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本纪 - xp1024.com
《真武本纪》


一章:披伽为奴

北国多风,一入秋季便是大风呼啸黄沙漫天。

举目所见,一片混混沌沌,不过两三丈距离。

龙州通往幽州的直道,漫天黄沙中,隐约可见一条一里长短的队伍,缓缓前行。

沉重的脚步声,哒哒的马蹄声,恶狠狠的咒骂声,呜咽的哭泣声,夹杂铁链拖地哗啦啦的声响,淹没在大风之中。

大风吹的更凶了,好似天地绝望的哀嚎拼命钻入人们的心房,撩拨那根烦躁、脆弱的心弦。

“直娘贼,龙州北部的鬼天气,已经这个鬼样子,若是到了幽州极北苦寒之地,不知要遭多大罪。”

仰望着昏沉沉的天际,赵甲三角眼眯起,手中大戟猛的戮入地面,溅起一蓬尘土,恶狠狠咒骂着。

“哈哈哈。”

身旁,老伙计矮子钱乙开口调笑道:“老甲皮,此去幽州三千里,还未走到三分之一,你就已经受不了,瞧你那副怂样,别给我们黑甲军丢人了。”

“呸。”

一抹干裂嘴唇,赵甲道:“离开京华十日,风干气躁,尘土漫天,整日吃上一嘴沙子,老子心里都憋出一股火来。想当年,老子祖上可是开国贵族一脉,哪里遭过这种罪。不行,夜里要找点乐子,泄泻这股邪火。”

“找乐子?”

钱乙双眼一眯,眉头不自觉的挑了挑,道:“此次流放幽州三千人,大多与镇国侯府有些关系。老甲皮,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若还想多吃两年小米,最好老实点。”

“嘿嘿。”

盯着钱乙七尺身躯,赵甲不屑道:“钱矮子,你胆子越来越小。如今法家领袖镇国侯意图谋反,罪证确凿。此僚虽未伏诛,但爵位已消囚于京华,败亡已是定局。儒家掌权推行仁政,定要废除严法酷刑,你我还怕个甚。”

勒住马缰,钱乙摇了摇头,坚毅面容凝重:“我大赢朝立国近千载,兵家治军,法家执政,儒家为辅。若说我大赢强盛根基,莫过于推广三十六部法典,实行严法酷刑,奉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方能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人人衣食无忧。法家公正廉明,镇国侯一脉八代为法家领袖,品行高洁天下皆知,又怎会意图谋逆……”

“嘘。”

作势止住还要开口的钱乙,扭身四处张望见近处无人,赵甲方才松了口气,怒斥道:“矮子,你不想活了?怎敢于此时胡言乱语!儒家领袖董天仁,亲自截获镇国侯通敌密信,乃是铁证如山。此时谁为法家说话,谁就倒霉。法家执政近千年,一手遮天,早该败亡,此次天子铲除此僚,乃是大亏人心之举。”

“一手遮天?哼,这只怕是你们贵族一脉的看法吧。”

心头暗道,钱乙冷冷嘲讽:“你我两个小人物操心这些作甚?虽说天子此举无疑自废武功,但与你我何干?反正这大赢朝,是他天子自己的江山;他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不过,老甲皮,虎死余威在,镇国侯天下景仰,你若动了他的家眷,只怕消息传了出去……”

“若是平日,我自然不敢。但此次法家为天子所弃,镇国侯已遭罢黜,树倒猢狲散,以往那些攀附势力,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为他们出头?

赵甲三角眼一挑,露出一口大黄牙,仰首道:“况且老子发小庞清,就是这次的黑甲军两位将军之一。有他给老子撑腰,军营之中老子横着走,怕个卵子!嘿嘿,想起武牧身边的那个美人儿,老子的精神头又来了,哈哈哈,走。”…,

“庞世子?”

钱乙心头一震,默默不语。

两人一甩马鞭,马啸嘶嘶,几个飞奔,便赶上了前方落后的几道身影,不远不近的吊着。

赵甲三角眼放光,远远打量右侧那道纤细娇影,心头一股邪火熊熊燃起。

……

前方三道身影,左侧两男右侧一女,皆是木枷锁颈,铁僚缚足,身着灰白囚衣,前后两个囚字。

少女十七八岁,身形高挑面容娇柔,乌黑长发极腰,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似星辰般明亮。

两个少年略小,只有十四五岁。

中间少年身形消瘦,面容俊俏略显阴柔带有一种书生意气,一双龙眉宽而整齐,虽披伽为奴脸上却毫无沮丧之色。

右侧少年,虎头虎脑,一脸迷糊相,细胳膊细腿将那大颗脑袋衬托的极为突出。

黑溜溜的大眼睛一闪,少女秀眉紧蹙道:“少爷,你方才所讲,极北幽州昼短夜长,昼暖夜寒是真的么?”

扭动酸痛的脖颈,少年龙眉一扬,笑的极为好kàn

:“不错,据幽州通志记载,幽州辰时日出,戌时日落,白昼身着单衣,而夜间滴水成冰,只有围着火炉,睡在火炕之上,才能抵御寒冷。”

一听如此,月奴两条柳叶眉蹙的更紧,心头担忧道:“这该如何是好,少爷从来没遭过这种罪,到了幽州那种苦寒之地,又该如何过的下去。”

那虎头虎脑的少年听了,却有些迷糊道:“少爷,你懂的可真多,石头真佩服你。那幽州的日头莫不是在偷懒,为什么要消极怠工,比俺京华的日头晚出一个多时辰。”

龙眉少年脚步一顿,想起小儿问日难倒儒家孔圣的典故,讪讪道:“这个,正统的诸子百家典籍,并没有记载。在一些方士所著的杂书中,虽给过解释,但都经不起推敲。少爷……我也不清楚。石头啊,你小子平日里可迷糊,怎么每一次问的问题,都掐在了少爷我的短处?”

武牧停下脚步,看着憨头憨脑的石头。

不明白,为什么这小子大脑袋里总有那么多奇奇怪怪,令人头疼的问题。

石头憨憨咧嘴一笑,不仅有些得yì



他只是习惯性的问出心头疑惑,没想到又难到了自诩博学多才的少爷。

月奴年龄较大,比两人想的更多。

想起武家处境艰难,想起京华被囚的老太爷无人照顾,再想起少爷、石头这单薄的身板,到了幽州那种苦寒之地要如何受得了,忍不住转身,悄然落泪起来。

眼尖的石头一眼瞅到,晃动着木枷上的大脑袋,焦急道:“月奴姐,你别老是哭啊。咱们本身就没水喝,你这一哭,嘴唇马上又该裂出血了。”

木枷锁颈,任凭眼泪滑过面孔滚走一行灰尘,月奴呜咽道:“武家遭此大难,我们虽披伽为奴,但好歹保住了性命。也不知老太爷在京华怎么样了,他那种天下共尊的大好人,又怎么会谋反。若是没有武家,大赢朝能够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么?天子怎么能这么对老太爷,呜呜……”

神情一怔,想起京华城那道挺拔、熟悉的背影,遥望昏沉天空,武牧沉默良久,方道:“月奴,莫哭、莫哭,我们还没输。这场战争其实才开始,天子已经出手,法家还没有反击,等到爷爷出手之后,局面就会扭转过来。可恨我一直醉心学问,如今百无一用,在他老人家最需yào

帮zhù

的时候,却不能助他老人家一臂之力。”…,

武牧止住脚步,闭目一叹,双目隐隐颤抖不止。

他自幼聪慧,熟读百家典籍,虽不关心国事,但出身镇国侯府,对于天下大势,也有自己独到见解。

虽深信法家必胜、爷爷必定重临巅峰,但一想起年过花甲的爷爷,要独自一人力挽狂澜,不仅心头悲痛。

“月奴姐,我们不是说好的,不提老太爷,免得少爷伤心,如今倒好,我这个大嘴巴没说出来,你平日里一个闷葫芦倒先说出来了。”

见两人悲伤莫名,石头也不仅悲从中来,大眼睛眨巴眨巴,呜咽道:“少爷,你也真是的,咱两不也说好了:两个男子汉,尽量照顾月奴姐一个女儿家,你倒好,反被月奴姐一句话说的想哭了,你看,我都没哭。呜呜。”

男子汉石头本来呜呜咽咽,最后竟然哭了出来,哭过两声,就再也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

武牧本想安慰两句,但想起平日里石头胆小、懦弱的摸样,如今糟了十天的罪竟然没吭一声,已是极为难得,此时许是忍不住了。

一时之间,呜呜咽咽的哭声夹杂在呼呼的大风声中,传入了荒凉的四野。

哭哭啼啼一阵,石头、月奴见少爷没哭,自己两人竟忍不住了,连忙止住了哭声。

石头抽着鼻涕道:“少爷,你不伤心么?我们都哭了,你怎么不哭啊。你若想哭就哭吧,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武牧本是开朗的性子,自幼精研百家典籍,心智较两人成熟许多,又通晓天下大势,知晓此刻法家虽看似风雨飘摇,但实则未伤根本。

他只把此行当做一番磨砺、感悟,虽心头有些伤悲,但绝不会露出软弱相来。

“我饱读圣贤之书,通晓天地大势;将来要做爷爷那样指点江山的大人物,即使心有伤悲,又怎能哭哭啼啼?”

心头傲然,武牧强笑道:“你们也不用担心,若是没有意wài

,不出一年我们定能再回京华,住进候府的老宅子。石头能继xù

在园子里捉蝴蝶,月奴你也能种下最喜欢的梅花树。”

“真的?”“真的?”

两声惊呼,一左一右自武牧耳边响起,月奴、石头两人满是孤疑、语带欣喜的看着自家少爷。

二章:鬼面老人

分明以为少爷在安慰自己。

武牧龙眉一扬,轻叹道:“你们莫不是以为,爷爷的爵位被剥夺,囚于京华,天子要对付我们法家,就代表我们如羔羊一样,任人宰割?”

月奴、石头虽未开口,但沉默的表情,显然表明了心头的想法。

石头颤颤道:“大赢朝天子最大,天子要对付老太爷,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君为首脑,臣为肱骨;大赢朝有三公九卿,天子只是地位最高。若论实权,也不比三公大上多少。”

见石头、月奴一脸茫然,武牧摇了摇头,方道:“打个比方,大赢朝是个人,天子就是脑袋,法典好比五脏六腑、法家就像两胳膊,兵家好比两条大腿,儒家就是一根手指。天子要想掌控一切,就要胳膊、大腿、手指、脏腑都听他的。”

艰难扭动了木枷之内的细胳膊,踢了踢还在控zhì

中的细腿,石头迷糊道:“少爷,你看咱这颗脑袋,还是能控zhì

咱的细胳膊、细腿。天子那颗脑袋肯定不比咱笨,咋就不行呢?”

无奈皱了皱龙眉,深为石头的理解力感到痛苦,武牧依旧认真解释道:“人体是一个意识统帅,所以才能协调如一,自由控zhì

。但大赢朝这个身体,是拼凑而成,有天子、法家、兵家、儒家、皇族、贵族、各个封疆大吏、天下苍生。天子若是圣明,上令下行,协调如一,政令通畅无阻,则国家强dà

无比。天子治国,并非要掌控一切,而是协调一切,令政令运转无碍。”

看着满含希望的少爷,石头惭愧的摇了摇头:不懂。

月奴抿住嘴唇,偷偷的看着石头茫然、少爷无奈的神色,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对于认真的少爷与好奇的石头这种对话,这种表情,她早已司空见惯。

细胳膊细腿的石头,迷茫的眼神中,依旧是旺盛的求知欲。

武牧叹了口气,一阵思索,方道:“石头,人若是少了两条胳膊,五脏六腑,还能不能活?

石头不假思索答道:“不能。”

武牧展颜一笑,又道:“若是,有人让你砍掉自己的两条胳膊,挖出五脏六腑,你愿不愿意去做?”

一缩脑袋,石头颤抖道:“这是自杀,除非疯子才会去做。”

武牧又问:“那人少了两条大腿呢?”

努力的带着木枷俯下身去,看着自己两条称不上大腿的细腿,石头道:“能,不过应该活的很难过吧?”

“嗯”

应了一声,武牧继xù

道:“那少了一根手指呢?”

微一沉思,石头道:“虽有些不方便,不过还是能过活。”

两人这番问答,倒是浅显许多,心头有些明白的月奴,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家少爷,亦如往常那样痴迷。

武牧边走边道:“石头,若是你的手脚生了毛病,十分痛苦,或者不听你话的地方,你会砍掉他吗?”

铁僚摩擦脚踝,传来阵阵痛苦,石头哭丧着脸道:“少爷,我的脚现在就很痛,真想砍掉它。不过,手要拿来吃饭,脚要拿来走路。就是出点问题,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忍忍就过去了,怎能砍去。”

“对啊!”

一声长叹,武牧仰首道:“治国就如治病一样,能治就治,不能治忍忍就过去了。如今大赢朝这个身体,脑袋与胳膊、脏腑有了矛盾,非要砍掉它,只能是自取灭亡。”…,

“那少爷,照你这样说,天子对老太爷下手。等同砍掉了他的双手,挖去五脏六腑,这就是自杀。”

眨巴眨巴眼睛,石头迷惑不解道:“莫非天子真是个傻子,才会如此糊涂?”

“石头,这话也只有你敢说。”

心头一阵踌躇,武牧叹道:“爷爷曾今说过,天子是自三皇五帝以来,最为聪慧的君王,智慧不可揣度,怎会是傻子!天子非常人,野心也亘古未见!”

“少爷,你话里弯子绕的太多了,我听不明白。”

摇了摇头,石头坚定道:“我只想知dào

,老太爷这两条胳膊,能不能打得过天子这颗脑袋,我们真的还能再回京华城,住进老宅子。”

月奴也瞪大了眼睛,心头无比期盼的看着武牧,迫切的想知dào

这个答案。

“法家、兵家都是肱骨之臣,少了哪一个,天子这颗脑袋都极不舒服;所以大赢朝不能没有法家。”

肩胛使力托起木枷,微微晃动双臂,武牧轻声道:“天子虽对法家下手,但法家有执政千年,公正廉明早已深入人心,又岂会惧他!爷爷虽造陷害被罢黜,但这些都是暂时的。他老人家留在京华,也是要与天子一决高低。这次,若是法家胜了,世界就会变了?”

听少爷如此一说,月奴、石头暗自欣喜,看样子这场仗,老太爷是赢定了!

石头四处张望,见讨厌的黑甲军依旧在几丈之外,低声问道:“少爷,老太爷若是胜了,那天下该变成什么样子?”

“法家讲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意就是人人平等,但因为皇权、贵族的存zài

,这种思想推行之时,总会受到一些阻碍。”

武牧也四周打量一番,低声道:“这次,法家若是胜了,皇权衰微,贵族再无特权。便无人能阻止爷爷推行法家新法,实现法典面前,天下苍生人人平等的大宏愿。”

石头虽没听懂多少,但听少爷说的慷慨激昂,也忍不住欣喜起来,但心头又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聂诺半天,终于忍不住了,石头低声颤颤道:“少爷,若是老爷败了呢?”

“不可能。”

武牧猛然转身厉喝,脸色瞬间冷厉起来,那陌生、强dà

的气场,令两人脸色苍白,感觉可怕之极。

“吓着你们了。”

石头、月奴摇了摇头,她们并不是害pà

少爷,而是真怕老太爷失败。

仰望天际,想起这个从未想过,也未敢去想的问题,武牧长叹:“皇权是奴役苍生之道。若是爷爷败了,则天下就要中央集权,法家没落,儒家取而代之,对于天下苍生,再也没有公平可言。”

石头见少爷心头沉重,也没有继xù

追问。

三人托着木枷,拉着脚镣,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瘦弱的影子,被暗淡的光芒托的极长。

“少爷,前面有个人躺在地上。”

武牧低头沉思,忽然石头叫道,抬头一看,前方不远处,有个披带枷锁的身影躺在地上。

“去看看。”

武牧快步上前。

此次自京华流放三千人至幽州,虽大部分是京华牢狱重犯,但也有一部分是与法家有关之人。

作为法家领袖镇国侯的孙子,他强颜欢笑,也有为这些人打气的意思。

石头跑的最快,走到那人身前一看,当即蹭蹭蹭连退三步,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少……少爷,鬼……鬼啊。”…,

月奴一听,慌张躲在武牧身后,又伸出头来,偷偷的看着不住发抖的石头。

武牧也是一惊,但旋即挺起胸膛,大喝道:“月奴莫怕。子不语,怪力乱神;朗朗青天白日,何来鬼怪一说,石头,休要胡言乱语,吓了月奴。”

见少爷踏步上前,石头只觉发软的脚跟有了些力qì

,颤颤道:“少爷,真的是鬼。”

“哈哈哈,我读圣贤之书,胸养天地正气,又岂会相信妖魔鬼怪一说。即使真有鬼怪,也要被你家少爷的正气吓跑。”

想起一些杂书之中,法家拂士、兵家猛士、儒家君子、墨家义士胸藏正气,怒斥鬼神、妖魔辟易的记载。

更何况,自己也熟读百家典籍、胸怀正义之气,武牧哈哈一笑,踏步上前。

石头早已退到好远,与月奴一起,战战兢兢的看着少爷走向那鬼魅般的老人。

那人披枷带锁斜躺在地上,身形干瘦,恍若一具骨头架子,脚踝处裸露在外的肌肤枯黄、干瘪,好似死尸一般。

再看那人面目,状若鬼怪,一只眼睛空洞洞,另一只如同死鱼眼、狠厉慑人,左脸颊露出森森白骨,右脸颊长满脓包,就连嘴唇,也被人斩掉了半个。

这简直就是一个从地狱逃入人间的鬼怪,哪里还有人的摸样。

“呼。”

武牧心头一惊,脊梁骨忍不住冒出一股冷气,心中也是弱了些气势。

壮着胆子,用脚触碰了那老者脚踝一下,武牧松了口气,镇定下来,道:“石头、月奴莫怕,这不是鬼,是人。方士所著杂书记载,鬼有形无质、有影无形,这老者只是面相慑人一些,并不是鬼。”

两人颤颤上前,待一见那老者鬼怪般的面目,月奴一声惊呼又躲到武牧身后。

石头虽极为胆小,但在少爷的示意下,还是硬着头皮以脚碰了下鬼面老者实实在在的细腿后,送了口气。

武牧俯下身躯,虽有枷锁行动不便,但也听到那老者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心跳声。

扭过头去,不敢去看那老者面目,石头道:“少爷,这人就快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少爷,这老人家想必披枷带锁长途跋涉、才饥渴劳累昏迷过去。”

月奴伸出头来,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鬼面老者一阵,不忍道:“我们救救他吧!你看,他多可怜啊。少了一只眼睛、半张脸,就连嘴唇也缺了半个,好可怜啊。”

三章:怒斥

晃了晃肩头枷锁,石头无奈对月奴道:“可是,我们能有什么法子?”

他非见死不救,只是披枷带锁行动不便,又无干粮清水,虽有心施救,但无能为力。

“此次流放三千人,有许多是受法家牵累之人,这老者或许也是其中一人;即使不然,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几番思虑,武牧说道:“石头我们先用双脚,将这老人家架起来,免受大地湿气侵蚀。等到黑甲军前来,请他们带着这老人家。到时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就有热汤、大饼,救治这老人。”

三人说做就做,双手锁在木枷之内只能依靠双腿,艰难的想要架起鬼面老者和沉重的木枷。

不远处,赵甲一见几人停了下来,满脸横肉绷紧,嘴里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帮作死的又在磨蹭什么,一天只能行个百八十里路,害的老子也要吊在后面,真他娘的憋气。”

矮子钱乙微微摇头,劝慰道:“老甲皮,别发牢骚了。他们都是富家生养,身娇体弱,哪里受过这种苦头。十天之内,从最开始的五十里,到现在的一百里,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人纵马狂奔,几个跳跃,便赶上前来,正见几人正艰难、努力的想将鬼面老者扶起。

“竟然碰上了这鬼面老儿,真他娘的晦气。你们有些力qì

,就给老子留着赶路,浪费在老鬼身上想要作死是不?让这老儿死了岂不是更好,省得老子每次见了发憷。”

心头怒骂一番,赵甲抽出腰间马鞭猛抽而下,口中骂道:“老鬼儿,敢给老子装死,看老子打醒你。”

“啪”的一鞭,避过三人,精准无缺的抽打在老者胸膛之上,显出一道血痕。

一鞭过后,老者鬼怪状的脸孔一阵抽动,赵甲以为起了效果,继xù

挥鞭抽打。

“啪。”

这一鞭子,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武牧背上。

他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摔倒在地,剧烈的冲击让脖子被木枷擦破皮肉、渗出鲜血。

武牧强忍疼痛,艰难爬起,怒视赵甲。对于一个晕厥将死的老人猛力鞭打,简直丧心病狂。

他不忍鬼面老者再挨一鞭子,于是挡下了这鞭。

赵甲一惊,脸上的嚣张气焰弱了许多。

武牧虽披伽为奴,但曾今的身份造就的气场,遽然见之,让他让心生惧意。

“一个过了气的法家,怕他作甚,有庞清给老子撑腰,那可是真zhèng

的开国大贵族。”

给自己打气一番,赵甲仰首厉声道:“武牧,你在这里磨磨蹭蹭作甚,分明是在偷懒。赶快给老子赶路,不然老子再给你一鞭子。”

武牧横眉冷对胸膛起伏不定,从小到大除了爷爷,又有谁敢鞭打自己。

何况一介武夫!

石头猛的跳了出来,丝毫不见了往日的懦弱,披枷带锁如同一头小老虎般扑向了赵甲,怒斥道:“三角眼,你敢打我家少爷,小爷与你拼了。”

他虽气势凶猛,怎奈人小体弱,赵甲只是冷冷一哼,鞭子一卷,连他也抽到在地。

见赵甲又一鞭子抽来,月奴虽心头害pà

,但仍挡在了石头面前,护住了他,秀眉毫不示弱的扬起。

一见月奴用身体遮挡,赵甲冷笑一声,三角眼放光,嗖的一声收回了鞭子。

美人如花,怎堪摧残。…,

见武牧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

三角眼滴溜溜的在月奴身上打转,赵甲得yì

道:“你们都给我记住,如今镇国侯被罢黜,武家一脉皆为奴,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老子赏你们鞭子吃。”

场中一时沉静下来,石头、月奴怒不可遏,呼呼的大风声,冷厉如刀的吹着。

矮子钱乙心中一叹,开口道:“老甲皮,莫要生事,走吧。”

“啪,走。”

一甩马鞭,赵甲仰着头颅,得yì

洋洋,驾马离去。

“站住!”

两人骑马动身,刚走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冷喝,回头一看,却见武牧小脸铁青,冷厉无比。

“人虽无高低贵贱,但却有权势大小之分。武家一脉此时虽然为奴,但也不是你一个寻常黑甲军所能欺辱的。”

武牧字字冷厉,赵甲、钱乙听的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恐惧来。

若是在以往,与镇国侯想比,两者就是九天神龙、蚁穴蝼蚁的区别。

但很快,这种惧意就被武家的没落冲淡。

赵甲讥讽道:“小侯爷,你以为如今还是镇国侯权倾天下之时。如今法家没落已成定局,儒家掌权推行仁政,必定废除三十六部法典。到时法家失去根基,小侯爷你就和真zhèng

的奴隶没什么区别。刚才的鞭子还没让你清醒些?那老子就再赏你一鞭子。”

一条黑色马鞭,犹如毒蛇般,在他手中活灵活现,游荡在武牧脸颊、耳旁。

嗖嗖的呼啸声,不停钻入武牧耳中,鞭梢贴着武牧耳边、脸颊飞快游走。

石头、月奴屏住了呼吸不敢开口,生怕赵甲一怒,鞭子在少爷脸上留下一道印子。

“你是在羞辱我吗?”

闭上双眼,不去看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鞭影,武牧淡淡道:“赵甲,你今日犯了三大罪状,一:乱用私刑,二:玩忽职守,三:颠覆我大赢根基,三罪加身,其罪当诛。绞刑、枭首、腰斩……族刑、弃市、具五刑,九种极刑,你任选一种。”

说到最后一句,武牧猛然睁开双眼,冷厉目光恍若利箭逼视而出,直射赵甲心房,仿佛在看一个罪无可赦之人。

赵甲一见,心头大惊。

猛然间似乎看到了贵族、封疆大吏都退避三舍的法家拂士,义正言辞的怒斥自己。

法家拂士,公正廉明、国之栋梁,上可怒斥天子、王公贵族,下可训斥贩夫走卒。

儒家圣人曾说过,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dí

国外患,国恒亡。

法家拂士,就是公正、威严的代名词,身上养出的那股威势,就是修为精深的武者,被怒斥之下也要斗志全消。

武牧为法家领袖唯一血脉,虽还未养出法家拂士的那股威严正气,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了一股雏形之气。

心中一个恍惚,赵甲单手一抖,鞭子竟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当年,他的父亲在京华之中,虽算不上名门望族,但也是开国贵族一脉,小有名望。

只因依仗权势强逼良善犯下大罪,被法家拂士依照法典剥夺爵位怒斥定罪,而他也沦落为普通的黑甲军。

方才武牧一声怒斥,竟让他想起幼年之时,威武强dà

的父亲在法家拂士面前战战兢兢的记忆。

恍惚之后,恢复过来,赵甲翻身下马,捡起马鞭,怒道:“武牧,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何曾颠覆大赢根基,你若不说清楚,当心我心狠手辣。”…,

心中恐惧,赵甲语气软了许多,就连称呼,也由‘老子’变成了‘我’。

乱用私刑、玩忽职守,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坐实颠覆大赢根基,只有死路一条。

“不忍刑杀,流之远方,谓之流刑。赵甲,我且问你,我大赢三十六部法典,八部军法,有哪一部允许解压士卒对流放囚徒用以笞刑?”

见赵甲默不作声,武牧冷声道:“若是没有,那你便是乱用私刑,以我大赢法典,乱用私刑者,处笞刑,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笞刑,既以竹板、木板、鞭子抽打犯人。

赵甲面色黯然,的确大赢法典、军法中的确无明文规定,普通军士对囚犯使用鞭刑。

但押送士卒,抽打犯人鞭子,这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

不带赵甲反应过来,武牧快语道:“身为黑甲军士,押送囚徒,将我等平平安安送往幽州,这是你的本职。路遇囚徒晕厥,你不但不救治,反而鞭打,如此残忍暴虐、丧心病狂,玩忽职守,依照法典,小可罚你俸禄,大可消去你的军功爵位,处以徒刑,充军边塞。”

徒刑有五种:城旦、鬼薪、隶臣、司寇、候;充军边塞做斥候,是最轻的一种。

一些重病囚徒,路上鞭打至死,丢弃荒野,本就是在寻常不过之时,怎么到了这小子口中,就如此严重。

赵甲头冒冷汗,再也没有刚才的威风,心中全是惧意,指着武牧颤颤道:“你……”

“乱用私刑,玩忽职守,均是小罪。”

武牧面无表情,语速忽然慢了下来,淡淡道:“我大赢朝立国近千载,三十六部法典为强盛根基,天下有目共睹,数代天子交口称赞。你张口闭口,废我大赢法典,儒家取而代之,其心可诛,分明是意欲乱我大赢根基,心存不轨。我若禀明黑鹰将军,只怕……。”

镇国侯虽然被罢黜爵位,但依旧是法家领袖。

儒家取而代之,推广仁政,废除酷刑,这是一种大势。

但法家的作用,也绝不能够被取代,天子意图对付法家,更没有人敢在这时挑明。

因为家中变故,赵甲素来对法家全无好感,抽了武牧一鞭子,见他不敢反抗,心头得yì

之下,不仅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此时,听武牧一一道明,不由出了一声冷汗,心头尽是恐惧。

黑鹰将军,那可是黑甲军的三十六统领之一,为人冷漠无情,一切以军法说话。

对待犯错的黑甲军,就像老鹰对待兔子一样。

四章:年轻人,我观你印堂发黑

将军黑鹰、偏将军庞清、监军莫狂生,三位大人所谓何来?赵甲、钱乙这些黑甲军心里都清清楚楚。

思及此处,赵甲心头暗恨,只怪自己生性鲁莽、对法家成见太深,一直在寻觅机会:出口恶气。

一见十日行军,武牧与普通囚徒无二,以为机会来了,才得yì

忘形起来。

矮子钱乙在一旁听的冷汗直流,生拍弄出其他篓子。

见赵甲呆住了,急忙下马打圆场道:“小侯爷,老甲皮一时糊涂,你何必给我们这些下人一番见识,刚才的事是老甲皮不对,还请小侯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伸手一捣老甲皮,赵甲清醒过来,明辨处境,压下心头怒意,噗通一声跪下。

诞着脸道:“小人鬼迷心窍,一时糊涂,说了错话。若是小侯爷有什么吩咐,小人绝不推辞,还请小侯爷千万不要和小的一番见识,万万不能将此事禀告黑鹰大人。”

石头、月奴呆住了,没想到少爷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让这凶狠、讨厌的赵甲,吓的跪地求饶。

但一想起京华之中,就是王侯将相,见到镇国侯府之人,也是恭敬有加,也就释然。

石头扑上前去,一把抢下赵甲腰间鞭子,‘啪、啪’狠狠甩了赵甲两鞭子。

石头心想,你抽少爷一鞭子、小爷一鞭子,小爷也不占你便宜,抽你两鞭子,大家扯平。

脸上闪过两道鞭痕,赵甲面色青紫,心头好似一团火焰在烧。

一阵沉吟,武牧方道:“要我不追究,也可以。打开我们几人枷锁,取出你的清水、干粮,让我们救救这位老人。”

赵甲一阵迟疑,赶忙取出钥匙,打开来了四人枷锁,放在两人马上。

又留下装着食物的包裹、水囊,方才远远的离了开去,一脸恨意的看着三人。

苦笑着驮着两具沉重的枷锁,钱乙叹气道:“镇国侯的孙子,若无意wài

,就算没有爵位,也是法家未来的领袖,哪有那么好惹的。老甲皮,虎死余威在!”

将两具枷锁困在马匹身后,赵甲默不作声,紧握大戟的左手根根青筋暴起。

去了枷锁,得了饮水、食物,月奴一脸兴奋,活动下沉重的身体,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盯武牧道:“少爷,你刚才好威风啊,几句话就把那两坏人,吓的叩头作揖。”

石头憨憨一笑:“对啊,对啊,少爷。三角眼还是八尺男儿,竟然被你几句话吓怕了,真是太没用了。要是石头我,绝对不怕你这些。”

拉起衣领遮住脖子蹭破皮肉,武牧苦笑道:“月奴,名家的辩论之术,遇到赵甲这种有点见识的士兵,还是有些震慑作用。若是遇到石头这种……人才,只怕你家少爷要被人活活打死。”

月奴扑哧一笑,大概也明白少爷说的什么。

石头不满的拿起两个水囊,先塞给月奴姐姐,再塞给少爷。

武牧扶起那鬼面老者,将水囊中的清水,轻轻灌入鬼面老者口中。

石头帮忙掐人中,月奴帮忙顺气,片刻后,鬼面老者悠悠转醒。

狠厉慑人的右眼一阵转动,四处打量一番,投射到扶着自己的武牧身上,鬼面老者道:“是你救了我?”

武牧笑道:“老人家,莫要说话,多喝点水,再来吃个大饼,补充一下体力。”

自赵甲、钱乙两人拿出小包裹中,取出一块大饼,递给鬼面老者。…,

谁知鬼面老者伸手一挥,打落了大饼,怒声道:“谁让你救我的,让我死了岂不是干净。我一生从不欠人东西,特别是恩惠,我的枷锁呢,快还我。”

鬼面老者不知哪里来的力qì

,竟推开了武牧,一阵张望,见不远处的赵甲、钱乙马上驮着几幅枷锁,便气冲冲的走了过去,速度竟然不慢。

见这老者如此不知好歹,石头怒气冲冲道:“老头,我家少爷为了救你,还挨了一鞭子,你就这样不知好歹?”

鬼面老者一回头,冷冷道:“他爱多管闲事,管我什么事?他若不管我,几日之后我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如今,他救活了我,我还要苦苦煎熬在世间大苦海中,我恨他还来不及,为什么还要谢他。”

“你……”

石头一阵语塞,口齿本就不利索的他,实在想不出怎么反驳鬼面老者。

“石头,莫要怪他,这老人一把年纪了。”

月奴先安慰了石头,又走到武牧身边道:“少爷,你也不要生气,人老了脾气总会大些。”

武牧摇了摇头,苦笑道:“也许他说的对,世间是个大苦海,我若不救他,他就这么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到幽州遭罪,毕竟他一把年纪,剩下的是风烛残年,比不得我们身强体壮。”

鬼面老者向赵甲讨要枷锁,引得他一愣,心头极不痛快的为老者重新上上枷锁,咒骂道:“老不死的,天生就是贱命,不带枷锁你竟然还不舒服了。”

鬼面老者也不理他,带完枷锁,走了几步之后,方才转身道:“年轻人,我观你印堂发黑,天门灰暗,恐怕命不久矣,今夜子时之前,必定前往鬼蜮报道。”

“你这是咒老子死啊……”

怒从中来,赵甲牙齿磨蹭,一抽鞭子刚要挥打,却见鬼面老者已经踏出一丈开外。

矮子钱乙连忙道:“老甲皮算了,小侯爷还在那看着呢,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哼,你不吃,我吃。”

石头气呼呼的捡起地上大饼,拍去灰尘,塞入嘴中。

不知是因为多日吃硬大饼,还是夺自赵甲手中的缘故,这大饼格外的香甜。

“少爷,月奴姐,这大饼很好吃啊。”

闻言一笑,月奴取出一块大饼,掰开一半,递给少爷,也小口小口的咀嚼起来。

“真的耶,少爷。这大饼真好吃,比得上西域进贡的糕点了。”

“嗯,不错,赶得上月奴做的了。”

许是三人第一次干‘敲诈勒索’这种营生,赵甲、钱乙两人的大饼、清水,竟然格外的香甜、解渴。

武牧不时讲些天下五疆,中土四十州,海外奇闻异事,听的月奴、石头啧啧称奇,忘却了悲苦。

一时间,欢乐笑声又飘荡开来。

三人似乎又回到了京华:少爷读书、石头捉蝴蝶、月奴绣手绢、种梅花树的美好时光。

回到了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昨天。

三人身后不远处,两匹马上驮着三幅枷锁,赵甲一脸怒气,钱乙十分无奈,向前行去。

天越来越灰暗,那世间唯一的光明即将消散,夜幕来临,风吹的更响了。

……

流放一种十分独特的政治现象,将罪犯放逐到边远地区,从事劳动开坑荒野,被统治者自诩为仁慈的刑罚。

所谓不忍刑杀,流之远方,从而体现了儒家的部分思想:仁政、慎刑,与法家的严法,酷刑,可谓争锋相对。…,

这种古老的刑罚,源自上古。

五帝本纪中记载:流共工於幽陵,以变北狄;放马雚兜於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於三危,以变西戎;殛鯀於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缄服。

此次大赢朝流放三千人,一部分为法家一脉家眷、奴仆,另一部分为京华天牢积年囚犯。

浩浩荡荡三千人,由将军、偏将军、监军三人统帅三千黑甲军押送,由龙州京华城至幽州边塞。

整个大赢朝,中土疆域十万里,共四十州,京华是大赢的都城,

京华距幽州三千里,幽州至边塞五千里,此次一行,共八千里路云和月,可谓千山万水。

一日行军百里,见夜幕降临,便选好地势,准bèi

夜宿。

由黑甲军监督,三千囚犯,祛除枷锁,各自分工,搭建帐篷,汲取饮水、埋锅造饭。

安营扎寨十分讲究,好在众人也非行军打仗,龙州境内又多年未见匪患,营寨也造的极为简单。

一片两三百亩大的空地,四五百顶帐篷围成圆形,黑甲军据外,囚犯在内,营地不远处建起了一排马厮,挖出一条排便的水沟,即可。

申时至酉时,帐篷搭建完毕,香喷喷的大饼、火辣辣的热汤也都出锅。

夜宿、取食要男女分离,此刻两人已于月奴分开。

领取完食物,石头看着自己越来越细的胳膊、小腿,小声嘟囔道:“我们大赢朝又不缺粮食,这些黑甲军天天让我们吃这些,只怕没走到幽州,人就饿死一半了。”

两人虽是镇国侯府所出,但与其他囚徒并没有区别,依旧要吃大饼,要睡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的大帐。

掂着手中硬邦邦的大饼,看着碗中没有一滴油花的辣汤,武牧摇了摇头,咬牙暗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寓意自勉,便闭目一鼓作气喝干了这碗热汤;石头见少爷如此,也不再多说,挺直腰杆,举碗一饮而尽。

“咳咳咳。”

只因喝的太急,呛的他一阵咳嗽,逗得武牧一阵大笑,引起身旁的囚奴纷纷侧目:这小侯爷真是少不更事,做了奴隶,还能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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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论鬼

龙州北部的夜太寒了,若是没有一碗热汤,又怎么熬过漫漫长夜。

若是没有笑声,又怎能看到希望。

武牧吃了一块大饼,留下一块塞在怀里;石头见少爷如此,也暗自留了一块。

这是许多囚奴的习惯,夜里饿了,也能拿出剩余的大饼充饥。

食毕,夜宿。

每四十个囚奴挤在一个方圆半丈大的帐篷里,睡觉的时间只能抱着膝盖,相互偎依取暖。

武牧走进帐篷,见本应十分拥挤的帐篷,竟留出了一小块空余,好奇一看,不由笑了出来。

“看来这世间,无论是恶人、善人,也都是怕鬼的。”

鬼面老人不知为何也来到这个帐篷,他如方士般盘膝而坐,不动如松。

黑洞洞的左眼,狠厉的右眼,无论扫射到谁,谁都不由自主的心底发寒,忍不住向后挪了挪身形。

就这样,竟腾出了一片空地。

径直走入那块空地,武牧也盘膝做了下来,石头本不敢去,但见少爷招了招手,也硬着头皮,低着头与少爷坐在一起,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鬼面老者。

鬼面老者突然道:“你不怕我?”

武牧傲然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下午,初见鬼面老者时,他确实有些害pà



只不过救醒鬼面老者后,才发xiàn

原来这不过是个厌倦尘世,一心求死的孤苦老人。

既然是孤苦老人,就应该怜悯,为何要害pà



鬼面老者空洞洞的左眼,放出幽幽的光芒,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武牧,沉吟道:“你若夜间醒来,突然见到我的样貌,定会当成一只恶鬼,只怕立kè

吓的肝胆俱裂。”

帐篷中的众人一听,深以为然。

的确,夜间醒来,猛然看到这样一张鬼脸,能够不吓死的没有几个。

“哈哈哈。”

武牧哈哈大笑,不屑道:“我读圣贤之书,胸养天地正气,不做亏心之事,怕你作甚、怕鬼作甚。不要说你是人,就是真zhèng

的一只鬼,我又岂会惧怕。法家拂士、儒家君子、兵家猛士、墨家义士又有哪个怕过妖魔鬼怪?石头,你说是不是?”

说到兴起,武牧不由拍起石头肩膀。

石头本被少爷这番话鼓出了一腔勇气,但一见鬼面老者黝黑空洞的左眼,不由感觉小腹酸胀,慌忙道:“少爷,我尿急。”

“嗯,去吧。解决干净点,戌时已过,若是再尿急,只能尿到裤裆里了。”

夜间有巡逻黑甲军,囚奴不允许自由出入帐篷;顿时又有多人陆陆续续起身,与石头一起离去。

帐篷空了下来,没有人出声。

鬼面老者凝视武牧,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穿一样。

武牧挺起胸膛,心头傲气勃发,如同即将战斗的小公鸡一样,与鬼面老者对视起来。

良久,鬼面老者突然笑道:“不错。不过看了老夫这张白骨、脓包的鬼脸这么久,难道你不感觉恶心吗?”

干瘪的嘴唇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配合左脸森森白骨、空洞左眼,右脸一脸脓包,加上那发白的死鱼眼。

武牧本没有在意这些,但鬼面老者一提,顿时感觉肚子中翻江倒海起来,再也忍不住了。

“呃……”

捂着嘴,弯着腰,武牧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身后响起了一片强忍不住的笑声。

“桀桀……不错、不错。”

如同夜枭般的怪叫自鬼面老者口中发出,帐篷之中,其他笑声戛然而止。…,

不多久,呕吐归来的武牧,又重新坐回了那片空地,一脸怨气的看着鬼面老者来,这次他真的有了抵抗力。

两人不再言语,帐篷安静下来。

与囚奴们相比,黑甲军的日子要好过了许多。

黑甲军是天子亲卫,负责押送囚奴,必需保持充足的体力、战斗力,自然不会吃大饼、喝热汤。

依据自身爵位不同,伙食供应也不相同。

比如,三等爵位簪袅,每顿可以食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干草半石。二等爵位上造、一等爵位公士,只能吃粗米。

至于酒水、肉食,只有军官、将军才能供应。

当然行军途中,酒水是违禁品,除非打胜仗、摆庆功宴、饮酒以壮士气。

赵甲虽是普通的黑甲军,但祖上曾是开国贵族,加上自幼与偏将军庞清相熟,行军待遇极好。

他与钱乙两人分了一个帐篷。

不仅如此,下午遭武牧训斥一通,方才心头憋火的他去找庞清诉苦,还得到两坛好酒的赏赐、勉励。

“咕噜噜、啪。”

又一碗烈酒下肚,酒气上头满面通红的赵甲,一拍案几嚷嚷道:“他娘的,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啊。老钱,老子祖上曾是开国贵族,最鼎盛时有奴仆三千,良田千顷,金银无数。虽到我父亲这一代没落下来,但也有八百奴仆衣食无忧,在京华之中仍是名门望族,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知dào

不?”

钱乙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应和赵甲,心道:“这话你都讲了八百遍,矮爷我怎会不知dào

。若不是你老子强夺民女为妾,杀了人家一家七口,谁知手脚不干净,留下活口,让人告了去,最后你老子请出京华四大贵族打点,依旧被法家拂士依律惩办……”

赵甲扔掉木碗,抱起酒坛,咕噜噜的灌了下去,一脸横肉更加通红,他扯着喉咙喊道:“老钱,知dào

庞世子不?老子打小的哥们,一起练功、一起读书、一起招妓的发小。交情那是铁打的,那是真zhèng

的兄弟。”

“酒肉朋友而已,你若真犯了事,他若帮你顶下来,那才是真zhèng

的兄弟。”

心头不屑,钱乙却没有表现出来,点了点头笑道:“若不是兄弟,庞世子又怎会将这些美酒送你老甲皮。”

“那倒也是,额。”

脸上闪过一丝得yì

,打了个酒嗝,赵甲醉眼迷离道:“但,这还不够。我本来应该像他一样,做到将军的位置,在京华喝着美酒、抱着小妞,听着编钟鼓乐,日子逍遥无边,又怎会去幽州受苦?老子练武二十年,就因为没有秘药,连养骨大成都没达到!想喝口酒,还要依靠他人施舍!你知dào

谁是罪魁祸首不?”

钱乙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法家。”

一团酒整整十斤下肚,晃了晃空空的坛子,赵甲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指着帐篷顶,喝道:“就是法家,毁了我的好日子。知dào

当年不,我老子堂堂贵族,在法家拂士面前,就像条狗一样。我本以为我老子不堪,谁知dào

我今日在武牧那小子跟前,竟也如此不堪,连条狗都不如。凭什么,我是黑甲军,虽是三等爵位簪袅,但也比他一个囚奴,也高许多。”

大赢军功爵位二十等,一等公士、二等上造,三等簪袅;这些都是普通士兵,十九等、二十等为最高爵位,可以封侯。…,

赵甲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钱乙连忙起身道:“老甲皮,你醉了。”

“我没醉,我要去找乐子。”

“找谁?”

“嘿嘿,就是武牧身边的那小妞,老子看上很久了。”

“你疯了,忘记今天下午了。”

“那是老子今天糊涂,他再敢那样,老子先打他个筋断骨折。有世子给我撑腰,我怕什么?世子说了,先动动他的女人,看他什么反应,藏有什么后手。”

钱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起这几年交情,便挺身拦住了赵甲。

“滚开,你以为你是谁,竟敢拦我,不过是一个贱民晋升的上造而已,老子是开国贵族之后。”

赵甲一声喝骂,反手一掌拍了过去,势大力沉、凶猛无比,钱乙眼中精芒一闪,没有抵挡、身形微微一动,避了开去。

知晓发了酒疯的赵甲六亲不认,钱乙一声叹气,任由他摇摇晃晃的离去。

酒气熏天的赵甲冲入一处女眷帐篷,如一只猛虎窜入羊群一般,所有女子颤颤发抖,一脸惊惧的看着赵甲。

流放途中,军士凌辱女囚,时有发生;若是女囚不从,行军途中,就会借故鞭打。

女子身娇体弱,除了性子刚烈的,大多遇到军士威逼,多数难逃凌辱。

女囚们瑟瑟发抖,赵甲醉眼迷离,一脸得yì

的四处打量。

终于,在一个角落寻到了那纤细、窈窕的身影。于是,他两眼发光,猫着腰扑了过去。

月奴心头大惊,忽然想起少爷训斥赵甲的英姿,顿时镇静下来,秀目冷对,娇斥道:“赵甲,这里是女眷帐篷。你想干什么?持强凌辱女子,属于十恶不赦大罪,你若敢如此,必不得好死。”

微微一怔,赵甲猛扑过去,一把抱起不住挣扎的月奴,道:“还想吓老子?真当老子是吓大的?下午是老子一时糊涂,现在就是你家少爷来,也吓不住老子。走,陪老子喝两杯,找点乐子去。”

说完,不顾月奴哭骂、厮打,抱着纤细娇躯,仰首狂笑,走向自己的帐篷,留下了一帐篷因恐惧,不住抽泣的女人。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狗贼,我家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石头与帐篷中人正方便完事归来,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哭喊声,赵甲的狂笑声,不由大惊失色:“月奴姐。”

心头一惊,想起某些可怕之事,大脑袋石头急忙向哭喊之声跑去,大叫道:“赵甲狗贼,给我放开月奴姐,不然小爷让你不得好死。”

与石头一起方便之人,怔怔的看着突然发狂的小家伙,也都明白过来。

“这些黑甲军,都是武道猛士,身有百钧之力,小石头这种细胳膊细腿,挡不住人家一下子。”

“这个赵甲,竟然如此大胆,公然凌辱女子,简直无法无天,不怕法典惩戒吗?”

“走,快回去通知小侯爷,他聪明伶俐,认识将军大人,应该有些办法。”

帐篷之中,武牧不知为何,突然心惊肉跳起来。

“石头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心中刚闪过一个念头,忽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几人冲进帐篷道:“小侯爷,不好了,你家女奴被黑甲军赵甲带回帐篷,小石头追了过去。”

六章:月落武啼

“赵甲,月奴、石头若是少了一根寒毛,我让你不得好死。”

心头勃然大怒,武牧猛然冲出帐篷,发足狂奔。

鬼面老者也随之起身,饶有兴趣的扫了众人一眼,跟着也向外走去。

营地之中,也有许多黑甲军巡逻,但见武牧状若疯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竟没人敢阻拦。

虎死余威在,何况那只老虎还未倒地。

慌不择路,加上四处打听,花了一些时间才摸清赵甲营帐所在,当武牧赶到之时,却见石头一动不动的躺在了营帐之外,昏厥过去。

正要查看石头伤势,忽然帐篷之中传来月奴一声怒斥:“狗贼,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一声怒吼,生怕月奴做出傻事,顾不得石头,武牧冲向帐篷,大吼道:“不要,月奴,我来了。”

然而,命运有时终究是那么残忍。

当武牧冲入帐篷之中,却见月奴嘴角含血,一脸笑意的看向帐篷口,喃喃道:“少爷,你终于来了。不过,月奴下手快了点。”

月奴手握一根木制发簪,插在了心口,纤细的身形向后倒去,就像飞落树枝的枯叶。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月奴揽到怀中,伸手去搭她的脉搏,武牧心头一片冰冷。

苍白的面孔泛起一丝微笑,月奴怔怔的看着武牧,伸手去摸他的脸颊,笑道:“少爷,我没让武家蒙羞。”

“嗯、嗯……是的,月奴好样的,没让武家蒙羞。”

武牧拼命的点着头,两条龙眉狰狞起来。

鲜血、怒吼,让赵甲疯狂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怔怔的看了武牧、月奴片刻,一股莫大的恐惧,从心底升起。

“不管我的事,我没对她做什么,我只是想请她喝酒,她是自杀的。”

双手连摆,似乎要推脱自己的干息,赵甲手舞足蹈的退到帐篷之外,正好kàn

见了钱乙。

钱乙黯然道:“死了?”

通红的面孔迅速苍白,惊慌失措的赵甲拉住钱乙道:“老钱,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帮我想想办法。”

钱乙冷笑道:“你不是再见到他,就打他个筋断骨折吗?”

赵甲冷汗直流,低头道:“我本以为是这样,但我一见他,不知为何,反而更加害pà

了,仿佛面对真zhèng

的法家拂士。”

钱乙一声叹气,道:“去找庞世子吧,酒是他给的,话是他说的。”

一拍脑袋,苍白的脸色有了几分血色,赵甲欢喜道:“对,对,找庞世子,他是我发小,我怎么给忘了……”

“我来了,我来了。月奴,你要支持住,支持住。”

感觉怀中的娇躯渐渐冰冷,武牧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感觉心头一股火焰,加上一种酸酸的东西,不停的涌出。

自小有月奴陪着长大,陪他读书,听他念诗,和他玩耍,帮他铺床叠被……

幼时,受了爷爷责罚,还跑到月奴怀里哭泣,多年以来月奴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如今月奴躺在他的怀里,只不过却在渐渐失去生命。

“少爷,我……”

月奴低语间,一缕鲜血自唇边溢出,那黑溜溜宝石般的大眼睛,却慢慢暗淡下来。

慌慌张张的擦去月奴唇角鲜血,武牧颤颤道:“月奴,不要说话,不要你说话,气会没有的。”

“我现在……不说,以后……怕没机会了。少爷……月……月奴……喜欢你。”…,

月奴暗淡的眼眸,忽然放出明亮的光彩,烨烨生辉的盯住武牧的脸颊,似乎要将他的样子印入灵魂深处。

看着这个聪明、俊俏、善良,有点傲气,有点天真的少年一点点长大,月奴发xiàn

,自己的一颗心早已被他夺走了。

喜欢看他自负、傲气的摸样,喜欢他读书、发呆的摸样,喜欢看他被石头一句话噎住半天的摸样……喜欢他俊俏的面孔,喜欢他宽大的龙眉;总之,喜欢他的一切。

多么想能够一生一世的这样看着他,即使不嫁给他,陪着他也好,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武牧喃喃道:“我知dào

,我知dào

;月奴,我也喜欢你的,我们都喜欢你,月奴。”

惨然一笑,月奴断断续续道:“我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喜欢。我喜欢你,是夫……妻的那种……喜欢,不是对石头……的那种喜欢。”

怔了一怔,似乎有些明白,心头的酸意更浓几乎忍受不住,武牧呜咽道:“夫妻?执子之手,与子皆老的那种喜欢?”

“嗯。”

月奴艰难的点了点头,开心的笑了起来。

“月奴,我也喜欢你,就是那种喜欢,只要你不死,就是那种喜欢。”

武牧虽不知dào

自己心底究竟是不是那种喜欢,但他知dào

自己终究是有种喜欢月奴的。

心头的酸意,因那苍白的脸颊而决堤,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滴泪水,不住的自眼眶奔涌而出。

泪水滴入月奴唇中,她轻咬嘴唇,急道:“少爷……你哭了,从七岁开始……你就再也没有流过泪了,月奴……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

手忙脚乱的擦去眼泪,武牧抽泣道:“好,我不哭,我不哭。”

“少爷,你以后……要做……大人物的,不能……轻易流泪……好想我们的老宅子……好想在看看我种的梅花树。”

细语如丝、断断续续,月奴嘴唇开合,突然精神似乎好了起来,声音也大了些,只是脸颊有些羞红:“少爷,月奴好累,想睡觉。你,能不能亲月奴一下……像夫妻那样。”

“可以的,可以的。只要你不死,什么都可以。”

眼泪不停的涌出,武牧连连点头,月奴暗淡的眼神也有了一丝光彩,带着血迹的笑容,更加凄美了。

武牧流着泪,低着头,向那带着血迹的苍白红唇吻去。

刹那间,月奴双眼亮起一抹光华,心头涌出一股满足。

支撑着枯竭的意志,盯着少爷苍白、干裂的嘴唇,等待着那个临别之吻。

一寸一寸,当双唇就要相吻的刹那。

突然,那明亮双眸光华散尽,虽凄美笑容依旧,但头颅一歪,彻底的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命。

美丽的双眸黯然无神,带着满足、遗憾,睁的好大。

那一吻,留在了脸颊之上。

“月奴。”

抱着她的脸颊,武牧拼命的吻着那不断流出鲜血的红唇,心头暗恨自己为什么不快一些。

为什么就连最后一个夫妻那样的吻,也不能满足与她。

“啊,赵甲我要你死。”

以命抵命,血债血偿。

胸膛中的火焰彻底爆fā

,武牧仰天大吼,泪水不住的流出,紧紧的抱着月奴,亲吻着那冰凉的红唇。

散发着余温的鲜血,不住的自月奴心脏、唇边流出,那美丽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吻上那冰凉、滑腻的红唇,想起那持子之手、与子皆老的奢求,他的心痛了。…,

一遍一遍的吻上冰凉的红唇,他知dào

即使千遍万遍,也抵不上生前的一个临别之吻。

不知多久,石头突然出现在身后,跪伏在地,那颗大脑袋几乎低到地上,憨厚的面孔,满是自责。

“少爷,我太没用了,我连他一巴掌都挡不住,我保护不了月奴姐。少爷,我没用,你打我吧。骂我吧。”

怀抱逐渐冰冷的躯体,武牧颤颤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呆呆道:“石头,不怪你,怪我。走,我们走。”

“去哪里?”石头一愣。

一阵冷风吹过,漆黑的双眸凝视着漆黑的夜,武牧牙根紧咬、斩钉截铁道:“报仇。”

不知何时,鬼面老者出现在两人身后,怪声道:“你若真能报的了这个仇,就回来见我。我给你真zhèng

的力量,让你再也不会因为失去至爱而痛苦,桀桀。”

刺耳的怪笑,令武牧眉头一皱。

然而谁都没有发xiàn

的是,自从鬼面老者出现后,月奴的心脏伤口,再也没有流出鲜血。

武牧没有理睬他,只是抱着月奴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向中军大营走去。

那是黑鹰的营帐,也是此次三千黑甲军最高掌权者。

一路行来,黑甲军巡视不断,但却没有人上前拦截,任凭他抱着那具血迹斑斑的躯体,走向中军大营。

看着越来越近的武牧,守护中军大营的两个黑甲军相视一眼,不知该如何面对。

终于,一名黑甲军上前拦截道:“站住,中军大营,乃黑鹰将军的营帐,岂能任人随意闯入。你若要进入,容我通报。”

“滚。”

武牧依旧向前走去,似乎懒得多说一个字。

作为法家嫡传,武牧自幼受过严格、苛刻的教育,他一向懂得规矩、懂得尊敬别人,但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凡是挡在面前的,他只想用尽所有的手段将之撕成粉碎。

那名黑甲军心头隐生怒意,踌躇该如何应对时,忽然一道传来淡淡声响:“不得造次,让他进来。”

声音平淡、不怒自威。

营帐之内,灯火通明,约有三丈大小,摆放着三张案几。

坐北朝南主座,身披漆黑铠甲头戴虎形铁盔面容古板坚毅的黑鹰将军双手按膝跪坐而立。

身形似美人慵懒,气聚神凝,加三千铁甲环列,成雷霆万钧一发之势,他的精气神已合整座大帐结合起来、惶惶威压若天威。

有军队的弟子,便有兵家弟子。

黑鹰年纪不大,二十有七,却是正统兵家子弟出身,乃此次三千黑甲军执掌者,他的话便是军令。

左侧案几坐着一名金衣人,看不出年纪,只因为他实在太胖,整个身子估摸最少有四百斤以上。

唯一给人留下的印象扫把眉、小眼睛、塌鼻梁、大嘴巴、凸肚皮,虽面貌十分丑陋,但脸上肥肉总不经意间堆起一些笑容,样子也显得和善。

庞清,大赢四大开国贵族一脉九鼎侯第七子,为偏将军,权柄仅次黑鹰。赵甲满头大汗的站在他身后。

右侧案几空置,本应是监军莫狂生的座位。

怀抱月奴,武牧踏入大帐,石头紧随其后。

一入大帐内,武牧悲伤的神情消失一空,整张面孔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战斗最要紧的是冷静。

石头却大脑袋狰狞,似一头择人而噬的小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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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章:口诛

赵甲虽挺起了胸膛,但脊梁骨却冒出了冷汗。

好在武牧只是扫了他一眼,随后环顾大帐,目光落在主座的黑鹰将军身上。

石头却没想那么多,一见赵甲顿时目赤欲裂扑上前去,怒道:“三角眼,就是你害死我月奴姐姐的,小爷让你偿命。”

他猛扑过去,拎起庞清身前、案几上的两只青铜酒樽,照着赵甲头颅拍去。

赵甲本想闪避,见武牧怒视而来,见庞世子不经意的摆了摆手,又见黑鹰大人一言不发,只好硬着头皮眼睁睁的看着青铜酒樽迎面拍来。

“砰、砰、砰……”

石头手持两只青铜酒樽,狠狠的将赵甲拍到在地、

他紧咬牙根,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圆睁,口中怒骂不停,一下接着一下,青铜酒樽狠狠的挥舞着。

庞世子没有反应,赵甲不敢还手,石头也没有停手意思。

他不在乎这是何地,此地主人是谁,只要少爷不说停,只要月奴姐姐活不过来,他就要狠狠的拍死这个三角眼。

可惜他力qì

太小,手持凶器虽是青铜酒樽,但赵甲已是武道猛士养骨已有火候,虽被打的鼻青脸肿,却没伤及根本。

黑鹰淡然不语,亦无动怒。

为将者需识大势。

法家、天子贵族势成水火,此次作为兵家弟子的他前来执掌将军一职,亦有兵圣太尉不偏不倚,不插手法家、天子贵族之争的意思。

他只需不拘小节,大事原则处理即可。

“啪、啪。啪。”

见赵甲鼻青脸肿,卖相足够,庞世子拍掌而起,脸上肥肉抖动,双眼眯成一条细线,笑眯眯道:“小侯爷,果真好大的威风,私闯中军大营,指使手下殴打黑甲军士,莫非将军营之中也当成法家的天下?莫非真以为法家可以一手遮天,插足兵家事物?还是你小侯爷,有所持仗,以为黑鹰将军,不敢以军法处置与你。”一连数个罪名,字字诛心夺命、祸水东引。

“住口。”

武牧猛然转身,一声怒斥,恍若雷霆炸响在中军大营:“你若要讲军法,那我就与你讲军法。其一,兵家行军,严禁饮酒,饮一樽杖一十,你身旁有两个酒樽,每坛十斤,一坛百樽,杖责一千;就算你只饮一坛,一千军杖下来,也要打的你骨短筋折。”

庞世子冷冷一笑,军中虽有禁酒令,但也是战时颁布。

此刻虽是行军,却非两军交战,说他触犯禁酒令虽不为错,但有些勉强。

若要强行追究,顶多挨上一顿板子,他乃武道高手,铜皮铁骨又怎么怕区区杖刑。

大帐气氛为之一沉,武牧浑身气势高涨:“其二,军营之内,你身着锦衣不着铠甲,分明是意图脱离军籍,若是不然,则是藐视军纪,小则可以将你笞刑,大则可将你流放。”

庞世子微微皱眉,这条倒是不错。

只不过他身为贵族,加之身体实在太胖,一向锦衣裘袍舒服惯了,哪里习惯那种冰冷、坚硬铠甲。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罪,凭借开国贵族庞家的威望,废些口舌,足以消弭。

猛然逼近三步,月奴乌黑的长发垂落案几之上,凝实着眼前这个胖子,武牧一字一顿道:“其三,赵甲为你部下,你御下不严,纵容手下凌辱妇女,乃是十恶不赦大罪,依照大赢法典,赵甲要被凌迟处死,你也要被消去爵位,贬为庶民,只要我法家还在,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庞世子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不敢应承下来,刚要开口反击,却发xiàn

自己根本没有机会。

武牧语速如连珠箭,根本不停:“其四,我只是法家家眷,并非正式法家弟子,你以我为借口,诬陷法家插足兵家事务,蓄意挑起军权、政权之争,其心险恶、昭然若示,乃是颠覆大赢根基,其罪当诛。到了幽州,我定将今日之事,禀明兵王大人,法家拂士,看他们如何处置你?”

随着最后一字落地,整个大营静了下来,就连石头也停止了对赵甲的拍打。

一股莫名的气势在武牧身上蔓延开来,似乎此刻主宰了整个大帐的不是黑鹰,而是他。

作为法家领袖嫡传一脉,自幼在爷爷的教诲下,苦读百家典籍,若论讲法、辩论,就是一些法家拂士、名家辩才,也少有比得过武牧。

听到凌迟处死,赵甲瑟瑟发抖。

一身的功夫似乎丁点也使不出来,看着脸色发白的庞世子,目光之中尽是祈求。

庞清脸色苍白,额头不自觉的渗出一层冷汗,武牧所述之罪,可大可小。

大则身死魂灭,小则一笑而过。

作为偏将军,黑鹰自不会处置他。

只是若真到了幽州,闹到兵王、法家拂士手中,单凭御下不严,凌辱妇女,最轻也是消去爵位。

往日在京华,虽也识得武牧,听过武牧博学多才之名,但那时这个半大的孩子,只是一个有点骄傲的书呆子而已。

又怎会像今日这般,浑然就是一个胸藏正气、宁折不屈的法家拂士。

大赢朝立国千载,法家执政千载,严法酷刑深入人心。

庞清虽是开国贵族一脉,虽自负武力上一根指头就能戳死武牧,但他却不敢、不能。

近千年来,有多少贵族触犯刑法,被法家严惩。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并非空谈。

法家第三代领袖,曾以罪责鞭笞了大赢第三代天子,为天下震惊,为天下庶民景仰。

这让天下苍生,看到一种希望,在法典面前,贩夫走卒也可以傲视王公贵族。

当然,贵族、皇族将这当成一种耻辱。

如今,法家和天子的博弈还未拨云见日。

身为四大贵族嫡传,庞清并不像市井小民一样,认为法家领袖被消去爵位,就真的就无翻身之地。

法家执政千年,谁也摸不出它的底蕴到底有多深厚!

就如天子沉寂十年,一朝发难就拿法家领袖镇国侯开刀,意欲中央集权,谁也不知他有何等持仗!

今日的试探,也只不过是想看看法家,究竟在这未来领袖身上准bèi

了多少后手。

谁知法家准bèi

的后手没有逼出,自己反而泥足深陷。

庞清看向黑鹰。

黑鹰漠然不语,只是端起酒樽一饮而下,将酒樽倒扣在案几上,又取过一个大碗,满满斟上一碗烈酒,酒至碗口点滴未出。

石头、赵甲一见,心头迷惑,不知黑鹰将军这是何意!

庞清脸上肥肉瞬间绷紧,眼中一阵沉思;武牧眉头舒展了一些,却是看懂了黑鹰的意思。

莫要本末倒置,一碗水端平。

既有警诫庞清遵守军法,又表明自己一碗水端平,一切皆以道理说话。

沉默片刻,庞清开口笑道:“小侯爷,若想禀明兵王,本将军自不反对。只不过,你少不了直闯中军大营,殴打黑甲军士之罪。不若你看这样如何,今日之事,你我一笔揭过。赵甲所犯过错,交由黑鹰将军处理如何?”…,

弃卒保车,明哲保身,这已相当于在变相低头。

武牧冷笑道:“真是一个笑话,如今我武家一脉,被诬陷谋逆,尽皆为奴,又岂会在乎直闯大营、殴打军士这种小罪。”

“你……”

庞清顿时语噎。

两人一直以严法、酷刑交锋,谁知到了最后,武牧心头分明,戴罪之身根本无惧一点小小罪过。

况且,就算定罪,法家、天子交锋之际,胜负未分;又有谁敢插手进来。

“法家一脉从不与任何人妥协,也从不与任何人讲条件,这是千年以来天下苍生信任我法家之根本,一切皆以法典、军法论断。”

铿锵之音,斩钉截铁响起,武牧道:“黑鹰将军,如何?”

庞清脸色一变,没想到武牧绝不妥协,不由心中杀机大起;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黑鹰一眼。

主座之上,黑鹰拎起那只倒扣酒樽,淡淡道:“某家自会秉公处理,不偏不倚。来人,赵甲凌辱妇女十恶不赦,拉下去处黔刑,若不招供,具五刑伺候。”

黥刑又叫墨刑,就是在罪犯脸上刺字,属于四种肉刑之一;而具五刑,则是经lì

四种肉刑之后,而后处死。

赵甲一听要处以极刑,一把推开按住自己的石头,抱住庞清大腿道:“世子、世子,你要救我,我们是发小,一起读过书、练过武、喝过酒,召过妓,我们是兄弟啊,你要救我。”

庞清目光冷厉不为所动,化劲一出皮膜震动弹开赵甲,阴声道:“我大赢以严法、酷刑立世,尔凌辱妇女乃是十恶不赦大罪。若想死的痛快点,就赶快招供,免得多受皮肉之苦,切莫心存他念。”

那冷厉的目光,让赵甲心神慌乱不止:怎么会这样?怎会这样?。

他已明白:自己成了庞清的弃子。

当两名黑甲军架起他时,赵甲剧烈挣扎,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叫道:“世子你要救我,你要救我。你说过的,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会帮我。是你让我去做的,是你……”

“住口。”

庞清一声怒喝,恍若雷霆,肥胖的身体灵巧无比的越过案几,化作一道残影奔向赵甲,一掌拍出。

“砰。”

一掌正中顶门,赵甲双目圆睁嘴唇开合,什么也未说出,接着头颅一歪,没了气息。

击杀赵甲之后,庞清转身笑眯眯道:“这恶徒犯下十恶不赦大罪,还不肯俯首,竟然想挣扎出来,欲对小侯爷不利,实在是人人得而诛之。”

杀人灭口,粉饰太平,庞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挥手间斩断了自己所有牵累。

一时之间,大帐之中沉静下来。

“好。”

赵甲一死,不可能在牵出庞清,宽大龙眉一拧。武牧道:“石头,我们走。”

八章:活死人

两人走至大帐之前,路过庞清身侧,武牧突然道:“就在今日以前,我这一生都很快乐,甚至不知dào

什么叫失去的痛苦。庞清,你让我体会到了这种痛苦。”

语音淡淡,没有怒意、没有杀意,更听不出仇恨。

庞清心头无来由的一颤,两只眼睛眯的只余一条细缝盯着武牧许久,方才冷哼道:“这种痛苦,以后会越来越多。没有了镇国侯府的庇护,你就是一个手无缚鸡的废物。”

武牧脚步一顿,双眸黯然,低头看着月奴苍白带血的面孔、沉默离去。

黑鹰、庞清、石头微微意wài

,言辞犀利、辩才无双的武牧,竟没有反驳这句话。

跌跌撞撞走出中军大营,武牧一时心头千滋百味,竟不知该走向何处。

月奴生在京华、长在京华,就连临终也想再回京华,看一看院子中的梅花。

可惜,自己竟不能将她送回京华。

“武牧。”

心神恍惚之际,耳边传来一声冷喝,回头一看,一道熟悉、挺拔的身影立在眼前。

那青年,头戴双板长冠,一袭紫色深衣长袍由肩头到脚踝,腰间系着一条白玉带,配饰玉器,长袂飘飘,宛若翩翩公子、俊朗之极。

虽形似谦谦君子,但观其两道剑眉,总让人感到一股压抑不住的狂傲之气。

莫狂生,大赢四大开国贵族定北候独子,为此次三千黑甲军监军。

军营监军无甚实权,负责监察军营军情、记录兵将功过、考核将军、偏将军政绩,隶属三公之一御史大夫所设监察司。

政绩考核为升迁之本,监军权力不大,地位甚高。

两人是旧识,武牧惨然一笑:“莫狂生。”

看向武牧怀中月奴,隐约也知发生了什么,莫狂生剑眉一挑,冷哼道:“一个婢女就能让你如此失魂落魄,稷下学宫那么多青年才俊,小妹怎么会交上你这种废物朋友。”

稷下学宫,为大赢最高学府,聚集诸子百家先贤智慧;武牧、定北侯一子一女:莫狂生、莫青儿,皆在其中求学。

莫狂生学习儒家之道,其妹莫青儿酷爱墨家任侠、机关之道;武牧研习百家,与莫狂生、莫青儿曾为同窗。

莫狂生性子孤傲,加之所学所悟不同,两人只是泛泛之交;莫青儿性子豪爽,待人坦诚,与武牧为至交。

“废物。”

武牧口中默念两字,宽大龙眉不自觉的又颤了颤,低头看着月奴苍白面孔,沉声道:“你来,就是为了与我讲这些。”

与月奴一起生活多年,他从未将月奴当做婢女。

即使为婢女伤悲,那也是对于生命、感情的尊重。

作为法家嫡传,他所受的思想教育,最重yào

一条便是:天下苍生人人平等。

平等,才能公平,才能秉公执法。

一甩大袖,莫狂冷厉道:“我没时间与你说这些废话。我只是提醒你,昔日你所有一切,均建立在镇国侯府之上。没有镇国侯、没有法家,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废物。”

武牧龙眉紧锁,微微弯腰将月奴裹入怀中,不知怎的他忽然心头绞痛起来。

他从不认为手无缚鸡便是废物。

只是今日,他若是武道猛士,速度快上一个呼吸,月奴就不会身死。

他若是武道高手,中军大帐之中就能凭借言语占据上风之际,将庞清这个幕后黑手当场拿下。…,

而后以刑论法,就地格杀,真zhèng

的为月奴报仇。

这一刻他才渐渐明白,文道、武道,杀人、救人的真zhèng

区别。

“你是镇国侯唯一的血脉,你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天子、法家交锋,天子若胜,定要斩草除根;

法家若胜,贵族一脉要杀你泄愤,以乱镇国侯心智。不管怎样,你都是死路一条。”

这些事物必然发展的轨迹,莫狂生毫不掩饰,即便他是贵族一脉的世子,也肩负这种使命。

武牧凝视着怀中美丽、苍白面孔,想起她不过也是这个斗争中一个无辜牺牲者,心疼更加厉害,

咬牙道:“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莫狂生剑眉一挑,自顾道:“我不知镇国侯一脉为何严禁习武,即便暗中有保护你的隐藏高手,远水也救不了近火。你若愿意,明日我会派人来接你,教你习武。”

将月奴搂的更紧,武牧面无表情道:“为什么要帮我?”

莫狂生嗤笑道:“我不是帮你,而是答yīng

了青儿,让你多点活命的希望。既然答yīng

了,我莫狂生便会做到。”

“青儿。”

喃喃自语,武牧俯身一礼:“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青儿。”说完,转身离去。

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莫狂生却知dào

,这个看似木讷的少年心动了。

俊俏现出一丝得yì

,他仰首道:“我为定北侯嫡传世子,与你法家一脉水火不容。难道,你就不怕这是我的阴谋诡计?”

武牧头也不回:“这若是阴谋诡计,那你就不是莫狂生。”

“……”

莫狂生眼中光华大作,盯着那倔强的声影,没有再开口。

走出大营,来到一处漆黑的树林,怀抱月奴武牧跌坐在地上,再也提不起一丝力qì



石头远远在一旁看着,虽他也很想再去看月奴姐一眼,但却不忍打扰少爷伤心。

武牧呆呆道:“石头,过来吧,来见月奴最后一面。”

借助着点点星光,摸着月奴姐那双美丽、苍白的面孔,石头再也忍不住了,痛哭起来。

漆黑的夜幕之下,两个大孩子,抱着一具美丽的女子尸体,痛苦的难以自拔。

树林不远处,有许多黑甲军守护。

让他们难以理解的是,一个女仆为何能让这位镇国侯府的小侯爷,如此伤心。

在大赢,奴仆地位十分低下,主人即使杀死奴仆,也无大罪,只需罚些钱财即可。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嗓子嘶哑之后,石头方抬头,看着发呆的少爷道:“少爷,将月奴姐葬在哪里?。”

葬在哪里?

若能葬在京华老宅子的梅花树下,自然最好不过。

轻拂月奴脸颊上的长发,武牧摇了摇头:“石头,你先回去,我还想在和月奴待会。”

极为不放心少爷,石头并没有离去,而是选了一处能够看得到少爷的地方,偷偷藏了起来。

将头颅深深埋入胸膛,磨蹭着月奴那冰凉的脸颊,武牧暗自抽泣起来。

“少爷,少爷,不要贪玩了,老太爷来检查功课了。”

“少爷,树上的梅花好漂亮啊,你帮月奴摘一朵吧?”

“少爷,月奴喜欢你,是夫妻的那种喜欢。”

……

前尘往事一幕幕划过,与月奴有关的记忆在这一刻都显得清晰无比。

而越清晰,心就越痛。

十五年的美好记忆,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跌落在冷厉大风的人世间。…,

美丽,从这一刻破灭,显露出更加完整的世界。

“桀桀,痛苦吗?这就是人世间、大苦海。人只要活着,就要经lì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千千万万的痛苦,让人撕心裂肺。”

不知何时,一脸怪笑的鬼面老人出现在眼前,肆无忌惮的大笑到泪流满面,怪异之极。

赵甲帐篷外,鬼面老者曾出现言:武牧若能报的了仇,就去寻他。

如今,武牧没去,他倒来了。

他今日曾言,赵甲印堂发黑,天门灰暗,子时以前,前往鬼蜮报道。

如今,赵甲伏诛,却是准了。

微微抬头,武牧淡淡道:“我只想静一静,请你离开。”

扯着嘶哑的嗓音,鬼面老者飘然而来,恍若鬼魅,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反而让我离开,只怕我告sù

你我的来意之后,你求着,也要让我留下来。”

龙眉一挑,武牧冷声道:“你若想说你的来意,那就快些说出,赶紧离开。不要以欲擒故纵这些攻心之道,来与我勾心斗角,我很不喜欢。”

鬼面老者也不在意,自顾道:“你心中痛苦,无非是至爱死去,自己不能为她报仇。我若告sù

你,我给你复活她的力量,给你报仇的力量,给你守护至亲至爱的力量,你当如何?”

“复活她的力量。”

武牧猛然抱起月奴站起身来,直视鬼面老人,片刻后方才泄气道:“你若真有这种力量,又怎么会披枷带锁,晕倒在地,任由一个黑甲军抽打。”

鬼面老者并不作答,只是道:“你且看她的胸口,伤口是否不在流血,已经愈合。”

低头一看,发xiàn

月奴胸口的木簪不知何时脱落,果然没流出血来。

武牧略一迟疑,伸手探入其中,心脏处一片饱满滑腻肌肤,没有一点伤痕,只是再也没有心跳。

“这是怎么回事?”

心头疑虑重重,武牧不由惊呼起来,惊恐的看向鬼面老人。

他明显看出,木簪插入月奴心脏,不停流出鲜血,如今竟然全无伤痕。

月奴一直在他怀中,他竟不知这伤口是何时愈合。

“一个人若真zhèng

死亡,先是肉身死亡,而后气血衰败,魂魄没有气血束缚,方能全部飘散出来。这时,就是天仙也没有死而复生之法。”

空洞洞的左眼盯着武牧,鬼面老人徐徐道:“这女娃只是心脏受创,泄了其中的一股先天本源气血,肉体生机还未消散、魂魄也未离体。我治愈她的伤口,封住她的魂魄,如今她并没有死亡,只是一个活死人。”

“活死人。”

想起这老人种种诡异之处,武牧心头升起一股希望,惊喜道:“你能救她,你能救她?”

摇了摇头,鬼面老人道:“我救不了她,如今能救她的只有你。”

“我。”

九章:不死气

武牧迷惑不解,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非海外仙山方士神仙,没有起死回生手段,如何救得了月奴。

诡笑一声,猩红的舌头舔着缺失的嘴唇,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味的食物。

鬼面老者道:“这女娃如今缺的不过是一股先天本源气血,只要寻到一滴武圣鲜血,吸收之后,自然就能复活过来。”

“武圣之血。”

心头震惊,武牧虽不通武道,但也知dào

,武圣就如法家、儒家大贤一般,五百年不出世的存zài



传说上古有许多、中古有一些、近古已经绝迹。

大赢朝立国千载,也未曾听说过谁是武圣。

如今,到哪里去寻武圣?

取得武圣之血,救活月奴。

似乎看出武牧心头疑惑,鬼面老者道:“你们大赢朝兵家领袖兵圣,就是武圣。不过武圣之血,蕴含强烈的武道意志,你就是取来兵圣之血,这女娃吞服之后,也吸收不了,只能被那股武道意志冲的魂飞魄散。”

顾不上震惊兵圣的强dà

,武牧急促道:“武道之途,我一窍不通。你竟说能救月奴,自是有些主意,你说我照做就是。”

咧嘴一笑,发出桀桀刺耳怪声,鬼面老者道:“唯一能救这女娃的方法,就是你成就武圣。”

法家领袖一脉严禁习武,对于武道一途受爷爷影响,武牧有种本能的排斥,一听此言,诧异道:“我?”

鬼面老者径自道:“你将这女娃带在身边,日日以气血滋养,等你成就武圣之时,她早已与你的武道意志水乳交融。到时你脱胎换骨,血液蜕变为先天之血,就能补充她心脏的先天气血,让她复活过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低头看着月奴那张苍白的面孔,心中闪过一丝茫然,武牧道:“让我成就法圣、儒圣或许还能做到。我对武道一窍不通,连套拳法都不会。如何能成就武圣?”

“我能帮你。”

桀桀怪笑,鬼面老者伸出枯黄手掌,遥遥朝向武牧心脏,虚抓一把,顿时一滴鲜红的血液飞出,反手打入一个拇指大小、半黑半白的袖珍葫芦之中。

失去那滴鲜红血液,武牧只觉手脚发软,抱着月奴向后倒去。

还好鬼面老者又虚空向天一抓,不知抓了什么,反手拍入他体内,消逝的力量又重新归来,不仅如此,而且似乎更大了许多。

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是不相信鬼神的。

然而此刻亲身经lì

,鬼面老者这等匪夷所思手段,再看那鬼怪状的面孔。

武牧恍然发xiàn

,自己面对的可能就是一只超乎寻常的鬼怪。

深吸一口气,挺直脊梁,双目灼灼直视鬼面老者,武牧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哼哼。”

鬼面老者也不作答,只是伸手一指,月奴自武牧怀中顿时飞了出来,越变越小,钻入了黑白袖珍葫芦,消逝不见。

“月奴。”

武牧只觉怀中一空,来不及反应,月奴就被收入小葫芦中,不由大惊失色起来。

鬼面老者屈指一弹,黑白袖珍小葫芦飞向武牧,口中淡淡:“大惊小怪,我不过是将她装入空间法器而已。给,还你的美人。”

袖珍葫芦入手,一股奇怪的感觉自武牧心中升起,似乎这个葫芦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种血肉相连的触觉。

顺着那股触觉感应过去,恍惚感觉,拇指大的葫芦中,一片方圆三丈大的空间出现。…,

空间之中混混沌沌,月奴就躺在正中,就像睡熟了一样。

想起方士杂书记载,世界并非只有中土这么大。而是由无数世界、亿万空间组成。

或许一滴水、一粒尘埃,一朵花中就藏有一个世界。

武牧不由诧异道:“须弥纳芥子,一花一世界?”

微一点头,鬼面老者道:“这是阴阳葫芦,其中有阴阳二气,可以滋养这女娃的肉身、魂魄。是件空间法器。”

隐约有些明白,武牧又道:“那滴血?”

鬼面老者道:“你非方士,没有法力,自然不能祭炼法器。我抽出你心头精血,以血祭之法,让你初步掌控阴阳葫芦,算是给你的第一件礼物。”

“第一件?难不成还有。”

武牧皱眉,心中感觉不妥。

法器是方士之物,这个阴阳葫芦只有拇指大小,其中却有方圆三丈空间,还能滋养肉身,已是无价之宝,自己怎能轻平白接受。

若是不受,又怎么保存月奴身体?

鬼面老者哪管这些,枯黄手掌一转,手中又凭空出现一个枣核模样的漆黑种子。

不待武牧仔细看清,那漆黑种子突然飞来,由两眉之间融了进去,丝毫不受血肉、骨骼阻挡。

“这是什么?”

武牧大惊起来,伸手不停的揉搓额头,摸着漆黑枣核钻进的皮肤,却无任何异样。

脑袋中突然钻进一个东西,怎能不让人担忧!

闭目感应,隐约间在意识深处感到了漆黑种子的存zài



忽然,一股奇特的吸引力自漆黑种子散发到周围空间,空气之中一些奇异物质顺着这股吸力流入漆黑种子中。

漆黑种子一阵膨胀收缩,放射出一股凉意,经由眉心、传递至周身各处。

武牧先是精神一震,接着麻木酸痛的双臂也在这股凉意下恢复过来,片刻后疲惫的身躯,竟然充满力量。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鬼面老者。

“天地元气由灵气、精气、煞气、邪气、阴气万千之气组成;可分生养之气、杀伐之气两种。不死树种吸收天地元气,杀伐之气助它成长,生养之气对它无用。”

桀桀怪笑,鬼面老人又道:“如今,它寄居你识海,你为它宿主。它每吸收一份天地元气,便会将其中的生养之气转化为独特的‘不死气’,反哺给你滋养魂魄、肉身。有了它,不论你修liàn

武道、法道,修为都会一日千里。”

“不死气。”

紧握阴阳葫芦,听的一头雾水,武牧道:“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是第一次接触过。”

识海,不死树种、天地元气,不死气、灵气、煞气、宿主、武道、法道,鬼面老人所说许多东西,对于武牧来说太过新奇。

似乎为他打开了另一扇世界之门,但鬼面老者说的都是只言片语,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人非生而知之,接触下去你就会了解。”

干瘪的半个嘴唇诡异一笑,鬼面老者道:“现在,我送你第三件礼物:凶兽战法,这也是你能否成就武圣的关键。”

“武道功法?”

武牧声音不自觉的重了些。

法家领袖一脉,严禁修行武道,乃是祖训;但如今为了救活月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上古之时,五帝流放四凶:饕餮、穷奇、梼杌、混沌四大凶兽出中土入西荒,凶兽战法乃是五帝为降服四兽所创,比四凶兽更加凶猛、霸道,其杀伐凌厉、举世无双。”…,

鬼面老者稍微一顿,继xù

道:“武道最重形意,形是武道之基,淬体之本,练形不当,伤筋劳骨;意是武道之根,领悟其意,方能窥其精华所在,发挥其真zhèng

威力。这套凶兽战法,我只演练一遍,能领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

语罢,鬼面老者身形飘忽,如鬼魅般飘到十丈开外,一拳一脚打出凶兽战法来。

夜漆黑如墨,武牧不知自己为何,能将鬼面老人的所有动作看的清清楚楚。

当下,他也不敢大意,抛弃心头杂念,用心记忆鬼面老者的动作、领悟其凶兽战法形意之道。

“饕餮贪婪嗜吃,混沌是非不分,穷奇背信弃义,梼杌冥顽不灵,这是四凶兽的天性。”

“想要领悟这套战法精髓,就要了解四凶兽天性。”

“四套战法,练到至高境界,可出混沌骨、穷奇皮、梼杌筋、饕餮脏,生出万钧之力,至尊无dí

。”

……

拳脚不停,鬼面老者怪声也不断在武牧耳边响起,不仅有战法解说,也有修行口诀。

他的动作虽不快,但却气势斐然;那瘦弱的身影千变万化,演化着凶兽战法的精华。

时而化成一个挺着大肚皮的凶兽,不论见着什么,张嘴一咬,吞入腹中,吞人、吞兽,吞地、吞天,无所不吞。

时而如同一个狗熊状的肥胖凶兽,憨态可掬、傻笑连连,但一撞之下,却是势大力猛,所遇山石、树木尽皆粉碎。

当鬼面老者使出穷奇战法、梼杌战法时。

武牧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外形似牛、似虎、似狗的凶兽,不仅力大无穷、而且速度快捷,凶狠无比。

一套凶手战法共九式,八十一个动作,鬼面老者足足打了一刻钟,方才演练完毕。

武牧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回放那些动作。

他记忆力本就强盛,有了不死树种滋养魂魄,精神更加旺盛几乎过目不忘,倒也勉强记了下来。

只是,素来没有习过武的他,虽记下了这些动作,但却不明白其中的精华奥义。

鬼面老者笑道:“领悟了多少?”

摇了摇头,武牧道:“口诀、动作都记住了,精华却没什么领悟。敢问先生,为何教我?”

传道者师耶,他不由自主变了称呼。

“哈哈哈。”

闻言仰天大笑,鬼面老者道:“传你战法,授你宝贝,只因我高兴,我若高兴做什么不可以。”

仰首高喝,那桀桀怪笑,听起来竟有些豪迈起来,似乎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

略一迟疑,武牧问道:“敢问先生,是人?是鬼?还是海外方士神仙?”

将人魂魄封于体内,已非凡人手段;但观鬼面老者所言所行,邪气凛然,又非方士神仙正统路数。

“非人、非神、非仙!是鬼,是鬼,天地间最大的那只鬼。”

摇头晃脑大喝,鬼面老者转身离去。

忽然身后‘砰’的一声响起,转身一看,却见武牧伏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三叩九拜大礼,沉声道:“老师传道、赠宝之恩,牧不敢忘。不管老师是人,是鬼;若有脱困之日,牧定接老师回京华,侍奉左右,已尽弟子之道。”

“哈哈哈……以尽弟子之道!不、不、不!人间虽美妙,不如早还家。”

慑人心魄的右眼略显呆滞,鬼面老者仰天大笑,一步踏出,身影融入黑暗之中。

武牧竟没有看清,他是怎样消失的。

但他知dào

,‘老师’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黑甲军中。

捏着阴阳葫芦、感知识海不死树种、琢磨凶兽战法,想起今日种种匪夷所思的经lì

,武牧长长的出了口气,抬头一看。

天边的一丝云霞泛着红光,金色的阳光泼洒而出,一缕一缕开始驱散笼罩天地的黑暗。

十章:炼骨三步

“石头,醒醒,该上路了。”

在树林不远处,找到双眼红肿,蜷缩成一团的石头,武牧轻拍他肩头叫道。

“月奴姐,月奴姐。”

石头舞着两条细胳膊,挣扎大叫起来,待清醒过来,看清眼前只有是少爷一人后,不仅心头一酸,小声道:“少爷,你把月奴姐葬了?”

摇了摇头,武牧道:“没有。”

石头焦急道:“那月奴姐现在,在哪里?”

扳着石头双肩,直视那双微红的小眼睛,武牧郑重道:“石头,少爷有没有骗过你?”

见少爷如此认真,石头摇了摇头。

武牧又道:“那少爷告sù

你,月奴没死,将来你还能见到她,喝她熬的小米粥,穿她做的新衣服。”

“真的?”

惊喜一呼,两只小眼睛猛然睁大起来,石头的精神也瞬间高涨起来。

但旋即又低下头,狠狠的摇了摇头,呜咽道:“少爷,石头不傻。月奴姐刺中心脏、流了那么多血,怎会没事?若是没事,庞胖子又怎会看不出来?又怎会杀了赵甲那个三角眼?月奴姐若是没死,现在又在哪里?”

石头虽然迷糊,但往往问题都能一针见血;不过这些原因,武牧自然不能与他解释。

手心中紧捏着阴阳葫芦,忍住让石头看一看月奴的冲动,武牧认真道:“石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该让你知dào

的,我从没瞒过你就行。月奴没事,但我不能告sù

你,她在哪里。我向你保证,到了幽州,我们安定下来,一定让你见月奴一面。”

石头天性纯真,心里藏不住事情,若是知dào

,必定会被人看出一些端倪,惹来祸事。

历经此次变故,武牧不得不仔细思考眼下的处境。

如莫狂所说,这一次无论法家胜败,自己都九死一生,必需开始步步为营。

“真的?”

理智上难以扭转,石头直觉上却相信了。这是一种单纯的信任,源于多年来彼此之间的绝对坦诚。

“嗯,不然你以为,我会将月奴曝尸荒野?”

见石头小脸冻的通红,武牧又道:“天气这么冷,你怎么睡在这里?”

石头低头道:“少爷,昨夜里,我担心你,所以在这里盯着,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情,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真傻。”

心头升起一股暖意,武牧松开手掌,黑白相交、拇指大小的阴阳葫芦躺在手心。

石头不明所以:“少爷,哪来的小葫芦。”

武牧轻笑道:“到时自会告sù

你。以后想你玉奴姐了,就告sù

我,来摸一摸这个小葫芦,你玉奴姐就知dào

了。”

闻言,石头狠狠的摸了几下,心想:“少爷真是太天真了,要是摸一摸葫芦,月奴姐就知dào

的话、我天天将这小葫芦攥在手心。”

……

卯时,黑甲军拔营行军。

昨夜之事,几乎所有黑甲军、囚犯都已知晓,毕竟整个营寨并不大。

不过,在偶尔有些黑甲军、囚犯议论起来,被鞭笞之后,再也无人议论起这件事情。

行走在直道上,今日两人没有披枷带锁。

两人依旧走在最后,鬼面老者没有再出现,似乎根本没人能记起他的存zài



就连石头也不记得。

石头眉头紧锁,一直在思考少爷所说:月奴姐没死、但又不能让自己想见,这个看似简单却又复杂的问题。

武牧手心攥着拇指大的黑白葫芦,脑中回放着九式、八十一个动作的凶兽战法,不停拆解、思索。…,

这是晋升武圣,复活月奴的关键。

眉心识海,不死树种总在吸收鬼面老者所说的天地元气,自身吞噬了杀伐之气,反哺出‘不死气’,滋养武牧魂魄、肉身。

武牧眉心一片清凉,精神出奇旺盛、体力缓缓增长,呼吸也变得悠长起来。

思绪运转飞快,脑中凶兽战法的推演,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赵甲身死,钱乙与另外一名黑甲军岳山搭档,远远的吊在武牧、石头身后。

看着沉默至极的两人,想起十日来,这一路不停响起的孩子气的欢声笑语,钱乙心头一阵叹息。

而在队伍的前方,庞清与亲信侍卫高大头坐在一架宽大马车之中,饮酒作乐,谈笑风生。浑然忘记了自己昨夜,亲自出手击杀发小兄弟赵甲,将其抛尸荒野的小事。

黑鹰身披漆黑铠甲、骑着一匹神骏大通马,腰挎黑色长刀,走在队伍的最前处、周身甲士环列。

紫色深袍的莫狂,也在一架马车之中,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持着一卷书籍,聚精会神的看着、两条剑眉时时微微挑起。

黑甲军依旧骂骂咧咧,吐着嘴中、鼻孔里的沙土,咒骂着龙州的鬼天气,期待着早日将这群累赘送到幽州,好回京华抱着自家婆娘,过着美滋滋的小日子。

囚犯们茫然不知所依,对于幽州边塞,既有快速行军疲惫引发的渴望,也有对未来命运未知的恐惧。

行军是越来越快,宽阔的直道毫无阻挡,今日行了一百一十里,便安营扎寨。

武牧、石头两人意wài

分了一个营帐。

晚饭之时,又有军士送来两斤熟肉、几块软面大饼、两大碗肉汤。

多日未见荤腥,两人也不矫情,一番狼吞虎咽,石头吃了之后,便昏沉沉的睡去。

武牧精神依旧旺盛,脑中反复的回放老师的身影动作、拆解凶兽战法九式、八十一个动作。

对于武道,他一窍不通,脑中虽将八十一个动作熟练拆解了下来,但却不知其根本奥义。

帐篷之中,太过狭小,根本不能演练,着实令武牧头疼。

忽然,帐外莫狂生的侍卫石三轻声道:“小侯爷,我家公子有请。”

“莫狂生。”

眼前一亮,武牧道:“走。”

两人离开军营,向野外行去,大约走了一里之后,便见上百黑甲军四处散开,将一块开阔之地,围了起来。

空地正中,莫狂生换了一身紫色短衣,窄袖绑腿,发髻挽起,头戴小帽,显得阳刚之气十足。

石三上前见礼道:“世子,小侯爷至此,一切准bèi

妥当。”

“辛苦你了。”

微微点头,莫狂生道:“传令下去,百丈之内,生人勿进,小心戒备。”

对于外人,他狂傲无比,对于自家侍卫却如谦谦君子,深谙奴人之道。

昨夜,莫狂生道要传授他功法,当时武牧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老师虽留下不死树种,传授凶兽战法,却没有传授武牧任何武道基础知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两人虽分属不同阵营,但狂傲无比即使面对敌手也不屑使用任何阴谋诡计的莫狂生言出必践,却是一个不错的引路者。

两人也无交情,也无客套,直奔主题。

“武道九重一重炼骨,为武道根基。骨骼为人体支架,骨骼越强,气力也就越大。这一重,要修liàn

拳法,淬炼全身每块骨骼,增长气力,明辨运劲之道。”…,

详细讲完概要,莫狂生缓缓仔细道:“炼骨大体分为三步:淬骨、裂骨、养骨。炼骨小成有百钧之力,大成五百钧气力,大圆满则有千钧之力。三步是过程,力量为结果。”

“千钧之力?”武牧惊诧道:“如此厉害?”

一钧三十斤,百钧三千斤。

炼骨大成,就有一万五千斤力qì

,可徒手撕裂虎豹。若是炼骨大圆满,三万斤气力,岂不是所向无dí



“井底之蛙。”

讥讽一声,武牧也不反驳,莫狂生冷哼道:“当你入了武道之门,便知dào

力qì

大也算不了什么。炼骨小成易得,大成需yào

服食秘药;至于大圆满,除非天赋异禀,或者有大机遇,否则很难在这一境界就圆满。而第一步淬骨,只要炼出百钧之力,领悟运劲之道,炼出一种明劲,便可着手第二步裂骨。”

“裂骨?”

武牧下意识道:“莫不是要将骨骼裂开。”

“可以这么说。随着身体成长,人体骨骼定型,数量越来越少,只有两百零六块。裂骨通过秘法,将长到一起的骨骼,重新分开。这样身体就能如幼童般柔软,在习武、战斗中,可以使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技巧”

见武牧一脸迷惑,莫狂生未再次讽刺,细细解说道:“人体骨骼数目,并非一成不变。婴童有三百零五块骨骼,小儿有二百一十八块,成人骨骼完全定型,只有两百零六块……”

听起全身骨骼生长合并过程,武牧心头啧啧称奇。

他也研读过百家典籍,对于医家有所涉猎;此刻听莫狂生讲起人体骨骼生长发育过程,却是闻所未闻。

不由虚心求教,用心记下。

裂骨需yào

秘法,没有秘法,对人体骨骼构造不了解;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是瞎练一通,难窥上乘武道。

“裂骨有诸多禁忌,等你练好拳法,明悟运劲之道,修成明劲,我再遣人与你讲明。”

这却是表明他的立场,武牧微微点头,莫狂生又道:“养骨是炼骨三步的最后一步。通过肉食、药膳进补,滋养体内精气。通过裂骨,将精气由骨骼裂缝渡入骨髓内部,强化骨骼。这一步,增长气力最快,能将骨骼养的堪比金铁,就是‘铁骨’,兵刃都斩不断,有千钧之力,为炼骨大圆满。”

(终于与‘武’沾点边了,虎骨有些忐忑,开书时编辑便说,这题材有点那个‘非主流’。汗,没想到,俺这么正经的人,竟然跑出了主流之外。一个纯靠情节推动情节的故事,比起打怪升级换地图拉仇恨,或许并不讨好,不过这是虎骨的一个尝试。恳请大家支持、收藏、推荐下、新书期这些很重yào

。拜谢、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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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秋雷炸响、明劲生

距离幽州越来越近,天气愈来愈寒,囚奴都发了一件棉衣,抵御冷厉寒风。

裹着棉衣,带着对另一种生活的期望,囚奴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黑甲军,也在铠甲之下,加了一层厚厚内衣。

入夜安营扎寨,军营之中,拳风呼啸,练拳暖身之人比往常多了许多。

帐篷之中,石头裹着新发的棉衣,依旧有些瑟瑟发抖。

武牧见之心头微叹,放下手中书籍,脱下身上棉衣递了过去,石头摇了摇头,绷紧身子表示自己一点不冷。

“石头,我去练功了。帮我看紧棉衣,抱在怀里,千万别丢了。”

将棉衣塞入石头怀中,武牧收起书籍,跨出帐篷。

石头心想少爷许是怕练功撕破新棉衣,不由紧紧抱在怀中,生怕真的丢了。

抱的越紧,发抖的身子也渐渐暖了起来。

黑甲军每日行军百里,武牧、莫狂生练武的地点,也是日日重新堪选。

石三领路,两人并排向营地外行去。

见武牧夜间习武,白日赶路,已连续十日;如今步伐轻快,毫无疲惫之色,石三心头惊奇,也暗暗叫苦起来。

揣测良久,石三劝道:“小侯爷,你夜间习武,白日赶路,时间久了,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今夜,还是少练两个时辰吧。”

石三其实想说。

小侯爷你若是累了,便休息一番,我家少爷快抗不住了。

他这十日夜夜消耗过度,脸色苍白、双眸无神,就连步伐也慢上了许多。

你行行好,休息一把,莫要拖垮了我家少爷。

石三日日如此劝慰一两回,武牧也十分感动,开口笑道:“多谢石大哥关心,我不累。”

石三不死心道:“真的不累?”

武牧郑重点头,心中微微奇怪,怎么石三每日的言辞都一样。

石三忽然急了,高声道:“你怎么可以不累?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要累的?”

“可惜,我虽是正常人,却有了不正常的东西。”

武牧自是不会说出不死树种,只是摇头笑道:“石大哥,你不必劝我来。不管怎么说,我定要坚持下去。”

“坚持下去。莫不是真想拖垮我家少爷。”

一时心急,石三胡思乱想道,口中也道:“怎么可以?”

“天行健,君子应自强以不息。”

武牧一声长叹,仰望漆黑夜空,幽幽道:“爷爷造奸人诬陷,一生清誉几乎尽毁;月奴受人算计,客死他乡;石头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连一件厚一点的棉衣,我都给不了他。我若不努力强dà

起来,又怎么对得起他们。”

石三一时无语,想起自己为了少爷却要阻拦一个背负重重压力的少年追求强dà

保护亲人的自私想法,不由惭愧起来。

两人走近武场,武牧见石三面带异色,似乎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讲,又不好意思开口;便道:“石大哥,有什么事,等我练功过后,我们慢慢详谈。”

武场之中,借助点点星光隐约可见莫狂生飞腾纵跃的身影,只是再也听不到那呼啸的拳风声。

今日,对于武牧到来,莫狂生恍若未觉。

一拳一脚无声无息缓慢沉重、似乎背负万钧之力。

武牧皱眉思索起来。

与莫狂生一同习武十日,第一日他的拳风呼啸,相隔二十丈就能清晰听到。

随后六日也是一日比一日猛烈、第七日时恍若雷鸣。…,

怪异的是,到了三日前,莫狂生的拳风忽然小了来,一日小过一日,今日竟完全听不见了。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

武牧纵身跃入武场,依旧与莫狂生保持二十丈距离,演练凶兽战法。

习武十日,参悟十九部功法,对照莫狂生武道笔记,依靠石三指点,对于炼骨、炼筋、炼皮这三个层次,武牧已经明悟要害。

依靠不死树种反哺不死气滋养肉身,凶兽战法淬体,气力增长一日大过一日。

从最开始的修liàn

六合八荒炼骨拳一日增长四均力qì

,到后来修liàn

饕餮战法、混沌战法增长八钧力qì

,再到将前三套战法连贯起来,增加十四钧力qì



十日之间,武牧已达百钧之力,炼骨小成的层次。

练武是个水磨工夫,十日增加近百钧力qì

,简直骇人听闻;寻常黑甲军习武十年,也不过炼骨小成。

但有些人,注定走的不是寻常路。

今夜,武牧尝试着将饕餮、混沌、穷奇、梼杌四套战法连贯打出,看看炼骨小成的本体,能否承shòu得住。

凶兽战法,淬炼骨骼猛烈无比,每连贯一套对于骨骼的淬炼,便猛烈一倍。

依靠不死树种反哺灵气修补骨骼,武牧已经能将前三套战法连贯起来,如今只差梼杌战法。

“战!”

一声低喝,武牧由饕餮战法开始,第一次尝试将四套战法连起。

战法一出,身体骨骼支架,各个关节之间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浑身的骨骼似不堪重负。

打到三十六个动作时,武牧的肩胛骨出现一道裂纹;第四十五个动作,全身骨骼裂纹达到二十道;第五十四个动作,裂纹增加至七十二道,整个身体骨架似乎将要散了开来。

入髓之痛,自七十二道裂纹传来,汇聚到一起,传入微小筋脉、识海深处;黄豆大的汗滴,自额头滚滚而下。

骨骼日日都要裂开,十日承shòu下来,武牧的精神、意志虽千锤百炼,但依旧难以忍受、就连魂魄也抽搐起来。

当精神、意志即将崩溃之时,那苍白带血的容颜、瑟瑟发抖的身影,京华苍老倔强的背影,划过心头。

化为一根擎天巨柱,撑起了那即将崩溃的意志。

第五十五个动作至八十一个动作,为梼杌战法。

每多打出一个动作,骨骼的负担、裂纹便增加一些,魂魄深处的痛苦也更深,对于精神、意志都是一种极大的煎熬、淬炼。

短短的二十七个动作,武牧打了一个时辰,全身的骨骼也裂开了一百五十八道裂纹、囚衣也完全被汗水打湿。

“砰。”

当第八十一个动作打出,武牧猛然僵在原地,保持出拳架势,一动不动。

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忽然啪、啪之声连绵不觉,自武牧体内响起,好似瓷器碎裂一样。

他整个人也像没了骨头一样,瞬间瘫倒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形,双眼之中,隐隐有红光冒出。

完整的打出了凶手战法八十一个动作后,武牧全身两百零六块骨骼,全都裂开一道裂纹,剧烈的疼痛顺着全身筋脉,传入脑髓、魂魄深处。

不仅如此,体内嗜杀、贪婪、顽固、暴虐……种种负面情绪,自心头一一升起,交织在一起,冲入识海之中。

识海之中,不死树种一阵膨胀收缩,瞬间将这些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随后吐出一股不死气,一点一滴融入骨骼,开始修复裂开骨骼。

每修复一块,痛苦便减轻一分,两百零六块骨骼修复需yào

的时间很久。

武牧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仰望星空。

忽然,大地轻微颤抖起来,隐隐传入武牧体内。

随这这股颤抖,武牧全身骨骼抖动,愈合变得困难起来,痛苦也更加强dà



“大地震动?”

武牧虽然失去行动能力,但听觉尚在,并未感觉有人靠近自己周身三丈。

“轰隆隆……”

莫狂生一拳击出,恍若一阵雷音滚过大地沉闷悠长,随后他每出一拳,便有一声雷鸣轰隆响起。

“奇怪,好好的天,怎么会打雷呢?”

仰望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武牧躺在地上,听着阵阵雷鸣,转移注意力,减轻痛苦。

远处,石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小……小雷音。”

炼音入脏,雷音炼脏腑。

小雷音是强者炼脏腑的第一个层次,修出小雷音,便踏入了强者之路。

莫狂生面无表情,拳法越来越快,雷鸣阵阵越来越响。

到了最后,他一声长啸,拔空而起升高十五丈,双拳搏击长空,一声雷鸣炸响,轰隆隆传向远处。

中军大营、左军大营,黑鹰、庞清一听这道雷鸣面色一变,同时走出帐篷。

莫狂生收功而立,感应体内变化久久不语,随后向武牧所在的方位走去。

武牧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躺在地上看着居高零下面无表情的莫狂生,艰难笑道:“恭喜你。”

莫狂生沉默不语,突然躬身一拜,郑重道:“多谢你。”

“是你自己努力,与我有什么关系。”

武牧摇头,忽然笑道:“既然要谢我,那么表情就应该有诚意一点?来,笑一个。”

若不是因为要与这个‘废物’的较劲,即使有混沌战法,自己也不可能打破一个又一个肉身极限,在短短时日内,让肉身更上一层楼,领悟小雷音。

这‘废物’更让自己明白了一个更重yào

的道理:肉身宝藏、潜力无穷,永无极限。

但,若让自己笑一个!

莫狂生嘴角微微上翘,俊脸板起,蹦出两字道:“不行。”

“哎!”

微微叹气,武牧失望道:“看来除了青儿,你是不会对任何人笑的。既然这样,那你走吧。”

一提‘青儿’,莫狂生面色稍微缓和一些,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武牧,右手伸出一些想要做个搀扶的动作,忽然犹豫又缩了回来。

只是道:“怎么了?”

盯着莫狂生缩回的右手,武牧唇角微挑:“没什么,休息一下便能恢复。”

“待会,我会让石三送来伤药。”

沉默少许,莫狂生道:“从明日起,我便不在与你一起练武。我给你五十名黑甲军,护卫你安全,你……保重。”

保重有许多意思,这一种便是最凶险的那种。

武牧淡淡道:“我明白,多谢。”忽然又道:“我们算不算是朋友?”

莫狂生脚步一停,剑眉微蹙,道:“不算。除非,你不再纠缠我妹妹。”

在每一大舅子心目中,都有许多纠缠自己漂亮妹妹,花言巧语的浪荡子弟。

稷下学宫与莫青儿呆在一起最多的武牧,无疑被莫狂生归为这一类人。

“纠缠你妹?”

武牧一脸郁闷,不平道:“我们是纯洁的友谊好不好?”…,

“哼!”

莫狂生冷哼一声,留下一个嘲弄的眼神,昂首离去。

百名黑甲军缩小圈子,围在了武牧十丈外。

武牧躺在地上,仰望黑色夜空,静静体会着骨骼裂纹愈合,变得更加强壮的细微过程。

半个时辰后,剩余的骨骼裂缝全部愈合。

武牧弹身而起,双臂一抖周身骨骼噼啪作响,气力也增长到一百三十均。

体内竟衍生出一种劲道,按照一种奇异的方式运行,却是凶兽战法九种运劲法门的一种:崩。

武牧运转崩劲,一拳击出空气发出‘轰’的一声嗡鸣,气力叠加双倍,一百三十均打出,却又两百六十均的效果。

“明劲。”

石三送药前来,正巧见到武牧出拳,不由惊讶、惭愧道:“小侯爷,你十日之内竟练出明劲;我家少爷,二十岁踏上强者之路。石三想起你们,真是不想活了。”

“石大哥不必妄自菲薄,我有此进境,还是多亏你的指点。”

石三递过两个玉瓶,武牧也未推辞,笑道:“替我谢谢你家少爷,方才石大哥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呃……没了。”

石三更加惭愧,连忙摆手道。

如今他才明白少爷拼命练拳,是为了突pò

小雷音,何来与人怄气之说。

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武牧道:“既然如此,要不石大哥再为我讲讲这明劲,我自己琢磨,总有些疏漏的地方。”

“不敢,不敢,一起探讨。”石三连忙谦虚道,言语也极为小心,生怕自己讲错了什么。

在十日练出明劲的天才面前,他真不知自己还能当多久‘前辈’。

炼骨三步:淬骨、裂骨、养骨。

第一步淬骨达到百钧之力后,只要领悟一种运劲法门,掌握一种明劲,便能开始裂骨。

明劲属于内劲一种,是阳刚之劲,需yào

特殊方法运劲之道,才能控zhì



人体运动,骨骼摩擦、筋脉抖动、气血运行、皮膜震动,都会自在体内产生一种劲道。

这种劲道,便是内劲。

在普通人体内,内劲十分微小,不易被察觉。

而武者通过千万次套路练习,骨骼、筋脉、血肉、皮膜按照拳法套路中的固定动作引导,便能清晰的身体内部:内劲的存zài

,运转轨迹。

通过运劲法门引导,武者便能掌握、生出内劲。

凶兽战法九式八十一个动作,蕴含九种运劲法门:吞、崩、撞、抖、冲、劈、弹、缠、旋。

由于战法淬骨太过猛烈,武牧才能在极端的时间,初步掌握崩劲。

崩劲,是将全身力qì

集于一点,以极快的速度打出,能够发挥出数倍于本身的力道。

对于肉身的要求极高,武牧如今只能打出两倍力道。

十一章:百炼钢、绕柔指

淬骨,要练拳,淬炼两百零六块骨骼。

裂骨,要明悟运劲之道,修出一种明劲,以明劲震裂合拢骨骼。

养骨,却要肉食、药膳、裂骨,齐头并进,是实力增长最快的一步。

武牧用心将这些要诀归类,记在心头。

心头却又思索道:要救活月奴,便要武圣之血。那……武圣又处在炼骨九重的第几重?

心向往之,武牧期待道:“炼骨只是武道一重!那武圣又是几重?”

“武道一途最重根基,根基越牢固,将来成就越高。但你是学来逃命的,自是不需yào

扎什么根基。”

剑眉一挑,嘲讽过后,莫狂生解释却不含糊:

“传说武道九重,武圣是第七重。

炼骨为猛士,炼筋为武师、炼皮肉为高手、炼脏腑为强者、炼经脉为宗师、炼穴窍为霸主、炼神通才是武圣。

武圣脱胎换骨,超凡入圣,只存zài

于传说之中。我大赢立国千载,至今未曾现过武圣。

至于八重、九重,已非世间人所能知晓。”

“鬼面老师言兵圣已为武圣。

莫狂身为四大开国贵族定北候嫡子,竟然不知。那成就武圣之后,莫非脱离了世俗这个圈子?”

将心头疑问压在心底,武牧开始请教起武道基础知识。

两人问答许久,莫狂生嘲讽不断,武牧淡然平静应合,终于基础知识讲完。

莫狂准bèi

传授一套六合八荒炼骨拳,武牧点头应下。

上古之时,六合八荒生长的都是化外之民,天生骨骼粗壮、力大无穷、能徒手生撕虎豹。

这套六合八荒拳,为上古先贤,研究化外之民体格所创,能淬炼全身两百零六块骨骼。

炼至大圆满,可成铁骨,有千钧之力。

“龙游八荒、猛虎下山、力士分牛、西子捧心、鲤鱼分水、逢蒙开弓……”

莫狂生人狂,拳更狂。

一套‘六合八荒炼骨拳’使出,他身形飞腾变幻、拳风鼓动,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气吞六合八荒之势。

武牧虽并不喜欢眼前这个男子,却也不得不佩服起来;对于潜在大敌,莫狂生也能一丝不苟的传授。

“或许,他从不认为我有资格做他的敌人。”

武牧心头自嘲一句,识海推演起六合八荒炼骨拳,与凶兽战法比较起来。

两套功法印证,加上莫狂生不断解说,武牧生出许多感悟,大约明白两套功法的高低、差距。

一套‘六合八荒炼骨拳’打完,莫狂生收功而立,整理衣冠,脸不红,气不喘,精神格外旺盛。

伸手一招,莫狂生面无表情道:“拳法淬骨,最重架势,随我一起练习,莫要出错。”

武牧微微点头,不待莫狂生再次演练,便开始打起六合八荒炼骨拳来。

这套拳法,他脑中已经记得清清楚楚,但真zhèng

练习起来,却是错误百出。

身体和意识总不能协调如一。

好在他脑中早已记清、又拆解过拳法套路,加上莫狂生在旁指点,三遍过后,便已勉强能摆出基本架势。

即使有些动作经常出错,脑中微一思索,立kè

就能纠正起来,只是仍不连贯。

看着不断纠正架子,慢慢打出正确六合八荒炼骨拳的武牧,莫狂生两条剑眉抵到一起。

想当初,被誉为京华第一武道奇才的他,也是用了一天时间,才将六合八荒炼骨拳的五十四个动作,正确演练出来。…,

没想到,如今只有两个时辰,武牧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若不是这套六合八荒炼骨拳为定北侯一脉秘传,他又了解武牧从未习武,几乎以为武牧曾今练过这套拳法。

不过既已决定传授武牧这套拳法,他自不会因任何原因改变,依旧不时开口纠正武牧拳法破绽、提点精要。

武牧不知这些,有‘不死气’滋养魂魄,他精神旺盛,过目不忘,能够反复推演拳法,做到如此也不稀奇。

打过几遍六合八荒炼骨拳,武牧收功而立,走到莫狂生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道:“今日,莫兄传道于我,请受一拜。”

莫狂生闪身避过,脸色一变剑眉挑起,冷厉道:“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小妹,你不必谢我。半月之后,待你根基扎实,我送你三颗玄丹,让你炼骨、炼筋、炼皮大成,一日之间成为绝顶高手,便是完成了小妹嘱托,与你再无关系。此行,若是庞清杀不了你,到时我必不会手下留情,你若能从我手下逃生,便是你的本事。”

毫不掩饰自己意图、毫不掩饰自己杀意,一种沉重的气氛自两人之间升起。

武牧也是年少气盛,心头自也不舒服,但旋即暗道:竟然学了人家功法,受了人指点,这便是恩惠。

受了人家恩惠,若因言语不和,便倒戈一击,这不是快意恩仇,而是忘恩负义。

“立场不同,我能理解。”

一阵沉默,武牧道:“三颗玄丹,一日成为绝顶高手,可有什么代价?”

“玄丹为方士所炼,有金难求。”

莫狂生道:“武道前三重,炼骨、炼筋、炼皮为根基之本。若以丹药催生,虽也能成绝顶高手,但根基不稳、少了千锤百炼,难以体悟肉身细微变化,领悟明劲、暗劲、化劲,今生无望再进一步。”

武牧不解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还有人服食丹药,自绝武道之路?”

对于丹药、武道,他实在所知甚少。

“白痴一个。人有聪慧愚钝,资质也有优劣之别。习武不仅耗费大量金钱,而且需yào

诸多秘诀。四者缺一不可。”

莫狂生心中不屑,语带嘲讽道:

“世间能够修成绝顶高手的万中无一,而强者却要数十万人中才能修成一个。

至于宗师、霸主,要自百万、千万习武之人,脱颖而出。

而猛士、武师都是资质、悟性低下之人,无缘再进一步,只能借助外力提升。

而真zhèng

的绝世武者,都是破关斩道之后,再服用丹药,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成就武圣之难,难于上青天。

知晓这些困难,武牧并未气馁,心头反而涌起一股强dà

斗志,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武牧注视莫狂生,平静道:“你授我拳法,引我入武道之门,我无以为报,只有演示一套拳法,希望对你有所帮zhù

。”

“你也会拳法?这是回报,还是交yì

?”

整理头顶小帽,莫狂生语带不屑,根本不去看演示拳法的武牧。

因为并未练习过的缘故,武牧动作并不灵活,一套混沌战法,在他手中如同狗熊撞树一般,显得愚笨拙劣。

莫狂生初不在意,心头却本能的想自武牧拳法中挑出大把破绽,讥讽一番,不由转过身来。

盯着武牧笨拙的身影,他心头更加不屑,但一连观看几个动作,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莫狂生本是武道奇才,对于武道有一种超出常人的觉悟,仔细一体悟,便察觉出这套拳法的不凡之处。

待到武牧一字一句的复述混沌战法修行要诀,莫狂生不禁凝神敛气。仔细倾听。

等武牧一趟凶兽战法断断续续打完,莫狂生两条剑眉,剑尖抵到一起。

因先前轻视的缘故,这套他评判不出品级的功法,只记下了小半。

他天性狂傲,虽极希望武牧再演练一遍,又怎么开的了口。

一时之间,嗜武成狂的莫狂生只觉心若猫抓,烦躁不已;不自觉的原地来回踱步,俊脸板起。

武牧见之一笑,稍事休息,待全身欲裂的骨骼恢复正常,便重新演练、复述起来。

这次,他动作快上不少,架势也标准了许多,口诀复述的慢上一些。

莫狂生虽资质不俗,记忆力也极强,但一心二用,一遍揣摩拳法,一遍记忆口诀。

武牧第二变演练过后,他也只记下八成。

记下越多,越能体会这套功法的博大精深,莫狂生不由自主的被混沌战法吸引。

若能修行这套战法,或许三月之内他就能再破一层境界。

混沌战法,淬炼骨骼猛烈无比,每打一遍,全身骨骼欲裂,收功而立,深吸口气,武牧道:“可曾记下?”

莫狂生面沉如水、不言不语。

武牧轻轻一笑,也不言语,闭目牵引不死树种反哺的不死气,滋养全身骨骼。

莫狂生凝视武牧,嘴唇微微开合,旋即又狠狠闭上。

再练一遍,叫他怎么开的了口!

待全身骨骼恢复过来,武牧长身而起,第三遍打起凶兽战法、复述修行口诀。

莫狂生眼前一亮。

一连三遍,莫狂生两条剑眉,由剑尖相抵到剑尖相距到剑柄上扬,脸上喜意难掩。

微微迟疑,莫狂生走上前去,踌躇道:“当初,你学这套功法,用了几遍?”

心头一笑,武牧道:“三遍?”

微微点头,脸色缓和不少,莫狂生怀疑道:“真的三遍?”

武牧一脸郑重:“千真万确。”

莫狂生声音略低道:“我从不平白受人恩惠,你这套功法,价值不可估量。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武牧淡然一笑:“你引我入武道之门,我授你一套拳法,在我看来便是一场公平交yì

,你我互不相欠。”

莫狂生脸色一寒:“不行,引你入武道,让你成为高手,增加活命希望,这是我答yīng

小妹的要求,与你无关。

你这套功法,非同凡响,我不能平白接受,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否则,我宁愿不修此功。”

最后一句,声音明显低了一丝。

“传我功法,还与我无关,这是什么逻辑?你不愿受法家一脉恩惠,我又何尝喜欢贵族一脉相助?你修不修行,与我何干?”

武牧冷冷道,对于莫狂生自以为是的狂傲他实在无心纠缠,不过初入武道还有许多不解之处,旋即低声道:

“你若感觉亏欠与我,便为我整理一份详细武道修行笔记。收集一些基础功法,越多越好,供我参详。你我便算两清。”

初见武牧如此强势,莫狂生心头一愣,但还是忍受不住混沌战法的诱惑,俊脸一阵绷劲,旋即斩钉截铁道:

“好,一言为定。明日我便遣人送来三颗玄丹、以及能够收集到的所有武道功法。”

却是承认了这是一笔交yì



笔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武牧淡淡一笑,开始修liàn

六合八荒炼骨拳。

十二:拉锯 角力

凶兽战法,淬炼骨骼太过猛烈,武牧从未习武根基较弱,肉身难以承shòu。

八荒六合炼骨拳效果虽差些,但胜在循序渐进,适合初学武者。

拳含形意二重,而形是架子、招式,炼形一定要标准、公正,方能更好的淬炼身体。

若是炼形不当,极易劳筋伤骨。

这点不论鬼面老者、还是莫狂生,都特意与交代过。

武牧自是不敢大意,一招一式反复纠正起自己的动作来,若是实在有不解之处,便唤来石三,让其指正。

石三是炼筋大成的武师,对于炼骨有极深见解,有自家世子吩咐,指点起来十分卖力,武牧进步飞快。

其间,石三也来要求他回军营休息,被武牧婉言拒绝。

有不死树种反哺‘不死气’,滋养魂魄、肉身,他精神、体力旺盛,丝毫没有疲惫感觉。

深夜,莫狂生离开两个时辰后,武牧已经能熟练的将这套六合八荒炼骨拳连贯的打了出来。

虽未能体会其中精义,但勉强已能淬炼身体。

一拳一脚,已能带出风声,动作愈来愈熟练,眉心处不死树源源不断反哺神奇的不死气,随着六合八荒炼骨拳,渗入皮膜、血肉、筋脉,最后融入骨骼。

拳脚越快,不死气越多,武牧清晰感觉到血肉、骨骼颤抖。气力增长。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恍惚间,武牧沉浸拳法进步、力qì

增长的快感中,持续练习了一个长夜。

朝霞东起,武牧收功而立,浑身气血鼓荡。

静默感应身体变化,武牧搬起旁边一块大石举过头顶,并未感到吃力,心头不由升起一股莫大喜悦。

以前,他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最大力量也就是一二均左右,这块大石万万是举不起的。

石三见状,心头诧异,暗道:“穷文富武,富家生养,果然底子、根基浑厚。这小侯爷练武一夜,竟还能举起六均来重的大石。”

四周黑甲军守护一夜,都疲惫不堪。

武牧心生愧意,一一作特揖:“多谢各位大哥,昨夜辛苦了。”

大多黑甲军连道不敢。

龙游浅滩,谁知是结果是风云变幻一飞冲天,还是浅滩枯竭困死泥沼?

石三笑道:“小侯爷折煞我等了,以后切莫如此。有了镇国侯、法家拂士,我等平民在道理、法典面前,才能轻权贵、傲王侯。能为法家一脉做点事,我等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辛苦。”

贵族一脉的嫡传世子侍卫如此,却是客套话了。

……

愈接近幽州,天气愈寒。

黑甲军愈暴躁,囚徒的士气也愈低。

黑鹰将军脸色愈加沉重,偏将军庞清依旧堆起满脸笑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而监军莫狂生,却静悄悄的躲在自己马车之中。

是夜,莫狂生没有出现,石三带来一个小木箱。

打开木箱,三个一寸高的白玉瓶晶莹剔透,放置在两摞线状书籍上。

指着三个白玉瓶,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渴望,石三一一介shào

道:“这是炼骨的‘白骨丹’、炼筋的‘龙筋丸’、炼皮的‘金皮玄丹’,以及十六部下品、三部中品功法。世子说暂时只能收集这么多,以后会陆续为小侯爷,送来其它功法。”

“幸苦你了。”

武牧微微一笑,收起三颗玄丹,指着木箱中功法道:“石大哥,你看看这些功法之中,有什么用得上的,挑一本去吧。”…,

石三心头一喜,微微迟疑起来,见武牧微笑点头,接着在三部中品功法中,选了一部‘擒龙大戟’。

得了一部中品功法,石三虽依旧客气,但少了些许虚伪,多了些真诚。

对于武师来说,下品功法基本无甚大用,而中品功法即使在世家大阀,也属于不可多得武学。

每修行一部,战力便可提升一分。

趁着帐篷无人,武牧拿出阴阳葫芦,心神一动便将木箱中的功法、怀中丹药收了起来,放置在月奴身体不远处。

十六部下品功法、三部中品功法,他并未打算现在修行。

只是参悟一番,开阔眼界,明辨武道基本原理,为修行凶兽战法所用。

至于三颗玄丹,自也不会现在吞服。

……

夜浓郁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百名黑甲军将一处百亩空地围起,其中两处拳脚不停,虎虎生风。

武牧在南,莫狂生在北。

两人相距二十丈,谁也看不清谁在练什么,秋毫不犯。

武牧先是演练六合八荒炼骨拳,接着将凶兽战法拆开,一套一套单独演练。

无它,这套功法淬炼骨骼太过猛烈,他根基薄弱,暂时还不能连贯起来。

不死树种反哺的‘不死气’,随着两套功法运转,融入骨骼之中,增长肉身气力。

沉浸在实力清晰提升的感知中,向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迈开了一步。

在内心强dà

动力的驱使下,武牧的漫漫长夜只有拳脚声、大风呼啸声。

北处空地。

嗜武成狂的莫狂生拳脚大开大合,演绎混沌战法精髓、威猛霸道尽皆显现。

两个时辰后,他收功而立、全身骨骼胀痛,心头却欣喜无比。

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寻常的炼骨功法,再也不能起到作用,如今骨骼胀痛,说明淬炼效果极好。

“镇国侯一脉严禁习武,他哪里来的圣品功法?”

莫狂生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耳闻二十丈外,南边的‘废物’还在拳脚虎虎生风,两条剑眉不由抵到一起。

他天性狂傲,自认无论在毅力、心性、悟性绝对要超过那整日会用‘花言巧语’讨好小妹的‘废物’。

只不过,昨日在悟性上相比,两人虽未说明,但明显他要差上一筹。

如今‘废物’还在坚持,他自不能离去,再输了‘毅力’。

冷冷一哼,莫狂生大步踏出,拳脚穿过气浪,隐隐生出雷鸣声,直接盖住了二十丈外传来的拳脚声。

人力有尽时,半个时辰后莫狂生的拳脚又慢了下来,而南部的拳脚声又隐隐传了过来。

莫狂生额头之上,渗出一层细汗。

高手练拳,骨骼、筋脉、血肉、皮膜一起震动,明劲、暗劲、化劲齐发,方能淬炼肉身。

所消耗的气力,远非寻常入门武者所能比较。

而混沌战法,更是功法之中淬炼肉身,最为猛烈的一种,远超凡俗武学。

两个时辰,已接近莫狂生的极限。

如今,他一拳一脚都是在压榨身体的最后潜力,显得极为缓慢、困难。

不过,莫狂生也知dào

,对于一个根基浅薄的初学者来说,连续练拳几个时辰,对于身体、意志、毅力也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只要武牧能坚持,他也不会停止。

于是,又一阵猛烈拳脚声响起,完全盖过了南部的微弱拳脚声,并持续到天明。…,

当黑暗蜕去,东方升起一片火红,武牧收功而立,对着朝霞吞吐起来。

威风吹过额头细汗蒸发,带来一丝凉意。

闭目感应到体内增加五均左右的力qì

,武牧开心的笑了起来。

“噗。”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武牧扭身一瞧,却见板着俊脸神色阴沉的莫狂生走来,剑眉相抵。

武牧露齿一笑:“早啊。”

“哼。”

莫狂生冷哼一声,不理武牧,双手背负身后,仰首踱步而去,只是步伐显得极慢。

武牧一拍后脑勺,不解道:“奇怪,我哪里又得罪他了?”

远处,石三皱着眉,叹气道:“少爷,你就是太好胜,何必与小侯爷怄气。他初入武道,拳脚只是淬炼骨骼,能耗多少气力。你是绝顶高手,只差一步进入强者之境,一拳一脚都要耗费大量精气,何必与他耗下去呢?”

白日依旧是单调的行军,武牧却不在寂寞,抽出一本拳法,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遇到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便暗自记了下来。

偶尔,陪石头说说话,讲起自己练武中的一些惊奇发xiàn

,听的石头瞪大眼睛,不停发问,直指自己的短板。

不过既然不懂的,武牧也不会遮掩,只是记下,夜里向石三讨教。

深夜,许多不懂的问题,大部分石三都能轻松解答。

若是也不清楚,石三离去一阵,回来之后便能为武牧解释清楚。

一番口舌,终于为武牧解惑,石三迟疑片刻,讪讪道:“小侯爷,夜里你可不可以不要练拳那么久?”

武牧一脸不解:“为什么?”

石三轻笑道:“练武虽是强身健体,但若没有充足休息,反而损耗精气神,得不偿失。我担心你的身体。”

武牧点头笑道:“多谢石大哥关心,这些我知dào

,不过我能真的不累,我去练功了。”

盯着楚南背影,石三怔怔道:“你是不累,但我家……”

亦如往常一样,武牧先修行六合八荒炼骨拳,在分开练习凶兽战法。

凶兽战法,九式八十一个动作,包括饕餮、混沌、穷奇、梼杌四种战法。

今夜,武牧第一次尝试着将饕餮战法、混沌战法连接起来。

两套战法连接起来,身体的负荷更大,武牧察觉那种骨骼欲裂的感觉,更加强烈。

强忍痛苦,一拳一脚继xù

打出。

“咔嚓。”

等到第二式、十八个动作时,武牧俯身一撞,肩胛骨竟然不堪重负,裂开一道裂纹来。

“嗯。”

骨骼裂开,这种痛苦深入骨髓,传至全身,武牧闷哼一声,动作停了下来。

北方二十丈外,神疲力乏的莫狂生耳朵微微颤动,接着唇角挑起,心头不屑的同时,又微微有些惋惜。

刚想收功回去休息,片刻后远处拳脚破空声再次开始响起。

“哼,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剑眉靠拢,莫狂生一拳击出,拳风比以往更猛烈一些,压制住了南方传来的微弱拳脚声。

骨骼裂开,这种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不死树种反哺的‘不死气’,被武牧运劲牵引至骨骼裂开处,骨骼裂缝缓缓愈合。

反反复复,十个呼吸后,肩胛骨完全恢复。

不仅如此,武牧感觉恢复之后的骨骼更加坚硬,力qì

也隐隐大了一丝。

在验证‘不死气’气能够愈合裂骨后,武牧便不在顾忌,大胆将饕餮战法、混沌战法连接起来。

丝毫不考lǜ

自己肉身能否承shòu。

三式、二十七个动作打出,武牧周身又有九块骨骼裂开,这一次痛苦更加强烈,但气力增长也更大了一些。

一苦一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时刻激励着武牧。

在不远的北方。

有人听见南方拳脚声虽不时停下,但总会很快响起;剑眉相抵的同时,拳脚也更加卖力。

在这场的毅力的角逐中,他相信自己绝不输,如同往常任何场合一样。

武牧浑然不知在不远处,有人以另类的方式,将自己当成了另类对手。

若是知dào

,不知是欣慰,还是好笑!

一夜过后,朝阳灿烂,武牧也笑容灿烂,莫狂生依旧板起俊脸神色阴沉步伐缓慢,石三也仍在远远叹息。

十三:秋雷炸响

距离幽州越来越近,天气愈来愈寒,囚奴都发了一件棉衣,抵御冷厉寒风。

裹着棉衣,带着对另一种生活的期望,囚奴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黑甲军,也在铠甲之下,加了一层厚厚内衣。

入夜安营扎寨,军营之中,拳风呼啸,练拳暖身之人比往常多了许多。

帐篷之中,石头裹着新发的棉衣,依旧有些瑟瑟发抖。

武牧见之心头微叹,放下手中书籍,脱下身上棉衣递了过去,石头摇了摇头,绷紧身子表示自己一点不冷。

“石头,我去练功了。帮我看紧棉衣,抱在怀里,千万别丢了。”

将棉衣塞入石头怀中,武牧收起书籍,跨出帐篷。

石头心想少爷许是怕练功撕破新棉衣,不由紧紧抱在怀中,生怕真的丢了。

抱的越紧,发抖的身子也渐渐暖了起来。

黑甲军每日行军百里,武牧、莫狂生练武的地点,也是日日重新堪选。

石三领路,两人并排向营地外行去。

见武牧夜间习武,白日赶路,已连续十日;如今步伐轻快,毫无疲惫之色,石三心头惊奇,也暗暗叫苦起来。

揣测良久,石三劝道:“小侯爷,你夜间习武,白日赶路,时间久了,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今夜,还是少练两个时辰吧。”

石三其实想说。

小侯爷你若是累了,便休息一番,我家少爷快抗不住了。

他这十日夜夜消耗过度,脸色苍白、双眸无神,就连步伐也慢上了许多。

你行行好,休息一把,莫要拖垮了我家少爷。

石三日日如此劝慰一两回,武牧也十分感动,开口笑道:“多谢石大哥关心,我不累。”

石三不死心道:“真的不累?”

武牧郑重点头,心中微微奇怪,怎么石三每日的言辞都一样。

石三忽然急了,高声道:“你怎么可以不累?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要累的?”

“可惜,我虽是正常人,却有了不正常的东西。”

武牧自是不会说出不死树种,只是摇头笑道:“石大哥,你不必劝我来。不管怎么说,我定要坚持下去。”

“坚持下去。莫不是真想拖垮我家少爷。”

一时心急,石三胡思乱想道,口中也道:“怎么可以?”

“天行健,君子应自强以不息。”

武牧一声长叹,仰望漆黑夜空,幽幽道:“爷爷造奸人诬陷,一生清誉几乎尽毁;月奴受人算计,客死他乡;石头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连一件厚一点的棉衣,我都给不了他。我若不努力强dà

起来,又怎么对得起他们。”

石三一时无语,想起自己为了少爷却要阻拦一个背负重重压力的少年追求强dà

保护亲人的自私想法,不由惭愧起来。

两人走近武场,武牧见石三面带异色,似乎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讲,又不好意思开口;便道:“石大哥,有什么事,等我练功过后,我们慢慢详谈。”

武场之中,借助点点星光隐约可见莫狂生飞腾纵跃的身影,只是再也听不到那呼啸的拳风声。

今日,对于武牧到来,莫狂生恍若未觉。

一拳一脚无声无息缓慢沉重、似乎背负万钧之力。

武牧皱眉思索起来。

与莫狂生一同习武十日,第一日他的拳风呼啸,相隔二十丈就能清晰听到。

随后六日也是一日比一日猛烈、第七日时恍若雷鸣。…,

怪异的是,到了三日前,莫狂生的拳风忽然小了来,一日小过一日,今日竟完全听不见了。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

武牧纵身跃入武场,依旧与莫狂生保持二十丈距离,演练凶兽战法。

习武十日,参悟十九部功法,对照莫狂生武道笔记,依靠石三指点,对于炼骨、炼筋、炼皮这三个层次,武牧已经明悟要害。

依靠不死树种反哺不死气滋养肉身,凶兽战法淬体,气力增长一日大过一日。

从最开始的修liàn

六合八荒炼骨拳一日增长四均力qì

,到后来修liàn

饕餮战法、混沌战法增长八钧力qì

,再到将前三套战法连贯起来,增加十四钧力qì



十日之间,武牧已达百钧之力,炼骨小成的层次。

练武是个水磨工夫,十日增加近百钧力qì

,简直骇人听闻;寻常黑甲军习武十年,也不过炼骨小成。

但有些人,注定走的不是寻常路。

今夜,武牧尝试着将饕餮、混沌、穷奇、梼杌四套战法连贯打出,看看炼骨小成的本体,能否承shòu得住。

凶兽战法,淬炼骨骼猛烈无比,每连贯一套对于骨骼的淬炼,便猛烈一倍。

依靠不死树种反哺灵气修补骨骼,武牧已经能将前三套战法连贯起来,如今只差梼杌战法。

“战!”

一声低喝,武牧由饕餮战法开始,第一次尝试将四套战法连起。

战法一出,身体骨骼支架,各个关节之间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浑身的骨骼似不堪重负。

打到三十六个动作时,武牧的肩胛骨出现一道裂纹;第四十五个动作,全身骨骼裂纹达到二十道;第五十四个动作,裂纹增加至七十二道,整个身体骨架似乎将要散了开来。

入髓之痛,自七十二道裂纹传来,汇聚到一起,传入微小筋脉、识海深处;黄豆大的汗滴,自额头滚滚而下。

骨骼日日都要裂开,十日承shòu下来,武牧的精神、意志虽千锤百炼,但依旧难以忍受、就连魂魄也抽搐起来。

当精神、意志即将崩溃之时,那苍白带血的容颜、瑟瑟发抖的身影,京华苍老倔强的背影,划过心头。

化为一根擎天巨柱,撑起了那即将崩溃的意志。

第五十五个动作至八十一个动作,为梼杌战法。

每多打出一个动作,骨骼的负担、裂纹便增加一些,魂魄深处的痛苦也更深,对于精神、意志都是一种极大的煎熬、淬炼。

短短的二十七个动作,武牧打了一个时辰,全身的骨骼也裂开了一百五十八道裂纹、囚衣也完全被汗水打湿。

“砰。”

当第八十一个动作打出,武牧猛然僵在原地,保持出拳架势,一动不动。

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忽然啪、啪之声连绵不觉,自武牧体内响起,好似瓷器碎裂一样。

他整个人也像没了骨头一样,瞬间瘫倒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形,双眼之中,隐隐有红光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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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纠缠你妹

完整的打出了凶手战法八十一个动作后,武牧全身两百零六块骨骼,全都裂开一道裂纹,剧烈的疼痛顺着全身筋脉,传入脑髓、魂魄深处。

不仅如此,体内嗜杀、贪婪、顽固、暴虐……种种负面情绪,自心头一一升起,交织在一起,冲入识海之中。

识海之中,不死树种一阵膨胀收缩,瞬间将这些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随后吐出一股不死气,一点一滴融入骨骼,开始修复裂开骨骼。

每修复一块,痛苦便减轻一分,两百零六块骨骼修复需yào

的时间很久。

武牧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仰望星空。

忽然,大地轻微颤抖起来,隐隐传入武牧体内。

随这这股颤抖,武牧全身骨骼抖动,愈合变得困难起来,痛苦也更加强dà



“大地震动?”

武牧虽然失去行动能力,但听觉尚在,并未感觉有人靠近自己周身三丈。

“轰隆隆……”

莫狂生一拳击出,恍若一阵雷音滚过大地沉闷悠长,随后他每出一拳,便有一声雷鸣轰隆响起。

“奇怪,好好的天,怎么会打雷呢?”

仰望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武牧躺在地上,听着阵阵雷鸣,转移注意力,减轻痛苦。

远处,石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小……小雷音。”

炼音入脏,雷音炼脏腑。

小雷音是强者炼脏腑的第一个层次,修出小雷音,便踏入了强者之路。

莫狂生面无表情,拳法越来越快,雷鸣阵阵越来越响。

到了最后,他一声长啸,拔空而起升高十五丈,双拳搏击长空,一声雷鸣炸响,轰隆隆传向远处。

中军大营、左军大营,黑鹰、庞清一听这道雷鸣面色一变,同时走出帐篷。

莫狂生收功而立,感应体内变化久久不语,随后向武牧所在的方位走去。

武牧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躺在地上看着居高零下面无表情的莫狂生,艰难笑道:“恭喜你。”

莫狂生沉默不语,突然躬身一拜,郑重道:“多谢你。”

“是你自己努力,与我有什么关系。”

武牧摇头,忽然笑道:“既然要谢我,那么表情就应该有诚意一点?来,笑一个。”

若不是因为要与这个‘废物’的较劲,即使有混沌战法,自己也不可能打破一个又一个肉身极限,在短短时日内,让肉身更上一层楼,领悟小雷音。

这‘废物’更让自己明白了一个更重yào

的道理:肉身宝藏、潜力无穷,永无极限。

但,若让自己笑一个!

莫狂生嘴角微微上翘,俊脸板起,蹦出两字道:“不行。”

“哎!”

微微叹气,武牧失望道:“看来除了青儿,你是不会对任何人笑的。既然这样,那你走吧。”

一提‘青儿’,莫狂生面色稍微缓和一些,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武牧,右手伸出一些想要做个搀扶的动作,忽然犹豫又缩了回来。

只是道:“怎么了?”

盯着莫狂生缩回的右手,武牧唇角微挑:“没什么,休息一下便能恢复。”

“待会,我会让石三送来伤药。”

沉默少许,莫狂生道:“从明日起,我便不在与你一起练武。我给你五十名黑甲军,护卫你安全,你……保重。”

保重有许多意思,这一种便是最凶险的那种。

武牧淡淡道:“我明白,多谢。”忽然又道:“我们算不算是朋友?”…,

莫狂生脚步一停,剑眉微蹙,道:“不算。除非,你不再纠缠我妹妹。”

在每一大舅子心目中,都有许多纠缠自己漂亮妹妹,花言巧语的浪荡子弟。

稷下学宫与莫青儿呆在一起最多的武牧,无疑被莫狂生归为这一类人。

“纠缠你妹?”

武牧一脸郁闷,不平道:“我们是纯洁的友谊好不好?”

“哼!”

莫狂生冷哼一声,留下一个嘲弄的眼神,昂首离去。

百名黑甲军缩小圈子,围在了武牧十丈外。

武牧躺在地上,仰望黑色夜空,静静体会着骨骼裂纹愈合,变得更加强壮的细微过程。

半个时辰后,剩余的骨骼裂缝全部愈合。

武牧弹身而起,双臂一抖周身骨骼噼啪作响,气力也增长到一百三十均。

体内竟衍生出一种劲道,按照一种奇异的方式运行,却是凶兽战法九种运劲法门的一种:崩。

武牧运转崩劲,一拳击出空气发出‘轰’的一声嗡鸣,气力叠加双倍,一百三十均打出,却又两百六十均的效果。

“明劲。”

石三送药前来,正巧见到武牧出拳,不由惊讶、惭愧道:“小侯爷,你十日之内竟练出明劲;我家少爷,二十岁踏上强者之路。石三想起你们,真是不想活了。”

“石大哥不必妄自菲薄,我有此进境,还是多亏你的指点。”

石三递过两个玉瓶,武牧也未推辞,笑道:“替我谢谢你家少爷,方才石大哥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呃……没了。”

石三更加惭愧,连忙摆手道。

如今他才明白少爷拼命练拳,是为了突pò

小雷音,何来与人怄气之说。

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武牧道:“既然如此,要不石大哥再为我讲讲这明劲,我自己琢磨,总有些疏漏的地方。”

“不敢,不敢,一起探讨。”石三连忙谦虚道,言语也极为小心,生怕自己讲错了什么。

在十日练出明劲的天才面前,他真不知自己还能当多久‘前辈’。

炼骨三步:淬骨、裂骨、养骨。

第一步淬骨达到百钧之力后,只要领悟一种运劲法门,掌握一种明劲,便能开始裂骨。

明劲属于内劲一种,是阳刚之劲,需yào

特殊方法运劲之道,才能控zhì



人体运动,骨骼摩擦、筋脉抖动、气血运行、皮膜震动,都会自在体内产生一种劲道。

这种劲道,便是内劲。

在普通人体内,内劲十分微小,不易被察觉。

而武者通过千万次套路练习,骨骼、筋脉、血肉、皮膜按照拳法套路中的固定动作引导,便能清晰的身体内部:内劲的存zài

,运转轨迹。

通过运劲法门引导,武者便能掌握、生出内劲。

凶兽战法九式八十一个动作,蕴含九种运劲法门:吞、崩、撞、抖、冲、劈、弹、缠、旋。

由于战法淬骨太过猛烈,武牧才能在极端的时间,初步掌握崩劲。

崩劲,是将全身力qì

集于一点,以极快的速度打出,能够发挥出数倍于本身的力道。

对于肉身的要求极高,武牧如今只能打出两倍力道。

十五:算计

一路行来,莫狂生步伐缓慢,始终背负双手,仰望夜空。

二十岁踏入强者之路,在京华四大贵族、诸多世家年轻一代中,他已是名符其实的第一人。

以他的天资,原本要雷音炼脏腑,还要三年时间。

如今得了混沌战法,与武牧较劲一次一次突pò

极限,终于在十日之间,完成了这个蜕变。

以三颗丹药、十九步功法换了混沌战法,这原本是答yīng

小妹允诺,却在武牧口中变成了一笔交yì



谁也不想受谁恩惠,这只能是一笔交yì



只是这笔交yì

,是否公平?

只有他心底清楚。

身着黑甲,头戴虎形偷窥,腰挎漆黑长刀的黑鹰自远处踏步行来,抱拳道:“恭喜莫兄,一朝接引雷音入脏腑,踏入强者之路。”

莫狂生回了一礼,淡淡道:“多谢将军。”

黑鹰道:“我欲在中军大营设下酒宴,为莫兄庆功,不知莫兄可有时间。”

莫狂生道:“刚刚突pò

,还需稳固境界。”

黑鹰抱拳道:“那就不打扰莫兄。”

莫狂生伸手:“请。”

两人言语十分客气,问答也十分有度,只是一个单纯的礼数过场。

强者这一关,在武道九重中,属于一个非常重yào

的关卡。

若有相熟之人突pò

,众人皆要前去恭贺。

在这场法家、天子之争,实力不次于双方的兵家一直未表明态度,保持一个中立。

黑鹰作为兵家子弟,担任此次三千黑甲军将军,也是不偏不倚,起到一个平衡、维持作用。

“咚、咚、咚……”

黑鹰方走不久,只听沉重脚步声接连响起。

偏将军庞清晃着四百多斤的肥胖身躯,手中托着一个锦盒,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毫不注意风范,像是十分心急。

庞清边跑边喊道:“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雷音入脏腑,脱胎将换骨,二十岁的武道强者,实为我大赢第一天才,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九鼎侯、定北侯同为大赢四大贵族,身份不分上下。

庞清为九鼎侯第七子、莫狂生为定北侯独子。

按照大赢律法,侯爵之位为嫡子继承,两人身份高下立判。

莫狂生微微皱眉,不悦道:“你为偏将军,如此大呼小叫不顾仪态,成何体统?”这却是正统的监军口吻。

庞清也不生气,扭着肥胖身躯上前,笑嘻嘻道:“小侯爷踏入强者之路,庞清心头欣喜,一时忘了分寸,实在该罚,还请小侯爷责罚。”

如此没皮没脸,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莫狂生冷哼一声:“你为偏将军,要注意自己身份。若是只为恭贺,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小侯爷一朝破境,若在京华,定要大宴宾客十日,怎能草草了事。”

见莫狂生脸色不悦,庞清话锋一转,捧上锦盒道:“这里有颗‘大五行丹’能助小侯爷淬炼脏腑,稳固境界。”

“大五行丹。”

莫狂生剑眉微蹙,双眸盯着锦盒,冷冷道:“是吗?一颗大五行丹,能让我再进一步。你是要助我更上一层楼,还为我设下武道障碍?”

人体五脏:脾肺肾肝心,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

‘大五行丹’取五种五行灵药炼制,功能强化五脏。一颗丹药能令强者省下几年淬炼五脏的功夫。

丹药只能强化、滋补本体,并不能助武者领悟肉身内部的细微变化。…,

服食丹药,短时间内进境虽快,若遇到瓶颈,大多一生都难突pò



“小侯爷,误会了。”

庞清心头一惊,忍不住重新衡量莫狂生一番,口中辩解道:“以小侯爷的天资智慧自是清楚,丹药只能锦上添花,不能做破关斩道之用。这只是庞清的一点小小心意,什么时间服用,还是小侯爷自行决定。”

莫狂生淡淡道:“无功不受禄。”

庞清讪讪收起锦盒打量四周,盯着一些侍卫摇了摇头,似乎有话要说。

莫狂生挥了挥手,四周侍卫退开数十丈。

庞清压低声道:“京华变天了,小侯爷可曾知dào

?”

莫狂生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两人都是开国贵族一脉,虽庞清一厢情愿纠缠许久,也只是混个脸相熟并无深交。

不过,在对付法家问题上,两人还是站在同一阵线。

深深吸了口气,胸前肥肉乱颤,庞清面带惊恐道:

“镇国侯那封通敌密函,被稷下学宫的老夫子证实是伪造,九卿之一延尉,擒获密函伪造者。

朝堂之中,文武百官,有一百三十八名大员纷纷上书,要求天子严惩儒家领袖董天仁,恢复镇国侯爵位、官职。

不仅如此,四十州刺史、有三十六人上表;三百五十六郡太守,有三百人快马向京华递文书,请求还镇国侯一个清白。

北疆大风古国,南蛮盘氏古国、西荒白虎王朝,都蠢蠢欲动,集结兵力,意欲趁大赢内乱,一举攻入中土。

东海三十六岛国,有二十七国称天子无道,纷纷派出使者,表示不愿再朝岁贡。

天子已经……三天未临朝。小侯爷,法家的反击已经来了。”

大赢立国千载,天子、贵族与法家的争斗从未停止,双方也互有折损。

但千年以来,一直是法家占据上风。

如这一次,天子、贵族一出手,就罢免镇国侯。

法家一反击,就调动天下八成以上力量,勾动了天地大势,演化出乱世将起的大局面。

冲突如此激烈,还是从未遇到过。

“怎么,你还怕了?”

莫狂生冷笑道。

就在昨日行军间,他收到了来自京华的密函,记录京华局势,情况比庞清讲述的更是详细。

这也是他今夜告sù

武牧,让他保重的原因。

“怕是不怕。”

庞清缩脑袋,干笑道:“天子蛰伏十年,一招发难,定是有所持仗,何况我四大贵族累积千年,岂会没有底蕴。只不过是来看看小侯爷的意思。”

莫狂生反问道:“我的意思?”

“京华的老头子吩咐我做事。”

庞清眯着小眼睛,叹气道:“只不过这十日来,小侯爷日日与武家独子相处,传授其武艺。”

莫狂生不屑道:“他一个手无缚鸡的废物,也用得着你们担心?”

“话虽如此,小侯爷难道忘了:

镇国侯一脉八代都是手无缚鸡的书生,我四大贵族家主代代都为武道霸主,

但每一代都被他们压的喘不过起来。”

一声叹气,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庞清冷厉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是镇国侯唯一血脉,杀了他不仅能乱镇国侯心智,还能绝了武家血脉,一劳永逸。

须知贵族、法家此次相争,局面之大,乃是破釜沉舟,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老头子已吩咐,就看小侯爷你的态度了。”

心头闪过些许挣扎,莫狂生道:“我传他武艺,只是完成一个诺言。如今诺言已完成,自是不会再干涉。”

私情大义,身为贵族子弟,他也清清楚楚。

脸上肥肉堆出一朵麻花,庞清奉承道:“小侯爷深明大义,实乃我贵族一脉之福。若是小侯爷没其他吩咐,我去做事了。”

“等等。”

莫狂生忽然道:“你想怎么做。”

庞清阴森一笑,毫不隐瞒,恭声道:“自是徐徐图之,若是明目张胆杀下手,法家实力仍盛,搞不好连我们也搭进去。”

……

十六:爪牙

白日行军。

昨夜初次贯通饕餮、混沌、穷奇、梼杌四种战法,因修复全身骨骼花费大量时间,武牧只能修行两遍。

每打一遍完整凶兽战法,血肉之躯便会产生无穷凶煞之气,冲入识海虽被不死树种吸收,但亦令武牧心神有些疲惫。

手中翻着一套军中中品步法:虬龙步,在脑中来回琢磨几遍,武牧忽然感觉精神一阵恍惚,便停下脚步闭上双目,揉了揉太阳穴。

石头见之,担忧道:“少爷,累了吧?我早说过,你夜间习武,白天赶路。时间久了,身子会垮的。”

闭目引导不死气,随着全身运转、滋养血肉、魂魄一刻,精神才恢复过来。

见石头一脸担忧,武牧单手拎着石头肩膀,举了起来。

半空中石头大惊道:“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啊,放我下来,石头怕高啊。额错了……”

“哈哈哈……”

武牧并未停止,双手举着石头,向上一抛,三个来回。

石头惊的目瞪口袋,落地之时,身子一歪,扒着自己少爷肩膀,才能站直身子。

石头颤颤道:“少……少爷,你好大的力qì

。”

揉了揉石头大脑袋,武牧笑道:“明白了吧,这就是习武的好处,气血运行加快,稍微休息片刻,便能恢复体力。”

“哦。”

石头应了一声,低声道:“但我见府中的侍卫高手,怎么还要睡觉?。”

“驾!”

忽然,三名黑甲军跨着黝黑的大通马绝尘而来,例行巡视一圈,停在了武牧、石头面前。

不远处,钱乙、岳山看向此处,随即扭过头去。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来到武牧身前,行礼道:“黑甲军四等爵位不更马大海,参见小侯爷。”

马大海三十来岁,身形矮小精悍,脸颊消瘦,目如鹰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凶悍之气。

大赢爵位二十等,法家圣人所制,战场上不分贵贱一律按照军功大小封赏;不更属于第四等。

普通是士兵,只要斩杀一个甲士或者五名普通士兵,就能获得一等爵位公士,得田一顷、宅一处,仆人一名。

斩杀五名甲士,为二等爵位上造……杀敌越多,军功越盛、爵位越高。

四等爵位不更,斩杀甲士最少也有二十,普通士兵要数百。

武牧侧身避开,淡淡道:“不敢,囚徒不能受爵位军士之礼,否则便是以下犯上。”

“这小侯爷果然狡猾,做事滴水不漏,难怪世子让我小心。”

有心使些手段,却被武牧不着痕迹的化去,心念一转马大海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谈这些。黑鹰将军吩咐,今日行军一百二十里。希望小侯爷莫要偷懒,加紧赶路。”

三千囚奴中,武牧、石头两人没有披枷带锁,却走在队伍最后。一直以来,也未有军士催促。

以武牧的体力,即使走在队伍前端,也不成问题。

只是,囚奴队伍中有许多老人、妇孺;两人不走在最后,便是这些人走在最后。

“偷懒、拖后腿?”

武牧龙眉微扬,点头道:“我明白。石头,我们走快些。”

说着,一抓起石头放到背上,脚下一发力,窜出一丈开外,快捷无比。

石头反应过来,便在武牧背上挣扎道:“少爷,这怎么可以。要背也是石头背你。石头跑的也不慢的……”…,

说着,暗自比较起自己与少爷的速度来,心虚、惭愧的低下了头。

“别吵。”

武牧加快速度,冷声道:“这些人,绝非让我们赶路那么简单,定有其他目的。我们先走,若是我猜的不错,他们定会追上来。”

石头应了一声,趴在少爷背上,心头忐忑不安。

见武牧一步丈许,三名黑甲军惊讶无比,这等速度已经能和他们相比,甚至略有超出。

马大海嘿嘿一笑,翻身跨上大通马,道:“世子说的不错,这小侯爷果然有些门道。走,我们去会会他。”

一人道:“那我们该怎样,才能让他自愿与我们交手?”

马大海纵马狂奔,胸有成竹道:“人皆有恻隐之心,这小侯爷更甚。世子早就算计好,只要我们拿那些囚奴开刀,他自不会袖手旁观。”

武牧背着石头,赶上了前方的妇孺、老人、与他们打过招呼,便停了下来。

这时马大海纵马而来,高喝道:“黑鹰将军有令,今日行军一百二十里。偷懒者,军法处置。”

开口间,他手中的马鞭甩出一声脆响,抽向了一位稍微落后的女子。

囚奴每日赶路百里近二十日,步伐也快了许多,若按往常速度,不需鞭笞,也能达到。

“啪。”

马鞭抽打在身上,女子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单薄的身子因恐惧,不住抽搐、哭泣。

冷冷一笑,三名黑甲军旁若无人,马鞭四下飞舞,转瞬间又将几名老人抽到在地。

马大海运鞭如飞,奔向了武牧身边的一个小女孩。

“禽兽。”

武牧怒吼一声,十个脚趾抓地,脚后跟两根大筋发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马鞭结结实实的拽到了手中。

内劲一发,拉扯过来,马大海阴阴一笑,也发力起来。

两人都有百钧之力,一条马鞭自是经不起两人大力,‘砰’的一声断成两截。

大通马前蹄一扬,嘶嘶鸣叫,方才卸去力道。

武牧后退三步卸去力道,与石头一起,将倒地几人扶起,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走,心头已是怒不可遏。

显然,这些黑甲军的目标是他,这些囚徒不过是与月奴一样,遭了鱼池之殃。

“大赢法典中,哪一部规定黑甲军可以随意鞭笞囚犯。对于老弱妇孺,你们都下的了手,简直是毫无人性。”

直视马大海,武牧声音冷厉:“说出你的来意,不然你只要再鞭笞任何一人,我便要你加倍偿还。”

“果然如此。”

见计谋奏效,马大海心头一喜,紧握手中大戟沉声道:“小侯爷,你真的要阻拦马某,执行军务。”

“我现在给你机会,让你完成你主子交代的事情。”

武牧摇了摇头,面无表情:“你若不珍惜,我转身就走。但你若想拿这些人泄愤,那就大错特错。”

三人相视一眼,眼中忌惮,均是点了点头,赵甲的事情虽然过去许久,但众人都没有忘记。

若不是世子吩咐,三人也不敢主动来招惹这小侯爷。

马大海道:“竟然如此,那马某便给小侯爷一个面子。方才见小侯爷身手不错,若是小侯爷愿意与马某切磋一番,这件事就一笔揭过。”

“切磋一场。”

石头一惊,生怕少爷吃亏。、

武牧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淡淡道:“马大海,此时行军你在执行军务,却要与囚犯切磋比试,这是玩忽职守。论罪要处笞刑,杖责四十。”

“你……”

马大海忽然觉得一口气憋在了心头。

两名黑甲军也心头一颤,似乎不管怎样,这位小侯爷就能立kè

找到他们的错处。

摇了摇头,武牧道:“不过,为了让你能向主子交差,我成全你。”

对于这人,他已恨极。

“好。拳脚无眼,若有伤亡,你我听天由命。”

跃下大通马,马大海不敢再逞口舌之利,直奔今日主要目的:试探这位小侯爷习武十日,有何变化!

十七:杀

“生死由命。”

武牧冷喝一声,眸光闪动。

初次与人交手,他稳扎稳打,双臂交叉,摆出了混沌战法的一个防御姿势。

“猛虎下山。”

马大海怒吼一声,以声状势,扑杀而来,却是军中下品拳法:‘猛虎拳’。

下品拳法,品级低、简单实用,都是自实战之中磨砺而生,杀气极重。

马大海战场搏杀,斩杀百人,已经摸到了‘猛虎拳’的精髓。

一扑之下,身体拔高一丈,双掌带着百钧之力呼呼作响,粗暴猛烈直接的拍向武牧脑袋。

“战!”

心头生出一股强dà

战意,武牧双臂一扬格挡双掌。

扭腰摆垮,全身的力qì

由两百零六块骨骼,汇聚到肩胛骨上,斜斜一顶生出一股凶煞之气猛然爆fā

,撞向马大海胸膛。

“我身经百战,岂会怕你一个毛头小子。”

马大海无来由的心头一惊,旋即冷笑,抽出双掌用尽全力,反拍武牧肩头。

双掌拍在肩头,只见武牧身形微微一晃。

马大海却连退三步,双掌抖动不止,一股钻心的刺痛,由双手传入全身。

看的身旁两人惊诧不已,明明是马大海击中了武牧肩头,怎的好像他吃了大亏一样。

这是混沌战法的第二种运劲法门‘撞’。

武牧虽未掌控这种运劲法门,只是摆出架势对敌,其神妙凶厉已非‘猛虎拳’可比。

“再来,虎啸山林。”

心头不服感觉失了面子,马大海一个翻滚欺身而上,双脚如风轮接连扫荡,猛攻武牧下盘,卷起阵阵风沙。

武牧纵身一跃脚踩梼杌战法,灵巧的游走拳脚空隙之间,以巧破力。

马大海翻身而起招式再变,踏出压箱底的‘虬龙步’,身如游龙追上武牧、招招攻向要害。

拳法炼骨,步法炼筋。

军人习武,不同真zhèng

武者追求至极武道,只求提高实力,搏杀疆场。

一般军中猛士炼骨小成后,没有秘法、秘药,裂骨、养骨这两关,都难修行。

于是这些军士,开始炼筋,继xù

增强自身实力。

一修步法炼筋开始,身体反应速度更灵活,对于实力总会有些提升。

不过筋骨若不大成,就绝了问鼎至高武道的希望。

马大海自知无炼骨大成的希望,便开始炼筋;三年下来虽未登堂入室,速度也增加一些。

此刻‘虬龙步’一出,马大海身形变幻莫测,速度快捷无比,攻守兼备,立kè

将武牧逼的连连后退。

马大海面色阴冷,双掌呼啸拍向武牧头颅、心脏、胯下这些要害,掌风次次贴着武牧耳边擦过,凶险无比。

匆忙避退,武牧并不慌张。

在莫狂送来的十九部功法中,猛虎拳、虬龙步,他都曾参悟过,只是自身没有修行,精华奥妙体悟不多。

此刻马大海猛虎拳、虬龙步齐出,武牧退避之间,对照两套功法法诀,心神不停推演、获益良多。

逐渐领悟出‘猛虎拳’、‘虬龙步’发力、运劲之道,攻击部位、范围。

马大海一掌击来,还未到身前,武牧就侧身避开。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掌击在空处,而后匆忙运劲、变招,防守住空门,以防武牧突然袭击。

‘虬龙步’一踩本应当闪避到武牧身后,怎知一转眼这小子却出现在自己身后,吓的马大海脊梁冒出一阵冷汗。…,

一时之间,战况聚变,本来大战上风的马大海,突然岌岌可危起来。

虽武牧还未打出什么攻击力极强的招式,马大海已经胆战心惊。

匆忙运劲、变招,已经让几条大筋拉伤;‘虬龙步’被人堪破,自己也处于被动,再战下去只有落败。

心头一怯,马大海已萌生退意,要抽身而退。

“哪里走。”

眼见马大海要逃,武牧自是不允许,口中一吼扑杀而上。自月奴死后,对于庞清的爪牙,他再也不会心慈手软。

“西子捧心。”

武牧双手合拢,‘六合八荒炼骨拳’一出,快如闪电的击向马大海胸膛。偏将军无关。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小侯爷原谅。”

“好。”

马大海不及躲避,只能匆忙招架,双臂格挡在胸前,却被武牧双手灵巧的穿过,击打在胸膛之上,“咔嚓”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饕餮战法,力士分牛。”

双掌变爪,‘六合八荒炼骨拳’糅合‘饕餮战法’的饕餮爪,分撕而出。

顿时,只听‘哗啦’一声,马大海身上铠甲被武牧双手抓下,胸前露出触目惊心的十道血印子。

眼见马大海就要被武牧击毙在手中,两名黑甲军大惊,怒喝道:“住手。”

两柄大戟直劈而下,带起呼啸风声,斩向武牧脑袋,他若硬要斩杀马大海,自己也要被两柄大戟劈碎。

谁知武牧根本不闪避,依旧一掌印向马大海的胸膛。

两人大惊失色,只得手臂一抖,两只大戟斩在了空地上。

杀了武牧,世子自然会高兴,但他们却只有死路一条。

在马大海的性命,与自己性命之间,两人自然选择后者。

单掌印在马大海心脏处,武牧回头注视两人道:“你们若要插手,我不介yì

连你们一起斩杀。”

两人一愣匆忙后退,马大海不是武牧的对手,实力还不如马大海的两人更是不敢造次。

一人皱眉道:“小侯爷竟然你已经胜了,还请放了马大海。须知,他也有四级爵位,何必赶尽杀绝?”

连受武牧两击,马大海胸前骨骼尽碎,受了重伤,只见他颤声道:“还请小侯爷饶命,小人一时糊涂,本无意冒犯。”

“生死决斗,四等爵位又能如何?你欺上门来,还想全身而退。我若技不如人,你可会手下留情?”

马大海、两名黑甲军神色一僵,世子早有吩咐,若能下手,最轻也要打个骨断筋折,怎能手下留情。

武牧冷哼一声,拎着马大海衣领,直勾勾道:“是庞清指使你来的吧?”

脸色一变凶狠之色荡然无存,马大海仍咬紧口风道:“是小人自作主张,与

武牧一语,马大海顿时欣喜,却见武牧贴近耳边低声道:“我今日若放了你,下一个可能死的就是石头。赵甲身上的错误,我再也不会犯了。”

十八:原来杀人就是这种感原觉

崩劲运出,一百三十钧叠加生出两倍力道,又武牧掌心喷出,印在马大海胸口。

咔嚓一声,马大海骨骼碎裂,力道凝于一点冲进心脏之中,猛然炸裂,一股血箭飚射而出。

血液横飞,溅的武牧满脸都是,武牧一松手,瞪大眼睛的马大海‘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两名黑甲军一见,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快速离去。

石头见少爷满脸鲜血,走上前来,颤颤道:“少爷,你杀人了。”

不远处,钱乙、岳山也围了上来,默然不语,接着后退几丈。

等到石头以破布将满脸血迹抹尽,武牧方才回过神来,怔怔道:“原来杀人就是这种感觉。看着一条生命在手中消逝,有些惋惜、有些痛快,有些悲伤。”

杀了马大海之后,不死树种反哺的不死气猛然大了一些,自身力气又增长了十均。

武牧心神恍惚,没有察觉。

“少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第一次见这种血腥场面,石头顾不上少爷的感叹,围着马大海尸身转来转去,显得无所适从。

“走,见庞清。这是他的人,我们要还给他。我若不敲打他一番,这种无休止的试探,没完没了。”

武牧拉着石头,翻身跨上了大通马,拎起马大海尸身,纵马向队伍前端行去。

自从昨日,莫狂生说道‘保重’,武牧便隐约明白,京华有变,贵族一脉要对自己下手了。

一路上,骑着大通马拎着一名黑甲军尸首,浑身血迹斑斑的小侯爷,引起黑甲军、囚犯纷纷侧目。

马背上,石头有些不忍道:“少爷,他已经败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纵马狂奔,武牧头也不回道:“庞清与他所有的爪牙都要死。当日我若不放过赵甲,那夜月奴就不会死。”

“月奴姐?可是……”

喃喃自语,看着少爷有些孤独的身影,石头第一次将疑问憋到慈内地,半响道:“少爷,我感觉你变了。”

“变了?穷则变,变则通,通才生。石头,自月奴死后,我才明白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要死很多人!”

马背上,武牧一勒马缰仰望天空,沉声道:“甚至,下一个就会是你、我!石头,少爷我还许多事情要做,不能死,也不想你去死,所以只有他们去死。”

石头低下大脑袋,使劲的摇了摇,只觉心头一阵悲恸。

他忽然明白:少爷虽善良、有些书生意气,但并不迂腐,骨子里还是流着老太爷那杀伐果断的血脉。

当武牧追上庞清车驾之时。

庞清早已停下车,骑在一匹青色大通马上,脸色与大通马毛发一样发青。

“呼。”

武牧单手一掷,马大海的尸身,如同炮弹一般,呼啸飞出。

庞清两把扫把眉一挑,操过身旁军士手中大戟,螺旋一抖,大戟飞速旋转,直刺而出。

黑色大戟呼啸,绞起的气浪,吹的四周飞沙走石。

马大海的尸身,在飞速旋转的大戟之下,轰然化成一团血雾、夹杂着碎肉、飞向四周。

稳坐马背,武牧不为所动,讥讽道:“庞清,连自己的爪牙你都下的了手,我真是小看你了。”

庞清不以为意,冷哼道:“武牧,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违反军纪,真当我不敢处决你不成?”

“若是真论起军纪,你早是死人一个。”

驱马靠近庞清,武牧低声道:“你若真敢动我,也不用说这么多废话。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下手试探,无非是想引出武家暗中保护我的力量,将其铲除。我们之间即以撕破脸皮,也用不着遮掩。我知道你要杀我,但我同样也要杀你。”

“你……”

想起京华大变,法家反击的宏大场面,庞清深吸口气,同样压低声音,但咬牙道:“好,我承认自己小看了你。你要杀我,尽管出手。不过,法家此次无论胜败,你都是死路一条,武家注定要绝后。”

勒紧马缰,武牧冷笑:“都是废话,你死我活。我法家一脉,注定要将你们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贵族,全部打落尘埃。”

毫不遮掩,赤裸裸的挑明了法家,贵族、皇族一脉不可调和的矛盾。

远处,黑鹰、莫狂生也关注到了这里的争斗,派出人手前来调节。

脸上肥肉抖动,毫不掩饰自己怒意,庞清一字一顿道:“拭目以待。同样,天子若是中央集权成功,你们法家一脉,也要永生永世埋在尘埃中,做那卑下贱民。”

“风吹叶落,有的落在蒲团上,有的落在粪堆里。蒲团上的树叶并不比粪堆里的高贵多少,都是一片叶子而已。”

武牧针锋相对,忽然龙眉一扬,仰天大笑道:“你们如此着急对我下手,我若猜的不错,便是京华有变。你们害怕了、恐惧了。哈哈哈……”

未等黑鹰、莫狂生侍卫到来,武牧抓着石头跃下大通马,大步向前走去。

马背上,注视武牧护着石头,庞清原本紧绷发青的脸色,忽然肥肉一挤堆出满面笑容。

什长高大头见之,不解道:“世子,这小侯爷言辞犀利,自我们一点动作,就推断出京华大变,绝非易于之辈。你怎么……”

“我怎么从不把他放在心上?”

高大头点头,庞清嗤笑道:“他计谋、智慧、心性,皆是上上之选,可惜最大破绽,却是太重情意。有情有义之人,才是这天底下最易对付之人。”

高大头皱眉沉思,暗暗消化世子所述道理,方道:“世子,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去做?”

一拍凸起大肚子,浑身肥肉抖动,庞清阴笑道:“他今日这么一闹,我们军营之人便不能再出手。通知蚩大师,由他谋划。唉,说着说着肚子饿了。走,去莫小侯爷那里讨杯酒吃。”

高大头皱眉道:“世子,莫小侯爷狂傲不羁,他什么时间给过我们好脸色,一而再再而三的扫我们九鼎侯府的颜面。”

“迂腐,面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庞清摇头训斥,又眯着双眼,笑眯眯道:“狂傲不羁,那只是他的外表。有些人天生就是外冷内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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