拿她当姐姐 “还有贝拉!”马贝拉看起来和在学校时几乎没有两样……美丽且有点丰满,额前有着整齐略带金黄的红色鬈发。

“我现在是雷夫人了,”蔓莎骄傲地告诉她。“他是一位伯爵,而且很富有。”环住若笛的腰将她稍微转身。“他站在温室的门边,那个高高有点秃头的男人。看到了吗?”

若笛点头,看到一个表情严肃,年约四十出头的男人,一双眼睛和他瘦长的脸比起来似乎有些太大。“他看起来很和蔼可亲。”若笛说,而蔓莎笑了。

“你说话很有技巧,亲爱的。我必须承认伯爵并不怎么好看,而且也没有幽默感。但是,有幽默感的男人通常使人紧张,而且他并没有缺点。”

“我好开心,”若笛由衷地说,从以前和蔓莎的谈话中知道这样的婚姻正是她想要的。“那你呢,贝拉?”

“我去年嫁进施家,”贝拉笑着透露。“我相信你应该听过他们家……你还记得吗,他们家其中一个女儿比我们早一点进入学校……”

“没错,”若笛说,想起施家是一个没有爵衔但拥有许多肥沃土地的家族。“不要告诉我你嫁给她哥哥哈利?”

“正是如此!”她额前的鬈发开心地舞动着,又继续热烈地说:“哈利很英俊,虽然我们结婚以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圆,但他还是很迷人。当然,我永远也不会有爵衔,但还是有一些补偿……我自己的马车……一个真的法国女仆,不是那种偶尔会说出几句不标准法语的伦敦土女仆!”她因为自己的风趣而优笑着,然后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若笛。“亲爱的若笛?你现在真的是辛夫人了吗?”

“是的。”若笛看向丈夫,发现他正和若石爵士一起离开舞厅,两人步伐一致。一看见他,她突然感到很骄傲,他是那么强壮、优雅,身上那套高雅的礼服将他的英气完全突显出来。

“非常的英俊,”蔓莎顺着若笛的目光看去。“他真有别人说的那么坏吗,若笛?”

“一点也不,”若笛撒谎。“辛爵爷就像随处可见的绅士那样脾气温和又有礼貌。”

这时不巧地,尼克刚好看向她的方向,灼热的眼神包围着她,好像要把她的衣服烧成灰烬。知道他的眼神代表什么,以及舞会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若笛心灵深处感到很兴奋,并尽力保持冷静。

同一时间,蔓莎及贝拉打开扇子并用力地插着。“天啊!”蔓莎低声惊叫。“他看你的样子非常不合宜,若笛。”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若笛假装认真地说,虽然感觉脸颊发烫。

贝拉用色彩艳丽的扇子掩嘴而笑。“只有在一盘约克郡布丁摆在哈利眼前的时候,他脸上才会有那种表情。”

蔓莎热烈的眼中充满了兴趣。“我记得你是蓝道爵爷的,若笛。你怎么逃离他的?还有过去这两年你在哪里?最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找到一个像简尼克这样的男人——还有关于这个消失已久的爵爷的事情是某种诡计吗?”

“不是,”若笛马上说。“他真的是辛约翰子爵。”

“你们结婚的时候你知道他是子爵吗?”

“嗯,不知道。”若笛试图给一个最简单的解释。“一开始的时候,你知道,我离开学校是为了不要嫁给蓝道爵爷——”

“这是梅史东最后的丑闻了,”贝拉插话。“我听说到现在还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没有一位老师或教职员能理解那甜美听话的何若笛会就这样消失。”

若笛因短暂的尴尬而不说话。对于自己的行为她一点也不骄傲——那只是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为了不被找到,我换了一个名字并在汉普郡工作,当卫斯克夫人的伴从——”

“你工作过?”贝拉惊讶地重复着。“天啊,你一定遭受很多痛苦。”

“并不会很严重,”若笛苦笑地回答。“卫家的人都很亲切,而且我很喜欢那位伯爵老夫人。我就是在那里工作的时候,认识了简先生——哦,辛爵爷。我们相遇不久后他很快就向我求婚,而且……”她停顿一下,心中闪过那晚在卫斯克伯爵的书房里,尼克低头到她胸脯时火光洒在他脸上的样子……

“而且我也接受了。”她很快地说,感觉脸颊变得绯红。

“嗯。”蔓莎因若笛的不自在而微笑,似乎猜倒原因。“那显然是一个难忘的求婚。”

“你的父母有没有很不高兴?”贝拉问道。

若笛点头,想着“不高兴”根本不能够描述她家人的反应。

蔓莎因了解而脸色沉重。“他们不会一直生气,亲爱的,”她务实地说,这远比同情更能安慰她。“如果你的丈夫有像传言中一半富有,何家的人会非常乐意有这样的女婿。”

渴望再次熟络起来的她们又再聊了一会儿,并约定很快就去互相拜访。若笛完全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她听见管弦乐队演奏最近很受欢迎、名为“春天的花朵”的华尔兹舞曲,这个旋律很快地就吸引一对对男女翩然起舞。想知道尼克是否还记得要和她跳第一支华尔兹,若笛决定去找他。从朋友身边走开后,她沿着一楼走廊走去,走廊边以雕花木头栏杆和装饰着绿色植物及粉红色玫瑰的棚子作为与舞池间的分隔。有几对男女半隐藏在花丛后面专心地交谈,若笛经过他们旁边时,略带微笑地移开目光。

因为手臂突然被碰了一下使她吓一跳,然后她期待地停下脚步,以为是尼克来找她。但是,当她低下头看着戴手套的手腕上渐增的力量,并没有看到尼克的大手。几只细长且骨瘦如柴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腕,因恐惧而惊愕,她听到这几年来一直在噩梦中纠缠她的声音。

“你认为可以一辈子躲着我吗,若笛?”

正文 第十二章

若笛武装好自己,抬头看向蓝道爵爷的脸。时间使他改变非常多,好像已经经过十年而不是只有两年。他异常地苍白,肤色像饱受阳光漂白的骨头,浓密的眉毛与深色的眼睛则因对比而突显出来。因痛苦而产生的纹路将他的脸划分成好几个有菱有角的区域。

若笛知道总有一天会见到蓝道爵爷。她心里一直认为他会带着恨意看着她。但是,现在,在他眼里的东西令人还要更警觉。饥渴,一种与性欲无关的贪婪,但更强烈。她直觉地了解到她的离去反而只更加深他拥有她的欲望,而且她的背叛更给了他当刽子手的决心。

“爵爷。”即使她的唇在发抖但声音很平稳。“这样太过分了,请放开我的手。”

无视她的请求,蓝道爵爷将她拉到以绿色植物装饰的圆柱后面,手指用足以造成瘀血的力道紧紧地钳住她的手腕。若笛顺从地跟着他,决定不让丑陋的过去在这里闹出笑话,以免破坏对她丈夫很重要的夜晚。说也荒谬,她竟然会在有这么多人的房间里感到如此害怕。蓝道爵爷绝对不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伤害她。但是,如果他们单独在一起,她相信他一定会觉得他有正当理由用他瘦长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永远无法呼吸。

他的眼神撕裂她。“天啊,他让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甚至可以闻到你身上的欲望。原本你还有那么一点薄弱的教养,让你和家乡那些粗野的乡下人有所差别,现在连那一点教养都完全消失。”

“既然如此,”若笛回答,被抓住的手握成拳头。“你应该立刻和我撇清关系,何必被我污染?”

“愚蠢的女孩,”蓝道爵爷低语,黑色的双眼里有着冷酷的火光。“你还无法了解自己失去了什么。你知道如果没有我,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吗?什么也不是。我创造了你,是我把你从社会最底层拉上来,我把你变成一个优雅且完美的女人。但是,你却背叛我,还背弃你的家人。”

“我并没有请求你资助我。”

“即使如此,你还是应该跪下来感激我。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若笛。包括你的生命。”

若笛觉得和他莫名的坚持继续辩论下去,并没有意义。“随你怎么想吧,”她轻声地说。“我现在已经属于辛爵爷,你一点权利也没有。”

他的嘴角扭曲,不怀好意地冷笑。“我的权利远远超过那些无用的结婚誓言。”

“你该不会自我催眠,认为我像商店里的物品一样可以用钱买到吧?”她轻蔑地问道。

“我拥有你的灵魂。”蓝道爵爷低语,紧抓着她的手腕直到她感觉骨头快被折弯,而且痛到眼泪都快掉下来。“我牺牲自己购买了你。我已经投资十年以上的时间在你身上,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

“要怎么回报你?我已经是另一个男人的妻子。而且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恐惧、没有恨意——只觉得你和我根本没有关系。你到底认为我可以怎样补偿你?”

正当若笛认为自己的手快被折断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咆哮。是尼克,他正快速地走到他们之间。他的手突然出现,还来不及看到他做了什么,就让蓝道爵爷痛苦地低叫,并放开她的手。他突然放手让若笛猛然地向后倒,还好尼克用胸膛接住她。她自动进入他怀里,并听着他和蓝道爵爷说话。

“不要再靠近她,不然我会杀了你。”他陈述着事实。

“无耻的猪。”蓝道爵爷沙哑地说。

若笛在她丈夫安全的怀抱中冒险地看了蓝道爵爷一眼,她看到他苍白的脸上出现一阵紫灰色。看到尼克的手放在她身上,显然使他无法承受。尼克则故意激怒他,把手放在她的颈背上并沿着脊椎往下滑。

“很好,”蓝道爵爷低语。“我就让你继续堕落下去,若笛。”

“快滚,”尼克说。“现在。”

蓝道爵爷慢慢地走开,像一个被罢免的君王,因非常愤怒而身躯僵直。

另一手托起她隐隐作痛的手腕,若笛看到他们吸引了一些经过走廊的人好奇的眼光。事实上,舞厅里的一些人已经知道发生了这个事件。“尼克——”她低语,但是他已经抢先有所行动。

一只手拥着她,尼克指示拿着一盘空酒杯经过的仆人。“你,”他简短地说。“过来一下。”

深色头发的仆人马上就走过来。“是的,爵爷。”

“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一个隐密的房间。”

仆人很快地想了一下。“如果您沿着这道走廊向前走,会看到一间音乐室,我想目前那里应该没有人。”

“很好。拿一些白兰地去那里,快。”

“是的,爵爷!”

若笛晕眩地跟着尼克经过走廊,心里满是混乱的想法,而舞厅里优雅的嘈杂声慢慢地在他们身后减弱。她的身体充满了一种奇特的备战感觉,与蓝道爵爷那令人害怕的长时间对峙使她觉得反胃、紧张、愤怒,而且如释重负。但,怎么可能同时感觉到这么多?

音乐室里亮着微弱的灯光,钢琴、竖琴以及各种乐器的轮廓在墙上形成无数个阴影。尼克关上门转身面对若笛,宽阔的肩膀在她身上出现阴影。她从来没看过这么严厉的表情。

“我没事。”若笛说,异常的高音令自己也格格笑出来。“真的,你不必这么——”另一个压抑不住的笑声使她停顿下来,她想尼克一定认为她吓傻了。她也无法完全解释因为面对了最大的恐惧之后,现在充满心中的强烈的自由感。

“对不起,”她轻率地说,即使放松的泪水已经湿润了她的双眼。“只是……我这辈子都很怕蓝道爵爷……但是,我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对我已经不再有影响力。他已经不能对我怎样。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还欠他什么……而且我甚至没有罪恶感。我心里的重担已经消失,还有恐惧,而且这种感觉很奇怪……”

当她颤抖地笑出声,并用戴手套的手指擦拭眼睛时,尼克将她抱进怀里,试着安慰她。“放轻松……放轻松……”他低语,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及背部。“深呼吸。嘘,没事了。”他温暖的嘴吻着她的额头、泪湿的睫毛及脸颊。“你很安全,若笛。你是我的,我的妻子,而且我会照顾你。你很安全。”

正当若笛试图解释她并不害怕时,他低语着要她不要说话,靠着他好好休息。她开始深呼吸,好像跑了一大段路刚刚停下,把头靠在他胸膛上。尼克脱下手套,用温暖的手放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强壮的手指轻轻地揉着她的颈子以及肩膀上僵硬的肌肉。

此时,传来敲门声。

“白兰地。”尼克低声告诉若笛,并带她到沙发前。

若笛坐进沙发里,听到尼克给他一克朗作为小费时仆人的感谢。尼克拿着一个上面放着一瓶酒及一个杯子的托盘回来,再把托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我不需要那个。”若笛带着虚弱的微笑说。

忽略她的话,尼克倒了一些白兰地进杯子里,并把酒杯握在双掌间。以掌心的热度温过酒后,把杯子拿给她。“喝吧。”

若笛顺从地接过酒杯,很惊讶地发现拿着酒杯的手竟然抖得很厉害,几乎端不住酒杯。看到她的情况,尼克的脸沉下来,蹲到她面前,健壮的大腿抵在她腿的两旁,手指包围住她的,尼克稳住她的手帮她把酒杯凑到唇边。她啜饮一口,因呛辣的白兰地滑入喉中而做了一个鬼脸。

“多喝一点。”尼克低语,强迫她再喝一点,直到她眼中因白兰地的呛辣而充满泪水。

“我觉得这酒有点变质。”她沙哑地说。

尼克眼中突然充满兴味。“它并没有变质。这是九八年的 Fin Bois。”

“那一年的葡萄品质一定不好。”

这话使尼克露齿微笑,大拇指抚摸着她的手背。“那么,应该告诉酒商这句话,因为这种酒一瓶通常要价五十英镑。”

“五十英镑?”若笛重复着,非常惊愕。闭上眼睛,她一鼓作气的分好几口把酒喝完,并咳嗽着把空酒杯拿给他。

“乖女孩。”尼克低语,一只手滑上她的颈背温柔地捏着。她忍不住想尼克的手比蓝道爵爷的更大更有力,但是他从来不会让她感到疼痛。尼克的触摸只会让她觉得愉悦。

当她把疼痛的手放在扶手上,忍不住缩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尼克还是马上发现。他低声地咒骂,并拿起她的手臂脱下长手套。

“没什么,”若笛说。“真的,我不想把手套拿下来……蓝道爵爷抓过我的手,但是并没有那么——”尼克脱下她的手套时,她因感到痛而抽了一口气。

看到蓝道爵爷在她手上留下的黑色指痕时,尼克整个人呆住。一股想杀人的愤怒出现在他脸上,使得若笛警觉地吓一跳。“我很容易瘀青,”她说。“你不要做出这样的表情。这些指痕一、两天就会消失了,然后——”

“我要杀了他!”尼克咬牙切齿愤怒地说。“等我把他解决了以后,地上只会留下一个污点,叫他下十八层地狱去,永世不得超生——”

“不要这样。”若笛柔软的手放在他僵硬的脸颊上。“蓝道爵爷就是想破坏这个夜晚,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要你用手帕包好我的手腕,然后帮我把手套戴回去。在有人发现我们失踪之前,必须快点回到舞会上。若石爵士要发表演说,而且我们——”

“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在乎。”重拾冷静,若笛用柔软的指尖抚摸他的脸颊。“我想要出去和你跳一首华尔兹。当若石爵士宣布你真实身分的时候站在你身旁。”她低下眼看着他的嘴。“然后,我想要你带我回家,抱我上床。”

如同若笛所打算的,尼克短暂地分心。他残暴的眼神软化下来。“再然后呢?”

在她开口前,门因坚定的敲门声而震动。“约翰。”门的另一边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

“来了。”尼克说,站起身。

若石爵士高大的身躯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有人告诉我蓝道爵爷出现在舞会上。”他直接走向若笛,像尼克一样蹲在她面前。看到她瘀青的手,若石爵士小心地指着瘀青的地方。“可以让我看看吗?”他的声音比以前听到的还更温柔。

“可以。”若笛低语,让他拿起她的手。若石爵士眉头深锁地检查着严重瘀青的手腕。他的脸非常地靠近,灰色的双眼充满着仁慈与担心,若笛不禁想着她怎么会认为他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她想起他对女人和小孩的同情心是出了名的——苏菲曾说那是他治安官生涯中最令人注意的焦点。

放下她的手,若石爵士的嘴边浮现一抹微弱安慰的微笑。“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可以向你保证。”

“真棒的宴会,”尼克讥讽地说。“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把蓝道爵爷列入宾客名单里?”

“尼克,”若笛求情地说。“没关系,我确定若石爵士没有——”

“很有关系,”若石爵士低声地反驳。“我认为自己有责任,而且我必须请求你的原谅,若笛。蓝道爵爷绝对没有在我看过的宾客名单之中,但是我会找出他到底如何取得邀请函。”他皱着眉继续说:“蓝道爵爷今晚的行为非常不理性,也应该被谴责……这也表示他对若笛的迷恋不太可能会因为这个事件而结束。”

“喔,绝对会结束,”尼克阴郁地说。“我有很多方法可以治疗蓝道爵爷的迷恋。首先,如果在我回到舞会的时候他还没离开——”

“他已经离开了,”若石爵士说。“有两位警探也在舞会上——我请他们以尽可能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让他离开。冷静点,约翰——像只发狂的公牛横冲直撞对你并没有好处。”

尼克眯起眼睛。“告诉我,如果有人也在苏菲身上留下瘀青,你可以多冷静?”

若石爵士叹一口气地一点头。“有道理。”他深色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并继续说:“你显然有权可以用你的方法去对付蓝道爵爷,约翰,而且我也不会阻止你,或做任何干涉。但是,你应该了解我打算亲自去对付他,并向他讲明若笛除了有你的保护,也在我的保护之下。蓝道爵爷如果胆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将会控制不住我的愤怒。”

若笛因为他的关心而感动。她从来都没想象过会有两个这么有力量的人来保护她不受蓝道爵爷的伤害——不只是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姐夫。“谢谢你,若石爵士。”

“如果你现在想回家没有人会责怪你,”他告诉她。“至于我计划要发表的演说,还可以有别的替代方案——”

“我哪里也不去,”若笛坚定地说。“而且如果你今晚不发表演说,若石爵士,我发誓我会替你上去讲。”

他突然微笑。“那么,好吧。我不想让你失望。”他询问地看着尼克。“你会很快就回到舞厅里吗?”

尼克扭曲着嘴。“如果若笛想回去。”

“是的。”她坚定地说。虽然手腕仍感觉疼痛,但她已经准备好面对最糟的情况。她看到两位男士交换了一个眼神,安静地同意要找一个更适当的时间来讨论蓝道爵爷这个问题。

若石爵士先离开让他们可以再独处一会儿,此时若笛果决地站着。尼克马上就走到她身旁,伸手环住她的腰好像害怕她会倒下。若笛因为他的过分保护而微笑。“我现在很好。”她告诉他。“真的。”

她等着尼克眼中出现那熟悉的嘲弄眼神,但他还是很紧绷的样子,以异常严肃的眼神看着她的脸。看起来好像想把她包在羊毛布里,抱她离开这里。

“剩下的时间里你都要留在我的身边。”他告诉她。

若笛的头向后一点对他微笑。“也只能这样了,那杯白兰地似乎已经开始影响我的思考。”

他的眼中燃起热情,而且一只手向上滑握住她的胸脯。“你觉得头晕吗?”

她因为他手指握住她的力量而放松,他的抚摸将敏感身体中的情欲释放出来。她几乎遗忘手腕的疼痛,而且当他的大拇指逗弄着乳尖使其坚挺时,她的神经狂乱地颤动着。“只有在你这样抚摸我的时候才会。”

以手掌温柔地搓揉结束这撩人的爱抚,尼克把手放到比较安全的范围。“我希望这个可恶的夜晚快点结束,”他说。“来吧,我们越快出去,若石就能越快发表那该死的演说。”

她伸出手,当他把过紧的手套戴回她发肿的手腕时,若笛努力地不缩手。当他终于把手套戴好时,若笛的脸色非常苍白,尼克则不停地咒骂,好像感到疼痛的人是他。“该死的蓝道,”他愤怒地说,再帮她倒了一杯白兰地。“我要去扯断他的喉咙。”

“我知道有一件事会比扯断他的喉咙更让他痛苦。”若笛小心地拿起一条折好的手帕擦拭他汗湿的眉毛。

“喔?”他的眉毛挑起,讥讽地询问着。

她把手帕紧捏成球状。在回答前,她停顿了很久!因为有一股希望涌出她的喉咙几乎呛到她。接过他手中的白兰地,她唱了一口酒。“我们可以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她说。“那是他永远都不会了解的感觉……也是他永远都不会拥有的感觉。”

她没有勇气看他,深怕会在他眼中看到嘲弄或拒绝。但是,当她感觉到他的嘴吻住她的头顶,他的唇玩弄着她辫子上的白玫瑰花瓣时,她的心跳像是小鹿乱撞。

“我们可以试试看。”他轻柔地同意着。

两杯白兰地使得若笛觉得有些飘飘然,因此很感激尼克稳稳地牵着她回到舞厅。他坚硬手臂的力量令她着迷。不管她多用力地倚靠,都可以很轻松地支撑她。他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但是,一直到今晚之前,她都没想过他竟然可以给她如此温柔的安慰。而且不知怎地,她觉得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这一点。他们的反应都未经过思考——她不假思索地求助于他,而他不假思索地给出让她安心的保证。

他们走进舞厅,向若石爵士走去。站上一个临时讲台好让舞厅里的人都可以看得到他,若石爵士示意管弦乐队停止演奏,并且请宾客将注意力集中过去。他拥有一种优雅、富有权威、让所有政客都会很羡慕的声音。接着,如预期般整个舞厅都安静下来,同时还有一些宾客从较外围的区域涌进,非常多的仆人拿着一盘盘的香槟快速地在人群中移动。

若石爵士以他的治安官生涯作为开场,并提及他因看到错误的事情被纠正而感到满足。接着他又说出一连串赞同那些世袭贵族的神圣传统与义务的言论。这些言论显然让在场的人都很满意,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子爵、伯爵、侯爵与公爵。

“我印象中若石爵士并不这么支持贵族。”若笛向尼克低语。

他冷酷地微笑。“我的姐夫有意愿时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而且他知道提醒他们对传统的严格坚持,可以强迫他们接受我也是贵族的成员。”

接着若石爵士叙述一位不具名的绅士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剥夺了他应有的爵衔。他来自高贵家族的直系血统,而且在过去几年将他的生命完全地奉献给公共服务。

“因此,”若石爵士最后说,“我很感谢有这难得的殊荣,可以在这里宣布辛约翰爵爷终于可以重新取回这迟来的爵衔,以及伴随爵衔而来的上议院席位。而且,可以预期他一定会以他天生的角色继续为国家以及女王服务。”举起一杯酒,他说:“议我们敬简尼克先生——从现在起我们将称他为辛约翰子爵。”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惊讶的骚动。虽然他们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知道若石爵士要宣布什么事情,但是亲耳听到这样的宣布还是很令人震惊。

“敬辛爵爷。”大家顺从地异口同声说,接着同声欢呼。

“还有辛夫人。”若石爵士说,再一次获得热烈的回响,若笛则优雅地屈膝回礼。

直起身,若笛碰了一下尼克的手臂。“或许你应该敬一下若石爵士。”她建议。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建议,举起酒杯往他姊夫的方向。“敬若石爵士,”他声音洪亮地说。“没有他的努力,我今晚不会站在这里。”

大家以欢呼声作为回应,这时若石爵士突然露齿微笑,发现尼克小心的用语里完全没有一个谢字。

接着大家也举杯敬女王、国家以及贵族阶级,然后管弦乐队演奏活泼的曲目,整个房间充满了悠扬的乐声。若石爵士过来邀请若笛跳一曲华尔兹,同时尼克也与苏菲进入舞池,苏菲的嘴边浮现一抹压抑不住的微笑。

看到他们那一对,一个如此美丽,一个如此黝黑,但是两人都有着同样显著的吸引力,若笛微笑了。他们开始跳舞的时候,她转头面对若石爵士,小心地把疼痛的手放在他肩膀上。一如预期般,他是一名杰出的舞者,很有自信也很会带舞。

同时感到好感与感激,若笛研究着他严肃但英俊的脸。“你做这些是为了要拯救他,是吗?”她问道。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可以拯救他。”若石爵士低声地说。

这些话让若笛感到一阵因恐惧而产生的剧痛。他的意思是,他认为尼克还在遭受某种痛苦吗?但是,尼克已经不是鲍尔街警探——他不会再遭受工作所带来的危险。他现在已经很安全……除非若石爵士暗示的是,尼克所要面对的最大危险其实潜藏在他内心深处。

在尼克真实身分公开后的那几天,他们在贝特顿街上的房子每天都有很多访客上门。崔太太必须过滤每个访客,下至尼克以前下层社会的同伴上至女王的代表。他们每天都会收到非常多的牌局以及舞会的邀请函,多到入口处的银盘装满纸张。期刊上说他是一个“不情不愿的子爵”,并描述他担任鲍尔街警探时的英雄事迹。记者受了若石爵士帮他塑造的形象所影响,因此尼克被描述成一位无私的斗士,宁可谦卑地替大众服务,不愿意接受失去已久的爵衔。尼克对于他新的公众形象觉得非常愤怒,因为似乎再也没有人觉得他很危险,但是这令若笛觉得很有趣。陌生人急切地想接近他,不再害怕他那威胁性的气质。对于一个极度保护自己隐私的人来说,这已经近乎忍无可忍。

“他们对你的兴趣很快就会消失。”当尼克好不容易挤过一群景仰他的人走到家门口时,若笛安慰地说。

觉得不堪其扰,尼克沉下脸,脱掉外套,跌坐起居室里的沙发上,一双长脚随意地伸展着。“我要它更快,”他生气地看着天花板。“这个地方该死的太容易接近,我们需要一栋有私人车道和高大围墙的房子。”

“有一些住在郊区的朋友也邀请我们过去。”若笛走到他身旁,坐在地毯上,印花裙子在她周围鼓起。尼克斜靠在矮背长椅的扶手上,两人的脸几乎平视。“甚至有一封是来自卫斯克伯爵,询问我们是否可以去巨石园拜访个两星期左右。”

尼克的脸马上沉下来。“伯爵一定是想要亲自确定你没有被这个从地狱来的丈夫虐待。”

若笛忍不住笑出声音。“你必须承认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最迷人的一面。”

当她伸出手要解开他的领巾时,尼克抓住她的手指。“那是因为我太想要你了,一点也顾不得自己是否迷人。”他的大拇指抚摸着她指甲平滑的尖端。

“你当时曾经暗示,我是可以被其他女人替代的。”她责怪着。

“我以前常觉得要得到一个想要的东西,要先装出我不想要的样子。”

若笛摇着头觉得很困惑。“这一点也没有道理。”

尼克微笑地松开她的手,玩着她领口边缘的蕾丝。“这很有效。”他告诉她。

因为他们的脸靠得非常近,他湛蓝的双眼直视她的,若笛觉得脸上开始泛红。“那天晚上你真是非常的邪恶。”

他的指尖滑进她胸脯间的山谷。“你还没看过我更邪恶的样子。”

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在门厅回响并传进起居室中。尼克收回手,听着崔太太应门,告诉来访者辛爵爷与他的妻子不方便接见客人。

一想到隐私被侵犯令尼克皱起眉头。“我受够了,我们离开伦敦。”

“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去呢?卫斯克爵爷会很——”

“不要。”

“那么,好吧,”若笛继续说,不受他的影响。“康家的银丘园——”

“天啊,不要。我不要和若石在同一个屋顶下度过两个星期。”

“我们可以去渥斯特郡,”若笛提出建议。“苏菲说辛家庄园的修建快要完成了。她很明白地告诉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她努力的成果。”

他马上摇头。“我一点也不想去看那个可恶的地方。”

“你姐姐花了很大的心力——你不会想害她伤心吧?”

“没有人叫她做那些事。是苏菲自己要去做的,我才不会因此而对她感激涕零。”

“我听说渥斯特郡非常美丽。”若笛语带渴望地说着。“那里的空气应该会比这里好很多——夏天的伦敦真是可怕透了。而且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如果你现在不想去,我可以了解,但是——”

“那里没有仆人。”他得意地说。

“我们可以带几个必要的仆人过去。你不觉得可以待在自己郊区的房子里、不用去拜访任何人很棒吗?只要去个两星期左右就可以了。”

尼克很安静,眯起眼睛。若笛感觉到他心里的挣扎,想要取悦她的欲望和强烈不愿意回到多年以前离开的地方,这两个念头不断地相互拉扯。面对那些回忆并想起突然成为孤儿的痛苦,这对他来说不是很愉快。

若笛垂下眼帘,所以尼克并没有看到她眼中一定会被他错误解读的同情。“我会告诉苏菲我们改天再接受她的邀请,她会了解——”

“我去。”他唐突地说。

若笛惊讶地看着他。他明显地看起来很紧绷,披挂着一层看得见的盔甲。“我们不一定得去那里,”她说。“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他摇头,嘴巴讽刺地扭曲着。“一开始你想去渥斯特郡,然后你又不想去。可恶,女人总是反覆无常。”

“我并没有反覆无常,”她抗议。“我只是不希望你勉强去到那里,然后到了那里又一直跟我生气。”

“我没有生气,男人不会那么容易就生气。”

“恼怒?气恼?苦恼?”她温柔地对他微笑,希望可以保护他不受噩梦、回忆和他内心的魔鬼骚扰。

尼克准备要回答,但是看着她,他似乎忘记要说什么;对她伸出手,又突然停住。若笛则是看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起居室。

通常去渥斯特郡的路程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所需时间之长通常会让旅人选择花一天部分的时间赶路,在酒馆过一夜后在隔天早上抵达。但是,尼克坚持路途中除了换马和补充食物以外都不要休息。

虽然若笛试图在整个旅途中保持好心情,但是她发现很难保持兴高采烈的样子。坐在马车里很不舒服,道路非常不平稳,还有一直在马车里晃来晃去的使她感觉有点恶心。尼克看到她的不舒服,表情变得阴沉且坚定,而且气氛渐渐沉默下来。

在他们出发前一天,一些必要的仆人已经先行前往准备粮食与打扫房间。如同他们先前所决定的,康家的人会在隔天早上前来。若石爵士在银丘园的房子距离他们的庄园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他们的马车抵达渥斯特郡的时候,最后一丝夕阳正好消失在空中。若笛视线所及之处,可以看得到这个郡很富饶且繁荣。丰富的绿色草原以及整理得很整齐的农地覆盖着平坦的土地,其间点缀着上有肥沃白羊的青翠山丘。由河流分支出来的蜿蜒水道为这个区域提供容易进行商业交易的路线。任何来到渥斯特郡的旅客都会对这种景色有着喜悦的反应。但是,尼克却越来越阴沉,当马车载着他们越来越靠近辛家的土地时,他身上每一个毛细孔都散发出非常不情愿的讯息。

最后,马车转弯进入一条长且窄的车道,走了大约一哩路才看到一栋宏伟的房子。户外的灯光照射在入口处使其散发温暖的光芒,并让屋前的窗户像黑钻石一样闪闪发亮。若笛热切地拉开马车窗户的窗帘,希望看得更清楚。

“真美,”她说,因兴奋而心跳加速。“就跟苏菲描述的一样。”这栋巨大的帕拉弟奥式建筑物非常堂皇,和其他这类的建筑一样,有着红砖、白圆柱以及精确的三角墙,随处可见井然有序的对称。

马车停在入口处。从马车上下来协助若笛下车时,尼克面无表情。他们步上阶梯走至双扇门前,崔太太正在那里等候着,欢迎他们进入有着闪闪发亮玫瑰色大理石地板的巨大椭圆形门厅。

“崔太太,”若笛热情地说。“你好吗?”

“很好,夫人。你呢?”

“很累,但是也很高兴终于抵达这里。目前为止你们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没有,夫人,但是事情很多。只有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准备所有东西……”

“没关系。”若笛微笑着说。“经过了长途跋涉,辛爵爷和我只需要一间干净的睡房。”

“我们已经把睡房整理好了,夫人。要我现在就带你们上楼吗?还是你们想先用一点晚餐……”看到尼克时,管家的声音消失。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若笛看到她丈夫呆若木鸡地看着房子的大厅。他似乎正看着一出其他人看不到的戏,他的目光跟着舞台上说着台词的隐形演员移动。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兴奋与激动。他无言地漫步进大厅,无视旁人的存在,像一个迷路的男孩般探索着房子。

若笛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在她做过的所有事情里头,最困难的就是以若无其事的语调回答管家的话,但是,她还是做到了。

“不用了,谢谢你,崔太太。我想我们不需要晚餐。或许你可以送一些水和一瓶酒到我们的房间里。并且请女仆只要拿出今晚要用的东西剩下的明天再弄。在这段时间里,辛爵爷和我会先到处看看。”

“好的,夫人。我保证他们会立刻把你们私人的用品拿出来。”管家大步走开,对着两个女仆发号施令,而她们也马上走出大厅。

虽然天花板的吊灯并没有点亮,但是两盏油灯稍微舒缓了阴森的气氛。跟着她丈夫,若笛走到大厅另一边的拱门,进入一间肖像画廊。空气中弥漫着新的羊毛地毯与上漆不久的味道。

当尼克一直盯着画廊里完全空白的墙壁时,若笛研究着他的侧脸。她猜想他正在回忆着那些曾经挂在这里的画作。“看来我们需要再买一些艺术品。”她说。

“它们全都被卖掉来偿还我父亲的债务。”

走近他,若笛将脸颊隔着他的外套靠在他肩膀上。“你可以带我看看这个房子吗?”

尼克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看着她抬起的脸,眼神空洞,显示出那个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男孩已经不存在。“今晚不要,我需要自己一个人看看它。”

“我了解,”若笛说,牵住他的手。“我很累了。我想我宁可明天早上,在白天的时候再来参观这栋房子。”

他的手指只轻轻地碰了她的一下,然后就放开手。“我带你上楼。”

她强迫自己露出微笑。“不用了,我会请崔太太或是其他的仆人陪我。”

尼克终于走进睡房时,屋里某处传来的钟响表示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半。若笛虽然非常疲惫但仍无法入眠,从手提行李箱里拿出一本小说,熬夜阅读着直到书都看完一半。睡房非常舒适,床上铺着绣有花纹的丝质床单还挂着与床单相配的床帏,墙壁的颜色则是浅绿色。若笛全神贯注地读着小说,直到她听见地板发出了声音。

看见尼克站在门口,若笛把小说放在床头柜上,很有耐心地等尼克开口说话,想知道当他在这栋房子里走动,有多少回忆被唤醒,又有多少无声的鬼魂在他走过的地方徘徊。

“你应该睡了。”他最后说。

“你也是。”若笛掀开床罩上阵沉默后,她问道:“你会来陪我吗?”

他的眼神扫过她的全身,在她的睡衣前襟徘徊,她穿着那种保守高领但每次都会激起他欲望的睡衣。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不再存有任何幻想……看起来就和她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

“今晚不要。”这句话今晚他已经说了第二次。

他们的眼神交会并一直看着对方。若笛知道应该要保持一种不在乎的表情,要对他有耐心。她的要求、挫折只会使他躲得更远。

但是,她却震惊地听到自己大胆地说出:“留下来。”

他们俩都知道她并不是要求他只留下来几分钟,或几小时。她想要的是一整个晚上。

“你明知我做不到。”他轻声地回答。

“你不会伤害到我,我不怕你的噩梦。”若笛坐起身,看着他平静的脸。突然间,她无法遏止、且不顾一切地说出一连串的话,声音中流露出自然的情感。“我想要你在这里陪我,我希望能多靠近你一些。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或说些什么你才会留下来。请你告诉我,因为我似乎无法控制自己,就是希望得到你还不愿意付出的。”

“你不知道出自己在讲什么。”

“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

“我不想要什么保证或承诺,”他严厉地说。“我只是陈述一件事实。有一部分的我,你不会想要了解。”

“以前你曾经要我信任你。现在,同样地,我也希望你能够信任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你常常作噩梦。告诉我是什么一直在困扰着你。”

“不要,若笛。”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房间里,好像他的脚不听大脑的使唤。

若笛突然了解他其实很希望向她坦白,这欲望甚至已变成一种巨大的折磨,因为他强烈地相信如果向她坦白,她一定会离开他。此时,他开始汗如雨下,皮肤像潮湿的铜器般发亮着。几绺深色的头发粘在潮湿的额头上,她很想触摸他,但她还是留在原地没动。

“我不会背弃你,”她平稳地说。“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那是在监狱船,对不对?和那个真的简尼克有关。你为了取代他的身分,所以杀了他?是这件事在折磨你吗?”

她从尼克退缩的表情看出,她刚说的话离事实不远。他的自我防卫正渐渐瓦解,然后他摇头,试图恢复镇定。但是他失败了,带着指责与绝望看了她一眼。“事情不是这样。”

若笛毫不畏惧地一直看着他。“那么事情是怎样?”

他身体的线条改变了,因为不得不屈服反而放松下来。他一边的肩膀靠着墙壁,只有部分的脸面向她,眼神直直看着地上的某个点。

“我因为杀了一个男人而被送到监狱船。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加入了拦路抢劫的集团,然后在抢劫一个老人的马车时,那个老人死了。这件事使我们很快就被审判定罪。我太惭愧了所以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是谁——只说我是辛约翰。其他四个人很快就被吊死了,但是因为我的年龄,治安官对我从轻判决,判我到监狱船服刑十个月。”

“若石爵士就是那个做出判决的治安官。”若笛低语,想起苏菲曾经说过这件事。

尼克苦笑了一下。“我们两个当时都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成为我的姐夫。”他更倾斜地靠在墙上。“我一踏上监狱船,就知道我绝对撑不过一个月。对我来说,直接把我吊死还仁慈些。他们把那艘船称作邓肯毕军校,因为这艘船是由一个叫邓肯毕的军官所指挥。有一半的囚犯才刚因热病而被清掉,而他们算是幸运的。

“监狱船比其他停泊在近海的船小,可以容纳一百个囚犯,但是他们把一百五十名囚犯塞进甲板底下一个大区域(译注),那里的天花板低到我都站不直。囚犯就睡在地板上或建在甲板两旁的平台上。每一个人睡觉的空间只有六英呎长、二十英吋宽。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得戴着脚镣和铁铐,铁链发出的声音让我最无法忍受。

“但,最恶劣的是那里面的气味。我们不太能洗澡——因为肥皂总是不够用,而且我们要用海水清洗身体,并不是自来水系统的,而是用靠近海水那边的一排水门。结果,臭味太强烈,连一大早来开舱门的守卫都受不了——有一次一个守卫因此而晕倒。另外,从我们傍晚被锁进底下一直到天亮舱门被打开的这段时间,都没有人会管我们,也没有守卫或军官监视我们。”

【译注:RA015二三一页最后第二行“六百个犯人住在甲板下……”译自原书三五七页第二行。“Six s ted for one hundred prisoners,……”编辑认为作者写到这里或许认为一艘船一百人/一百五十人比较合理,然已来不及更改前书。但编辑有责任在此加注。】

“那么那些时候囚犯都在做什么?”若笛问道。

他露出一个凶狠的微笑使得若笛打了个冷颤。“赌博、打架、构思逃狱计划,还有互相骚扰。”

“互相骚扰?”

尼克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互相强暴。”

若笛困惑地摇摇头。“但是男人没办法被强暴。”

“我向你保证,”他讥讽地说。“绝对可以。而且那也是我绝对很想要避免的。但是,不幸地,像我这种年纪的男孩——十四岁或十五岁——最有可能成为受害者。而我可以一直平安无事是因为我和另一个年纪比我大一点、且比我更顽强的人做了朋友。”

“简尼克?”

“对。我睡觉的时候他会替我注意状况,还教我自我保护的方法……即使食物难以下咽,他也强迫我吃下去好维持生命。和他说话使我不至于因为没事可做而发疯。没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这一点我很清楚。我很害怕他离开监狱船那一天的到来。在我上船的六个月后,简尼克告诉我,他再过一个星期(译注:RA015的原文是a fht,所以是“两星期”作者在这附近的一些数字是有混乱的,但小瑕不掩大瑜。)就可以离开了。”他脸上的表情使得若笛的胃紧张得快打结。“在那个地狱里奋力生存两年以后,终于只剩下一个星期。我应该要为他感到高兴,但是我没有。我只想到自己的安全,在他离开后绝对维持不到五分钟。”

他停顿下来,陷入更深的回忆中。

“发生了什么事?”若笛低声地问道。“告诉我。”

他面无表情,内心紧紧地抓住这个秘密不愿意松手。他露出奇怪且冷酷的微笑,并用全然自我鄙视的语调说:“我做不到。”

若笛要把脚伸直,以免自己跳下床冲向他。看着他黝黑阴暗的脸,她热泪盈眶。“简尼克是怎么死的?”她问道。

他的喉咙发出声音,摇了摇头。

面对他无言的挣扎,若笛寻找打破僵局的方法。“不要害怕,”她低语。“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会留在你身旁。”

他将脸别开,眯起眼睛,好像在黑暗里待太久突然见到强光而眼睛不适应。“某个晚上我被一个姓施的囚犯攻击。他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拉下平台,压在地上。我奋力挣扎,但是他有我的两倍大,而且没有人要管这种事;他们全都很怕他。我大叫简尼克把这个混蛋拉开——”他停顿下来,发出奇怪的声音颤抖地笑了。

“他有帮你吗?”若笛问道。

“有……那个笨蛋!”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啜泣。“他很清楚没有必要为我做这种事情。即使我当时没被骚扰,在他离开以后我还是免不了这种命运。我实在不应该叫他救我,而且他也不应该出面救我。但是他把姓施的赶走,而且……”

又沉默了一会儿。“尼克是因为打架而死的吗?”若笛强迫自己发问。

“那夜稍晚,他因为救了我而被姓施的盯上,而且很快就有了报复行动。破晓之前,他趁尼克睡觉的时候把他勒死。等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我跑到尼克旁边……想要叫醒他,让他呼吸。可是他一动也不动,身体在我怀里渐渐变冷。”他的下巴颤抖,并粗暴地清一清喉咙。

若笛希望知道整件事情,因此不愿让故事就此结束。“你怎么和简尼克交换身分的?”

“每天早上助理医疗官和一名守卫会来清理在前晚因为生病或饥饿、或某一种他们称作『心情低落』的原因而死亡的人的尸体。而那些快要死的人则被安置在水手舱里。我假装自己生病了,在当时装病并不困难。他们把我们两个都带上甲板,然后问我是谁,还有我是否知道另一个死者的名字。这些守卫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对他们来说,所有的囚犯都一样。而且我已经和他……他的尸体交换衣服,所以当我告诉他们我叫简尼克而那个死掉的男孩是辛约翰的时候,他们没有理由怀疑。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待在水手舱里,假装生病,避免再被送回甲板底下。其他被送到水手舱里的人,不是生病就是很虚弱才不管我用什么名字。”

“然后很快地,你就被释放了,”若笛低声地说。“以简尼克的身分。”

“我被释放的时候,他则被埋在码头附近一个千人塚里。对我来说,现在他的名字比我自己的更为真实。”

若笛深受感动。难怪他想要保留简尼克的名字。某一方面来说,他想用保有他的名字来使一部分真正的简尼克活着。这个名字是个护身符,一个新的开始。她逐渐了解他对真名感到如此羞愧的原因,因为他相信朋友是因他而死。那当然并不是他的错。但是,即使她能使他承认逻辑上的错误,也永远无法使他除去罪恶感。

若笛滑下床,厚厚的羊毛地毯扎着她赤裸的脚底。走近他时,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做,如果她好言相对,他会认为那是同情。可是,如果她不说话,他又会认为那是轻蔑或厌恶的表示。

“尼克,”她轻柔地说,但是他不愿意面向她。她只好站到他面前,听着他破碎的呼吸声。“你当时呼救并没有做错。而且,就像任何一个真正的朋友会做的,他也想要救你。你们两个人都没有做错。”

他拉上衣袖擦了擦眼睛,颤抖地吸了一口气。“我偷走了他的生命。”

“没有,”她急切地说。“他不会想要你留在那里——那样对谁有好处?”她的嘴角感觉到一滴热泪,味道咸咸的。她非常了解罪恶感,以及因此而产生的自我厌恶,尤其是缺少对方原谅的时候。但是,那个可以原谅尼克的人已经死了。“他无法出现在这里宽恕你,”她说。“但是,我可以代表他,如果他可以,他会告诉你:『我原谅你,一切都没事了。我现在很平静,你也应该要和我一样。况且你早就该原谅自己。』”

“你怎么知道他会这样说?”

“因为任何一个关心你的人都会这样说。而且他真的关心你,不然他怎么会冒险保护你?”走向前一步,若笛抱住他僵硬的脖子。“我也关心你。”她必须用全身的力量才能使他靠向她。“我爱你,”她低语。“请你不要拒绝我。”接着她吻住他的嘴。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应她柔软的唇。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慢慢地,他发抖的手捧住她的脸,他的嘴覆盖住她的。他的脸颊因汗水及泪水而潮湿,他的吻充满了热情。

“听到这些话对你有帮助吗?”当他们的唇分开时,若笛低语。

“有。”他沙哑地说。

“那么,每当你需要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就会再说一遍!直到你开始相信。”她的手滑至他颈后,拉近他的头再次吻住他。

尼克突如其来的狂野吓了她一跳,他轻易地将她抱至床边放在床垫上。他扯去身上的衣服,不是解开一颗颗钮扣而是直接地扯开。他快速来到她身上、跨坐着,双手撕开她睡衣的前襟。她模糊地理解尼克需要进入她体内的欲望是那么强烈,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制力。以膝盖将她的腿分开,他男性的特征抵着她要求进入。然而,虽然她愿意接受他,但是她的身体还没有准备好。

滑至她的身体下方,尼克吻住她,当她因惊讶向上拱起时,他一双大手抓住她的髋部坚定地压在床上。他的舌头进入她体内,湿润并软化她。一发现她细致的私密部位,他的舌头反覆地舔着,直到感觉到她散发出欲望的气味。接着,他将身体向上移动,再次跨坐在她身上进入她。

尼克一进入她温暖的身体后,盲目的狂暴似乎慢慢褪去。留在她体内,他强壮的手臂放在她头的两边,胸膛因不规则的深呼吸而起伏着。若笛被压在他身下,身体颤抖地包围着他。

他的嘴再次吻住她的,这一次非常的温柔,慢慢地挑逗她,舌尖在她嘴里爱抚。她曾经偷偷地珍惜着他的另一个吻留给她的回忆,一个陌生人的唇甜蜜热情地轻刷过她的……但是,这一次却非常不同,令人晕眩且对她产生很大的影响。她因为他的触碰而感到疼痛,当他的手指轻扯她的乳失时,反而松了一口气地发出叹息。他用所知的一切技巧撩拨她,以轻浅的爱抚挑逗她,却不让她满足。因为想要更多,若笛试图将他拉近,但是他并没有顺从,仍然维持缓慢的节奏,在她发出抗议时以亲吻使她安静。突然问,他长驱直入她体内。若笛困惑地看着他专注的脸。“你在做什么?”她虚弱地问。

他的唇轻刷过她的,当他吻住她时,她慢慢了解到他的模式……八次轻浅的推进,两次深入的……七次轻浅的,三次深入的……持续着直到他终于给她十次猛力深入的冲刺。若笛因强烈的愉悦而喊叫,小肮因充满爆炸性的感官愉悦而向上拱起。当这炽热的喜悦开始褪去时,尼克稍微改变他们的姿势,并更深入她体内,将她的膝盖更分开,调整自己的角度。他更深入地推进,使两人的身体更紧密地结合,而且他的腰与臀开始以一种缓慢但稳定的节奏做圆形的转动。

“我做不到。”若笛喘息地说,发现他的意图,知道那不可能做得到。

“让我来。”尼克低语,持久且非常熟练地继续温柔地转着,用他的身体取悦她。

她很惊讶地发现体内的温度竟然可以这么快又上升,她的身体欢迎着这韧性强大的刺激,当他进出她,私密部位感到潮湿且肿胀。当她再次达到高潮时,喉间逸出声音,手脚抽搐,脸颊紧紧地压在他肩膀上。

然后,他又再次开始整个循环。九次轻浅的,一次深入的……

若笛已经数不清他带给她几次狂喜,又或者从他们开始做爱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时间。他在她耳边低语……倾诉爱意……亲密的赞美……告诉她她使他多坚挺……她包围他的感觉有多美妙……他多么想满足她。他带给她几乎无法承受的欢愉,直到她终于求他停下来,身体因精疲力竭而颤抖着。

尼克不情愿地顺从,最后一次深入她体内,颤抖呻吟着在她体内释放压抑已久的欲望。他离开她充分满足的身体后,忍不住又再次亲吻她。若笛几乎没有力气再抬起手,但是她仍抓住他的手臂,沙哑地低语:“你会留下来吗?”

“会,”她听到他这样说。“我会。”

松了一口气且非常疲备,她很快地沉沉睡去。

正文 第十三章

阳光自昨夜为了让空气流通而打开的窗户流泻进来。她打个呵欠伸展身体,因为大腿肌肉酸痛,以及不常有的疼痛而不舒服地缩一下——

突然想起昨夜,若笛转身。看到尼克趴着躺在她身边,一阵喜悦穿身而过,他颀长强壮的背部因阳光照射而发亮。他的头半埋在枕头里,沉睡的嘴微张。隔夜所长出的浓密胡子布满了下巴,稍微破坏了他英俊的脸。若笛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或任何事产生过如此浓厚的兴趣……极度渴望了解他思想、身体与灵魂的每个细节……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单纯的喜悦。

用一只手肘撑起自己,若笛发现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从容地欣赏他。他的身体线条流畅强壮,背膀宽阔而腰臀精瘦,肌肉结实但很平滑。她欣赏他半盖着床单的结实臀部曲线。

但是,她还想看到更多的地方。小心地看一眼他平静的脸,她伸手轻拉着白色床单的边缘,慢慢地向下拉、越拉越低……

尼克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她的手腕,使得她倒抽一口气。他睡眼蒙眬地看着她并带着一抹微笑。开口说话时,声音充满睡意。“趁一个男人睡觉的时候偷窥他是不公平的。”

“我没有偷窥,”若笛调皮地说。“女人是不会偷窥的。”她大胆地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一大早的样子。”

尼克放开她,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手指梳着凌乱的头发翻过身,露出毛发浓密的胸膛。

若笛无法抗拒地倚偎过去,直到胸脯压住温暖丰润的胸毛。“你曾经和朋友一起度过一整个夜晚吗?”她问道,双腿缠住他的。

“你是指跟佳美吗?天啊,没有。”

“那么我是第一个和你同床共枕的女人。”她说,感到非常开心。

他轻柔地触摸她,指尖描绘着她丝般肩膀的曲线。“是的。”

当他翻身压住她并将头置于她胸前时,若笛并没有抗议。在他的注视下,她的胸脯很柔软且敏感。感觉到他灼热温柔的舌头舔着她玫瑰色的乳尖时,她倒吸一口气。渐渐在他身下放松,她在阳光与白色床单的包围下尽情享受着,手臂抱住他的头……

“尼克,不行,”她突然说,看着壁炉架上的时钟。“天啊,我们要迟到了!”

“迟到?”他含糊地问,抵抗着不让她推开他。

“苏菲和若石爵士说好十点抵达这里。根本没多少时间可以沐浴和更衣了——喔,放开我,我的动作要加快了!”

阴霾地皱着眉,尼克让她从他身下扭开。“我想要待在床上。”

“不行。我们要和苏菲还有若石爵士一起参观房子,而且你必须和善的对待人家,并且赞美你姐姐所做的一切,也要感谢他们两人对你这么慷慨。然后我们要招待他们提早用晚餐,餐后他们就要回银丘园去了。”

尼克靠在床上看着她下床。“那至少需要十二个小时,我的手无法离开你那么久。”

“那你只好自己想办法——”若笛突然住嘴,当她站起来的时候,猛吸一口气。

“怎么了?”他机警地问道。

若笛全身绯红。“我觉得酸痛,是……是一些我通常不会觉得酸痛的地方。”

尼克马上就了解,并且尴尬地笑一下,很没说服力地假装因忏悔而垂下头。“对不起,这是印度式做爱的副作用。”

“那是什么?”若笛蹒跚地走到壁炉旁放着晨褛的椅子边,快速地用它包住自己。

“一种古老的印度艺术形式,”他说明。“用以延长性爱的一种仪式。”

想起昨夜他对她做的事情,若笛的脸仍然绯红。“嗯,的确延长了。”

“并没有。擅长这种艺术的专家一次可以维持九或十个小时。”

她惊骇地看他一眼。“如果你想要,做得到吗?”

自床上站起身,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裸露,尼克走到她身旁。将她抱进怀里,并用鼻子爱抚着她柔软的金发,玩弄着散落在她背上的发丝。“如果对象是你,我愿意试试看。”他贴在她太阳穴旁微笑。

“不用了,谢谢。光这样我已经不太能走路了。”她探索着他撩人的胸毛,找到他的乳尖。“我恐怕不会鼓励你再采用印度式方法。”

“没关系,”他温和地回答。“还有其他的方法。”他以诱惑低沉的声音说:“我还没开始教你那些我知道的东西。”

“我就怕这样。”她说,而他笑了。

他的大手扶住她头的后面,让她的头倾斜直到与他面对面。若笛因他的眼神感到惊讶,深不可测的湛蓝双眼中燃烧着火苗。他的嘴缓慢地低下,好像认为她随时会把脸转开。她发现他担心她会因为早晨的光线而变得不愿意接受他的吻,为了这个缘故她保持不动,闭上眼睛感觉他柔软、光滑、温暖的嘴覆盖住她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尼克几乎完全不认识自己。他对若笛的坦白,还有她令人惊讶的反应改变了一切。听到他说的那些事情,她应该觉得很厌恶,但是她反而毫不犹豫地拥抱他、接受他。他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做,小心地注意她是否有任何后悔的迹象,认为她总会恢复判断力。但是,他所预期的排斥并没有发生。若笛不论是生理上或是心理上都对他敞开心胸。他因为自己如此需要她而感到恐惧。天啊,发现自己已经如此依赖另一个人……

但是,他似乎无法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面对这样的必然,尼克没有选择,只好屈服。日复一日,让它更向内心深处扩散——这种危险的、令人晕眩的暖意,他只能视之为幸福。再也不会感到痛苦、压迫,再也不会渴望着得不到的东西。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这么平静。甚至也不太会作噩梦,可以睡得比以前更沉。如果还是作了一些噩梦,醒来的时候可以看到若笛娇小的身体蜷伏在他身边,丝般的发丝散落在他的手臂上。他从来不曾这么懒散……闲适地躺在床上,与妻子做爱,和她一起驾车外出、散步,甚至一起去该死的野餐,并且觉得很享受,虽然心里同时觉得自己应该在伦敦和莫凯南还有其他警探一起做些“有用”的事情。

他开始感觉困扰……想去贫民窟徘徊的熟悉渴望,还有追捕之间所带来的、已成瘾的刺激感。他不知道如何做一名子爵,在这里,他孩提时代的家,他总觉得无法融入。爵衔恢复后并没有奇迹发生。不管是不是贵族,他都是街道的产物。

“我一直在想,你需要的是什么。”某个早晨他们一起在玫瑰步道上散步时,若笛告诉他。在玫瑰步道上可以眺望植着荷花的方形长水池,水池后方有一片宽阔起伏的草坪,连接着人工湖,并以一整片种满雪松和榆树的树林作为边界。尼克带她走一条小时候常用的捷径,跳过一面矮石墙而不用绕湖就可以直接走进树林里。

听到若笛的话而微笑,尼克举起手臂协助她从墙上下来。虽然可以轻松地跳下墙,她还是接受他的协助,搭着他的肩膀让他抱住她的腰。

“我需要的是什么?”他问道,让她从他身上向下滑,直到脚碰着地面。

“一个目标。”

“一个什么?”

“值得你去追求的事情,和产业管理没有关系的事情。”

尼克的眼神公然地在她娇小苗条的身躯上游移,她今天穿着一件带点棕色的桃色衣服。“那我已经有了。”他说,然后嘴覆盖住她的。他感觉到她先笑了,才适应他的嘴带来的温暖力道,轻启双唇接受他舌头温柔的探索。

“我指的是在你闲暇的时候可以让你忙碌的事情。”当他结束这个吻时,她喘息地说。

他的手滑上她没有穿紧身褡的腰。“我也是。”

笑着从他身边跑开,平底鞋踩着满地的落叶走进树林里。疏落的阳光穿过头顶上由布满叶子的树枝所交织而成的古老天篷,使她夹起的头发像银饰一般闪闪发亮。“若石爵士对司法改革有兴趣,”她指出。“也对女人与小孩的权利很关心。如果可以找到一些对社会大众有益的事情,你可以善加利用你在上议院的席位——”

“等一下,”他谨慎地说,跟着她走进树林里。“如果你要开始拿我和那个圣人般的姐夫比较——”

“我只是拿他当例子,并不是要和他比较。”她停在一棵榆树旁摸着深色的树皮。“重点是,过去这几年你一直在服务大众、帮助大家,现在要你这么突然地停止——”

“我没有在帮助任何人,”尼克插话,感到被冒犯。“我只是和重刑犯还有妓女打交道,并且从泰伯恩刑场到东瓦平间追捕着逃犯。”

若笛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深棕色眼中带着难以理解的温柔。“因为做了这些,你使伦敦变得更安全,而且让那些人受到应得的惩罚。天啊,你怎会因为别人暗示你可能真的偶尔会做点好事,而感到这么不舒服呢?”

“我不想被描绘成根本不是我的人。”尼克简洁地说。

“我很清楚你是怎样的人,”她说。“而且我绝对会是最后一个叫你圣人的人。”

“很好。”

“另一方面……不管你选择承认与否,做为警探,你的确在帮助其他人。因此,你现在需要找其他有意义的事情来做。”若笛随意地走着,踩到一根掉落的树枝。

“你想要我变成一个改革家吗?”他厌恶地问道,并且跟着她。

笔意忽略他突然恶化的心情,若笛继续穿过树林走到一个闪闪发亮的小湖边。“一定有某些议题是你很关心、想要为它努力的。改善泰晤士河可怕的状况……或者救济院的状况,老人、小孩、精神病患者全都住在一起,又没有人可以照顾他们……”

“接下来你会叫我在国会里发表演说,并举办慈善舞会。”一想到这他就皱起眉头。

若笛继续提出那些需要处理的问题。“公家教育不够多、流血运动太残酷、孤儿的困境或出狱的犯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尼克插话,站在她旁边。

“监狱改革怎么样?这件事情由你来说会很有说服力。”

尼克全身僵硬,无法相信若笛竟敢这样跟他说。他一直把他的过去埋藏在内心深处。她这么轻松地跟他提起这件事,让他感觉像在攻击他、背叛他。但是,当他看着她抬起的脸并拼命要回答的时候,他看到她表情里绝对的温柔。她柔软的目光像在恳求:“放开心怀和我相处吧,让我分担你心里的一些重担。”

他将眼光移开,自我防卫的愤怒转变为惊慌。可恶,他想要相信她,把尚未被这世界污染、撕裂、破坏的最后一丝灵魂献给她。但是,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变得如此脆弱?

“我会考虑。”他听到自己生气地说。

若笛微笑,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胸膛。“我担心如果你没有找到一个值得全力以赴的目标,会因为无所事事而发疯。你这种人不会把时间花在懒散的娱乐之上。而且,现在你已经不在鲍尔街工作……”她停顿一下,似乎因为看到他眼里的光芒而感到忧虑。“你很想念鲍尔街,对不对?”

“没有。”他冷漠地说。

“说实话。”她皱着眉坚持地说。

握住她的手,尼克把她拉到湖边的小径上。

“我的确很想念鲍尔街,”他承认。“我缉捕小偷强盗已经很久,我喜欢它所带来的挑战,那种智取街上坏蛋的感觉。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每次只要我抓到一个在逃的杀人犯,或肮脏的强暴犯,把他们丢进鲍尔街的拘留室,就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我……”他停顿一下,寻找适当的字眼。“在这个比赛里,我赢了。”

“比赛?”若笛小心地重复着。“这就是你心里所想的吗?”

“每一个警探都这么想。如果你想击败对手,就必须这么想。同时又必须保持超然,否则就会分心。”

“这一定很难做到,要保持完全的超然。”

“从来都不会,”他向她保证。“对我来说,不带任何情感是很容易的。”

“我知道了。”

但是,若笛在似乎了解他的话的同时,语调里还是有点怀疑,好像在怀疑他现在是否还能不带任何情感。感到烦乱与气恼,当他们继续在湖边散步时,尼克沉默下来。而且,他告诉自己很想赶快离开渥斯特郡的田园景色,回伦敦去。

正文 第十四章

“你今天要去鲍尔街,对不对?”若笛捧着一杯热茶,看着尼克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大盘荷包蛋、水果和葡萄干面包。

尼克带着刻意装得茫然的微笑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这样问?”三天花他们从渥斯特郡回来以后,他就和银行家碰面、雇用一名产业管理人、去了裁缝店,还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和一些朋友在汤姆咖啡厅里聊天。就若笛所知,今天应该和前几天一样——但是,她的直觉却让她产生了一些怀疑。

“因为每当你要去和凯南爵士或鲍尔街的其他人见面,都会露出某种眼神。”

尼克看到妻子怀疑的表情忍不住露齿微笑。她拥有小狈般锐利的直觉和坚持——而且虽然她不同意,但他认为这是赞美。“事实上,我并没有要去鲍尔街,”他温和地说。这是实话!虽然只是技术的。“我只是要去拜访一位朋友。薛艾迪,我跟你提过他,记得吗?”

“记得,他也是警探之一。”若笛眯起眼睛,将茶杯放在唇边。“你们两个在计划些什么?不会要去做些危险的事情吧,会吗?”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忧虑,眼神中饱含占有欲与关心一直看着他,使他心跳加速。尼克费力地想了解这些表现是什么意思,她似乎很替他担心,而且他的安危对她好像很重要。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所以他不确定该如何反应。

他小心地伸出手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让她坐在他腿上。“一点都不危险,”他靠着她柔软的脸颊说。陶醉在她肌肤的触感中,凑向她的耳朵,用舌尖爱抚那细致的耳垂。“我才不会冒险把不完整的自己带回来给你。”

若笛在他腿上扭动,这个举动增加了他双腿间的热度。“你和薛先生约在哪里见面?”她坚持地继续追问。

忽略她的问题,尼克伸手到她以印有花朵与叶子的白色布料做成的上衣上。敞开的领口展现出她颈部柔软的线条,所带来的诱惑强烈到无法抗拒。他低下头,吻着她颈上甜美、柔软的肌肤,手也偷偷地伸到层层的裙底中。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分心。”若笛告诉他,但是当他摸着她滑腻的大腿时,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这个发现使他全身充满欲望,男性特征昂起抵住她的臀部。

“你没有穿衬裤。”他低语,手贪心地在她赤裸的腿上游移。

“今天太热了,”她喘息地说着,扭动着闪躲他的触摸,徒劳地推着衣服底下的手。“我并不是为了你才不穿的,而且……尼克,住手。女仆随时都会走进来。”

“那么,我要快一点了。”

“你的动作一向都很慢。尼克……喔……”

当他的手伸进她腿间的毛发中,她的身体在他身上蜷曲起来,在他的教导下,她的身体回应着他的爱抚。“下个星期在马家的舞会上我也要这样对你,”他轻声地说,大拇指轻抚着她湿润的私密部位。“我要把你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然后拉起你的衣服,爱抚挑逗直到你达到高潮。”

“不要。”她虚弱地抗议,感觉到他的中指滑入体内时闭上双眼。

“喔,我一定要。”尼克抽出湿润的手指,无情地轻触着她柔软的私密部位,直到感觉她的身体在他腿上有节奏地抽搐着。“我会用嘴不让你发出声音,”他低语。“然后当你因我的手指达到高潮时,我会吻住你……像这样……”他两只手指进入她温暖律动的体内,当她呻吟且猛烈地颤抖时,吻住她的嘴。

当他吸收了她的身体所享受的最后几次欢愉后,尼克将嘴移开并沾沾自喜地看着她绯红的脸。“这样够快吗?”

餐桌上短暂的事件让尼克感到很愉快且更清醒,一想到稍晚回家之后会发生的事,心里就充满快乐的想法。他心情愉悦地租了一辆马车送他到和薛艾迪约定的地方,骑马或乘坐私人马车到血钵酒馆,一个罪犯常出没或又称为“混蛋庇护所”的地方并不聪明。

尼克很早以前就对血钵酒馆很熟悉,因为它离舰队沟尼克所曾拥有的那栋闪屋并不远。舰队沟是伦敦主要的下水道,跨越一个拥有众多犯罪活动的区域。那里可以被视为下层社会的核心,坐落在四座监狱之间,包括新门、舰队和感化院。

那里是那些年里尼克唯一知道的家。在他的高峰时期,尼克曾在市中心租了高雅的办公室接见那些不愿意去舰队沟的上流顾客及银行代表。但是,大部分的时间,他还是待在那个房子里,逐渐受到长期恶臭的污染。他在那里构思计谋、设下陷阱,高明地组成以走私者与告密者形成的网络。他总是预期自己将年轻而富有地死去,而且完全同意一个在泰伯恩刑场被吊死的罪犯所说的话:“短暂而快乐才算没有白活。”

但是,就在尼克即将接受应得的报应前,若石爵士介入了他恶名昭彰的交易中。虽然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担任警探的这几年是他生命中最巅峰的一段日子。虽然一直怨恨若石爵士的操纵,但是不可否认地,他的姐夫的确改善了他的人生。

尼克好奇地看了看黑暗拥挤的街道,成群的人在一层叠着一层的摇晃建筑物进出。刚离开他位于贝特顿街上宁静小房子里干净漂亮的妻子,一来到这里马上就感到很不愉快。而且,很奇怪地,找寻猎物的期待竟远不及以前一半的强烈。尼克盼望能感觉到徘徊于伦敦最危险的区域那种原始的兴奋,但是,相反地……

对于今天答应来此协助薛艾迪,他感到有点后悔。

但是,为什么?他不是胆小且娇生惯养的贵族,只是……他有一种困惑的感觉,仿佛自己不再属于这里。他可能因此而失去某种东西,而他不想冒这个险。

尼克困惑地摇摇头,走进血钵酒馆看到薛艾迪坐在角落的桌前。这家酒馆和以前一样散发着臭味而且肮脏,闻起来像是垃圾、酒精和身体的味道。

薛艾迪带着友善的笑容欢迎他。年轻、有冲劲且块头很大,既然尼克已经离开,薛艾迪无疑是莫凯南目前最好的警探。看到朋友虽然很高兴,但是看到薛艾迪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兴奋,并发现自己并无同感时,他的心奇怪地往下沉了一点。尼克认为自己的能力和直觉还在,但是他已经没有捕捉猎物的渴望。他想在家里陪他的妻子。

可恶,他更加烦乱地想着。

“莫凯南如果发现我找你来做这件事,可能会把我碎尸万段。”薛艾迪悔恨地说。

“他不会发现。”尼克坐下,在酒吧女侍拿着一大壶酒走过来时,摇头拒绝。这个长相粗俗的女孩假装噘一下嘴撒娇,对他眨眼示意一下就走开了。

“我想我可以自己去做,”薛艾迪轻声地说,注意到被窃听的可能性。“但是我不像你那么了解舰队沟。没有人知道。而且只有你认得出我想要抓的人,因为你和他交手过。”

“是谁?”尼克把前臂放在桌子上,但是因为觉得袖子粘在木头桌面上又把手移开。

“傅狄克。”

这名字让尼克很惊讶。不像伦敦那些大多只是投机取巧的一般罪犯,傅狄克算是罪犯中的精英,很熟练也很卑鄙。两年前他闯入一个富有律师的家里抢劫,而且在他们奋力抵抗之下杀了那个人还强暴了他的妻子,所以尼克将他逮捕。但是,因为傅狄克供出同伙犯罪的证据,所以赦免了他的绞刑改判为放逐。

“傅狄克被送去澳洲了。”尼克说。

“他回来了,”薛艾迪带着阴森的微笑回答。“狗改不了吃屎。”

“你怎么知道?”

“不幸地,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最近听到一些他在伦敦出没的谣言,更不用提一连串看起来手法相同的残暴抢劫。昨天我询问了一个被闯入者强暴而且丈夫也被杀的可怜女人。相同的闯入手法、相同的杀人方法,而且对凶手的描述也和傅狄克完全吻合——右边的脖子上有疤痕。”

“天啊。”尼克皱着眉头,捏着鼻梁仔细思考这个情报。“我不相信莫凯南会让你一个人来抓傅狄克。”

“他没有,”薛艾迪愉快地说。“他要我来询问傅狄克以前的几个同伴,然后向他报告。但是我想直接把傅狄克抓回去。”

听到这句话,尼克忍不住笑了,完全知道莫凯南对这件事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你成功了,莫凯南会因为你该死且愚蠢的爱表现,而剥了你的皮。”

“没错……然后会因为我抓到了一个偷跑回来的流放者而大大地赞扬我。接着我的名字会出现在泰晤士报的头版上,之后就会有一大群女人为我争风吃醋。”

尼克的微笑变得讽刺。“那并不像你所想得那么有趣。”他告诉他的朋友。

“是吗?嗯,我还是想尝尝那种滋味。”薛艾迪期待地扬起眉毛。“你要加入吗?”

尼克叹了一口气点头。“你想要从哪里开始找起?”

“线报指出有人在悬斧巷和死人弄之间的贫民窟看过傅狄克。那里就像蚂蚁窝一样,墙壁上有一堆洞,地下室之间有一堆隧道”

“没错,我知道那个地方。”虽然感觉到胃里的冷颤,尼克仍保持面无表情。他去过那些贫民窟,即使以他对下层社会丑陋的高度容忍性,那仍是一次令人难受的经验。上一次他进去悬斧巷,看到一个母亲为了喝酒强迫孩子卖淫,而且乞丐和妓女像沙丁鱼一样挤在窄小的巷弄里。

“我们搜寻的速度要快一点,”尼克说。“一旦他们发现我们进入那个区域,消息很快就会散播开来,然后傅狄克就会在我们看到他之前溜走。”

薛艾迪压抑不住满脸的热切,笑着说:“那么,我们走吧。你来带路。”

他们离开酒馆,穿越以未加盖的排水沟一分为二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动物尸体和腐败垃圾的恶臭味。腐朽的建筑物像是精疲力竭般互相倚靠,每当强风吹袭就发出吱嘎声。完全没有路牌可以辨识街道名称,房子或建筑物也没有门牌号码。刚到这个区域的陌生人很容易就会迷路,也很快就会被抢、被杀,然后被人发现死在某个黑暗的院子或巷子里。贫民窟居民的贫穷完全无法想象,他们唯一可以暂时逃避的方法就是去酒馆。事实上,几乎每一条街上都有酒馆。

看到周遭的悲惨情况让尼克很烦恼,骨瘦如柴的小孩、堕落的女人和绝望的男人。唯一健康的生物是在街上乱窜的老鼠。之前,尼克都认为这些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而现在,他生平第一次想知道自己可否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天啊,他们的需要多到他招架不住。他想起若笛几天前告诉他的话:“一定有某些议题是你很关心、想要为它努力的……”花些时间思考过后,他必须承认她是对的。身为子爵,他所能完成的事要比他还是简尼克的时候多更多。

手放进口袋里,他小心地看了薛艾迪一眼,后者显然只想快点找到傅狄克。而且他也应该要这样,不可以分心!尼克警告自己,即使另一个声音还是在他心中响起。

“向死神挑战太多次,总会有失手的时候,”莫凯南曾经告诉他。“如果顽固或愚蠢的不去认清这个事实,终究会以流血付出代价。我知道什么时候必须停止,你应该也一样……”

虽然尼克一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但是停止的时候的确到了。协助薛艾迪这次任务后,尼克会完全放弃警探的身分,再一次展开新的生活。这一次要以辛约翰子爵的身分……一个拥有妻子、家庭,甚至小孩的男人。

幻想若笛怀着他孩子的模样使得胸口甜蜜地抽痛一下。他终于开始了解若石爵士为什么在结婚之后可以这么轻易地就辞去治安官的职位,还有莫凯南为什么把他的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尼克,”薛艾迪低声叫唤。“尼克?”

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尼克没注意到他的叫声,直到艾迪又叫了一次。

“约翰!”

尼克询问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薛艾迪皱着眉头。“清醒一点,你好像有点分心了。”

“我没事。”尼克简短地说,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想得太过入神。在这种地方,这可能会是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继续深入贫民窟,尼克谨慎地看着这个区域,试图想起他对这些拥挤建筑物间的巷弄、隧道、岔路的知识。他一只手轻摸过胸口,确定那令人安心的、充填了铁的皮棍还在他外套口袋里。

“我们从北边的建筑物开始,”尼克说。“再往角落靠近。”

艾迪点头,身体因为准备开始行动而明显地绷紧起来。

他们有条理地搜索着每栋建筑物,偶尔停下来询问可能知道线索的人。那些房间和洞穴里灯光昏暗,既拥挤又臭气熏天。虽然遇到许多怀疑和不友善的眼光,尼克和艾迪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在靠近街尾的一间小堡厂里——表面上是扣环工厂,其实是造币和制作伪币的场所——尼克看到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一听到傅狄克的名字就眼神闪烁。在艾迪检查小堡厂的同时,尼克带着询问的眼神接近那名老人。

“你知道任何跟傅伙克有关的事吗?”尼克温和地问,右手拨弄着左手的袖子边缘,这个暗号在伦敦贫民窟里大家都了解!表示如果可以提供有效的情报就能得到相当的报酬。

在考虑的同时,那个老人薄得像纸的眼睑半遮住发黄的眼睛。“可能知道。”

尼克伸出的手掌中有几枚钱币,老人充满皱纹的手指将那些钱全数抓起。“可以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你可以去忧郁巷的酒馆碰碰运气。”

点头致谢后,尼克看向艾迪、转一下眼睛示意他该离开。

一走出小堡厂,他们马上快速地前往和悬斧巷只隔两条街的忧郁巷。和舰队沟附近大部分的酒馆一样,这里还不到中午就挤满了人,许多喝醉的老主顾不省人事地坐在地上。简短的讨论之后,尼克走向酒馆入口,艾迪则绕过快要倒塌的建筑物去找后门。

尼克一走进酒馆里,里面的人群发出一些骚动咒骂的声音。不幸地,以一个警探的高度和体格他几乎不可能混进这些人之中。更不幸的是,自从他供出犯罪同伙的罪证,还替鲍尔街工作之后,他就在下层社会中树立了无数个敌人。这一点也没有增加他在舰队构附近受欢迎的程度。装作没听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尼克眯着眼环顾人群。

突然间,他看到了那张他一直在寻找的脸。从这一洲跑到另一洲,傅狄克丝毫都没有改变,獐头鼠目的脸一样顶着令人震惊的油腻黑发,尖锐的牙齿使他的嘴看起来像锯齿状。两人的眼神交会,都带着冷酷强烈的挑战意味。

暗狄克一眨眼就跑掉了,像老鼠一样轻易地穿越人群跑向酒馆后面。尼克推挤挡在面前的人群,带着盲目的决心往前冲。等他跑到巷子里,傅狄克已经消失在复杂的栅栏、墙壁以及小街巷之间,艾迪则完全不见踪影。

“艾迪!”尼克大叫。“你在哪里?”

“这里。”传来他沙哑的叫声,尼克转身看到他为了追傅狄克而爬上六呎高的栅栏。

尼克马上跟在他后面攀上栅栏,跳到地上,冲进被两旁建筑的屋檐遮盖住的阴暗巷子里。巷子走到底是死路,一看到艾迪抬头往上看,尼克马上停下来。傅狄克攀爬在一栋三层楼仓库老旧的外墙上,当他寻找着砖墙表面手指可以放进去的小洞时,看起来就像条虫一样。爬上两层楼后,他终于找到一个够大的洞,然后就往仓库里面钻。他瘦小的身体就这样消失于仓库中。

艾迪怨恨地咒骂一声。“让他溜走了,”他冷冷地说。“我绝不可能尝试他的爬法。”

认真地检视这面墙,尼克大步跑过去然后向上跳。他循着博狄克的路径,把手指和脚尖插进墙上的洞,取得向上爬的支撑力量。费力地喘着气,他跟着那个消失的逃犯爬上去。

“可恶,尼克!”他听到艾迪赞许地大叫。“我去找其他的方法进去。”

尼克继续攀登墙壁,直到爬进二楼的裂缝中。一进到里面,他马上静止不动,专注地聆听。接着他听到楼上有脚步声,并看到一座通往顶楼的梯子替代那些早就损坏的椅子。尼克快速但小心地大步走向梯子。相较之下这座梯子还很新,表示虽然这栋仓库已经很破旧了,还有人在使用,很有可能是用来存放走私品或赃物,也是逃犯藏身的一个好地方。任何有理智的执法官员都不敢走进这种快倒塌的地方。

梯子因为尼克的重量而吱嘎作响。一爬上三楼,他看到地板和橡木几乎都腐朽了,只剩下一排很像巨大骨骸肋骨般的支撑横梁。边缘的地方还有一点脆弱的地板,但是中央的地板已经不见了,就和二楼一样,只剩下直接从三楼中央掉到一楼摔死的可能性。

暗狄克一看到尼克,马上转身开始横越其中一条支撑的横梁。尼克立刻发现他的意图。旁边的建筑物和这栋仓库非常靠近,最多跑个三步就可以跳过去。傅狄克只要从窗户的裂缝跳出去就可以逃到邻接的屋顶上。

尼克勇敢地跟在他后面,决定不要去看横梁底下的完全腾空。小心地移动双脚,他追着傅狄克渐渐退后的身影,走过横梁的一半后他的信心逐渐增加。但是,就在他快要走到底的时候,一声不祥的断裂声划破了寂静,他感觉到脚底下的横梁快要向下掉,显然腐蚀的木头支撑不了他的重量。

咒骂一声,尼克往旁边的横梁跳,掉下去的同时勉强抓住。他死命地抓住横梁并用手臂紧紧地抱住。一阵破碎的横梁和尖锐的地板碎屑随着一声巨响掉落下来,同时刺眼的灰尘和木头粉末到处纷飞,使尼克的眼前一片模糊。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想要爬上横梁,但是背部突然遭受强烈的重击,使他几乎支撑不住。尼克惊讶且疼痛地咕哝着,看到傅狄克得意洋洋的脸出现在他正上方。

那个混蛋窄长的脸上出现一个邪恶的笑容。“我要送你下地狱,简尼克,”他大胆地向横梁这边走过来一点。他穿着靴子的脚用力地踩住尼克的手,使得尼克的手指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而且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大声咆哮。

暗狄克带着疯狂的喜悦大笑出来。“一,”他大声地说。“二。”他又踩了一下,靴子的力量迅速加重尼克手臂的剧痛感。傅狄克的脚再次举起,准备给尼克致命的一击。

“三。”尼克猛抽一口气,抓住暗狄克的脚踝,用力一拉让他失去平衡。

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傅狄克从横梁上跌下去,身体坠下两层楼后以致命的速度摔落至一楼的地板。

尼克不敢往下看,绝望地把注意力放在如何爬上横梁。不幸地,他的力气已经耗尽,而且左手还受了伤。像一只被挂在鱼钩上的虫般蠕动着,他无助地弯起身体等待坠落的那一刻。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快死了。

若笛再一次仔细地阅读颤抖双手中紧握的纸条。

若笛:

求你快来救我。妈妈说蓝道爵爷要来把我带走了。我一点都不想跟他走,但是她和爸爸说我一定要跟他走。他们把我锁在房间里等他来。我求你不要让这件事发生,若笛,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爱你的妹妹宜莉

尼克出门后不久,一名乡下男孩把这封沾有泪痕的信拿来给若笛。这个男孩声称是宜莉把他叫到卧房窗前,把这封信拿给他。“她说如果我把这封信拿来给你,就可以得到半克朗。”他说,不安地交换着身体的重心,好像在怀疑这个承诺不会兑现。

若笛给了这个男孩半英镑表达感谢,然后请崔太太带他到厨房去吃一点热食。在门厅里来回踱步,想着该怎么做比较好的同时,烦乱地咬着手指关节。她完全不知道尼克什么时候会回到家,但是,如果她等太久,蓝道爵爷就可能先把宜莉带走了。

这个想法让若笛非常苦恼,她握紧拳头发出愤怒的叫声。她的父母竟然允许蓝道爵爷带走可怜无辜的宜莉……好像她是一只可以一父易的动物。“她才只有十六岁,”她大声地说,脸颊因盛怒而涨红。“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样作对得起良心吗?”

而且,纸条里完全没有提到婚姻两个字,这更让若笛相信她的父母实际上是为了利益而把宜莉推入火坑。这个发现让她觉得很恶心。

不行,她不能等到尼克回来。她必须在蓝道爵爷抵达之前先去把宜莉接走。事实上,若笛很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做。但是,谁会想到蓝道爵爷会想要宜莉,或者她的父母怎会用这种方式把女儿送给蓝道爵爷?

“海莉,”她大叫,大步走至最近的钟绳旁,狂乱地拉着。“海莉!”

黑发女仆马上出现,而且因为跑得太快眼镜都有点歪了。“夫人?”

“帮我拿外套和帽子。”然后若笛停顿一下仔细地思考尼克雇用的所有男仆,认为尼克不在的时候丹尼是最高大、最有能力可以帮助她的人。“告诉丹尼要他陪我去办一点事。我也希望马车立刻准备好。”

“好的,辛夫人。”海莉赶紧照办,似乎感染到若笛的急切。

丹尼不到一分钟就出现了,高大的身材穿着黑色的制服。他是一位个性敦厚且强壮的年轻人,有着深棕色的头发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夫人。”他说,完美地向她鞠躬并等待她的指示。

从海莉手中接过帽子,若笛敏捷地戴上迅速在下巴处打结。“丹尼,我们要去我父母家接我妹妹。我相信我的家人会有强烈的反抗,甚至可能会有身体上的碰撞……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受伤,但是我们一定要一起把我妹妹带回这里来。我相信我可以仰赖你?”

他了解她的意思。“当然,夫人。”

她稍微微笑一下,脸色苍白。“谢谢你。”

马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准备好,当马车快速地离开贝特顿街的时候,若笛手里紧紧握着被揉成团状的纸条。她试图清楚地思考,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蓝道爵爷要她妹妹做什么?就若笛所知,他几乎不曾注意到宜莉的存在,除了偶尔轻蔑地评论她——宜莉太胖了、头脑简单而且粗俗。为什么他偏偏在这么多女人中选上她作为情妇?或许是因为蓝道爵爷知道这是用来伤害若笛最好的方法。他认为,如果若笛知道自己的幸一幅是拿妹妹当代价换来的,那么她和尼克在一起永远也不可能快乐。

因恐惧和愤怒而激动,若笛的手在裙子上不停地绞着。

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到达她父母的家,但是若笛完全无法忍受这种等待的煎熬。他们抵达有着都铎式建筑的街道,没有看到蓝道爵爷的马车时,若笛让自己怀抱着一丝希望。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马车停了下来,丹尼协助若笛下车。她踏上人行道,让丹尼陪同她走向房子的时候,他脸上冷静的表情使她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前院没有人,而且很奇怪地都没看到她的弟弟和妹妹。

若笛一点头,丹尼用拳头坚定地敲着门,警告房子里的人他们已经到了。一名女仆很快地就来开门。

“何小姐。”女仆不自在地说,生有雀斑的脸上双眼睁大。

“我现在是辛夫人,”若笛回答并看了男仆一眼。“你在这里等着,丹尼。需要你的协助时我会叫你。”

“是的,夫人。”

一进到屋里,若笛就看到她的父母站在起居室的门口……她母亲的样子似乎很烦恼但很坚定,她的父亲低头看着地上。他们展现出来的罪恶感,使她的愤怒稍减,转为生气。“宜莉在哪里?”她一开口就这么说。

她的母亲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她。“那跟你没关系,若笛。你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了,这里不欢迎你。是你自己以自私的行为切断了和这个家的关系。”

若笛准备反唇相稽,但是在开口之前就听到房子后面传来果决的重击声。“若笛!”传来她妹妹模糊的声音。“若笛,我在这里!不要丢下我!”

“我来了,”若笛大声地说,朝她父母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你们真是太可耻了,”她轻声地说,字字充满了控诉。“你们明知道这样做会坏了她可以过好生活的机会,还计划把她送给蓝道爵爷。你们的良心在哪里?”

无视她母亲激烈的反抗,若笛快步走向宜莉的房间,转动留在门锁上的钥匙。

宜莉带着感激的啜泣冲出房门跑向若笛,她棕色的头发凌乱且纠结在一起。“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她呜咽地说,潮湿的脸颊放在若笛的肩膀上。“我就知道。若笛,快带我走。他要来了,他随时都可能到这里。”

拥抱着啜泣的妹妹,若笛轻拍她的背,低声地说:“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来帮你,宜莉。去收拾你的东西,我要带你一起回家。”

她妹妹用力地摇头。“没有时间了,我们一定要现在就走。”

“好。”若笛搂着宜莉,和她一起向房子前面走去。“出发以后,你再告诉我所有的事。”

“若笛,”宜莉仍然不停地啜泣。“好可怕,真的很——”

她们走到大门口,看到蓝道爵爷消瘦阴暗的身影和她们的父母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妹妹惊叫出来。他一定是紧接着她之后抵达这里。若笛面无表情,但看着他算计阴暗的眼睛,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她紧搂着宜莉的肩,说话时声音中带着她完全感觉不到的冷酷。

“我不会让你得到她,蓝道爵爷。”

“辛约翰!”尼克听到艾迪的大叫声从下方某处传来。“不要放手!”

“我不……会。”即使沾满血的手指几乎快从腐朽的横梁上滑下来,尼克还是说。

他的耳中隆隆作响,手臂已经失去感觉,而且身体也感觉到极大的痛苦。但是,当他发现薛艾迪来不及救他的时候,思虑却异常冷静、清楚。

他不想死。说来讽刺,如果发生在几个月之前,他可能一点也不在乎。一个短暂却快乐的生命……那是他所期望的。他也绝不会想再要求更多。

但,那是在他认识若笛之前。现在,他想要更多时间和若笛在一起,想再次拥抱她,想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虽然他从来都没想过会爱上任何人,而且他想要照顾她。一想到再也不能照顾她……没有人可以保护脆弱的她……他的手指滑了一下,他倒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他用力地抓住横梁,心想着只要再多撑一秒就有机会可以再见到她。魔鬼用白热的锯子划过他的身体、撕裂他的肌肉,让他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水,沿着脖子流下来。

若笛,他带着恐惧和痛苦想着她。他终于了解自己的情感,但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他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她,他嘴里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就是她的名字。若笛……

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人粗暴地抓着他的手腕,好像被铁夹扣住。

“我抓住你了。”艾迪平稳的声音穿过吵杂的思绪。虽然腐朽的横梁发出警告的吱嘎声,因为艾迪和他在同一支横梁上。尼克想要叫他不要管他,想说这支横梁支撑不了他们两人的重量,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你必须相信我,约翰,”艾迪继续说。“放开另一只手,我会把你拉上来。”

尼克的每一丝直觉都告诉他不要接受这个建议。松开手悬空地吊着,完全依赖另一个人的力量……

“这是唯一的选择,”艾迪咬着牙说。“放手,可恶,让我帮你。快呀!”

尼克松开抓住横梁的手。有那么一刻他整个人可怕地腾空摆荡了一下,然后他感觉到艾迪紧紧地抓住他。当他一边拉着他、一边在发出爆裂声的木头上保持平衡时,感觉到被用力地往上拉。

“再上来一点。”艾迪低语,继续抓着尼克的手臂,然后他们一起逃过了可能会摔死的命运。走下横梁,找到一片比较坚固的地板后,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并肩瘫坐在地上。

“可恶。”当他终于有足够的力气可以说话时,艾迪大声地说。“你真是一个很重的混蛋,辛约翰。”

失去了判断力,身体被剧痛撕裂,尼克试图理解自己还活着这件事。他用袖子擦拭汗湿的眉毛,然后发现手臂在抽筋,而且一直发抖,肌肉已经用力过度。

艾迪坐直身体,明显焦虑地看着他。“你好像拉伤了肌肉,而且你的手像被马车辗过。”

但是,他还活着。这简直是个奇迹,让他不敢相信。尼克刚获得一个他不应得的缓刑,他知道他将会好好地利用这个神圣的机会。一想到若笛,就被一阵强烈的渴望侵袭。

“艾迪,”他勉强沙哑地说。“我刚决定了一件事。”

“喔?”

“从现在起,你要自己该死的想办法在舰队沟附近行动。”

薛艾迪突然露齿微笑,似乎了解他愤怒背后的原因。“我想你一定是认为既然你现在是子爵,来这种地方太委屈了。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开始摆架子。”

蓝道爵爷看到若笛在她父母家里显然很惊讶。他冷酷的眼神从她的脸瞥到宜莉脸上,比较着两人的不同。当他再次看向若笛,脸上因为混合着恨意及渴望显得非常紧绷。

“你没有权利介入这件事。”他说。

“我妹妹是一个无辜的女孩,而且她又没对你做出任何事,”若笛愤怒地说。“不应该因为我的行为而受苦。放过她!”

“我已经在你身上投资了十二年,”蓝道爵爷咬着牙齿说着向前一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得到回报。”

若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的父母。“你们不可能是真的要把宜莉给他!你们怎么可以堕落到这种地步?我丈夫说过会照顾你们,还会负责你们的债务——”

“宜莉可以有比较好的生活,”她父亲咕哝着说。“蓝道爵爷会给她一个好的——”

“你们不在乎他只是要让她做他的情妇吗?”若笛怒目注视他们所有的人,宜莉则是躲在她背后,伏在她的背上啜泣。“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要把宜莉带走——任何人如果敢碰我们一根汗毛,辛爵爷绝对不会放过他。”

听到尼克的名字似乎触怒了蓝道。“你敢?在让人无法忍受的欺骗、背叛而且污辱之后,你还想剥夺我所要求的赔偿?”

“你根本就不想要宜莉,”若笛说,镇定地看着他的脸。“你只想要报复我;惩罚我嫁给别人。”

“没错,”蓝道爵爷的脾气强烈地爆发出来,似乎失去自制力。“没错,我想要惩罚你。我从泥巴里把你提拔起来,你却自甘堕落。你让自己堕落,也夺走了我唯一渴望的东西。”他胁迫地向她走近几步。“每个夜晚我都躺在床上想象你跟那只猪在一起的样子,”他对着她的脸大吼。“你怎么可以选择那只令人讨厌的动物,而不是我?那个最肮脏、最不检点的人——”

若笛举起手用力地打了他,力气之大使她的手痛到没有知觉。“你不配说他的名字!”

他们的视线交锁,若笛看到蓝道爵爷眼中最后的一丝理智消失。他伸出鹰爪似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用力一拉让她跌过去。宜莉在她身后害怕地尖叫。

若笛的父母状似非常吃惊,眼睁睁看着蓝道爵爷强拉她离开房子。若笛踉跄地被抓着滑下门前的阶梯。蓝道爵爷对他的男仆大叫了些什么,她拼命地挣扎反抗,直到他抓住她的头,用力一拳打在她耳朵上。若笛向后倒,摇着头希望能挥去眼前的一阵晕眩。然后她看到丹尼被蓝道爵爷的男仆包围。丹尼虽然很高大,还是抵挡不了蓝道爵爷的两个男仆。

“夫人。”丹尼大叫,同时被挥到脸上的一拳打得后退好几步。

蓝道爵爷把手伸进若笛的头发里,手指紧紧地缠住她夹起的头发。另外一只手锁住她的脖子,强迫她跟他坐进马车里。

“这个,蓝道爵爷——”她父亲焦急的声音传来。“我们说你可以把宜莉带走。放开若笛,我们可以——”

“这就是我想要的,”蓝道爵爷愤怒地说,前臂紧紧地扣住她的喉咙,使她因为呼吸不到空气而快要窒息。“我不再妥协,不要替代品。我会拥有若笛,你们其他的人全都下地狱!”

若笛在他的手臂下狂乱地挣扎,觉得肺部快要爆炸。她没办法呼吸……她需要空气……她眼冒金星,觉得自己在蓝道爵爷惩罚的拥抱下逐渐虚软。

正文 第十五章

靶觉自己被半拖半抱进蓝道爵爷伦敦的家中,若笛才完全恢复知觉。她的头剧烈鼓动,喉咙因反抗他毫不放松的魔爪而感到非常疼痛。在恐惧与愤怒的背后,她还是因为宜莉逃过一劫而松了口气。她的妹妹已经安全,现在所有的事情全都归结到若笛深知总有一天会发生的冲突,这是她和那个主宰她大部分生命的男人之间的对抗。

若笛虽然听到旁边有仆人发出惊讶的声音,但是没有一个胆敢介入。他们全都很怕蓝道爵爷,连一根手指也不敢举起来阻止他为所欲为。她不懂他带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只要有人发现她不见了,他伦敦的住所会是第一个被调查的地方。她原本预期他会把她带到一个不容易被发现且偏僻的处所。

蓝道爵爷把她拖进书房,锁上门,然后将她扔进一张椅子里。一只手捂着瘀青的喉咙,她跌坐进椅子里。几分钟后,她感觉到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抵着她的太阳穴,而他把她的头拉向椅背。

了解蓝道爵爷带她到这里的理由以后,若笛的心脏停止跳动。既然不能拥有她,所以他打算毁掉她。

“我爱你,”蓝道爵爷低声地说,即使枪柄在她头边颤抖,他听起来仍然非常理智。“我原本要把我的一切全部给你。”

很奇怪地,若笛发现自己竟然还可以用很理性的语调回答他,好像他们正在进行一个很普通的对话,而且她的生命不会因为他扣扳机而结束。“你从来都没爱过我。”她说话的时候喉咙非常疼痛,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你不了解那个字的意思。”

手枪更剧烈地抖动着。“在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以后,你怎么还能这么说?难道你真的那么无知?”

“在我们认识的这些年,你展现了支配欲、占有欲和欲望……但,那些都不是爱。”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他的声音充满了轻蔑。

“尊重、接受、无私。也就是在这短短的几个星期里,我丈夫对我的全部表现;他不在乎我的缺点,毫无条件地爱着我。而且,我也用同样的方式爱着他。”

“你的爱应该是我的。”他沙哑地说。

“如果你曾试着对我好一点,或许我会对你有感觉。”若笛停顿一下,因为感觉手枪更用力地抵着太阳穴而闭上眼睛。“说来奇怪,但是我从来不认为你在乎我是否喜欢你。”

“我在乎,”蓝道爵爷愤怒地说。“那是我至少应该得到的!”

“多么讽刺啊!”她干燥的嘴角扯出一个不带笑意的微笑。“你要求我必须要完美无瑕——一件我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我唯一可能可以给你的东西——爱——你似乎永远都不想要。”

“我现在要了。”这话使若笛大吃一惊。仍然用手枪抵着她的头,他移至她面前,跪下来平视她的脸。他的脸很红,但不是因为表面,而是发自更深处的燃烧。他的眼睛因为愤怒或绝望而非常漆黑,他的薄唇则因某种强烈的情绪而扭曲变形。若笛没看过他这个样子,也不了解是什么东西触动了他,她打心底知道他没有爱人的能力,但他似乎因为失去某种东西而遭受极大的痛苦。

他爪子似的手握住她的,让她抗拒的手指触摸他流汗的脸颊。她很惊讶地发现,他竟企图要她爱抚他……在这里,像这样,以一把枪抵住她的头的时候。“抚摸我,”他狂热地低语。“告诉我你爱我。”

若笛在他手中的手指静止不动,且毫无生气。“我爱我的丈夫。”

蓝道爵爷因受挫的愤怒而涨红了脸。“你不能爱他!”

看着他不谅解的眼睛,若笛几乎开始同情他。“我替你感到遗憾,”她说。“你无法爱一个不完美的人。那一定是一种很孤独的命运。”

“我真的爱你,”他大吼的声音中充满愤怒。“真的,你这可恶的骗子!”

“那么你是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不是我。”她舔一下上唇冒出的汗滴。“你一点也不了解我,爵爷。”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他激动地说。“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是属于我的。”

“不对,我是辛爵爷的妻子。”她犹豫了一下,说出这几天不只一次想到的事。“而且我非常确定现在我还怀有他的孩子。”

蓝道爵爷的眼睛变成惨白脸上两潭极黑的深井。她认为刚才那句话已经带来极大的震惊,他甚至从来都没想过她会怀有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蓝道爵爷的手指微妙地松开她的,然后站起身。他再次移到她身后,冰冷的枪口从没离开过若笛的太阳穴。她感觉到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时,出汗的手掌稍微地抓住她的头发。“你破坏了一切,”他用一种奇怪平淡的语调说。扣住手枪的扳机,沉重的喀嚓声在她肌肤上回响。“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想要的样子。”

“没错,”若笛轻声地同意着。“永远都不可能。”在等他扣扳机开枪的同时,她脸上直冒冷汗。在遭受了绝对的挫败后,蓝道爵爷一定会杀了她。但是她不会在生命中的最后几秒钟里害怕地发抖。她闭上眼睛想着尼克……他的吻、他的微笑、他抱着她温暖的手臂。此时,她眼中充满了后悔及快乐的泪水。但愿她曾有多一点的时间和他在一起……但愿她可以让他了解他对自己有多重要。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她近乎平静地等着蓝道爵爷行动。

她叹气的同时,枪口从她头上移开。在接下来的沉重静默中,若笛张开眼睛,对于忽然变得如此安静感到很困惑。要不是仍听到蓝道爵爷微弱的呼吸声,她会以为他已经离开房间。正当她准备转身,突然听到一声巨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她向后跌坐,背部撞到地板,感觉到热而奇怪的液体溅到她的裙子和手臂上。

靶到一阵晕眩,她试着调整呼吸,然后不自觉地擦掉手臂上几滴红色的液体,它们因此变成长长的红色污渍。她惊讶地发现那是血,而且看到蓝道爵爷倒下的身体。他就躺在几呎之外的地方,身体因剧痛而抽搐着。

不情愿地同意他们必须向莫凯南报告这件事,尼克和薛艾迪去了鲍尔街。尼克觉得非常地疼痛,身体侧边拉伤的肌肉感觉像在灼烧,被踩伤的手指虽然已包着手帕仍然非常肿胀。他觉得疲累且全身疼痛,等不及想回家去找若笛。

他们一进入位于鲍尔街上舒适但不起眼的办公室,马上就走向凯南爵士的办公室,希望他已经结束了法院下午的开庭,回到办公室里。尼克和薛艾迪一出现,维瑞马上就从桌子后面跳起来。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他戴着眼镜的脸显得非常惊讶。“薛先生,还有简……呃,辛爵爷……”

“我们在舰队构附近有了些行动,”薛艾迪说。“凯南爵士有空吗,维瑞?”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书记员奇怪的看了尼克一眼。“他正在询问一个人。”他回答。

“还要多久的时间?”尼克恼怒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辛爵爷。这件事似乎很紧急。事实上,这名访客是你的男仆,爵爷。”

尼克以为自己听错了,摇一摇头。“什么?”

“费丹尼先生。”维瑞告诉他。

“他来做什么?”立刻感到很担心,尼克走向凯南的办公室,没有敲门就直接进去。

看到尼克时,莫凯南的脸很严肃。“请进,约翰。你来得正是时候。你的手怎么了?”

“不用担心,”尼克不耐烦地说。他看到访客确实是丹尼,脸上瘀青,一眼还是黑的,制服也破了。“是谁把你打成一这样?”他担心地皱着眉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丹尼?”

“我在家里找不到你,爵爷。”男仆激动地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来告诉凯南爵士。辛夫人出事了。”

尼克全身因惊慌而震动,感觉自己的脸色迅即刷白。“什么?”

“辛夫人今早去拜访她的家人,要去带她妹妹回来。她要我陪她一起去,而且警告我可能会遇到一点阻碍,因为何家的人可能不愿意交出她妹妹。”他伸手进口袋里拿出一团纸条交给尼克。“辛夫人把这张纸条留在马车里。”

尼克快速地看过纸条,目光停留在第一行字上。

求你快来救我。妈妈说蓝道爵爷要来把我带走了……

尼克咒骂着抬起头来看着男仆苍白的脸。“继续说!”他咆哮着催促。

“辛夫人和我抵达何家后不久,蓝道爵爷就出现了。他走进房子,出来的时候,似乎已经失去理智。他用手臂掐住夫人的喉咙,强迫她进入他的马车。我企图阻止他,但是我打不过他众多的男仆。”

尼克全身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他知道伯爵的迷恋有多深。他的妻子正任凭她最害怕的人摆布……而他竟没在那里帮助她。这样的想法让他疯狂。

“他把她带去哪里了?”尼克大声咆哮,用没有受伤的手一把抓住男仆的外套。“他们在哪里,丹尼?”

“我不知道。”男仆发抖着回答。

“我要杀了他!”尼克愤怒地大步走向门口。他要把伦敦翻过来,第一个地方就是蓝道爵爷城里的房子。他只非常遗憾一个人不能死两次,因为他想让那个混蛋死一千次。

“约翰,”莫凯南严厉地说,迅速地移动和尼克同时到达门口。“你不能像个疯子一样冲出这里。如果你的妻子有危险,她需要你保持冷静。”

尼克发出一声像动物般的怒吼。“让开!”

“我会组织一支搜索队,大约五分钟内就可以派出四名警探和至少三十名巡警。告诉我蓝道爵爷有可能把你的妻子带去的地方,因为你比我了解他。”莫凯南平稳的眼神迎视尼克,似乎了解他最深不见底的恐惧,因为他随即以柔和的口气说:“你并不是孤独的,约翰。我们会找到她,我发誓。”

此时,简短的敲门声出现。“凯南爵士,”是维瑞模糊的声音,“你有另一位访客。”

“我现在没时间,”莫凯南简短地说。“告诉他明天再来。”

一阵沉默后。“呃……凯南爵士。”

“到底有什么事,维瑞?”凯南不可置信地看了紧闭的门一眼。

“我想你不会希望这位访客离开。”

“我不在乎他是谁,只要告诉他……”凯南的声音在门轻轻地打开时减弱。

尼克痛苦地看着这位访客,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跌跪在地上。“若笛!”

虽然全身狼狈又沾有血迹,一看到丈夫惨白的脸,若笛还是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今天忙坏了。”她说。

她的声音似乎把如洪水般狂野的情感释放了出来。低吼出她的名字,尼克两个大步来到她面前,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搂抱着,几乎使她无法呼吸。

“血——”他语无伦次地说,一只大手疯狂地在她身上摸索。

“那不是我的血。我很好,除了一点——”若笛突然停顿,因为看到他绑着手帕的手而睁大双眼。“尼克,你受伤了!”

“没什么。”尼克将她的头拉回来,似乎受尽折磨地一直看着她的脸。他发抖的指尖描绘她脸颊与下巴的轮廓。“天啊,若笛……”他仍然惊慌地看着她,一发现她喉咙上的瘀青,他因愤怒而大叫出来。“老天!你的脖子。他竟敢……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若笛的手指放在他嘴上。“我没事,”她温柔地说。感觉到他高大身体的颤抖,她抚摸他的胸膛希望能使他冷静下来。经历了过去几个小时痛苦难忘的事件,能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美好到使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她担心地看着他满是灰尘与汗水的脸。“事实上,我想我的状况比你更好,亲爱的。”

他的喉咙发出一声原始的低吼,右手抓着她,饥渴地低头至她面前。“我爱你。”他低沉颤抖地说。“我非常地爱你,若笛。”他的唇覆盖住她的,给了她一个激烈热情的吻。

激动使他忘了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若笛带着隐约的笑声把头别开。“我也爱你,”她低语。“不要在这里,亲爱的。稍后,独处的时候,我们可以——”尼克再次吻住她的嘴使她安静下来。她突然发现自己被一个过度亢奋的六呎男子推向墙边。知道没办法令他冷静下来,若笛抚摸着他宽阔的臂膀试图安抚他。他狂热地、深深地吻住她,肺部激烈地起伏着,让她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肋骨随着每次呼吸扩张。接着他的呼吸破碎,而且在吻与吻之间像在祷告似地呢喃着她的名字。“若笛……若笛……”每当她要回答时就又被吻住。

“约翰,”在发出一阵特别长的轻咳还是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后,凯南爵士说。“呃哼!约翰……”

饼了很长一段时间,尼克终于抬起头来。

若笛轻推着他的胸膛,敦促他松开紧紧抱住她的手,脸颊泛红且气喘吁吁地看到薛艾迪突然对窗外的天气很有兴趣,而丹尼已经走到外面去等待吩咐。

“我很抱歉要打断你和辛夫人的团圆,爵爷,”凯南爵士无奈地说。“然而,我必须知道蓝道爵爷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他目前在哪里,尤其在看到辛夫人的情况后。”

知道他指的是她衣服上的血迹,若笛点点头。她解释的同时,尼克仍一直抱着她。“蓝道爵爷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告诉总治安官。“他把我带到他的家里。我们交谈了几分钟后,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以什么方式?”凯南爵士冷静地问道。

“手枪。”若笛感觉到尼克一听到这几个字时全身战栗。“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的行为,只能说他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我告诉他的仆人不要碰触任何东西,因为你可能会想派一位警探去调查现场的状况。”

“你做得很好,夫人,”凯南爵士说。“我可以继续问你几个问题吗?”

“明天吧,”尼克粗暴地说。“她今天已经受够了,需要休息。”

“我非常乐意说出整个事件的始末,”若笛回答凯南爵士。“如果你可以请医生来处理辛爵爷的手,并且也请他看一下我们的男仆。”

治安官绿色眼睛的眼角迷人地皱起。“我们会马上去请凌雅各医生过来一趟。”

“我去找他来。”薛艾迪快速地离开办公室。

“很好,”莫凯南说,视线回到尼克身上。“在我们等候凌医生的同时,爵爷,或许你可以向我解释你是怎么受伤的——而且为什么你看起来、问起来都像刚从舰队沟出来。”

当天稍晚,在家里的床上,而且似乎已经交谈了好几个小时,尼克告诉若笛当他在仓库里以为自己快要摔死的危险时刻里,所想到的念头。若笛舒服地蜷伏在他的臂弯里,指尖温柔地玩弄着他的胸毛。他的声音低沉且充满睡意,因为凌医生坚持在固定他的手指之前要他吃止痛药。尼克不得不把药吃下去,因为另一个选择是让艾迪和凯南把他压在地上让医生把药灌进他嘴里。

“我从来没有像悬吊在腐蚀横梁上那个时候这么想活下去,”尼克说。“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我就快承受不了。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和你一起度过余生。其他的我一点也不在乎。”

低声诉说对他的爱意,若笛亲吻他肩膀上坚硬光滑的肌肤。

“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必须当警探吗?”他问道。

若笛点头。“你说你对挑战和危险上了瘾。”

“再也不会了。”他热切地说。

“谢天谢地,”若笛微笑着说,用一只手肘撑起身体。“因为我变得对你上了瘾。”

尼克的手指描绘着她在月光照射下背部的线条。“而且,我终于知道要许什么心愿。”

她困惑地看着他,头发散落在他的胸膛和肩膀上。“什么?”

“那个许愿池。”他提醒她。

“喔,对……”若笛把脸靠向他的胸膛,用鼻子爱抚着柔软的毛发,想起他们在森林里的那个早晨。“那时你不肯许愿。”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我现在知道了。”

“你想要什么?”她温柔地问道。

他的手滑上她的头,将她拉近,让她的嘴吻住他的。“永远爱你。”在四唇相接前,他低语。

正文 终终曲

康柏特少爷出生一个小时之后,若石爵士抱着他的儿子走进起居室,他的朋友和家人正在那里等着。一看到睡觉中的婴儿包在蕾丝花边毯子里的模样,马上就响起一阵轻柔喜悦的惊叹声。把怀中的宝宝抱给他一直微笑的母亲,若石爵士走到椅子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坐下来。

研究着他的姐夫,尼克想起从来没看过他那么疲备、紧张的样子。若石爵士不顾传统地陪伴着他妻子生产,因为当妻子正在承受生产的剧痛时,他无法枯坐在外面等待。若石爵士黑发凌乱,极度自信的样子短暂消失,看起来反而比平常年轻……像个亟需喝一杯酒的普通男人。

尼克在餐具柜前倒一杯白兰地拿给他。“苏菲怎么样?”他问道。

“看起来比我好。”若石爵士承认,并且感激地接过酒杯。“谢谢你。”他闭上双眼喝了一大口白兰地,让酒舒缓他过度紧张的神经。“谢天谢地,真不知道女人是怎么撑过的。”他低声嘀咕。

完全不熟悉女人生产的过程!尼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困惑地皱眉看着他。“苏菲很难过吗?”

“不会。但即使是最简单的生产,在我看来都需要神助。”似乎稍微放松,若石爵士又喝了些白兰地。接着,他异常的坦诚吓了尼克一跳。“知道最终会导致何种结果,会让丈夫不敢返回妻子的床前。她生产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是因为我她才必须经历那种痛苦。”他苦笑一下。“但是,当然的,男人的天性最终还是会胜出。”

尼克突然惊愕地看向若笛。她正跟其他人一起哄着婴儿,表情柔和且容光焕发,一只手轻柔地放在因怀有他们的孩子而隆起的肚子上。感觉到他的注视,若笛微笑地抬起头,调皮地皱一下鼻子。

“可恶。”尼克低声嘀咕,发现当他自己的小孩出生时,情形绝对不会比若石爵士好到哪去。

“你终究会熬过来,”看穿他的想法,若石爵士突然笑着向他保证。“而且,结束以后我会倒一杯白兰地给你。”

他们交换一个友善的眼神,尼克没想到会对这个这么多年来都视为敌手的人感到一丝好感。带着后悔的微笑摇摇头,尼克向若石爵士伸出手。“谢谢你。”

若石爵士简短而坚定地握一下他的手,似乎了解尼克在谢他什么。“那么,这一切都很值得喽?”他低声地问道。

坐回椅子上,尼克再看妻子一眼,觉得自己正用一种从来都不相信他会拥有的强烈情感爱着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跟自己以及这个世界终于和平相处,不再被过去的阴影所追猎。“对。”他简短地说,当若笛再次回应他的注视,他的灵魂因喜悦而发亮。

——全书完

编注:

(一)凯南爵士与薇雅的故事请看

(二)若石爵士与苏菲的故事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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