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令 - xp1024.com
《珍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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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第一章】 两桩公案

第一部「第一章」两桩公案

「江湖」这两个字,不知是谁替武林道起的名字,把武林比喻江湖,那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长江大湖,哪一天没有风浪,纵是风平浪静的时候,一样波澜壮阔,後浪推前浪,滚滚不绝。江湖上也是如此,多少人争名夺利,弱强食。诡风添波,层出不穷,又何日无之?

今年春天,平静了一段时间的江湖,又沸沸扬扬地传出两则惊人消息。一是以毒药暗器驰誉武林的四川唐门,老当家唐天纵忽然失踪。一是以迷药、迷香名满天下的南海温家老当家温一峰,也在前一阵子无缘无故不知去向。

据说这还是年前的事,因两家子弟当时都守口如瓶,没有吐露只字,因此直到三个月後,才渐渐传扬开来。四川唐门和南海温家,一在天南,一在地北,本来这两个老当家的失踪,怎麽也连不到一起,但因两家老当家失踪的时间,同在历年前,已使人感到巧合,如若再听听江湖上盛传的谣言,那就真是更神秘更奇妙了。

据说两家老当家离奇失踪之後,家人都曾在老当家的枕头边捡到一颗黄豆大的珍珠。捡到珍珠,也并不稀奇,只是这颗珍珠上,还刻着一个比蝇头还细的朱红「令」字,就因为珍珠上有这个「令」字,事情就显得不简单了。

「珍珠令」,江湖上几乎从末听人说过。「珍珠令」,它是代表某一个人?还是代表某一个组织?江湖上传说纷纷,但没有一个人能说究竟。「珍珠令」劫持两家老当家,目的何在?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依然石沉大海,没有一丝线索。除了两家的人还在到处寻访,「珍珠令」三个字,在江湖上轰传了一阵子之後,已是事过境迁,渐渐也被大家淡忘了。

四月清和雨乍晴,这是一个好天气。

开封城东大街的泰源当,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当铺,座北朝南,光是墙头上那个大「当」字,就足有两丈来高。进门是口道木夜屏风,同样写着一个比人还高的「当」字,正好挡住了路人的视线。穷得上当铺,总是怕人看见的。

这是下午未牌时光,泰源当门口,来了一个年轻人。这人是个青衫少年,看去不过二十出头,人生得挺俊,修眉朗目,文质彬彬,像读书相公,但头偏偏背了个三尺长的青布囊,那不像雨伞,倒像是随身兵器,这和他这个人有些不大相称。

青衫少年跨进泰源当大门,穿过小天井,走近柜台前,轻咳一声,叫道:「掌柜的。」

老朝奉戴着花镜,正在帐台上打着算盘,慌忙站起身来,望了青衫少年一眼,立时堆笑道:「相公要当东西?」

青衫少年点点头,伸手从怀中出一颗穿着金线的珠子,递了过去。那颗珠子,足有鸽蛋那麽大小,色呈淡黄,宝光四,一看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珍珠。

老朝奉接到手上,用手掂了掂,抬目问道:「相公要当多少?」

青衫少年道:「五千两银子。」

凭这颗珍珠的价值,何止上万,但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老朝奉可不得不慎重行事,眯起老花眼,总得仔细再瞧瞧。这一细瞧,老朝奉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为什麽?这颗珍珠上,赫然刻着一个朱红的「令」字。

老朝奉脸上一白,但随即变成喜色,这情形当然瞒不过青衫少年,但他却只作末见。老朝奉故意端详了好一阵子,然後满脸堆笑,说道:「相公这颗珍珠,价值连城,要当五千两银子,并不算多……」

青衫少年道:「那是说掌柜的要了?」

老朝奉陪笑道:「只是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青衫少年道:「怎麽,你不收?」

老朝奉忙道:「不,不,小店开的是当铺,哪会不收,只是五千两银子,老汉作不了主,必须要请东家过目。」

青衫少年点头道:「好吧,那你就去请东家出来。」

老朝奉道:「相公是小店的大主顾,请到里面奉茶,老汉立即着人去通报敝东。」一边说话,一边已打开柜台右首一道大门,连连躬身道:「相公请到里面坐。」

青衫少年也不客气,举步跨进店堂。老朝奉陪笑让坐,一名小厮立即端着一盅茶送上来。老朝奉把那颗珍珠双手递还,说道:「相公先把珠子收好,等见了敝东,再取出来不迟。」青衫少年见他这般说法,也就接过珍珠,揣回怀里。

老朝奉跟那小厮咬着耳朵低低说了一阵,那小厮连连点头,飞快的出门而去。老朝奉陪笑道:「敝东住在南门,老汉已经派人赶去禀报了。」

青衫少年道:「多谢掌柜。」

老朝奉乘机问道:「老汉还没请教相公贵姓?」

青衫少年道:「凌。」

老朝奉又道:「听相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青衫少年道:「颖州。」他好像不愿多说,是以回答得极为简短。

老朝奉陪笑道:「好地方。」这是客套话,青衫少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这麽一来,老朝奉也无话可说了,取过水烟袋,燃起纸煤,呼噜呼噜的吸起烟来。过了约有顿饭工夫,只见从外面走进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紧紮着裤管的中年汉子,这汉子生得紫脸浓眉,甚是魁梧。中年汉子身後,紧跟着那个赶去通报的小厮。

老朝奉赶忙放下烟袋,站起身,含笑道:「来了,来了。」

青衫少年跟着站起,那中年汉子已经跨进店堂,目光打量着青衫少年,朝老朝奉抱拳一礼,说道:「胡老说的,就是这位兄台吗?」

老朝奉连连点头道:「是,是,这位就是颖州凌相公。」一面又朝青衫少年笑道:「这是敝东门下大弟子郑时杰郑大爷,敝东近年很少问事,大小事儿都是这位郑爷作主的。」

青衫少年拱拱手道:「原来是郑爷。」

郑时杰抱拳还礼道:「不敢,在下奉家师之命,特来请兄台往驾一叙。」

青衫少年道:「在下是来典当东西的。」说得是,当铺是认货不认人的,能当则当,不能当则罢。

郑时杰含笑道:「家师听说兄台当的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要当五千两银子,按照同行规矩,上千两银子,就算大生意,须得双方面议,因此务请兄台往驾一行才好。」

青衫少年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只好走一趟了。」

老朝奉陪笑道:「是,是,凌相公和敝东当面谈妥,那是再好没有了。」

郑时杰一抱拳道:「兄弟替凌相公带路。」当先举步往外行去。

青衫少年跟着走出店堂,老朝奉一直送到门口,连声说着:「好走。」

青衫少年随着郑时杰,穿过两条长街,走了半里来路,折入一条整齐宽阔的石板路,两边古木参天,一片绿荫。郑时杰不知是有意试试青衫少年,还是无意的,踏上这条石板路後,脚下忽然加快,一路疾走。他外表虽没有施展飞行术,但健行如飞,平常人就是放腿奔跑,只怕也赶不上他的快速。青衫少年跟在他身後,并没和他比赛脚程,走得不徐不疾,若无其事,但却始终和郑时杰保持了数尺距离,毫不落後。

这条石板路,足有二里来长,郑时杰一路疾行,走得极快,不消多大工夫,便已走到一座大宅院前面。在他想来,青衫少年可能己落後甚远,脚下一停,回头望去,却见青衫少年青衫飘忽,神色自若,跟在自己後面,也已停下步来,心头不禁大吃一惊,暗暗忖道:「在少林俗家弟子中,自己素有神行太保之名,这一路疾行,除非施展陆地提踪轻功,决难有人赶得上自己,这小子脚力惊人,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心念转动之际,不觉长长吁了口气,含笑道:「到了。」

青衫少年抬目望去,但见这座大宅院,屋宇重重,甚是气派。这时两扇黑漆大门,早已敞开,门口垂手站着两个身穿青布长衫的青年汉子,眉目间显得英武逼人。这里就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金鼎庄」了,老庄主金开泰,还是少林俗家的掌门人,江湖上,大家都叫他「金鼎」金老爷子。

「金鼎」就是金老爷子的外号,据说当年原叫他「一拳碎金鼎」,後来大家嫌五个字念起来不方便,索就叫他金鼎。同时这「金鼎」两字,也含有一言九鼎之意。

青衫少年由郑时杰陪同,进入大门,越过天井,只见二门口,同样站着两个青布长衫的青年汉子。看到郑时杰领着青衫少年走入,立即躬身说道:「师傅在西花厅等候,要大师兄把客人请到西花厅奉茶。」

郑时杰点点头,领着青衫少年一路往里行去。穿过长廊,就是西花厅了。这是一间窗明几净的敞轩,庭前花木葱葱,假山流水,布置清幽,庭前阶上,同样伺立着两名身穿青布长衫的青年汉子,敢情他们全是金老爷子的门人。

青衫少年随着郑时杰跨进敞轩,只见东首靠壁一把高背椅上,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红光满面的秃顶老者。他那炯炯目光,一眼瞧到大弟子领着青衫少年进入,立即含笑站了起来。

郑时杰脚下微停,回身道:「这位就是家师。」

青衫少年趋上一步,双拳一抱,朗声道:「久仰金老爷子大名,承蒙见召,幸何如之?」

郑时杰忙向师傅低低说道:「师傅,这位是凌相公。」

金开泰细长双目,只是打量着眼前这位青衫相公。当然最惹眼的,还是他背在背上的那个长形青布囊,明眼人一望就知囊内是一柄长剑。金老爷子打量归打量,右手一指,口中也呵呵笑道:「稀客,稀客,请坐,请坐。」

青衫少年也不客气,在他对面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就有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青年,端上来一盅香茗。

金开泰轻咳一声,含笑道:「凌相公台甫是……」

青衫少年道:「在下草字君毅。」

金开泰又道:「府上?」

凌君毅答道:「颖州。」

金开泰点点头道:「老夫听说凌相公有一颗珍珠,要当五千两银子?」

凌君毅道:「不错。」

金开泰道:「凌相公能否取出来,给老夫瞧瞧?」

凌君毅探怀取出金线串的一颗珍珠,递了过去。金开泰接到手中,仔细看了一阵,缓缓抬目,说道:「老夫想请教凌相公一件事,不知凌相公肯不肯见告?」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金老爷子要问什麽?」

金开泰目光凝注,说道:「凌相公是否知知道这颗珍珠的来历?」

凌君毅道:「这是寒家家传之物。」

「家传之物?」金开泰沉吟道:「凌相公令尊如何称呼?」

凌君毅道:「先父已经见背多年,金老爷子询及先父,不知是否和这颗珠子有关?」

金开泰道:「老夫只是随便问问,唔,凌相公剑囊随身,大概也是武林中人了?」

凌君毅道:「在下略谙拳剑,初入江湖。」

金开泰细长双目中,闪过一丝芒,点头笑道:「凌相公浊世翩翩,想必是武林世家子弟了?」

凌君毅道:「先父、家母俱不谙武功,在下浅功夫,是随家师学的。」

金开泰口中「哦」了一声,问道:「不知凌相公尊师,名号如何称呼?」

凌君毅冷然道:「家师没有名号,也不愿人知。」

金天泰一手着花白胡子,颔首道:「凌相公尊师,也许是一位不愿人知的风尘异人。」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从在下家传的一颗珠子上,问及在下身世来历,若非对这颗珠子发生兴趣,当是对这颗珠子发生了疑窦……」

金开泰微微一征,接着呵呵笑道:「凌相公误会了。」

凌君毅语声一顿,续道:「金老爷子问的,在下都已据实奉告,在下也想请教金老爷子一事,不知金老爷子能否赐告?」

金开泰依然含笑道:「凌相公请说。」

凌君毅道:「我想金老爷子,也许看到过和在下这颗珠子相似的珠子?」

金开泰脸色微微一变,笑道:「凌相公既是武林中人,自然也已听说过江湖上盛传的「珍珠令」了。」

凌君毅点头道:「不错,在下前来开封,就是想见识见识盛传江湖的那颗「珍珠令」。」

金开泰脸上掠过一丝异色,问道:「凌相公看到了吗?」

凌君毅剑眉一轩,朗笑道:「那就要问金老爷子肯不肯赐借一阅了。」

金开泰脸色不禁一变,怫然道:「凌相公这话,好没来由?老夫这里,哪有什麽「珍珠令」?」

凌君毅道:「在下动身之时,就听说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失踪,留下一颗「珍珠令」。少林方丈已把该珠交给金老爷子,难道会是空来风?」

金开泰双目寒芒凝注,沉声道:「你是听谁说的?」

凌君毅神色如恒,悠然道:「出於家师之口。」

金开泰冷声道:「老夫方才听凌相公口气,只道令师是一位从未涉足江湖的隐世高人……」他底下的话虽未说出,却已极明显地表示出:「原来令师只是一个喜欢道听涂说的江湖人。」

凌君毅大笑道:「家师一向喜欢多管闲事,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後依然如此。」

金开泰蹙眉问道:「尊师究竟是谁?」

凌君毅道:「在下方才说过,家师没有名号,金老爷子一定要问,那只有从在下的武功招式中,去找答案了。」

金开泰面有怒色,沉哼道:「如此说,你并非真的要当珠子来的了?」

凌君毅朗笑道:「彼此彼此,金老爷子见召,也未必是真的要和在下谈押当珠子的事吧?」

金开泰作色道:「好个狂妄少年人。」这多年来,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难怪他有气。

凌君毅大笑一声道:「家师一生,从没把一个人放在他老人家眼里,在下是家师唯一传人,又会把谁放在在下眼里呢?」

这几句话,听得金开泰勃然变色,怒笑道:「很好,老夫正想看看你是何人门下?」一面把手中那颗珍珠往桌上一放,道:「凌相公既然不是押当珍珠来的,就请把珠子收好了。」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说的是。」伸手取过珍珠,揣入怀中。

金开泰目中寒光飞闪,沉声道:「时杰。」

郑时杰躬身道:「弟子在。」

金开泰吩咐道:「凌相公既是冲着为师而来,你不妨跟他讨教几招,为师也许可以从中,看出他的师承来头。」

郑时杰道:「弟子遵命。」说完,转首朝凌君毅抱抱拳道:「凌相公有意赐教,请到厅外去,地方较为宽敞。」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印证武学,不是长枪大戟,马上厮杀,只要有两三步路,就已足够,咱们在厅上比划几招,金老爷子也可以看得清楚一些。」

郑时杰冷冷一笑道:「凌相公既然认为厅上已足够施展手脚,兄弟自无不可。」话声一落,又拱拱手道:「那就请凌相公赐招吧。」

凌君毅望着他含笑道:「在下从不先人出手,郑爷毋须客气。」他这是没把郑时杰瞧在眼里。

郑时杰是金老爷子的首徒,在少林俗家弟子中,称得上第一把好手,如今被凌君毅这般轻视,心头不禁甚是恼怒,沉笑道:「兄弟那就有簪了。」暗暗吸了口气,当竖立的右手,正待劈出。

金开泰喝道:「时杰,且慢。」

郑时杰赶忙撤回招式,躬身道:「师傅有何吩咐?」

金开泰道:「凌相公远来是客,你出手不可太重了。」不可太重,就是说,不可取他命,但却不妨给他一个教训。

郑时杰道:「弟子遵命。」转过身来,左掌有拳,当一摆,说道:「凌相公小心了。」左手一亮,右拳直取凌君毅左肩,使的是一记「穿花拳」。

凌君毅不避不让,直等郑时杰拳势逼近,才身形微微一侧,左脚跨进半步,左手抬处,已经拍在郑时杰右手肩背之上。这一手奇快绝伦,他拍得虽轻,但郑时杰一拳击空,收不住势,不由「蹬、蹬、蹬」地往前直冲出去五步之多。

金开泰脸色微微一变,因为凌君毅使的这一手法,极似本门「十二擒龙手」中的「推龙入海」,只是他使的是反手。「十二擒龙手」,在少林七十二艺中,名列十二,乃是昔年达摩祖师门下弟子从「易筋经」中参悟出来的奇奥手法,除了寺中护法弟子,不传俗家弟子。郑时杰身为金老爷子门下大弟子,第一招上,就被人家一掌推出去数步,脸上自然挂不住,口中沉哼一声,身子一个急旋,振臂抢攻过来,双掌连环劈击而出。他在第一招上,吃了大亏,拳势一变,使出来的竟是少林「伏虎掌法」,这是套拳刚猛见称的武林绝学。施展开来,威势极强,每一掌出手,都带起划空啸风,力能碎石开碑,因此有「伏虎」之名。

凌君毅依然若无其事,双脚站立不动,只是上身向左右微侧,便已避开两掌。哪知郑时杰含愤出手,动了真火,第三掌由腕底翻起,使的是一记「手取豹胆」,闪电朝凌君毅左肋切到。这一招快速无比,两人相距极近,而且凌君毅在闪避第二掌之时,身向左侧,身法也已用老,无法再行闪避了。郑时杰看得暗暗冷笑,劲贯右臂,加速劈去,就在他掌缘快要接触到凌君毅衣衫之际,突觉右腕一紧,已被对方扣住,心头不禁大惊,要待挣扎,已是不及。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凌君毅仍然一脸微笑,左手轻轻一抖,郑时杰一个高大身子,顿即离地飞起,摔出去丈许来远。

郑时杰身为少林俗家高弟,身手自是不弱,立即施展千斤坠,双脚落地,总算站住了桩。一张紫脸涨得通红,双目盯住勉强笑道:「凌相公果然高明。」正待纵身再扑。

金开泰目光如炬,已然认出凌君毅第二招使的,确是「十二擒龙手」中的「欲擒故纵」,而且又是左手使出,心头不禁猛然一凛,暗自忖道:「莫非他会是那老人家的传人?」一念及此,不待郑时杰纵起,急急喝道:「时杰住手。」

郑时杰听到自己师傅的喝声,慌忙垂手肃立,抬目道:「师傅,这……」他想说:「这不能算是弟子落败了。」

金开泰没让他说下去,拦着道:「不用比了,你不是凌老弟的对手。」郑时杰不敢多说,心里却实在败得不服。

金开泰末予理会,忽然站起身来,满脸堆笑,朝凌君毅拱拱手道:「凌老弟请坐。」

他由「凌相公」忽然改称为「凌老弟」,口气就显得亲切了许多。郑时杰听得暗暗纳罕不止,但他可以猜想得到,师傅见多识广,定然看出这位凌相公的来历来了。凌君毅潇洒一笑,果然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

金开泰双目望着凌君毅,诚恳地道:「老朽想请教老弟一件事,不知老弟能否赐告?」他连「老夫」也改了「老朽」,显见对这位年轻人已另眼相看,不敢托大。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要问什麽?」

金开泰道:「老朽想问的是,老弟令师,不知是否是一位出家人?」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家师没有名号,也不愿人知,金老爷子问的,在下深感抱歉,不能答覆。」

金开泰忙道:「没关系,凌老弟既然不便说,老朽岂敢多问。」话声微微一顿,凝目又道:「那麽凌老弟真是为「珍珠令」来的?」

凌君毅道:「不错。」

金开泰又道:「凌老弟能否说得详细一点?」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一定要问,在下不得不说。家母去年年底,突告失踪……」

金开泰惊「哦」一声道:「令堂也是武林中人吗?」

凌君毅道:「不,家母不会武功。」

「令堂不会武功?」金开泰惊异地问道:「这就奇了,莫非凌老弟认为令堂的失踪,也和「珍珠令」有关吗?」

凌君毅道:「在下原也不知道,这是家师说的,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失踪,留下一颗珍珠,要在下到开封来找金老爷子,看看那颗「珍珠令」是否和寒家家传的珍珠,有相似之处?」

金开泰道:「乐山师兄失踪之事,少林寺秘而末宣,江湖上可说无人知道。凌老弟既是受令师指点而来,老朽也不好隐瞒,乐山师兄失踪之时,确实在他禅房中发现了一颗「珍珠令」。因为少林僧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因此,侦查乐山师兄下落之事,掌门方丈交给老朽负责,这颗珠子,也确在老朽这里。」说到这里,起身道:「凌老弟且请宽坐,待老朽去把珍珠令取来。」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请便。」

金开泰转身匆匆往侧门里行去,不多一会,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个黄布包从屏後走出,回到原处椅子上。打开黄布包,里面是一只小木盒,他小心翼翼地开启木盒,取出一颗拇指大的珍珠,说道:「凌老弟,这就是「珍珠令」了。」

凌君毅接到手中,仔细一瞧,只见这颗「珍珠令」也用黄线串着,正面有一个朱红「令」字,可说和自己家传的珠子,除了大小不同,几乎完全一样,连穿着珠子的金线上打的结,都一模一样。只有一点不同,那是「令」字,自己珠子上,是用双钩刻成,即是沿字体笔划两边,用细线钩出,谓之双钩,即俗称空心字。而眼前这颗「珍珠令」上,却只刻着极细的笔划。

凌君毅目光一抬,问道:「金老爷子是否查出眉目来了?」

金开泰微微摇头,苦笑道:「凌老弟纵然不肯说出师门来历,但令师既然要老弟到开封来找老朽,足见咱们渊源极深。老朽不瞒老弟说,少林俗家弟子,在全国各地开设的镖局,分支不算,就有四十五家之多。这三个月来,老朽通令各地本门弟严密注意,同时在各地展开搜索,不但乐山师兄杳无消息,就是这「珍珠令」也查不出一点眉目,老朽想是想到了一件事……」他一手拈着花白胡子,语声忽然停了下来。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想到了什麽事?」

金开泰没有回答,沉吟半晌,才注目问道:「令堂会使毒吗?」

凌君毅一怔,继而淡淡笑道:「在下说过,家母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会使毒了。」

金开泰又道:「那麽令堂是不是於歧黄?」

凌君毅不假思索,答道:「家母也不懂医道。」

金开泰轻咳一声道:「这就奇怪了,他们似乎没有理由劫持令堂。」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这话,在下听不明白。」

金开泰微微颔首笑道:「这是老朽据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三件事情,所作的判断。如今令堂既非武林中人,不会使毒,不擅歧黄,竟也突告失踪。而令师又嘱老弟来找老朽,以令师之能,既然认为和「珍珠令」有关,那自然是有关的了。只是这样一来,老朽的推断,就不成立了。」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推断如何,在下可否听听?」

金开泰道:「在乐山师兄失踪之後,江湖上同时传出「岭南温家」和「四川唐门」两位老当家,也在去岁年底,突告离奇失踪,而且也同样遗留下一颗「珍珠令」。这就证明三起失踪,尽管间关万里,实出同一帮人之手。」

凌君毅道:「家母失踪,贼人怎会没留「珍珠令」呢?」

金开泰续道:「失踪的三人,「四川唐门」是以毒药暗器闻名四海;「岭南温家」,则以迷药着称;乐山师兄主持药王院,一生研药石。因此老朽推想,这劫待三人的目的,不外两点……」

凌君毅神情一动,急着问道:「是哪两点呢?」

金开泰道:「第一,是这帮人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中了某种剧毒,昏迷不省人事,也许已经服过各种解药,均未见效,因此只有劫持「四川唐门」和「岭南温家」的老当家以及乐山师兄三人前去诊治。这是好的一面,因为他们虽然劫持了三人,目的是去救人。」

凌君毅道:「坏的一面如何?」

金开泰道:「第二点,也是坏的一面,就是这帮人居心叵测,劫持三人,是想胁迫唐、温两位老当家交出祖传秘方……」

凌君毅道:「他们劫持乐山大师又为什麽呢?」

金开泰微微叹一声道:「少林寺秘制「旋檀丸」能解天下奇毒,配制之法,历代相传,只有药王院主持一人知道。他们劫持乐山师兄,自然也是为「旋檀丸」的药方。这还是小事,如若他们除了唐、温两位老当家和乐山师兄之外,还掳了其他擅医药之士,就更可怕了。」

凌君毅道:「为什麽?」

金开泰道:「那就证明这帮人正在进行一件极大谋,他们掳擅毒药、迷药和通医道的人士,是为了制造某种可怕的药物,去害更多的人。」说到这里,接着又道:「这帮人行踪诡秘,无迹可求,他们如若不留下这颗「珍珠令」,岂非不落丝毫痕迹?」突然目光一注,问道:「凌老弟,你知不知道尊府家传的这颗珍珠的来历呢?」

凌君毅道:「在下不知道,自从在下懂事时起,这颗珠子,就一直佩在在下身上。」

金开泰过:「令师也没对老弟说过?」

凌君毅道:「没有。」说完,起身拱拱手道:「多承金老爷子指点,在下告辞了。」

金开泰道:「凌老弟且请再坐片刻,老朽还有一件事奉告。」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还有什麽见教?」

金开泰道:「除了四川唐门,岭南温家,江湖上还有一家使毒名家……」

凌君毅道:「不知是哪一家?」

金开泰道:「龙眠山庄,只是他从不在江湖走动,鲜为人知。据老朽所知,「珍珠令」这帮人,似还尚未向「龙眠山庄」下手,老弟不妨多注意及之。」

凌君毅道:「多谢指教。」说完,从椅上取起青布囊,往肩上一背,大步朝外走去。

金开泰一直送到阶下,才由大弟子郑时杰代为送客。郑时杰追随师傅十几年,心知这姓凌的少年是个大有来历的人,送走凌君毅,回到花厅,忍不住问道:「师傅,您老人家看出他的来历来了麽?」

金开泰脸色凝重,徐徐说道:「他露了两招,都是本门「十二擒龙手」中的手法,而且是以反手使出,如果为师猜的不错,他可能是……」

郑时杰吃惊地道:「师傅是说他是那位师叔祖的传人?」金开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据说五十多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侠盗。侠盗,就是亦侠亦盗。他既行侠尚义,却也劫富济贫。因为他手脚俐落,武功高强,平日又行踪靡定,大家只闻其名,没见过人,自然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因此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一阵风」,说他来去就像一阵风一般。「一阵风」有个怪脾气,就是嫉恶如仇,贪官污吏,土豪强梁,只要遇上,固然不肯轻易放过,江湖上两手血腥、作恶多端的黑造中人遇上他,更是遇上了煞星,轻则废去武功,重则当场毙命,休想幸免。後来不知怎的,江湖上忽然失去了「一阵风」的踪影,原来他已在河南少林寺剃度出家,做了和尚,法名大通。一晃就是二十年,照说佛门广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怎奈有一天,他被一个废去武功的仇家认出就是从前的「一阵风」。少林寺清规素严,寺里的和尚一听他就是杀孽如山的「一阵风」,认为有玷佛门清誉,大家议论纷纷,有人主张把他废去武功,逐出寺去。

大通和尚自然十分气愤,说道:「我佛如来,既然不许我放下屠刀,我也不想成佛了,不过我一身武功,并不是少林寺学的,你们不能将之废去,至於我在少林寺学到的东西,离开少林,不使也就是了。」

大通和尚就这样离开了少林寺,当然,当时也有些僧侣想拦阻他,但他这二十年,在寺中潜修默练,一身武功,少林寺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他,从此江湖上便多了一个嫉恶如仇,自称大通和尚的怪杰。他使出来的武功,当然也有少林家数,只是他都用左手使出,和少林招数反其道而行,因此大家叫他「反手如来」,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论辈分,「反手如来」还是当今少林方丈的师叔,当然也是「金鼎」金开泰的师叔了。

天色还没全黑,开封城中已是万家灯火,大街上行人熙攘,叮叮当当的车马声,不绝人耳。此时正有一个肩背青布囊的青衫少年,穿越横街,朝街尾行来。这里正好有一条狭窄小巷,巷口幽暗处,站着一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但这时候站在黑暗巷口的人,不是地痞,也决不会是好路道。这人一眼见到青衫少年迎面行来,一缩双肩,两颗眼珠一眨不眨地朝青衫少年身上打量。

青衫少年渐渐走近,打从巷口经过,这一刹那,那人从青衫少年身上,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青衫少年腰间,束着一条紫色丝绦,左首腰际,不是佩着一颗丝穿缀的明珠麽?那颗明珠,正有龙眼大小,那人不再迟疑,慌忙闪身而出,追上两步,陪笑道:「相公,这是你老的信。」

青衫少年一怔,蓦地住步,一双炯炯目光,宛如两道霜刃,直逼那人脸上。那人忙不迭地塞过一封密柬,回身就走。这青衫少年正是凌君毅,他手中拿着密柬,暗暗觉得奇怪,随手打开,低头瞧去,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字迹:「交黑岗河神庙外眇目人。」

凌君毅又是一愣,迅速忖道:「这封密柬不是给我的,分明是这人认错了人了。」想到这里,立即抬目看去,那送信的人,这一耽搁,早已走得没了影子。

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看密柬上的语气,可能是江湖上人传递某一件东西,自己正为追查「珍珠令」而来,要不要到黑岗河神庙去看个究竟呢?」继而一想:「密柬上明明写着,要把东西交给黑岗河神庙外眇目人,自己没有东西,去了又有何用?而且密柬落到自己手上,那送东西来的,没有这份密柬,也无法把东西送交地头。」一念及此,登时想到方才那人之所以会把密柬误交自己,一定是那送东西的人身材长得和自己差不多,自己何不在这里等一下,看看有没有和自己相似的人来,让他把东西送交河神庙去,岂不是好?

当下沾了些口水,仍把密柬封好,退到巷口,从肩头取下青布囊,放到墙角暗处,然後俯身从地下抓了一把泥土,胡乱往面颊上一抹,就靠着巷口墙壁,静静等待。不多一会,果见西首街上,有一条人影,向这边走了过来,那是一个蓝衣人,背上果然也背着一个长形布囊,身材颀长,因相隔较远,看不清他的面相。那蓝衣人走得不快,但却昂首阔步,一副旁若无人的气概,不过转眼间的工夫,蓝衣人已经快到巷口。凌君毅举目望去,这人年约二十四五,生得甚是英俊,只是神色倔做,脸上一片冷漠。

凌君毅也等他走过巷口,才赶了上去,口中说道:「相公,这是你老的信。」双手把密柬递了过去。

蓝衣人脚下微一停顿,一手接过密柬,连头也没回,随手一掌,劈了过来。凌君毅没想到他会突下杀手,要待出手封架,心中忽然一动,暗想:「他这是杀人灭口,自己可不能还手。」心念疾转,暗暗吸了口气,护住前要害,硬挨一下。

只听「叮」的一声,蓝衣人虽是连头也没回,但出手却拿捏得极准,这一掌正好拍在凌君毅前。凌君毅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往後便倒。蓝衣人挥出一掌之後,连看也没看,继续举步朝前走去。

凌君毅硬挨了蓝衣人一掌心中暗暗吃惊,忖道:「瞧不出他出手一掌,使的竟是内家重手法。」等那人走远,凌君毅立即一跃而起,取过青布囊,往肩头一背,远远尾随下去。

蓝衣人自然不会想到身後有人尾随,他施施然行去,到得北城,眼前已是数丈高的城垣,蓝衣人双脚一顿,身如长箭穿云,凌云而起,一下跃登城垣,再一点,飘然往城墙下落去。凌君毅看得暗暗惊异:「纵起四五丈高下,在武林高手来说,并算不得什麽,但此人年纪极轻,一身功夫,竟也如此了得。」他心头愈觉可疑,更非看看这蓝衣人送去的究是何物?

心念转动,人已跟着跃起,轻轻落到城垣之上。举目看去,只见一条人影,疾如流矢,朝北飞驰而去。凌君毅不敢怠慢,一吸真气,飞身落地,施展轻功,追踪在蓝衣人身後,远远跟了下去。奔行了约有十里光景,前面来到一座小山前,敢情就是黑岗了。蓝衣人到得小山脚下,飞行之势,忽然一缓,又复昂首徐行,大步朝山岗上走去。

凌君毅看得暗暗好笑,心想:「这人装模作样,大概自负得很。」

黑岗既到,河神庙自是就在岗上。凌君毅要看看他交给眇目人的究是何物,那就不能和他距离得太远,好在这座黄土岗上,一片杂木林,相当浓密,凌君毅闪身入林,藉着树林掩蔽,飞快登上山岗。旋见左方树林间,露出一道黄墙,原来此处竟是庙後,这河神庙庙门是朝北开的,朝北面对黄河。凌君毅不知眇目人的身份来历,可不敢丝毫大意,依然藉着林木掩蔽,悄悄从右首抄了过去。河神庙一共只有三间庙舍,凌君毅绕到庙门右侧,果见一个身穿灰衣的眇目老人,静静站在庙前。过了一会,才见蓝衣人缓步而来。

眇目老人慌忙趋上前去,连连躬身,陪笑道:「小的奉河神爷之命,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蓝衣人冷冷道:「你老儿左眼已眇,右眼倒是不错。」

眇目人陪笑道:「是,是,小的眇左不眇右。」

蓝衣人道:「很好。」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纸包,递了过去,接着说道:「这东西干系重大,你可得小心。」

眇目人双手接过,又连连躬身道:「小的知道。」

蓝衣人道:「好,你到了淮阳,自会有人告诉你送去哪里。」

眇目人又一躬身道:「小的知道。」蓝衣人冷冷一哼,双脚顿处,人己破空飞起,一道人影,去势如电,朝山下投去。

凌君毅隐身附近,两人说的话,自然听得清楚,心头暗暗忖道:「这个小纸包里,不知究是何物?却是这般慎重。眇目人是转送东西的人,只不知下一站送交何处?送交何人?」继而一想:「方才蓝衣人若是没收到自己交给他的那封密柬,同样也不知道该把东西送交何人。由此看来,那小纸包中,不是价值连城的贵重珍宝,便是一件十分机密的东西。」他心中愈觉可疑,愈不肯轻易放过,决心纵涉万险,也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在他思忖之际,眇目人已经匆匆离去。凌君毅从他脚步上看去,身手并不如何高明,比之蓝衣人,差得甚远,要追踪这样一个人,以凌君毅一身所学,自是轻而易举。但凌君毅为人细,已从今晚遇上的曲折过程,想到这帮人行动神秘,推想那小纸包内,若是十分贵重而又极度机密的东西,决不会随便交给一个武功如上此差劲的眇目人转递,说不定暗中还有高手护送。一念及此,也就敢太以大意,直等眇目人走远,看清四周确实没有人隐伏,这才一闪身出林,往山下赶去。

眇目人一路急行,凌君毅远远尾随,可不敢跟得太近,为了不使人注目,连师傅要他佩在左腰的珍珠,也已收了起来。这一个晚上,眇目人足足奔行了七八十里路程,等到天色大亮,已经赶抵枯县,扬长往城中走去。凌君毅随後跟入城中,眇目人对城中街道,似是十分熟悉,先在街头摊上吃了一碗豆汁,几块米糕,才投入街尾一家叫兴隆的小客栈。

凌君毅知道他奔行了一晚,急需休息,当下就在那小客栈对面一个馄饨摊边坐下,叫了一碗馄饨来吃。就在此时,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灰衣的汉子,从街头走来,迳往小客栈走去,只看他脚步轻捷,就知是个会家,这时候投店,自然也是赶了一晚的路。凌君毅心中暗暗一动,忖道:「此人莫非是眇目人的同党?」

吃好馄饨,出几个制钱,付了帐,就朝小客栈中走去。住这种小客栈的,都是些贩夫走卒,天一亮,早就走光了,这时是最清闲的时候。

店伙一见有人进来,赶忙上来招呼:「客官,你是……」

凌君毅道:「住店。」

店伙听说住店,连连哈腰道:「是,是,客官请随小的来。」说完,领着凌君毅往里行去。

凌君毅边走边问道:「你们店里生意好不好?」

店伙道:「小店价钱便宜,生意还算不错。」接着又陪笑说道:「要是像客官这样,早晨来投店的多几个,小店的生意就更好了。」

这话没错,昨晚投宿的一清早走了,接着又有人来投宿,一间房,岂不就抵得两间房了。说话之间,店伙打开一间客房,说道:「客官,这间房如何?」

凌君毅点点头道:「可以。」

店伙道:「小的替你老泡茶去。」说着,正待退出去。

凌君毅问道:「你们这里,平日很少有人早晨来投有麽?」

店伙只好站住,答道:「早晨来投店的,都是隔晚赶了夜路的,最近地方上不大安宁,赶夜路的人不多……」忽然嘻的一笑道:「今天一早,连相公却有三位了。」

凌君毅口中「哦」了一声,不经意地道:「他们住在哪里?」

店伙道:「小店只有这边六个是房间,对面两大间是统铺,客官这间是三号房,另外俩位客官,比你老先来,自然是位一号、二号房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那是说眇目人住的一号房,灰衣汉子住的是二号房了。」

店伙迅快退去,一会工夫,泡了壶茶送来,陪笑道:「客官,茶来了。」已经替凌君毅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

凌君毅故意打了个呵欠,说道:「我要睡了,你替我关上房门,不用再侍候了。」店伙连声应是,退出房去,随手带上了房门。

凌君毅听出隔壁那个灰衣汉子尚未睡觉,心想:「此人如果不是眇目人的同党,那就是和自己一样,追踪眇目人来的了。」取过茶杯,喝了一口,就解衣上床,躺了下来。

以他的武功,就算睡熟了,隔房两个人只要稍有动静,也决瞒不过他的耳朵。因为他们要出店去,就得经过他房门口,脚步声总会听得到,於是他安心睡了。哪知睡没多久,却忽听隔壁房中有人怒哼一声:「好家伙,你倒滑溜得很。」

这句话,虽说得不高,但已足够使凌君毅惊醒,猛然坐起,侧耳听去,只听隔壁的灰衣汉子推开後窗,「嘶」的一声,穿窗而出。凌君毅心中暗道:「莫非那眇目人已经走了?」

这三间房,都有一个後窗,他在入房之时,早已看过,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此时不用说,那灰衣汉子已经追上去了。凌君毅迅快下床,轻轻打开窗户,跃出窗外,果见二号後窗大开,灰衣汉子已经不见人影。再看一号房,窗户虚掩,眇目人也早已走了。

凌君毅暗暗叫了声「惭愧」,不是那灰衣汉子那声咒骂,自己还一无所觉,由此看来,自己江湖经验还是不够。回到房中,背起剑囊,开门出来。店伙一见凌君毅走出,赶忙迎了上来,愕然问道:「客官不多睡一回,就要走了麽?」

凌君毅道:「够了,我还有事,唔,夥计,那一号房的房钱也由我付了。」原来他看到二号房的灰衣汉子,在桌上留了银子,但一号房的眇目人,却连房钱也没付。

店伙奇道:「你老认识那老客官?」

凌君毅笑笑道:「同村。」

店伙替他结算了店帐,凌君毅曾听蓝衣人说过淮阳有人等候的话,从这里到淮阳,是一条官道,当下出得城来,就一路向南疾赶。

中午时分,赶到龙曲,这是一个小镇甸,只在镇口有一家面馆,面临大路,专做行旅客商的生意。这时正当午刻,小面馆中已经坐着不少人。凌君毅跨进面馆,目光一转,这间面馆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四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差不多都有了三两个人。那眇目人就坐在左首一张桌上,他叫了一壶酒,一盘卤莱,正在低头吃喝。靠门口一张桌上,赫然坐着灰衣汉子,敢情怕人认出他是谁来,故意把毡帽压得很低,但凌君毅还是很快就认出他来了。

凌君毅刚一进门,夥计便很快迎了上来,把他领到中间一桌的空位上坐下,然後倒了杯茶,问要吃些什麽。凌君毅也要了一壶酒和一盘下酒菜。夥计退走之後,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举目略一打量。座上食客,全是过路的行商,只有眇目人和灰衣汉子,是江湖中人。

这时店门口,又走进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人来,这人身材瘦长,脸色黄中带青,跨进店门,目光一闪,就在门口一张桌上坐了下来,右手三个指头叩着桌面,大声地叫道:「喂,夥计。」他这三个指头叩到桌上,落指虽轻,但桌面上的酒莱,却全都跳了起来。

灰衣汉子正在低头吃喝,酒菜跳将起来,立被溅得一脸一身。这一下灰衣汉子哪还忍耐得住,毡帽往上一推,伸手抹了把脸颊,目注青衣人,怒声哼道:「朋友没看到这张桌上,还有人坐着麽?手脚也该放轻一些才是。」

青衣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冷冷地道:「你嫌我手脚重,不会搬到旁的桌上去?」

灰衣汉子见他不但没有歉意,居然要自己搬到旁的桌上去,一时不由气往上冲,怒哼道:「你拍桌子,溅了我一脸酒莱,还是我不对麽?」

青衣人冷漠道:「我叫你搬到旁的桌上去,有什麽不对?」面馆里的食客,听到两人吵了起来,都朝他们看去。

灰衣汉子目中芒一闪,大笑道:「朋友这般发横,那是存心找碴来的了。」

青衣人呸了一声,道:「找碴,凭你配麽?」

店伙慌忙赶了过来,满脸陪笑道:「两位客官,这是误会,大家都是出门人……」

灰衣人霍地站起,一探手褪下长衫布袋,刷的一声,掣出一柄雁翎刀,喝道:「来,咱们到外面去比划比划。」

青衣人冷笑道:「你要和我动家伙?除非你活腻了,不想再活了。」

灰衣人怒哼道:「不知是谁活腻了。」

青衣人冷冷地道:「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既然你自己寻死,那就不能怪我了。」

说话之时,但见他左手微微一抬,青芒飞闪,直向灰衣人咽喉至,不但去势奇速,而且无声无息。就在此时,斜刺里忽然飞出一只酒杯,「叮」的一声,截住青芒,从灰衣人侧面掠过,又是「砰」的一声,撞在墙壁之上。大家回过头去,但见一支通体青绿,二寸许长的小箭,穿杯底,一齐钉在壁上,杯底虽被贯穿,居然并末破碎。

灰衣人神色一变,大怒道:「朋友竟敢暗箭伤人。」突然欺身上去,左手一张,朝青衣人肩头抓去。

青衣人冷笑一声,左手一翻,旁人还没看清楚,灰衣人已经疾退两步,左手手背被划开一道血痕,伤处色泛青绿。他只张了张口,连话也没有说出,就缓缓朝地上坐了下去。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青衣人看也没看灰衣人一眼,一双凶睛,却朝里首望了过来,一下子就落到凌君毅的身上,冷冷问道:「刚才那酒杯,是你掷出来的麽?」

凌君毅道:「不错,我瞧不惯你暗箭伤人。」

青衣人冷冷说道:「小伙子,你最好少管闲事。」

凌君毅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一掠灰衣人,问道:「这位朋友怎麽了?」

青衣人冷声道:「还有一顿饭工夫,就差不多了。」

凌君毅怒声道:「是你在他身上使了手脚?」

青衣人厉笑道:「你说对了,他中了剧毒,自然非死不可。」

凌君毅脸色一寒,问道:「解药呢?」

青衣人道:「解药自然有。」

凌君毅道:「那就快拿出来。」

青衣人大笑道:「笑话,要是给他解药,在下就不用伤他了?」

凌君毅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伤了人自然就得交出解药,难道为了几句争执,你就非取他命不成?」

青衣人道:「这是他该死。」

凌君毅沉声道:「我要你交出解药来。」

青衣人看了凌君毅一眼,冷冷道:「我劝你少替自己找麻烦,年纪轻轻,送了命,岂不可惜?」

凌君毅双目神光陡,喝道:「人命关天,我要你立时交出解药来。」

青衣人点头道:「小伙子,你一定要管,那我就告诉你,解药在我口袋里,你有本事,只管来拿吧。」

凌君毅道:「如此很好。」缓步行了过去。

青衣人冷笑一声,右手抬处,呼的一声,迎面劈来。凌君毅正要擒他,搜出解药,一见他挥掌劈来,左手一探,朝他手腕上抓去。他这一抓之势,暗含几个变化,但青衣人出手奇快,右掌还未劈到,突然收了回去,左手却又闪电抓出,袭向凌君毅右肋。凌君毅有手一沉,改抓为拂,朝下格去。双腕交击,两人各退一步。凌君毅只觉青衣人右腕坚硬冰冷,有如碰在一铁棍之上,心头不禁暗暗骇然。

青衣人退後一步,并未立时扑攻,只是冷冷一笑,挥挥手道:「小伙子,是你逼我出手的,现在你快回去料理後事吧。」

凌君毅道:「你说什麽?」

青衣人道:「你还有十二个时辰可活,到时必死,快去赶办後事,还来得及。」

凌君毅剑眉一剔,目注青衣人,冷声道:「你在我身上下了毒?」

青衣人狞笑道:「是你碰了我的手腕。」

凌君毅道:「你手上有毒?」

青衣人道:「你说对了。」

凌君毅目中异芒一闪,傲然一笑道:「阁下一再用毒伤人,在下今天实在放不过你了。」陡然欺身而上,左手五指如钩,朝青衣人右臂抓去。

青衣人眼看凌君毅已中奇毒,仍能反击,心头大为惊愕。尤其凌君毅年纪极轻,出手不凡,大有名家气度,一时不敢让他扣住脉,蓦地沉肩旋身,避开凌君毅攻势。凌君毅右掌当,仍然以左手迅快擒拿,所取部位,尽是人身要害道,手法奇奥绝伦,一望而知,他一身艺业,得自名师。青衣人一连闪过三招,在他想来,凌君毅抢攻过几招之後,身中之毒,也将发作,不须与之纠缠。因此避过三招,第四招一看无法闪避,左臂一横,自动送了上来。

凌君毅一把扣住青衣人左腕,但觉人手冰冷,好像抓住了一铁棍,凝目瞧去,只见他左手色呈青绿,五指有如钢钩,露出锋利尖锐的铁爪。原来这人的左手,竟是钢铁铸成的一个假手,手上分明淬过剧毒。凌君毅五指用劲,扣住他的铁手,冷笑一声道:「阁下居然以铁手作兵刃,而且还淬过剧毒,当真恶毒得很。」

青衣人用力一挣,竟然丝毫没动,心中更是惊凛,一言不发,右手疾扬,猛向凌君毅当劈来。凌君毅抬手迎着青衣人右掌击去,但听「叮」的一声,双掌交击,青衣人被震得後退了一步,但他那铁手,还是被凌君毅紧扣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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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第二章】 蓝衣主仆

「第二章」蓝衣主仆

青衣人又急又怒,大喝一声,身形抢进,右腕连挥,一只右掌,片刻间攻出三招。他这三招绵密迅捷,快如闪电,迫得凌君毅後退了两步,但他左手还是丝毫没松,青衣人被他拖得往前跟进了两步。凌君毅有了这一瞬的机会,立即趁势反击,还攻了三招,指袭掌劈,使出来的全是杀手。他左手紧扣着青衣人的铁手,两人同样只有一只右手应敌。

这几招近身相搏,虽然看不出惊人威势,但在行家眼中,却是凶险无比,生死之分,间不容发。出手之速,发招之快,着着如同电闪雷奔,数招交博,也只不过是刹那间事。青衣人没想到对方一个年轻娃儿,竟然身具这等上乘武功,最使他惊骇的,是自己左手剧毒无比,旁人只要沾染上少许,片刻之内,就会发作,但凌君毅一直紧扣着自己铁手,竟会毫无所觉,一时直被凌君毅迫得封架不迭,几乎无法还手。

正在着着後退之际,突听一个冷峻的声音喝道:「住手。」

青衣人闻声忙道:「阁下放手。」

凌君毅右手攻势一停,左手仍然紧招着青衣人铁手不放,问道:「什麽人?」

青衣人用力一挣,怒声道:「你还不放手?」

凌君毅道:「你交出解药来,我立刻就放。」

青衣人一挣未脱,心中大急,右手「呼」的一掌,朝凌君毅当印到。凌君毅屹立不动,但见他前衣衫骤然拂拂飘动。青衣人一掌宛如拍在水面上,似虚还实。似有物,又似无物,掌力本无法用实,心头方自一惊,凌君毅左手往左一带,右手闪电劈出,一掌切在青衣人右手肩背之上,左手一松,把青衣人朝地上摔去,青衣人哪有招架之力,砰然一声,摔倒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凌君毅目注青衣人,冷晒道:「你交不交出解药来?」

从有人喝出「住手」,到青衣人出手袭击,被摔倒地上,前後也不过一两句话的时间,只听先前那个冷峻声音说道:「好手法。」

凌君毅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衫的人,背负双手,当门而立。这人年约二十四五,面目俊秀,肩负一个长形布囊,站在那里,脸上一片冷漠之色,神情十分倔傲。赫然正是开封城中遇见的那个蓝衣人。

这时青衣人已从地上爬了起来,神色恭敬地朝蓝衣人躬身一礼道:「小的见过少主人。」蓝衣人原来还是他的少主人。

蓝衣人冷冷一哼道:「你又在这里惹事了?」

青衣人道:「小的不敢。」

蓝衣人举手一挥,青衣人规规矩矩地退向一边。蓝衣人两道森寒目光打量着凌君毅,冷冷说道:「咱们好像哪里见过?」

凌君毅道:「在下从末在江湖上走动。」

蓝衣人道:「阁下如何称呼?」

凌君毅并末回答,问道:「他是阁下的尊仆?」

蓝衣人见他答非所问,心头甚怒,眉字间隐现杀机,冷声道:「不错,不知他哪里得罪了阁下?」

凌君毅傲然笑道:「尊仆入店之後,与人发生争执,出手就放毒箭,被在下酒杯击偏,幸未伤人,不想他又仗淬毒铁手,暗下杀手。在下觉得只是为了几句争执,就非把人置之死地不可,手段未免太过毒辣,因此要他交出解药来。」

蓝衣人脸上一片冷峻,望了青衣人一眼,哼道:「是这样的麽?」

青衣人不敢作声,蓝衣人道:「还不快把解药交给他。」

青衣人不敢违拗,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扁形磁瓶,倾出一粒药丸,递将过来。凌君毅接到手中,朝蓝衣人点点头道:「多谢阁下。」

蓝衣人目光一注躺卧地上的灰衣人,问道:「他是你的朋友?」

凌君毅笑了笑道:「素不相识。」一面朝伙汁道:「伙汁,倒盅水来。」

伙汁连连应是,倒了一杯茶送了过来,凌君毅一手捏开灰衣人牙关,把一颗药丸送人灰衣人口中。这时候,那眇目人早已悄悄站起,会过面钱,出门而去上。

蓝衣人望望凌君毅,轻咳一声道:「阁下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人?」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凌君毅,不属於哪一门派。」

蓝衣人嘿道:「好个不属於哪一门派。」回身朝青衣人道:「咱们走。」转身往外就走,青衣人紧随地身後,出店而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果然一路跟随眇目人,暗中保护。」忽然想起自己方才报了姓名,也应该问问他的姓名才是。

这时那灰衣人却站了起来,朝凌君毅拱拱手道:「多蒙相公相救,在下这里谢了。」

凌君毅还了一礼,笑道:「兄台不用客气。」

灰衣人出一锭碎银,招呼伙汁说道:「这位相公的酒帐,一起付了,余下的不用找了。」夥计接过银子,连声称谢。

灰衣人又抱了抱拳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克耽搁,恕在下先走一步了。」

凌君毅眼看自己救了他命,他连自己姓名也没请教,就匆匆要走,分明是怕自己问他姓氏来历,心中暗想:「只怕你还不知道蓝衣人主仆,乃是眇目人一党,暗中保护他来的。」但这话又不便明说,只好淡淡一笑道:「兄台有事,只管请便。」

灰衣人又一拱手,就大步朝店外走去。凌君毅目送他身形远去,愈觉眇目人传送的那个小纸包,必是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当下也无心喝酒,等得灰衣人去远,也自起身离店,往镇外行去。他知道在面馆中露了几手,只怕已引起蓝衣人的注意,对自己此後行动,实有末便。心念转动间,出了镇南,行不多远,正好有一片浓密的树林横在前面,凌君毅不加思索,身形一掠,飞快地往林中闪入。

就在他飞身人林之际,耳中突听一声娇叱:「什麽人,还不站住?」

声音方起,眼前音影一闪,香风扑面,一双白嫩如玉的纤手,飞快地当推到。凌君毅连人影还未看清,左手抬处,一把扣住了那只推来的手腕。

「啊」的一声尖脆的惊叫,那只皓腕一颤,往後便抽,娇叱又起:「大胆狂徒,你还不放手?」

三寸弓鞋,悄无声息地飞踢而至,这一连串变故,发生於凌君毅闪身入林一刹那间。凌君毅耳中听到的是又清又脆的娇叱,手中握着的是又滑又腻的皓腕,心头不觉一怔,赶忙松开五指,身形倏地往後飞退。定睛瞧去,只见树林间站口一个身穿淡青衣裤的姑娘,她双颊飞红,瞪着一对清澈大眼,满脸俱是羞怒之色,喝道:「好个贼子,你瞎了眼睛?」

凌君毅望着青衣姑娘,怔的一怔,自己一时不察,抓住了人家手腕,本待向姑娘说上几句道歉的话,但给青衣姑娘这一骂,又不觉剑眉微轩,忖道:「自己闪入林去之际,本没见到人,那麽是她看到自己入林,方迎上来的。再说也是她先出手,自己不扣住她的手,岂非就得挨她一掌?细想起来,自己并无不对。」想到这里,禁不住微微一笑。

青衣始娘见他只是贼眼灼灼,盯着自己,没有说话,心中更气。不,粉脸更红,她如今也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竟是一个玉面朱唇的弱冠相公,站在那里,好不潇洒。不,他那微微一笑,好不可恶。分明是占了自己便宜,得意忘形。这下更是着恼,一张俏丽的脸,登时沉了下来,冷哼道:「下流贼子,你笑什麽?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凌君毅双目之中,出慑人寒芒,冷声道:「姑娘这是骂谁?」

青衣姑娘一手叉腰,戳指着凌君毅道:「就是骂你,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凌君毅被她骂得也不禁有气,冷声道:「姑娘到底讲不讲理?在下自问并无冒犯之处,你一下欺到在下面前,出手就打,开口就骂,难道还是在下不对麽?」

青衣姑娘被披嘴道:「讲理?你眼睛又没瞎,充军充到哪里来了?」

凌君毅渲:「在下已经一再忍让,姑娘说话最好客气些。这座树林就算是姑娘家的,不准人进去,你也该先说清楚……」

青衣姑娘娇靥骤然一红,发横道:「我不准你进去,就是不准你进去。」

凌君毅道:「为什麽?」

青衣姑娘道:「不为什麽,你乱闯,我就教训你。」

凌君毅见她蛮不讲理,不由冷冷一笑道:「在下不和你一般见识。」转身就走。

青衣姑娘气得粉脸发白,连连跺脚道:「你给我站住。」

凌君毅倏地转过身来,剑眉一扬,沉声道:「姑娘还待怎的?」

青衣姑娘道:「你欺负我,想走可没那麽容易。」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娇甜得像银铃般的声音,从林中传出道:「小燕,你在跟谁吵嘴呀?」

青衣姑娘小燕脸上闪出喜色,叫道:「好了,小姐出来了。」

树林间,已经出现了一个身穿桃红衫裙的苗条人儿,一个娇美动人的少女。凌君毅只觉眼睛一亮,这姑娘不但有修长苗条的身材,白中透红的娇靥,芙蓉如脸柳如眉,加上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晴,闪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神采。简直清丽若仙,美得不带人间烟火气。凌君毅一张俊脸,突然红了,他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青衣姑娘小燕何以要守在林前,不让自己入林,那是因为有这位美姑娘在林内之故。

小燕看到美姑娘,立时俯身一福,说道:「小姐,这狂徒好大胆。」

美姑娘没待她说下,柳眉微蹙,拦着道:「小燕,不许出口伤人。」

小燕道:「小姐,他……」

美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了凌君毅一眼,说道:「我都听到了,是你先向人家出手,对不?」

小燕急道:「那是他……」

美姑娘道:「不用说了,还不上前向这位相公赔个不是?」

小燕似是大感惊讶,急得粉脸通红,分辩道:「小姐,是他欺侮我,抓住小婢的手……」

美姑娘道:「不许多说,快给人家赔礼。」

小燕眨动眼珠,望望她家小姐,又望望凌君毅,心头好像有些明白了,抿抿嘴,笑着应了声:「是。」走到凌君毅身前,欠身一福,娇声说道:「我家小姐,要小婢给相公赔礼来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姑娘,说过就算,何必认真?」

小燕拿眼瞟着他,「咭」的轻笑道:「瞧你,早这麽好说话,咱们也不会吵起来了。」

凌君毅笑了笑,转身欲走,只听娇甜的声音喊道:「这位相公请留步。」这句话,声若银铃,一听就知出自那位美姑娘之口。

凌君毅脚下马上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两道目光朝美姑娘望去,抱抱拳道:「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小燕介面道:「我家小姐叫你,自然有事了。」

美姑娘道:「小燕,不许你多嘴。」她粉脸微酡,低低说道:「我看相公身手非凡,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原来她叫住他,只是为了问人家姓名。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小燕眨着眼睛问道:「是不是双木林?」

凌君毅道:「不,是壮志凌云的凌。」

小燕又道:「相公高名,是哪两个字?」美姑娘这回没有拦她,显然也想听得清楚一些。

凌君毅道:「君子的君,致果为毅的毅。」

小燕偏着头问道:「什麽叫做致果?」

美姑娘甜甜一笑,道:「这是「左传」上的两句话,杀敌为果,致果为毅。」

小燕「哦」了一声,笑道:「小婢知道了,那是说凌相公本领很大,有杀敌之艺。」

美姑娘「噗哧」一笑,轻叱道:「你乱说什麽?」

小燕道:「难道小婢说的不对?」

凌君毅微笑道:「在下这毅字,是果决毅力的毅。」

小燕小嘴一噘道:「你早说毅力的毅,不就结了?」一顿,偏头看了美姑娘一眼,娇笑道:「我家小姐姓文……」

凌君毅拱拱手道:「原来是文姑娘,在下失敬。」

小燕「咭」的笑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小姐闺名婉君,和相公的名字有一个字相同,你说巧不巧?」

美姑娘脸一红,低低叫了声:「小燕。」这声「小燕」,含有阻拦之意,但她真要不要小燕说出来,早该出声拦阻了,这叫做:「其词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

小燕不服道:「小姐问了凌相公姓名,自然也该把姓名告诉凌相公。」文婉君白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忽听远处响起一声划空长啸,遥遥传来。

文婉君脸色微变,吃惊道:「是叔叔在找我啦,这怎麽办?」

小燕道:「二庄主可能就会找来,依小婢之见,小姐和凌相公还是快到林内去躲一躲的好。」

文婉君脉脉含情地望口凌君毅,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凌君毅看她们主婢神色,似是有些惊慌失揩,但他依然站着不动,问道:「在下为什麽要躲?」

文婉君忽然幽幽一叹,道:「家叔脾气不好。」她目光凝注着远主处,说道:「但愿我叔叔不要找到这里来。」话声甫落,只听遥空又传来一声长啸,那啸声显然比方才近了许多。

文婉君一脸俱是惊容,急急说道:「凌相公,时间无多,快跟我来。」转身欲走,但脚下却是没动,回头向凌君毅望着。

凌君毅满腹狐疑,及见文婉君春花般的脸上,似有乞求神色,心头感到不忍,乃点点头道:「好吧,在下就去林中暂避一下。」

文婉君感激地瞥了他一眼,双颊一阵红晕,转身朝林中闪入。凌君毅略一迟疑,便跟着走人。小燕紧随两人身後,也闪入林中。三人堪堪闪身入林,便见远处两点黑影,如飞而来。

凌君毅心中暗惊道:「这两人不知是谁,只看他们轻功造诣,一身武艺,必然己臻上乘。」正思忖之间,忽觉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拉着自己右手,耳边响起清婉的声音说道:「凌相公,我叔叔就要到了,快些蹲下身子。」

凌君毅只觉一阵浓浓的花粉香气钻进鼻子,心头一阵狂跳,糊里糊涂地跟着蹲了下去,躲入草丛之中,但心头又止不住好奇,偷偷朝外望去。这一瞬工夫,那两条人影,有如流矢划空,转眼已飞坠林外路中,那是一个身穿方铜长衫,腰系丝绦的瘦小老者,年在五旬左右,脸色火红,双颧高耸,目光炯炯,肩後背着一柄阔剑,敢情就是文婉君的叔叔。他身後紧随一个黄衫少年,看去约二十出头,好俊的人品。剑眉星目,一脸如冠玉,唇若涂朱,就是嘴唇薄了些,鼻子也有些鹰钩。

凌君毅打量之际,发觉文婉君拉着自己的纤手,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好像还有些颤抖,当下也反手握住,文婉君脸更红了。

那老者炯炯目光,飞快地一扫,一手着那疏朗的胡子,轻咳一声道:「婉儿她们明明是朝这里来的。」

黄衫少年一脸恭敬之色,介面道:「老叔说得是,只不知婉妹会不会出什麽岔子?」

老者乾咳了一声,回头笑道:「贤侄大可放心,凭婉儿一身所学,江湖上哪里都可以去得,还怕出事?也许她们在镇上歇脚,你随老夫到镇上去看看。」黄衫少年恭身应「是」,两条人影迅即朝镇上掠去。

凌君毅暗道:「看来这两人是找文姑娘来的,她为什麽要躲他们呢?」想到这里,忍不住偏头瞧去,只见文婉君双颊之上,似乎有泪痕,心中更是觉得奇怪。

文婉君似有所觉,赶忙松开纤手,盈盈站了起来,双颊飞红,羞涩地道:「我一时心中害怕,凌相公幸勿怪我失礼。」

凌君毅直起身道:「姑娘不用介意。」话声一顿,关切地道:「令叔很凶吗?」

文婉君微微摇头,道:「不,叔叔平日很疼我,只是……只是我不想回去……」

小燕一脸焦急地道:「小姐,二庄主和萧相公找来,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文婉君轻叱道:「不用你多嘴,我知道,我不想回去,谁也休想逼我。」

凌君毅忙道:「姑娘既然不愿和令叔见面,确是不宜在此久留。」

文婉君道:「再待一回没关系,其实我不是躲避叔叔……」微顿美目一注,深情款款地问道:「我看凌相公年纪不大,大概也是初走江湖吧?」

凌君毅道:「不错,在下还是第一次出门。」

文婉君忽然展颜一笑,伸手从身边解下一个浅绿丝线织成的丝囊,里面盛着一个小巧扁形羊脂白玉瓶,随手递将过来,粉脸轻晕,低声道:「我和凌相公萍水相逢,无以为赠,这是寒家秘制的清神丹,专解各种迷香迷药,凌相公走江湖,带在身边,也许有用。」转身低头而行,她没说这丝囊是她亲手织的。

凌君毅一怔,立即明白,道:「姑娘厚赐,在下不知如何感谢?」

小燕紧跟着小姐身後,走出林去,一边回头道:「凌相公,我们走啦,过些时候,一定要到岭南来看我家小姐呀。」

人影渐渐远去,凌君毅站在林前,只是怔怔发呆。他把玩着浅绿丝囊,鼻中依稀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耳边也好像还依稀听到小燕的声音道:「这我家小姐手织的,凌相公看到丝囊,就如看到我家小姐一样。」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冷冷说道:「朋友,你手中拿的是什麽东西?」

凌君毅一身所学,造诣深,有人近身,岂会一无所觉?皆因他初涉情场,此刻手把佳人所赠,睹物思人,难免悠然出神。闻言不觉一惊,急忙抬目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黄衫少年,口噙冷笑,一双冷峻眼光,直注视自己手中丝囊。凌君毅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方才和文婉君叔叔,同时在林前现身的那个少年,连忙把丝囊往怀中一塞。

黄衫少年冷喝道:「慢着,我问你手中拿的是什麽东西?」

凌君毅傲然道:「阁下可是和我说话吗?」

黄衫少年深沉一笑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凌君毅道:「你我素昧平生,阁下有何指教?」

黄衫少年不耐道:「我是问你方才手中拿的何物?」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这是在下的东西,何劳阁下动问?」

黄衫少年道:「我觉得很眼熟,你拿出来给我瞧瞧。」

凌君毅道:「这个恕难从命。」

黄衫少年脸色连变,倏地跨上一步,沉声:「你拿不拿出来?」

凌君毅眉锋一扬,淡淡笑道:「阁下想动武?」

黄衫少年似在思索着什麽,凌君毅说的话,他竟似没有听见。过了半晌,才道:「会是她的东西?」她?他指的自然是文婉君了。

凌君毅不期脸上一热,道:「阁下在说什麽?」

黄衫少年突然大声道:「不错,是婉妹身边佩带之物。」话声一落,两道杀机棱棱的目光,直逼凌君毅脸上,厉喝道:「你那丝囊从哪里来的?快说。」

凌君毅道:「你管我哪里来的?」

黄衫少年似是十分激动,冷喝道:「岭南温家的东西,怎会在你手上?」

「岭南温家」,莫非那文姑娘姓温?凌君毅道:「我不认识岭南温家,这丝囊是别人送给我的。」

黄衫少年脸色大变,急急问道:「那人是谁?」

凌君毅道:「朋友。」

黄衫少年道:「我问你是什麽人?」

凌君毅笑道:「我的朋友,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黄衫少年急迫地问道:「你说,他姓什麽?」

凌君毅道:「文。」

黄衫少年追问道:「是男是女?」

凌君毅笑道:「她是在下表妹。」

黄衫少年道:「拿出来给我瞧瞧,只要不是温家妹子之物,我自会还你。」

凌君毅微摇头道:「阁下这是强人所难……」

黄衫少年目光一凝,冷冷道:「这麽说,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凌君毅傲然笑道:「有时候,不吃敬酒,吃吃罚酒,倒也蛮有思。」

黄衫少年冷冷说道:「你既然要吃罚酒,我就成全你了。」突然振腕一指,直取凌君毅前,喝道:「躺下。」出手一指,就取死,可见他心机何等毒辣。

凌君毅傲然笑道:「只怕未必。」话出口,人已轻轻一侧,向旁避了开去,就在他身形闪出之际,突觉一股拳风暗劲,袭在前之上。

凌君毅早已运气护身,这一记拳风,虽然来得突然,但为护身真气挡得一挡,幸未受伤,心头却是大感惊讶,道:「这股拳风,不知何时发出来的,竟有如此快速?」举目瞧去,只见黄衫少年右手握拳,停在前,并未击出。这一瞧,心中更是骏然,暗暗叫了声:「无形拳。」

黄衫少年眼看自己随指暗发的一记「无形拳」明明击中对方前,而对方竟似若无其事一般,站立不动,不禁脸色微变,忖道:「原来他练有护身真气。」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两人虽然各自心生震惊,但却并未因此停手。

黄衫少年冷笑一声,右拳化掌,疾拍凌君毅左肩,左腕一沉,食中指,闪电般朝「气海」点到。凌君毅身形微侧,右手一招「怒龙推云」,反向黄衫少年右手迎击过去。左手似格非格,五指一拢,使的是「倒扳龙角」,轻而易举一把抓住蛊衫少年食中二指。这两招迅如闪电,先是「啪」的一声,凌君毅右掌和黄衫少年右掌击实。

黄衫少年但觉凌君毅掌心含蕴着一股极强的震力,身不由己被震得往右退出半步,同时又觉左手食中二指一紧,被凌君毅往後扳起。至此,本来对面的两人,黄衫少年左手被反到背後,身子也跟着转了过去,变成背向凌君毅。凌君毅右膝一抬,朝他屁股上轻轻一顶,左手一松,黄衫少年一个人朝前直冲出去四五步之多。

凌君毅也不追击,冷冷笑道:「抱歉,罚酒让阁下自己喝了。」

黄衫少年倏地回过身来,一张俊脸,色如铁青,锵的一声,抽出一柄耀目银虹,厉声迫:「你亮兵刃。」

凌君毅微晒道:「在下已经手下留情,阁下还不肯知难而退麽?」

黄杉少年怒喝道:「今日有你无我,咱们在兵刃上分个生死强弱。」

凌君毅剑眉一拢,问道:「有此必要麽?」

黄衫少年脸上杀气直透眉字,冷冷道:「不用罗嗦,你再不亮兵刃,我一样要取你命。」

凌君毅朗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阁下就不用虚情假意,只管放手施为好了。」

黄衫少年沉哼一声道:「好,你小心了。」喝声出口,剑点了过去。

凌君毅看他出手一剑,嗡然有声,抖起碗口大三朵剑花,口中不觉赞道:「好剑法。」微一吸气,陡然向後退出三尺。

黄衫少年见他只是後退了三步避开剑势,依然末亮兵刃,更是气怒。冷冷一笑,欺身直上,长剑挥动,接连攻出三剑他虽只攻出三剑,却已洒出漫天剑影,像浪潮汹涌,疾卷而来。凌君毅长笑一声,疾然双手齐举,竞向一片剑影中抓去。一柄斩金削玉的宝剑,凌君毅竟然敢以一双手去抓他的剑锋。这下连一向狂傲自大的黄衫少年,也不禁大吃一惊。要知他平日虽然目空四海,但究是武林世家弟子,见多识广,心中迅快一动,忖道:「这小子如无独特手法,决不敢轻缨锋。」

他在不明对方手法之前,哪肯让凌君毅抓住长剑?身形疾退半步,手腕一振,从剑尖飞出千百缕银丝,参差不齐,朝凌君毅当头罩落。他这一招「万柳飘丝」几乎笼罩住对手正面所有道,若是练到最高境界,可以一剑刺中敌三十六处大,这乃是「南湘萧家」驰誉武林的七大绝招之一。

黄衫少年剑势甫发,凌君毅大喝一声,右手一竖,劈出一掌,左手闪电般向前抓出,夺取对方长剑。这一掌一抓,几乎是同时发出。一掌出手,掌风排空,发如迅雷,把黄衫少年千百缕银丝,当真像风吹柳条,悉数斜揭而起,摒出门外,左手五指,也恰在此时,快要搭上剑柄。黄衫少年做梦也没想到对方功力会这般深厚,心头猛然一震,急急吸气後跃,暴退数尺。他哪里知道凌君毅使出来的这一掌一抓,乃是大有来历,掌是「牟尼印」,脱胎於佛门奇学「易筋经」。抓是「赤手搏龙」,乃是「十二擒龙手」中的招数,只不过他是以左手使出,和少林招术相反。

就在黄衫少年往後跃退之际,林前忽然多出一个人来,这人来得悄无声息,没待两人再出手,急急喝道:「你们快快住手。」

凌君毅转脸瞧去,来人身穿古铜长衫,腰系丝绦,正是那个红脸老者,文婉君的叔叔。

黄衫少年面上飞过一丝喜色,慌忙躬身道:「老叔来了。」

红脸老者一双炯炯目光,打量着凌君毅,问道:「这位老弟是谁?你们怎会打起来的?」

黄衫少年道:「小侄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看到他手中把玩的丝囊,是婉妹佩在身边之物,就上前问他从哪里来的?他竟然支吾以对,不肯拿出来。」

凌君毅道:「胡说,那是在下表妹所赠,与你何干?」他这话没错,天下女孩子,都会佩戴丝囊,表妹送给他的东西,岂能给外人观。

红脸老者一手着花白胡子,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人,都是年轻气盛,这是误会,说清楚了也就算了,又不是深仇大怨,何用以命相搏?」

黄衫少年道:「但他手中丝囊,明明是婉妹之物,小侄绝不会看错。」

凌君毅冷笑道:「阁下简直欺人太甚,天下只有你家有丝囊麽?」

红脸老老呵呵笑道:「你们争执的也就在此,一句话,就是少年气盛,谁也不肯让步,自然越说越僵。来,来,不打不成相识,二位都是少年俊彦,大家把话说开了就好,老朽替你们作个调人如何?」说到这里,回头朝凌君毅含笑道:「老朽温一峡。」接着向黄衫少年一指道:「这是南湘萧家的老六,人称「金环六郎」的萧其清萧老侄。」他在说话之时,暗暗朝依然脸色铁青的黄衫少年使了个眼色,然後目注凌君毅,问道:「老弟呢?仙乡何处?高姓大名?」

凌君毅道:「在下颖州凌君毅。」

温一峡道:「凌老弟身手非凡,不知和昔年名满武林的第一奇僧「反手如来」如何称呼?」敢情他已看出端倪来了。

凌君毅心头暗暗感到骇然,忖道:「此人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见识也很渊博,一下就看出我的来历来了。但你虽看出我师承,又怎知这是师傅有意叫我炫露的。师傅说,炫露师承,也正是掩蔽真正来历的法门,而他真正的来历,连他自己也一无所知。」

凌君毅迟疑了一下,才抬目道:「温前辈说的正是家师。」

温一峡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呵呵笑道:「老弟果然是奇僧门下,幸会幸会。」接着目光一注,道:「这麽说来,令师还健在了,不知如今他人在何处?」

凌君毅道:「家师行踪无定,在下也不清楚。」

温一峡连连点头道:「昔年令师行道江湖,也是云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老朽只是随便问问。」

凌君毅拱拱手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不能耽延,请恕先走一步了。」

温一峡含笑道:「凌老弟有事,只管请便。」凌君毅向两人一点首,举步朝前行去。

温一峡目送凌君毅去远,脸上闪过一丝沈冷笑,转对萧其清道:「咱们跟他下去。」

萧其清道:「老叔也怀疑这小子……」他心中对凌君毅把玩的那个丝囊,依然未能释怀。

温一峡微微点头,口中「唔」了一声,才道:「老夫觉得这小子在此地出现必有缘故。」话声一落,未待萧其清追问,急急追了下去。

凌君毅一路疾行,奔走了一段路,脚下忽然一停,目光迅快四下一掠,身形闪动,隐入路旁一片树林中。他一路追踪眇目人,由於方才在龙曲面馆露了一手,生怕已引起蓝衣人的注意,对他今後行动,多少有些妨碍。因此他出了镇南,就想找一处隐僻的地方,易容改装,不想却无意中邂逅了温婉君主婢。小燕为了掩饰行藏,虽然伪称姓文,但凌君毅现在已知她们是岭南温家的人了。

凌君毅是反手如来的唯一传人,反手如来昔年来曾在少林寺出家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侠盗,於易容之术,凌君毅对易容一道自然也师承有道。他闪身入林找了一处隐僻所在,立时动手化起装来。没有多久,他已改扮成一个两鬓花白,颏下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乡下老头,打好包裹,把长剑贴身臧好,正待出林,忽听林外正有两人边说边走,一路行来。

凌君毅不由脚下一停,只听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这小子倒滑溜得很,明明从这条路来的,怎会一下不见了。」

接着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冷冷一笑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跟踪他不可,老夫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什麽,声音渐渐远去,听不真切。不用说,这一老一少,正是温一峡和金环六郎萧其清了。

凌君毅听得一怔,暗道:「原来他们竟然缀着自己下来了,这倒真是合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後」那句话了。」继而又微微一笑得意地道:「我若会被你们缀上,那就不是反手如来的传人了」。

赶到太康已是上灯时,太康城地当南北要冲,但只有两条街,还算热闹,城中一共只有三家客栈,规模都不大。凌君毅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蓝衣人主仆正在街上一家酒楼上吃喝,他没进去惊动。接着花了些碎银子,跟三家客店的夥计打了交道,果然又很快就找到了眇目人落脚之处。那是在横街上一家又脏又小的客店里。於是凌君毅也就在这家客店住了下来。而且在店伙安排之下,他就住在眇目人对面房间里。

一晚无话,第二天一早,眇目人还没起床,凌君毅便已经走了,他出得城外,到了偏僻无人之处,又改换装束,扮成一个中年商人。这回他从店舖里买了一柄油纸雨伞,把长剑藏在雨伞里面,套上布囊,只露出一个伞柄,使人再也不会疑心他布囊里是随身兵刃,然後挑着包囊一路朝淮阳行来。

从太康到淮阳,不过六六十里路程,凌君毅扮作了中年商人,自然不能走得大快,一方面也是为了等候眇目人。中午时分,在老家集打尖,才看到眇目人急匆勿地打店前经过。凌君毅跟着他,脚下加紧,一路缀了下去,太阳还末落山,就已赶到了淮阳。凌君毅因眇目人已经到了地头,自然不肯放松,入城之後,依然远远尾随在眇目人身後而行。眇目人到得城中,立时脚步放缓,大摇大摆地在几条大街上走了一转,然後向一家叫做「五福居」的酒楼走了进去。

凌君毅也很快地跟了进去,目光一转,看到眇目人独坐在靠窗一张桌上,当下也就在相距不远的桌上坐了下来。这时天色已黑,华灯初上,上楼来的食客渐多,眇目人一只独目,不住地在人群中打量。凌君毅自然知道,他方才在几条大街打转,和此刻上了酒楼,故意坐在最显着的位子,主要目的在引人注意。因为他赶到了淮阳,已经到了地头,不知把东西交给谁,那就只有让人家找他了。

眇目人要了一壶酒,慢慢吃喝。凌君毅也要了一壶酒,慢慢吃喝。眇目人不时注意每一个上楼的食客,凌君毅也在不时地注意每一个上楼来的食客。但直到酒客们酒醉饭饱,纷纷会帐下楼,始终没有一个人跟眇目人打招呼。如今酒楼上的食客,已是疏疏落落,没有几个人,眇目人敢情等得不耐,忽又起身下楼而去。

凌君毅跟着站起,会过酒帐,扬长出门,远远跟了下去。眇目人脚下忽然一紧,穿过两条横街,一直往南行去,走了两里来路,地带已极冷僻。一会工夫,来到一座祠堂前,只见他回头望望身後,忽然双足一点,纵身上墙,逾垣而入。

凌君毅跟到祠堂右侧,微一提气,悄然跃登围墙,举目望去,眇目人跃落天井,略为迟疑了一下,就举步朝正厅走去。凌君毅哪还怠慢,足尖在墙头上轻轻一点,一个人化作一道轻影,疾如流星,抢在眇目人前面,入大厅,目光迅快一转,飞身躲入高悬正梁间的一块横匾之後,这一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这一座大厅,足有七间开阔,凌君毅从右侧掠入,眇目人武功平平,自然连风声也不会听到一点。他敢情酒喝多了,显得有些气喘,进入大厅,就在中间一张祭桌上四平八稳地躺了下来。

就在他躺下没有多久,突听祠外接连响起两声闷哼,黑夜之间,万籁俱寂,听来自然十分清楚,那两声闷哼,就在祠外不远处传来,似是有人中了暗算发出的声息。眇目人悚然一惊,慌忙翻身坐起,但见一个瘦高人影就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厅前走廊上出现,缓缓朝厅上走来。

眇目人惊慌失措,颤声说道:「谁……」

凌君毅凝目瞧去,已认出这瘦高人影正是那左手装着铁手的青衣人,只见他走进大厅,便自停步,口中冷冷地道:「我是给你送信来的,你就叫右眇子?」

眇目人听说送信来的,慌忙迎上一步,陪笑道:「不,不,小的眇左不眇右。」

瘦高人影哼了一声,探怀取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说道:「拿去。」眇目人手接过,瘦高人一语不发,转身往外就走。

凌君毅心头暗暗纳罕,忖道:「青衣人送信给这眇目人,这情形和前晚自己送信给蓝衣人颇相近似,信中定是指示眇目人把东西送交何处?莫非还没到地头麽?」

眇目人接过信封,神色恭敬地送走瘦高人影,向信封上仔细看了一阵,回身走到祭桌前面。「嚓」的一声,打亮火摺子,燃起一支蜡烛,伸手从香炉旁取出半支线香,凑在烛火上点燃,入香炉之中,然後把那封信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凌君毅躲在匾後,看他举动甚是古怪,心中暗暗纳闷,忍不住凝足自己的目力,低头朝供在桌上的信封看去。他内功纯,相距虽远,但凝聚了目力,信封上的字迹,仍能清晰看到,那是:「燃起案上香烛,香尽始可开拆。」

凌君毅不知这写信的人弄的什麽玄虚,但愈是如此,愈觉他们一路护送的那个小纸包,有着无比神秘。线香烧得很快,整个大厅,都被淡淡的香烟缭绕,也很快渐渐散去,剩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看来那半支线香,倒是上好的印度奇楠香。

眇目人一看线香烧尽,立即取过信封,拆了开来。凌君毅低头看去,但见眇目人由信封内抽出一张字条,里面附有一颗白色药丸,字条上面一行潦草字迹,写着:「速将此丸吞下,出南门,限五更前抵达龙王庙。」

眇目人手中拿着那颗白色药丸,似是有些犹豫,突然间,他上身摇晃了一下,似乎支援不住,急忙把那颗药丸送人口中,随手拿起字条,在烛火上烧了。就在此时,忽听「叮」的一声,一团人影,从神龛内一个筋斗,翻滚出来,跌倒地上。

眇目人大吃一惊,唰地横闪数尺,睁大独自,朝那人看去,道:「难怪上面要我燃完线香,才能拆开,原来果然有人缀着我来。上面早有逾令,发现有人跟踪,杀无赦,你这个小妞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手随话声,霍地从身边抽出一柄牛耳尖刀,缓步逼了过去。

突地有人大喝一声:「站住。」微风一飒,眇目人面前又多了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人,目注眇目人,冷喝道:「你还不快滚?」

光是那两道眼神,就冷得如同两柄利剑,眇目人和他目光一对,止不住心头发毛,连声应「是」,转身拨脚就跑。这中年人正是凌君毅,他没理眇目人,走上一步,俯身下去。绿衣少女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张吹弹得破的嫩脸,有如熟透了的苹果,红馥馥的,明艳动人。配着白玉如意般的直鼻梁,一张水红菱似的小嘴。这小妞最多不过十七八岁,脸上稚气未脱,娇婉可爱。

凌君毅心中明白眇目人点燃的那支线香,可能就是迷香,不然,信内不会附有解药,绿衣少女也不会闻到香烟,从神龛中翻出来了。既是迷香,自己也闻到了,怎会没事呢?他心念转动,登时想起温婉君送给自己的丝囊,曾说可解迷香迷药,当下伸手入怀。取出丝囊,打开上方活节,登时清香扑鼻。原来玉瓶盖上,有梅花形五个细孔,香气就是从细孔中发出来的。仔细一瞧,瓶肚上刻着「清神丹」三字,下首另有一行小字:「岭南温家制」。

凌君致很快旋开瓶盖,才发现这小小玉瓶之内,竟有上下两层,上层装的是黄色粉末,香气正好从瓶盖细孔中透出。取起装粉末的一层,下面装半瓶只有芝麻大小的黑色药丸。凌君毅暗暗「哦」了一声,心中立时明白,这玉瓶共分两层,上层装的粉末,瓶盖上还凿了五个细孔,那是专解迷香的药。所以要用丝囊盛着,就是要你挂在前,只要闻到了从瓶盖细孔中透出来的香气,迷香自解,就不足为害。玉瓶下层装的药丸,是专解迷药之用,那麽绿衣少女中了迷香,只须把玉瓶凑上鼻子,让她闻闻就好,不用给她喂服药丸了。当下就把玉瓶盖好,然後俯下身去,把玉瓶细孔凑在绿衣少女鼻端,让她在呼吸之时,把药气吸入。

这样约过了盏茶工夫,绿衣少女果然倏地睁开眼来。当她一眼瞧到自己躺卧地上,身边蹲有一个陌生男子,心头不由猛地一惊,急急翻身坐起,尖声叫道:「你是什麽人?你这是做……什麽……」

她吓得脸色煞白,但这一坐起,发现凌君毅手中拿一个玉瓶,不像有什麽恶意。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害怕,你方才中了迷香,昏迷过去,在下给你闻的是解药。」

绿衣少女胀红双颊,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美目,朝凌君毅福了福道:「是大叔救了我,我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这声「大叔」,听得凌君毅一呆,突然想起自己改扮了中年人,这才哑然一笑,一手额下短须,含笑道:「姑娘不用客气,在下路过此地,遇上眇目人正要杀害姑娘,岂能袖手不管?」

绿衣少女脸上飞过惊诧之色,问道:「大叔说那眇目人要杀我?我和他无怨无仇,他为什麽要杀我呢?」

凌君毅道:「那是因为他怕泄漏机密,杀害姑娘,只是为了灭口。」

绿衣少女眨动着眸子,好奇地道:「他有什麽机密呢?这人坏死了。」

凌君毅目注绿衣少女,只觉她生得秀丽活泼,娇憨动人,尤其吐语清脆,宛如百啭娇莺,不由看得怔怔出神。绿衣少女发现凌君毅望着她没有说话,不觉微显羞涩,双颊飞红,低下头去,叫了声:「大叔。」

她这一叫,凌君毅霍地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登时耳一热,勉强笑了笑,问道:「姑娘怎会一个人躲在这里呢?」

绿衣少女脸上娇红末褪,说道:「我常听舅说,客店不是好地方,女孩子家单身投店,会被人欺侮,所以我就找到这祠堂里来……」

凌君毅笑道:「後来看到眇目人越墙而入,你就躲到神龛里去?」

绿衣少女口中嗯了一声,忽然眼珠一转,说渲:「是了,我想起来了,在眇目人前面,明明有一条人影,抢先飞掠入厅,但一闪就不见了,我只当眼花,原来就是大叔,你是跟踪眇目人来的,对不对?」

凌君毅暗赞道:「此女心思敏捷,剔透玲珑。」当下只是淡淡一笑道:「在下也只是一时好奇。」

绿衣少女听说凌君毅果然是追踪眇目人来的,被她猜中了,脸上顿时露出喜悦之色,急急问道:「是了,大叔方才说那眇目人为了怕泄漏机密,才要杀我,他有什麽机密?大叔一时好奇,才跟踪他到祠堂来的,不知是看到了什麽奇事?」小姑娘好奇之心更切。

凌君毅道:「他是替人送一件东西的,在下看他行动诡异,才跟了下来。」

绿衣少女哪肯放松,追问道:「他送的是什麽东西?」

凌君毅道:「在下要是知道,也不跟踪他了。

绿衣少女目光一抬,问道:「大叔知道他要把东西送到哪里去麽?」

凌君毅道:「好像是送到南门外龙王庙……」说到这里,陡地想到自己不该告诉她,江湖险恶,万一她在好奇之下,偷偷跟了去,被蓝衣人主仆发现,岂是玩的?一念及此,就倏然住口,借话掩饰,问道:「在下还没请教姑娘贵姓?」

绿衣少女道:「我姓方……」她心里依然念念不忘眇目人送的东西,急着道:「南门外龙王庙,大叔,我们这时候追下去还来得及。」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妞儿人小鬼大,动了好奇心了。

凌君毅忙道:「在下方才只因眇目人行动鬼祟,一时好奇,才进来瞧瞧。江湖上各帮各派,都有他们自己的隐密,不容外人觑伺,何况从这里去龙王庙,少说有六七十里路程,在下也不想去了,姑娘又何必冒这个险呢?」

绿衣少女红菱似的唇角一撇,哼道:「我才不怕他呢,大叔不去,我自己也会去的。哼,他用迷香把我迷倒,我非找他算帐不可,不然还当我好欺侮的呢。」糟糕,她使起子来了。

凌君毅暗暗皱了皱眉,劝道:「他点燃迷香,只是为了怕人偷觑秘密,并非存心对姑娘不利,姑娘何必和这种江湖歹人计较。姑娘一个人出门,自然有自己的事,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办自己的事去吧。」

绿衣少女道:「我是出来玩的,我没有事,大叔不去,我要走啦。」说完,转身欲走,忽又好像想起了什麽,脚下一停,回过头来,望望凌君毅,问道:「对不起,我忘了请教大叔姓名了?」

凌君毅道:「在下颖州凌君毅。」

绿衣少女道:「我记下了,凌大叔再见。」

凌君毅看她说走就走,心中大感为难,自己不该告诉她眇目人去龙王庙的话,她一个女儿家,万一出了差错,岂不是自己害了她麽?想到这里,连忙叫道:「姑娘,请留步。」

绿衣少女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步,回头问道:「凌大叔,你有什麽事吗?」

凌君毅道:「姑娘一定要去,那就和在下一起去吧。」

绿衣少女听说凌君毅肯陪自己同去,不觉咭的笑道:「凌大叔,你真好。」

她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苹果般的脸颊上,登时浮起两个小小酒涡,笑得好甜。凌君毅不敢朝她多看,掉过头去,说道:「要去就快些走吧。」

绿衣少女点点头,两人走出天井,绿衣少女存心卖弄,双肩一晃,抢在凌君毅前面,飘然凌空飞起,超过高墙,这一式「紫燕掠波」,着实使得轻灵。凌君毅跟着纵起,口中朗笑道:「姑娘好俊的轻功。」

绿衣少女不敢抬头,指指墙角,说道:「那边有两个人。」

人有什麽可怕的?凌君毅暗暗笑道:「姑娘也只有这点胆子。」一面安慰她道:「姑娘别怕,让在下去瞧瞧。」回头一看,果见墙角暗处俯伏着两个人。

他眼光何等敏锐,一眼使看出其中一个,正是中午在龙曲面馆中见过的灰衣汉子,另一个不用说是他同伴了。凌君毅突然想起方才青衣人出现之前,曾听到两声闷哼,莫非,他们已经遇害?心念动处,人已掠了过去,俯身一瞧,但见两人身子弓屈如虾,头脸色呈青绿,果然是中了暗算,毒发身死,那灰衣汉子毡帽跌落,顶门上赫然露出戒疤,原来竟是和尚。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少林和尚,莫非眇目人送的东西,和少林「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失踪有关?」

绿衣少女站得老远,问道:「凌大叔,这两人怎麽了?」

凌君毅缓缓直起腰来,说道:「已经死了。」

绿衣少女机伶一颤,道:「他们是眇目人杀死的麽?」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不,凶手另有其人。」

绿衣少女道:「是不是方才送信的那个人?」

凌君毅道:「可能是。」

绿衣少女好奇地道:「那也是为了灭口?我看这里面一定有着极大的秘密。」

凌君毅,怕她追问,忙道:「我们走吧。」

两人绕到南门,翻出城墙,一路朝南奔行。六七十里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并不近,好在夜晚无人,一男一女便展开了轻功一纵身法。绿衣少女终究功力较逊,奔行了一阵,就双颊通红,娇喘吁吁,但她还是咬紧牙关,拚力宾士。凌君毅瞧在眼里,心中颇觉不忍,只好把自己功力减到七成,这样一来,绿衣少女才算勉强跟上。

但绿衣少女立即发觉,柳眉一扬,红着脸道:「凌大叔,看来你一身功力,不在我舅舅之下呢。」

她舅舅是谁,凌君毅哪会知道?朝她微微一笑,问道:「令舅武功很高麽?」

绿衣少女道:「我舅舅武功自然很高,我和我表姐都是跟舅舅学的,我表姐就比我强,我笨死了。」她天真末凿,说得甚是稚气。

凌君毅道:「在下倒觉得姑娘年纪不大,一身武功,能有如此造诣,已经很不容易了。」

绿衣少女柳眉一扬,说道:「我表姐只比我大了一岁,不但长得像谪凡仙子,武功也比我强得很多,我是她手下败将,可是我败得服服贴贴。凌大叔,你不知道她美得有多叫人心折,有时候就是想胜她,都不忍心胜她了。」

她娓娓的说来,声音固然娇脆动人,同时,也可看出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少女。纯洁得像晶莹美玉,没有一丝瑕疵。她竭力捧着她表姐,把她表姐说成「谪凡仙子」,其实她自己也又娇又美,美得醉人,美得不可方物。凌君毅又没见过她的表姐,自然不好置喙,只得随口应着她。


3

第一部【第三章】 绿衣姑娘

「第三章」绿衣姑娘

两人边说边行,赶到龙王庙,差不多已近四鼓。这龙王庙,原是一个镇甸,地当淮阳之南,沈邱之北,镇上约有一二百户人家。两人一直找到镇西,才算找到龙王庙。两人进入庙宇,一堵黄墙,依林面江,倒也颇具规模,只是年久失修,使人有破旧冷落之感。两人到得庙前,只见离山门不远,地上蜷曲着一个人,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绿衣少女吃了一惊,微微却步,问道:「凌大叔,你看那个人是死,还是活的?」

凌君毅自然看到了,急忙掠上两步,伸手把那人翻了过来,一瞧,口中不觉惊咦出声:「会是眇目人?」

这蜷曲僵硬了的,不是眇目人还有谁?只见他头脸色呈紫黑,嘴角流出黑血,一只右眼睁得老大,连眼珠都凸了出来,形状十分怕人。这情形,一望而知定是毒发身死。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莫非又是青衣人下的毒手?」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眇目人身上找不出半点伤痕,自己迟来一步,眇目人既已遇害,跟踪了两天,完全白费气力,结果一无所获。

绿衣少女站得远远的,看他半晌没有作声,忍不住问道:「凌大叔,这人你认识他?」

凌君毅道:「他就是眇目人。」

绿衣少女道:「他死了麽?」凌君毅点点头。

绿衣少女又道:「他东西已经送到地头,那也是杀他灭口了?」

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动,立即伸手向眇目人怀中去,果然眇目人怀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掏去,什麽也没有了。凌君毅缓缓直起身来,口中不觉哼道:「好歹毒的手段。」

绿衣少女迎着问道:「凌大叔,你说什麽?」

凌君毅道:「他是毒发身死,可能那信封中附的一颗药丸,是毒药。」

绿衣少女睁大眼睛问道:「那颗药丸,不是迷香的解药麽?」

凌君毅轻咳一声道:「如果在下料得不错,那药丸可能有两层,外面一层,是迷香的解药,里面的却是一颗毒药,而且时间算得十分准确,正好在他赶到龙王庙之後,毒也正好发作。」

绿衣少女道:「他送来的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凌大叔,我们要不要追下去?」

凌君毅方才在祠堂外发现少林僧人被杀,就已联想到眇目人送的那个小纸包,可能和乐山大师失踪有关,自然不肯放弃追踪。眇目人虽已遇害,猜想他送的东西,定然还没到地头,因为东西若送到龙王庙为止,他们决不会任令眇目人横屍庙外,这样岂不是欲盖弥彰,更引人注意?东西若是还没到地头,那麽只有这一阵工夫,送东西的人也不会走得太远,自己纵然不知是谁代替了眇目人,但只要找到蓝衣人主仆,就不难找到送东西的人。

他心念很快一转,微微摇头道:「在下只是一时好奇,方才不是姑娘要来,在下已不想多管闲事,如今眇目人已死,线索业已中断,还到哪里去找?」说到这里,望了绿衣少女一眼,接着又道:「方姑娘,江湖险恶,你单身一人,就算武功再好,但涉世未深,也不宜去觑探别人隐私,依在下相劝,姑娘还是回家去吧。在下原是过路的人,另有要事在身,不克奉陪,天色快亮了,前面就是沈邱,在下送姑娘进城,就要告辞了。」

绿衣少女眨眨眼睛,咭地笑着道:「凌大叔,你既然有事,只管请便,我又不是小孩,自己会走,不用送了。」

凌君毅还待再说,绿衣少女扬扬手道:「凌大叔,我走啦。」说完,转身飞驰而去。

被一个漂亮姑娘,一口一声地叫着「大叔」,这滋味并不好受。凌君毅目送方姓少女苗条人影,渐渐在黑暗中消失,心头好像失落了什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缕惘然之感,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不知名的绿衣少女,那是因为她天真、活泼,而带点稚气。

天色黎明,山风吹到身上,微有凉意。凌君毅目光迅快地一掠,身形忽然掠起,疾如鹰隼,掠上围墙,双足一点,长身越过天井,掠到前殿屋檐,身形再度掠起,超过屋脊,飘落後院。龙王庙,只有这两进殿宇,敢情没有庙祝。

凌君毅从肩头放下包裹,就在石阶上坐下,心中只是思索着那接替眇目人的人,会把东西送到哪里去?从龙王庙往西是商水、项城,往南是沈邱、临泉,往东是太和、阜阳,他计算从开封起,他们走的路线,是东南方向,那麽自己往太和、阜阳这条路去,该是不错。

主意打定,拾头看看天色,东方已透鱼白,当下探手入怀,掏出个小匣子,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易容药丸,他知道有蓝衣人主仆路在暗中护送,自己只有时常改变容貌,以不同的身份出现,才不会引起对方注意。打开匣盖取出一颗洗容药丸,涂到掌心,往脸上抹去,接着取出一面小铜镜,一手照着镜子,用千布轻轻拭抹,脸上的易容药物拭抹乾净,如今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容貌。目注中,略为迟疑了一下,然後挑了一颗紫酱色的药丸,正待朝脸上去……

突然墙头上有人「噗哧」一声轻笑,凌君毅心头一惊,霍地站起身来,沉喝道:「什麽人?」

只听一个娇脆声音应道:「凌大叔,是我。」一条纤小的人影,翩然从墙头纵落。

凌君毅怔得一怔,问道,「你还没走?」

绿衣少女站在他面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是凝注在凌君毅的脸上,忽然双颊飞红,跺脚道,「好啊,原来你易了容,方才我看到的不是你的真面目。告诉我叫凌君毅,也是捏造的假名字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在下凌君毅,倒是不假。」

绿衣少女披披嘴道:「谁知道你是真是假?」

凌君毅道:「姑娘不信,那就说不清了。」

绿衣少女眨眨眼睛,忽赧颜一笑道:「那你方才为什麽一直瞒着我?」

凌君毅道:「在下并未瞒姑娘甚麽。」

绿衣少女道,「你不瞒着我,为什麽不肯告诉我,你脸上易了容?」

凌君毅道:「行走江湖,易了容,不易被人注目。」

绿衣少女青着脸道:「依我看,你一定有着什麽秘密,是不是为了跟踪眇目人,才易容的?」

凌君毅看她一脸稚气,不忍隐瞒,只得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是追踪眇目人来的。」

绿衣少女听说被自己猜对了,一时不禁喜形於色,咭的笑道:「那你一定知道他送的是什麽东西了。」

凌君毅道:「我也不知道。」

绿衣少女道:「那麽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哪一条路上的人?」

凌君毅道:「在下也没弄得清楚。」

绿衣少女冷哼道:「我不信。」

凌君毅道:「事实加此,信不信由你。」

绿衣少女道:「你对他们一无所知,怎会跟踪下来呢?」凌君毅就把自己在开封街上,有人误递密柬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绿衣少女听得柳眉连挑,喜孜孜地道:「真好玩,凌大……」她凌大叔,叫顺了口,一时又叫了出来,但她只叫了「凌大」二字,忽然顿住,没叫出口来。

凌君毅笑道:「怎麽不叫我凌大叔了?」

绿衣少女披披嘴道:「谁叫你大叔,哼,你比我大不了几岁,还想叫你大叔,叫你凌大哥还差不多。」她把「凌大叔」改称「凌大哥」,是因为凌君毅忽然由中年人变成了少年郎。「凌大」二字不动,「叔」字改成「哥」字,原是顺理成章,极为自然之事。说完,羞红着脸望着凌君毅,充满了期待地目光,默默含情地道:「我叫你凌大哥好不好?」

凌君毅只觉浑身一烫,心下一阵冲动,双手一伸,已经将绿衣少女搂入怀中,同时也急切地用嘴封住了那诱人的樱唇。绿衣少女猝不及防,只听「嘤咛」一声,浑身一软,已经不知道身外的事。两人吻在一处,气息促急,凌君毅只觉一阵火从丹田起,他轻含着那张小香唇,尽情地吮吸着上面那醉人的口齿芳香,她贝齿轻开,丁香软舌不由与伸入她口中那极尽挑逗的舌尖纠缠,当那条软舌自她口中退出,她情不自禁地将她那小巧的丁香软舌伸入他的口中。自此,他再也不放这条香舌离口,他贪婪地吮吸,拨弄。靠那敏感,灵巧的舌尖,向她传递爱的讯息。此时无声胜有声,但也不是绝对的无声,她那轻微的喘息呻吟声,就不时传出。

凌君毅大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在她身上每一个地方爱抚着,当一只火烫的大手轻轻滑入她的衣襟中,轻抚她那盈盈一握的坚挺淑,她浑身一倾,芳心狂震,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因为她渴望他的爱抚,渴望他的热吻。罗裙轻解,玉体横阵,衣衫轻抛,赤裸相见,没有任何的阻碍。

凌君毅虽说是头一遭,但早听人讲过,他尽情地抚着她,吮吸着她秀挺的双峰,绿衣少女浑身扭动,口中娇呼着「凌大哥」。凌君毅将她放倒在地上的衣物上,嘴在她的上身四处寻找目标,手也没有闲着,覆上了那芳草萋萋的隆起,手指悄悄地探进了芳草当中的小溪,如今已是流水潺潺。绿衣少女浑身一颤,扭动更急,凌君毅横刀立马,悄悄对准目标,腰部用力一压。

「啊。」绿衣少女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中多了一滚烫的东西,凌君毅这一下,已经突破了少女的保护,直到底。

「很痛麽?好妹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凌君毅体贴地停了下来,温柔地亲吻着她。

「有点痛……我叫方如苹……」绿衣少女皱了皱眉。

「苹妹妹,我的好姑娘,你要稍稍忍耐一些,一会儿就好了。」凌君毅一边说着,一双手也在方如苹的玉峰上抚摩着,此时的玉峰,是那麽的坚挺。

凌君毅看方如苹渐渐放松,开始微微的动了起来。「嗯……哼……」方如苹随着凌君毅的动作,樱桃小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凌君毅知道她已经开始享受到快感,於是开始「九浅一深」地抽起来,渐渐地,方如苹也开始动起来,紧紧地搂住凌君毅,凌君毅知道是时候了,於是开始大起大落。

「啊……嗯……哦……」方如苹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她疯狂地扭着腰,迎合着凌君毅的抽。

凌君毅加速抽着,浑身都已经渗出汗来,半个时辰过去了,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方如苹已经是强弩之末。

「啊……大哥……我不行了……」

方如苹浑身瘫软,泄出大量,凌君毅受此一激,阳关一松,一股浓浓的,猛烈地喷而出,浇得方如苹浑身一烫。

激情过後,两人无力地搂在一起,凌君毅亲吻着方如苹的脸颊,道:「妹,你会後悔麽?」

方如苹回过神来,道:「凌大哥,妹妹的命是你救的,妹妹的身体就是你的,妹妹永远都不会後悔。只要哥哥能让妹妹陪伴身侧,妹妹就心满意足了。哪一天,哥哥不喜欢妹妹了,妹妹决不缠着哥哥。」

凌君毅不知方如苹对他已经爱得这样深,感动得眼泪差一点掉下来,疯狂地亲吻着她的脸颊、樱唇、粉颈、酥……半晌才道:「苹妹,你对我太好了,哥哥永远爱你。」

方如苹幽幽道:「我知道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哥哥的,哥哥尽管去爱,只要哥哥心中有妹子,妹妹就满足了。」

凌君毅感激地道:「哥哥不会辜负妹妹的深情,请妹妹放心。」

方如苹道:「我很放心。」

休息一阵,凌君毅感到慾念上来,方如苹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反应,脸一红,悄声道:「哥哥还要麽,妹子还承受得起。」

凌君毅道:「刚才让妹子吃苦了,这次让妹子享受一下。」

两人自然地进入了实战状态,凌君毅果然温柔体贴有佳,方如苹真正体会了爱的快乐,两人缠绵一夜,直到天明才起身收拾。看着满地的落红,方如苹满脸酡红,但心中却比蜜甜。

凌君毅悄声问:「要不要紧?」

方如苹红着脸道:「有一些不自在。」

凌君毅道:「那咱们今天就在客栈休息一天吧。」方如苹一看凌君毅这麽体贴,当然高兴,自无异议。

凌君毅道:「天色已明,此地不能久留,你且稍待,等我易好容再走。」

方如苹点点头道:「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

凌君毅把手中一粒酱紫药丸涂在掌心,然後两手搓了几下,往脸上抹匀,转眼之间,一个肤色如玉的美少年,变成了紫膛脸汉子!绿衣少女方如苹睁着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一眨不眨盯注在凌君毅脸上,笑道:「真好玩,这和女孩子擦粉一样。」

凌君毅又从小感中取出一小段柳炭,一手照着铜镜,把两道剑眉加浓加。这一来,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绿衣少女方如苹好奇地问道:「大哥,你这易容术高明极了,是跟谁学的?」

凌君毅收起小感,随手揣人怀中,笑了笑道:「自然是跟师傅学的了。」

方如苹接着道:「你师傅是谁?」

凌君毅道:「本来家师不愿人知,不过苹妹不是外人,自是无妨,家师「反手如来」。」

方如苹惊喜地道:「原来你是他老人家的徒弟。」

凌君毅点点头,道:「此地不宜多留,咱们走吧。」说完,与方如苹一起朝庙外走去。

正行走之间,忽听小径前方传来一声:「卖馒头。」一个身穿蓝布衫裤的汉干,手托木桶迎面走来,到得凌君毅近前,含笑招呼,道:「客官要不要馒头?」

凌君毅微微摇头,还末答话,猛听方如苹叫道:「大哥小心。」

凌君毅猛见蓝芒一闪,一枚毒钉,直向咽喉激而来!这一下变起仓促,凌君毅毫无防范那卖馒头的发出暗器,匆忙之中,就上身微仰,右手屈指轻弹,「叮」的一声,把那枚毒钉弹了开去。心头不觉大怒,沉声喝道:「你无缘无故骤下毒手,究是为了什麽?」

那卖馒头的汉子一击未中,没待他把话说完,双手一推,又把那只木桶朝他身上撞来。同时身形霍地疾退一,右手飞快挚出一柄蓝汪汪的钢刀。就在那汉子後退之际,林中又纵出两个身穿蓝布裤的汉子,手上同样执着蓝汪汪的钢刀,倏地左右一分,品字形拦在凌君毅面前。凌君毅看也没看,待得木桶迫近身边,左手轻轻一挥,嘶的一声,比来时还快,木桶朝中间那卖馒头的汉子回敬过去。

卖馒头的汉子吃了一惊,身子一闪,让过木桶,那只木桶直飞出一丈开外,撞在一棵树身上。但听砰然巨响,木桶撞得粉碎,连那棵比碗口还的树身,也齐中折断,哗啦啦倒了下来。中间汉子脸色一变,冷嘿道,「阁下身手果然高明。」

凌君毅目中寒芒飞闪,冷然道:「三位这是什麽意思?」

中间汉子道:「两位往哪里去?」

凌君毅道:「我们往哪里去,你们管得着?」

中间汉子道,「咱们兄弟就是在此恭候阁下。」

凌君毅浓眉微轩,冷冷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中间汉子道:「咱们认识的不是阁下,而是阁下怀里的东西。」

凌君毅一怔道:「你们认识我怀里的什麽?」

中间汉子大笑道:「光棍里虽不揉眇於,阁下少装蒜。」

方如苹忍不住怒声道:「你们不分皂白暗箭伤人,还拦住我们的去路,在下倒要问问清楚,三位究竟是何居心?」

中间汉子冷笑道:「很好,明人不做暗事,咱们来意,是要阁下把东西留下,这样够明白了吧?」

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自己怀中,只有一颗家传的避毒明珠,和温婉君送给自己的一个丝囊,这三人不是觊觎自己的避毒珠,就是受金环六郎萧其清支使,强索温姑娘送给自己的丝囊来的。」

想到这里,不觉朗声一笑道:「不错,东西就在我怀里,不知你们要如何取法?」

中间汉道:「阁下想动手?」

凌君毅冷笑道:「难不成要我双手奉上?」

中间汉子道:「很好,阁下亮兵刃。」

凌君毅先朝方如苹道:「苹妹,你站开些,让我来打发这些跳梁小丑。」方如苹依言退开。

凌君毅冷傲地对那人道:「对付阁下这种货色,凌某还犯不着动兵器,朋友有什麽本事,尽管使出来吧,凌某接着。」

中间汉子眼中厉芒闪动,嘿嘿道:「阁下小心了。」逼上一步,钢刀一挥,带起一过蓝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凌君毅口。

凌君毅双眉微扬过:「你还差一点,站稳了。」身形微侧,左手已经一把扣住中间汉子执刀的右腕,轻轻往前一抖。中间汉子口中惊呼一声,手中钢刀落地,人也立足不稳,踉踉跄跄地直退出去,几乎摔倒地上。左右两个汉子睹状大惊;暴喝一声,倏然期近,两柄钢刀同时劈到。

凌君毅冷冷一笑,身形飞快一旋,也没见他如何出手,只听两声闷哼起处,紧接着「当……当」两声,两柄钢刀也脱手坠落地上,两个汉子抽身暴退,左手握口右腕,两张脸已经涨得通红。原来他们执刀右腕,各被凌君毅切了一掌,剧痛如折,虽是咬紧牙关,没哼出声,但头上青筋却已绽了出来。

凌君毅若无其事,嘴角淡淡一晒,道:「你们还想要我怀里的上西麽?」说到这里,目光缓缓转到中间汉子身上,脸色随口一寒,冷声道:「你们三人中,朋友你大概是头儿了?你假装卖馒头的,以歹毒暗器偷袭在前,又恃强拦劫在後,只要看你们连兵刃上都淬过剧毒,足见平日是如何的为非作恶。今日遇上了我,本当废去你们一身武功,但也许你们是受人支使而来,姑且各废手臂,以示薄惩。」

中间汉子听说自己三人在一招之间,已被对方废了右臂,不禁脸色死灰,一双凶眼,瞪着凌君毅,咬牙切齿地道:「阁下报个姓儿。」

凌君毅嘿然道:「你们还不配问我姓氏。」

中间汉子自知比人家差得太远,厉喝一声,道:「咱们走。」

凌君毅喝道:「慢着,你们把这三口刀带走。」

三个汉子一声不作,俯身拾起钢刀,正待转身,忽然间,一齐木然站住。

原来这时从林间小径上,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老人,这老人一张瘦脸,又黑又干,嘴唇下撇,看去死板板,森森,不带一丝表情。他走出树林,一双三角眼骨碌一转,落到三个汉子身上,死样活气他说道:「怎麽?你们没收拾得了,反叫人家收拾了?」

中间汉子恭声道:「回七爷,这小子扎手得很,小的三人都叫他废了右臂。」

凌君毅心中一动,道:「难道阁下是「鬼见愁」唐七爷。」

黑衣老人道:「正是老夫,老夫的意思,你伤我手下三人,可以不计较。但你一条小命,和怀中之物,两件之中,你只能保住一件。」

凌君毅道:「鬼见你愁,人未必见了你也愁。」

唐七爷笑:「好小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话刚出口,身形一晃,左手迅如电光石火,疾向凌君毅肩头抓来。这一抓,疾风飒然,一闪即至,端的奇快无比。旁边方如苹看得是揪心的很,她虽然知道凌君毅的武功很高,但到底心里没底,正所谓「关心则乱」。

凌君毅早就蓄势以待,等到唐七爷左手距他数寸之时,突然跨步闪身,让开对方攫拿,左手呼的一掌,斜劈出去。唐七爷本就未把凌君毅放在眼里,自以为一抓之势,迅准无比,一般江湖武师很少有人能够躲闪得过。对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那还不手到擒来?哪知对方只是轻轻一闪,便已躲了开去,心头不禁怔得一怔,立时暗运功力,准备施展自己最拿手的「五丁开山掌」一举把对方击毙。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杀心甫起,凌君毅拍出的一记「龙起云从」,强劲掌风,业已迫到他的面前。

鬼见愁唐七爷究竟是久历江湖、成名多年的人,一看对方掌势风声劲急,立时把运集右手的劲道,迎着来势劈出,两股强劲掌力乍垛一接,顿时响起蓬的一声大震。

唐七爷这一掌,少说也用上了六七成力道,哪知双方一交之下,骤觉右腕一麻,身躯晃动,几乎扎不住桩,一身黑袍,也被对方逼来的掌风,吹得猎猎作声,心头大为凛骇!他那张死板板,森森的脸上,也不禁飞过一丝惊异之色,两道冷电般的眼神,从头到脚,又把凌君毅打量了一遍,侧侧一笑,道:「小子不错。」

「错」字出口,左手扬处,又是一掌当推来,接着狞笑道:「来,小子,你也接老夫一掌试试?」这话含有极大挑衅,好像是说凌君毅极难接得下来。

凌君毅少年气盛,岂肯服输?闻言浓眉一挑,朗笑道:「接你一掌,又有何妨?」右臂一抬,使了一招「神龙掉首」横掌挥出。

唐七爷袭来的掌势,原极缓慢,但等凌君毅右手递出,他掌势突然加速朝前一送,眼看双方掌力将接未接,他忽然左臂一收,又把推出的手掌收了回去,这一下送得快,收得更快。

凌君毅看得奇怪,哪知就在此时,突觉掌心似是被针刺了一下,五个手指立时感到一麻。

只听唐七爷侧侧笑道:「小子,你已中了老夫掌中针,老夫从一数到六,你就得躺下了。」

方如苹闻言大急,急忙道:「凌大哥,你快看看。」

凌君毅心头一惊,连忙弯臂朝怀中探去。这不过一瞬间的工夫,凌君毅已觉臂弯麻木不仁,几乎无法弯曲,心中不禁大惊,暗道:「这姓唐的不知用了什麽剧毒,竟有如此厉害?」但他终究发觉得快,五个手指,已经握住了怀中的「辟毒珠」。

这是师父告诉他的,这颗「辟毒珠」,佩在身边诸毒不侵。如果被喂毒兵刃暗器所伤,只要把珠子置於伤口,自能把剧毒吸出。他被对方「掌中针」所伤,握住珠子,那就没错。

唐七爷见他探手入怀,只当他想取解毒药物,不禁嘿嘿乾笑道:「老夫掌中针,只有老夫独门解药能解,小子,你是死定了。……」

方如苹忍不住娇喝道:「老鬼,你待如何?」

唐七爷「嘿嘿」一笑,凌君毅右手掌心握住「辟毒珠」但觉一缕凉意,由掌心透入,五指麻木之感,果然立时减轻了不少。心下一宽,闻言不觉双眉陡扬,大喝道:「在下和你何怨何仇,你竟然暗使毒针?」

唐七爷仰首向天,恻厕地道:「老夫从不和将死之人多费唇舌,这叫做杀**取卵,杀了**,自能取卵。」

凌君毅听得大怒,俊目寒芒暴,冷喝道:「老贼,你鬼贼居心,卑鄙无耻,不给你一个教训,你还当天下人都怕你的毒针了。」身形一闪而至,左手翻掌而起,闪电般朝唐七爷右肩拍去。

唐七爷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中了自己「掌中针」奇毒即将发作的人,还会淬起发难。只听「叮」的一声,凌君毅的手掌,不偏不倚,已印在他左肩窝上。他口中闷哼一声,顿觉喉头一甜,两眼发黑,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後退了几步,几乎跌倒!三个蓝衣汉子睹状大惊,急忙跃上前去,一左一右把他扶住。

唐七爷脸色煞白,嘴角噙血,瞪着一双三角眼,骇异地道:「小子,算你命大,老夫掌中针例无虚发,方才那一下竟会没刺中你。」

凌君毅缓缓抽出右手,冷傲地道:「刺中了,但你区区一支毒针,如何伤得了我?」掌心,赫然还有一个极细的针孔。

唐七爷脸如土色,骇然道:「你……你……竟然不畏剧毒。」

凌君毅傲然挥手道:「你可以走了,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唐七爷咬咬牙,厉声道:「小子,有种的留个姓名。」

凌君毅冷声道:「凌君毅。」

唐七爷冷冷哼道:「小子,老夫不会放过你的。」在两个汉子的扶持下,不甘心地走了。

方如苹早跳到凌君毅的身边,一把抓起凌君毅的手掌,担心地问:「凌大哥,你真的没事麽?我刚才可吓死了,你赶紧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有没有问题?」

凌君毅看方如苹一脸紧张,悄声道:「苹妹放心,我有「辟毒珠」,不怕。」

方如苹这才放下心来,道:「这就好了。」接着又问道:「他们到底要你的什麽东西?」

凌君毅摇摇头道:「我也搞不清楚,莫名其妙。」

凌君毅和方如苹两人来到城中,找了间客栈休息,未牌时光,两人正在房中闲谈,突然店小二在门口叫道:「这屋有没有一位凌爷?」

凌君毅开门道:「有什麽事?」

店小二道:「有人给您送信来了。」

凌君毅接过信一看,接着问道:「送信的人呢?」

小二道:「在前面。」

凌君毅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马上就来。」

小二答应着去了,方如苹问道:「什麽事?」

凌君毅道:「我要去见少林的俗家掌门,你身子不便,就留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方如苹本想跟着去,但一想凌君毅说的也有道理,自己确实还不太自在,当下答应道:「好吧,你早点回来啊。」

凌君毅点头答应,来到前面,只见一个灰衣人正站在柜台边,小二看凌君毅出来,忙对凌君毅道:「就是这位爷。」

灰衣人道:「凌爷。」

凌君毅点点头道:「不敢当,麻烦朋友给我带路。」

灰衣汉子应了声「是」,转身向前行去。凌君毅随在他身话,缓缓而行。转过两条街,果见十字路口,有一家叫鼎升楼酒店,五开间门面,看去极是气派。灰衣汉子领着凌君毅,进入酒楼,一直往里行去,穿过一重院落,已经到了後院,但见花木扶疏,曲廊通风,清幽己极。

灰衣汉子领着他绕过回廊,到了一间厢房门首,便自停步,躬身说道:「回老爷子,凌爷来了。」

只听一个苍老声音说道:「快请,快请。」房门开处,迎出一个须发花白、红光满骼的秃顶老者,呵呵笑道:「凌老弟快请里面坐。」这红脸老者,正是少林俗家掌门金鼎金开泰。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怎麽也到了太和?」说话间,已经进了屋。

这间厢房,陈设椎,窗前一张小圆桌,四面围着四把交椅。桌上放着一个白瓷菜壶,两个菜盅。这时还有一个身穿青缎大褂,紮脚裤的老者由椅上含笑起立,可见他们两人原在品茗谈心。

金开泰忙引介道:「凌老弟,老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老朽师弟敖叔寒,昔年人称多臂猿的就是,如今是这家鼎升楼的老板。」

一面又朝敖叔寒道:「这位就是愚兄方才和你说的凌老弟了。」

凌君毅打量若敖叔寒,只见他面容清懊,约有五十四五,太阳高高隆起,两眼神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当下一抱拳道:「敖爷大名,在下久仰了,今日有幸得晤。」

敖叔寒忙道:「不敢,凌老弟英挺不群,有如人间祥麟,兄弟听金师兄提起,就渴欲一晤为快。」

金昇泰笑道:「大家不是外人,请坐下好说话。」三人围着小圆桌坐下。

凌君毅目光一抬,问道:「金老爷子亲自赶来太和,莫非「珍珠令」已有眉目了?」

金开泰微微摇头:「眉目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此话怎说?」

金开泰道:「凌老弟大概还记得,那天老朽合诉过你,除了四川唐门,岭南温家,江湖上还有一家使毒名家。」

凌君毅点点头道:「金老爷子说过,那是龙眠山庄。」

金开泰道:「不错,龙眠山庄。这三个月来,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老当家和乐山师兄都相继失踪,只有龙眠山庄祝庄主并无失踪的消息传出。可见「珍珠令」那帮人,还没向龙眠山庄下手。当然咱们也可不妨妄加推测,「珍珠令」可能与龙眠山庄有关,因为那天老朽曾要老弟不妨多注意及之。」

凌君毅点头道:「金老爷子高见极是,在下当时也曾想到这一点。」

金开泰微微笑道:「那夭老弟走後,老朽便接连接到门下弟子的报告,说是开封城中,忽然发现了几批行迹可疑的武坏人物……」

凌君毅「噢」了一声。

金开泰续道:「那天晚上,老朽一个师侄,法名了悟,从洛阳赶到金鼎庄,说是发现了主仆两人,行踪神秘,而且武功路数也有可疑。据他推测,极可能和「珍珠令」有关,他从洛阳一路尾随下来,怕一人无法应付,因此老朽派了一个劣徒随他同行……」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说的大概就是蓝衣人主仆了。」突又暗「啊」一声,迅快忖道:「昨晚饲堂外遇害的两人,正好一僧一俗,莫非就是了悟和尚和金老爷子的门人。」心念转动着,但因金开泰正在说话,不好打断他的话头。

只听金开泰续道:「哪知到了第二天早晨,老朽又接连接获门人的报告,说在城中落店的几批武林人,一清早都走了,而且走的都是同一方向,老朽猜想此中必有缘故。当天,又发现岭南温老二率着四五个从人,在开封打了个尖,匆匆朝陈留赶去,温老二虽然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但像这次仆仆风尘,赶来中原,想必也和「珍珠令」有关,因此老朽觉得非亲自赶下来看看不可。」

凌君毅等他说完,目光一抬,说道:「在下有一事未明,想跟老爷子请教。」

金开泰笑道:「凌老弟别见外,咱们原是一家人,你老弟有什麽疑问,只管明说。」

凌君毅道:「在下这一路上,曾三次易容,改变面貌,不知金老爷子是如何认出来的?」

金开泰一手抚须,呵呵一笑道:「老弟艺出前辈高人,一身所学,放眼江湖,已是很少对手。」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夸奖。」

金开泰又道:「何况老弟又擅易容之术,行走江湖,原该不会再有纰漏,只是老弟初次出门,江湖经验,犹嫌不足。」

凌君毅道:「金者爷子说得是,在下江湖经验,确是浅薄得很,但金老爷到底是如何认出来的呢?」

金开泰笑了笑道:「老弟这一路上,定然和对方照过面,露了行迹,因此,有人在老弟的行囊上,作了暗记,老弟纵然三次易容,明眼人可以一眼就认出来。」

凌君毅听得一愣,道:「在下怎麽看不出来?」

金开泰含笑指指青布囊下角,笑道:「就是这几点白粉,对方刺的极为细,老弟如不注意,自然看不出来。」

凌君毅经金开泰这一指点,果然发现布囊下角,有针头细的七个白点,不觉脸上一红,道:「不是金老爷子指点,在下仍将还一无所知……」说到这里,只听廊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及门而止。

敖叔寒问道:「廷英,什麽事?」

门外响起一个青年人的声音说道:「禀师傅,祥源客栈的夥计给凌爷送来一封信。」

凌君毅听得一怔,暗道:「我刚到太和,有谁送信给我?」

金开泰神情一动,敖叔寒道:「进来。」房门开处,一个青衣少年手中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

敖叔寒问道:「祥源客栈的夥计呢?」

青衣少年道:「已经走了。」

金开泰道:「他有没有说什麽人要他送来的?」

青衣少年躬身道:「弟子问了,据那夥计说,是一个客官叫他送来的。」

敖叔寒接过书信,挥了挥手,青衣少年躬身一礼,便自退去。

敖叔寒把信送到凌君毅面前,说道:「凌老弟,你的信……」

金开泰道:「祥源客栈有老弟的熟人?」

凌君毅接过书信,一面说道:「在下刚到太和,金老爷子就命人见召,在下一脚来此,只有表妹留在客栈中,此外并无熟人。」凌君毅说到表妹,脸也微微一红,其实方如苹哪是他的表妹,只不过一时想不起用什麽词,只好用了个表妹。

金开泰浓眉微扰,说道:「这就奇了。」接着说道:「老弟快看看信内说些什麽?」

凌君毅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笺纸,眼一扫,浑身一颤,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迹,那是:「书奉凌大侠阁下,令妹正在敝处作客,幸勿挂念。倘荷以怀中物见姬,至为感幸。明日日落,当於八公山前,供候侠驾。」一笔字,倒写得十分秀逸,但下面并无具名。

凌君毅手中握着信笺,半晌作声不得,照信上的语气,他们劫持了自己妹子,要自己拿怀中物去赎,时间是明天日落时分,地点是八公山。「怀中物」,他们凯觎的大概是「辟毒殊」;妹子?难道真被自己说中了,方如苹被人劫走了,他们真把方如苹当成了自己的妹子。不过,他们志在物而不在人,方如苹暂时是不会有什麽危险。

金开泰看他没有作声,忍不住轻咳一声,问道:「老弟,这封信,是什麽人写来的?」

凌君毅把信笺递了过去,说道:「金老爷子请看。」

金开泰并未伸手去接,迟疑道:「老朽可以看麽?」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只管请看,我表妹被人劫走了。」

金开泰不由双目乍睁,奇道:「会有这等事?」随既把信笺接了过去。

他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微变,哼道:「这是哪一路人,胆敢如此胡作非为?敖师弟,你看看这信上写的,这一带,有哪些黑道朋友,这明明是冲着咱们兄弟来的。」

敖叔寒看过信笺,两道眉毛一拢,沉吟道:「这一带,据小弟所知,并无黑道人物。八公山,只有一幢吴氏别业,但吴氏双雄虽是徽帮老大,却一向规规矩矩做生意,而且生意做得很大,全省都有他们的字型大小,也决不可能掳人勒索……」

金开泰道:「吴氏双雄?你说的是文武财神吴文辉兄弟?」

敖叔寒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金开泰凝目道:「敖师弟不是和他什弟兄很熟麽?那就叫廷英去一趟,问问他们八公山那座庄院,是否空着?」

敖叔寒道:「金师兄认为吴氏别业如若空着,可能给匪徒利用,作为藏匿凌老弟令妹之处?」

金开泰颔首道:「应该如此。」

金开泰接着道:「这帮人究竟要凌老弟拿什麽去赎?」

凌君毅道:「他们可能觊觎在下家传的那颗辟毒珠。」

金开泰神色一动,问道:「避毒珠?就是老弟要当的那颗珠子?」

凌君毅道:「是的,这颗珠子,自小就佩在在下身上,直到家母失踪,在下临行时,家师才告诉在下,此珠可以辟毒。」

金开泰道:「老弟在路上,那颗珠子可曾被人照过眼?」

凌君毅道:「没有,在下离开开封之後,就一直放在怀里……」

突然想起遇到鬼见愁唐七爷之事,随口道:「此人莫非是唐七爷?」

金开泰听得一怀道,「唐七爷?老弟说的是唐家老七?你怎会想到他头上去?」

凌君毅道:「早晨他在界首拦截在下,曾被在下所伤。」

金开泰脸色严肃,目光朝敖叔寒望了一眼,道:「唐家也有人赶来了,这些人纷纷在江南上出现,看来绝非偶然之事。」

接着又向凌君毅问道:「老弟怎会和四川唐门起了争执?」

凌君毅道:「事情是这样的,他派人拦袭,口口声声要在下留下怀中的东西。」当下就把早晨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

金开泰忽然呵呵一笑道:「这也许是场误会,唐家老七可能认错了人。」

凌君毅愕然道:「认错了人?」

金开泰捻须笑道:「老朽方才不是说过,老朽一个师侄,法名了悟,他从洛阳跟踪主仆二人下来,据说他们身上,带了某一件东西,行踪极为神秘。据老朽所知,已有不少江湖高手,在暗中跟踪,老弟适逢其会,引起唐门中人注意,才有这场误会。」

凌君毅道:「不瞒金老爷子说,在下也是一时好奇,跟踪他们下来的。」

金开泰目光一亮,大笑道:「原来凌老弟也发现了?」

凌君毅道:「这事该由开封说起,在下当时也并未发现什麽,是对方送信的人,误把密柬交给了在下。」接着把自己一路所遇之事,除了温婉君送自己丝囊一节,略过不提,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金开泰点点头,道:「老弟说的,和老朽知道的差不多,据老朽推想,这件东西,也应该快要送到地头了。」

凌君毅问道:「金老爷子亲自赶来,自然知道递送的人的下落了?」

金开泰笑道:「老弟不用急,老朽今晚把老弟约来,一则为了老弟行藏已露,而老弟自己还不知道,行走江湖,这是非常危险的事。其次,是老朽已派了几个小徒,轮流暗中监视递送那件东西的眇目人,老弟就不用再露面了。」

凌君毅道:「那眇目人已经在龙王庙中毒身死了。」

金开泰笑了笑道:「不错,但接替眇目人的,还是一个眇目人,不过此人眇的是一只右眼。」

凌君毅道:「原来如此。」

正谈说之间,只见先前那个青衣少年又走了进来,朝敖叔寒躬躬身道:「师傅,酒菜已经摆好,可以请金师伯、凌爷入席了。」

敖叔寒点点头,站起身,笑道:「金师兄,凌老弟,肴淡酒,不成敬意,咱们外面坐吧。」

金开泰站起身,呵呵一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敖师弟这里,掌厨师傅手艺可真不错,据说他老子昔年当过里的御厨,替皇帝老儿烧过莱,几个拿手莱,还得过重赏,如今到了儿子手里,手艺还是不同凡响。凌老弟,也不必为令妹的事情担忧,对方既然志在宝物,令妹暂时还不会有危险,咱们不妨好好商量商量。」

凌君毅点点头,大家跨出厢房,外面是一个致的小客厅,中间一张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敖叔寒摆手肃客,金开泰让凌君毅上坐,凌君毅执意不肯,两人谦让了一阵,还是由金开泰坐了上首,凌君毅、敖叔寒相继落坐。青衣少年立即手执酒壶,替三人斟酒。

凌君毅道:「这位兄台,也一起来吧。」

敖叔寒道:「他是老朽小徒谢廷英,凌老弟不用和他客气。」桌上莱肴不多,但果然每个莱都做得美可口。

三人喝了几杯,敖叔寒目光一抬,说道:「凌老弟,你对方才送来的那封信,打算如何处理?」

凌君毅道:「此人既然跟来下书,在下非去会会他不可。」

金开泰沉吟道:「唐家老七,一向心狠手辣,城府极深,才有鬼见愁的外号,凌老弟实在犯不着和四川唐门结怨。」

凌君毅道:「不论是否出於误会,唐老七一见面就使毒手,在下给他薄惩,已是手下留情,此事而不在我,这次劫人勒索,劫走我表妹,此等行径,何异强梁,岂能不管?唐老七这回若是再遇上我,不废他武功,也得教他躺上一年半载。」

金开泰看地说到最後一句,目中寒芒如剑,隐现杀气,心中不禹鸬暗一愣,忖道:「这位老弟,好重的杀气。」一面说道:「凌老弟前去赴约,老朽和唐家昆仲,还有过几面之缘,明日老朽陪你去一趟八公山,此事双方纯出误会,大家卖个交情,能化解就化解算了。」

凌君毅道:「些许小事,在下不敢劳动金老爷子,既然金老爷子和唐老七相识,在下不伤他就是。」

金开泰是少林俗家掌门,在江湖上一言九鼎,名气不小,才有「金鼎」之称,这许多年,从没有一个人敢在地面前口出大言的。凌君毅少年气盛,这句话,口气末免太以托大……

金开泰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心想:「唐老七为人狠毒,唐门毒药暗器,更是名闻遐迩,巧绝伦,使人防不胜防,我是怕你江湖经验不够,吃了大亏。」这也没错,在江湖上走动,本来是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但别家的亏好吃,唯有四川唐门的亏吃不得。因为他们的毒药暗器,见血封喉,等到你吃了亏,就永远没有学乖的时候了。

酒醉饭饱,下人撤去残席,凌君毅站起身,拱拱手道:「今晚得蒙二位老爷子指点,获益非浅,时间不早,在下还要去打探情况,告辞了。」

金开泰点点头道:「凌老弟,祝你马到成功,救出令表妹。」说到这里,回头朝凌君毅道:「关於那眇目人,咱们目前虽不知他送的究竟是什麽东西,但既引起岭南温家和四川唐家的人一路追踪下来,想必和「珍珠令」有关。老朽已命几个小徒,轮流在暗中监视,他的行踪,已在老朽掌握之中,老朽和小徒们约定了三种联络暗记,老弟记下了,就可和小徒们取得联系。」当下就把三种联络暗记和凌君毅说了。凌君毅一一记下,就起身告辞。

敖叔寒道:「老弟慢走,此去八公山,少说也有二百里路程,我叫廷英替老弟备马。」

凌君毅道:「在下此去,必须隐蔽行藏,骑马实有不便,敖二爷盛意心领了。」别过两人,飘然出了鼎升楼,直奔客栈。

果然,方如苹已经踪迹不见,但房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凌君毅闻到一丝香味,知道对方肯定是使用了迷迷香,再看窗户,果然是虚掩的。找来店小二,一问,小二竟然一无所知,显然敌人是从窗户进来的。

凌君毅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麽,出了客栈,一路赶到城垣下,忽然发现自己前面十丈远近,正有一条人影,飞纵急掠而前。那人身法极快,掠到城下,只见他轻轻一纵,便如凭虚御风,凌空而起,轻出飘落向城外。

凌君毅看得不觉一怔,暗忖:「此人不知是何来历,竟有这般高绝的轻功。」心中想着,立即脚下一紧,赶到城垣下,双臂一划,一式「白鹤冲天」跟着飞上城头。

举目看去,那条人影,这一瞬工夫,已在二十丈外,当下立即飘身落地,一路尾随下去。前面黑影飞掠之势,就如电闪风飘,异常快速,凌君毅提足真气,展开脚程,也只能保持二十丈距离,不把对方追丢,心头更觉惊奇:「看来此人一身轻功,还在自己之上。」

两人一前一後,沿着大路奔行。前面黑影有两次回头朝身後看来,都被凌君毅巧妙地避开,双方终究隔着二十丈距离,又在黑夜里,自然不易被发现。这样足足宾士了一个更次,阜阳城垣,隐隐在望,前面那条黑影,忽然舍了大路,朝左侧一条小径上投去。

凌君毅因对方轻功已有如此造诣,武功自然也不会太低、为了不让对方发觉,他不敢太过逼近,直等前面黑影过去了一阵子,才籍着树木掩蔽,缓缓绕了过去。这条小径拆向东,仅仅这一耽搁,前面黑影,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凌君毅耳目并用,搜索前进,走了里许光景,看到小径左首一片树林之中,隐隐有灯光透出!於是就循着灯光,朝林中寻去。走了不过百步左右,就发现那是一座庙字,门前横匾上写着「花庙」三字。

凌君毅四顾无人,悄悄跃上围墙,立即隐人暗处,伏下身子,举目朝殿上望去。大殿上点着一支红烛,正有一男一女,坐在香案前两张木椅上说话。左首坐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美艳少妇,发挽召,一身玄色衣裙,美艳绝伦,眼波如流!坐在右首的,赫然是那蓝衣人!殿前走廊上,也站着一人,正是那左手装了一只淬毒铁手的青衣人。看他们坐的位於,玄衣美妇身份似乎还在蓝衣人之上,那麽方才走在自己前面的那条人影,莫非就是玄衣美妇?

正心念转动间,只听那蓝衣人清朗的声音说道:「楚姨赶来,不知义父有何指示?」

玄衣美妇微微一笑道:「你义父是不放心你,要我前来看看。」

蓝衣人道:「楚姨来得正好,在下正有事情奉报。」

玄衣美妇「嗯」了一声,眼波流盼,问道:「你有什麽事?」

蓝衣人道:「在下日前曾在淮阳附近,发现岭南温家的人……」

玄衣美妇道:「是温一峡。」

蓝衣人听得一怔道:「楚姨也见到他了?」

玄衣美妇人道:「还有呢?」

蓝衣人道:「还有四川唐家的老三、老七,也赶来了。」

玄衣美妇臻首微点,嗤的笑道:「原来你也已发觉了,只是你还少说了一份。」

蓝衣人讶然道:「还有哪一路的人?,」

玄衣美妇道:「少林。」

蓝衣人啊了一声,笑道:「那贼秃只是少林寺门下第三流的角色,他从洛阳就缀着在下来,我已叫侯铁手把他收拾了。」原来那青衣人就叫侯铁手。

玄衣美妇「格」的一声娇笑道:「田大少,我说你忽略了一份,没错吧?」

蓝衣人又是一怔道:「还有一个叫凌君毅的,武功极高,在下看不出他的来历。」

「凌君毅?」玄衣美妇沉吟了一下,才道:「田大少你说他武功高强,那就不会错了,只不知是怎麽样一个人。我从未听人说过。」

蓝衣人道:「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生得甚是英俊,好像习惯使用左手。」玄衣美妇目中异采闪动,口中唤了一声,接着不经意地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後生小辈。」说到这里,忽然嗤的一笑道:「我说的是金开泰。」

蓝衣人一惊道:「金开泰也来了?」

玄衣美妇吃吃笑道:「田大少不相信麽?他人就在太和城里的鼎升楼。」

凌君毅听得暗暗一愣,心想:「这玄衣女人果然厉害,她连金老爷子住在哪里,都清楚了。」

蓝衣人一张俊脸,微有怒容,哼道:「看来他们都是冲着在下来的了,不给他们一个厉害,跟到地头,可能会坏了咱们的事。」

玄衣美妇格格一笑道:「田大少,这三拨人,都不好斗,咱们不能和他们明来,田大少只管办你的事,这些人交给我,保管没错。」

蓝衣人道:「有楚姨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

玄衣美妇微哼道:「少给我戴高帽子。」

蓝衣人起身道:「楚姨别无吩咐,在下告辞了。」

玄衣美妇嗯了一声道:「你先走也好。」

蓝衣人躬身一礼,大步走出殿来,那侯铁手站在廊前,紧跟蓝衣人身後走出。

凌君毅目送蓝衣人主仆离庙远去,正待悄悄地退走,哪知这一转眼工夫,大殿上的玄衣美妇,竟也不见了踪影,心头暗暗一惊,暗忖道:「此女一身武功,果然极高,自己居高临下,居然没看到她如何走的,下次遇上她,可得小心。」

就在此时,陡听身後传来一声冷笑,响起一个娇若银铃的声音,回荡耳际,冷冷说道:「站起来,我有话问你。」

声音入耳,凌君毅不由惊然一惊,急急回头瞧去,只见玄衣美妇就俏生生地站在身後不远,她那张芙蓉般的脸上,好像罩了一层严霜,两道寒刃似的眼神,直注着自己。

凌君毅心头猛震,立即功运百,迅速地转过身去,淡然一笑道:「姑娘好俊的轻功。」

玄女美妇冷峻地道:「你是什麽人?是谁派你来的?」

凌君毅道:「在下路过此地,看到路灯,才找来的。」

玄衣美妇道:「你从太和城一直跟踪着我下来,你当我不知道麽?玄衣罗刹真要有这样粉涂,就不用在江湖上走动了。」原来她叫「玄衣罗刹。」

凌君毅道:「不错,在下确是从太和城来的,那是因为看到前面十丈外姑娘的人影纵掠如飞,身法极快,一时触动好奇之心,才追了下来,唐突之处,姑娘多多原谅。」说着,拱了拱手。

玄衣罗刹轻轻披了下嘴,道:「说得倒容易?」

凌君毅愕然道:「姑娘之意……」拖长请气,目光一抬,朝玄衣罗刹望去。

玄衣罗刹忽然微微一笑道:「我要你跟我走。」

凌君毅道:「姑娘说笑了。」

玄衣罗刹脸又一沉,冷哼道:「我从不和人说笑。」

凌君毅看玄在罗刹在顷刻之间,忽然笑意迎人,忽然冷若冰霜,心中暗暗忖道:「这女人喜怒无常,看来不好应付。」就在他念转动之际,突觉微风飒然,似有两个人直向自己身後欺来,这两人身法奇快,等到凌君毅惊觉,已经到了身後一丈之内,凌君毅暗暗一惊,迅郎向後旋过身去。

瞥见玄衣罗刹嘴角噙笑,摆了摆手,低喝道:「没你们的事。」这真是电光石火间的事,凌君毅一个旋身,原也极快,但等他转身之後,只看到两条黑影,疾扑而来,又倏然退去,快得如同鬼魅,一闪不见。

凌君毅心头又是一惊,暗忖道:「这两条黑影,不知是什麽人,轻功也有这般快法?」玄衣罗刹双眉一挑,膘了凌君毅一眼,忽然盈盈一笑,柔声道:「好!说,你是不是易了容?」

凌君毅不愿和她纠缠,冷傲地道:「在下无可奉告,失陪了。」双足一点,纵身飞掠而起。

玄衣美妇格格笑道:「慢点,你还没答我所问,就想走麽?」人随声起,右手向空一挥,从她袖中飞出一缕极细的线影,向凌君毅脚上飞而至。

凌君毅腾空纵起,堪堪超过围墙,陡觉右脚好像被人拉了一把,一个身子突然往下一沉,不由自主地飞落地面。紧接着一阵香风拂面而来,玄衣罗刹飘落在他面前,花枝招展,格的一声,娇笑道:「你怎麽又不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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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第四章】自命不凡

「第四章」自命不凡

凌君毅身形一停,立即朝脚下看去,又并无异状,但方才跃起之时,分明有一股力道,扯着自己足踝,不觉冷声道:「你用什麽东西,偷袭了在下?」

玄衣罗刹眼彼荡漾,格格笑道:「系足红丝。」右手轻轻一扬,「嘶」的一声,一缕细得几乎看不清的黑线,直向凌君毅当头激而来!两人相距极近,凌君毅见她突然出手,连忙闪避,却已不及,但觉自己发臂上微微一动,敢情已被她暗器中,心头暗暗震惊。

只听玄衣罗刹轻笑道:别怕,你不是问我偷袭你的是什麽东西吗?不会取下来瞧瞧?」

凌君毅伸手在发兽上一,取下一支半寸长的绣花针,针孔上果然穿着一极细的红线。一端握在玄衣罗刹手里,分明淬过剧毒。

玄衣罗刹右手轻轻一振,扯动红线,把绣花针收了回去,嫣然笑道:「你看清楚了,我这针上,喂过奇毒,只要被它轻轻刺上一下,见血封喉。不过你放心,我方才只把针在你鞋帮上,那是因为我话还没有何完,不许你走。」

凌君毅道:「你要问什麽?」

玄衣罗刹美目流盼,瞟着他笑道:「多着呢,譬如你叫什麽名字是何人门下,什麽人叫你来的,你说清楚了,我自会让你走的。」

凌君毅哼道:「在下无可奉告。」

玄衣罗刹哼道:「你敢在我面前这般说话,」

凌君毅道:「有何不敢?」

玄衣罗刹笑吟吟地道:「看来你还不知我是谁?」

凌君毅道:「在下如何不知?你是玄衣罗刹。」

玄衣罗刹奇道:「是谁告诉你的?」

凌君毅道:「是你自己说的,不然,我怎会知道?」

玄衣罗刹秋波般目光忽然一寒,冷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总该听人说过,我心狠手辣,不好说话。」

凌君毅道:「很抱歉,在下今晚还是第一次听到。」

玄衣罗刹怔得一怔,忽然格格笑道:「原来你是初出道的雏儿。」

凌君毅被她笑得脸上一红,说道:「在下无暇和你多说。」

玄衣罗刹挡在他身前,冷冷说道:「不成,你不说说清楚,就别想走。」

凌君毅剑眉一剔,仰首朗笑一声道:「在下要走就走,谁也拦不住我。」

玄衣罗刹同样柳眉一挑,冷冷说道:「你就试试看。」

凌君毅道:「姑娘想和在下动手麽?」

玄衣罗刹微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凌君毅道:「未必见得。」

玄衣罗刹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纤纤玉手,向凌君毅招招手道:「来,不信你就攻几招试试。」

凌君毅道:「姑娘要试试在下斤两,该由姑娘出手才对。」

玄衣罗刹笑了笑道:「也好,你接得下我十招,我就让你走。」

随着话声,左腕一抬,轻飘飘朝凌君毅肩头拍来。她这出手一招,似拍非拍,似抓非抓,手法奇诡,好像含着无数奇奥变化。凌君毅身形斜侧,右掌直立,使了一记「夭外来云」,正待封出。

玄女罗刹身子突然期进,接着发出右掌,切向凌君毅左肋。她前後呼应,甚是佳妙,以致这一记横击的招数,陡然平添了数倍威力。凌君毅毫不思索,左手手背一反,闪电般向玄衣罗刹手腕拂去。玄衣罗刹被迫得收回掌势,凌君毅直立的右手,趁势直切出一道劲急内劲,进逼如刀,嘶然有声,十分凌厉。

玄衣罗刹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紫脸少年。出手会有这般功力,一时不禁怔了一怔,身形一闪,避了开去,口中轻哼道:「瞧不出你果然有几手。」

对拆过两招之後,凌君毅已知玄衣罗刹果非易与,玄衣罗刹也意识到凌君毅的武功,比自己想像的要强得多,两人乍分又合,四掌翻飞,互相攻拆了三招。玄衣罗刹骤地掌势一变,奇奥招数,迭连使出,把凌君毅逼得连连後退,几乎无法招架。

凌君毅心头暗暗吃惊,缓缓吸了口气,双手迅速展开反击,他一身功力,十分纯,此刻但听掌风激荡,出手忽虚忽实,指掌同施,倏忽变化,难防已极,顿时把玄衣罗刹追退四五步,总算扳回了劣势。

凌君毅开始出手反击,他使的这一路手法,忽爪忽掌,杂以指法,出招攻敌,往往出人意料,招数之奇,似虚而实,似正而反,使人目眩神摇!玄衣罗刹出道以来,经过了多少阵仗,却从未见过这麽一路怪异手法,心头越战越惊,娇躯一扭,忽然疾退两步,双手一敛,望着凌君毅问道:「你师傅究竟是谁?」

凌君毅道:「家师不喜人知,在下末便奉告。」

玄衣罗刹粉脸生嗔,猛地一沉,冷冷喝道:「你少卖关子,我会叫你显出原形来的。」突然身形疾欺过来,一下逼近凌君毅面前,双手一扬,急抓而出,她双腕柔若无骨,这一抓,变化之多,超过五六招攻势,尤其她双手尖尖十指,指甲猩红。看去有些异样,极可能还淬有奇毒。

凌君毅急急後退半步,右手扬掌猛劈,左手一探,快速无比地朝玄衣罗刹抓来的右手迎去。他手臂微弯,五指似握,极像拿扣腕脉道,又像拍拂手肘关节。玄衣罗刹不明究竟,被迫赶紧撤手,那知凌君毅变招奇快,你缩回手去,他五指如钩,已然朝她香肩上抓落。

百衣罗刹右肩一沉,身形侧闪,右掌扬处,猛向凌君毅手背切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手掌已扫中凌君毅手背,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玄衣罗刹只觉对方手掌忽然向下一沉,翻到自己掌下,然後往上一抬,从凌君毅掌上,传来一般巨大潜力,竟然缘臂而上,直震得自己手臂骤然一麻,身子不由己地後退了三步。这一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两条人影,倏地一分。

玄衣罗刹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死命地盯着凌君毅,轻轻喘息了两下,问道:「你叫凌君毅,对不对?」

凌君毅听得一怔,他原想问她:「你如何知道的?」但继而一想:「方才蓝衣人告诉过她,自己习惯使用左手。」想到这里,不觉傲然一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凌某。」

玄衣罗刹眨动者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忽然格格一笑道:「你莫要自命不凡,告诉你,你手背上,被我指甲划破了一条血痕。」凌君毅早就看出她指甲红得异样,极可能淬有奇毒,却故作不解道:「划破一道血痕,又怎样?你认为是你胜了吗?」

玄衣罗刹双手一伸,一双又尖又嫩,有如十羊脂白玉琢成的手指,微向下垂,直送过来,娇笑道:「你看看我的指甲。」纤秀的指甲徐着凤仙花汁,红是红,白是白,会看得人怦然心动。

凌君毅只看了一眼,便冷声道:「你涂过毒?」

玄衣罗刹口中「嗯」了一声,说道:「你知道就好,我指甲上涂的奇毒,只须划破一点血影,就子不见午。」

凌君毅看看手背,哼道:「果然毒辣,难你叫玄衣罗刹了。」

玄衣罗刹道:「我划破你的手背,我自会给你解药,只要……」

凌君毅截着道:「不用了,在下不怕剧毒。」

玄衣罗刹星眸流盼,红菱似的嘴角一披,道:「那你就走吧。」

凌君毅不愿和她纠缠,立即抱抱拳道:「在下失陪。」纵身跃起,一几个起落,飞掠而去。

一口气奔出小径,折入大路,只听身後有人叫道:「小伙子,慢点走老夫有话问你。」听这口气,显然又有麻烦!凌君毅不禁皱皱眉,回头看去,只见数十丈外,正有一个高大黑影,徐步缓行而来,但他那双脚,行走起来,像是没沾着地一般,虽然他举足跨步,看上去像是徐步缓行,实则身法快若飘风。十几丈远近,晃眼间已到面前。

这人身材高大,面如古铜,生得短眉细目,狮鼻阔口,身上穿一件长仅及膝的铜色外袍,赤脚,拖着一双铜履。光是这身打扮,就有些古怪。

凌君毅冷傲问道:「是阁下在叫我吗?」

铜袍人一双细目,落在凌君毅身上,眼缝中闪着光,微微点头道:「不是老夫,这里还有谁?」

凌君毅道:「阁下何人,叫住在下,又有何事?」

铜袍人从喉底发出嘿嘿两声冷笑,沉声道:「小伙子,你好大的脸,依老夫的规矩,你只能答话,不许反问,知道吗?」

凌君毅看他老气横秋的模样,甚是可笑,不觉傲然道:「那只是你的规矩,阁下可知我的规矩吗?」

铜袍人细目一睁,芒迸,问道:「你也有规矩?」

凌君毅道:「不错,我的规矩,不论什麽人,都得先报姓名,必须够资格和我说话的,我才和他说话。」这话自然是气气对方的。

铜袍人听了凌君毅的话,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大笑起来,竟如敲锣一般,声音甚是震耳,笑到後来,愈笑愈高,但觉四山回应,震得耳鼓嗡嗡不绝。

凌君毅脸色微变,凛立不动,心中却是暗暗震惊:「此人功力好高。」笑声嘎然而止,铜袍人一双眼缝中,神光既冷又厉,嘿然道:「既然都有规矩,那就要看谁的规矩行得通了。」

话声一落,右臂缓缓举起。从大袖中,抽出一只色如古铜的怪手,五指钧曲如爪,每个手指,都长着半寸长的指甲,锐利如刀,朝凌君毅作势欲抓,原来那是一只铜手。

凌君毅见过灰衣人侯铁手,一只左手,是铁铸的。铁铸的手就像,柄铁爪,只能当作兵刃使用,五个手指,自然不可能伸缩自如。但眼前这人一只铜手,却和一般手掌无异,看他五指箕张,伸缩自如。

就在此时,耳听一娇嫡滴的声音,在耳边喝道:「小兄弟,快退。」凌君毅听出这说话的正是玄衣罗刹,但他不见真章,哪里肯退,也凛立不动,直待对方古铜色的怪手,快要抓近,才突然右手运劲,手掌一翻,朝前格去。

铜袍人出手虽缓,但凌君毅这一格,出手却是快极,哪知手掌格在对方腕背上,竟如砍在铁柱之上,一动末动。对方一只古铜手爪,依然缓缓伸来,毫无阻延,已快抓上肩头。凌君毅格出的右掌,一阵剧痛,几乎麻到肩胛,心头大吃一惊。估不到对方一只铜手,竟有如此厉害,急急吸气退身,向後跃开。

铜袍人也不迫击,只是冷冷一晒,回头朝左侧一片树林沉喝道:「林内是何人?偷偷的和这小子说些什麽?」

凌君毅听得又是一惊,心想:「方才玄衣罗刹那一句话,明明是以「传音入密」的玄功说的,他如何听到的呢?」心念转动间,只听「嘶」的一声划空细响,顿时香风扑面,身边不远,已经多了一个玄裙曳地,俏生生的美艳少妇。她,正是玄衣罗刹。

铜袍人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你来作甚?」

玄衣罗刹格格笑道:「我不能来吗?」一双俏眼,瞟着铜袍人,问道,「你认识我?」这句话带着点惊异口吻。

铜袍人目光冷峻,晒然道:「老夫不从认识你。」

玄衣罗刹格格一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倒认识你。」

铜袍人道:「你知道老夫是谁?」

玄衣罗刹道:「你是南疆一奇铜臂天王,对不对?」

凌君毅心中暗道:「铜臂天王?我怎会没听师傅说过?」

铜袍人细目一睁,出两道棱棱寒光,又打量了玄衣罗刹一眼「哦」声道:「中原武林,居然也有人识得老夫。」说到这里,微微颔首道:「那很好,老夫不难为你,你快些走吧。」

玄衣罗刹格格娇笑道:「我要就这麽走开,那就不用来了。」

铜臂天王道:「你有什麽事?」

玄衣罗刹没有理他,笑吟吟地转向凌君毅道:「看来你真的不畏剧毒了?」

凌君毅道:「在下早就说过,不畏剧毒。」

玄衣罗刹低低地道:「我当你少年气盛,不肯服输,才一路跟了下来……」

凌君毅道:「在下没有死,你很觉意外是不?」

玄衣罗刹白了他一服,嗔道:「我是一番好意,给你送解药来的。」

凌君毅听得不禁脸上一红,只得抱拳道,「如此说来,在下错怪姑娘了。」

玄衣罗刹死命地盯了他一眼,才道:「你知道就好。」接着又道:「你既没有中毒,那就快走吧。」

铜臂天王冷哼道:「老夫没叫他走,有谁敢走?」

玄衣罗刹笑吟吟地道:「你没听见是我要他走的吗?」

铜臂天王道:「小娘子既知老夫名号,竟还替老夫妄作主张,敢是吃了豹子胆来的。」

玄衣罗刹轻笑道:「这话不错,我若没有胆子,也不会叫他走了。」

凌君毅傲然道:「在下要走就走,谁也管不着。」

玄衣罗刹朝他眨眨眼,一面又以「传音入密」说道:「铜臂天王称尊南疆,小兄弟不是我小觑你,你实在不是他的对手,还是我替你挡一阵,你快走吧。」她倒真是好心。

铜臂天王细目闪动,怒中道:「你们在老夫面前,鬼鬼祟祟,说些什麽?」

玄衣罗刹笑道:「我催他走呀。」

铜臂天王怒声道:「不成,这小子非留下不可。」

玄衣罗刹道:「你要留下他,究竟为了什麽?」

铜臂天王铜臂伸动,冷冷过:「老夫要问他一个人。」

凌君毅道:「你要问谁?」

铜臂天王道:「反手如来。」

凌君毅道:「你找他有什麽事?」

铜臂天王道:「他人在哪里?」

凌君毅道:「在下不知道。」

铜臂天王道:「难道你不是他的徒弟?」

凌君毅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铜臂天王嘿嘿冷笑道:「你方才和她动手,使的手法明明就是那老贼秃的路数,老夫还会看错不成?」原来他是看到了凌君毅和玄衣罗刹动手的招数,才跟下来的。

这声「老贼秃」,听得凌君毅心头火发,剑眉一扬,怒喝道:「没错,你说的正是家师,你找他老人家有什麽事?和在下说也是一样。」玄衣罗刹听说凌君毅果然是反手如来的传人,不觉深深地瞟了他一眼。

铜臂天王呵呵大笑道:「你果然是老贼秃的徒弟,那很好,快说,老贼秃现在人在哪里?」

凌君毅道:「家师行踪靡定,在下无可奉告。」

铜臂夫王倏地跨上一步,朝指凌君毅道:「你是老贼秃的徒弟,你会不知追他躲在哪里?再不直说,莫怪老夫不饶你。」

凌君毅大怒道:「我就是不说,你又能奈我何?」

铜臂天王一声明森冷笑,五个锐利铜指,向空抓了一把,厉声道:「所以老夫要把你小子留下,抓到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铜手伸动,大有朝凌君毅抓来之势。

玄衣罗刹及时喝道:「慢着。」

铜臂天王伸出铜手,在中途一停,回头喝道:「你要千什麽?」

玄衣罗刹道:「你要找出师父,有本事,就自己去找,以你铜臂天王的名头,和人家徒弟动手,不怕江湖上笑你以大欺小麽?」

铜臂天王怒声道:「老夫一向不管这些,老夫已经找了老贼秃三十年,难得这小子是他的徒弟,老夫绝不能放过……」

玄衣罗刹道:「不行,我说过让他走,就非让他走不可。」

铜臂天王两道细目一睁,光如线,直玄衣罗刹粉脸,嘿然过:「小娘子,你真敢多事……」事字出口,本来抓向凌君毅,又停在半路上的一只铜手,随着话声,缓缓朝玄衣罗刹抓去。

凌君毅在这一瞬工夫,已从青布囊中取出长剑,大喝道:「住手。」

铜臂天王沉声道:「你愿意领老夫去了吗?」

凌君毅手横长剑,凛然屹立,说道:「此事和这位姑娘无关,要我领你去见家师不难,你先得胜了在下手中宝剑。」

铜臂天王看了他长剑一眼,忽然咧嘴一咧,冷冷笑道:「老夫要把你留下,自会叫你输得服服贴贴。」

玄衣罗刹道:「小兄弟,你不是他对手,快退下来。」

凌君毅道:「多谢姑娘好心,此事和姑娘无关,你快走吧。」凌君毅倒真的对玄衣罗刹起了些好感。

铜臂天王冷晒道:「你们倒是不打不成相识,好像颇有交情。」

玄衣罗刹粉脸一红,笑叱道:「老不修,要死快死,你乱嚼什麽舌?」

铜臂天王没有理她,沉喝道:「小子,你小心了。」铜手五指一张,向凌君毅抓来。

凌君毅自幼学剑,剑法出自家传,师父临行时虽曾再三告诫。除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炫露,但眼看铜臂天王武功诡异,铜臂铜掌,坚逾钢,自己和他徒手相搏,只怕无法自保,故而撤出剑来。此刻他见对方探臂抓来,心中闪电忖道:「此人右臂纵然不畏刀剑,但其他部位,也还是血之躯,我何用怕他?」

心念闪电一动,身形跟着飘进,一下欺到对方左侧,振腕一剑,横削而出。他这一剑侧身进招,剑发人至,使得快速已极,虽是一招普通的「玄鸟划沙」,但在他手上使来,却是潇洒灵活之至,显得剑上造诣十分纯。

玄衣罗刹一双凤目之中,异光连闪,反手如来一生从不使剑,他徒弟居然通剑术!铜臂天王五指箕张,看上去来势极为缓慢,他本来存心只在拿人,但一看凌君毅剑势不弱,忽然冷嘿一声,朝他剑上抓到。他出手奇诡,变招更快,仅仅手臂一转,就已握住了剑身,左手一指,向凌君毅肩头点来。

凌君毅但觉剑身一震,虎口骤麻,更发现对方左手五指上,也套着黄澄澄的铜指套,闪电般点到,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若是再不弃剑後退,便得被他铜指点中,赶忙撒手弃剑,使了一式「浮光掠影」,往後跃退出去。

铜臂天王右手夺下凌君毅的长剑,左手点出的一指,依然直点过来,口中喝道:「小子躺下。」只见他点出的食指,向前一送,套在直指上的半截铜指套,竟然脱手飞出,带着划空细啸之声,直向凌君毅左肩飞而来。

玄衣罗刹叫道:「小兄弟小心。」

凌君毅一招之间,就被人家夺去长剑,正自惊骇无比,此时骤睹一点黄光,激而来,心头不觉火起,朗笑一声:「来得好。」左手指处,屈指向那铜套弹去。

这一手,他使的正是少林寺七十二艺中的「弹指神通」。但听「铮」的一声,那枚铜指套,被他弹出数丈之外。铜臂天王数千年来,指无虚发,没想到一个毛头小伙子,居然身怀佛门奇功,把自己的铜指弹了出去,一时也不免微微一怔,目凶光,注视着凌君毅,嘿嘿冷笑道:「好小子,看来老贼秃连压箱底的本领,都传给你了。」

玄衣罗刹格格一笑,道:「你们这一仗,一个长剑被人夺去,一个铜指被人震飞,该是秋色平分,谁也没沾到便宜……」

铜臂天王细目含煞,怒哼道:「胡说。」

玄衣罗刹地道:「谁胡说?难道你铜指被人弹飞出去,还不肯认输?」

铜臂天王铜指勾曲作势,怒喝道:「你给老夫滚开。」

玄衣罗刹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打个商量,不知你愿不愿意?」

铜臂天王道:「老夫言出如山,没有商量余地,这小子老夫非把他留下不可。」

玄衣罗刹道:「我说的事,和他无关。」

铜臂天王不耐地道:「那是什麽事?」

玄衣罗刹嫣然一笑道:「我看你一身武功,十分了得,又有一条铜臂……」

铜臂天王忙道:「有什麽快说,别废话……」

玄衣罗刹一抖手中罗帕,抿抿嘴,娇声说道:「那我就直说了,我看你一条右臂,像是风磨铜台金铸制,而且运用灵活,比起我家十二铁手,高明得多,所以……所以……」

铜臂天王急急问道:「所以什麽?」

玄衣罗刹道:「铜臂,不是铁手高了一级吗?所以我想请你去当我家铁手队的领队……」

天,原来只是要他去当领队,这误会可大啦!铜臂天王脸色一沉,哼道:「你……居然……要……老夫去当领队?」铜臂天王雄霸南疆,要他去当什麽领队,岂不太小觑他了?

玄衣罗刹掠掠鬓发,说道:「怎麽,你不愿意?还是辱没了你的身份?老实说,十二铁手,原都是武林大大有名的人物。比起你铜臂天王也差不到哪里去,要你当他们领队,是因为你现成有一铜臂之放,还是我抬举了你。」

铜臂天王听得勃然大怒,厉喝道:「好贱婢,你敢寻老夫开心?」

玄衣罗刹粉脸忽然一寒,冷笑道:「我看上了你这条铜臂,你就得去担任铁手领队职务,敬酒不吃,那只好叫你吃罚酒了。」玉臂一扬,一阵香风,迎面劈来。

铜臂天王毕竟久历江湖,心头摹然一凛,飞身向後跃去,口中喝道:「贱婢……」喝声未落,突然发觉身後有了警兆。

须知铜臂天王一身功力极高,在他三数丈之内,只要有人欺进,不用回头去看,也能凭感觉发觉,只是这回等他有了警觉,身後那人已经欺到一丈之内!不!他从对方的鼻息中听出,欺过来的竟有两个人!他故作不知,心头部暗暗震惊,忖道:「这两人能欺到自己一丈之内,才被自己发觉,一身功夫,显然不在自己之下了。」

玄衣罗刹星眸一抬,点头笑道:「也好,你们把他拿下了。」说罢,身形飘动,退了开去。

那身後两人,互打一个手势,口中发出一声轻哨,双双纵身跃起,挥动手臂,朝铜臂天王扑过来。铜臂天王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铜臂猛抡,和左首攻来的那人对拆了一招,身形一个急旋,飞起右足,向右首那人横扫过去。这一瞥之下,他发现袭击自己的是两个青衣汉子,年龄都在四旬以上,最使他触目惊心的,是来人左手色呈青绿,五指勾屈如爪,看去锐利无比,闪着绿的光芒,分明还淬过剧毒:他不禁暗暗起疑,忖道:「她方才曾说,她家有十二铁手,都是江湖上大有名头的人,这帮人不知是何来历?」

心念闪电转动,一面大喝道:「贱婢,你们三个一起上,也不在老夫眼里。」

玄衣罗刹并不理会,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互击,铜臂天王的铜掌和左首青衣人的铁手硬碰了一下,震得二人各自後退了一步。右首青衣人趁机欺近,左手铁爪「横剖龙肝」,猛朝铜臂天王横腰抓来。

铜臂天王闪避不及,迫得力贯铜臂,振腕格去。又是「当」的一声,铜臂、铁爪一触之下,右首青衣人被震退了三步,铜臂天王也站桩不住。他飘身後退了一步,心头暗暗感到震惊,这两人功力虽不如自己,却也差得不多!这时左首青衣人已再次欺到,出手如电左手铁爪,右手掌鲜红刺目,同时袭来,封闭了铜臂天王的退路。

右首青衣人一退又进,飞扑而至,青绿铁手一招「怒龙攫珠」,隐挟风雷,直向铜臂天王当头抓落。铜臂天王怒恼已极,口中大喝一声,身形忽然离地数寸大袖飞舞,向两人展开反击。他号称南疆一奇,除了一条铜臂不算,一上武功,在武林中也足可排名在一流高手之列。但他哪里知道,和他动手的这两个青衣人,也是黑道中的一时之选,武功相当不弱。

双方三人都不用兵刃,但比用兵刃对搏,更来得险恶:三人近身相搏,愈战愈狠,铜指铁爪快得有如骤雨狂风,各找对方要害下手,只要任何一个稍微出手迟缓,就是横屍当场、不死也得重伤。瞬息工夫、三人己拚斗了二三十招。铜臂天王愈打愈怒,也愈打愈惊。他估量以自己的武功、二十招之内,一定可以击败两人。但此时三十招已过,对方二人,两只铁手,互相配合,竟然愈战愈猛,愈攻愈狠。

铜臂天王一念及此,不觉大吼一声,右手铜手向空一挥,从五个指尖上,激出五缕细如喷泉的黄水!原来钢臂天王这只右手铜臂,乃巧匠特别制,中间可蓄毒水,只要按动机簧,毒水便由指尖喷而出。水雾扩及一丈方圆,溅中人身,立即腐烂,使人防不胜防,委实歹毒已极。

那两个青衣人猝不及防,只听两声惨叫,两人在地上一阵乱滚,玄衣罗刹和凌君毅同时喝声:「恶贼,敢尔。」同时出手。

铜臂天王一击得逞,不免有些放松,待得发觉凌君毅和玄衣罗刹两人攻了上来,已经躲避不及,把心一横,切齿道:「贱婢,你死定了。」四点金芒,突然电而出!那是他套在左手五指上的铜指套。玄衣罗刹惊叫一声,仰天翻跌下去。

与此同时,凌君毅的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膛,铜臂天王道:「小……子……你……」一句话没说完,轰然倒地,一个作恶多端的武林败类,就此毙命。

凌君毅抽出剑,转身一看,两个青衣人已经变成了两团黄水,由此可见毒之烈,凌君毅纵身来到玄衣罗刹的跟前,把她伏起来,急身道:「姑娘,你怎麽样?」

玄衣罗刹勉强抬起头,注视着凌君毅,吃力道:「小兄弟……我身上中了他的铜指套……有毒……我知道我今天是逃不脱了……」

凌君毅道:「姑娘别泄气,在下……」凌君毅正想说自己有「辟毒珠」,她有救。

玄衣罗刹却打断了他:「小兄弟……你听我把话说完……本来我们是敌对的立场……但我一见你就不忍心害你……所以我一直跟下来……」

凌君毅感激地点点头:「我知道。」

玄衣罗刹喘口气接着道:「我知道……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不配说这话……但我还是要说……弟弟……我爱你……我不怕你笑话……我从来还没有爱上过一个人……虽然我的身子已经不乾净了……但我的心是纯洁的……我叫楚玉莹……弟弟……你能叫我一声姐姐吗……」

凌君毅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莹姐,你会没事的,我能救你。」说着,一把抱起玄衣罗刹,四周看看,很快,凌君毅发现了远处的一个山洞,凌君毅抱着玄衣罗刹,飞快地来到了山洞。

山洞里面居然是非常的乾净,凌君毅将外衣铺在地上,放下玄衣罗刹,然後又不放心地在洞口外面布置了一番,这样从外面就很难看出是个山洞了。玄衣罗刹静静地看着玄衣罗刹忙这忙那,终於忍不住道:「弟弟,你别费劲了。」

凌君毅点燃一堆柴火,回过头来:「莹姐,我有「辟毒珠」,你就放心吧。」

玄衣罗刹惊呼一声:「啊!原来你有「辟毒珠」,难怪你不惧毒,早知如此,我就不会说那些话了,真羞死人了。」玄衣罗刹居然也会害羞,而且面红耳赤。

凌君毅一起准备妥当,对玄衣罗刹道:「莹姐,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伤在哪儿了?」

玄衣罗刹红着脸嗫嚅着道:「前……还有下面……」

凌君毅脸也一红道:「莹姐,那我就得罪了。」玄衣罗刹红着脸「嗯」了一声,轻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凌君毅是救人要紧,自然也顾不得俗礼,三下五除二就将玄衣罗刹剥了个光。玄衣罗刹双眼紧闭,浑身忍不住的轻轻颤抖,显示了内心的激动。凌君毅也好不了多少,眼前:白皙的肌肤,有如凝脂般光滑,微微颤抖的双峰,尤其峰顶的红葡萄,散发着动人心魄的诱惑力;平坦光滑的小腹下面,诱人的隆起,黑色森林是如此的茂密,一条潺潺的小溪,横亘其中。

凌君毅猛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冲动,转过神来,扫视一下,发现玄衣罗刹全身有两处中了铜指套,嵌在中,周围的都已经发黑了,这是毒扩散的症状,一处在双峰中间的沟中,一处在小腹下,好险,再往下一寸可就麻烦了。

凌君毅不敢怠慢,将剑在火中烤红,然後对玄衣罗刹道:「莹姐,忍耐一下。」玄衣罗刹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凌君毅出手似电,「噗」、「噗」两下,伴随着玄衣罗刹的「啊……啊……」两声痛苦的叫声,铜指套已经顺利取出。凌君毅更不迟疑,拿出「辟毒珠」,以手拿着,放到伤口处,吸取毒,两处伤口轮换着吸。在这个过程中,凌君毅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挺立的秀峰、隆起的阜,每当这时,玄衣罗刹的呼吸都为之一紧,完全像一个黄花闺女般。

凌君毅也不好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他一边用「辟毒珠」吸取毒,一边注意着伤口的变化,约半个时辰之後,伤口终於流出了鲜红的血,同时周围的黑色也不见了,凌君毅又用「辟毒珠」吸取了一会儿,确信毒已经完全去除,这才放下「辟毒珠」,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从中倒出一下粉末到伤口之中,这药粉还真灵,伤口很快就癒合了。

凌君毅体贴地问道:「莹姐,你感觉怎麽样?」

玄衣罗刹没有回答,反而抽搐着,凌君毅大吃一惊:「莹姐,怎麽啦?你怎麽哭了?是不是觉得伤口还很痛?」

玄衣罗刹反而哭得更伤心了,凌君毅将她搂在怀里,急急道:「莹姐,你说话啊。」

玄衣罗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止住了哭声道:「弟弟,我是高兴,从来没有人对我这麽好,就是现在让我死了,我也愿意。」

凌君毅这才放下心来,安慰她道:「莹姐,尽说傻话,伤口还痛麽?」

玄衣罗刹擦乾眼泪:「你的药粉很灵,伤口很快就癒合了,而且有一种清凉的感觉,我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受伤。」

凌君毅笑道:「这就好。莹姐,穿上衣服吧,小心着凉……」

「不。」玄衣罗刹突然大声回答道。

凌君毅愕然地望着她,玄衣罗刹幽幽道:「弟弟,看着姐姐。」凌君毅木然地望着她,眼前的玄衣罗刹,峰峦起伏,凌君毅不由得心头一悸。

「弟弟,姐姐美麽?」玄衣罗刹问道。

「美,很美,莹姐,你真是太美了。」凌君毅由衷地赞叹道。

玄衣罗刹不相信地道:「真的?」

凌君毅点点头:「真的,姐姐真的是少有的美人。」

玄衣罗刹突然避开凌君毅的目光,幽幽地道:「弟弟,姐姐不顾廉耻,想以此身来感谢弟弟的救命之恩和厚爱……」

凌君毅道:「莹姐,说起来,你也救过我,咱们就扯平了。而且,……」

玄衣罗刹打断了凌君毅的话:「弟弟,如果你觉得脏……」

「莹姐……」凌君毅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一把搂紧玄衣罗刹,嘴自然地封住了玄衣罗刹那感的小嘴,没有让她下面的话说出口。凌君毅的手也没闲着,在玄衣罗刹的胴体上游走,嘴也渐渐分开,逐渐下移:粉颈、菽,不光是亲吻,更有疯狂地吮吸,凌君毅的动作更见旷野,一手紧紧地搂着玄衣罗刹,让她死死地贴在自己身上,贴得是那麽地紧;一手在空闲的峰上近乎暴地揉捏着。

「啊……嗯……哼……」玄衣罗刹呻吟着、颤抖着,如同狼爪下的羔羊,任人宰割。凌君毅突然放开玄衣罗刹,飞快地除下身上的障碍,腾身骑上,将玄衣罗刹覆在身下。

「哼……」玄衣罗刹一声闷哼,凌君毅火烫的宝贝已经贯入玄衣罗刹的身体,凌君毅再不迟疑,开始猛烈地冲刺,又猛又疾。

「啊……嗯……哼……」玄衣罗刹快乐地呻吟着。

「啪……啪……啪……」肚皮相会的乐曲。

「噗滋……噗滋……噗滋……」宝贝进出的奏鸣曲。

「哼……哼……哼……」凌君毅重的喘气声。

玄衣罗刹紧紧地搂着凌君毅,疯狂地扭动着腰,迎接着凌君毅疯狂的鞭鞑,两人配合是那麽默契。凌君毅心中像是有一团火,要把玄衣罗刹融化,他疯狂地抽着,快速迅猛地挺动着,像一匹不知疲倦的牛,辛勤地耕耘着玄衣罗刹的良田。

不知疯狂地战斗了多久,两人身上已经全是汗水,玄衣罗刹已经渐渐吃不消了,双手无力地放在地上,全身瘫软在地上,她已经不知泄了几次,无力抵抗凌君毅的进攻。

「啊……弟弟……」玄衣罗刹娇呼一声,一泄如注,凌君毅经过长时间的冲刺,也是强孥之末,宝贝受到的刺激,只觉阳关一松,一股浓浓的滚烫滚烫地注入玄衣罗刹的子,凌君毅也无力地倒在玄衣罗刹的身上。

好半天,两人才回过神来,凌君毅和玄衣罗刹侧身相拥,凌君毅从极度的兴奋中终於清醒过来,玄衣罗刹已经给他折腾的不成样子,凌君毅看得又心疼、又内疚:「莹姐,对不起……」说着,不断地亲吻着玄衣罗刹,眼泪也下来了。

玄衣罗刹面上浮现幸福的笑容,她亲吻着凌君毅道:「傻弟弟,有什麽可抱歉的,姐姐欢喜还来不及呢?难得你瞧得起姐姐,姐姐的身子从此以後,只属於弟弟一个人。弟弟随时需要,姐姐随时奉献,姐姐我好满足、好幸福,算是没白活一场,只要弟弟不嫌弃……」

「莹姐,我不许你再说瞧不起自己的话,我绝不会看不起姐姐,姐姐永远是凌君毅的好妻子,我凌君毅对天发誓,我将一生爱护姐姐,如若有违,天打雷霹,不得……」凌君毅的嘴被玄衣罗刹的小嘴给堵住了。

「弟弟,我不许你说这种话,姐姐知道你对姐姐好,可是你用不着这样,姐姐不配做你的妻子,姐姐只配做你的婢女,最多,给姐姐一个妾的名分,姐姐就已经非常知足了。反正,我绝不做你的妻子,我不能让人瞧不起你。」玄衣罗刹道。

「莹姐,你对小弟真好,没人会瞧不起你,我不允许别人瞧不起我亲爱的莹姐。」凌君毅深情款款。

「弟弟,你真好……哦……」两人又紧紧吻在一起,许久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终於结束缠绵,起身穿好衣服。凌君毅无意地在洞内扫视一下,突然发现洞的後面似乎还有出口,当下朝玄衣罗刹道:「莹姐,你看,那边好像还有洞,咱们一起去看看。」

玄衣罗刹这时已经完全变了个样,自然一切都依着凌君毅,当下道:「好,咱们去看看。」

於是两人来到跟前,仔细一看,发现真的有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隐蔽通道。凌君毅拿上火把,两人一起走了进去,通道不高,必须猫着腰走,走了大概十多米,前面突然出现一个洞,两人往四周一看,不约而同的一起叫了一声:「哎呀。」脸同时红了起来。

原来洞的四周满是春画,各式各样的动作,维妙维肖,栩栩如生,难怪两人会脸红。玄衣罗刹红着脸奇怪道:「这洞里怎麽会有这些东西,真是奇怪。」

凌君毅道:「是啊,咱们找找看。」

突听玄衣罗刹叫道:「弟弟,你看……」原来她从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匣子。

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有一本小册子,册子已经泛黄;还有一个小玉瓶,玉瓶之中有一颗药丸。玄衣罗刹打开小册子,一翻,居然发现小册子里面也到处是春图,还有不少文字,怪怪的,一个也不认识。

「弟弟,你看,这上面写的字,不知道是什麽文字?」玄衣罗刹将小册子交给凌君毅。

凌君毅接过来一看,惊喜地看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合起小册子,对玄衣罗刹道:「姐姐,这书上的文字是天竺文字。」

玄衣罗刹也惊喜地问道:「你认得?上面说什麽?」

凌君毅道:「这是前年前的一位异人留下的,这门功夫叫「奇阳神功」,玉瓶中的药丸就是「伏丹」,吃了之後,能够增加一甲子的功力。」

玄衣罗刹皱眉问道:「听这名字,还有这春图,好像不是什麽正经的武功?」

凌君毅笑道:「莹姐,这你就说错了,这种武功实际上是一种双修的功夫,而并不是什麽「采补阳」之类的邪门歪道,之所以取这麽一个名字,是因为这种双修功夫是以男为主导,女为辅助。若练到第十重,可以保持容颜不老,甚至可以得道飞仙。」

玄衣罗刹咋舌道:「真的有这麽厉害?」

凌君毅道:「反正这上面是这麽说的,只不过,因为男的服了「伏丹」之後,阳气太盛,必须要有多名女子方能承受得住,否则,男方若控制不住,则女方会有命之虞。」

玄衣罗刹笑道:「这好办,你就多找些姐妹呗。」

凌君毅挠挠头道:「那我不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啦。」

玄衣罗刹笑道:「你说错了,应该是一个收集美女的大英雄。对了,你就赶紧服下这「伏丹」吧。」

凌君毅点点头道:「好。」当下取出药丸服下,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凌君毅忙盘坐调息,三周天後,凌君毅一跃而起,满脸神采飞扬。

玄衣罗刹问道:「弟弟,感觉怎麽样?」

凌君毅笑道:「我现在感觉到浑身轻松舒爽,我刚才已经暗暗试过,功力已经增加不少,「伏丹」的药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发挥效用。」

玄衣罗刹笑道:「以後,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凌君毅笑了笑,然後道:「莹姐,现在我将「奇阳神功」的口诀告诉你,回头练的时候就省劲了。不过,我还得花时间好好理解之後,咱们才能练。」花了半个时辰,凌君毅将口诀教给了玄衣罗刹,两人这才收拾好东西出洞。墙壁上的春图,凌君毅已经毁去,洞口也封死了,这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凌君毅问道:「莹姐,你有什麽打算?」

玄衣罗刹道:「我还有一件未了心事,必须回去。」

凌君毅问道:「什麽心事,我能帮忙麽?」

玄衣罗刹脸色转戚:「我姐姐的死因。」

凌君毅道:「那我以後怎麽找你?」

玄衣罗刹道:「弟弟,心愿了了之後,我会来找你。我相信要想打听出你的下落,应该很容易。」

凌君毅道:「那好,姐姐你尽快办完事情之後来找我,我这次出门,也是因为家母失踪。」

玄衣罗刹道:「弟弟……」离别总是令人伤感的,玄衣罗刹的眼睛红了。

凌君毅也不好受,将玄衣罗刹搂在怀中,安慰道:「姐姐,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後头,来日方长,眼前的分别只是短暂的。」

两人作最後的缠绵,玄衣罗刹强打起神,离开凌君毅的怀抱,哽咽着道:「弟弟……你多保重……」

「姐姐,你也多保重。」凌君毅眼睛也潮湿了。

「嗯。」玄衣罗刹定定地望着凌君毅,终於狠下心,转过脸,疾驰而去。凌君毅望着背影渐渐消失,叹了口气,也自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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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君毅一路疾奔,天色大亮时,赶到颖上,入城之後,找了一家客店落脚,就在房中静坐调息,渐渐进入忘我境界。等到醒来,已是中午时分,他要店伙送来饭莱,匆匆吃毕,换了一件长衫,佩好长剑,旋即会帐出门。

大白天,路上行人不绝,自然不能施展轻功,但是从颖上到寿县,少说也有二百来里路程,只好买了一匹牲口代步。一路纵马急驰,傍晚时分,赶到一处小村落,离八公山已是不远。路旁有一间瓦舍,挑着酒招,正是一家卖酒菜的小店。

凌君毅赶了大半天路,正觉腹中饥饿,心想不如在此吃些东西,再走不迟。当下翻身下马,把马匹系在路旁一株树下,转身朝店中走去。远远只见店中一个身穿土布衣裤的汉子,正在抹着桌子。敢情这时快近傍晚,行旅客商,急於赶路,不会再在路旁进食因此已经没有甚麽生意。

凌君毅走到门口,问道:「店家,还有吃的东西麽?」

那汉子抬起头来,打量了凌君毅一限,陪笑道:「东西是现成的,只是客官要进城去,就得赶快,再迟城门就要关了。」这话倒是一番好心。

凌君毅道:「在下不进城。」

那汉子目中闪过一丝异色,道:「这里是双桥,再过去便没有集镇了,那要到哪里去?前面可没有宿头了。」

凌君毅已在一张桌边坐了下来,说道:「在下还要赶路,有什麽吃的,快给我送来。」

那汉子又望了凌君毅一眼,连连点头道:「客官稍坐,小的先给你泡壶茶去。」说完,匆匆往里行去。

凌君毅看他脚步甚是轻快,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这店家虽然一身土布装束,但走起路来,脚不扬尘,此处离八公山已近,莫要是对方的眼线?自己倒不能不防他一二。」

思忖之间,那汉子已经泡了一壶茶送来,一面笑道:「客官请用茶,小店只有包子馒头是现成的。」

凌君毅点头道:「你有什麽,就拿甚麽来好了。」

那汉子答应一声,又走了进去。凌君毅虽然口中极渴,但却不敢立时饮用茶水。探怀取出温婉君送给他的丝囊,取了一颗「清神丹」纳入口中,然後拿起茶碗,一口唱了下去。

过了一回,那汉子已端着一盘包子走出来,笑道:「客官,包子来了。」他放下盘子,目光一溜,看到凌君毅已把茶水喝乾,脸上不期而然露出喜色,伸手取过茶壶,又替凌君毅倒了一碗,笑道:「客官赶路辛苦,定然口渴,小店茶叶还真不错,是本地八公山出产的老山茶,颜色虽然不好看,香味却浓,而且能生津解渴。」

凌君毅听他口气,已知茶中果然做了手脚,但自己预先服了一颗「清神丹」,不怕他捣鬼,一面点点头道:「这茶叶果然不错。」取过茶碗,一口又喝了下去,一面又拿起包干,吃了起来。

那汉子看他又把一碗茶喝乾,心中更喜,一手执壶,又替他倒了一碗。片刻工夫,凌君毅已把一盘包子吃完,随手取过茶碗,又喝了一口,抬头向那汉子问道:「客家,一共多少……钱」「钱」字还没出口,忽然一手扶头,口中「咦」了一声道:「不对!我怎麽有些头晕。」

那汉子一直站在桌旁,闻言诡笑道:「客官大概急着赶路,有些累了。」

凌君毅望着那汉子,攒攒眉道:「不对!我好端端的怎会头晕?莫非……你……你在茶水里做……做……了手脚?」说到最後几个字,口齿已经不清,头一歪,伏在桌上昏睡过去。

那汉子忽然笑了起来,得意地道:「小子,等你想到,已经迟了。」

这时从後面屋里,又奔出一个汉子,问道:「这小子已经放倒了?」

原先那个汉子咧嘴笑道:「兄弟比平常加上了一倍,还会不把他放倒?只是这小子确实硬朗得很,平常人只要喝一口,就会迷糊,他连喝了三碗,还把一盘包子都吃下肚去,七爷说他不伯剧毒。方才我真还担心「人口迷」对他不管用呢。」

另一个汉子道:「你留在这里看住他,我这就赶去给七爷报讯。」说完,立即向店外走去。他们说的话,凌君毅自然全听到了,约自己到八公山来的,果然是那「鬼见愁」唐七爷!他哪能容得对方赶去报讯?右手屈指轻弹,一缕指风,直向刚走到店门口的汉子背後击!那汉子刚走到门口,道就被制住,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原先那个汉子,看他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不由催道:「你要去跟七爷报讯,就得快走,这小子的牲口。就拴在树下,你还等什麽?」

那汉子道受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自然没回答他。

原先那个汉子看他不言不动,心头暗暗嘀咕,大声道:「喂,崔老三,你怎麽啦?」话声方落,忽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崔老三中了邪,还是你去通知唐七爷吧。」

先前那个汉子听得大惊,举目四顾,店堂里只有凌君毅一人,依然伏在桌上,分明昏迷未醒。这说话的会是谁?心细有了蹊跷,骇然道:「你是什麽人?」店堂里除了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哪会有人回答?

那汉子挺挺,壮着胆子,向空抱抱拳,大声道:「是哪一位朋友跟在下说话,兄弟是四川唐门中人,奉唐七爷之命,在这里办一件事,朋友细是路过此地,井水不犯河水,就请高抬贵手。」

凌君毅缓缓拾起头来,笑道:「我可以高始贵手,但你也得实话实说。」

那汉子惊骇欲绝,睁大眼睛,说道:「你……没有迷倒?」他想逃,但不知怎的,两条腿竟然不听使唤起来。

凌君毅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过,你们唐七爷说我不怕剧毒,在下连毒都不怕,区区迷药,又如何迷得倒我?」

那汉子就站在凌君毅桌前,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额上早绽出黄豆般汗珠来。

凌君毅道:「朋友最好安静些,在我面前,你是逃不出三步。」

那汉子果然不敢稍动半步,结结巴巴他说道:「大爷你……老是明白人,小的受人差遣,身不由己……」

凌君毅:「少废话,我问你,你们七爷人在哪里?」

那汉子道:「七爷就在八公山上。」

凌君毅道:「在八公山什麽地方?」

那汉子道:「在……在吴氏别业。」

凌君毅道:「你们掳了什人?」

那汉子道:「小的听说是一位姑娘,是……是你大爷的妹……子。」

凌君毅知道定然是方如苹,心中想着,一面点点头道:「好,我不难为你们,但你们必须留在此地。」话声出口,凌空一指,点了那汉子道,说道:「你们道虽然受制,但过了子时自解。」说完,起身朝外行去,出了店门,解开结绳,翻身上马,一路行向八公山而来。

一会工夫,便已赶到八公山下,但见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大路,甚是平整,敢情直达吴氏别业。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沉喝:「来人下马。」

这时天色已黑,但凌君毅功力已今非昔比,举目瞧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树林,树林前面,一排站着四个身佩单刀的黑衣劲装汉子。

稍後是一个身穿蓝布长袍的老者,看上去年约五十出头,头戴一顶瓜皮帽,脸型瘦削,眼神充足,两边太阳高右鼓起。一看就知道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手上拿着一支两尺长的旱烟管,神情冷漠,只是打量着凌君毅,没作声。

凌君毅端坐马上,冷傲地道:「什麽事?」

四名黑衣汉子中,有人开了口,说道:「你是什麽人,到哪里去?」

凌君毅道:「我是什麽人,要到哪里去,你们管得着麽?」

那说话的汉子脸色一沉道:「你知道这条路通往何处?」

凌君毅道:「你说呢?」

那汉子道:「你没打听打听清楚?」

凌君毅笑道:「在下打听清楚了才来的。」

那汉子道:「这条路只通「吴氏别业」。」

凌君毅道:「在下就是到「吴氏别业」去的。」

戴瓜皮帽老者听得不耐了,一摆手,止住那汉子再说,一面向凌君毅冷冷说道:「阁下到「吴氏别业」有何贵千?」

凌君毅冷笑道:「在下去做什麽?何用问我?」

瓜皮帽老者冷冷一晒道:「朋友如果不想招惹是非,我劝你还是回去的好。」

凌君毅剑眉一掀,朗笑道:「这是你们唐家要招惹在下,并非在下要招惹你们唐家。」

瓜皮帽老者脸色微微一变,沉哼道:「你已知「吴氏别业」住的是什麽人,还敢前来惹事?」

凌君毅冷笑道:「在下若是怕事,就不来了。」

瓜皮帽老者脸现怒容,沉哼道:「好个狂妄小子。」说到这里,手中旱烟管一指,向四个汉子吩咐道:「你们谁去把他拿下?」

他话声甫落,立时有两个劲装大汉一齐拔出单刀,一左一右大步朝凌君毅马前走来。到得近前,同时扬起手中单刀,喝道:「朋友,是自己下马就缚呢?还是要等我们出手?」

凌君毅依然潇洒坐在马上,笑道:「你们看着办吧。」

两个劲装汉子,因凌君毅人在马上,古人说得好,人先马,擒贼先擒王。两人不约而同地单刀一抡,迅速地横刀马脚,口中喝道:「小子,你滚下来吧。」

凌君毅剑眉陡剔,沉喝道:「我马匹与你们何仇?」喝声出口,手一抖马鞭,「拍」的一声,正抽在右首汉子执刀的右腕之上。那子大叫一声,丢下钢刀,抱着手腕,蹲下身去。只要看他痛得满头大汗,便知这一记捱得不轻。

凌君毅一条马鞭,打得如闪电一般,这边堪堪抽下,鞭影已经到了左边,又是「拍」的一声,这一鞭却捆在左首汉子肩背上。那汉子同样地大叫一声,单刀松手,一个人痛得满地乱滚。

另外两个大汉睹状大怒,哈喝一声,双双挥刀扑了过来。但他们堪勘扑到马前,陡觉眼前人影一晃,本连凌君毅如何飞身下马的都没看清,人已到了面前。

四川唐门,三百年来,一直以毒药暗器名闻江湖,黑白两道中人,一来和唐门多少有点交情,二来对他们毒药暗器也不无顾忌,不愿和他们结怨。唐门子弟虽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无形中,却养成了他们以为江湖上无人敢惹的观念,就是联手下人,也难免一个个眼高於顶,盛气凌人。两个汉子一看凌君毅到了面前,便不打话,吐气开声,两柄单刀蓝光一闪,绞剪般向凌君毅身上劈去。

别看他们只是唐家的庄丁,四川唐门中人,平日既很少在江湖行走,长年无事,就在庄上练武耍刀。因此每一个人都有一身纯武功,平常江湖武师,不用三招两式,管叫你直着过来,横着回去,但他们今天遇上的却是凌君毅,这就好比撞上了太岁。

凌君毅飞身落地,就看到两道蓝汪汪的刀光,交叉劈来,不觉朗笑道:「又是两个废料。」双手齐举,十指箕张,分向两柄单刀抓去,他赤手空拳,居然敢向锋利而又淬有剧毒的刀上抓来。

两个汉子方自一怔,突觉刀势一沉,已被对方抓个正着。两个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知遇上了高人,急快用力往後一抽,企图收回单刀,哪知手中单刀,好像被大铁钳钳住了一般,哪能抽动分毫?凌君毅冷冷一笑,暗运功力,一股内劲,从刀上传了过去。两个汉子只觉手腕一振,一直麻上肩胛,哪还握得住刀?

凌君毅轻而易举地把两柄单刀夺了过来,双刀左右一分,用刀柄朝两人拍了过去。这用刀柄拍击,原是不成招术,但在他手中使来,却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那两个汉子糊里糊涂地被人夺了单刀,心中难免一怔,忽觉膝上一阵剧痛,口中「啊呀」一声,双双往地上跌坐下去。

凌君毅这连串的动作,快速绝伦,从马上飞身落地,夺下单刀,拍向两人,只不过眨眼间事!连站在林前的瓜皮帽老者,眼睁睁看着他伤了两人,有心出手抢救,都嫌不及,心头又惊又怒,他想不到对方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竟有这般高绝身手,一双隼目光,直注在凌君毅脸上,沉喝道:「阁下果然有些门道,难怪敢找上门来寻衅。」

凌君毅把夺来的双刀,随手往地上一掷,傲然笑道:「在下是践约来的,说不上上门寻衅,朋友若是不想赐教,那就上去通报一声,说凌某已经来了。」

瓜皮帽老者听他说是践约来的,原想问清楚是和他订了约的,但听到後来几句话,言外之急,分明是说自己不敢和他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瓜皮帽老者痰削脸猛地一沉,嘿然道:「很好,只要你胜得老夫,老夫就给你通报去。」

凌君毅朗笑道:「朋友说的,正合我意。」

瓜皮帽老者一声干嘿,旱烟管迅快地交到左手,右手一抬,一只乌黑的手掌已当向凌君毅印来。凌君毅看他手掌乌黑发光,暗暗叫了声:「黑煞掌。」

但他岂会放在眼里,右手凝足三成功力,朝前迎去,硬接对方掌势,但听蓬然一声大震,凌君毅接了瓜皮帽老者一掌,他心知对方掌上练有毒功,迅速探手入怀,握住了「辟毒珠」。

瓜皮帽老者却被凌君毅的掌力震得血气浮动,连退了十多步,心头暗暗震骇:「这小子年纪轻轻,哪来这麽深厚的功力?」心念转动,瘦削脸上,却不期飞起一丝狞笑,挥挥手道:「小子,你可以回了。」

凌君毅卓然而立,讶然道:「怎麽,在下落败了麽?」

瓜皮帽老者一阵嘿嘿笑道:「小子,记着,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朋友这话,倒是费解得很,你好像是说在下活不过今晚?」

瓜皮帽老者沉哼道:「老夫正是此意。」

凌君毅含笑道:「这就奇了,在下怎会一点也感觉不出来?而且在下之意,还想请你上去通报呢。」

这瓜皮帽老者乃是门副总管黑煞学耿土贵,平日原是城府极深的人,尤其他练的「黑煞掌」是用唐门独门毒药熬练,较之一般江湖上的「黑煞掌」,何止厉害十倍,击中人身,子不见午。眼前这年轻人,明明和自己硬对了一掌,剧毒由掌心缘臂而上,直攻心经,要比击中任何部位,传毒更来得快速。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毫无中毒现象,他这份震惊,比刚才一掌被震退十多步,还要骇异,目光炯炯,直盯着凌君毅,心头暗暗道:「这小子竟然不畏剧毒?」

忽然点头道:「好,老夫给你带路。」说完,转身向青石板辅成的登山大路上走去。

凌君毅傲然一笑,一手牵着马匹,跟随他身後而行。这条登山道路,宽阔平整,虽是一路往上行去,但丝毫不觉吃力,两进参天松柏,风声如涛!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半山腰。这里是一片相当宽敞的平台,虽在夜色中,凌君毅仍然看得清楚,平台四周围口白石雕栏遍种奇花异卉,清香袭人。

正面是一座清水砖墙的高大门楼,横额上是用方砖砌成的。「吴氏别业」四个大字,两扇朱漆大门,敞开无阻,门口悬挂着一对巨大的灯笼,灯笼上却写若一个「唐」字,敢情他们是借「吴氏别业」暂住。

门口站着两名手抱单刀的黑衣汉子,面对着面,站在那里,跟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好不气派!岗煞掌耿土贵领着凌君毅走到平台中间,就停了步,回过头来,冷冷说道:「朋友请在这里等着,老夫给你进去通报。」转身向大门内行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看来这座「吴氏别业」摆在眼前的排场,可能四川唐门来了什麽重要人物?」

等了片刻工夫,便见耿土贵带着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也在五旬开外,浓眉、鹞目,身穿天蓝长袍,个於高大,看去甚是冷傲。就在这两人在大门口现身之际,从这座大宅院的左右两侧,同时像鬼魅般闪出八个头包蓝巾,身穿天蓝劲装,手抱蓝汪汪朴刀的剽悍大汉。他们虽没向凌君毅围上来,但却迅速散开,远远地形成了包围之势。凌君毅负手站在乎台中央,连看也没向他们看上一眼。

那蓝袍人在阶前站住,一双鹞目,光如电,打量着凌君毅好一会儿,才向耿士贵沉声问道:「你说的就是此人麽?」

耿土贵应了声:「是的」。

蓝饱人目光一注,冷冷问道:「你叫什麽名字?来此何事?」

凌君毅傲然而立,恍如末闻。

那蓝袍老者脸色一沉,浓哼道:「小伙子,老夫问你话,你听到了麽?」

「问我?」凌君毅徐徐转过身去,望了他一眼,说道:「最好先说明你是谁?」

蓝袍老者道:「我乃此地总管巴天义。」

凌日毅依然背负双手,傲不为礼,只是口中「哦」了一声。

巴天义面现怒容,说道:「现在你可以说出来意了。」

凌君毅道:「巴总管既然不知在下来意,那就去叫鬼见愁唐七爷出来,他知道。」

巴天义浓眉微攒,道:「原来朋友是找唐七爷的,只是七爷不在这里。」

凌君毅冷笑道:「他可是不敢出来见我?那也没关系,你们把劫来的一名女子,放出来就好。」

巴天义听得勃然大怒,沉喝道:「好狂妄的小子,这里可容不得你撒野。」

凌君毅剑眉一轩,冷然道:「姓巴的听着,凌某应约而来,凌某既然来了,就得把那位姑娘带走,你叫唐老七赶快把人放出来。」

巴天义道:「你小子胡说什麽,老夫告诉你七爷不在这里,你快滚吧。」

凌君毅道:「吴氏别业中住的不是四川唐门的人麽?」

巴天义沉喝道:小子,你知道这里住的是什麽人?」

凌君毅道:「在下不管这里住的是些什麽人?你们劫持了我妹子,在下就找你们姓唐的要人。」

巴天义一阵嘿嘿沉笑道:「来向唐门要人?你好大的胆子。」

凌君毅冷笑道:「光天化日,掳劫良家妇女,你们四川唐家,目中还有法纪麽?」

巴天义气得双目圆瞪,大笑道:「老夫真没想到天下会有像你小子这样不珍惜自己命的人。」说到这里,猛地一挥手道:「这狂妄小子,上门找死,你们把他剁了。」

此话一出,四周八个蓝衣大汗,动作疾敏,本来站很很远,这一瞬功夫,已扑近平台中央!他们似是按着八卦方位列阵,欺到凌君毅身前数尺,脚下一停,立即迅快地移动方位。同时每人手中蓝汪汪的扑刀,也已迅速交错劈出。刹那间,刀影如山,涌起一片蓝光,从四面八方向凌君毅攻到。

凌君毅暗道:「看来他们早有布置,这刀阵攻势严密,倒是有些威力。」心念转动,突然「呛」的一声、长剑出匣,一道青光,绕身而起,化作一片护身光幕,旋听左右前後,连续发出八声急如连珠的金铁交鸣声。

这八人刀阵,大概是四川唐门的锐劲旅,每一个人,都是久经训练,刀阵一经展开,但见一道道蓝汪汪的刀光,愈来愈是凌厉,交织成一片严密的刀网。把凌君毅死死围住,裹入刀光之中。这是四川唐门的「八封刀阵」,虽不能和少林的「罗汉阵」,武当的「五行剑阵」相比拟,却也别具威力,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活着闯出来。

那是因为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驰名於世,这八个人不但擅刀阵,手中使的更是天蓝化血刀。而且每个人都练有一种极厉害的暗器,最後一招「八仙献寿」,真如八仙过海,备显神通。八种暗器,一齐出手,非把你弄个神形俱灭,才肯罢手。

凌君毅和他们打了七八个回合,只觉这八个大汉的了刀阵,缠人威势,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他不愿和他们缠斗,长剑疾抡,纵身而起。这八人号称唐门八将,武功十分了得,你纵身跃起,他们也跟着飞跃而起,手中蓝色朴刀,依然分禹兹个方位,夹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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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第五章】剑破毒刀阵

「第五章」剑破毒刀阵

凌君毅身形一起,突又疾沉而下!这一下动作快速,避开了八柄毒刀的空中袭击,身形落地,立即一个急旋,正待冲出刀阵!哪知这八人久经练,武功、心意,动作如一,配合得十分严密,八刀交织,一齐刺了个空,也立即跟踪落地,八人依然各占方位,丝毫不见散乱,八道刀光,又同时交叉攻到。

总管巴天义脸色沈,站在阶上,适时喝道:「小子,你此时弃去长剑,束手就缚,还来得及。」

八个大汉听到巴总管的喝声,立即有人大喝道:「小子,总管叫你弃剑受缚,还不住手?」一人出声,大家附和着略喝:「小子,快快弃剑受缚。」

凌君毅自不理会,他为了想知道这刀阵的威力,所以并没有使全力,其实也不过才使了四成功力。凌君毅朗声喝道:「姓巴的,我只是不愿多伤无辜,你当区区刀阵,真能困得住我?」喝声出口,右手长剑奇招突发,但见一道耀目长虹,从他边涌起,回扫而出,这一剑,正是他家传八剑之一的「龙争於野」。

刹那间,但听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八个蓝衣大汉都只觉眼前奇亮,右腕被震得发麻,八柄天蓝化血刀,同时被震脱手,飞出去!八个大汉全都被他这一招震慑住了,谁都不知道自己朴刀是如何脱手的,一时不禁望口凌君毅发呆。

巴天义看得脸色大变,突然双手一拍,厉喝道,「你们还等什麽?」

这句话,等於是发出了最後命令!八个大汉惊然一惊,倏地後退一丈双手扬处,八股细碎蓝芒,千百点寒星,禹兹个不同方向,密集如雨,向凌君毅立身之处,激而至!但凌君毅却在此时,已经到了巴天义身前,锋利的剑尖,一下抵在他喉结之上,冷冷说道:「姓巴的,你动一动,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巴天义能当得上四川唐门的总管,一身武功,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但他本没看到凌君毅是如何欺过来的。他只觉眼前微风一飒,雪亮锋利的剑尖,已经点在自己喉咙之上,这是他作梦也想不到的事,一张脸登时煞白,硬是不敢挣动一下。

黑煞掌耿士贵就站在巴天义身边,他心机深沉,一看机不可失,一声不作,抡掌就朝凌君毅肋下印来,这一掌相距既近,他又是蓄意而发,自然快速无比!凌君毅好像背後长着眼睛,看也不看,左手疾翻,一招「赤手缚龙」,快得如同闪电,扣住了耿士贵的手腕,反手朝後丢出。耿土贵毫无还手余地,一个身子就像稻草人一般,手舞足蹈,直向广场中间摔了出去。差幸那八个大汉暗青子出手,忽然不见了凌君毅的影子,大家已经停下手来,不然,这位副总管必然成了蜂鹦。

巴天义色厉内茬,直着脖子,头往後仰,口中厉声道:「朋友你要如何?」

凌君毅冷傲地道:「带路。」

巴天义额前汗水直冒,问道:「你……要见谁?」

凌君毅道:「自然是你的主子。」

巴天义着急道:「你……」

凌君毅不让他说下去,忽然收起长剑,冷喝道:「姓巴的,好好转过身去,向里去吧,我想你心里一定明白,在我凌某面前,有剑,没剑,都是一样,只要你敢有半点异动,我不会让你跨出一步的。」这话换在平时,巴天义死也不会相信,但此刻从凌君毅口中说来,他却千信方信,这年轻人一身武功,确实莫测高深,他说得出,做得到,天底下,没有人会把自己命当作儿戏的。

巴天义一声没吭,转过身去。他喉头前面,有形的剑,已经收回去了,但他可以感觉到,背後有一支无形的剑抵着他!这是他多少年的经验告诉他的,这年轻人,凭他的能耐,实在惹不起人家,总算背後没被剑尖抵着走进去,这已是人家给他面子了。

不,这是凌君毅故示大方,压儿没把他巴天义放在眼里。在巴天义来说,虽是被人押着进去的,但在旁人看来,却像是领着凌君毅进去的,这总比剑尖抵着走要好得多了。他硬着头皮,走在前面,凌君毅宝剑早已返鞘,步履潇洒,跟着他进入大门。

二门前面,同样站着四名黑衣佩刀大汉,他们看到巴总管领着人进来,自然不加拦阻。进入二门,就可以看到大厅上灯火辉煌,阶上走廊间,左右各站着四名一色身穿黑衣、手捧天蓝毒剑的女子。

这八个女子,年龄都在四十以上,腰佩革囊,左手都戴着鹿皮手套,这阵仗虽是娘子军,倒也雄赳赳,气昂昂!大厅上。垂着湘帘,这时已从帘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沉声道:「巴总管,老身听说有人破了咱们的「八封刀阵」?」

巴总管慌忙趋前三步,朝阶上躬下身去,说道:「属下正是来向老夫人禀报,此人姓凌,他说要见老夫人。」

凌君毅听得不禁一怔,心想:「自己是找鬼见愁唐老七来的,几时要求见甚麽老夫人?」

只听那苍老妇人声音说道:「人呢?」

巴天义躬着腰;直:「启禀老夫人,属下已经把他带进来了。」

苍老妇人声音冷冷一哼道:「你们都栽了跟斗是不是?」

巴天义拭着汗水,不敢出声,苍老妇人声音缓缓说道:「好吧。你带他进来。」

巴天义应了声「是」,迅快转过身来,脸露笑,抬抬手道:「凌朋友随我进去。」说完,急步朝阶上走去。凌君毅没有作声,随着他举步跨上石阶,早有两名黑衣女子一左一右,掀起帘子。

大厅上四角挂着四盏官灯,中间悬拴着一盏莲花形的琉璃灯,因此照得整座大厅,通明如同白昼。上首一张紫檀雕花靠背椅上。端坐着一个皮肤白净,面目冷峻的黄衣老妇人,一头白发,黑丝绒包头,中向嵌着一块翠玉蝙蝠,手中拄着一支拐杖,看去当在六旬以上。

左右两边伺立着两个青衣丫餐,腰佩短剑,在靠椅後面,站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妇,神态端庄,看情形应该是老妇人的儿媳。

巴总管一脚跨进大厅,立即趋前几步,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给老夫人、少夫人叩安。」

唐老夫人一摆手道,「巴总管少礼。」她口中说着,两道冷峻的目光,早已到凌君毅身上,冷冷问道:「巴总管,就是这年轻人要见老身麽?」

巴天义应了声「是」一面回过身来,声道:「凌朋友要见老夫人,这位就是老夫人了。」

凌君毅缓步走上几步,拱手作了个长揖,道:「在下凌君毅,见过老夫人。」

唐老夫人道:「年轻人,老身听说你在外面破了咱们唐家的「八封刀阵」,真是难得得很。」口气十分冷峻,显然心头大是不快。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老夫人原谅,在下出於自卫,不得不尔,不过在下已经手下留情,不曾伤人。」

唐老夫人脸色微变,哼笑道:「那倒还是承你的情了,如若不手下留情呢?都把他们杀了是不是?」

凌君毅剑眉一挑,冷声道:「若以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围着在下施放歹毒暗器,在下纵然不取他们命,至少也要卸下他们八条施放歹毒暗器的臂膀来。」

唐老夫人怒哼道:「年轻人好狂妄的口气,你把咱们唐家看扁了。」

凌君毅道:「老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江湖黑道,以强凌弱,仗势欺人的事,大家虽是司空见惯,并不足奇。但四川唐门,声名久着,应该讲一个理字。」

唐老夫人怒声道:「老身哪里不讲理了?」

凌君毅道:「老夫人若是讲理,那就不妨问问巴总管,在下应约而来,贵门中人,一再拦袭,在下若是不能自保,早就横屍山下了。」

唐老夫人道:「巴总管,他说的是真话麽?」

巴天义道:「属下据耿副总管报告,此入上山寻衅,身手颇高,因此属下命他们布下刀阵。」

唐老夫人道:「你没问他来意?」

巴天义渲;「属下问了,他说咱们掳劫良家女子,他是要人来的。」

唐老夫人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掳劫良家女子?」

巴天义惺恐地道:「老夫人明鉴,咱们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唐老夫人冷峻目光注向凌君毅,问道:「年轻人,你求见老身,就是向老身要人来的了?」

凌君毅道:「在下并不知道老夫人在此,也并未求见老夫人。」

唐老夫人道:「那你是找谁来的?」

凌君毅道:「在下要找的是鬼见愁唐七爷。」

唐老夫人道:「是老七掳劫了良家女子?」

凌君毅道:「不错,他掳劫了一个女子,那是在下表妹,要在下前来八公山赴约。」一面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柬,说道:「有信为凭,请老夫人过目。」

当下就有一名使女走了过来,接过信柬,双手呈给老夫人。唐老夫人抽出信笺,看了一眼,双眉微微一扰,问道:「唔,你可是跟他结过甚麽梁子?」

凌君毅道:「这个……昨日中午时分,在下路过界首,就被唐七爷和他手下围攻,声官要在下交出怀中之物,在下不知他要在下怀中何物?」当下就把当时情形,以及上山赴约,又遭耿士贵和刀阵围袭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唐老夫人听得脸有怒容,朝巴天义冷冷一哼道:「巴总管,你这是在管些什麽?人家以礼求见,老七糊涂,你也跟着糊涂,真把咱们唐家的脸都丢尽了。」

巴天义惶恐地连连躬身道:「属下该死,万望老夫人开恩。」

唐老夫人道:「不用说了。老七人呢?」

巴天义道:「七爷没来这里……」

唐老夫人以杖顿地,怒声道:「你们立时主给我把老七找来,咱们四川唐门,居然做出掳人勒索的事来,传出江湖,叫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巴总管连声应「是」,唐老夫人又以杖顿地,喝道:「还不快去?」

巴天义不敢停留,急急往外行去。唐老夫人目光一抬,道:「年轻人,你听见了,四川唐门,并不像你想的那麽糟糕,明天中午以前,你可再来一趟吴氏别业。你的妹子,老身把她交还给你领回去。」

凌君毅拱拱手道:「老夫人吩咐,在下自当遵命。」

唐老夫人一抬手道:「好,明天中午以前,你来找老身好了。」

凌君毅拱拱手道:「如此,在下告辞。」出了吴氏别业,一路展开脚程,赶到寿县,翻上城垣,找了一处隐僻所在,悄悄跃落。现在,他已潇洒地走在大街上了。

寿县,古之寿春,楚之郊都。东邻蚌埠。南接合肥,北距风台极近,西通颖上、六安,可以说是水陆交通的中心。这时虽已是初更,但大街上依然行人往来灯火通明,楚馆秦楼,丝竹之声,随风飘传。

凌君毅在大街上转了一圈,终於走入一条横街,那里有一家寿春客栈,闹中取静,门面十分气派。凌君毅还未走近大门,早有一名伙汁迎了上来,哈腰道:「客官住店,小概有最高雅的上房,伺候周到。宾至如归。客官请进。」抢在前面,拉开大门。

凌君毅本来就是住店来的,大步跨进店堂,那名伙汁迎着,把他顶到上房。然後打来洗脸水,又泡了一壶茶送来。凌君毅解下长剑,桂在床头,洗了把脸,就倒了一盅茶,在视窗坐下,一面喝茶,一面心想着,自己从开封跟踪蓝衣人(如今知道他叫田公子)起,这数日来,竟然接二连三地遇上事故,看来江湖上确实已有许多人一路跟踪下来。他想到清丽绝俗、温文多情的温婉君;也想到娇憨动人、天真活泼的绿衣姑娘方如苹;自然也不会忘记成熟热情的「玄衣罗刹」楚玉莹。

他怀念温婉君,也更难忘方如苹和玄衣罗刹。他觉得这几人有如春花秋月,难於取舍。男人知好色,则慕少艾,何况凌君毅是个多情种子,又是初坠情网。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一会显出温婉君的纤影,向他脉脉含情地微笑!一会又变成绿衣少女方如苹的苹果脸,漾起两个小酒涡,低低格地向他诉说着:她那个表姐,美得像滴凡仙子一样。一会儿又变成玄衣罗刹那诱人的胴体,那娇喘微微,那呻吟,那菽,那翘臀,还有那热情如火的眸子。

相思味有甜有苦,尝着苦也不肯抛。凌君毅只尝到甜还没有尝着苦呢!他坐了一会,觉得头脑有些昏倦、也就解衣就寝,哪知上了床,却辗转不能成眠,远远听到更鼓己敲三更。

蓦地,他清晰地听到窗外,「嘶」的一声轻响,一道人影,带起一缕衣袂飘风之声,接着是极轻微的脚尖落地之声。紧接着悄悄地欺近窗前,这人还屏着呼吸,在窗前站定下来。这些,当然瞒不过凌君毅,但他要看看这夜行人有何企图,所以仍然佯作不知,不加理睬。

那夜行人在窗下待了半晌,听不到房中动静,似乎有些忍耐不住,隔着窗户,冷冷说道:「凌君毅,你出来。」

这话说得不高,但即使凌君毅睡熟了,也定然可以听到了。因为一个练武的人,纵然在睡熟之时,也一定会保持着相当的警觉。何况像凌君毅这等身手的人,应该在他欺到窗前之时,即已发觉,他等了半晌,敢情就是想等凌君毅发觉,就因为凌君毅没有动静,他才出声招呼的。

人家既已指名叫阵,凌君毅自然不好再装作不闻,口中低喝一声:「什麽人?」一跃下床,披起长衫,一手已经摘下挂在床头的长剑,推开窗户,人如灰鹤,一下穿窗而出。

他飞出窗外,只见前面屋脊上,卓立着一条瘦小人影。凌君毅看他似有挑衅之意,心头不禁火起,双足一点地面,身形凌空而起,朝那人飞扑过去。

那人影一见凌君毅扑来,立即飘然掠起,一连两个起落,到了临街一座民屋之上,脚下丝毫不停,一路穿房越脊。纵掠如飞,朝西逸去。凌君毅因他指名叫阵,明明是向自己挑战,一时哪肯放松?暗暗提吸真气,身化飞虹,一路衔尾疾追下去。一个跑,一个追,宛如两点流星,划空飞,不过片刻工夫,便奔到了城西一片荒郊。对方轻功虽然不弱,但比起凌君毅来,却逊上太多。

一会儿工夫,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接近,双方之间已只有两丈距离了。奔行之间,前面瘦小岗影突然回过身来,手腕扬处,低喝一声:「照打。」一点黑影,直向凌君毅迎面打来。

凌君毅不慌不忙,扬左手,一下把打来暗器抄住,那只是一颗石子。同时,对方也已停住身形,转过脸来。两人相距,此刻已不过一丈远近,凌君毅举目瞧去,只见此人头戴毡帽,面如黄蜡,身材瘦小。一身黑色劲装,背负一柄长剑,看上去面貌有点猥琐,可是一双目光,却湛如秋水,明亮照人。他正在打量着对方之际,对方也目光凝注,打量着他。

凌君毅只觉眼前此人,自己从未见过,这四周也静悄悄的不像有什麽埋伏,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阁下把在下引来此地,不知有何见教?」

那黑衣人低沉地道:「你就是凌君毅?」

凌君毅抱拳道:「不错,在下正是凌某,阁下如何称呼?」

黑衣人冷冷说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凌君毅道:「好,那麽阁下总该说说来意吧?」

黑衣人缓缓从肩头撤下长剑,说道:「我听说你自恃武功高强、目空四海,很了不起。」

凌君毅听得一怔,淡淡说道:「尊驾也许耳闻失实,在下从未自侍武功高强,而且更不敢目空四海。」

黑衣人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目空四海,我约你到这里来,就是要和你较量较量。你身上不是佩着宝剑麽,咱们就在剑上分个高低吧。」

凌君毅看了自己宝剑一眼,徐徐抬目道:「有此必要麽?」

黑衣人道:「除非你不敢和我比剑?」

凌君毅双眉微皱道:「剑是凶器,咱们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何必非以兵戎相见不可?」

黑衣人长剑一指,道:「我约你来此,就是要和你分个高下,你既然来了,自是非比不可。」

凌君毅道:「阁下受人怂恿而来?」

黑衣人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人怂恿我,是我自己来的。」

凌君毅道:「那麽阁下请回,在下恕不奉陪。」说完,转身欲走。

黑衣人冷喝道:「凌君毅,你给我站住。」

凌君毅道:「阁下还有件麽事。」

黑衣人道:「你不能走。」

凌君毅道:「为什麽?」

黑衣人一扬手中长剑,道:「此时此地,你想走,只怕我手中剑不肯答应。」

凌君毅剑眉微扬,显然已有怒意,但依然忍了下去。说道:「阁下既然擅剑术,须知学剑并非争一时意气用来逞勇斗狠的,在下不愿无故动剑。阁下可以走了。」

黑衣人叫道:「不行。」

凌君毅道,「在下从学剑之日起,一直谨遵剑经铭言,决不轻易和人动手。」

黑衣人冷笑道:「我不懂剑经铭言,今晚你只有在两种情况之下,可以离开此地。」

凌君毅道:「哪两种情况?」

黑衣人道:「一种是你胜了我手中长剑,一种是你弃剑认输,留下你手中宝剑。」

凌君毅目光寒芒飞闪,冷然道:「在下奉劝阁下,莫要逼人太甚。」

黑衣人眨动一双晶莹眼睛,冷笑道:「我原是找你比剑来的,什麽叫逼人太甚?」

凌君毅不耐道:「在下早已说过,不和任何人无故动剑。」

黑衣人冷冷一哼谊:「你既不愿和我动剑,就得弃剑认输;不想弃剑认输,就得和我分个高低,我想反手如来的徒弟,总不至於是个懦夫吧?」

凌君毅双目寒光进,突然之间,现出凛然神色,朗笑道:「阁下虽是激将之言,但凌某为了保持师门声誉,只好和阁下放手一搏了。」右手一探,锚的一声,撤出剑来。

黑衣人得意一笑,道:「你准备好了?」

凌君毅渲:「且慢。」

黑衣人道:「你有什麽话说?」

凌君毅正容道:「在下宝剑,出必伤人,阁下最好小心些。」

黑衣人怒哼道:「既然动手,就算被你一剑刺死,那也只好怪我学艺不,你有什麽绝招,只管施展好了。」

凌君毅道:「在下话已说明,阁下可以动手了。」

黑衣人早已等得不耐,口中道一声:「好。」「好」字出口,抖手一剑,分心便刺。这一剑,出手极快,青芒一闪,剑尖已到前。

凌君毅因自己功力已经天下无敌,自不在意,一见黑衣人挥剑刺到,立即身形一侧,挥手一剑。反击过去。黑衣人轻笑一声,剑如灵蛇。轻轻一滑,剑尖忽然朝上挑起,一点育芒,直点凌君毅咽喉。

凌君毅微微一怔,心中暗道:「此人剑法,倒是快速得很。」剑尖一竖,朝上削去。

黑衣人没和凌君毅接触,上挑之势,中途一变,剑光朝下直落,闪电般朝凌君毅腹划下。

凌君毅削出的剑势,居然封了个空,不觉一惊,忖道:「他这是什麽剑法,竟有这般凌厉,看来自己倒不能轻估他了。」微一吸气,剑势跟着直落,朝黑衣人剑上拍去。黑衣人迅疾收到,但在一收之後青芒连闪,却又一口气刺出五剑。这五剑一气呵成,快得无以复加,名虽五剑,实则绵密无间,几如一剑。

凌君毅人随剑走,剑随势发,同样还了他五剑,不是封架,而是进招,轻灵快捷,以攻还攻,双剑交而不击,不带半点声息。

黑衣人似乎想不到凌君毅会在自己一轮快速抢攻中进招,不禁呆得一呆,脚下被遏得连退了两步,他一气之下,口中冷哼连声,身形直扑而上,手腕连摇,紧接着又是八剑,快速攻出,剑势连绵,如天机云绵,幻出一片缤纷光影,灿烂夺目,凌厉得令人眼花撩乱,目眩神摇。看来他是把压箱底的本领都使出来。

只是他遇上的是凌君毅,只听凌君毅朗笑一声:「阁下小心了。」突然之间,剑交左手,身如旋风,向左欺进,剑光陡盛,如匹练横飞,如闪电镣绕。

「锵」的一声,黑衣人八剑齐发,带起的滨纷剑光,一触即没,头顶一凉,手中长剑,同时受到极大震力,再也掌握不住,一下被震飞出去!「啊……」他发出了一声尖叫。

黑衣人一直话声低沉冷漠,听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这声尖叫,敢情起於仓促,无法掩饰,声音清脆而尖,分明是个女子。

凌君毅闻声一惊,急忙收剑停身,抬目望去。黑衣人头上一顶毡帽已被削落,一头青丝,披散下来,俯身拾起长剑,恶狠狠地盯了凌君毅一眼,扬手打出三点紫芒,一语不发,转身疾奔而去。

凌君毅没想到黑衣人会是女子,不禁怔得一怔,骤见三点紫芒,一闪而至,来势极快,直奔自己前。而就在将到前之际,本来的直之势,忽然变为振翅翩飞,散将开来,一叮咽喉,另外两只,扑向双肩!凌君毅目光何等敏锐?已然看清黑衣女子打出来的,竟是三只紫色小蜂,从容举剑一挥,朝三只紫蜂劈去。

只听「叮」「叮」「叮」三声轻响,三只紫蜂被他一齐击落。心中又是一怔,暗道:「这三只紫蜂,原来竟是暗器,自己还当它是真的哩。」心念转动,俯身从地上把三只紫蜂拾起,果然制作巧,通体色呈浅紫,看去栩栩如生。蜂嘴上还有一支细如牛毛的钢针,色呈蔚蓝,敢倩还喂过剧毒。

在他俯身拾取紫锋之际,还发现地上有一小撮削断了的青丝,随手取起,只觉乌油油光泽柔细,还隐隐可以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分明是少女的秀发,自己和她无怨无仇,她非退着自己比剑不可,这会是谁呢?

他一手捏着那一撮秀发,一手拿着三只钢制的紫蜂,心头不觉一动,暗道:「瞧这三只紫蜂,制作如此巧,此女定是四川唐门中人。」他一想到四川唐门,登时想起晚间站在唐老夫人身後容貌艳丽、神态端庄的少妇,唐家的「少夫人」!嗯,很可能是她,不然她何用戴着面具来找自己?

难怪一开口就说自己自恃武功,目空四海,非和自己较量不可。大概四川唐门中人,因自己破了他们的「八卦刀阵」,都有些不大服气,她才偷偷地跑来,找自己的麻烦。明天中午,唐老夫人要自己再去一次吴氏别业,把方如苹领回来,自己何不就把这一撮秀发,三只紫蜂带了去,当面交给唐老夫人,看她如何说法。主意拿定,就把这两件东西,往怀里一塞,转身飞纵而起,一路朝客店奔回。

回到客店,依然悄悄穿窗而入,挂好宝剑,解衣就寝。一宿无话,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起身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一撮秀发和三只紫蜂,用纸包好,然後开门出去,招呼店伙,替自己送来洗脸水,盥洗完毕,吃过早点,看看时间不早,正待会帐出门。

忽听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只听店伙的声音陪笑道:「尊客要找凌爷,大概就是住在这一间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自己在这里落店,并无人知,不知又是什麽人来找自己了?」心中想着,脚步声已经及门而止,店伙堆着满脸笑容,抢先走入,说道:「客官就是凌爷吧?有一位姓巴的总管,来找你。」

他话声方落,身後的巴天义跨了进来,双手抱拳,陪笑道:「巴某奉老夫人之命,特来恭请凌爷。」

凌君毅颔首道:「原来是巴总管,在下失迎。」

巴天义望了店伙一限,那店伙甚是乖巧,立即哈腰道:「总管请坐,小的告退。」慌忙退将出去。

巴天义一脸谄笑,拱拱手道:「昨晚之事,纯出误会,巴某多有冒犯,特奉老夫人之命,前来向凌爷负荆请罪。」他身为四川唐门总管,居然前倔後恭,说出请罪的话来。

凌君毅心中暗道:「此人老奸巨猾,不知又在耍什麽花样,自己可得提防他一二。」一面淡淡笑道:「巴总管好说,昨晚在下也有开罪之处。」

巴天义连忙陪笑道:「若非凌爷手下留情,巴某纵有几条贱命,也不是凌爷的对手。」不待凌君毅开口,哈哈腰,又接道:「老夫人一早就着巴某前来迎接,巴某在店堂里已经等了一会,因为凌爷尚未起身,不敢惊动,门外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凌爷如果别无他事,那就请动身吧。」

凌君毅点头道:「好,巴总管请。」

巴天义躬躬身道:「凌爷请。」

凌君毅也不再和巴天义客气,当先跨出房门,巴天义像伺候他主人一般,紧随凌君毅身後而行。两人走出店棠,凌君毅正待向柜上结算店帐。巴夭义凑上一步,含笑道:「凌爷店帐,巴某已经结清了。」

凌君毅道:「这个如何使得?」

巴天义陪笑道:「区区小事,凌爷不用客气。巴某是奉老夫人之命,迎接凌爷来的,换句话说,凌爷就是咱们唐家的客人,哪有叫客人付店帐的道理?」

凌君毅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巴总管昨晚和今天判若两人,越发使他莫测高深,但他脸上丝毫不露,含笑道:「总管这样太客气了。」

巴天义道:「不瞒凌爷说,咱们老夫人从不轻易称许别人,但对凌爷却是十分看重,所以一清早就吩咐巴某来接凌爷。」话声一顿,接着笑道:「说实在的,你凌爷年纪轻轻,别说一身武功,教巴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风度、气宇,也教巴某万分心折,」他似在竭力巴结着凌君毅。

这点,凌君毅自然也早已感觉出来了。只不知他何以要如此巴结自己,闻言不觉淡淡一笑,道:「巴总管把在下说得太好了。」

巴天义太阳上绽起青筋,忙道:「巴某说的是实话,就拿昨晚来说,你凌爷最难得的是胜而不骄,换了个人,谁都要用剑尖指着巴某,逼着巴某在前带路。而凌爷你以仁义待人,信得过巴某,巴某不才,忝为唐门总管,真要给凌爷剑抵後心,逼着领路,巴某活了五十六岁,江湖上也小有万儿,今後还有脸见人麽?你凌爷,赏了巴某面子,巴某哪得不感激你凌爷呢。」

武林中人,争的是一个名,争的是一口气。巴天义说的也没错,但这话也只是表面说说而已,他巴结凌君毅,只怕另外有缘故。

店门外,早有两名唐门武土,牵着两匹骏马伺候,一见巴总管陪同凌君毅走出店门,立即把马匹牵了过来。巴天义让凌君毅跨上马鞍,自己才跨上另一匹马,然後两名武士也相继上马。巴天义一带马绳,在马上欠身道:「巴某替凌爷开路。」

一马当先,朝前驰去,凌君毅随在他马後,两名武土则随在凌君毅的马後。四匹马展开马蹄,出了县城,直奔八公山而来。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八公山下,只见林前一排站着八名黑衣劲装汉子,一见巴总管回来,一齐抱刀施礼。

巴天义到得山下,在马上欠身,笑道:「凌爷是客,如今该凌爷前行了。」

凌君毅道:「巴总管不用客气,还是你在前领路吧。」

巴天义道:「凌爷是客,巴某万万不敢。」

凌君毅看他执意不肯,也就不再客气,当先策马朝山道上行去。巴天义随护在後,不久到得吴氏别业门前。副总管耿土贵早在门前鸽立等候,一见两人到来,立即朝身边一名武士挥挥手道:「凌爷到了,快快入内通报。」

这时另有两名武土迅快上前接住马头。耿士贵一脸堆笑,趋了上来,连连拱手渲:「兄弟率命在此恭候多时了,凌爷路上辛苦,快请到里面奉茶。」

四川唐门,一夜之间,忽然变得如此好相与,实在使凌君毅想不出道理来。凌君毅、巴天义相继下马,巴天义摆手肃客道:「凌爷请。」

凌君毅含笑道:「还是巴总管请先。」巴天义连说不敢,陪同凌君毅进入大门。

巴天义道:「老夫人在後院等候,凌爷这边请。」直向後院行去。不大工夫,到得後院,巴天义领着凌君毅走进後堂。只见唐老夫人手捧白铜水烟袋,端坐在一张紫擅镂花的靠手椅上,身後伺立两个使女,在替她捶背。昨晚伺立唐老夫人身边的那位少夫人,并不在场,敢情昨晚被自己削落青丝,有些不好意思。

巴天义慌忙趋上两步,躬身道:「老夫人,凌爷来了。」

凌君毅跟着上前作了个长揖,道:「晚辈见过伯母。」

唐老夫人含笑抬手说道:「凌相公请坐。」

凌君毅和巴天义相继在下首椅上坐下。一名使女端上香茗,替两人放在茶几上,然後退去。

唐老夫人望着凌君毅蔼然一笑,道:「昨晚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江湖上原有一句老话,叫做不打不相识,如今好了,凌相公的表妹,也过继老身做了义女。」

唐老夫人接着笑道:「最近大家都在跟踪一个神秘人物,据说那神秘人物身上有一只小小的锦盒,可能是一件稀世之宝,据说连少林寺和岭南温家的人,都在暗中尾随。老七不知听了谁的话,误把冯京作马凉,拦不住你凌相公,却把你表妹给掳了来,这件事,老身昨晚已经听你表妹详细说明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凌相公也不用再掩饰行藏,快把脸上的易容药洗去了,让老身瞧瞧。」

巴天义讶异地道:「原来凌爷还易了容,巴某怎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唐老夫人笑道:「人家凌相公是反手如来的得意高足,反手如来纵横江湖数十年,有几个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

凌君毅既然知道方如苹已经认唐老夫人为义女,自己和唐老夫人以子侄之礼相见,老夫人既然看出自己已易了容,要自己把易容药洗去。人家老夫人是一番好意,这也是礼貌,不好推辞,只得说道:「伯母吩咐,晚辈敢不遵命?」

当下凌君毅就从怀中取出一颗洗容药丸,在掌心涂了少许,两手轻轻搓匀,往脸上涂去,然後又取出一方棉布,轻轻在脸上一阵拭抹。本来一张紫膛脸,经这一拭抹之後,唐老夫人,巴天义,还有两名使女,都觉得眼睛一亮。

没想到武功卓绝的凌君毅,竟然是一个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的美少年!温文清隽,简直不像是会武的人,巴天义赞道:「凌爷好俊的人品。」

唐老夫人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一般,越看越中意,蔼然点头,笑道:「凌相公品貌出众,该是金马玉空中人才是。」一面回头道:「春兰,凌相公来了,你们还不快去请大小姐、二小姐出来?」

那个叫春兰的丫头,答应一声,匆匆往里奔去。

唐老夫人关切地问道:「凌相公今年贵庚多少了?」

凌君毅欠身道:「晚辈今年二十一岁了。」

唐老夫人面现喜容,巴天义笑道:「凌相公比大小姐还大了两岁。」

回头过来,唐老夫人又道:「老身听说令堂也失了踪,也是「珍珠令」那帮贼人劫持去的吧?」

凌君毅道:「这个晚辈也不知道,但家师要晚辈到江湖上来侦查「珍珠令」的下落,由此推想,家母一定也落在那帮人手里了。」

唐老夫人点点头,又道:「凌相公府上还有什麽人?」

凌君毅道:「没有了,晚辈幼年丧父,和家母相依为命。」

唐老夫人含笑点头,还没说话,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屏後传来,接着香风飘动,俏生生走出两个绝色丽人!一个身形修长,体态苗条,穿口一身窄腰身的紫色衣裙,脸上有些红馥馥,但一双晶莹的美目,却闪着异样光采,飞剪般向凌君毅投来。另一个身材娇小,穿着一身葱绿衫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天生娇憨的方如苹。

方如苹一眼瞄到凌君毅,秀美的脸上,登时绽出百合花般的笑容,一阵风似的迎了过来,欢笑道:「大表哥,你果然来了,前天我被唐七爷的手下掳了来,昨天晚上,七爷把我送到这里来,我认了这里的老夫人做乾娘了。」她叽叽喳喳地说得又快、又脆,一大串话,从她口中说出,听来十分悦耳。

凌君毅含笑站了起来,关心地道:「唐七爷没为难你吧?」

方如苹笑了,笑得好甜,一面朝他扮了个鬼脸,才道:「我没事。」说到这里,探怀出一个扁扁的银盒子,在凌君毅面前扬了扬,嘻笑道:「这是乾娘给我的蝴蝶镖,嘻哈哈出去,振翅会飞,这是唐门三种最巧的暗器之一,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镖……」

紫衣姑娘粉脸一红,娇叫道:「苹妹,你不许乱说。」

「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镖」,这句话听得凌君毅心头一动。

方如苹笑道:「文卿姐姐,我可没乱说。」

唐文卿又羞又急,跺着脚,说道:「我才不像你呢,一口一声的「表哥」长,「表哥」短的,叫不停口。」

方如苹理直气壮地道:「他本来就是我表哥咯,我叫他表哥,有什麽稀奇?不信我再叫给你看。」说到这里,果然大声叫道:「表哥,表哥,表哥哥……」

凌君毅皱皱眉道:「表妹,你年纪也不小了,怎麽还像小孩子一样?也不怕唐伯母笑话?」

方如苹小嘴一噘,说道:「乾娘她老人家才不会呢,就是你会教训人。」说话之间,两名使女已经摆好了酒席。

巴天义道:「老夫人,酒席已经摆好,大家可以人席了。」

唐老夫人笑道:「你先下去吧,我们一家人谈一谈。」巴天义应声「是」,含笑退出。

唐老夫人朝身後使女吩咐道:「凌相公不是外人,你们去请少夫人出来。」一名使女转身往里行去。不多一回,唐少夫人跟着走出。

唐老夫人道:「凌相公请。」

凌君毅忙道:「不敢,伯母请。」

唐老夫人蔼然笑道:「这里虽然不是咱们唐家,但目前老身住在这里,总算也是主人身份。凌相公是客,不用谦让了。」

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大表哥,你今天是娇滴滴的客人呢。」口中说着,目光故意溜了身旁的唐文卿一眼。唐文卿脸上又是一红,但心头却是甜甜的。

大家谦让了一阵,还是由唐老夫人坐了上首,凌君毅坐了宾位,唐少夫人和两位姑娘依次就坐。两名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方如苹抢在第一个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酒杯,说道:「乾娘,我敬你老人家,也恭喜你老人家了。」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唐老夫人含笑道:「这丫头一张嘴好甜。」

使女立时又替方如苹斟满了酒,她没坐下,等酒斟满了,举杯朝唐少夫人说道:「大嫂,小妹敬你。」又把一杯酒喝了。

她仍然没坐下去,等使女再擞满了酒,她一手托着杯子,朝凌君毅嫣然一笑,道:「表哥,你知道我不会喝酒的,但在席上,我年龄最小,照理,我该一个个的敬过来,但我酒量小,最多只能喝三杯,因此表哥和文卿姐姐,只好一起敬了。」

说完,果然朝两人举举杯,一口喝乾。唐老夫人看看凌君毅,又看看自己女儿,真是天作之合,一对壁人,心中更是高兴,不住地亲自夹着莱肴,往凌君毅碗里送。

唐少夫人明丽珠抬目看了唐老夫人一眼,两人发出会心的微笑。唐文卿平日里尽管刁蛮,今天却斯文得不时霞生双颊,但也不时地朝凌君毅偷偷看上一眼。这一席酒,直吃了半个多时辰,可说宾主尽苟,饭後,凌君毅起身告辞。

方如苹道:「表哥,那我呢?」

凌君毅道:「苹妹,你认了乾娘,就陪老夫人多呆几天,我还有事去。」

唐老夫人笑道:「凌相公,你也不忙,在这里多盘桓几日再走,你要办的事,老七他们已经跟下去了,自会有消息来的。」

唐文卿道:「苹妹,我不许你走。」

方如苹附着她耳朵,低声道:「你这是不许他走吧?」

唐文卿又羞又急,道:「看我饶了你才怪。」伸手就呵。

方如苹哼哼哈哈地笑道:「好姐姐,我不说了。」两个姑娘家又闹作了一团。

凌君毅朝唐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厚颜再多打扰几日了。」

唐老夫人高兴地道:「这才对嘛。」

凌君毅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伯母,怎麽没看见令郎唐公子?」

唐少夫人明丽珠和唐老夫人的脸一下子了下来,唐老夫人叹了口气:「我儿少卿福薄,两年前竟然一病不起,抛下我们娘仨……」

凌君毅没想自己触动了她们的伤心事,当下道:「伯母,您不要伤心,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晚辈愿奉伯母为义母。」

唐老夫人惊喜地道:「你说真的?」

「嗯。」凌君毅点点头。

唐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只是委屈你了。」

凌君毅倒头拜了下去:「母亲大人在上,孩儿君毅有礼了。」

唐老夫人高兴地连忙扶起来:「君儿,起来。」回头朝身边的使女道:「夏莲,你去告诉巴总管他们,以後君儿就是我们唐家的少庄主。」

明丽珠、唐文卿、方如苹自然也高兴了,尤其唐文卿,娇靥酡红,荡漾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凌君毅不安道:「娘……」

唐老夫人摆摆手道:「你现在就是唐家的少爷了,以後唐家就看你了。」

凌君毅没想到本来是想安慰老人,却落得现在这个局面。在他而言,目前自无法推辞,当然只能接受,这同时也意味着他肩上的任务也加重了,这是凌君毅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情形。

唐老夫人朝明丽珠吩咐道:「丽珠,你着人收拾一下,就让君儿住「滴翠楼」,你还是和文儿、苹儿一起住「碧玉楼」,我看把小虹、小倩、小翠、小玉四个派给君儿吧。」

明丽珠应声下去打点,凌君毅连说话都来不及,唐老夫人笑道:「君儿,现在一切都要听我的了。」

方如苹朝唐文卿笑道:「文卿姐姐这下放心了。」

唐文卿脸通红,娇羞地道:「不跟你说了,回头看我怎麽收拾你?」一扭身,也出去了,方如苹笑道:「文卿姐姐害羞了,大哥,明天我来找你。乾娘,我也去了」。

唐老夫人含笑点点头,方如苹朝凌君毅做了个鬼脸,一转身也走了,凌君毅陪着唐老夫人闲聊着。

不一会儿,两个明眸皓齿的婢女进来了:「老夫人,少爷。」

唐老夫人道:「这是小翠和小玉,她们带你去休息。」

凌君毅起身向老夫人告退,跟随两个小丫头向後走去。走过花园,来到後院,又走了一段,才来到「滴翠楼」。小翠和小玉领着凌君毅上楼,凌君毅笑着问道:「你们多大了?」

小翠笑着回答道:「我和小倩今年十五岁,小玉和小虹十四岁。我们都是孤儿,很小就被老夫人收留的,因此这儿就是我们的家。」

小玉也笑着道:「自从大少爷两年前病故,老夫人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麽高兴过,这下好了,我们也看着高兴。」

凌君毅笑道:「这是乾娘对我的厚爱。」

小翠神秘一笑:「少爷,可不光是老夫人的厚爱。」

凌君毅问道:「是吗?」

小玉介面道:「是啊,少爷以後就会知道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上了楼,只听里面有人说道:「小玉、小翠,你们又在嚼什麽舌?」

凌君毅一看,客厅里有两个小丫头正在收拾,也是明眸皓齿,看见凌君毅进来,住手行礼:「少爷。」

小翠指着两人道:「这是小倩,这一个是小虹。」

凌君毅笑着点点头,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四个丫头一起点头,小翠娇笑道:「少爷,有事叫我们一声,我们就在楼下。」说着下楼。

凌君毅来到了卧室,刚才的声音就是从这传出来的。床前,明丽珠正忙着整理床铺,凌君毅赶忙上前:「珠姐姐,怎麽能让你给我收拾床铺呢?我自己来。」说话间,已抢了上去。

明丽珠笑着躲闪:「君弟弟,这可是娘吩咐的。」

说话间,凌君毅要夺,明丽珠不让,你争我夺,凌君毅一用力,明丽珠站立不稳,跌了下去,凌君毅眼疾手快,脚步移动间,双手一伸,明丽珠倒入了凌君毅的怀中,两人接触刹那,同时一震,定住了。两人同时凝视着对方,凌君毅感觉到明丽珠眼中的柔情,像一团火,手一紧,将明丽珠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凌君毅感觉得到,明丽珠的身体火一般地烫。

凌君毅只觉丹田升起一股热气,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需要,忍不住头一低,吻住了明丽珠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樱唇,同时,右手已经从明丽珠的腰部伸进了上衣里,覆在了明丽珠的玉峰上。明丽珠浑身一颤,试图挣开,但凌君毅紧紧地搂住她,不让她有丝毫的动弹,同时右手在玉峰上抚着,挑逗着。明丽珠浑身一软,脑海里已经失去了意识。

凌君毅疯狂地剥去了明丽珠全身的障碍,一具粉妆玉琢般的娇躯就呈现在凌君毅面前:盈盈一握的玉峰,光滑平坦的小腹,下面是高高的隆起,整齐熨帖的黑色森林中间,一条粉红色的沟涧,修长的秀腿,天然的玉足……

凌君毅按捺不住,以最快的速度解除了自己的武装,扑到了明丽珠的身上。一刻也不停留,开始在明丽珠的身上亲吻、吮吸、抚,是那麽地贪婪,是那麽的暴,又是那麽的急不可待。

「嗯……哼……哼……嗯……」从明丽珠的小嘴里发出了令人销魂的呻吟声。

凌君毅已经感觉到明丽珠的双峰挺立,知道时机成熟,於是腰部一用力,宝贝自然了找到通幽小径,「噗滋」一声钻了进去,将明丽珠涨得「啊」了一声。

凌君毅自然停下进攻的脚步,柔声问道:「珠姐,难受麽?」

明丽珠娇靥酡红,媚眼如丝,娇羞地轻声道:「好弟弟,你太强,让姐姐适应一下。」这倒不假,凌君毅本来就本钱雄厚,服了「伏丹」之後,宝贝举起时更见长,属於超大号的宝贝,难怪明丽珠虽然是过来人,一来荒芜太久,二来凌君毅的宝贝雄厚,所以一时也吃不消。

凌君毅伏在明丽珠身上,并没有闲着,嘴不断地亲吻着,手不断抚着,一会儿,明丽珠开始扭动,凌君毅知道她已经适应,於是开始大力抽起来,明丽珠也是扭腰送臀,极力配合,更刺激得凌君毅狂大发,可怜明丽珠苦苦支撑,在凌君毅身下战栗,宛若狼爪下的小羔羊。

「啊……弟弟……你太……强了……」

「嗯……哦……啊……撞到花心了……」

「啊……弟弟……姐姐受不了……」

「弟弟……饶了姐姐吧……」

「啊……这下……太重了……弟弟……」

「停……一……停……啊……弟……弟……」

凌君毅有如出去的剑,引发了体内「伏丹」的药力,有心想停下来,却是欲罢不能,哪里停得下来,嘴里说道:「姐,我停不下来啊……」

明丽珠也发现情况紧急,只得强打神,紧紧缠住凌君毅,用力扭腰摆臀,想让凌君毅出,哪里有这麽简单的事情,这样她只会败得更快。

「啊……弟弟……我快不行了……」

「珠姐……你要坚持住啊……」

「不行了……我快受不了……」

「小翠……」明丽珠用力朝楼下叫了一声,只听一阵脚步声,小翠、小玉、小倩、小虹四人冲了进来,一看屋内的情况,都惊呆了。

明丽珠强撑着不泄,喘着气道:「小翠,你快脱衣服,准备接班,小玉,你快去通知老夫人和小姐,君弟弟他好像是吃了什麽药,控制不住自己。」

小玉答应一声,赶紧往外跑,小翠毕竟年纪大些,看出情况不对,当下果断地开始脱衣服,小虹和小倩也在一旁帮她。

小翠羞涩地褪去衣物,只见她全身肌肤细嫩滑腻,玉洁无瑕,健美匀称。双峰挺拔饱满,有如皓月,轻微地晃动着,淡红色的小小晕,拱出微微上翘的头,就像初长成的小龚苞,鲜嫩欲滴。小翠纤腰光滑,脐如梨涡,双腿修长。

明丽珠这才将心放一放,心一松,自然忍不住了。

「弟弟……我不行……啊……来了……」

一股浓浓的,刺激得凌君毅一震,呆得一呆,小虹和小倩、小翠就趁这很短的时间,将凌君毅从明丽珠身上拉开,小倩和小虹将明丽珠抱到一旁,小翠自动躺下,凌君毅一把搂住。实际上,凌君毅的内心是非常清楚的,但是,现在,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只感到一股要发泄的冲动。

虽然小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毕竟是头一次,凌君毅腰部一用力,屁股一沉,便了进去,大的宝贝已经突破了小翠最珍贵的处女膜。这一,对凌君毅而言,当然无比舒服。但对初经人事的小翠,却像要了她的命。处女膜破裂,令她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小翠不由「哎呀」一声,痛得眉头一皱。

小翠受不了痛,扭动身体,叫道:「好痛……少爷……慢一点……慢……痛死我了……」

明丽珠知道小翠定然会痛,连忙道:「小翠,女孩子第一次是会痛的,你要尽量放松自己,这样才能苦尽甘来。」

小翠忍痛道:「少夫人放心,我支持得住。」而此时,凌君毅已经一刻也不停留地开始狂抽猛,小翠感觉慢慢地不那麽痛了,痛中夹杂着一些快感。

「哎呀……嗯……嗯……」小翠开始呻吟起来。

凌君毅狠狠抽了一阵後,只见他猛顶了嫩一阵子,接着一阵甜吻爱抚,而大宝贝则顶得深深的,渐渐的,小翠那小松多了,且有水流出。那宝贝一出一入抽的快感,令她浪叫道:「啊……呀……哼哼……好美啊……这样……好舒服啊……唔……好人……少爷……」小翠摆动着身子,荡起来了。

「哎呀……好少爷……你……你可以……用力……小洞儿……哎呀呀……我美死了……」

小翠的这一哼可真浪透了,一旁的数女,只听得个个玉腿紧夹着。那早熟思春的水,这时再也闷不住,竟偷偷的流了出来。

此时,小玉带着唐老夫人、方如苹、唐文卿、以及唐老夫人的侍女春兰、夏莲和唐文卿的侍女小梅和明丽珠的侍女小蕙赶来了。除了方如苹是已经与凌君毅欢好过的以外,唐文卿和众侍女却是个个羞红了脸,不敢正视。唐老夫人却是一脸的严肃,听完明丽珠的讲述,又看看床上的情形,对众女道:「君儿现在的情形十分危险,搞不好会走火入魔,虽然并不清楚原因,但务必要让他泄身。丫头们,都准备着……」

唐文卿和方如苹都同时异口同声道:「娘……」

唐老夫人看了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义女,首先对方如苹道:「苹儿,你是不是已经与君儿有过合体之缘了?」方如苹羞红着脸,点点头。

唐老夫人点头道:「先让丫头们打头阵,你在後面压阵,丫头们都是初次,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唐文卿红着脸道:「娘,还有我呢。」

唐老夫人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君儿,但你比丫头们好不了多少……」

唐文卿介面道:「娘,君大哥现在情况很危险,我也顾不了那麽多了。」

唐老夫人点头道:「那好吧,你就在最後吧,如果苹儿接不下时,也只有让你上了。」

当下唐老夫人又对众女交代了注意事项,众女都面红耳赤的聆听教诲,与此同时,小翠已经一泄如注,动弹不得,由小倩接了下来。此女娇小玲珑,那儿如小包子型,两片唇夹在中间。凌君毅双手抓着她部一对玲珑小子,令女娃儿把两条嫩腿高高举起,那大宝贝对准小口,「滋」的一声就送入一半。

痛得小倩大叫:「哎呀……痛死了……哎哟……」

但此娇娘独具有健美的身段,开苞後不久,一尝酥味到头时,却浪叫得比任何人还高的声调:「哼哼……痛快死了……哼……嗯……小肚子内好涨……哎呀呀……唔……哼哼……爽死了……」

很快,小倩吃饱了之後,也丢足了浪水,接着,小虹和小玉也很快的被就地正法。

接下来的是年纪稍大的春兰,长得秀秀嫩嫩的,模样儿十分的娇媚动人。凌君毅那宝贝一入她的儿,即感奇紧无比,他痛快的抽着,她也曲意承欢,轻咬银牙哼哼,没怎麽大声呻叫。凌君毅一面望着自己的宝贝被她紧咬,一边看着她的秀脸,不禁对那迷人的脸蛋狂吻着。虽然春兰相对来说持续的时间稍长一些,但是在凌君毅大宝贝的猛烈进攻下,很快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哎哟……少爷……受不了了……」

「啊……要丢了……」

摆平了春兰,小梅也是不堪一击,在经过凌君毅的开苞之後,很快就丢盔弃甲。现在已经换上了小蕙,凌君毅在吸吮及抚揉那对玉了,小蕙觉得阵阵酸痒,胴体扭动更剧了,「香菇头」混水鱼的向洞内滑进去了,终於,它顶到一团嫩了。

小蕙只觉洞中深处一阵烫热及酸痒,她不由自主的「呃」了一声,凌君毅他顶着那块嫩愉快的转动了起来,小蕙虽然刚开始也觉得有些痛,但很快她觉得一阵莫名的轻松,眉头不但已经舒张,下身更是轻松的、随意的扭动着,房中立即传出低沉的「交响曲」。小蕙逐渐的体会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舒服滋味了,她也开始跟着顶挺了,不到盏茶时间,她尝到甜头的越顶越猛了,清脆、密集的「进行曲」更撩人了!

凌君毅倏地顶紧深处那块嫩疾速的钻磨起来,立听小蕙打个哆嗦的「啊」了一声,他加速钻磨着,她啊得更起劲了,她哆嗦得更密集了,神色之间更加的舒爽了。大约又过了盏茶时间,小蕙突然疯狂的胡顶猛挺,口中更是不由自主的呐喊,只听小蕙好似在呐喊般,忽高忽低、忽快忽慢的叫个不停配合「战鼓」声音更是悦耳。

「少爷……小婢受不了了……」

「啊……哟……啊……」

小蕙很快就败下阵来,夏莲立刻将她换下,别看夏莲这小妞儿她人小、嫩,一经开苞,竟是天生的浪媚骨一个,一吃味後,浪劲便一发不可收拾。

「哎呀呀……大宝贝哥哥……乐死我了……嗯……得好爽……舒服……哎呀呀……爽呆了……少爷我……好深呀……顶到我……肚子里……了……」

凌君毅轻快的抽着,一下下的顶着她的心子,使她酥痒无比。盏茶工夫之後,夏莲的浪水干了,人也如痴如醉、昏昏睡去,而凌君毅似乎还是干劲十足,众女不由的担心起来,因为现在可用的人只剩下方如苹和唐文卿两人,而其他人显然也不可能在短期之内恢复战斗力,承受凌君毅的第二次冲击。

方如苹早就看出情况危急,将自己衣服一件件的脱下,那种令人神昏颠倒的娇态,那种使人色迷心窃的美姿,那光泽耀眼的玉体,那宛若桃花的俊容,远远超过了中堂上的贵妃出浴。只见她一络青丝,绕着玉颈,斜搭在前的高耸的、白嫩峰上,淡淡的细眉好似晚霞映照的远山,大而明亮的丹凤眼,水汪汪地盯着凌君毅那七寸多长的大宝贝。灵巧小鼻子,微微地上翘,鲜红的小咀,双丰满,头鲜红,宛若两座对称的山峰,山下一纳平川,肚脐酷似泉眼,接着又是一小小的高丘,蒙着一层黑色……越过小丘,便是那腥红色的小。大唇向外翻着,小唇鲜嫩闪光,还在微微地跳动,核高大、凸涨,红艳艳,光闪冈,一股清澈透明的泉水,顺着大腿缓缓的流在缎面上,又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

而此时的凌君毅,正因为失去了目标而焦躁不安,映入众女眼帘的,便是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宝贝,它是那样长,足有七至八寸,它是那样,得五指难以合拢,它是那样的壮,壮得青筋暴露,刺坚挺,黑红色的宝贝,斜挑着赤红色的头,又缠绕着粉红色头沿梗,两个长园的大蛋被发皱黑皮紧紧的包裹着。乌黑发亮的毛,布满整个的下身。突然,他发现方如苹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虽然他的心里非常清楚,但他的动作已经不受他控制,一个饿虎扑食,将方如苹压在身下,雨点般的亲吻,暴风似拥抱,啧啧不停的吸吮声,在她的脸上、颈上,前,後背响着响着。

方如苹一支玉臂紧紧缠着凌君毅的脖颈,另一只小手,不顾一切伸向下身,一把攥住了那个又长又壮的大宝贝……她感觉到了,宝贝上的脉膊在激烈的跳动,随着脉膊跳动,宝贝不住上下点头。接着小手向下一滑,又将两个丸攥在了手里,轻轻的揉弄着。

当小手触到了宝贝、丸,凌君毅猛然吸了口气,一种滚烫的热流在小腹里面翻腾。一浪高似一浪,一浪拍击着一浪。他不由自已地将手掌,顺着她那光滑的脊背向下抚,又顺着丰满的屁股沟里,向里伸去,一股股粘增加与之间的润滑。他的两个手指顺势而入,轻轻扣弄凸涨凸涨的核。

方如苹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呻吟:「啊……啊……嗯……往里……噢……」她无法忍受这种翻江倒海的刺激,一下通向中枢神经的电流,不断地增压、加速。她已春情大动,她整个的大腿像小溪一样流淌着春水。

凌君毅早已忍耐不住,只见铁棍似地双臂轻轻一托,将方如苹放在床上,一个飞身鱼跃,落在方如苹的双腿中间。紧握双拳一口丹田气,直贯全身,壮的宝贝像通了电流一样,猛然又抬高了八度。钢枪手握,对准粘糊湿润的桃源洞口,用力一挺,「滋」的一声,整火辣辣的大宝贝,直顶花心深处。

方如苹猛吸一口气,接着就手续足蹈地喊叫起来:「君哥哥……啊……好大……好硬……顶得好……好舒服哟……死我了……快……深些……啊……好舒服啊……死我了……」她已经完全忽略了周围的所有人的存在,除了唐文卿是未经人事,此情此景,看的是面红耳赤,耳中不时传来方如苹肆无忌惮的浪叫声,更是羞窘无比,但心中同时又充满了向往,想像着自己在凌君毅身下婉转承欢的情形。

凌君毅大的头的小洞,像一支慧眼,每一次直达花心,正在向着子口挺进。方如苹的玉体象麻花糖似地发疯地扭动,户随着宝贝的节拍,向上猛顶,水汪汪的丹凤眼望着凌君毅。

「啊……啊……好……好狠……顶……顶得……再快……点……啊……好热……好硬……好长…………吧……」

凌君毅看着方如苹被挑起慾火後的桃红脸蛋,方如苹看着凌君毅那上下挑动的浓眉,一股热浪同时涌上下他们的心头,中的慾火烧得更烈更旺更强,两人同时将对方的脖颈搂紧,又是一阵飞沙似地狂吻。方如苹猛地将香舌送入了他的口中,凌君毅在猛烈吸吮香舌的同时,下身的宝贝又加快了速度,一连又是一百多下,直进直击,急抽猛……只听到「拍。拍。拍」击声,在宝贝和户的交接处有节奏地响看,只听到喘息声伴随着床板的「吱呀」声,震动着整个的房间。

「啊……啊……喔……美……美……你……死小了……对……好……啊……用力……对……就是……那里……喔……好痒……痒得钻心……再深点……用力掘……哎啊……真好……爽死我了……」方如苹疯狂的浪叫,一声高似一声,柔软的腰肢死命的扭摆,宝贝狂击着花心,嫩紧裹着宝贝。

只听「啊」一声尖锐的叫喊,只见方如苹摇头晃脑,手舞足蹈,接着又是一声:「我要死了……」

凌君毅只觉得自己的宝贝,有无数支小爪在不停抓挠着,使他浑身酥软、麻木甚至瘫患,又如宝贝落入了一支无牙的虎口里,在上下左右、前前後後咀嚼着,吞吃着,接着是一种强大的吸引力,像吊车牵引着重载,将宝贝、蛋包,一下拉入了内……

方如苹仍在拚命的喊叫:「我要死了……要升天了……我的好人哪……宝贝进了子了……」

凌君毅对突如奇来的特异功能,有点手足无措了,捧完全的被吸住了,再也无法抽拉了,小里还在不停的咀嚼着,连蛋都觉得有支小手在揉弄着。这时的凌君毅,两道浓眉横成一个人字,通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随着不住闹腾的方如苹,只见他双臂缓缓的支起,猛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开始颤抖,将这口气狠劲地从丹田向下压去,憋得他满脸通红,眼珠暴努,一股强大的热流,开始向小腹奔涌,逐渐集中在被咬住的宝贝上。接着「啊」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奇迹出现了,那宝贝猛地一颤,竟涨出一寸多长,又壮了许多……

就在这霎那之间,方如苹小里彷佛原有的电流又加了压,那大的宝贝猛然一刺,一下子穿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并发出一种强大的电波,像无数支钢针向她全身的每一神经,产生一种高度兴奋的魔力,刺激着她整个的身心。她的一双玉手不断地在凌君毅的前後背,乱抓乱挠,一双丰满的白腿不停地蹬踢。最後,又像藤蔓一样紧紧的缠住凌君毅的下身,活像一支发情的母狼发出了吓人的吼叫:「啊……死……我……了……」

这时凌君毅,用力上抽,连宝贝带蛋一下拔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直出直入,急抽猛,这才减低速度缓慢的移动着。方如苹仍摇着屁股,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啊……啊……大宝贝……得我……好爽……好快活……哦……让……我喘口气吧……」

「你的捧真长……真壮……美极了……好舒眼……你是……真正……的男子汉……」

她温柔地将头依偎在他的前,用如雨的吻,吻着他的颊、唇、颈、上,凌君毅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的力量又开始集中,下压,宝贝开始发涨、发硬,与此同时,他的双手开始下滑,一直伸向她丰满臀下,双手托住了屁股,用力往上一拢,大宝贝使劲往下一顶,连蛋都带入了进去,又一用力,大的宝贝在小里开始转磨。

方如苹已经一泄千里,早已被得户燥热,眼冒金星,四肢软绵绵地,无一点招架之力,全身那些兴奋的神经,还在处於紧张状态之中,这一翻江倒侮的搅弄,直搅得花心开裂,直搅得壁奇痒,直搅得人心颤抖,直搅得气喘吁吁,她又醉了,可是凌君毅像是永远不知疲惫似的,仍旧在努力的耕耘着,方如苹是一泄再泄,已经支撑不住了。

「哎呀……我投降了……投降……快……停止……把大宝贝抽……抽……出来……吧……」

「我的小……要裂……裂开了……啊……啊……又搅到花心里了……又到……了……心口……」

这时,方如苹全身一震,她的壁猛一收缩,又波浪般旋转地蠕动起来。方如苹嘴里又开始浪叫起来:「我会死的……喔……喔……我会被你搅死……哎哟……快,快……再深点,啊……我……我不行了……又泄了……哎哟……妈啊……」

方如苹在凌君毅疯狂的抽下,苦苦支撑了数个回合,终於败下阵来。唐老夫人虽然在外屋,但是对里屋的情形了若指掌,叹了口气,对唐文卿道:「卿儿,苹儿已经不行了,你快去替下她,该交代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要尽量支撑更长的时间,如果你也不行了,只有让丫头再拚死支持了。唉……」

唐文卿点了凌君毅的道,将方如苹抱开,自己紧张地脱去了衣物,全身赤裸,香汗微渗,带着既紧张又期盼的目光凝视着凌君毅的下身,一双粉雕玉琢般的房上下起伏,略带丰盈的一双大腿本能上的紧合着,尝试平息少女内心的悸动。这一切一切,就像一幅姣美的图画。一时之间,房间内春意盎然,连空气中也飘散着一股诱人的处女气息。

唐文卿伏在凌君毅身上,双手牢牢的环抱着他的肩膀,一对坚挺的头紧贴着他的肌,不住摩擦。她面对着凌君毅的俊脸,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但见四片红唇缠绵交叠,唐文卿全情投入,浑然忘我,将自己对凌君毅的倾慕与感激全部表现出来。她深知自己有更重要的任务。好不容易的分开了吻得火热的朱唇,唐文卿终於将目标转移到他的宝贝!她抬起上半身,双腿跨在凌君毅的大腿上,轻轻的说:「再见了!我的少女时代;再见了!我的处子之身。」她轻握着凌君毅剑拔弩张的宝贝,固定位置,就要往自己的初去!

「呀……啊……」

只闻尖叫而不见落红,原来唐文卿心情过於紧张,又没有充足的前戏,以至初非常乾涸,不得其门而入。她承受不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宝贝只没入了先端部份便即退了出来。

明丽珠赶紧道:「卿妹,你一定要放松心情,千万不能紧张,否则,你只会更疼。」

唐文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慢慢平息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她腰肢一沈,宝贝尽而入!

「喔……」

当宝贝分开唐文卿里的壁时,那种感觉让唐文卿忍不住地发出一声低呼,但是随即而来的刺痛,却让她痛得忘了该怎样叫!她感觉到一火热的宝贝慢慢地深入体内,在她内心深处,那一股难以言喻的高兴畅快感觉,却足以令她心满意足,这可能是出於她对凌君毅的爱意吧!此时此刻,在唐文卿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救凌君毅,相比起这种无私的爱意,破瓜所带来的痛楚,又算是甚麽?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痛楚对她来说,只是一种考验;落红对她来说,却是一种幸福!尽管她汗如雨下,尽管她痛不欲生,她亦甘之如饴了!她稍微适应了一下,就解开了凌君毅的道,凌君毅道受制,早已难受不已,此刻一解开道,立刻一个翻身,将唐文卿压在身下。然後他就将宝贝抽出,喔,那种感觉真的是令唐文卿几乎要疯了,她觉得整个下半身彷佛都充满了血,并且正在猛烈地沸腾!

凌君毅抽出之後又再度地入,反覆地将他的宝贝在唐文卿体内来回地抽送。唐文卿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啊啊嗯嗯……啊……啊啊……」的呻吟着,冲得一阵,唐文卿对凌君毅强烈的爱意,将痛楚渐渐转化为快感。

「哎呀……我的……唔……这……这是什麽……滋味……痛死了……小快要……涨破了……好哥哥……大宝贝……好狠心……嗯……啊……君哥……你……我……那麽大……的宝贝……都……都进来了……唔……哎……哎……哦哦……哦……心要……要爆了……唷……涨死了……」

「大宝贝哥哥……再……再顶啊……这样舒服呀……」

唐文卿已经抛弃了羞耻,尽情的享受着凌君毅抽的快感。凌君毅拚命的狂顶,大宝贝越顶越硬。唐文卿已不觉得痛了,只是感到涨得很,小嫩里满满的,好像进来了一只快乐,虽然是第一次开苞,她已尝到了干的乐趣。「啪!啪。」又是数十下狂抽狂,唐文卿的一张一合,嫩中的嫩红翻出又顶进去、顶进又翻出。

「大宝贝……哥哥……达达……怎麽顶的……嗯……这麽好……嫩不要活了……干死我吧……唔……啊……」

唐文卿兴奋起来,如同疯狂一样,凌君毅的宝贝已经干了将近半个时辰了,她觉得全身无论什麽地方都松了起来,尤其是嫩中,说麻不麻,说酸不酸,是酥又不是酥。忽然身子连颤抖了几下,凌君毅的宝贝又狠狠顶了几下,唐文卿的花心酥酥的酸麻麻的,「卜滋。」一声,出了,花心好像掉下来一样,人也似是摔倒了,这是她第一次泄身。

凌君毅仍然是意犹未尽的继续干着,唐文卿的慾又被挑逗起来了。

「君……哥哥……我这小……小……真是舒服……哎呀……花心上……哎呀……涨得要……命……哎呀……好……好好……大力啊……哎唷……对……哦……破了……哎呀……好……用力……会弄死……我啊……我的天……哎呀……唔……这……这是什麽……味啊……好美……」

凌君毅看她浪得上天了,顶得更狠,并且由後面把她的两只大房用手捧着,一面顶,一面房。她的房被抓住,头也被捏出来了,里又一紧一张的在痛快,接着大声浪叫:「好哥哥……会……干的……好哥哥……这小……要被你……唔……顶破了……浪的水……都干出来了……嗯……」

凌君毅又连连狠狠抽,唐文卿的心一直「卜滋!卜滋!「的在响,顶了一会,又把大头顶在花心上,凌君毅的屁股上下扭摆着,专磨花心的嫩,使她感到头在磨花心,屁股往後直迎,并且浪叫道:「哎呀……花心……嗯……花心破了……这怎麽能……磨啊……唔……花心都……都是嫩啊……唔……要流出水来了……哎呀……我吃不消……再……再用力……顶……嗯……」

凌君毅见她要再顶,知道她又要丢了,就拚命的狠干起来,浪这回变了个声音「卜卜滋!咕滋!噗滋。」连响着,骚水往外直冒,流了一地都是。唐文卿浪叫道:「哎唷……我的天……唔唔……怎麽这麽……美啊……大宝贝哥哥……美死了……我的……麻了……酥麻……嗯……」

唐文卿感觉到内的玉将近爆发临界点,遂再不强忍春潮,迎接重要的一刻!唐文卿身子抖了两抖,「咕咕滋!咕咕滋。」嫩一阵奇痒,白浆向外直冒。凌君毅又连顶了数下,身子也一酥麻,大宝贝就一硬,一股浓浓的向着心去,得好有力,也得好多,唐文卿感到嫩心忽然烘烫起来,这一烫松开了搂住他的手。

「啊呀……」几乎是同一时间,彼此的华倾泻而出。凌君毅带着储存已久的能量,直唐文卿体内;就在此时,唐文卿宝贵的处女元刚好填补了凌君毅失去的元气。在花心上,唐文卿被他的热一烫花心,身子也摇了几下,就有气无力的道:「唷……这回我……死定了……不……不能动了……」

而与此同时,凌君毅也是疲惫不堪,沉沉睡去。外屋的唐老夫人和众女终於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唐老夫人拍拍口道:「谢天谢地,总算平安无事。」当下,众侍女到楼下去歇息,留下明丽珠、方如苹、唐文卿陪着凌君毅,唐老夫人也放心地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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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的鸟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云雾缭绕的东方群山泛起了一层鱼肚白,渐渐,晨光照到凌君毅疲惫的眼帘上。凌君毅勉强挣开眼睛,组织他混乱零碎的思绪:「这……这里是?……我怎麽会?……」往身下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原来自己正睡在唐文卿的身上,左右两边分别是明丽珠和方如苹,四人都是浑身光溜溜的,尤其自己与唐文卿居然是阳交接,下体还紧密的合在一处。

凌君毅努力的摇摇头,尽力的思索,昨夜的一点一滴似乎是那麽清楚,又好像模糊不清,迷迷糊糊记得自己似乎与很多女子欢好过,自己好像失去了意识,将各种蛛丝马迹和眼前的情形一一对照,凌君毅脑海里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突然他明白了自己为什麽会这样?

「伏丸。」他知道了自己为什麽会不由自主,全都是因为伏丸捣的鬼,凌君毅的突然的大声叫喊,将睡梦中的三女同时惊醒。

唐文卿看清了眼前的形势,羞红着脸不敢看凌君毅,凌君毅这才想到自己仍然趴在她的身上,忙爬了下来:「卿妹,辛苦你了。」

唐文卿低声道:「为了哥哥,文卿死不足惜。」

凌君毅还未来得及说什麽,旁边方如苹笑着道:「君哥哥,你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昨天姊妹们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没有,你怎麽就谢谢卿姐姐啊。」

唐文卿不依道:「苹妹啊,你与君哥是早就有过夫妻之实了,姐姐我昨天可是头一遭,拼了命才经受得住相公的疯狂,相公的一句感谢,难道你还吃醋啊?」

方如苹赶忙解释道:「我才不是吃醋啊,开个玩笑嘛。」

明丽珠这时介面道:「君弟,卿妹和八个丫头昨天可真是吃苦了,你呀,像头疯牛,别说我和苹妹是过来人都承受不住,更别说她们是头一回了。」

凌君毅将唐文卿搂在怀中,亲了一口,低声问道:「是不是还很痛?」

唐文卿大胆地回亲了他一口,低声道:「刚开始确实很痛,後来慢慢就好多了,不过现在还有点痛。」

凌君毅温柔的抚着唐文卿光滑的肌肤,内疚地道:「都怪我不好,毁了你们的清白,我真是死不足以赎罪。」

唐文卿摀住了凌君毅的嘴:「君哥,我不让你再说这种话,我是心甘情愿的愿意将身子给哥哥,愿意服侍哥哥一辈子,几个丫头迟早也是你的人,我相信她们也只有高兴,虽然咱们的第一次有点不同寻常,但我一点都不介意。妹妹的身子能帮助哥哥,我感到非常高兴。」

凌君毅感动地道:「你们对我太好了,我一定不辜负你们。」

三女像是早有默契一般,异口同声道:「我们相信相公,只要相公多保重自己,别轻身涉险,贱妾们就知足了。」

凌君毅诧异地道:「珠姐姐、卿妹妹、苹妹妹,你们好像有什麽默契似的?」

明丽珠道:「娘特别替你算过卦,说你命犯桃花,命里妻室不知凡几,娘已经告诫过我们,要和睦相处,绝不干涉你娶多少妻子,只要你心中有我们就行了。」

凌君毅感激地道:「娘她老人家对我真好。」

唐文卿介面道:「自从我大哥去世以後,娘就没笑过,现在娘又终於振作起来,哥,娘觉得不能再承受又一次打击了,所以你一定要为我们保重自己。」

凌君毅点头道:「我答应你们。」

方如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於是就问道:「哥,刚才我在梦中好像听到你在喊什麽伏…………丸,是怎麽回事?」

凌君毅当下将自己巧得伏丸的经过说了一遍,同时也没有隐瞒自己与玄衣罗刹的关系,三女听完,这才明白为什麽凌君毅昨夜会突然失去理智,原来是伏丸的效力开始发挥作用,由於伏丸的阳刚之气太重,需要女子元来综合才不致走火入魔。

唐文卿接着问道:「那现在伏丸的功力是否已经完全发挥出来了呢?」

凌君毅摇摇头道:「据奇阳神功所说,要完全炼化伏丸的功力,吸收为自己所有,可能需要耗费几年的时间,所以应该没有这麽快的。」

明丽珠担心地道:「那万一再发生昨夜那种情形,该怎麽办?那岂不很危险?」

凌君毅想了想道:「昨夜是因为预先没有思想准备,所以一发而不可收拾,以後我会时刻注意,同时随着我的功力的提高,我也应该能够逐步控制自己,所以应该问题不大。」

方如苹道:「还是要多加小心,否则会非常危险,我看以後要随时得有姐妹陪伴在你身边才行。」

凌君毅道:「如果有可能,我当然希望能带你们在身边,但有些时候条件不允许,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我会小心谨慎的。」说完,又分别亲了众女,然後道:「太阳老高了,我们也该起床了。」

四人起床洗漱完毕,方才下楼,三女走路的姿势都有点不自然,尤其以唐文卿为最,因为她昨夜是新被破瓜,受创又重,自然走起路来是严重的外八字,方如苹和明丽珠二女因早已破瓜,受创稍轻,所以感觉就自然得多。

6

第一部【第六章】春色无边

「第六章」春色无边

凌君毅和三位姑娘下得楼来,小翠、小倩、小虹、小玉、春兰、夏莲、小梅、小蕙八位姑娘挤在楼下的两间屋中,此刻还都没有起来,原来是因为昨夜受创太重,加上年纪又轻,居然没法下床。凌君毅和方如苹、明丽珠、唐文卿四人来到一屋,小翠、小虹、小倩、小玉四人分别睡在两张床上,仍然是锦被高拥。看见凌君毅等四人进来,四人都欲坐起,凌君毅忙道:「你们躺着别动。」

四婢昨夜献身,今天见了凌君毅,脸还红红的,凌君毅先走到小翠和小倩的床边坐下,将二女的放在自己怀中,轻声对二女道:「昨夜让你们受苦了,还很痛麽?」

二女娇羞地点点头,小倩娇声道:「虽然还很痛,但是能服侍少爷,我们都很高兴。」

另一张床上的小玉和小虹也娇声道:「即使再痛,也是值得的。」

小翠则是含着笑,脉脉含情的望着凌君毅,凌君毅忍不住低头在小翠和小倩二女的樱唇上亲了一口,二女是羞喜不已,小翠悄悄地一推凌君毅,悄声道:「小玉和小虹昨天可吃了不少苦,少爷应该多关心她们。」

凌君毅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和声道:「你们别急着起来,好好躺着休息。」说完,来到小虹和小玉的床边坐下,先亲了亲二女,然後低声问道:「你们还好吧?」

小玉娇声道:「除了下面有些痛,浑身无力之外,没有什麽不适。」

小虹低声道:「昨天晚上可真痛,现在好多了。」

凌君毅低声问道:「害怕麽?」

小玉和小虹同时摇摇头:「不怕,为了少爷,我们什麽都不怕。」

凌君毅感慨地将二女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低声道:「谢谢你们的厚爱,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们的。」

方如苹和明丽珠、唐文卿也没有闲着,此刻正在低声的对小倩和小翠二女交代些什麽,刚才小玉和小虹已经和她们低声交谈过,多半是谈一些女孩子要注意的问题,小翠和小倩不时的点点头,脸红红的,十分可爱。想必是已经交谈完毕,三女站起身来,明丽珠对凌君毅道:「君弟弟,那边屋还有四个呢,让丫头们好好休息吧,咱们去看看另外四个丫头的情况。你呀,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看看丫头们都被你弄得下不了床。」明丽珠开玩笑的说道。

如此一说,小翠等四女都娇羞地低下了头,想必是想起了昨夜的情形,凌君毅站起身,朝明丽珠道:「珠姐姐的嘴可真不饶人啊。」

方如苹和唐文卿则是微笑不语,四人来到隔壁的房间,春兰、夏莲、小梅、小蕙四女的情形与小翠四女的情形大同小异,一时半会还下不了床。凌君毅先一一吻过四女,四女似乎没有想到凌君毅一上来就热情的亲吻,个个又羞又喜。

小梅和小蕙挣扎着要起来,被凌君毅一把按住道:「先好好休息,乖乖的别乱动。」

小梅和小蕙点头答应:「我们听少爷的。」

凌君毅看着两个多情的小娇娃,忍不住在两人前了一把:「这才乖,哥哥才喜欢。」

小梅和小蕙羞得脸通红,不敢看凌君毅,却用轻如蚊蚋的声音低声道:「我们永远都是属於少爷的,当然听少爷的。」

凌君毅又探视过春兰和夏莲的情形,夏莲娇声道:「少爷,我好高兴,到现在心还扑腾扑腾的,不信你看。」

凌君毅是顺水推舟,两只手分别伸入了春兰和夏莲的被窝,攀上了二女的玉女峰,温柔的抚起来。二女是同时娇吟一声,粉脸通红,春兰似乎很敏感,低声抗议道:「少爷啊,人家身体还没完全好,受不了你的挑逗啊。」

凌君毅这才放过二女,轻声对二女道:「等二位妹妹身体好了之後,哥哥一定让你们再好好的享受一下,到时候你们可不能临战退缩哦。」

二女羞红着脸,喜滋滋地点点头,夏莲娇声道:「到时候任哥哥处置。」

方如苹、唐文卿、明丽珠三女也分别对春兰四女交代了一些什麽,因为今天起得晚,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丫头们都卧床不起,只有一些仆妇在里里外外的忙着,唐老夫人已派人来请四人过去吃饭。四人来到大厅,唐老夫人早已就座,四人同声叫了声娘,唐老夫人是乐呵呵地看着四人,喜滋滋地答应着,待四人就座之外,唐老夫人对凌君毅道:「君儿,娘现在是完全没有心事了,卿儿和珠儿都跟了你,我很放心。本来她们两人的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尤其是珠儿,情况特殊,难於处置。这麽年青,不能让她守活寡,一般人家恐怕又不乐意娶一个寡妇。现在好了,也是她的福气,我相信你不会亏待她的。」

凌君毅忙道:「娘请放心,她们姐妹三个,我一个也亏待不了,我一定会尽力让她们幸福。」

唐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三女语重心长地道:「你们也要和睦相处,为君儿分忧解愁,不要让君儿为难,才是为妻之道。」

明丽珠三女娇声答道:「娘请放心。」

唐老夫人笑呵呵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有什麽不放心的?」一面回头朝身後一名仆妇吩咐道:「你去把我那口剑取来。」

那仆妇答应一声,转身而去,一回工夫,捧着一口尺许长的古剑,送到老夫人面前。唐老夫人接过短剑,说道:「君儿,我现在将这柄剑送给你,也算是见面礼吧……」

凌君毅看出这柄短剑,形式古朴,定是一口宝剑,没待唐老夫人说完,连忙摇手道:「娘的厚赐,君儿受之有愧。」

唐老夫人蔼然笑到:「说起这口剑,还是昔年娘的先父从关外重金购买回来的。那年娘才满一周岁,咱们那边的风俗,小孩满一周岁,叫做抓周。在娘面前,放满了胭脂花粉,文房四宝,弓剑等物,让娘自己去抓,娘一把就抓到这口剑。先父就笑着说,这小丫头既然喜欢这口剑,将来就给她陪嫁,这口剑,就这样陪了娘几十年。」

方如苹瞟着唐文卿,笑道:「原来这口剑还是乾娘的陪嫁。」

唐文卿虽然已经与凌君毅欢好过了,面皮还是很嫩,双颊飞红,瞪了方如苹一眼。唐老夫人蔼然一笑道:「娘虽然会几手剑法,但这口剑,随着娘,真是辱没了它。君儿,你少年有为,直到今天,它才真正找到了主人。」

凌君毅只得恭敬地收下道:「娘过奖了,君儿愧不敢当。」

方如苹喜孜孜地道:「乾娘眼光好,给它找的主儿,哪里会错?」

唐老夫人满脸欢愉地道:「二丫头这张嘴,真会说话。」唐文卿脸上,娇红末褪,也带着喜容,只是脉脉含情地望着凌君毅,看他把剑佩到身边。

一家人甜甜美美地吃完饭,凌君毅和三女回到房中,凌君毅将「奇阳神功」的口诀教给三女,同时也将自己的很多事情告诉三女,包括自己母亲的离奇失踪等等,三女也才了解了爱郎的很多事情。看凌君毅有些忧心忡忡地样子,唐文卿安慰他道:「哥,你别太过伤神,伯母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凌君毅回过神,点点头道:「谢谢你,卿妹,我只是有点担心娘。」

方如苹道:「我是偷偷的出来,没告诉娘,如今已有好多天了,娘一定会惦记着我,我想回去一趟。」

唐文卿脸色一变,有些黯然地道:「这麽说,你们都很快就要走?」

凌君毅点点头道:「嗯,恐怕不能在此逗留太久。」

明丽珠也是幽幽地道:「你真的不能多住几天再走麽?」

凌君毅看得心中不忍,於是对三女道:「卿妹,珠姐,咱们以後的日子还长着呢,我打算在此再多逗留五天。」唐文卿和明丽珠也不好再说什麽。

※※※※※※※※※※※※※※※※※※※※※※※※※※※※※※※※※※※※※※

夜色深了,明丽珠、唐文卿和方如苹三女还逗留在凌君毅的房中,闲聊一会儿,明丽珠起身告辞:「君弟,卿妹,苹妹,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怎麽,珠姐姐,你要走?」凌君毅和唐文卿、方如苹三人同时诧异地道,明丽珠欲言又止。

唐文卿接着道:「珠姐姐,君哥哥住不了几天,你不多陪陪他,怎麽反而要走?」

明丽珠嗫嚅道:「我——」

方如苹道:「珠姐姐,什麽也别说了,有什麽话到床上再说吧。」不由分说,将凌君毅和明丽珠两人推上床,自己和唐文卿也解衣上床,分别睡在凌君毅的左右。

凌君毅搂着怀中的明丽珠,低声道:「珠姐姐,你别死心眼,我决不会看低你的,你别胡思乱想。」凌君毅早已看出明丽珠的心思了。

明丽珠低声道:「你已经看出来了?可是,不管怎麽说,我毕竟是一个寡妇,配不上你,只要你能偶尔记起我,我就很满足了。」

凌君毅道:「珠姐姐,我不希望以後再听到这种话,你们对於我来说,是同等的重要。你们都会是我的好妻子,我也不允许你这样看不起自己,珠姐姐,你答应我。」

明丽珠感激地道:「弟弟,你对我太好了,我答应你,我的好弟弟。」情不自禁地送上香吻,两人热烈地吻着,凌君毅抚摩着那坚挺的玉峰,自然起了男的反应,明丽珠自然立刻就感受到了,气喘吁吁地移开嘴唇,悄声道:「弟弟,姐姐今天还有些不自在,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姐姐给你。」

凌君毅搂紧怀中的人儿,悄声道:「姐姐,都是我让你们受苦了,我没事的。姐姐,你可知道你的身体有多迷人,抱着你而没有反应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了。」

明丽珠亲了他一下道:「弟弟,你的嘴可真甜,女孩子见了你不被你迷死才怪?姐姐虽然知道你在哄姐姐开心,但姐姐还是很高兴。姐姐的身体是属於弟弟的,只要弟弟一句话,姐姐随时奉陪。」说完,轻轻挣脱凌君毅的怀抱,悄声对凌君毅道:「卿妹昨天吃了不少苦头,而且你过不了两天就要走,要多安慰安慰她。」说完,让位於唐文卿。

凌君毅搂着唐文卿这多情的佳人,唐文卿在他耳边悄声道:「哥,能睡在你的怀中,这是我的一个梦,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吗?」

凌君毅轻笑道:「你可真狠心啊,想谋杀亲夫。」

唐文卿捏了他一下道:「谁叫你一点都不给人留面子,还将人家的头发给削了一缕,人家一急就发镖了。你还说呢,人家回来後心里很难受,我当时就想:你有那麽漂亮的表妹,自然不会将我这个丑丫头看在眼里。没想到——」

「如果你还是丑丫头,那世上岂不尽是无盐?卿妹,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凌君毅笑着道。

「可是你马上要走,我真舍不得你走,你知道,相思会使人变老。」唐文卿幽幽地道。

凌君毅道:「卿妹,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後头呢,如今只不过是小别而已,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还要照顾好娘。」

「嗯,抱紧一点,人家想睡了。」

※※※※※※※※※※※※※※※※※※※※※※※※※※※※※※※※※※※※※※

窗外明亮的太阳光将床上相拥而眠的四人惊醒,凌君毅坐起身道:「太阳都老高了。」

方如苹突然打了个哈欠,唐文卿笑着问道:「苹妹妹,怎麽啦,还没睡好?」

方如苹没好气道:「你还说呢,都怪卿姐姐你。」

唐文卿奇怪的道:「怎麽怪我?」

方如苹笑道:「你整个晚上不停地说梦话,不是哥哥、哥哥的一阵叫,就是什麽你别走啦之类的,我哪能睡着?」

唐文卿红了脸,道:「肯定是你瞎说,我才没有呢。」

明丽珠笑着道:「卿妹,苹妹说的倒不假。」

方如苹这下可高兴了:「怎麽样,我说的没错吧?」

唐文卿羞红着脸,又无法反驳,明丽珠接着笑道:「可是苹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梦中也是一个劲地叫凌大哥,不要离开我之类的。」

方如苹也一下红了脸,不相信的道:「我才没有呢。」

唐文卿这下可逮住机会了:「苹妹,原来咱们是半斤八两,你刚才还笑我呢,你自己还不一样。」

方如苹道:「一样就一样,反正咱们三个还不都是一样的爱着大哥,这也没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卿姐姐,我才不会像你那样脸薄呢。」

唐文卿道:「苹妹,你说的不错,我以後也不会在这样了,咱们都是一个被窝里的,还有什麽可说的。今天晚上咱们三个一起陪君哥哥,可是都有份的哦。」

方如苹笑道:「卿姐姐,你这句话算是白说了,谁又不想陪君哥哥呢?」

明丽珠也笑着道:「尤其是与弟弟有过一次之後。」

凌君毅笑着道:「你们三个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也不怕让人听了笑话。」

方如苹道:「我才不在乎呢,我只在乎大哥。」说着蹦蹦跳跳的到了凌君毅的面前,双臂一环,就吊住了凌君毅的脖子,抬头索吻,凌君毅自然不会让她失望,唐文卿和明丽珠自然也不会落後,一个个都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之後,才满意的与凌君毅分开,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

正如早上所说的,今夜将是一个春色无边的夜晚。凌君毅轻轻的拥着唐文卿,亲吻她的脸颊及嘴唇。唐文卿也附和着他的动作,紧紧的将他拥抱,香舌更是伸入他的口中去搅动。两人接吻了数分钟才分开喘气,而凌君毅打铁趁热的拨开唐文卿的上衣,挥动双手,三两下就把唐文卿脱的像除了毛的小绵羊,然後再迅速的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除去。

凌君毅看到她那挺立的房,脸上即现出了色相,低头就去吸吮唐文卿的头,还用手去抚着房。唐文卿被吸得心头痒痒的,就笑笑说:「不要脸,都那麽大了还吸人家的啊。」

不仅如此,凌君毅的手轻轻的突进到了唐文卿的禁区,不时地抚着那突起的小核,用指头去拨弄着她那两片小唇,唐文卿的小受到如此激情的款待而汁淋漓。唐文卿是第一次享受这种滋味,让她感到非常的舒服,嘴巴不禁地哼喊了起来。

「啊……哥……好……啊……你……你这是作什麽啊……我……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玩喔……好……好美唷……嗯……嗯……」

凌君毅进一步将指头伸进唐文卿的道,不停的进出,唐文卿火热的又在凌君毅的抚弄下,流出兴奋的汁,唐文卿两腿间散发着靡的热气,凌君毅的手指,不停的挑弄夹在间的小豆豆,唐文卿的身体因为蒂被逗弄而轻颤起来。

「嗯……君哥哥……你……你的舌头好厉害唷……嗯……妹……美……美上天了……啊……嗯……人……人家的小……好……好痒喔……嗯……嗯……」

唐文卿受不如此刺激的挑逗,伸手去搓揉凌君毅的大宝贝。可是,当唐文卿的手握住他的大宝贝时,凌君毅的宝贝立时挺硬了起来,再经唐文卿的搓揉,他的大宝贝直充血、涨大热热的,像条钢筋似的。凌君毅两手也不甘寂寞,一手去抚着唐文卿前的大房,另一只手去扣弄着她的小。他用两指伸入她的道内去抽送,只是片刻工功夫,唐文卿的水又潺潺流出,凌君毅也把嘴唇凑过去,去吻她的双唇,把整个舌头伸入她的嘴中搅动着。唐文卿也给予回敬,伸出丁香紧缠着,又是吸,又是吮。这一来,使得凌君毅情绪亢奋,慾火熊熊,他刻不容缓的抱起唐文卿,往床边走去。

虽是短短的几步,但唐文卿却感到非常的温馨,还调皮的用指尖去抠着凌君毅的头。凌君毅把唐文卿轻放在床上,而自己则站在床沿,端详着她那鲜嫩的胴体。唐文卿半眯着眼,脸儿生春,双手在自己的房上不停的抚,双腿不断的伸屈,蛇腰猛扭,嘴里嗲嗲的唤着。

「嗯……君……哥……快……快上床……嗯……还……还等什麽呢……嗯……人家的小……好……好痒喔……嗯……」

唐文卿风情万种,十足的显出浪态,直把凌君毅逗的口水直流。於是凌君毅跳上床,老实不客气地伏在她的身上,嘴唇像雨水般猛亲她的脸颊,双手在她的全身抚。唐文卿被他得全身慾火如焚,从嘴中不停地发出痛快的呻吟。

「哎……唷……好哥哥……你得人家好痒……啊……也……好……美耶……嗯……嗯……」

凌君毅的手停留在黑茸茸细草所掩盖的洞口,不断地来回抚着,并且再度的用指头深深地进去,如泥鳅似地猛钻着。

「唔……唔……君哥……别……别这样逗我了……啊……我已被你逗的……差不多……了……快……快把大宝贝进小啊……唷……」

凌君毅不予理会,他的手指发挥作用,但却不能让她感到满足,於是他双管齐下用嘴唇含着红红的头,先用吸的,而後又舐又咬。唐文卿双手紧紧的搂住凌君毅,身体不停的摇动着,牙齿也咬的吱吱作响,似乎被挑逗的无比难耐,可是又不能让她达到又酥又麻的意境而所发出的哀鸣。她的眼睛出了两道光芒的欲焰,直逼视着凌君毅,把他的魂都给勾了去。凌君毅猛喘着气,他觉得全身热烘烘的,就好像吞了火种般,他已抑不住心中的慾火,忙把宝贝往小里,得唐文卿叫苦连天。

「哎……呀……痛死人了……啦……唔……君哥……你……你好狠……喔……都不管人家受不受的了……啊……哼……好……好痛啊……唷……唷……慢……慢点……」

凌君毅见她喊痛,也就不敢乱动,他是要让玉户适应大宝贝,唐文卿毕竟是前天刚被破身,而且是凌君毅神智不清的时候。一会儿,凌君毅看唐文卿不再呼痛,开始慢慢的抽送,轻抽缓,这是挑逗女人的技术,也是凌君毅的心得。这样轻抽慢送,一会儿之後,唐文卿已水泉涌,显得荡快活,情不自禁的摇动蛇腰,向上迎送。

凌君毅见她已苦尽甘来,春情激荡,媚态迷人,更加慾火如焚,他一阵比一阵快,一阵比一阵猛,直得唐文卿呼天唤地。

「啊……亲哥哥……美死了……嗯……嗯……妹妹得浪美……美极了……唷……嗯……你的大宝贝……好……好威猛耶……喔……喔……干死妹妹了……呀……你干……你大力的干……尽情的干……嗯……好哥哥……你的……头碰到妹妹的花心了……啊……嗯……嗯……美……真美啊……嗯……舒服……真舒服……」

凌君毅一面抽乾着,一面低着头去亲吻她的香唇,而把舌头伸入唐文卿的嘴里,在她的口中不停的撩拨吸吮。突然「哎唷」一声,原来唐文卿太兴奋了,她忘形而把凌君毅的舌头咬了一口。凌君毅一痛之下,当然停止一切活动,唐文卿正兴奋之中,而对於凌君毅的暂停感到十分的不满,不停的将粉臀迎向他。

唐文卿嗲声嗲气的唤着:「怎麽呢?再干嘛!别停啊。」一边叫着一边把双腿再张开一些,同时用手把凌君毅的大宝贝硬生生的往洞里。大宝贝再度被唇暖暖的包裹住,引起凌君毅的兴奋和快感,他再一次的进攻,而且干的又快又有劲,就好像猛虎出栅般。「噗滋」、「噗滋」之声绵绵不绝。

「呀……真……亲哥哥……嗯……好丈夫……真……真舒服……嗯……嗯……你真有劲啊……爽……唷……用力点……嗯……我……嗯……痛快……太痛快了……唔……唔……」

凌君毅意想不到唐文卿会如此的浪,见如此娇媚浪骇更加的用力抽乾,还开口调侃她:「好妹妹……你需要什麽呢……又没有怎样啊……你……你的小还真紧耶……夹的你亲丈夫……好……好爽喔……」

唐文卿被干的娇喘连连,轻声细语的回答他的话:「坏哥哥……开了人家……嗯……还干着妹妹的小……哼……还问人家需要什麽……你……好坏唷……嗯……嗯……妹妹不依了……」

凌君毅猛然一,将头抵住唐文卿的心花上,慢慢的旋转着宝贝,开口又说:「妹,你不说那哥哥不干了,而且更要说些露骨的话来激励我。」唐文卿的心口被头磨的酥痒难耐,紧紧的抱住凌君毅,下面的粉臀不停的往上顶。

「哎……唷……好……好我说……妹妹需要你的大宝贝干……嗯……需要相公大力的……小离不开大宝贝了……嗯……嗯……妹妹叫你好哥哥……好夫君……嗯……快……快动啊……干死妹妹……妹妹……的浪啊……嗯……嗯……」

唐文卿痛快地断断续续的发出令人回肠汤气的低吟,突然,凌君毅一轮疾风骤雨後,又停止了抽送。唐文卿在疯狂中突然失去了一切,就好像在高速行驶的汽车,破了胎,顿时感到惊慌失措,她急急的囔着。

「你……怎麽又停下来啊……哼……人家都叫你好哥哥……了……嗯……别……别停呀……动……再动啊……快……快嘛……」

凌君毅笑道:「你别着急,来!我们换个姿势。」

唐文卿真是忍不住了,频频催促说:「好嘛!随你便,快呀。」

凌君毅忙不迭跳下了床,把她的玉体向後拉,使得粉臀落在床沿上,然後把唐文卿的玉腿抬高,扛在自己的双肩上,双手则扳着粉臀。凌君毅上身微弓,使得宝贝和小相同的高度,接着长茅又刺入她的要害。唐文卿饥渴的要命,忙挺起粉臀迎合,且嘴里直囔着。

「哎……哟……好老公……你……你真行……唷……嗯……无师自通……啊……嗯……好……好会啊……嗯……嗯……感觉好嗨……好啊……嗯……」

凌君毅的宝贝在小里作自如,一下子快,一下子又慢,忽而像陀螺般的转着。唐文卿此时魂已飘飘,魄儿渺渺,她除了挨打外已无反击之力,有的只是:「呀……天呀……亲哥哥……我要飞了……不得了……嗯……嗯……快……快点……嗯……用力……重……加重点……啊……」这种不伤大雅的浪叫声。

凌君毅彷佛是天神下降,下下见底,次次着,而且後劲愈强,面孔一点都不改色,唐文卿简直是魂飞九霄了。她双手紧紧的抓住凌君毅的双腿,猛摆其臀,扭其腰,这一扭摆把整张床弄得「吱吱」作响,凌君毅是存心让唐文卿真正体验欢好的乐趣,所以是不遗余力。

「啊……我不……行……了……嗯……嗯……快……快……我完……我完了……啊……我……我要出……水了……哦……」话声一落,唐文卿大把大把的直往外冲,此时她已进入了高氵朝,她口中还是不停的浪哼着。

「哥……哥啊……好哥哥……我……嗯……我的小……哎呀……舒服……美死了……嗯……你的……大宝贝……的妹妹的浪……好美啊……嗯……嗯……干的妹妹……死去……活来的……嗯……嗯……的我……魂都飞了……啊……呀……死我了……」

唐文卿死命的扭腰、摆臀,让那大宝贝在她浪中不停的磨擦、旋转,凌君毅又改用飞快的抽出,慢慢地入。「噗」的一声,她觉得心一空,但很快的又慢慢的充实起来。凌君毅用力的抽,大宝贝入小时将头直抵心,刚整尽没,顶到底,唐文卿心中感到满足时,忽又「噗」的一声,大宝贝又飞快的抽出,一下快,一下慢,一下实,一下虚,弄得唐文卿心慌意乱。

唐文卿急的大叫:「大宝贝哥哥……嗯……好哥哥……稍……稍微快……快一点……嗯……嗯……哎唷喂…………死妹妹……了……啊……嗯……快啊……再快一点……嗯……痛快……真是痛快……唷……快……快破……我的浪……浪吧……」

凌君毅感觉从唐文卿的子内出一股热热的,直冲向他的大头,且小紧缩着,把他又挟又烫的舒服极了,这已是唐文卿第二次出了。唐文卿已感觉昏沉沉的,有如腾云驾雾般的飞向天际。凌君毅像是越战越勇,双手伸入唐文卿的腋下,将她整个人托离床上,两人的器也紧紧地密合着,还不断的前後顶动,毫无让唐文卿有喘息的机会。唐文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双腿双手紧抱住凌君毅,像无尾熊悬挂於树干上,还不时的用双在他的膛磨擦,嘴里又哀号起来了。

「君哥啊……你好会喔……嗯……不愧当人家的……好相公……唷……嗯……这又是另一种……感觉啊……嗯……好美唷……你的……大宝贝……的我……舒服死……了……嗯……我……我全身酸麻……真……真是痛快死了……嗯……」

凌君毅抽乾了七、八十下,感到有点吃力,转身坐在床上,喘息的对唐文卿说:「我……我的好妹……妹……你的小真小……真浪……哦……干……干着你……真……真是人生……一大享受……耶……哦……接下来就由你表现吧……」

唐文卿双手环绕凌君毅的颈部,提起粉臀上下地套弄着大宝贝,真像是要干破小般,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快。

「哦……原……原来自己动更啊……嗯……亲……哥……哥……嗯……妹妹爱死你了……唷……尤其是……哥哥的……仙人……嗯……的妹妹飘飘然……的……嗯……妹妹离不开哥哥了……嗯……天天要和……哥哥……玩亲亲喔……嗯……」

凌君毅将唐文卿的手移到她的玉上,整个身体就向後躺下,而唐文卿也不停地搓揉自己的玉,身体还不停的摇摆,口里更是声浪语不断,而凌君毅却一边欣赏这位俏娃,还一边将屁股往上顶。

「哎……唷……我……我又要完了……啊……我……我的古井……里的水会流光的……哦……好哥哥……饶……饶了妹妹吧……嗯……别……别再顶了……啊……妹妹的小……又……又流出来了……哎唷……哥哥……让妹妹休……休息一下吧……嗯……嗯……妹妹的浪…………被……被你……破了……嗯……嗯……」

声一停,唐文卿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整个身体就趴在凌君毅的身上一动也不动了,凌君毅看她实在太累了,轻轻的将她挪到床上休息,而一旁的方如苹和明丽珠早已等得受不了了。方如苹早已满面通红充满春情,美目出两道灼热的火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慢慢解开衣扣,当着凌君毅的面脱光了衣裙,裸露出她那曲线玲珑,晶莹剔透的胴体。

凌君毅,眼见这娇嫩欲滴的美体,立刻从心底窜起一道热流,令凌君毅难以抗拒她的诱惑,当她扑入怀中时,凌君毅伸出强而有力的臂膀,迎接她温软柔滑的娇躯。望着那两泓秋水,早已被慾火激扬得春光乱闪,春意无边了。经过一阵疯狂恣意的热吻,凌君毅将她按倒在床上,尽情地爱抚那玉洁冰清,光滑细腻的身体。凌君毅的双手放肆地在她的房与下身等处探索搜寻。她的双丰满结实,无法一手掌握,在手里,感觉分外柔美纤细。红润的头,傲然突起,咬在嘴里,弹特佳。平坦的小腹下是一片乌黑的毛,殷红娇嫩的片一目了然,在凌君毅的触与挑弄之下,更加开合有致。那颗粉圆般的核,也伴随着颤动,看得凌君毅目瞪口呆,神魂颠倒,好一处活色生香的桃源禁地。

柔和的月光倾洒在方如苹的身上,让凌君毅更得以看个清楚她那诱人的胴体。春情荡漾的脸庞、光滑柔美的肩头、摇曳生姿的双峰、柔若无骨的腰枝、白嫩丰硕的香臀、修长匀称的玉腿,当然最吸引凌君毅的仍是那鲜艳欲滴的桃源洞了。她温驯地靠在凌君毅怀中,任凌君毅的手指游移於她的敏感地带,静静地享受凌君毅那刁钻灵活的唇舌,兴奋地撩拨与舔咬。缕缕不绝的快感,使得她时而低哼急喘,时而振臂踢腿,双颊绯红,美目紧闭,似乎已沉醉於极度的舒爽与欢愉之中。

凌君毅的宝贝早已坚挺胀大,一经她的触碰,立刻抖动不已。她羞怯地握着它,慢慢地搓拉、抓揉、挑拨、捏扯,时重时轻、忽上忽下,宝贝更形炽热坚硬长。凌君毅赶紧翻个身,将她压在下面。挺起高翘的宝贝,对准了她美丽的洞,先对着那颗红润的核一番顶触与挑逗,倏然硬生生地进她的洞里去。虽然缝窄洞紧,但泛滥湿热,娇嫩充满弹的洞,仍满满的将凌君毅的硕长宝贝吞入,一下子全尽没。反因凌君毅用力过猛,挤得她张口吐气,顶得她屁股更强烈地往前挺进,口里也不停地娇叫连连。方如苹荡出大量的爱,藉着爱的润滑,凌君毅加速宝贝的抽送,清楚地感受到阵阵湿黏的热流,不断的刺激宝贝,凌君毅紧拥着她抽搐的玉体,在紧窄的洞中抽送,渐次着力,随着进出的次数增加,她的娇呼婉啼开始有节奏地逐渐提高了。

又湿热又紧实的洞,和宝贝激烈的推拉与磨擦,带给两人无尽的畅快,汗流全身。那般两情相悦,无比的欢愉与舒爽,却已一层高过一层,终於飘升至顶端。凌君毅急速地以壮的宝贝撞击她早已泛滥成灾的洞,「噗滋」、「噗滋」的交合声不绝於耳,她的娇喘与浪叫也几近声嘶力竭。突然一股股汨汨的,滚烫的,直冲凌君毅的头,她酥痒已至最高点,两人互相交缠环抱,紧紧的接合成一体,爱抚着彼此的肌肤,同时获致至高无上的满足。

稍作休息,方如苹立刻又迎合凌君毅送,洞变得更加滑腻,加上配合着扭臀摆腰,凌君毅的宝贝挺进得相当顺利,深深地刺入洞末端,不但她爽得大声吼叫,凌君毅也感到极度的舒泰。凌君毅拔出宝贝仰卧向上,她翻身压在凌君毅身上,用她的双搔弄凌君毅的脸部,凌君毅尽兴地咬噬头,接着她两手轻握住凌君毅的宝贝,缓缓揉捏拉提,方如苹起身跨坐在凌君毅身上,对准宝贝施施然坐了下去,凌君毅的宝贝被温软滑溜的洞紧紧裹住,方如苹不时地上下套弄,不断的加重力道增加磨擦的触觉。凌君毅享受着舒爽的快感,方如苹努力地上下起落着,光滑的背脊上,流下潸然汗珠,坚挺的双峰不断的晃动。望着她耸动的肩头,飘动的秀发,凌君毅怜惜地伸手扶住她的腰枝。方如苹在极度兴奋中,洞不住的伸缩紧放,发出惊天动地的娇叫声,尽情吞吐着那雄伟硕长的宝贝,在她敏感访润的洞内冲刺与震动。

凌君毅双手抓住方如苹的双,轻轻地捏揉她的头,那两颗在激情中凸起的红豆,捏在手指间,更觉得硬实可爱。随着方如苹的蠕动,一对丰满的粉,不停地在凌君毅手掌里滑溜着,让凌君毅充份享受一种柔软细腻的触感。方如苹紧紧地按在他的膛上,潮湿火热的唇正在与凌君毅的宝贝纠缠套动。凌君毅延着接合处往上探索,搔到她的核,鼓胀柔滑,水份充足,只听到噗嗤声不绝於耳。而下体激烈的磨擦,引出凌君毅无限的兴奋,便坐起身来,搂着她的纤腰。方如苹面对着凌君毅骑坐努力套弄着,两手撑在凌君毅的肩膀,口中连声长吟,凌君毅用力抱住方如苹,配合她的动作猛顶狂送,让方如苹立刻达到云端,迭声娇啼中,瘫在凌君毅的前。

凌君毅抱着方如苹娇弱无力、香汗淋漓的身躯,欣赏她的玉体。从她的房上,看着晶莹的水珠,由头滑落,冲向美丽的肚脐,流过平坦的小腹,最後滋润了乌亮的春草。抚弄着一双修长丰润傲视群雌的玉腿,光洁结实,弧度诱人,白里透红的肌肤,完美无瑕的曲线。乌黑卷曲的毛己被淋湿,鲜艳欲滴殷红的花瓣,仍紧紧的包住凌君毅的宝贝,微微张蛔翻开,洞软滑访热紧缩,全没入的宝贝,感觉到那份舒适、爽快、欢愉、喜悦的滋味。丰满的房显得特别迷人,红艳的头在轻微跃动,凌君毅热切地爱抚吸吮,方如苹舒爽得只能喘息呼气。

看着凌君毅胯下的硕长宝贝,明丽珠不禁脸红心跳,死去丈夫的和它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双手握住身,火热的温度就传了过来,稍为用一捏,就能感受到它的坚挺度及热力。脱掉身上衣衫,明丽珠爬上了凌君毅的身上,半蹲在他的小腹上,双手扶着巨大的宝贝,慢慢的坐了下去:「喔!好胀。」

忍不住吐了口大气,才吞进三分之一,就觉得塞不进去了,感觉宝贝一股火辣辣的好烫口,稍微蠕动臀部就产生了异样的快意,娇躯不禁抖动着,一瞬间含住宝贝的瓣接合处,缓缓溢出了温湿的。明丽珠双手按在凌君毅膛上,沈腰臀部向下一坐,噗哧一声,剩余的身纳入洞内,已全尽没,明丽珠感到洞塞得饱满,却满足的长叹吐气,微闭眼睛享受其中的妙处。

明丽珠心中不禁赞叹着凌君毅的天赋异禀,也为自己能够尝到这宝贝而快意不已,原本只是轻轻的上下套弄,但是逐渐加强的快感,使得她加速了臀部的挺动,身体也大幅度的直起直落,每次都高高的抬起,将宝贝吐出,然後再重重的坐下,整完全吞下,腰部更使劲的旋转摆动,品嚐宝贝磨擦挤压洞的快感,只想驾骑着凌君毅,纵情的宾士着。

凌君毅的手指寻找最敏感的部位,捏弄完全勃起的头时,明丽珠产生难以抗拒的甜美感觉,忍不住发出哼声。支撑不住的身体的向後倒,暴露出赤裸的下体,双腿大大的跨开,露出优雅花瓣。凌君毅的手指活动得更快速,手指在高高隆起的山丘和下面的缝上有节奏的抚,拇指不停的刺激敏感的核,从粉粉红色的洞口看到湿润的光泽,明丽珠的身体产生无比强烈的兴奋。

雪白的身上微微出汗,房被抚得出现红润,凌君毅将中指进洞里。明丽珠轻轻的哼一声,仰起美丽的下颚。中指的第二关节已经进入洞,在里面和四周的壁摩擦,另一只手也从房上转到下半身,左右手一起摩擦敏感的核。身体快要溶化的美感,开始变成强烈的电流,明丽珠无意中开始扭动屁股。明丽珠紧紧闭上眼睛,咬紧嘴唇,两条雪白的大腿不自主夹起。凌君毅的手被夹在大理石般光滑的大腿间,反而更活泼的蠕动,在敏感带抚、揉搓、挖弄,从下腹部传来体摩擦发生的水声,流出的蜜汁弄湿臀部,明丽珠抬起屁股忍不住的扭动,身体向後仰。强烈的高氵朝,使已经抬起的屁股更高高挺起,雪白的下体一阵颤抖後,跌落在床垫上,在晕船的高氵朝中,雪白的脸变成红润,下体微微颤抖。

凌君毅双手抓住房,在头上摩擦,揉搓着富有弹的房。凌君毅让明丽珠的屁股转向自己方向,让她骑在的身上。立刻就看到两个丰满的丘,在丘的溪谷间露出湿淋淋的桃源洞。强烈的快感使明丽珠扭动挺着屁股,凌君毅仔细的看着美丽的桃源洞,抚着娇嫩的花瓣。明丽珠的屁股颤抖着,忍不住用力紧缩,本来就窄小的壁到变得更小,进入一半的手指被夹紧。凌君毅同时用手指揉弄充血勃起的珍珠,明丽珠发出急迫的声音,扭动光滑洁白的屁股。

明丽珠慢慢的改变身体方向,骑在凌君毅的下腹部上,就在她的大腿下方,挺立着硕长壮的宝贝。明丽珠用右手握住凌君毅的宝贝,慢慢放下屁股,下半身立刻产生强迫挖开窄小壁的感觉。但是火热宝贝进入的饱胀感,使得明丽珠发出满足的哼声,明丽珠双手放在凌君毅的肚子上,形成半蹲的姿势。就在这时候,凌君毅猛烈向上挺起屁股,从明丽珠的喉咙发出高昂的叫声,因为膨胀的宝贝完全没入里面,产生完全塞满的充实感。凌君毅连续用力的向上挺起屁股,明丽珠感受到强大冲击,拚命的摇摆头,然後就向前□倒。

凌君毅撑住发软的明丽珠,双手握住丰满出的房,手指捏弄硬挺的蓓蕾。明丽珠发出低沈的哼声,再度慢慢摇动屁股,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去,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凌君毅揉搓微微出汗的房,不停对勃起的头揉搓,明丽珠几乎无法呼吸,感受到绝妙的快感,奇妙的亢奋从身体里涌出。凌君毅屁股又开始做波浪动作,明丽珠发出弱女子的感娇喘声。

凌君毅起身将明丽珠抱起,双手抱住屁股,把宝贝深深入,然後又变成在洞口戏弄,每一次明丽珠都发出快乐的娇喘声。汗珠从雪白的脖子流到沟上,从帛的交接发出摩擦的水声,丰满的房不停的摇动,狭窄的壁急促的收缩,分泌出蜜汁的壁包围宝贝。凌君毅再度开始做猛烈的抽。明丽珠露出娇艳的表情,摇头时黑发随着飞舞,双手抓住凌君毅的背部,指间陷入内,每一次深深入时,美丽的双摇动,汗珠也随着飞散。

抽的速度加快,经过最後猛烈入後,明丽珠忍不住全身开始经孪,大量的不断溢出,明丽珠感觉出凌君毅的宝贝愈加炙热硬,同时像断了线的木偶,身体摊在凌君毅身上,身体产生强烈余韵,不禁微微颤抖,无法离开凌君毅的身体。

凌君毅仍是意犹未尽,抚弄着那丰满坚挺的双,明丽珠轻声的娇喘呻吟,过度的压抑反而发出更大的声音。扛着明丽珠一双结实修长的大腿,壮的宝贝,缓缓的、温柔的自那早己泛滥的桃源洞口,慢慢的送入进。温湿紧缩的壁将它包含着,急促的收缩让凌君毅觉得异常刺激,下身立刻用劲,大的宝贝己滑溜顺畅全尽没。一股饱胀充实让明丽珠大声的喘气呻吟,抬起肥臀向凌君毅挤压过去。凌君毅开始挺腰快速抽送,大起大落力贯於一,帛相触劈啪之声不绝於耳,水荡溢满而出,明丽珠大声娇喘香汗淋漓。

明丽珠双眼迷离面色酡红,凌君毅抓捏一双坚挺高耸的房,吸吮硬起的殷红头,舔着她的全身,在一阵颤抖之後,明丽珠再次达到高氵朝,而与此同时,凌君毅也强劲地出了他的华,两人同时攀上高峰,四人相拥而眠。

※※※※※※※※※※※※※※※※※※※※※※※※※※※※※※※※※※※※※※

初升的阳光惊醒了沉睡中的鸳鸯,三女羞笑着服侍凌君毅起床,唐文卿一边帮凌君毅整理头发,一边在他耳边轻声道:「哥,谢谢你昨夜带给我的欢乐,妹妹实在是太快乐了。」

凌君毅回头吻了她一下,笑道:「对哥哥还满意麽?」

「嗯,但是妹子三人却招架不住哥哥一个,哥,你真强。」唐文卿羞红着脸道。

方如苹也在一旁道:「是啊,现在下面还隐隐作痛,君哥哥真是太强了。」

明丽珠介面道:「这样也好,让弟弟今晚去陪那些丫头们,她们可是已经望穿秋水了,我们也可休息一晚,否则我们不死在他身下才怪。」

三女同时「吃吃」娇笑不已,想必是想起了昨夜自己不堪开采的模样。三女同心协力,将凌君毅收拾得衣缕鲜明,各自也收拾妥当,才一起走出房间。明媚的阳光照在三女脸上,个个春意盎然,脸上带着醉人的微笑,分明透出满足和幸福。

白天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明丽珠、方如苹、唐文卿三女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凌君毅身边,一起喝茶、聊天、下棋,凌君毅沉醉在了温柔乡中。当夜幕降临之後,凌君毅来到小翠众女的住处,推开门,凌君毅不由大吃一惊,小翠、小倩、小虹、小玉、春兰、夏莲、小梅、小蕙八女居然全身已经光溜溜地在等着他,看见他进来,立刻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凌君毅剥了个光,凌君毅是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浑身已无寸缕了,被众女拥到了床上。

凌君毅不由摇头苦笑道:「你们真是……」

小翠娇声道:「少爷先别生气,我们是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有姐妹八个,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恐怕最後的姐妹就轮不到了。少爷,先让小翠给你消消气。」不由分说,就坐到了怀里,抱着他,两腿张开,那小洞对准了大宝贝,屁股往下一沉,「滋」的一声,凌君毅下体一阵紧热,他那整大的宝贝给她吃个尽了。同时,少女的香唇也吻了上来,同时其他几女也贴到了凌君毅的背後,凌君毅是好不快活。

「嗯……嗯哼……好哥哥……我只要……天天快活……弄……我如今是什麽也不管了……嗯嗯……好舒服……嗯……你用力顶吧……用力干我吧……」

「好骚,好浪。」凌君毅摇摇头,心里说。小翠姑娘可不由他,渐浪中,一个迷人的嫩臀急急的套动起来,一下一上的蠕动着,那小嫩内,也「滋滋」在响着,惹得凌君毅一口吃入她那粒小头儿,就是一阵猛顶猛。

「哎呀……啊……哼哼……天呐……快……快恬死了……嗯……哼……唔……唔……」小姑娘更浪的叫着,凌君毅由不得她,一面顶着,一面下床,在房间内走动,这又是一种奇的妙姿。凌君毅抱着小翠,待走了几个来回,已顶得小姑娘阵阵高氵朝,痛快极了。

「哎呀……我内的水太多了……」小翠忽的叫了声说。

凌君毅忙「叭」一停,抱她脱开了那阳交接之处。但见小姑娘那小嫩儿,唇的撑开处,迷人的洞口直流出了一阵阵骚浪的水来。凌君毅放下她,看着一双腿,尽是那女人的骚浪水。小翠先尝打到了甜头,满意地让了开去,春兰接踵而至,她张开玉腿,玲珑的小挺突,就往凌君毅的怀中一坐,但闻「滋」一声,小已整坐入宝贝上。

「嗯哼……嗯哼……」

就在春兰一起一落,主动坐套着中,凌君毅一面帮她按着各种招式变换姿势,一面似教导的笑道:「这一式叫做「仙女坐怀」式,可变为「猴儿上树」法。」说着,抱着春兰的嫩臀,人一挺起身来,就变成对交站着。那春兰姑娘人虽娇小,紧缠在高大的凌君毅身上,一面急急的摇扭屁股,狂套着宝贝。

小翠忽的骚叫道:「对对对,好一个猴儿在上树。」这一叫,只窘得春兰回头怒盯着她,这时已达高氵朝的春兰,一咬牙,忍着小姑娘说笑,猛摆屁股,紧抓着凌君毅,大宝贝在户内捣得浪水连连。

「哎哎……可痛快死了……」春兰这一泄身,凌君毅马上放下她,使她静躺着。接着,小梅娇羞迷人的在凌君毅躺下时,她张开迷人大腿,小对准凌君毅的宝贝坐了下去。

「嗯哼……嗯哼……好哥哥……这一式又叫什麽……」小梅姑娘一面套着,一面忍不住哼叫着。

凌君毅双手玩弄着她一对较小的房,一面笑应着:「小梅,这一招叫「美女骑飞鸟」……」

「嗯……哼……好一式「美女骑飞鸟」……你入得我好深……哼哼……好紧呀……嗯哼哼……」

小梅忍不住浪哼哼的,那深入紧顶的花心子的快感,她伏下身体拚命的一阵狂套,狂转着迷人的嫩臀。好一阵,她浪呼呼的叫道:「哎呀……好少爷……大宝贝哥哥……可顶得妹子……快活死了……快活死了……哎哼哼……我忍不住了……出来了……」

小梅浪哼着,浪哼着,整个玉体已完全软伏在凌君毅身上。当那雪白迷人的嫩臀被凌君毅抱开时,「波」的一响,大宝贝吐了出来,那红红的洞儿,白白的浪水渗流着……这一式,女人在上,快感多且易劳累,小梅没弄半个时辰,已高氵朝一上,软了下来。

凌君毅「啧」的一声,吻了小梅的小嘴一下,他这次又坐起身来,却要那小倩仰躺下玉体。他拉开了她一条迷人的大腿,然後侧卧到女人身旁,那大宝贝就以侧姿,入进了她的。他一面抽着,一面温柔的吻着小倩香唇儿,一只手则不停的玩捏着她一粒坚挺的房。

「嗯哼……好人……好哥哥……这样子干……轻快……柔和多了……弄得人家恰到好处……不会……压迫人家的身子……嗯……唔……人家就喜欢这样弄……好哥哥……」

凌君毅抽着她的小儿,他又道:「这叫「比目鱼」侧法,一会儿你会感到奇趣的。」说着,凌君毅突然一伸手,到了她玉儿上方,竟以两指不停的拨弄着女人敏感的核儿。这一着,只一一拨弄中,立刻引发了小倩这美人儿慾火的高氵朝,她渐渐浪喘娇呼起来。

「哎呀呀……弄……弄死我了……天啊……用力呀……又痒……又酥……死小……啊……丢了……啊……好少爷……」

小倩这瘦美人儿,也不到半个时辰就瘫痪了。换到秀媚动人的夏莲小姑娘时,凌君毅着她那雪白较小的嫩臀道:「好妹子,哥哥爱你那白得出水,娇小坚挺的嫩臀,来,哥哥就用「隔山取火」你。」说着,凌君毅推着娇羞迷人的夏莲姑娘一伏地,高挺出的嫩臀。

凌君毅狂抚弄着那迷人的嫩臀一阵,就挺起身来,长的宝贝划过那深深的屁缝儿,直达前庭那嫩紧的儿,「滋」的一声,好紧有趣。凌君毅一顶入夏莲小内的宝贝,马上要她摇弄着嫩臀,夹紧东西。给他一下下着的迷人儿,而渐渐越越快了,那紧磨接的快感,夏莲姑娘不由也浪浪哼着:「嗯……哼哼……好哥哥……你……你只管……用力的……小妹……这样子弄……怕你要顶穿了子儿……所以……只管弄人家屁股……嗯……」

这招「隔山取火」法,出於隔了一层,故浅者,不怕太深入。这式在男人方面,除了紧夹的快感,也大增视觉感。女子则也甚得奇趣,男子越用力抽,越加深感的酥麻。这刻儿,又因凌君毅的宝贝够长,凌君毅猛力抽下,足足半个时辰,夏莲才快感的丢出来。

轮到小蕙时,凌君毅也喜她那迷人的嫩臀,他望着她,要小蕙背坐上来,小套入宝贝後,他一面顶动着,一面要她摇滚着嫩臀,套着宝贝玩。这一式,女子背坐交合法,摇摆着屁股中,凌君毅一面玩弄着她部美妙的肥白玉臀儿,一面叫道:「小蕙妹子……这叫「狮子滚球」儿,又可化为「观音坐莲」呢。」

「哼哼……嗯……我可不管……什麽狮子……观音……啊……我酥麻死了……哼哼……嗯嗯……我好快活呐……嗯哼……好哥哥……我……用力呀……」

小蕙背坐着宝贝,一阵阵拚命摇动,浪得好迷人。凌君毅这时也渐入高氵朝,索抱紧她一面用力顶起来,那大宝贝渐渐狂肄抽中,干得她也疯狂了。

「呀……大宝贝哥哥……嗯……好美……好舒服……乐死我了……」

最後,凌君毅得兴起,就势抱起她的屁股,使她伏在地,一阵狠狠抽送,干得小蕙声声浪呼,又经过一会,小蕙终於瘫痪了。

接下来的是小虹,她一手攥住宝贝,不住地在自己的唇核上磨擦着,一缕缕水黏满了整个的头。凌君毅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泼辣、开朗的格和那其浪无比的小骚,於是,他沈着的小声说道:「我们换个姿式,来,你侧身躺下,我在你的背後。」说着,让小虹屈腿躺下,自己也侧身,握住宝贝,对准户,大擦大磨起来。右手也狠狠的抓揉的她的双,只抓揉了一会,水又流了出来,凌君毅顺势将头顶住了核。

「哟!痒死了!酥酥的。」只酥得小虹吃吃地笑了起来,随着,她急火火地把小往头顶去,想解决洞里的酥麻奇痒,可是凌君毅就不让它进去。这时,小虹使劲地上下窜动着屁股,他仍是躲躲闪闪,这样几次挑逗,只觉得下面的小,又涌出了水。她感到慾火难耐,心中的酸痒,越加强烈。她将户再一次凑了过去,用两片唇,含住了他头,心中一阵欢喜,便用力的磨搓起来。

凌君毅感到像有一团火,一股热流包围了头,使他也酥痒起来,於是,屁股一挺,只听「滋」的一声。她感到道里,像进一条烧红的铁棍,而且又又长,直达深处的底。她不由地一颤,户里的水,更如春潮泛滥一般,沿着缝直流而下。凌君毅被那窄窄的孔夹实了宝贝,在用力抽,开始产生一阵阵酥爽,直传到心中。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摇晃着自己的屁股,一个向後挫,一个向前顶,直乐得小虹口里含混不清地叫喊着:「哎呀……哎……呀……好人……我……的心肝……被你……被你……弄得……弄得……好爽……好……厉害……乐死人家了……我……」

凌君毅听着她的娇喊,便低声说道:「我的宝贝,你的小好紧,得我,好酥,好痒,好麻。」

「喔,你又流浪水了吧?……这麽多,哈哈哈,把我的腿也……搞得……湿淋淋……」

小虹娇声浪语地道:「你也快……乐……吗……喔,这下得……好深……好爽。」两人上边说,下边干,而且抽得速度更急、更快、更稳了,直得户滋滋大响。

「哎哟,好人哪……我痒死了……我小……被你裂了……喔……痒死了……使劲……用力顶……啊……啊……好……」

凌君毅那大宝贝,并没有直直抽,而是上下左右地乱闯,在小的鲜红嫩上翘动磨擦。他那浓密的毛,在抽送的同时,不停地刺激着唇和核。这种双管齐下的刺激,更使小虹乐得怪叫,水又一次冲撞而出。她的後背紧靠着他的膛,她美爽地闭上了双眼,两片枯乾的香唇微微地启开,一条香舌不断地舐着自己那乾燥的咀唇。

「美死……我……了……你……的……太长……太大……我死了……也不冤了……喔……好爽……」

小虹咬牙狠劲地让小把整个的宝贝一下吞下,她往後挫着屁股,这样她才觉得全身涨,心灵充实。全身热得发烫,小痒得透体。无法形容的快感使她紧张,又放浪。她梦一样的呻吟,蛇一样的扭动,使宝贝入小更加深处。她舒服透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种无法表达甜头,太舒服、太愉快了,使她已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这种昏迷,好像神仙飘荡在云中。

「喔……好人……我……我……小……顶漏了……漏水了……」接着是「啊」的一声怪叫。娇躯乱颤,一股透顶的快感传遍了全身,只见小腿乱蹬,玉臂乱舞,昏迷过去了。凌君毅并没有终止抽,而且是放慢了速度,缓抽慢,每次顶到底。经过一段歇息,她本能地向後顶着、顶着,急促地娇喘,美丽的脸蛋,又出现了满足的表情。

「好……好人……啊……唔……我会……会给……你死……干死……嗯……唔……」

凌君毅又是一阵急猛闯,次次一到底,小中水如山洪爆发,往外喷涌,两腿缩张,全身蠕动,血沸腾。

「啊……我……不能动……了……喔……又来劲……了……又痒……好舒服……哎唷……乐死我了……你……别了……真要了……我的命了……啊……好哥哥……小虹……受不了……」

水长流不止,小虹讨饶不已,凌君毅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将小虹抱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地亲吻着,低声他说:「小虹,我的好妹妹,好好休息吧。」

「啊」的一口长气,小虹满足地滑落一旁。小玉怯怯地坐到了凌君毅面前,只见她,皮肤细嫩,白净,酷似玉脂,骨匀称,浮凸毕现,曲线优美。肥腴的後背,圆实的肩头,感十足,两条胳膊,滑腻光洁,如同两断玉藕。脖颈圆长宛若白雪,圆圆的脸蛋挂着天真的稚气,淡如远山的柳眉下,一对黑漆漆水汪汪的大跟,泛着动人的秋波,红嫩的咀唇,像挂满枝头的鲜桃,谁见了都要咬上一口,她浑身散发着少女的温馨和迷人的芬香,缕缕丝丝地□进了他的鼻孔,撩拨着他那阳刚盛旺的心弦。

凌君毅迷了,醉了,呆了,傻了,身不由己地伸出了双臂,一下把她揽入了怀中。她是那样的温柔,顺良。她斜躺在他的宽阔的膛上,头在他的肘弯里,圆嫩的屁股,卧在他的双腿之间,两条玉腿曲向一侧,水灵灵的大眼,放出邪的秋波和挑逗的慾火。

就在这一刹那,小玉灵敏地感觉到,他的宝贝正顶在她那小的下方,似乎觉出那宝贝在微微的挑动,又好像那宝贝带着一股强烈的电流,在小的附近,发着无形的电波,通过神经网路,又被少女的身心所接收。一种崭新的感受在全身游荡,漫延,滋长。子同时也门户大开,涌出一股股,清澈,透明的潮水,又顺着道,大小唇,涓涓地流出,缓缓的浸向直挺硬的头……

凌君毅并不急於行事,他用长长的手指,以充满情慾技巧去触她那鼓涨丰满的双。她迁就他,把上身挺了起来,他开始是大面积的揉弄,只见那弹十足的房,上下左右的颠颤着,揉到左边,弹回右边,揉到右边又弹回左边,是那样的玩皮淘气,揉完左,又揉右,直揉得小玉,仰头蹬腿,娇喘吁吁:「哎呀,好痒,好舒服……」

凌君毅边揉弄,边欣赏少女禁区的各个部位。她的双,高而挺,似两座对峙的山峰,遥相呼应,山顶两颗浅褐色的头,上面有红润透亮,凹凸不平的小小峰窝。两山之间一道深深的峡峪,峡峪的上端,有一颗难以察党的黑痔,下面是一漫平川的、柔软的腹部,由於肥腴、丰满,把嘟嘟的肚脐淹埋起来,现出一道浅浅的隙缝。她的毛稀松而卷曲,呈淡黄色,有条不紊地排列在馒头似的小丘上,一颗突出的蒂,高悬在的顶端,细腰盈盈,身材羊满,一双玉腿粉妆王琢,柔细光滑,十分迷人。凌君毅忘情地在她的双上变换着招数,两个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头,缓缓地捻动着,捻动着……

「呀,真舒服。」小玉声浪语,波臀浪,撩拨人心。

凌君毅很快发现,她的头一时变得那麽肿胀,那麽坚挺。纤细的腰肢不停的蠕动,丰腴的屁股,紧庄着他那最敏感的,大的,挺实的宝贝。凌君毅的血,就好像滚开的水,在汹涌、在沸腾,他的双腿之间火辣辣的,粘糊糊的,正在一浪高於一浪地鼓动。

这时,小玉的反应更是敏感,她微闭双眼,只觉得在小的唇边,好像有一支奔跑的小兔,在草丛中寻找着自己的窝。她不顾一切将小手伸到自己的臀下,一把抓住了那又又长的宝贝。凌君毅全身一震,接着极力地使身体向上挺起,而小玉更敏捷、迅速、轻盈地使她的身体造成了一个非常美妙的角度,她像一个疲劳过度的人,找到了一张软席,急切地,使劲地坐了下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小玉握着宝贝的小手,灵活而巧妙的一摆动,只听「滋」的一声,又长又大的宝贝,像一张拉满弦的弓飞箭直中靶心。炽热而紧凑的洞,紧紧地挟住了宝贝,白嫩的玉臀拚命的扭动,连接宝贝的小腹也同时狠狠地上顶着。凌君毅紧紧地搂着小玉的细腰,小玉则紧紧地攥住他的双手。

一阵紧张而激烈的扭臀,小玉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啊……嗯……好美……好舒服……」伴随着扭动和呻吟,小玉已经大汗淋漓,娇喘吁吁。

凌君毅见小玉实在顶不住,他用力一歪,将小玉一齐搬倒,两人正好侧着身,躺在长长的绣花枕上。凌君毅一口气一连猛猛拉,近五、六十次,直得小玉一只小手反背过来,不住抓挠着他的屁股,大腿和後背,呻吟连连不断的发出。

「啊……啊……你顶到……人家的……花……花心了……啊……好痛快……啊……啊……我……我……我的……好少爷……好哥哥……小玉……爱你……」

小玉一阵抽搐,只觉得他那大的宝贝,像一火柱,在自己的里,触到花心,进到了子,穿透了心脏,她的全身像火一样的燃烧着,她觉得心中一阵阵的燥热,娇脸春潮四溢,香唇娇喘嘘嘘。

「好……好……哥哥……小玉好快活……我还要……」

小玉眯着眼睛,觉得这种和风细雨的,好似在云中飘荡、美极了。凌君毅一连活动三十多下,每一次顶到花心,她都是一阵抽搐和浪叫,她紧紧咬着咀唇,暴露一种极美极爽的舒畅表情。

「我受……受……不了……不要……丢……慢……慢……来……嗯……我……唔……唔……我……快了……啊……坚持……不了……我要了……了……要丢……了……」

这时的凌君毅,好像劲头刚刚上来,他哪能就此甘休,他依然不停地抽着,而且越越深入幽境,直得小紧紧的收缩。小把宝贝包得紧上加紧,纹风不入,她快活得全身都要散架。

「哎呀……少爷……我……要……丢……了……丢了……再等一下……」

凌君毅越干越起劲,速度越来越快,小玉全身汗水淋淋,挺着屁股,娇躯不住地抖动。

「哎……啊……唔……唔……我完了……不行了……我就要死了……要升天……了……停止吧……」

不到一柱香功夫,小玉流出了几次。从开始到停止,凌君毅不停地狠顶,或慢慢拉,或猛抽猛拉,而小玉又紧挟宝贝,兴奋的神经,一次又一次地达到高氵朝,她全身瘫软,四肢散架,抓挠着,浪叫着,美爽之极。

「啊……爽呀……美呀……乐呀……嗯……大宝贝哥哥……啊……花……花心又……又再颤动了……嗯……小玉的……小……小好舒服……哦……嗯……哦……好哥哥……你的大宝贝……让妹妹忘不了……啊……嗯……完了……又……又要出水了……我的好少爷啊……快……快把大宝贝抵……抵住心上……喔……我不行了……」

声音一落,果真一股热腾腾的,如山洪暴发般直冲着凌君毅的头,而小玉也趴倒在床上了。凌君毅顺势的压在小玉的背上,整只大宝贝也泡在她的小里,沸腾的泡得大宝贝发麻,令他不由心头发颤,凌君毅明白自己也快要了,他把小玉翻身,重重的又将宝贝入她的浪里,把宝贝猛往内,让头陷入花心里,然後如摇筛子般的猛摇着屁股。小玉再度受到重猛刺,小有点受不住了,直喊着求饶。

「啊……好哥哥……妹妹受不了了……啊……让人家休息一下嘛……嗯……嗯……浪真……让大宝贝哥哥……给……给破了……嗯……嗯……好……好痛啊……好哥哥……停……停止啊……嗯……嗯……」

凌君毅正在兴头上,喘气的说着:「小玉……我的好姑娘……我的好妹妹妹……我要了……快……快用你的小……用力挟……啊……快……快啊……」

「少爷……好哥哥……你进小玉的身体吧……小玉要为哥哥生儿育女……」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也能发泄,小玉提起神配合着凌君毅的动作,每当大宝贝进时就挟紧,让他得到快感。凌君毅突然身子起了一阵冷颤,阳就如盲人打靶似的,吱吱地向花心。小玉的小,被这股浓浓的阳烫得花心大开,嘴巴张的得大大的直呼。

「哦……好哥哥啊……好……好烫啊……嗯……嗯……烫的妹妹的花心……好……好爽唷……嗯……哦……人家又……又流出来了……」

两人同时地泄了,也紧紧的搂抱一起,互相伸出舌头相吻着。由於激烈的运动,小玉面带倦容,动作一停,喘息片刻後,不知不觉中已进入了梦乡。而凌君毅却在稍微休息片刻之後,重新抖擞神,与小翠、小倩、夏莲、春兰、小梅、小蕙、小虹等女再战,这一夜,直战到天快亮的时候,众女都无力再战,众女才满足的拥着凌君毅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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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自然也是夜夜春宵,明丽珠、方如苹、唐文卿自然是日夜痴缠着凌君毅,而小翠、小倩等女也不时的献娇献媚,凌君毅是享尽艳福。但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德非常快,在一天的清晨,凌君毅和方如苹正在和众人道别。

唐老夫人对方如苹道:「你们年轻人就是这般任,出门怎好连娘都不告诉一声?好孩子,快回去,你既是偷跑出来的,乾娘也不好留你了,君儿还是先护送她回去再办别的事去。」

方如苹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大哥不用送我,我只去和娘说一声,再来看乾娘。」

唐老夫人摇摇头,轻轻叹息道:「看来你比大丫头还要野,真是个野丫头。」

凌君毅朝唐老夫人作了个长揖,道:「娘,君儿要走了。」唐文卿、明丽珠、小翠、小倩、小虹、小玉、春兰、夏莲、小梅、小蕙十女听说凌君毅就要走,眼圈不觉一红,粉脸上也登时流露出黯然之容。

唐老夫人点点头,方如苹走到唐老夫人面前,盈盈拜了下去,说道:「乾娘,我走了,你老人家保重。」

唐老夫人说道:「孩子,你回去,可别忘了代老身问候你娘呀。」

方如苹站起身,道:「多谢乾娘。」

唐老夫人又叮咛道:「你路上要听君儿的话,莫要使小子,乾娘看得出来,你娇纵惯了。如今这一带路上,有不少武林中人来往,你不可太住,还是让你君儿送你回去的好。」

方如苹道:「乾娘放心,我都听你老人家的就是了。」

凌君毅和方如苹别过老夫人,明丽珠、唐文卿和小翠等十女一直送出大门口,巴总管早已命人在门口准备好马匹。凌君毅回身道:「珠姐姐、卿妹妹,小翠、小倩、小虹、小玉、春兰、夏莲、小梅、小蕙,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我一办完事,立刻就来找你们,你们也要多保重自己,照顾好娘。」

众女都是眼圈通红,唐文卿道:「君哥,你要尽快办完事,免得我们望穿秋水,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多多小心。」

凌君毅点点头,方如苹道:「卿姐姐、珠姐姐,我去看了娘,就会赶回来的。」

凌君毅已从下人子中接过缰绳,跨上了马背。方如苹也一跃上马,娇声道:「珠姐姐、文卿姐组、各位妹妹,我们走啦。」

凌君毅在马上道:「各位姐妹请回吧。」一面又朝巴天义、耿士贵两人拱拱手,道:「巴总管,耿副总管再会了。」

巴天义、耿士贵慌忙躬身,道:「少爷好走,兄弟不送了」

凌君毅一带缰绳,坐下马匹四蹄展开,当先朝山道上行去。方姑娘跟着也催动了坐骑,一面回头朝唐文卿、明丽珠和小翠等人扬着手。唐文卿目含泪水,也急急抽出一条罗帕,扬手叫道:「凌大哥,你一定要尽快赶回来……」两匹马走得不快,但已经渐渐远去。

唐文卿合明丽珠众女脸上挂着两行泪痕,还在怔怔地望着远方,其实马上人早就看不到了。明丽珠毕竟年纪稍大,对众女道:「各位妹妹,我们进去吧,君弟弟会没事的。」唐文卿和众女这才转身向里走去。

※※※※※※※※※※※※※※※※※※※※※※※※※※※※※※※※※※※※※※

两匹马离开吴氏别业,不多一会,已经转上大路。凌君毅回头问道:「苹妹,你家在哪里?」

方如苹轻轻摇着臻首,嫣然一笑,道:「我想想还是不便告诉你。」

小姑娘这是故意放刁,凌君毅道:「那麽你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家了?」

方如苹悠然道:「谁说要你送我回去了?再说目前也不想回去。」

凌君毅听得一怔,道:「你不是说要回去探望令堂吗?」

方如苹道:「我想想,又不想回去了。」

凌君毅道:「那你要到哪里去?」

方如苹凝眸望着他,问道:「你呢?」

凌君毅道:「我?」方如苹轻轻嗯了一声。

凌君毅道:「我说过另外有事去。」

方如苹美目一睁,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凌君毅道:「这个如何使得?」

方如苹道:「有什麽使不得的?我知道,你要去追查眇目人送的那件东西,我也要去。」

凌君毅摇摇头,道:「不成,江湖险恶,实不宜你们姑娘家行走,你第一次中了眇目人的迷香。第二次被唐七爷擒住了当人质,这两次教训,你应该记得。」

方如苹哼道:「那是我没留心,才着了他们的道儿,唐七爷手下的四个人,还不是全被我打倒了?」

凌君毅道:「好苹妹,你还是回去的好。」

方如苹瞧着他,问道:「你为什麽不让我跟你去呢?」

凌君毅道:「你跟着我,我怕万一照顾不周……」

方如苹咭的笑道:「你放心,我可以换成男装,你可以说我是你表兄弟,亲兄弟,什麽都可以。」

凌君毅听得好笑,忍不住笑道:「你要我跟谁去说?」

方如苹双眉一挑,喜道:「你答应了?」

凌君毅无可奈何地道:「好吧。」

方如苹满脸欢笑,喜得在马上跳了起来,说道:「凌大哥,你真好。」

两人赶到寿县,方如苹兴勿匆地在街上买了几件男人衣衫和靴帽摺扇等类的东西。凌君毅因这一路上都未发现有金老爷子门人的暗记,显然那眇目人并未从这条路下来,因此他仍想赶回太和去。两人离开寿县,走没多远,就有一片树林。

方如苹叫道:「大哥,你等一等,我到树林子里去换件衣服。」说完,不待凌君毅答应,就飞身下马,提着一大包东西,匆匆朝林中奔去。

凌君毅摇摇头,只得停了下来,牵着马匹,在林前找了块大石坐下。不大一会工夫,方如苹已换了一身男人装束,身穿青衫,足登薄底粉靴,一手接着摺扇,走了出来,喜孜孜他说:「大哥,你看我像不像?」

凌君毅看她换了男装,真像一个粉装玉琢的佳公子,只是人嫌矮小了些,不觉颔首笑道:「像是像,不过看来最多只有十六岁。」

方如苹抿抿嘴,笑道:「只要像就好了,你是大哥,我是小弟咯。」

凌君毅笑道:「刚说你像,你就抿着嘴笑了,你几时看到大男人笑起来抿着嘴的?」

方如苹立时放下手来,说道:「大哥说得是。」

凌君毅道:「现在不要再一表三千里了?」

方如苹脸上一红,含羞笑道:「你又取笑我,如今我换了男装,还是我叫你大哥,你叫我兄弟的好。」

凌君毅道:「那你就得姓凌。」

方如苹道:「姓凌就姓凌。」话出口,突有所觉,羞得娇贾红到脖,低下头去,跺跺脚道:「大哥,不来啦,你取笑我。」

凌君毅笑道:「我几时取笑你了?我说的是实话,我们在路上既以兄弟相称,我叫凌君毅,你也该取个名字,叫凌君甚麽的……」

方如苹忽然美目一睁,介面道:「凌君平,好不好?」

凌君毅点头道:「好,君平,这名字不错。」

方如苹挑着眉毛,嫣然笑道:「那麽从现在起,我就是凌君平了。」

傍晚时分,赶到正阳关,就在镇外一处墙角上,凌君毅发现有人用木炭画了品字形三个圆圈,右下角一个圆圈,略呈橄榄形,这正是金鼎金开泰和他约好的记号。凌君毅看得暗暗一怔,忖逗:「金老爷子亲自赶下去了。」原来品字形三个圆圈,作橄榄状,暗示由左方来,向右转弯,尖端指向南方,是往南去的。

凌君毅在马上仰头看了看方向,暗自盘算,金老爷子从太和来,正是在正阳关的西北,到了正阳关向右拐弯南行,正是去六安的大路。那麽金老爷於是朝六安方面下去的。方如苹看他忽然停马,接着仰首望天,半晌沉吟不语,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在想什麽心事呀?」」

凌君毅「哦」的一声,追:「咱们走。」

本来正阳关是一处镇甸,这时该是投宿的时候。但凌君毅话声一落,立即掉转马头朝大路驰去。方如苹催马跟了上去,问道:「大哥,你发现了什麽?」

凌君毅道:「我看到金老爷子留的暗记,他已经亲自赶下去了。」

方如苹问追:「金老爷子是谁?」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就是少林俗家掌门,金鼎金开泰。」

方如苹道:「他和你约好的?」

凌君毅点点头,只是催马赶路。一阵急驰,差不多赶了三四十里的路程,果然每逢岔路,都有金老爷子留的记号,赶到天色全黑,已经到了迎河。这里只是二个小村,乡村地方,习惯早睡,灯火全熄,别说宿头,连吃的东西都买不到。凌君毅在路旁停住下马,歉然道:「为了赶路,今晚连宿头都错过了,你在这里稍等,我去附近人家敲敲门看。」

方如苹嫣然笑道:「天色已经黑了好一阵子,附近居民早就睡了,不用再去惊动人家了。我走的时候,乾娘在包裹里,给我用荷叶包了一大包饼,足够我们当一顿晚餐,吃饱了,索趁着月色,再赶一段路程。」

凌君毅笑道:「娘对你真好。」

方如苹一跃下马,抿抿嘴,轻笑道:「那也比不上乾娘对你好,俗语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只要丈母娘看中意了,比乾娘好得多。」

方如苹一面说着,一面已从包裹里取出一包荷叶包着的饼,凌君毅笑道:「兄弟,你已经两次抿着嘴笑了。」

方如苹「啊」了一声,玉手一抬,又朝朱唇抿去,接着低笑道:「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起过,我有一个表姐,长得像天仙一般,她一颦一笑,又甜又美,我这个抿嘴的习惯,就是跟她学来的。」

凌君毅道:「我没见过你表姐,但你生来天真,娇憨,笑起来抿抿嘴,更是娇美动人……」

方如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娇靥红晕,似羞实喜,不自觉又抿抿嘴追:「真的?」

凌君毅道:「但你现在穿了男装,就不能时常抿嘴,叫人一眼就看出你娘娘腔来。」

方如苹点点头,望着凌君毅道:「大哥,这样好不?以後看到我再抿嘴的时候,你就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我就会警觉了。」

凌君毅轻笑道:「其实,我最喜欢看你抿着嘴笑,那有多美?我还忍心狠狠地瞪你麽?」

方如苹芳心甜甜的,但她故意小嘴一撅,嗔道:「不来啦!你又取笑我了。」一会工夫,两人已把一包饼吃完。

凌君毅丢去手上荷叶,说道:「这饼做得真好,皮薄馅多,味道鲜美。」

方如苹「咭」的笑道:「这饼是文卿姐姐做的,我也帮她做了几个,只是笨手笨脚,怎麽也做不好,你吃到皮厚馅少的,那就是我做的了。」

凌君毅道:「皮厚馅少,也有一种好处。」

方如苹道:「什麽好处?」

凌君毅道:「只有皮厚馅少的,才容易吃得饱。」

方如苹白了他一眼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站起身,拍拍马头,回头道:「吃饱了,可以走啦,前面隐贤集,有一座王氏饲堂,地方很大,我们可以在那里歇足,等天亮了再走。」

凌君毅望了她一眼,奇道:「你如何知道的?」

方如苹甜甜一笑道:「这条路,我走过一次,自然知道。」

两人跨上马,又赶了二十来里路,才到隐贤棠。这时已是初更时分,找到镇甸西首,果然有一座王氏饲堂。两人把马匹拴在饲堂门首,然後纵身进入围墙,越过天井,进入大殿,看这饲堂,王氏在此地显然是个大族,殿上打扫得甚是乾净。

凌君毅目光环顾,缓步走到大殿右角说道:「兄弟,现在差不多已是初更光景,快些静坐调息,养好神,明日一早,就要赶路。」

方如苹终究是个女孩子家,偌大一座大殿,森森的,未免有些胆怯,凌君毅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方如苹道:「明天中午,我们在马头集打尖,傍晚前,就可赶到六安城,那就可以好好睡一晚了。」

凌君毅道:「这两天,也许可以赶上眇目人。我非得瞧瞧,他们行动这般神秘,传送的究是什麽东西?」

方如苹道:「那眇目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凌君毅道:「不,那死了的眇的是左眼,如今那眇目人眇的却是右眼。」

方如苹好奇地道:「他们为什麽老是用眇目人传送东西呢?这中间也许有什麽缘故。」

凌君毅没有作声,忽然轻如狸猫,一跃而起,低低说道:「有人来了,我们快躲一躲。」方如苹本没听到什麽,还待再问。凌君毅低喝道:「快上去。」

抱住方如苹,人已往上纵起,轻轻跃上横梁,一面低声道:「咱们躲到匾後去。」

方如苹被他抱在怀中,但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一下子便闪入匾後。每一座饲堂,都有许多匾额,什麽「进士及第」、「魁元」、「殿元」、「翰林」等等,只要子孙有了功名,祖宗面上,也增了光彩。他们隐入横梁上一方上书「殿元」的匾额之後,刚刚藏好身子,果然听到大天井上有了声音,那是脚步声,-阵沙沙步履声,朝殿上走来。

只听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萧兄请。」他们走到殿前,忽然礼让起来。

接着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呵呵笑道:「温二哥怎的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

随着话声,并肩走进两个人来。虽在黑夜之中,凌君毅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两人面貌。左首是一个年在五旬左右,身穿海青长衫,头戴黑缎软帽,足踏逍遥福字履,飘五辫黑髯的方脸老人。右首是一个身穿古铜长衫,腰系丝绦,脸红如火,双颧高耸的瘦小老者。这人凌君毅见过两次,正是温婉君姑娘的「二叔」,岭南温家二庄主温一峡。他看到温一峡,登时想起第一次看到温一峡的时候,自己和温姑娘一起躲在林内,耳鬓厢磨,芳泽微闻。斯情斯景,和今晚彷佛相似,温姑娘温婉多情,她清丽的情影,又在他心上浮现……

突听温一峡口中「咦」了一声,说道:「这殿上既没有人,门外怎会拴着两匹马?」

方脸老者呵呵笑道:「这隐贤集王家,乃是望族,王氏饲堂,是公众的地方,拴牛、拴马,原是常有之事,温二哥何用多疑?」

温一峡道:「萧兄说得是。」

紧随两人身後,走进来的是一个黄衫少年,凌君毅知道他叫做金环六郎萧其清,看到此人,凌君毅登时心中一动,暗道:「温一峡称方脸老者萧兄,莫非方脸老者就是金环六郎萧其清的父亲,剑环双绝萧凤岗?」

萧其清身後还跟着两名家人,这时已在殿上燃起一对红烛,偌大一座大殿,登时大放光明。凌君毅和方如苹两人,躲在匾後,不敢再探头往下偷看。只听方脸老者说道:「温二哥不是也约好了董天王麽?他何时能来。」

温一峡连忙含笑道:「是,是,兄弟行前,曾派人送了封信给董天王,他一口答应,赶来助拳,前两天据说有人曾在阜阳附近见到过他。」

方脸老者道:「这就奇了,前几天既然已到皋阳,就该和咱们取得联络才对。」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们说的董天王,不知是不是铜臂天王?」铜臂天王就是死在他手下的,他也因此才与「玄衣罗刹」结下了合体之缘。

又听温一峡道:「兄弟也觉得奇怪,咱们一路都留下了记号,他应该看到了。」

方脸老者一手捻须道:「董天王生刚愎,莫要出了岔子?」

温一峡笑道:「董天王生虽然暴躁了点,但以他一身修为,武林中罕有对手,哪会出什麽岔子?」

方脸老者道:「这很难说,兄弟这一路面来,发现少林俗家掌门金鼎金开秦,也到了太和,四川唐家老三、老七都在附近……」

温一峡道:「萧兄说得也是,兄弟要向萧兄报告的,除了少林和四川唐家之外,另外还有几拔人,更值得注意。」

方脸老者逍:「温二哥说的是什麽人?」

温一峡道:「一拨是主仆二人,主人不过二十四五,一身蓝衫,颇像贵介公於。那仆人左手装的是一只铁手,武功高强。这主仆二人,由开封一路下来,行踪隐秘,极为可疑。」

方脸老者似是十分注意,问道:「那仆人武功,可曾有人亲眼看到?」

一旁萧其清道:「孩儿曾亲眼看到。」

凌君毅听到萧其清如此称呼,暗道:「姓萧的老者果然是剑环双绝萧凤岗。」

方脸老者道:「你看到他和人动手麽?」

萧其清躬身道:「是的,那是几天之前,孩儿看他一招结果少林「了」字辈的一个僧侣,第二招就杀了金老爷子的一个门人。」

萧凤岗莞尔一笑道:「少林门人,武功也有强弱,寺里的僧侣还好一点,俗家弟子多半是纨挎子弟。」

温一峡道:「另一个也不过二十出头,姓凌名君毅,也是由开封跟踪下来的,此人时隐时现,行踪不定,他自称是反手如来门下,看他出手路数,也倒似不假……」

萧凤岗双目一睁道:「反手如来居然收了徒弟了?」

温一峡又道:「还有一拨,曾在三十里铺附近出现,看主像是官眷,听说主人是个女的,但扈丛人员,身手全都不弱,行踪也十分神秘。只在三十里铺出现了一次,就不曾再见,兄弟派人侦查,均无着落,好像是平空失了踪迹。」

萧凤岗沉吟道:「温二哥也没看出这行人的路数来?」

温一峡道:「那是敝庄两个庄丁在三十里铺发现的,兄弟只听他们如此报告。」

萧凤岗点头道:「八方风雨会中州,这倒是一场热闹好戏。不过兄弟觉得这几路人马当中,咱们该和四川唐家取得联系……」说到这里,一皱眉道:「少林的人,怎会也来赶这场热闹?此中莫非……」」话声末落,突听「唰」的一声,有人从围墙外越墙飞落天井中。

温一峡目光一抬,喝问道:「什麽人?」

金环六郎萧其清道:「晚辈出去瞧瞧。」一个箭步,朝外掠去。接着但见一个灰衣汉子,随着金环六郎身後,走了进来。

温一峡问道:「温禄,你可是发现了什麽吗?」

那叫温禄的汉於慌忙躬身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回二庄主,小的在马头集附近,发现董天王留的暗记,特地起来报告。」

温一峡双目一睁,问道:「他画的什麽记号?」

温禄道:「那记号画在路旁一棵大树上的,小的听二庄主说过,认出正是董天王的记号,因此小的已把树皮削下带来了。」说着小心翼翼地把一片树皮,双手呈上。

温一峡接过树皮,便已脸色微变,抬目道:「你在哪里看到的?」

温禄道:「小的在马头集一条岔路口看到的。」

温一峡即道:「那条岔路是通往哪里的?」

温禄道:「那岔路是通向三觉寺方面的。」

萧凤岗问道:「董天王暗记上可看出了什麽?」

温一峡眉锋微蹙,说道:「这是紧急记号,表示他追踪一个或数个强敌,通知兄弟立即赶去。」

萧凤岗拂髯笑道:「董天王睥睨四海,自视极高,他能在暗记中表示遇上强敌,那麽此人该是一个十分棘手的人物无疑,我们那就赶上瞧瞧吧。」

温一峡点头道:「萧兄说得是,兄弟也是这个意思。」站起身子向温禄挥挥手道:「你在前面带路。」

温禄应了声「是」立即转身朝外就走。温一峡、萧凤岗同时跟着走出,金环六郎举手一挥,熄灭烛火,也急步跟了出去。站在外面的两名汉子又紧随在金环六郎身後,一行人捷如飞鸟,转瞬之间,便已越墙而去,走得踪影全无。

方如苹轻轻吁了口气,道:「他们已经走了,我们下去吧。」

两人跃落地面,方如苹拍拍身上灰尘,抬头说道:「大哥,我们要不要跟他们下去?」

凌君毅道:「跟他们下去作甚?」

方如苹道:「听他们口气,也是追跟眇目人下来的,那个叫董天王的人,留下记号,已经追下去了,只看他们走得这麽匆忙,准有事故,我们跟着他们下去,就不会错。」

凌君毅摇摇头,笑道:「铜臂天王已经死在我的剑下了,跟着他们下去不会有什麽线索的。」

方如苹眨着眼睛,问道:「原来铜臂天王姓董,我还以为他们口中的董天王是谁呢。」

凌君毅道:「他们有他们的事,我们有我们的事,时间不早,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明天一早,还得赶路。」

方如苹没再说话,两人依然回到大殿右角,相拥靠在墙角,闭目调息。等到天色黎明,两人离开王氏祠堂,继续上路。这条大路,一直通向六安,路上果然都有金开泰留的记号,两人纵马急驰,中午时分,就赶到六安。凌君毅在六安城外就发现金老爷子的记号,似乎指向舒城,因此只在城外打了个尖,就上马赶路。傍晚时分,到了桃溪,就再也看不到金老爷子的记号了。

依方如苹之见,这里离舒城已是为远,金开泰说不定就在舒城。但凌君毅却认为金老爷子如果去了舒城,定会留下记号指向舒城。一到桃溪就忽然没了记号,可见金老爷於是在附近发现了什麽,连留记号都来不及,本未去舒城。

方如苹道:「依大哥之见,咱们该怎麽办?」

凌君毅眉锋微敛,说道:「我对这一带不熟,还是先找个农家问问……」

方如苹扬扬眉毛,咭的笑道:「我熟,大哥要问什麽?」

凌君毅道:「我想了解一下附近的地理环境。」

方如苹道:「这个我知道,从这里朝东去是巢湖,南通舒城,往北的花字岗、董家岗,直通合肥。」

正说之间,忽听一阵得得蹄声,传了过来。两人回头瞧去,只见身後大路上,奔来一头毛驴,驴背上坐的是一个身穿青布衣裤的老头,弯着腰,双目微闭,任由那毛驴自己缓缓而行,瞧他坐在驴背上的那份悠闲模样,倒有几分像张果老。

凌君毅望了那老头一眼,原未在意,哪知就在他朝青衣老头望去之时,那老头也眯着眼缝,有意无意地朝两人望来。凌君毅目光何等犀利,这一瞥之间,就发现青衣老头眯着的双眼,只有左眼有光!只有左眼有光,右眼岂不是眇了?

凌君毅心中猛然一动,眼看青衣老头是朝舒城去的,就向方如苹道:「兄弟,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快些赶进城去,再迟城门就要关了。」说话之时,暗暗向她使了个眼色。

方如苹暗暗觉得奇怪,因青衣老头没走出多远,不好就问,只好点点头道:「大哥说得是。」

她一带马头,和凌君毅靠得更近些,低声问道:「这人是谁?大哥认识他吗?」

凌君毅道:「我看他可能是咱们要找的人。」

方如苹惊奇她道:「什麽,他就是眇目人?」

凌君毅道:「他方才眯着眼缝,朝我们看来,我看他只有左目有光,分明右目己眇。」

方如苹道:「不对,他若是眇目人,怎会从合肥来?」

凌君毅道:「金老爷子的记号,到了桃溪,就没有再看到,此时又发现了右自己眇的人,决非巧合。如果他确是我们要找的眇目人,那就证明他已经发现身後有人跟踪,故意在这里绕个圈子,抄小路到花字岗,然後再从花字岗来的。」

方如苹听得一怔,抬目笑道:「大哥真聪明,这道理,你不说,我还想不到呢。」

凌君毅追:「只不知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眇目人?」

方如苹道:「我们只要跟他下去,就知道了。」两人一面说话,一面早已手控疆绳,跟着毛驴走下去。

这时赶着进城的人较多,自然不会引人注意,进得舒城,已是上灯时候。前面毛驴上青衣老头,并不像从前那个眇目人行动鬼祟,他在大街上一家面馆门前下了毛驴,弯着腰背,蹩了进去。这时正是晚餐时间,他赶路赶累了,先打个尖,进些饭食,自然没错,尤其像他这样一个乡巴佬,当然不会进大馆子去。

凌君毅、方如苹看他进入面馆,不能跟着进去,恰好斜对面有一家酒楼,和面馆只隔一条街,两人就在酒楼前面下马。早有夥计迎着上来,替两人接过马匹。两人上得楼来,找了一处临街的座位,可以远远监视对方行动。店伙送上两盅茶,问两人要些什麽。

凌君毅点了酒莱,等夥计退去,就悄声说道:「兄弟,你在这里监视他的行动,我去去就来。」

方如苹问道:「大哥要到哪里去?」

凌君毅道:「你监视前面,我要到面馆後面去,他如果就是送东西的眇目人,可能会从面馆後门溜走,这一着不可不防。」

方如苹眨眨眼睛,说道:「他不是有一头毛驴在门外麽?」

凌君毅笑追:「我只是这样猜想而已,如果他发现有人跟踪,跟踪他的人,自然不会跟着他走进面馆,都以为他有毛驴停在门口,等他吃完面一定会出来,他正好藉此溜走。」

方如苹道:「大哥绕到面馆後面去,万一他从前门出来呢?」

凌君毅道:「那就由你暗中跟踪,看他到何处落脚?我们仍在这里会面,不过凡事小心,看见不对就赶紧脱身。」

方如苹听说要她独当一面,心头一直,不觉扬扬眉毛,笑道:「我会的,大哥只管放心,这点事,我办得了。」

凌君毅道:「那我走了。」说完,匆匆下楼,走到对面街口,果然有一条狭窄的小弄,此时天色已黑,弄内甚是黑暗。

凌君毅闪入小弄,默默数列第五家,正是那面馆後门。当下找到了一个隐蔽之处,藏好身子,贴壁站定,双目一瞬不瞬,注意着面馆後门。这样足足等了顿饭时光,果见一个瘦小人影,从面馆後门闪了出来,行色匆忙,朝左右一阵张望拔脚就跑。凌君毅目光敏锐,已然看清那人正是青衣老头,他此刻腰背也不弯了,步履轻捷,朝小弄另一头飞奔而去。

凌君毅暗暗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他,好个狡猾的东西,差幸我防到你有此一着,不然的话,又让你逃脱了。」心念转动间,人已迅快跟踪下去。

青衣老头果然是个老狐狸,奔出一段路,忽然脚下一停,回头朝後望来,但凌君毅身法何等快速,岂会让他发现?青衣老头看看身後无人追踪,就继续朝前奔去。穿出小弄,那是一条静僻的横街,青衣老头脚下丝毫不停,一路朝南奔行。这一带地势较为荒僻,不多一会,青衣老头已经奔到一处瓦砾场,他停下身子,又回过头来,向身後张望了一眼,然後迅速踏着碎瓦,超过瓦砾场,走近一座破落的墙门。门外有一棵白果树,他俯下身去,数着树下一堆小石块,然後二走到门前,举手叩了三下。只听板门内有人间追:「这麽晚了,是谁在敲门?」

青衣老头连忙陪笑道:「不晚,敲门的是我老独。」

门内那人问道:「你找谁?」

青衣老头道:「白果树下堆石头的朋友。」

门内那人道:「你数过了?」

青衣老头道:「数过了,一共是十八颗,你老哥好像少放了一颗。」

门内那人不再说话,两扇木门呀然开启,一个身穿蓝布衣裤、头盘小辫的老头,手中执着一支旱烟管,迎了出来,说道:「老哥请到里面坐。」

青衣老头并未立即进去,皱眉道:「老哥屋里怎麽不点灯?」

头盘小辫的老头呵呵笑道:「你老哥看不清没关系,只要兄弟看得清就好。」青衣老头见所有暗号对方全答对了,当下不再说话,举步跨进屋去。

头盘小辫的老头迅快掩上板门,回身道:「东西呢,老哥可以取出来了。」青衣老头探手人怀,从怀中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头盘小辫的老头也没多问,伸手接过,就塞入怀中,声道:「老哥辛苦了,只是上面交待今晚老哥不能在城里歇脚,必须立时上路。」

青衣老头听得一怔道:「兄弟已经交了差……」

头盘小辫的老头说道:「上面要你立时上路,就是怕有人认出你老哥来,兄弟也爱莫能助。」说到「助」字,右手一伸,手中已经多了一管黑黝黝的东西,「嗤」的一声,一蓬蓝芒,闪电般朝青衣老头当到。青衣老头口中惊「啊」一声,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蓝芒一闪而没,他身子跟着往後便倒。

头盘小辫的老头收起针筒,望了地上青衣老头一眼,笑道:「这是上面交待下来的,你老哥怨不得兄弟……」

说到这里,只见青衣老头身上冒起黄烟,屍体已在逐渐化去。原来他打出去的一蓬蓝芒,竟是「化血毒雾」。头盘小辫的老头话没说完,忽觉背脊骨上一麻,机伶伶打了个冷噤。就在此时,他身後忽然多了一个人,伸手从他怀中出一个方形的蓝布包来。这人正是跟踪青衣老头而来的凌君毅,他一下点了头盘小辫的老头的昏,取出小布包,迅快解开包布,里面是一个四方形的锦盒。打开盒盖,黄绞上放着一颗黄豆大的珍珠,穿系着金线。屋内虽黑,凌君毅仍可清晰看到珍珠中间,赫然刻着一个朱红的「令」字!果然是「珍珠令」,这和金老爷子那里看到的,完全一样。

凌君毅心中暗道:「只不知他们要把「珍珠令」送到哪里去?」略一迟疑,就依然阁上盒盖,把蓝布包好,塞入老头怀中,然後在老头身上轻轻一拂,解开老头道,迅快退到暗处。

头盘小辫的老头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向着地上拱拱手,苦笑道:「老哥死得冤枉,但兄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老哥千万怪不得我。」原来他只当青衣老头冤魂不散,遇上了鬼。话声一落,再也不敢停留,匆匆向外走去,凌君毅立即远远跟在他身後而行。

头盘小辫的老头一头急走,不大工夫。来到一座土地庙前。这不能说庙,只是路边用砖瓦盖的一间小瓦房,又矮又小,像是个神龛,里面塑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也没有神案,只有一个石香炉,供人上香膜拜,就只有这麽简单。头盘小辫的老头匆匆来到土地堂前,四顾无人,忽然掳起袖管,伸手在石香炉中一阵掏,果然从香灰堆里,出一个寸许长的竹管。头盘小辫的老头拍拍手上香灰,然後拔开塞在竹管中的布团,倒出卷着的一个纸卷,就在此时,凌君毅又在他身後出现,一下拂在他昏之上,伸手接过纸条,打了开来。

只见上面写道:「明天日落前,送与桐城德字裕绸缎庄购五匹天青杭纺之人,不必说话,急速退出。」凌君毅仍把字条卷好,塞人小辫者头手中,然後又轻轻一拂,解开他受制道。

头盘小辫老头打了呵欠,把纸条往怀中一揣,随手将竹管丢入路旁草丛,就匆勿急奔而去。这几件事,前後足足耽延了半个时辰之久,等凌君毅赶回酒楼,桌上酒莱,全已凉了。好在这时正当酒楼上生意最忙的时候,大家只当方如苹等人,谁也没去注意。

方如苹一见凌君毅回来,心头一喜,急忙迎着道:「大哥怎麽去了这许多时光?」

凌君毅眼看满桌菜看,全未动过,不觉关心地问道:「兄弟,你怎不先吃?」

方如苹道:「大哥有事去了,我自然要等你回来一同吃。」

凌君毅关切地道:「那你一定饿了。」

方如苹甜甜一笑道:「难道你不饿?」

凌君毅道:「自然饿了。」一面吩咐夥计,把酒菜重新热了送来。夥计唯唯应「是」,端了莱看下去。

方如苹替他倒了一盅茶,一面问道:「大哥,事情怎麽了?」

凌君毅喝了一口茶,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方如苹惊道:「大哥一路跟了他下去,有什麽发现麽?」

凌君毅道:「令晚收获颇富,容我慢慢他说。」当下就把一切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方如苹一脸俱是惊诧神色,低低地道:「桐城德丰裕绸缎庄,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这算是到了地头没有呢?」

凌君毅道:「这就不知道了,如果这人不再传递下去,那就是到了地头。」

方如苹道:「我们该怎麽办呢?」

凌君毅道:「好在他送到的日期是在明天日落之前,我想先找金老爷子,商量商量。」

方如苹道:「我们来的时候,不是在桃溪找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金老爷子的记号麽?」

凌君毅道:「但我在山南关看到金老爷子的记号。」他双眉微摆,沉吟着接道:「山南关明明还有他留的记号,而到桃溪,就没再发现,莫非他在山南关附近,出了什麽事?」

方如苹偏头问道:「你不是说金老爷子是少林俗家掌门麽?他武功一定很高,哪会出事?」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这很难说,如果不是出了岔子,山南关还有他的记号,何以到了桃溪,就找不到他的记号了?」说话之时,夥计已把酒莱热好送了上来。

两人匆匆吃毕,会帐下楼,小厮早已牵来马匹,在门外伺候,两人接过缉绳,牵着马,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这一路上,别的武林人物,且不去说他,就以四川唐家、岭南温家和少林金老爷子等人来说,都是追踪眇目人下来的。就算金老爷子在山南关有事,没有赶来舒城,但眇目人已经到了舒城,何以城中看不到一个武林人物?他想到昨晚在王家饲堂,听那赶来报讯的温禄说在马头集一条岔路口,发现董天王留的紧急记号,温一峡、萧凤岗便连夜赶去。再想到自己在桃溪遇上眇目人,他是从北首花字岗大路出现。从这种种迹象显示,「珍珠令」这帮人,早已发觉有人一路跟踪,不知使了什麽狡计,把所有跟踪的人,一一加以引开了。金老爷子在山南关忽然没有了消息,可能也中了他们狡计。想到这里,决定连夜赶回山南关去查看一番。方如苹和他并肩走了一段路,看他一路都没作声,忍不住偏头何道:「大哥,你在想什麽心事?」

凌君毅道:「没有什麽,我只是在想,明天能找到金老爷子才好。」

正说之间,忽见迎面走上一个店伙模样的人,朝两人连连躬身,陪笑道:「二位公子,可要落店?小店房间雅洁,招待周到,二位公子把马匹交给小的吧。」

凌君毅抬头看去,果然见前面不远,一块招牌上写着「舒城客栈」四个大字,这就回头道:「兄弟,我们就在这里落店如何?」

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热,点头道:「也好。」

两人把马匹交给夥计,凌君毅当先跨进店门,方如苹低着头,跟在他身後,走入店堂。早有别的店伙迎着,哈腰道:「二位公子请到上房坐,小的替二位领路。」说完,领着两人直向上房而来,走到一间房门前,伸手推门而入,陪笑道:「这间房宽敞舒适,前後有窗,原是小店接待贵宾官眷的。二位公子位在这里,再合适也没有了。」他说的倒是不假,这间房果然甚是宽敞,陈设也比一般客房讲究。

凌君毅道:「嗯,就这间房吧。」

店伙送上茶水,殷勤地道:「二位公子有什麽事,只管吩咐。」

凌君毅道:「不用了,我们赶了一天的路,要早些休息。」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方如苹看了那张大床一眼,心头小鹿,止不住一阵乱撞,凌君毅笑着道:「时间不早,你昨晚没睡,也该早些休息了,我还要出去一趟。」

方如苹道:「大哥还要出去干什麽?」

凌君毅低声道:「我去找找看,有没有金老爷子留下的暗号,我很快就回来,你留在这儿,自己要多加小心。」

方如苹现在柔顺多了,闻言道:「大哥,你也要小心啊,快去会回。」

凌君毅点点头,轻轻启开後窗,飞身而出,然後又轻轻掩上窗户,长身掠起,一路施展轻功,快如离弦之失,瞬息工夫,便已赶到城垣。他脚下丝毫不停,轻轻一点,凌空飞起,一下越过城墙,如风飘落叶,飞落城外,提气继续疾行。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桃溪,就从桃溪往山南关,一路仔细搜索上去,依然没有半点迹象。但山南关一处墙角上,还留着金鼎老爷子的记号,明明是指向桃溪。由此看来,金老爷子可能已经离开山南关,但他并没到桃溪,那麽他会到哪里去呢?凌君毅想到这里,登时心中一动,暗道:「对了,眇目人是从桃溪北首的花字岗来的,那一定是被眇目人引向了岔路。」

一念及此,立即从山南关向北,由小路上搜索行进。他从江家店,韩小店,雷麻店,到董家岗,花子岗,数十里方圆,逐步搜索,依然没有半点影子,也没有看到留下的记号。好像金老爷子并来到过这地方。他知道金老爷子的为人,老成练达,他既在山南关留下记号,就算再匆忙,只要到过的地方,定然留下记号,但这方圆数十里,竟会一个记号也没有,好像金老爷子在山南关留下记号之後,就凭空飞上天了。

这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儿。金鼎金开泰,是少林俗家掌门人,一身武功,决不会弱到哪里去,而且江湖阅历极丰,似乎不可能轻易上当。何况这一路上,并末看到姓田的蓝衣人主仆,只有一个眇目人,也非金老爷子的对手。凌君毅想不出金老爷子突然失去踪影,其故何在。心中暗暗後悔,早知如此,今晚该截住眇目人,向他问问清楚,从花字岗回到桃溪,已经四更天气,只好废然而返。

回转客店,仍由後窗回入房中,只听方如苹低喝道:「是谁?」

凌君毅忙轻声道:「是我。」

脱衣上床,两人相拥而眠,凌君毅轻声问道:「怎麽还没睡着?」

方如苹幽幽道:「人家担心你,怎麽能睡着?」

凌君毅亲了他一口道:「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为什麽不愿你跟着我?」

方如苹幽幽地道:「这样总比卿姐姐天天饱受相思之苦要好得多。」

凌君毅感慨地道:「我真是无以报答你们的深情。」

方如苹幽幽地道:「哥,爱是付出,妹妹愿意为哥付出一切,只要哥哥心中有妹妹,妹妹就知足了。」

凌君毅亲吻着她道:「苹妹,你真好。」

方如苹悄声道:「哥,你要麽?」

凌君毅悄声道:「苹妹,这几天你都没好好休息,现在已经快四更了,你赶紧好好休息一下,咱们以後的日子多着呢。乖,快睡。」

方如苹确实也是很困了,很快就睡着了,而凌君毅却心中翻腾,想起众女对自己的厚爱,自己肩上的责任,心悬自己母亲和金老爷子的安危,各种思绪纷至遝来,直到快天亮时才睡着。

7

第一部【第七章】龙眠山庄

「第七章」龙眠山庄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隔壁房门外起了「剥落」之声,凌君毅睁开眼来,已是红日满窗,日上三竿,低头一看,怀中的方如苹正瞪大眼睛望着他。凌君毅道:「你早醒了,怎麽不叫醒我?」

方如苹亲了他一下,悄声道:「人家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嘛。」

两人赶紧跳下床,不多会店伙送来洗脸水,凌君毅匆匆盥洗完毕,两人一同吃了早点。方如苹低声道:「大哥,我们这时候就要动身到桐城去麽?」

凌君毅点头道:「金老爷子既已失去联络,我们自然该赶去桐城,看看那个购五匹天青杭纺的到底是什麽人。」

方如苹望望他,口齿启动,说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凌君毅道:「我们之间还有什麽不可说的?有什麽事,你只管说出来。」

方如苹道:「大哥,你真好。」

凌君毅道:「你究竟有什麽事?」

方如苹道:「我想要你给我易个容。」

凌君毅道:「你是怕有人认出你来?」

方如苹口中「嗯」了一声,道:「大哥,好不好麽?」

凌君毅道:「你要易容,自然可以,只是这里不成。」

方如苹道:「为什麽?」

凌君毅笑道:「这里是客栈,你今天早晨起来,还是年轻相公,等到出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个老头子,岂不让人家看了起疑?」

方如苹道:「我才不变成老头子呢,嘴上生了一大把胡子,别扭死了。」

凌君毅道:「那你要装扮成什麽佯於的人呢?」

方如苹道:「自然还是年轻相公,只要看起来不像我就成了。」

凌君毅道:「要俊些,还是要丑些?」

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红道:「自然要俊一些了,扮成丑八怪,自己看了也不舒服。」

凌君毅点点头笑道:「好兄弟,你只管放心,我会给你扮成天下最美的美男子,我知道姑娘家都喜欢俊俏的。」

方如苹不依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

凌君毅道:「好了,我们走吧。」

方如苹道:「好,咱们走。」

当先出了房门,两人会过帐离店,策马徐行,出了南门,走没多远,山脚下恰好有一处密林。凌君毅招呼方如苹下马,拴好马匹找了一个隐僻所在,开始替方如苹易容。前後不过盏茶工夫,方如苹便另外换了一副面貌,虽然还是青衫少年,却变得长眉人鬓,朗目如星,唇红齿自,脸如傅粉,美俏犹胜於前。方如苹从凌君毅手中接过小铜镜,左照右照,喜不自胜,娇笑道:「大哥,你这手本领真了不起,几时教给我好不好?」

凌君毅道:「这个容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有两天的时间,就可学会了。」

方如苹娇靥一红,说道:「我笨死了。」

凌君毅逍:「只是有一点,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学得会的。」

方如苹道:「哪一点?」

凌君毅道:「声音,你学会了易容,还得改变声音,不然,你一开口就会被人家听出来了。」

方如苹道:「那要多少时间?」

凌君毅道:「少则一年半截,多则三年。」

方如苹道:「太长啦,我只要学会易容就好了,大哥,从明天起,你就教我,好不好?」

凌君毅笑道:「好是好,不过要拜师父。」

方如苹白了他一眼,道:「我叫你大哥还不够?」

凌君毅道:「你以前不是叫我凌大叔麽?」

方如苹娇嗅道:「你还说呢!那是你存心占我便宜,扮着乡巴佬骗人。」

两人走出树林,纵身上马,继续赶路,未牌时光便已抵达桐城。方如苹似是对城中街道十分熟悉,她一马当先,领着凌君毅穿过两条横街,折人东大街,伸手指指一家茶楼,说道:「大哥,时间还早,我们就在这里喝杯茶休息休息好麽?」

凌君毅点点头道:「好吧,这家茶馆倒是不小。」

方如苹低低的道:「这里我和表姐一起来过,楼上雅座,甚是清静。」

凌君毅道:「你们真是两个野丫头,茶馆酒肆,竟也敢来?」

方如苹「咭」的笑道:「我和表姐也是扮作两个读书相公才上去的。」

凌君毅道:「有没有给人家看出来?」

方如苹道:「才没有呢。」

两人策马徐行,已经到得茶楼门前,早有茶楼伙汁迎了上来,替两人拢住马头,含笑道:「二位公子,请到楼上雅座。」

两人上得楼来,方如苹走到靠北一排临街的座头,说道:「我们上次来,就是坐在这里的。」

凌君毅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一抬,看到对街上有一家五间门面的绸缎店,金字招牌上,赫然写着:「德丰裕绸缎庄」六个大字。茶博士问过两人要什麽茶,便自退去。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找的座位不错啊。」

方如苹得意地笑道:「上次我和表姐一起来,就是到德丰裕替舅母挑衣料来的,结果我们每人都买了一套男装,回到客栈,就换了衣衫,出去逛街。」

凌君毅道:「难怪你对这里街道很熟呢。」

茶博士替两人冲了茶,又送上一盘瓜子。方如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用银牙磕着,一边说道:「大哥,这里的街道,我要比你熟,等一会,那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由我来跟踪。」

凌君毅笑了笑道:「好吧。」

方如苹挑挑柳眉,喜孜孜地道:「大哥,我们说好了,你可要在这里等我啊。」

凌君毅道:「你去了,我自然在这里等你。」

楼上雅座,就有这点好处,喝茶的人,都是文质彬彬,有的品茗谈诗,有的磕着瓜子下棋。诺大一座楼厅,静悄悄的,绝无半点喧哗,和楼下乱烘烘的情形,大不相同。就在此时,从楼梯口定上一个人来。这人头戴瓜皮帽,身穿青布长衫,肩头背着一只朱漆小箱,嘴上留两撇胡子,看去约有五十来岁。像是走江湖的郎中,也有些像珠宝商人。他上得楼来,目光迅速一扫,就朝凌君毅与方如苹两人座位右首一张临窗的空座走了过来,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着胡子,靠着窗栏坐下。

茶博士跟着过来,含笑招呼道:「客要什麽茶?」

「香片。」瓜皮帽老头两眼望了对街德丰裕绸缎庄一眼,随口说了这两个字。

凌君毅早就看到他了,趁茶博士和他说话之时,悄悄说道:「兄弟,从此时起,你莫要再说那件事了。」

方如苹听得一怔,回头望望瓜皮帽老头,但她看到的只是瓜皮帽老头的背影,忍不住凑近了些,轻声问道:「这人是谁?」

凌君毅朝她摇头示意,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待会我再告诉你。」

方如苹听到耳边像蚊子叫的声音,而每个字都十分清楚,心知大哥是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但自己功力不足,没学过「传音入密」的功夫,心中暗暗忖道:「看来大哥一身修为,不在舅舅之下呢?」

凌君毅喝了口茶,笑道:「兄弟,听说你表姐生得很美,你倒说说看,她究竟有多美?」

方如苹撇撇嘴,轻哼道:「你管她有多美?你不是已经有了……」忽然住口不说下去。

凌君毅道:「我有了什麽?」眼睛望着方如苹,轻「哦」一声,笑道:「我有了一个表妹。」

方如苹双颊飞红,啐道:「才不呢,我说的是乾姐姐。」她说得高兴,不觉露出两排整齐晶莹的贝齿,赶忙伸手抿了抿嘴。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又忘了。」

方如苹「啊」了一声,放下手来,依然轻声笑道:「有一天,你看到我表姐,准会头晕。」

凌君毅逍:「兄弟休得取笑,你把我看成了什麽人?」

方如苹道:「爱美,人之常情,你看了娇艳美丽的花朵,你会不喜欢麽?」

正说着之间,忽听大街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只听蹄声之杂遝,就可知道少说也有四五匹马。凌君毅、方如苹不约而同地朝街上望去。但见五匹健马,从长街缓缓驰来。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浓眉鹞目的紫脸老者。身穿蓝布长袍,头上也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唇上蓄着八字胡子,面情严肃,策马行来,甚是气派。这人後面,四匹马上,四名身穿天青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看去雄赳赳,气昂昂。五匹马走成一路,自然地使人猜想那个蓄着八字胡的紫脸老者,准是哪-个大衙门里出来的师爷。

方如苹一眼看到马上的紫脸老者,不觉口齿微微动了一下。紫脸老者一马当先,到得德丰裕绸缎庄门前,便自停马。他这一停了马,後面四匹马的汉子,立时也一跃下马,其中两名汉子慌忙趋上前来,一名汉子替紫脸老者拢住了马头,另一个立即伸手去扶。紫脸老者这才缓缓跨下马来,极明显,德丰裕绸缎庄来了大主顾。一刹那间,缎绸庄里的夥计、帐房,全都迎了出来,像众星拱月一般,把紫脸老者迎了进去。凌君毅、方如苹已对紫脸老者注意上了,他们隔着一条大街,凭窗眺望,德丰裕店堂中的动静,自然看得十分清楚。

绸缎庄里的帐房先生把紫脸老者让进店堂,好不殷勤,连声说着:「请坐。」

紫脸老者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在一张紫擅八仙桌的上首,坐了下来。只见一名夥计恭敬地端上香茗,另一名夥计立即捧上白铜水烟袋。紫脸老者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就回过头来,跟帐房先生说了几句。帐房先生弯着腰,连连陪笑应「是」,接着转过身向夥计们一阵吩咐。几名夥计立时着了忙,纷纷从陈列橱中,每人出几匹绫罗绸缎,送到紫脸老者面前。紫脸老者仔细挑选了一番,才朝帐房先生指指其中几匹,颔首示可。

夥计们就把几匹选剩下的,一齐送上柜去。紫脸老者又朝帐房先生说了几句,意思好像还要别的绸缎。帐房先生连连哈腰,亲自指挥夥计,打开柜门取出五匹天青杭纺,由夥计捧出店门,交与劲装汉子,先行在马上捆好。方如苹看到夥计捧出五匹天青杭纺,口中几乎「啊」出声来。在这同时,他们右首桌上,凭窗喝茶的那位瓜皮帽老头,掏出几枚铜钱,往桌上一放,背起朱漆小箱,匆匆下楼而去。

方如苹看他走得匆忙,立即低声问道:「大哥,你说这人是谁?」

凌君毅目光迅速向四周一扫,才低声道:「他就是送「珍珠令」来头盘小辫的老头,只是他今天戴了-顶瓜皮帽。」

方如苹「啊」了一声道:「他匆匆下楼,那是送东西去了?」

凌君毅道:「五匹天青杭纺,捆在门口马上,这再显眼也没有了,他自然得把东西送去。」

这几句话的功夫,那瓜皮帽老头已经穿过大街,迳直向德丰绸缎庄里走去。只见一名夥计迎着他招呼,这自然含有不让他乱闯之意。瓜皮帽老头朝夥计连连陪笑,一面背着身子指指紫脸老者,低声说了几句话,意思好像是说:「我是替那位送东西的。」

这回夥计向他歉然点头,抬抬手,说着:「你老请。」

瓜皮帽老头捧着朱漆小箱,跨进店堂,就朝紫脸老者哈腰请安。紫脸老者只略微颔首,目光一抬,向他问了一句甚麽。瓜皮帽老头堆着一脸掐笑,巴结地走上前去,然後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随身取出一个锁匙,打开铜锁,开启箱盖,伸手从箱内取出几串珍珠项链,凤钦,珠花,裴翠手镯和几个小巧致的锦盒,一件件恭敬地放到紫脸老者面前,一面不时地陪笑说着话。那颗「珍珠令」,敢情就装在锦盒之中。紫脸老者随手挑了七八件,其中就有两件是用锦盒装的,然後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交给瓜皮帽老头。瓜皮帽老头满心欢喜地接过银票,收起来漆木箱,千思万谢地退了出来,匆匆朝街上走去。这时德丰裕的夥计们,已把另外几匹上等绸缎包紮妥当,送了出来,交给劲装汉子,装上马背。

方如苹急急说道:「大哥,我们快走。」

两人会了茶钱,匆匆下楼,小夥计立时替两人牵过马匹。方如苹赏了他一串制钱,翻身上马,当先朝街上驰去。凌君毅原先只当她要追瓜皮帽老头,因为紫脸老者给了瓜皮帽老头一张银票,看看是哪家银号的,就不难查出紫脸老者的来历,但此刻他发现自己的猜想,本不对,方如苹追的并不是瓜皮帽老头,她压儿不是追人。

北门外,是一条石板路,看情形,本来就不是官道大路,行旅不多,两匹马一口气宾士出四五里路。方如苹就舍了石板路,折人一条小径。这时已是黄昏时候,夕阳衔山,群鸟投林,远处山麓间,烟树苍茫,升起缕缕炊烟。

凌君毅心头觉得奇怪,他耐心再好,此刻也有些忍耐不住,一夹马腹,催马冲了上去,赶上方如苹马头,何渲:「兄弟,你究竟要到哪里去呀?」

方如苹回头朝他神秘一笑,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凌君毅道:「那是什麽人?」

方如苹咭地笑道:「见了他,我自会给大哥引见。」

凌君毅道:「这人和咱们此行有关麽?」

方如苹一面不住地催马,-面答道:「大哥不用多问,到时自会知道。」她还是不肯说,那是故意放刁。

凌君毅皱皱眉锋,不再多言。两人坐下马匹,是四川唐门千挑百选的骏马,脚程极快,不大工夫已经奔行了一二十里路程。这一带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长松修竹,景物如画!凌君毅突然心头一动,想起金老爷子曾和自己提起过的「龙眠山庄」就在桐城西北。此处莫非就是龙眠山庄了?前面的方如苹到了一座山脚下,忽然一带马头,宾士之势,立时缓了下来,她轻轻跃下马背,牵着马匹,朝一处浓密的树林中走去。

凌君毅跟着下马,问道:「到了麽?」

方如苹道:「还没有,我们先把马匹藏好了再说。」

凌君毅道:「咱们可是要去龙眠山庄?」

方如苹惊奇地道:「大哥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道:「我只是猜想罢了,这里是龙眠山,除了龙眠山庄,还到哪里去?」

「嗯。」方如苹口中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只是牵着马匹,往林中走去。这是一片浓密的松林,两人把马匹拴好,凌君毅凝重他说道:「兄弟,龙眠山庄的人,虽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据说庄主潜龙祝文华,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还擅机关消息和毒药暗器,你不可任胡来。」

方如苹道:「大哥只管放心,我们又不去招惹他们。」

凌君毅追问道:「那你究竟要去找谁?」

方如苹道:「大哥跟我来就是了。」她还是不肯明说。

凌君毅道:「好吧。」当下仍由方如苹领先,翻上小山,但见层峦拱峙,碧林千树,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直达一座庄院,看来相距还有一里来路。此时天色已黑,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庄院黑压压的一片,似是覆盖甚广,那自然就是「龙眠山庄」了。

方如苹低声道:「我们下去。」她从小山後面一条小径走下去,穿林而行,不多一会,已经绕到龙眠山庄的侧面。龙眠山庄的高大围墙业已在望,方如苹脚下一停,回身朝凌君毅招招手。

凌君毅掠到她身边。问道:「什麽事?」

方如苹指指围墙,道:「从这里进去,围墙里面,有一条环绕会庄的宽阔石板路。要进入庄去,必需穿越这条石板路,因此这条路上,防守甚是严密,前後左右,共有八处岗卡,每个岗卡两人,还有一头契犬。咱们从这里进去,就有一处岗卡……」

凌君毅道:「我们要进去麽?」

方如苹道:「自然要进去咯,不然,我们干麽眼巴巴的赶来?」

凌君毅道:「我们进去做什麽?」

方如苹道:「那你就不要管了。」

凌君毅摇摇头道:「好,我不管,那麽我们如何进去呢?」

方如苹道:「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咯,我们在跃上围墙之後,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就点住站岗的两人的道,等到契犬发现有人,就由我来对付。那时你就再解开两人道,但不可让他们发觉,以极快的身法,隐入对面一排房屋暗之处等我。」

凌君毅道:「你如何对付赘犬?」

方如苹笑了笑道:「我自有办法,你只须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别的不用多问。」凌君毅心头暗暗纳罕,忖道:「她好像对龙眠山庄甚是熟悉。」

方如苹斜瞧了他一眼,低笑道:「大哥你在想什麽?咱们该进去了,再迟殷总管就快来了。」

凌君毅奇道:「殷总管是谁?」

方如苹道:「殷总管就是刚才在德丰裕绸缎庄买五匹杭纺的紫脸老者,他叫殷天禄,是龙眠山庄的总管。」

凌君毅道:「原来你认识他。」

方如苹低头道:「不认识他,我会找到这里来?」

话声方落,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路声。方如苹急急说道:「他们来了,大哥,我们快进去。」她纤纤玉手拉着凌君毅的手,接着又道:「大哥,这道围墙,足有三丈来高,我纵上去,只怕会有声音,大哥你带我一把可好?」

凌君毅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玉手,方如苹轻声催道:「我们快过去。」两人手拉着手,闪身出林,立即施展上乘轻功,宛如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眨眼之间,已掠过围墙外面的一片草地。就在扑近围墙之际,凌君毅低喝一声:「起。」

未见他蹲身伏腰,抖臂作势,只是足尖轻轻一点,便已带着方如苹凌空飞起,飘然落到围墙之上。举目看去,果见围墙内有一条平整的石板路,少说也有四五丈宽阔。墙下不远,正有两名身穿天青劲装的汉子,井肩站在那里。两人脚下,坐着一条契犬,看去十分机警,比人还难对付。凌君毅未上墙头之前,手中早已准备了两粒小石子,脚尖一站定,掌心石子,也已分向两人袭去,口中低声道:「你快下去。」

方如苹不敢怠慢,身形一纵,朝下跃去。她身形末落,那坐着的契犬,已然警觉,唬地立了起来,全身褐毛,倒竖,正待扑起。方如苹飘落地面,轻声喝道:「不许叫,是我。」

那契犬听了方如苹的喝声,竖起的狗毛,缓缓平复下去,低下头在方如苹衣衫角上,一阵乱嗅,摇着尾巴,作出亲呢之状。方如苹伸手拍拍它头顶,举步朝前走去,那契犬乖乖地跟着她走。凌君毅看得微微一怔,心想:「莫非她就是龙眠山庄的人。」

方如苹引开契犬,凌君毅立即飘身落地,举手在两个汉子身上轻轻一拂,身形快得如同流星一般,一闪而逝,隐入对面一排房屋暗处。这时召开马蹄声愈来愈近,好像已经到了庄前。凌君毅正自四下打量,方如苹飞身掠了过来,轻声道:「大哥,我们快走。」

凌君毅心中有着许多疑问,但此刻又不便多问,只好默默的跟着方如苹走去。两人一前一後,藉着暗影隐蔽身形,一路朝前行去。方如苹对龙眠山庄的地形极熟,穿廊越屋,转弯抹角,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般,一会工夫已经穿行了几幢楼字,都不曾被人发现。最後绕过一道长廊,这里敢情是一座花厅,左右两边备有一道月洞门。方如苹领着凌君毅,飞快地掠入右首月洞门。门内是一片小庭院,花木扶疏,有小池也有石桥,白石小径两边,放置着不少盆栽花卉。夜色之下,分外显得清幽宜人!石阶上是一排三间致的书斋,敢情平日都是由花厅直通书房,因此阶上虽有两扇雕花长门,就很开启。倒是左首一排六扇花格子窗,却全都敞开着。

方如苹轻轻拉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悄悄隐入一排花树丛中,蹲下身子书房中燃着一支红烛,远望过去,但见四壁图书,琳琅满目。书案前面,一张逍遥椅上坐着一个身穿天青缎夹袍的人,正在静静地秉烛观书。因他侧身而坐,看到的只是半个侧影,无法看清他的面貌。凌君毅侧过脸去,正待向方如苹问话。方如苹神色紧张,竖起一纤纤五指,挡住樱唇,示意他不可出声。就在此时。只听月洞门外,长廊上传来一阵轻快的步履之声,到得书房门口,便自停住。接着响起一个略带尖沙的声音说道:「庄主,属下回来了。」

凌君毅暗暗吃了一惊,忖道:「原来这观书的就是龙眠山庄的庄主潜龙祝文华。」只听书房中一个清朗声音说道:「进来。」

接着有人打开门帘,轻快履声,走人书房,就听尖沙声音说道:「属下因天气就要热了,咱们庄上弟兄都得换季,这次到桐城去,便顺便带回来五匹杭纺。」

清朗声音道:「夫人与小姐要你去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麽?」

尖沙声音道:「都买回来了,一共花了三百三十二两银子。」

清朗声音道:「她们究竟要你买的什麽东西,竟有这般昂贵?」

尖沙声音陪笑道:「七匹绫罗,四匹锦缎,不过二十四两银子。另外是小姐要的两支珠花和一串珠凤,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属下临行时夫人关照过,要买就得卖两副,小姐有的表小姐也得有……」凌君毅听得心中一动,回头看了方如苹一眼。

只听清朗声音「唔」了一声,问道:「你都送进去了麽?」

尖沙声音道:「属下已经让彩花送进去了。」

清朗声音道:「好……」接着问道:「你去桐城,可曾听到什麽消息?」

尖沙声音道:「属下正要向庄主报告,前些日子从太和、颖州传来的消息,四川唐家老三、老七和岭南温家的老二,以及少林派的金鼎金开泰,和一向很少在中原走动的铜臂天王,都在这一路上现身……」

清朗声音「唔」了一声逍:「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进入皖境,你可曾查出他们动机何在?」

尖沙声音道:「属下已经派出几名干练弟兄,扮作各种行商,暗中圈探他们的行迹,这些人的动机如何?一时还不清楚,但属下却在桐城接到三个派出去的弟兄的报告……」

清朗声音道:「他们怎麽说?」

尖沙声音道:「据说这些人在阜阳,颖上到六安、舒城的这条路上,先後都失去了踪影。」凌君毅听得心头猛然了动,暗道:「这些人都失了踪。」

清朗声音陡地问道:「你说什麽?这些人先後都失去了踪影?」

尖沙声音道:「是的,据说他们原是各顾各的行动,既然一路下来,总该有个目的。但怪就怪在这里,这些人都好像先後钻入地底,没到舒城,就一个人也不见了。」

清朗声音道:「会有这等事?」

尖沙声音道:「属下说的都是事实。」

清朗声音道:「那几个弟兄呢?」

尖沙声音道:「属下已要他们继续详细侦查,限明日午前回报。」

清朗声音道:「很好,不过这些人意图不明,咱们庄上,你得多派些人巡逻,严加戒备。」

尖沙声音应了声「是」,又道:「庄主还有什麽吩咐?」

清朗声音道:「没有了。」

尖沙声音道:「属下告退。」接着一阵轻快的步履声,退出房去。

这尖沙声音,自然就是在德丰裕绸缎庄看到的紫脸老者口龙眠山庄总管殷天禄了。他退出书房之後,青袍老人便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向视窗,仰天吁了口气,徐徐说道:「这许多人,会凭空失踪,这倒的确有些古怪。」他这一走近窗口,凌君毅从花树空隙间,立可清晰看清他的面貌。这位名震江湖的龙眠山庄庄主,看去不过四十四五,生得肌肤白哲,黑须飘,温文秀逸,倒像是读书人模样,只是双眉浓了些,双目炯炯如星,一望而知是位内家高手。

方如苹躲在花树丛中,看到青袍老人站了下来,走近窗前,心头一害怕,不由地轻轻扯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这一动,碰上了一支树枝,几片树叶,轻轻晃动了一下。枝叶晃动,声音虽细,青袍人两遣寒光如电,直向两人藏身之处,投过来,口中冷冷喝遗:「谁?」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两人到了此时,无法再隐匿下去。

方如苹从花树丛中站起身来,低声应道:「舅舅,是我。」原来她是青袍老人的外甥女。她应声出口,立即回身道:「凌大哥,快随我来。」说完,分花拂柳,俏生生地走了出去。她忽然从「大哥」改称「凌大哥」那是「大哥」这称呼,当着她舅舅面前,未免显得太亲密了些,姑娘家心眼可真不少。

方如苹现身走出,凌君毅只好也跟着走出,两条人影,一先一後相偕越窗而入,走到青袍人面前。青袍人两道目光,扫过他们两人,尤其看了方如苹的一身装束,浓眉微微的一鼓,说道:「你是如苹?」

方如苹咭的笑道:「我早就叫你舅舅了,不是我,还是什麽人呢?」一面朝凌君毅道:「凌大哥,这位就是我舅舅,龙眠山庄的庄主。」

其实不用方如苹介绍,凌君毅早就知道青袍人就是龙眠山庄的庄主潜龙祝文华了。凌君毅只好双手抱拳,作了个揖道:「在下凌君毅,见过祝庄主。」

方如苹在旁道:「舅舅,这位凌大哥,两次救了甥女的命,我特地带来见见舅舅的。」

祝文华目光冷峻,只是打量着凌君毅,微微颔首道:「凌老弟请坐。如苹,你去叫他们沏茶来。」

方如苹低低地道:「舅舅,我和凌大哥要在晚上来见你,就是不能让人知道,茶不用沏啦。」

祝文华心中暗道:「这小丫头,连夜来见我,不知有什麽事,这般鬼鬼祟祟?」一手捻须,目注方如苹,徐徐说道:「你们有什麽事?」

方如苹压低声音道:「我们有一件十分机密之事,待来禀报舅舅。」

祝文华微感意外,讶然道:「什麽机密之事?」

方如苹目光一溜,一本正经地道:「舅舅,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祝文华看她神色凝重,心头疑信参半,浓眉微拢,说道:「如苹,舅舅这书房里,任何人末奉呼唤不准擅入,你但说无妨。」

方如苹道:「我知道,只是我看还是把窗户关上的好。」

祝文华捻须道:「有这麽严重麽?」

方如苹口中「嗯」了一声,轻笑道:「方才我们躲在窗外,舅舅和殷总管说的话,我们不是全听到了?」转身走到视窗,关好窗户,随手放下了窗帘。

祝文华已在上首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如苹,你娘在家可好。」

方如苹摇摇头道:「我没回去。」

祝文华道:「那你去了什麽地方?」

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红,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我在路上遇到凌大哥,就和他在一起。」

祝文华的目光,同时转到凌君毅脸上,含笑道:「老夫看得出来,凌老弟年事虽轻,英华内敛,一身所学,大有可观,不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凌君毅还没开口,方如苹抢着道:「舅舅,你眼光真好,凌大哥是反手如来的徒弟。」

祝文华动容道:「原来凌老弟竟是佛门高僧反手如来的高足,老夫失敬了。」

凌君毅欠身道:「庄主好说。」

方如苹听舅舅的口气,对反手如来似乎十分推崇,心头暗暗的高兴,一面低声说道:「舅舅,凌大哥是侦查「珍珠令」这件事来的。」

祝文华颔首道:「老夫曾听江湖传说,岭南温家和四川唐家两位当家无故失踪,家人曾在他们寝室之中,发现一颗刻着「令」字的珍珠。前一阵子,「珍珠令」三个字,确曾在江湖上轰动一时,但事过境迁,目前已经渐渐淡下来了,凌老弟侦查「珍珠令」不知可有眉目?」

方如苹抢着道:「舅舅,凌大哥因他母亲也在三个月前失踪了,是凌大哥的师父,要凌大哥到江湖上来侦察「珍珠令」的。凌大哥第一步,就到开封去找金鼎金开泰,因为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也在三月前神秘失踪……」

祝文华神情一震遣:「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也失了踪?老夫怎的没听人说起?」

方如苹道:「这话说来话长呢,凌大哥,还是你来说吧。」

凌君毅当下就把自己求见金老爷子,索观「珍珠令」当晚在开封街上忽然有人给自己一封密柬说起,说到自己如何跟踪眇目人,如何遇上方如苹……祝文华凝目道:「凌老弟可知那锦盒之中,究系何物?」

方如苹咭的笑道:「舅舅,你耐心听下去,就会知道了。」凌君毅接着又把鬼见愁唐七爷如何劫持方如苹,自己如何找上八公山……

祝文华一手捻须,嘿然怒哼道:「四川唐门居然欺侮到你头上来了,如苹,舅舅几时也把鬼见愁抓来,吊他个三天三夜。」

方如苹甜笑道:「不用啦,舅舅,我已经认了唐老夫人做乾娘了。」

祝文华道:「这是怎麽一回事?」

方如苹道:「凌大哥找上八公山,一剑破了唐家的「八封刀阵」,唐老夫人把我找了去,就认我作她乾女儿。」

祝文华道:「唐老夫人也到了江南?」

方如苹侧脸朝凌君毅笑了笑道:「大哥,还是你来说吧。」话声出口,蓦地粉险一红,当着舅舅,这声「大哥」不嫌叫的太亲了麽?

凌君毅道:「不止四川唐家,据在下所知,岭南温家还联合了南湘萧家和董天王做-路,另外少林的人,则以金鼎金老爷为首,一起跟踪下来。」

祝文华皱皱浓眉,说道:「这运送的究竟是什麽东西,居然引起这许多人的追踪?」

方如苹朝凌君毅眨眨眼睛,凌君毅接着从离开八公山,在正阳关附近,发现金老爷子留的暗号。自己两人就一路跟了下来。直到山南关,金老爷子的暗号忽然不见,好像他平空失了踪影,不仅金老爷子,就是其他两拨人(四川唐家和岭南温家)从山南关起,也都好像没了影子。祝文华一摆手道:「且慢,你们在王家饲堂遇上温老二和萧凤岗之後,就一直不曾见到他们?」

凌君毅点头称「是」。祝文华又道:「当晚他们匆匆离去,是因为发现了董天王留的紧急记号,才赶去的?」

凌君毅道:「正是。」

祝文华一手捻须,沉吟着道:「董天王雄霸天南,一身修为,非同小可他这紧急记号,就大有文章……」口气微微一顿,目注两人,徐徐说道:「从山南关起,所有跟踪的人,全都没了影子,若说这三拨人,全被人家一网打尽,那是决无可能之事,他们同在山南关以北失踪,也许是被人家用计引开去了。」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凝,神色譬然道:「他们在山南关以北,把所有跟踪的人,一一引开,莫非那递送的东西,已经快到地头了?」

凌君毅听得暗暗佩服,心中忖道:「江湖上人都传说潜龙祝文华工於心计,机智过人,看来传言不虚。」方如苹双眉一挑,暗地笑道:「舅舅说对了。」

祝文华道:「他们送到何处?」

方如苹道:「凌大哥,快说咯。」

凌君毅就把如何在花溪遇上眇目人,自己如何跟踪,制住头盘小辫的老头,打开锦盒,才知他们一路掩掩藏藏,运送下来的锦盒之中,赫然是一颗「珍珠令」。祝文华手捻黑须,攒攒眉道:「一颗「珍珠令」也用不着如此转折。他们故作神秘,莫非是故意引人注意,别有企图?」说到此处,目注凌君毅,问道:「凌老弟,後来如何呢?」

凌君毅接着又把头盘小辫者头在土地堂香炉之中,取出指示,要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桐城德丰裕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祝文华听到这里,脸色不由一变,问道:「你们有没有继续跟踪?」

方如苹笑遣:「自然跟了。」

祝文华道:「那麽你们已经看到头盘小辫的老头,把「珍珠令」交给谁了?」

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我们就在德丰裕对面茶楼上喝茶,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不过那头盘小辫的老头,今天扮成了个珍宝商人,很巧妙地把「珍珠令」夹在其他珠宝之中卖了出去,要是不知底细,只当他是替大太小姐买珠饰的……」

祝文华目中寒光四,沉声遣:「会是他。」

方如苹道:「舅舅不相信?」

祝文华目光缓缓看了两人一眼,沉吟道:「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平日尽忠职守,从无过失,如说他心怀异志,实在叫人难以置信……」接着口中「唔」了一声,望望凌君毅,说道:「凌老弟,你们在茶楼上守候,定是看得十分清楚,能否把当时情形,说得更详细一点?」凌君毅接着把当时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祝文华沉吟良久,才道:「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殷夭禄,莫非想劫持老夫?」

方如苹道:「我看就是这样。」

凌君毅道:「在下离开开封之时,金者爷子曾和在下提起过祝庄主。」

祝文华道:「金开泰怎麽说?」凌君毅道:「金老爷子曾说,「珍珠令」这帮人,所劫持的人,都和用毒、解毒有关,武林中除了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闻名於世,岭南温家擅使迷香、迷药之外,祝庄主也是一位用毒能手……」

祝文华听得脸色剧变,轻轻哼了一声。方如苹睁大双目,奇道:「舅舅,我怎麽没听说过你老人家也会使毒?」

祝文华脸上神色,瞬即恢复,微微吁了口气道:「咱们祝家从未在江湖上走动,真是以讹传讹,因为你外公昔年曾在咱们庄前救过一位伤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养伤三月,临行之时,留下一张秘方。当时正当流寇猖撅之时,所到之处,奸掳掠,放火杀人,弄得十室九空。那老人家嘱咐你外公,照方配制,把药末撤在离庄三里之外,布成一圈,可使流寇不敢侵入……」

方如苹道:「那是极厉害的毒药?」

祝文华点点头道:「不错,过没多久,果然有大批流寇来犯,凡是踏人咱们庄外周围三里的贼党,全部立即倒地死去。龙眠山庄赖以保全,外人不明真相,只当咱们祝家於用毒,直到现在,大家还是这样传说着。」

方如苹道:「舅舅,那张药方呢?」

祝文华淡淡一笑道:「舅舅说的,已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你外公并末把毒方传下来。」

方如苹道:「真可惜。」

祝文华一手拂着黑须,徐徐说道:「由此看来,这帮贼人,买通殷天禄,意欲劫持老夫,大概也是为了那张毒方了。」

方如苹道:「舅舅准备怎麽对付他们呢?」

祝文华面现怒容道:「我叫殷天禄来,问问清楚。」

凌君毅已有好久没有开口,此时口道:「祝庄主不可打草惊蛇。」

祝文华道:「老夫当面问他,不伯他不说。」

凌君毅道:「如若贵庄之中,已被贼人买通,或是已有奸细潜伏,那就决不只一两个人。殷天禄在庄主面前,纵然不敢不说,但他可以隐瞒下几个人,庄主也不得而知。」

祝文华叹了口气道:「凌老弟说得也是,唉,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竟然甘心通敌,想起来实在叫人寒心得很。」

凌君毅道:「家母失踪,已有数月,据家师推断,可能也是被「珍珠令」这帮人所掳。他们买通贵庄总管殷天禄,又传下「珍珠令」来,自是有劫持庄主的谋,在下有一拙见,不知是否可行?」

祝文华目光一凝,抬目道:「愿闻高论。」

凌君毅道:「在下之意,庄主暂时不宜声张,咱们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方如苹眨动-双大眼,问道:「你要如何将计就计?」祝文华望着凌君毅,只是捻须不语。

凌君毅道:「在下略施易容之术,由在下扮成祝庄主,任由他们。劫持而去,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查出他们巢所在,也可以找出他们的首脑人物,和目的何在。」

祝文华道:「此计不错。」

凌君毅道:「对在下而言,既可相机行事,救出家母;对庄主而言,也可暗中监视殷天禄行动,可把潜伏贵庄的奸细,一网打尽……」

祝文华连连点头道:「有道理,咱们就依凌老弟高见行事。」

方如苹道:「凌大哥,你假扮舅舅,深入贼巢,我呢?你要我做什麽呢?」

凌君毅道:「你已经回到令舅庄上,可以洗去易容药物,在这里住上几天,目前江湖上呈现一片乱象,不宜再出去走动了。」

方如苹道:「我不要,我这样子没人注意,可以在暗中跟踪他们,给舅舅传递消息。」

祝文华沉声道:「如苹,你不许再胡闹了,凌老弟说的极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莫要再乱跑了,好好在这里住些时候,我会派人去通知你娘的。」方如苹当着舅舅,不敢多说,只撅起小嘴,没有作声。

祝文华道:「今晚不致有事,若有变故,也在明晚,凌老弟今晚可在老夫密室中权宿一宵。如苹,你快洗去易容药物,换上女装,回後院去。」

方如苹道:「不,舅舅,凌大哥说不定明天走,他答应教我易容术,趁他还没走今晚先教给我。」

祝文华道:「易容术岂是一手就学得好的?等凌老弟回来,再跟他学也不迟。」他哪知方如苹心中另有打算?

方如苹道:「不,我今晚就要学,就是学上一点皮毛也好,凌大哥,你这就教我,好不好嘛?」

凌君毅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吧,你既然要学,今晚我先教你简单的方法。」

方如苹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凌大哥,你真好。」

凌君毅当着祝文华,被她说得玉脸一红。方如苹又道:「凌大哥,我要学的,就是现在我这种样子,你先教我专扮成这个样子就好了。」

祝文华道:「你既然要跟凌老弟学易容,那就和凌老弟,起到密室里去吧。」

方如苹听得奇怪,举目四顾,问道:「舅舅,我怎麽不知道这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

祝文华微笑道:「书房里这间密室,原是你外公昔年练功之用的,连你舅母都不知道,你如何会知道呢?」

方如苹好奇地道:「那麽表姐也不知道了,舅舅,密室在哪里呀?」

祝文华微微一笑,走近东首一排书橱前面,伸手轻轻一按,但见两排书橱,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户。方如苹喜得「啊」了一声,高兴地道:「舅舅,原来这里有一道门户。」随着话声,轻快地朝里奔去。

祝文华沉喝一声道:「如苹站住。」

方如苹奔出三步,听到舅舅的喝声,赶忙站住,回头道:「舅舅,你叫我做什麽?」

祝文华走上前去,伸手在门房上按了两下,才道:「现在可以进去了。」

凌君毅看他举动,心中暗道:「自己听江湖传说,祝文华擅机关消息,龙眠山庄到处都有陷阱,外人不明路径,寸步难行,自己和方如苹一路进来,却是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但这间密室之中,却分明安着埋伏。」

祝文华从几上取起一盏致的油灯,递给方如苹,说道:「你点上灯火,替凌老弟带路。」

方如苹答应一声,点起油灯,回头道:「凌大哥,我们快进去吧。」

当先朝密室中走去,凌君毅随着走人,身後门户已悄无声息地阉了起来。当下略一举目打量,只见这间密室,地方虽然不大,却收拾得纤尘不染,石首靠壁处,是一张雕花木榻,两边各置一个花鼓形磁墩。两侧壁间恳挂着几幅名家书画,中间一张酸校雕花八仙桌,和四把高背木椅。左首一口书橱,放着不少古籍和玉石古玩,还有几个花蓝细磁葫芦形的药瓶,没有标签,不知装的是什麽药物,看情形,潜龙祝文华也经常独自在这里修习内功。方如苹把油灯放在桌上,嫣然笑道:「大哥,这间密室真不错,难怪舅舅经常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一耽就是大半天,不准有人惊扰。」

她觉得十分新鲜,走到木榻上,坐了下来,手扶靠手,笑着道:「这张木榻,大概是我外公练功坐的了,雕刻手工真是细。」

也不知她触动了哪里,木蹋竟然俏无声息地向左移开,地上登时露出一个数尺见方的洞窟,一道石级,往下而去,原来竟是一条地道。方如苹坐在榻上,一个人随着木榻移了开去,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急急一跃下塌,望着地上黑黝黝的洞窟,更是惊奇不止,低低说道:「大哥,我们下去瞧瞧好不好?」

凌君毅道:「不成,这是令舅的密室,你快快把机关复原了。」

方如苹道:「进去瞧瞧有什麽要紧?他是我舅舅呀。」

凌君毅道:「每个人多少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令舅这间密室,连令舅母都不知道,他叫我们进来,这是信得过我们。我们岂能背着令舅,偷窥他的秘密?你快把它恢复原状才是。」

方如苹道:「我是无意触动机关,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把它恢复原状。」

话声方落,只听祝文华的声音笑道:「老夫哪有什麽秘密?这条地道,只不过是通向後园假山的捷径。昔年先父练功完毕,喜在园中散步,并无秘密可言。」随着他的话声,木榻已经自动地缓缓移动,恢复了原状。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这位祝庄主果然心计极深,他虽把门户阉上,却是并不放心,还在暗中监视自己两人。由此可见,他虽在书房中,仍能看到密室中的动静了,他此举世无异警告自己两人,不能妄动密室的一物。」想到这里,忙道:「方姑娘,你不是要学易容麽?快过来,我们这就开始吧。」说完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後从怀中取出小木盒,打开盒盖,把易容应用之物,一件件放到桌上。

方如苹听他叫自己「方姑娘」,心知那是怕舅舅窃听,不禁朝他甜甜一笑,就在凌君毅右侧椅上坐下。凌君毅取出一颗蜜色的洗容药丸,教她先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然後教她如何画眉,如何勾眼,如何涂抹颜色,何处宜淡,何处宜浓。一面解说,一面拿着小镜子,在自己脸上,逐一示范,讲解得不嫌其详。方如苹兰心惠质,聪明过人,自然一学就会,领悟极快,但等她动手,依佯葫芦地在自己脸上做起来,就不对了,还要凌君毅在旁点拨,洗去药物,从头来起。时近二更,书房门上,响起了「剥落」扣指之声,这是庄主祝文华每晚在就寝之前,使女送参汤来了。这是多少年来的习惯,若在平日,原是极平常之事,但今晚这扣门声,却使祝文华心头蓦然一动!每日的早餐,自己是一人在书房中吃的,但时当清晨,大白天里,贼党自然无法下手。午餐、晚餐,是在後堂和夫人,女儿一同进食,还有丫鬓使女在旁伺候,贼人也无法下手。只有每晚这碗汤,从後院送来,时当深夜,书房中又只有自己一人,正是贼党下手的最好机会……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沉声喝道:「什麽人?」

门外响起一个女子声音答道:「小婢桂花,给庄主送参汤来了。」

祝文华道:「进来。」

门帘启处,桂花手托朱红漆盘,盘中放着一个细磁片,嫋嫋婷婷走了进来。放下漆盘,双手端着磁盅,送到祝文华面前,口齿轻启,说道:「庄主请用参汤。」

祝文华端坐在逍遥椅上,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缓缓投注到桂花骼上。桂花是个十**岁的姑娘,心头最是敏感,她发觉庄主两道目光,只是盯着自己直瞧。这种情形,平日从未有过,心头一怯,双颊登时飞红,伺立一边,低垂粉颈,连头都不敢稍抬。祝文华暗道:「这丫头口齿伶俐,既说是殷天禄引介来的,却又把殷天禄的责住推得千乾净净。」一面故意点点头,伸手揭开盅盖,端起参汤,正待就唇喝去。桂花站在一边,偷偷地瞧了他一眼,脸上似有喜色。

祝文华看在眼里,脸上丝毫不露,敢情参汤太烫了,他没有喝。重又放回几上,接着问道:「这参汤是你炖的?」

桂花道:「是的,这是夫人吩咐的。」

祝文华道:「你今晚送参汤来的时候,可曾遇上什麽人?」

桂花脸上微微一变,说道:「没……没有。」

祝文华双目乍然一睁,沉声道:「你炖参汤之时,可曾离开过?」

桂花渐渐感到不安,低着头道:「没有。」

祝文华浓眉一皱,说道:「这碗参汤,气味有些不对。」

桂花失惊道:「不会的,这是庄主饮用之物,小婢不敢丝毫怠忽,也许今晚参放多了些,气味比平时稍浓。」

祝文华冷峻一笑道:「是参放多了麽?老夫难道连参味都会闻不出来?」

桂花怯怯地道:「那麽小婢给庄主去换一盅好了。」说着,伸手来端磁盅。

祝文华道,「且慢。」

桂花惊惶失措,嗫嚅地道:「庄主有何吩咐?」

祝文华道:「既然是你亲手炖的,你把它喝下去吧。」

桂花听得更惊,脚下连连後退,说道:「庄主喝的参汤,小婢天大胆子,也不敢喝。」

祝文华道:「不要紧,老夫要你喝的。」

桂花脸上煞白,急忙道:「小婢不敢……」

祝文华没待她说完,沉声道:「你敢违背老夫的话?」突然飞身而起,一把抓住桂花後领,左手在她下额一托,捏开牙关,取起磁盅,把一碗参汤,向她口中灌了下去。这一手,快速无比,桂花连哼都没有哼出,就被点了道,放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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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苹颖慧过人,经凌君毅在旁指点,不过半个更次,易容诀要,已领悟了十之**。如今她已能把自己装扮成俊美满酒的少年公子,也能化装为白发皤皤、满脸**皮的瘦小老头,心头这份高兴,当真不可言喻。只有口音,一时间无法学得会,但这一点,并不十分重要,只要少开口,一样可以充得过去。方如苹一双充满喜悦的秋波,望着凌君毅,娇笑道:「大哥,早知易容有这麽容易,这些天来,早该要你教我了。」

凌君毅笑了笑道:「你虽聪慧过人,一学就会。但你学的只不过是初步功夫,真正要说完全学会,那还早着呢。」

方如苹道:「难道我装扮的不像?」

凌君毅道:「你装扮的自然像,但你只能装扮成少年人,老年人,如此而已。假如要你改扮成令舅,或是要你扮成我,你能扮得像麽?」

方如苹听得一呆,道:「你没教我,自然不会了。」

凌君毅道:「要扮像某一个人,就得细心观察某一个人的面部特徵,这须要时间和经验,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得会的。」

方如苹道:「那要多少时间?」

凌君毅道:「这很难说,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有三两个月的时光,认真体会,也行够了。」

方如苹脸上一红,「嗯」了一声道:「我笨死啦。」

就在此时,瞥见通向暗房的那道暗门,缓缓开启,祝文华一手挟着一个青衣女子,大步走了进来。方如苹慌忙起身,迎了上去。问道:「舅舅,这人……咦,她是桂花。」

祝文华把桂花往地上一放,对凌君毅、方如苹二人道:「挂花给我送的参汤有问题。」

凌君毅道:「这麽快就动手了?」

方如苹道:「舅舅,那现在我们怎麽办?」

凌君毅灵机一动,道:「现在自然要该我上场了,只是这个桂花……对了,方姑娘,就由你扮作挂花,这样敌人一定想不到。」

祝文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道:「凌老弟果然心思敏捷,事不宜迟,凌老弟赶紧给如苹化妆吧。」

当下凌君毅迅速地将方如苹易容成挂花的样子,方如苹望望凌君毅,依依地道:「凌大哥,你身入虎灾,可要小心呀。」

凌君毅笑道:「方姑娘但请放心,我还没把这些贼人放在眼里。」

方如苹说道:「不,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两位老庄主,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武功自然也不会太弱。再说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更是少林寺的一流高手,他们被劫持之後,一去就查无消息,足见贼党厉害,凌大哥千万大意不得。」

凌君毅看她说话之时,一脸俱是关切之色,心头一阵感动,勉强笑道:「他们武功虽高,是被人家迷倒了运出去的,只好任人摆布,这就和我不同,我既末被他们迷倒,自会处处留心,你快出去吧。」

方如苹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那麽我要到哪里找你去呢?」她当着舅舅面前,这句话是鼓着勇气说出来的,姑娘家要去找一个大男人,其心意不是表露得很明显了麽?

凌君毅道:「姑娘一个人不可再到江湖去乱闯了,等我救出家母,会到这里来看你的。」方如苹心中暗暗说道:「不,我不要留在这里,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你。」但这话她只是心里在想,并没说出口来。

祝文华自然看得出自己甥女情有所钟,但时间紧迫,急忙低声道:「如苹,桂花送来多汤,时间已经不早,你该走了。」

方如苹拿眼望望凌君毅,只好往外走去。祝文华一手捻须,说道:「凌老弟,你机智过人、自然毋庸老夫叮嘱,老夫在此预祝你顺利救出令堂,再来敝庄一叙,莫要让如苹望穿秋水。」

凌君毅脸上一红,抱抱拳道:「多谢庄主金言。」

祝文华微微一笑道:「凌老弟,恕老夫不送了。」

凌君毅不再多说,便举步走出密室,身後书橱,也缓缓阖起。这时方如苹端起漆盘,俏生生地掀帘走了出去。凌君毅缓步走近逍遥椅,舒适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暗中运气调息。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接着响起殷总管尖沙的声音,在门口低声说道:「启票庄主,属下有紧急之事面报……」

凌君毅当然没有出声。过了半晌,殷总管敢情没听到庄主的声音,接着说道:「庄主可是睡着了麽?」他明知祝文华喝下参汤,此刻已经昏迷过去,但他还是不敢丝毫大意,话声出口,人却依然站立门口,并末立即进来。

这样又过了一会,殷天禄口中「噫」了一声,惊异地道:「这就奇了,庄主内功何等湛,怎会睡得这麽沉?」这话正是他破门而入的理由了!殷天禄这回大着嗓门高声叫道:「庄主,庄主怎麽了?」这书房四周,早已布置了他的党羽,再大声叫喊,也不伯惊动了人。

他喊声出口,但听「砰」的一声,书房门被他一掌推开,门帘掀处,人已经冲进房中。目光迅速一瞥,发现祝文华双目紧闭,已在逍遥椅上昏睡过去。殷天禄故作吃惊,一步掠到椅前,急急问道:「庄主,庄主,你怎麽了,快醒一醒。」伸手在祝文华额前了,脸上飞闪过一丝笑,突然双手齐发,十指连弹,闪电般点了祝文华前八处大。凌君毅早有准备,默运护身真气,护住了全身道,自然不会被他点闭要。但躲在密室里的祝丈华,却不知道凌君毅已经练成护身真气,看得暗暗惊凛,心中想道:「殷天禄原是黑道出身,武功本己不弱,近年又经自己点拨,一身所学,就是比之当代一流高手,亦无多让。他这连点八指,出手极快,认极准,凌老弟纵然末被他们迷药迷倒,但却仍然受制於人,无异是羊落虎口了。」

殷天禄直起腰来,缓缓走近南首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开启窗户,从桌上取起烛台,向视窗晃了三晃。过没多久,「唰」的一声,一道人影,穿窗而入。殷天禄慌忙迎上一步,拱手道:「侯兄请了。」

那飞身边来的是个瘦长青衣人,冷冷说道:「殷兄如期交人,此功不小。」

凌君毅听得心中-动,暗道:「这姓侯的莫非就是侯铁手?」但因两人都在身前,不好睁眼偷瞧。殷天禄乾笑道:「侯兄好说,兄弟接到上面谕令,立即着手布置,差幸能如期交差,哪能说得上功劳?」说到这里,指指逍遥椅上的祝文华,说道:「祝庄主就在这里这书房四周,都己布下兄弟心腹,如何把他运走,悉听侯兄指示。」

瘦长青衣人道:「此事不劳殷兄费心,兄弟自会把他带走的,只是殷兄安排的出庄路线,该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殷天禄道:「侯兄放心,决无问题。」

瘦长青衣人说了声:「很好。」回身朝南首窗口,举手击了三掌。但听又是「唰」、「唰」两声,两道人影飞快地从窗外掠入。那是两个身穿灰衣的大汉,一个肩上,还背着一只麻袋。瘦长青衣人向两个灰衣大汉挥挥手,指着祝文华道:「把他装入袋中。」

两个灰衣大汉躬身领命,一个张开袋口,另一个抱起凌君毅身子,放人麻袋中紧紧紮好。瘦长青衣人道:「兄弟走了,这里该如何善後,殷兄不用兄弟交代吧?」

殷天禄连连点头道:「兄弟知道,侯兄请吧。」瘦长青衣人没说话,伸手向两个灰衣大汉打了个手势,飞身穿窗而出。两名灰衣汉子毫不怠慢,由其中一个背起麻袋,另一个紧随他身後,两人动作敏捷,跟着青衣人飞纵出窗,脚尖点动,不过两个起落,便已超围墙,消失不见。凌君毅被装在麻袋之中,他们说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觉麻袋被人背在背上,起伏纵跃,不多一会,便已出了龙眠山庄。大概奔行了十几丈路,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前面不远有人问道:「得手了吗?」

接着是侯铁手的声音回道:「回公子,已经得手了。」

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侯铁手称他公子,那是在开封街上遇到的蓝衣田公子了。」

只听田公子道:「很好。」敢情田公子话声一落,转身就走,於是背麻袋的汉子也很快跟着奔行。

凌君毅细听脚步声,一共只有四个人,那是蓝衣人田公子,侯铁手和二个灰衣汉子。只来了四个人,就敢深入龙眠山庄,劫持潜龙祝文华,虽说龙眠山庄已有理伏内线,但这帮人的胆子,也算大到了极点!这回足足奔走了顿饭工夫之久,估计离龙眠山庄,少说也有十几里路,一行四人才又停下步来。

只听道旁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迎着道:「公子回来了?」田公子只用鼻孔「唔」了一声。

接着有人打起车帘的声音,田公子一脚跨了上去。同时,背麻袋的汉子把麻袋从肩头放下,迅速解开袋口,两名灰衣汉子扶着凌君毅上车。凌君毅双目紧闭,装作昏迷,任由他们摆布,只觉车厢甚是宽大,两名汉子把自己放在右首,靠窘车厢坐定,便自退去,接着,侯铁手也跃上二牢来,傍着自己坐下。接着,车子开动了,驾车的扬起马鞭,在空中劈拍作响,於是马蹄声,车轮声,夹杂响起,车行由慢而快,车厢也随着起了轻微的颠簸。

凌君毅虽没睁开眼来,但可以想得到这辆马车,定是相当华贵、不但车厢宽大,装饰考究。就拿由两匹马如此宾士,车身只有轻微的颠簸这一点来说,也可见这辆车在打造之时,设计何等细?凌君毅知道这主仆二人,武功极高,防他们瞧出破绽来,是以只是靠着车厢,任由车子颠簸,闭目养神。反正自己已经混进来了,他们自会把自己送到要去的地方,半途中用不着偷瞧。车上的田公子和侯铁手,也各自闭目而坐,谁也没有说话。两匹马奔行极快,真有风驰电掣之势。天色已由黑夜到了黎明,车厢中渐渐有了光亮,凌君毅更是特别小心,不敢丝毫大意。奔行的车子,渐渐缓了下来,终於在林边停住,两个驾车的汉子很快跳下车座。树林前面,好像早已有人等候,这时只听有人趋近牢厢,隔着帘子,恭声说道:「小的褚松九,给公子请安。」田公子连头也没动,只打鼻子里「唔」了一声。

侯铁手冷冷地道:「你给公子准备的早点呢?快拿上来。」那人连声应「是」,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递上两个朱漆食盒。侯铁手伸手接过,那人立时放下车帘,退了开去。此时早已有人卸去马匹,另外换了两匹健马,套好车子,敢情连赶车的汉子,也换了班,车子又开始向前缓缓驰去。

只听车後响起那姓诸的人的声音说道:「小的恭送公子。」车上当然没人回答他。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帮人行事果然周密,这样就可以昼夜不停地赶路,只不知他们贼窝究竟设在哪里?

侯铁手打开食盒,恭声道:「公子,请用早点。」

田公子接过食盒,独自吃了起来。凌君毅坐在边上,鼻中闻到一阵阵的香味,那好像是一盘牛蒸饺和一碗牛汤。看人吃东西,本来就会口谗凌君毅虽没睛眼,但鼻子可闻到了,一时只觉自己腹中甚是饥饿。侯铁手伺候着田公子用过早餐,自己才打开食盒,草草吃喝完毕,随手把两个食盒扔出车外,一面说道:「咱们中午要不要给这位祝庄主准备吃的?」

田公子说道:「不用,他要十二个时辰,才会醒转。」凌君毅暗暗叫了声「糟糕」,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转,那就得整整饿上一天一晚了。

车行如飞,中午时分,赶到一处集镇,车在路旁停了下来,田公子和侯铁手,不用下车,果然又有人送上致食盒,还有一壶酒香四溢的陈年花雕。赶车的也有人送来饭莱,在树荫下饱餐一顿,继续上路。要假装一个昏迷不醒之人,只须闭着眼睛,蜷伏不动就可以了,这本来是极为简单之事,什麽人都会;但要你蜷伏一天一晚,原式不动,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如果换上一个平常人,这许多时间下来,一双尊脚,不麻得像有千百支针尖在扎你才怪。这一点,凌君毅当然不在乎,他内功纯,闭目调息,体内气血保持畅通,自是不会有麻木之感!他最感难受是腹内空空,禁不起他们酒香香的诱惑,当真馋涎欲滴!酒醉饭饱,田公子又仰起头,靠着车篷打起吨来。两匹健马展开脚程,车轮像飞-般朝前猛滚,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天色已由黄昏渐渐黑下来了。

这一晚一天,据凌君毅的估计,少说也宾士了三百来里路程,自黄昏时间开始,车子已经相当颠簸,如今车厢摇晃得更厉害了,赶车的皮鞭在空中不停地发出「劈拍」声响。显然这辆马车,已经从大路转入小径,再由小径转入山径,此刻正在向某一山区宾士!这样又过不差不多一个时辰,车行忽然又平稳下来,好像驰上了一条平整的眇石道路,车辆发出轻快的沙沙之声。突听前面不远有人大声喝道:「天造地设。」

凌君毅听得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已到地头,这人喝出来的,敢情是暗号了。」心念方动,只听侯铁手探出头去,沉哼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没看清这是什麽人的车麽?」

只听左右两边,同时响起四五个汉子的声音,说道:「属下叩见楚仙子。」

侯铁手怒喝道:「混帐东西,车中是公子。」

那四五个汉子忙道:「属下不知是公子,还望公子恕罪。」车子早已驰了过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已到地头了。」不大工夫,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驾车的汉子迅快地一跃下车,打起车帘。田公子回头向侯铁手吩咐道:「叫他们把祝庄主送到贵宾室休息,我立时去见义父。」说完,转身下车而去。

侯铁手跟着纵下车,朝不远处两个灰衣汉子招招手道:「你们把他扶进去。」

凌君毅趁侯铁手下车之时,目光迅速朝车外一扫。只见车子停在一座高大的庄院前面,这座庄院,是建在一处山麓间,四外山峦重叠,似是在群山之中。这时两名灰衣汉子已经奔了过来,跃入车厢,左首一个汉子立即取出一方黑中,给凌君毅蒙上眼睛,这真是多此一举的事,被运来的人,本来都是昏迷未醒,何用再缚上眼睛?也许这是例行公事。

凌君毅自然任由他们摆布,那两个汉子半抱半扶,把凌君毅扶下车子,然後由一名汉子蹲下身子,背起凌君毅,往里行去。侯铁手走在前面,两个汉子跟在他身後。凌看毅虽被蒙住了眼睛,但他细心谛听,还可以辨别得相当清楚,侯铁手三人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向左首一道侧门行去。到得门前,另一名汉子很快趋上前去,越过侯铁手,在门上轻轻叫了三下。

只听「啪」的一声,门上打开一个小窗,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什麽人?」

侯铁手慌忙介面道:「吴老,是我,候铁手。」

那苍老声音「唔」了一声,又道:「权杖呢?」侯铁手缴验了权杖,接着便听侧门呀然开启,那苍老声音道,「进来。」

侯铁手率同两个汉子,大步而入,身後又响起一阵栓门落锁之声。侯铁手一行三人,鱼贯而行,脚下极快,凌君毅从他们转弯抹角的行动上推测,应该是穿行回廊,绕过了几重院落。未几又来到一道门前处,仍由那名汉子趋上前去,伸手叩了两下铜环,立即退下,这回,门靡开启之时,地上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使人感到那门似乎十分沉重。凌君毅心中了动,暗道:「铁门。」侯铁手照例走上前去,缴验过权杖,回过身来道:「把他交给我。」

背负凌君毅的汉子口中应了声「是」,立时蹲下身子,把凌君毅放在地上。侯铁手双手托起凌君毅身子,说了句:「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大步走了进去。

这道铁门,在侯铁手走进去之後,又是一阵轧轧轻震,关了起来。看来这里不但是道铁门,而且还是由机关纵的。凌君毅迅速付道:「此处防守如此严密,不知究竟是什麽地方?」心念转动之际,但觉天风吹来,耳中依稀听到一片枝叶摇曳之声,宅院之中,听到风吹枝叶,那是到了後园。侯铁手脚下走得极快,但路径分明十分曲折,足足走了盏茶工夫,凌君毅鼻中闻到一股清香的兰花香气!就在此时,侯铁手忽然驻足,伸手在一道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但听木门开启,响起-个娇脆的少女声音,说道:「什麽人?」

侯铁手道:「在下侯铁手,奉公子之命,送人来的。」

那娇脆女子道:「这人是谁?」

侯铁手道:「他是龙眠山庄庄主,你可得好好伺候。」

娇脆女子道:「好,你把他送到里面去吧。」说完,便转身往里行去。侯铁手随在她身後,走人屋去。凌君毅心中暗道:「这里大概就是贵宾室了。」

有人打起门帘,接着娇脆女子又道:「你把他放在塌上就好。」侯铁手依言把凌君毅放到一张锦榻之上。

娇脆女子问道:「这位祝庄主要什麽时候才会醒来7」这话对凌君毅十分重要。

只听候铁手道:「大概在二更时分。」

娇脆女子轻「啊」了一声,道:「现在已经是初更了,还有一个更次。」

侯铁手唔了一声,说道:「在下告退。」

娇脆女子跟着出去,关上了门,又回身进来,走近榻前,伸手替凌君毅解去缚在眼前的黑中,然後拉过一条薄被,轻轻替凌君毅盖在身上。只要看她的动作,定然是受过训练,善伺人意的俏丫头不知他们费了如许周折,把祝文华等人弄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凌君毅心中想着,却不敢睁开眼来,因为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娇脆女子的呼吸声音,她就站在锦榻前面,也许她正在打量着自己,不,她打量的是龙眠山庄庄主潜龙祝文华。

凌君毅仰卧在锦榻上,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因为眼珠动转动了,就表示这人快要醒了。此时他能感觉到的只是这张锦榻很柔软,很舒服,榻上的被褥都是绫罗的,使人觉得光滑轻暖。娇脆女子只站在榻前打量了几眼,就悄然退去。凌君毅一直等她走出房门,听到轻微的放下门帘声,他依然没有睁开眼来。这是临行时,师父一再交待他的话:「徒儿,以你自下的身手,江湖上已经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只是行走江湖,武功只有三分可靠,还有七分,全靠机智。为师有一句话,你必须常记在心,那就是「胆愈大方心愈细」,不论遇上何事,都得谨慎行事。」凌君毅没有江湖经验,但他胆够大,心也够细。

这时,娇脆女子纵然出去了,他依然闭目躺卧如故,动也没动这不是他故意装作。而是在默运玄功,凝神谛声,要是这间房中仍然有人的话。一定会有呼吸。过样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凌君毅已可相信屋中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他虽然睁的只是一条眼缝,但已可看得相当清晰!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卧室,不但宽敞,而且美观,在柔和的灯光之下,室内每一件陈设,无不致绝伦、放的位置,也无不恰到好处,使人觉得华而不俗!凌君毅只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心中盘算着如何应付未来的局面,那似乎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时间又过了将近个把更次,房门口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凌君毅知道时间已到了,他躺在榻上,长长吁了口气,就沉声道:「什麽人?是桂花麽?老夫没有呼唤,你来作甚?」

随着话声,倏地睁开眼来,这一睁眼,他突然翻身坐起,目光转动之际,他给怔住了!这是故意装作、他两道眼神,紧紧盯在掀帘而入的青衣女子身上,一眨不眨,过了半晌,才惊异地道:「你是什麽人?这……这是什麽地主?……老夫怎会躺在这里的?」一口气,问出了三句,正显示他心头有着无比的惊讶!

那青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有着颀长而苗条的身材,和一张甜美而抚媚的脸孔。欢耸得很高,口接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和一个金锁,左右两边,垂着两条又又黑的发辫。她生得自然很美,但除了美之外,她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魅力,可以使大多数男人看了她,就会动心。她此刻一手托着一个白玉盘,一手掀着门帘,刚跨进房门,就遇上凌君毅一连串的问话。她脚下一停,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瞟着凌君毅,嫣然一笑。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了那白玉般的贝齿,笑得好不妩媚!只听她带着三分娇羞,七分甜美的声音说道:「祝庄主醒过来了,小婢迎春,就是派在这里伺候祝庄主的。」三句话,她只回答了一句,她叫迎春,是派来伺侯他的。

凌君毅已经跨下锦榻,脚下踏到又厚又软的紫红地毡,他依然望着叫迎春的青衣使女,问道:「姑娘快告诉老夫,这是什麽地方?老夫怎会到这里来的?」

迎春瞧到凌君毅那双亮得发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在自己脸上直瞧,竟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俏生生走到榻前,把白玉盘中一只细磁瓷碗,放到紫榴茶几之上,说道:「这是小婢特地给祝庄主炖的参汤。」

凌君毅一手捻着黑须,徐徐说道:「姑娘还没有答老夫所问。」

迎春低着头道,「我们这里是绝尘山庄,祝庄主是我家庄主慕名敦请来的贵宾。」她是派来伺候贵宾的,自然很会说话。

「绝尘山庄?」凌君毅心中暗暗思索:「江湖上似乎从来听说过绝尘山庄过名称?」他两道浓眉微微一摆,问道:「只不知你家庄主尊姓大名?」

迎春微微抬脸,神色恭敬地道:「我家庄主姓戚,至於庄主的名讳,我们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明明她不肯说,却说得很婉转。

凌君毅听她这麽说,就不好再问,一手捻须,又道:「老夫想见见你们戚庄主。」

迎春目光轻抬,辗然一笑道:「我家庄主好不容易把祝庄主请来,奉若上宾,自然要来拜会祝庄主的,只是……」她迟疑着没往下说。

凌君毅望着她,问道:「只是什麽?」

迎春和他目光相对,又低下头去,低低说道:「只是,此刻已是二更天了,我家庄主已经睡了。」

凌君毅代替祝文华前来,旨在侦查母亲的下落,自然不便硬来,闻言「哦」了一声,点头道:「很好,那麽老夫只有等到明天再不戚庄主见面了。」

迎春道:「正是。」

凌君毅忽然目芒,注定迎春问道:「姑娘能否说说你们怎麽把老夫请来的?」

迎春微微却步,柔声说道:「小婢只知我家庄主仰慕祝庄主英名,才把祝庄主敦请前来。至於如何把祝庄主请来的,小婢也不得而知。」

凌君毅微微一笑,颔首道:「好吧,看来一切只有等明天见了贵庄主再说了。」

迎春嫣然一笑道:「祝庄主果然是明白人。」她没待凌君毅开口,轻盈一笑,接着又道:「小婢是派在这里,侍候你祝庄主的,祝庄主若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小婢。「」

凌君毅道:「好吧,如今没有什麽需要,既然已是深夜,姑娘请吧。」

迎春星眸一转,说道:「这碗参汤,是小婢特地替祝庄主炖的,快要凉了。」

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在这碗参汤之中,做了什麽手脚?」

迎春见他没有作声,抿抿嘴,轻笑遣:「祝庄主只管放心,小婢决不会在参汤里下毒的。」

凌君毅大笑道:「姑娘可真善解人意,就算姑娘下了毒药,老夫也不在乎。」一手端起瓷碗,掀开碗盖,就闻到一股人参的清香,当下毫不犹豫,缓缓喝了下去。

迎春「咭」的笑道:「祝庄主真的不怕小婢下毒麽?」

凌君毅望着她捻须微笑道:「老夫相信姑娘不是下毒的人。」

他纵然扮作四十出头的祝文华,但是他眼中闪着的是青年人的光采,迎寿每次接触到他目光,都会莫名其妙地脸红,这时不由自主地双颊飞红,低着头走上一步,说道:「祝庄主可以安歇了,小婢替你宽衣。」凌君毅一天两晚没进饮食,腹中原已十分饥饿,但喝下这碗参汤之後,顿觉神大振,连饥饿之感也消失了,显然这碗参汤,真的没有什麽。

他看到迎春脸上娇红末褪,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要来替自己宽衣解带,心中不由大窘,忙道:「不用了,姑娘自己去睡吧。」

迎春忽然低声道:「祝庄主昨晚服下的迷药中,含有散功毒药,目前一身功力,十去其七,只保留下三成左右,小婢奉劝祝庄主,既来之,则安之。」

凌君毅听得一怔,望着迎春说道:「姑娘好意,老夫感激之至。」

迎春双颊又是一红,低低说道:「小婢看祝庄主是一位英雄人物。」

凌君毅一面连忙点头道:「多谢姑娘。」

迎春收起瓷碗,朝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婢告退了。」说完,转身掀帘而去。

此时二更方过,原是夜行人活动最好的时间,但凌君毅知道,这座庄院之中,定然守备极严,自己好不容易混了进来,在没有见到他们戚庄主之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因此,迎春退出房去之後,他也安详地回到榻上,一手熄去灯火,在榻上盘膝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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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苹因自己假扮了桂花,离开书房,她知道舅母这时已经入睡,不用再去伺候,便急步回到桂花房中,掩上房门,她心中早已盘算好了,舅父宣告失踪之後,龙眠山庄定然会乱成一片,自己今晚刚从凌大哥那里学会了易容术,此时正好改扮男装,悄悄离开龙眠山庄,暗中追踪贼人去。当下移了一把椅子,在临窗一张小桌边坐下,取过梳妆箱,打开镜盒,一面从怀中取出凌君毅分给她的易容药丸,正待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突听窗下有人低声叫道:「如苹,快些开门。」

方如苹听出是舅舅的声音,心头一怔,急忙收起易容药物,打开房门。祝文华很快闪了进来,一手掩上房门。方如苹迎着问道:「舅舅,你是怎麽来的?」

祝文华微笑道:「舅舅是从地道里来的,桂花已经全招出来了。」

方如苹道:「她怎麽说?他们准备把舅舅弄到哪里去呢?」她关心的只是凌君毅。

祝文华道:「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奉命督促殷夭禄,把老夫迷倒,另有接应的人。」末待方如苹再问,接道:「此刻为时紧迫,舅舅无暇和你多说,你速去书房,告诉殷天禄,书房中另有一间密室。舅舅的「绿云散」就藏在密室之中,你可领他到书架前面,假装找寻开启密室的机关,然後把他引人密室中去。」

方如苹睁大双目,问道:「什麽叫「绿云散」?」

祝文华道:「你不用多问,照我说的告诉殷天禄就好。」

方如苹道:「我又不会开启密室的机关。」

祝文华道:「傻孩子,你只要装个样子就好,舅舅会在里面开启的。」接着催道:「好了,你快去吧。」随手开了房门,一下闪了出去。

方如苹不敢怠慢,一口吹熄灯火,轻决地朝前院奔来,刚转出长廊,就看到殷天禄手中拿着一颗「珍珠令」,急匆匆迎面而来。当他一眼瞧到桂花,急忙挥挥手,低声道:「在下已经将事办妥了,你快回房去,这里没有姑娘的事了。」

方如苹压低声音道:「慢点。」

殷天禄听得一怔,忙道,「姑娘还有什麽事?」

方如苹目光转动,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随我到书房里去再说。」她已知桂花的身份,比殷天禄要高,因此口气极冷。殷天禄慌忙应了声「是」,没再多说,转身走在前面,两人脚下极快,转眼便已进入书房。方如苹举目一瞧,南首窗户,都已关好,而且还放下了窗帘,看来殷天禄是准备拿着「珍珠令」向上房报讯去的。他这番布置,传人江湖,舅舅不就成了门不开,窗不启,神秘失踪了?由此看来,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老当家,神秘失踪,说不定都有内奸,甚至连少林寺也不例外。

她正在打量之际,殷天禄凑上一步,低声说道:「姑娘有什麽事,现在可以说了。」

方如苹怕他听出自己口音,依然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忘了告诉殷总管,舅……」她差点叫出「舅舅」来,但说了一个「舅」就急忙刹佳,口气一顿,接下去道:「就……是……」她急中生智,声音说得更低:「就是庄主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绿云散」就藏在密室之中。」

「书房中密室?在下怎会一点也不知道?」殷天禄眼中神采连闪,急急问道:「姑娘,你可知暗门在哪里吗?」

方如苹道:「我只看过一次,那是……」她假作思索之状,转身一阵索。

殷天禄讨好地道:「属下身随祝庄主十余年,还不及姑娘才来三年,就有如此收获……」

方如苹冷冷哼了一声,就在此时,但听一阵轻震,两排书厨缓缓朝两边移开,露出一道暗门。方如苹故作喜容,兴奋地道:「果然给我找到了。」突听舅舅的声音,以「传音入密」在耳听响起:「如苹,你要让殷天禄走在前面,记住,至少要和他保持五尺距离,不可太近。」

方如苹知道舅舅於土木消息之学,上次密室开启之时,自己一高兴,正要冲进去,就被他出声喝住,看来这密室之中,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心念一动,就低声说道:「现在可以进去了。」

殷天禄从几上取过烛台,走到暗门口,便自停步,凝足自力,朝里望去,密室之中,一片黝黑,哪想看得到什麽?显然他也知道祝文华擅机关消息,不敢贸然进去。方如苹看他踌躇不前,不觉冷笑道:「殷总管,咱们时间不多。」

殷天禄连连陪笑道:「是,是,兄弟是要进去瞧瞧。」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朝里走去。方如苹和他保持了五尺来远,跟着走入密室。就在方如苹跨进密室之後,身後两扇门户,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了起来。

殷天禄究竟追随祝庄主达十几年之久,对机关消息,平日听得多了,自然也略通皮毛。此刻身後门户关将起来,虽说没发出什麽声音,但地底总有些轻微的震动。殷天禄反应极快,迅速转过身来,方才进来的门户,已经变成一道墙壁,哪里还有门户的痕迹?这一下,他一张紫脸,顿时变了颜色,一手拿着烛台,向方如苹问道:「是姑娘关上的麽?」

方如苹惊诧地道:「没有呀!我跟着你身後进来,联手也没动过一动。」

殷天禄耸然道:「不对,这道门户,既已开启,决不会自动关闭,看来这密室之中,另有纵的人了。」

方如苹心中暗暗骂道:「这人果然是个老奸巨滑。」一面故作害怕之状,说道:「这密室里会有谁呢?」

殷天禄脸色凝重,两道炯炯目光,直注在左首那张雕花木榻,沉喝道:「你是什麽人,还不给我起来?」烛光照处,原来榻上当真直挺挺躺卧着一个人,身上覆着一条薄被,蒙住头脸,看不出是谁。这密室黝黑如漆,无端看到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委实有些恐怖。方如苹要是事先不知道躺着的是她舅舅,准会尖叫起来。那人拥被高卧,对殷天禄的喝声,恍如不闻。

殷天禄怒哼道:「阁下再不起来,殷某就要不客气了?」那人依然没有作声。殷天禄双目炯炯,右手五抬微屈,当待发,倏地直欺过去,一把掀起薄被。

这一刹那,殷天禄目光直视,身子陡然一震,整个人几乎僵住了!他左手还拿着烛台,方如苹虽没跟上去,但仍可看得清楚,榻上躺着的是一个女子,长发披散,一张鹅蛋脸,色呈青绿,定着双目,连眼睛都是绿的!绿色,本来是柔和鲜艳的颜色,并不可怕。但人的脸孔,可绿不得,这一绿,就简直比鬼还要难看。这女子正是桂花!一望而知她已经死了,是中了某种剧毒死的。方如苹从没见过这等恐怖的死状,她双脚发软,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赶忙移开双目,不敢再看。殷天禄为人何等机警?一眼看到榻上中毒而死的桂花发绿的屍体,立即意识到情形不对,霍地转身过来,目注方如苹,厉声道:「你是什麽人?」

方如苹和他相距足有八尺来远,她早就听到舅舅「传音入密」要她站着不可再动,闻言不觉挺了挺,哼道:「你说呢?」

殷天禄倒也不敢轻视於她,因为已经看出桂花身中之毒,正是龙眠山庄最厉害的「绿云散」,而且她既敢把自己诱入密室中来,必有对付自己策,因此他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凝立不动,色厉内茬,缓缓吸了口气,说道:「你不是桂花?」

方如苹还末开口,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介面道:「她本来就不是桂花。」

殷天禄进来之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密室中除了榻上卧着的人,本没有第四个人。如今已经知道躺卧的只是桂花屍体,那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但这说话的人,明明就在密室中,而且说这句话的口音,他听了十几年,耳熟能详,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这一瞬间,殷天禄几乎如遭雷硕,心头不觉大惊,急循声望去,果见左首一座书橱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这人背负两只手,脸上还含着笑容,只是双目之中,出两道森寒的目光,不怒而威,却直向殷天禄来!就凭这两道眼神,殷天禄已确定他是真正的潜龙祝文华,丝毫不假。他心念闪电一转,忖道:「难道那侯铁手接去的,不是庄主本人?」

祝文华缓缓抬头说道:「殷天禄,你还有何说?」

殷天禄脸如死灰,汗出如池躬身道:「庄主恕罪……」

祝文华一手捻须,一手依然背在身後,冷冷说道:「你说,你勾结的那帮人主脑人物是谁?」

殷天禄礼貌地道:「庄主明鉴,属下一时糊涂……」他用眼看了方如苹,又道:「这一切都是桂花出的主意,属下连对方来历,一无所知。」

祝文华怒哼道:「你明知桂花是苹儿改扮的,还想抵赖麽?」

殷天禄为人城府极深,他明明看到桂花中毒身死,躺在榻上他这麽说,就是想从祝文华口中,套出这假扮桂花的人是谁。他心中,原已怀疑可能是庄主的爱女雅琴姑娘,没想到会是表小姐如苹。当然,方如苹也好,她是庄主的甥女,只要能一举擒住方如苹,自己就可以死里逃生,他听了祝文华的话,不觉又朝方如苹了一眼。这一眼,他是暗中计算着三方面的距离,方如苹和自己相距约有八尺光景,而庄主站在左首书橱前面,跟自己和方如苹都相距在一丈二三尺左右。这是个好机会,除了冒险一试,否则以庄主的手段,自己只有一死!心念闪电一动,想到如何稳住庄主,自己才能向方如苹突起发难,当下故意装出一脸惶恐之色,连连拱手道:「庄主容禀……」突然一个急旋,身形横闪而出,朝方如苹飞扑过来。

这一下,他出其不意,身法奇快无比,祝文华固然来不及出手救援,就是方如苹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扑来,而且一下就欺到面前,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口中尖叫一声,慌忙往後退出一步,但见殷天禄一只右手,已经朝自己肩头抓下。就在此时,突听祝文华哈哈一笑道:「苹儿不用慌张。」

话声未落,但听接连响起几声「嗒」、「嗒」金铁交鸣!方如苹定了定神,举目看去,只见飞扑过来的殷天禄,手被铁环扣住,高高吊起,两脚足踝,也被地板上冒出来的两个铁环紧紧扣住。心中暗道:「难怪舅舅要自己站着,不可移动。」

殷天禄双手双脚全被铁环扣住,一个人连半分也挣动不得,不觉长叹一声道:「属下心智不如庄主,难怪都落在庄主计算之中了。」

祝文华大笑道:「你探套老夫口气,早就存下计算苹儿之心,老夫连这点心机都没有,龙眠山庄还能在江湖上立足麽?」话声微顿,接着说道:「不过今晚若不是苹儿赶回来报讯,老夫一样着了你们的道儿。」

殷天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望望方如苹道:「表小姐怎会知道的?」

方如苹得意地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到德丰裕门口五匹天青杭纺,就知道是你了。」殷天禄脸色连变,没有作声。

祝文华道:「殷天禄,你追随老夫已有十余年,平日尽忠职守,从无错失,怎会忽生异心,实在叫人寒心得很。」殷天禄低首不言。

祝文华脸色突然一沉,浓哼道:「别人也许不知老夫的手段,你随我甚久,应该清楚得很。」

殷天禄脸色惨变,说道:「属下追随庄主十数年之久,承蒙庄主厚待,不但未能报答,反而为人所用,实是愧对庄主。一失足成千古恨,属下只有一死赎罪了。」

祝文华道:「老夫念你相随多年,只要你将功赎罪。」

殷天禄惨笑道:「迟了,庄主这话早一些说,也许还来得及,现在已经迟了。」

祝文华目光直注殷天禄脸上,说道:「你说如何迟了?」

殷天禄道:「属下已经吞下了毒药。」

祝文华神色微黯,说道:「你既能为人所用,怎麽不能为我所用?」

殷天禄道:「属下是一死谢罪。」

祝文华突然问道:「咱们庄上还有几个奸细?」殷天禄张了张嘴,瞪大双目。

祝文华目光凝注,看他张口形态,似是说的「八」字,急忙又问道:「都是你引进来的人吗?」殷天禄不知有没有听清楚,一颗头好像点了一下,但却下垂了下来。

方如苹道:「舅舅,他死了麽?」

祝文华缓步走了过去,伸手在殷天禄口按了一按,点头道:「死了。」举脚在地上轻轻一跺,但听「嗒」、「嗒」两声,扣在殷天禄手脚上的铁环,忽然放开,殷天禄一个身子「啪哒」一声,跌落地上。祝文华一言不发,跟着跨上一步,从身边取出一个绿玉小瓶,用指甲挑了少许粉末,弹在殷天禄口鼻之间。

方如苹问道:「舅舅,桂花也是服毒自裁的麽?」

祝文华道:「她说她不是「珍珠令」的人,愿意说出经过,她是被一个叫侯铁手的人买来,命她传递消息的,要我饶她一命,自然不肯服毒自裁了。」

方如苹道:「那是舅舅杀死她的了?」

祝文华道:「不错,老夫看她举动,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话声未落,方如苹突然尖声道:「舅舅,他脸色也变绿了。」

祝文华道:「孩子,不用怕,你快随我出去,先去改扮一下,咱们令晚就得追下去。」

方如苹听得一喜,问道:「舅舅是说追踪凌大哥下去?」

祝文华道:「不错,桂花和殷天禄都说不出「珍珠令」那帮人的首脑是谁,贼巢在何处,咱们只好暗中跟随凌老弟下去,到了地头,也好给他打个接应。」

方如苹喜得跳了起来,道:「舅舅你真好。」说到这里,忽然柳眉一蹩,说道:「但他们掳去凌大哥,已经走了快有一个更次了,咱们到哪里追去?」

祝文华微微一笑道:「舅舅早已派人用赘犬引路,暗暗尾随下去,而且要他们沿途留下标记,还怕找不到麽?」

方如苹喜道:「原来舅舅早就安排好了。」

祝文华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逍:「不用说了,快回房改扮一下,我去收拾了庄中好细,咱们就好上路了。」

方如苹道:「舅舅,这两具屍体……」她这一回头,口中不觉惊「咦」了声。原来锦榻上躺着桂花和倒卧地上的殷天禄两具屍体,这一瞬工夫,都已不见,地上只剩下一小滩绿水。

祝文华叮嘱道:「苹儿,还有一件事,你得小心,莫要惊动了你表姐。雅琴那丫头,也是个没缰野马,让她知道了,就非跟着去不可。」

方如苹道:「舅舅只管放心,我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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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第八章】绝尘山庄

「第八章」绝尘山庄

天亮了,凌君毅刚下床,俏使女迎春便手端银盆,掀帘走了进来,眼波流动,嫣然轻笑道:「祝庄主,请洗脸了。」当然,这里是接待贵宾的宾馆,一切都是新的。这是新的一天开始,凌君毅是有为而来,倒是大有既来之则安之的风度。迎春等他盥洗完毕,伺侯着道:「祝庄主早点要用些什麽?小婢好吩咐下去。」

凌君毅乘机笑道:「你们这里,要什麽有什麽吗?」

迎春巧笑倩然,说道:「庄主为了适合贵宾的口味,特地从个地聘请了几个名厨,掌理厨事,就拿点心来说,苏扬川广面点,甜咸齐备,荤素俱全,只要叫得出名称,厨下就做得出来。」

凌君毅心中不觉一动,一手拈须,沉声问道:「听姑娘口气,你们庄主请来的贵宾好像不止老夫一个?」

迎春抿抿嘴,笑道:「小婢也不清楚,这一带,几幢舍,都是贵宾住的。」接着「嗯」了一声,扭动腰肢,娇声道:「祝庄主要些什麽?小婢好吩咐下去咯。」

凌君毅心中暗骂道:「好个狡黠的丫头。」一面含笑道:「老夫早晨习惯吃稀饭。」

迎春眨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笑道:「稀饭现成有,小婢再要他们配几式细点好了。」说完,转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

迎春回头道:「小婢叫迎春,迎春花的迎春,祝庄主该叫小婢的名字,祝庄主的称呼,小婢可不敢当,万一给庄主听到,小婢就会遭到斥骂了。」她没待凌君毅开口,接着问道:「祝庄主还有什麽吩咐?」

凌君毅道:「老夫清晨起来,一向有散步的习惯,可以出走走麽?」

迎春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咱们这里,三面环水,水外环山,园中有四时不谢的花木,景色宜人,祝庄主是庄主请来的贵宾,自然到处可去。等祝庄主散步回来,早点也就送来了。」到处可去,难道他们不怕「请」来的「贵宾」逃走?

凌君毅道:「好,那麽老夫就出去走走。」迎春替他打起帘子,凌君毅跨出卧房,卧房外是间宽敞而致的客堂,阶前小庭院中,两排花架,放着二十来盆春兰,兰蕙盛放,清香袭人。

迎春抢在前面,替凌君毅开启了朱红木门,跟着走出,一面说道:「祝庄主初来,对咱们这里,地理不大熟悉,要不要小婢替祝庄主略作说明?」

凌君毅拂须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迎春瞟了他一眼娇笑道:「小婢读书有限,祝庄主咬文嚼字,小婢就听不懂了。」接着用手指点远处,说道:「这座花园,占地百亩东、南、西三面环水,北首是天高峰的百丈峭壁,正南五楹华屋是绝尘山庄本庄,我家庄主就住在那里。由绝尘本庄沿廊向来,是「撷古斋」。往北行,就到贵宾区,一共五幢舍,咱们这里是第三幢「兰苑」。由贵宾区向西,是「天启堂」。沿廊向南行是「晚香阁」,再过去是「看剑阁」,和「撷古斋」一东一西,遥遥相对。中间有一座大假山,山上是「朵云亭」,亭中可览全园景色,大概的情形,就是这样了。」

凌君毅不住地点头,含笑道:「多谢指点。」

迎春嗤地笑道:「祝庄主这麽说,折煞小婢了。」

凌君毅手捻须,微微一笑,缓步向一条白石小径上行去。这座花园,果然占地极广,到处都是茂林修竹,花香鸟语,亭台楼阁,丹碧相映!人行其屯但觉清风徐来,俗虑皆涤,有谁相信大好园林,竟是江湖动乱之源的「珍珠令」发号施令之所。

凌君毅听了迎春的述说,对俗大一座林园,大致上已经有了一个概念,心中暗想:「自己初来,最好是到假山上的「朵云亭」去,看看全园形势。」心念转动,就缓步徐行,向中间一条路上转去。不多一会,果然到`假山前面。但见叠石成山,玲珑剔透,山石之间,遍植细竹,廊腰缦回,曲径凌空,极具匠思,虽是一座假山,也足有普通一座小山大小,十余丈高下,山上有亭,自然是「朵云亭」了。

凌君毅拾级而上,亭内朱栏曲折,装饰豪奢,凭栏远眺,果然全园景物,尽收眼底。但凌君毅这一远眺,不觉怔住了!他昨晚虽在下车之时,被他们拥黑布蒙着眼睛,但在侯铁手出下车之後,他曾也记忆得清清楚楚。据自己推想,这後园位置,该是在大庄院後面,最多隔着一道相当高的围墙。由於被「请」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无意中服下了他们的迷药,而且迷药中,又被掺入了散功之药,纵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只能保留下二三成功力,若要从相当高的围墙越墙而逃,已绝无可能。当然,他们一定也会在四周派上高手在暗中监视,严密防范,这不是光凭想像,事实也应该如此之事,但凌君毅此刻看到的,竟然全不是那回事。俏使女迎春说的没错,这座花园,三面环水,北首是天高峰,百丈峭壁,照说,花园南首,应改是大庄院,但此刻看到的只是五榴雕梁画栋的「绝尘山庄」。

「绝尘山庄」南面,是一条足有十余丈开阔的江面,江对岸,垂柳如线,青山隐隐,哪有什麽大庄院?再看东、西两面,同样是江水围绕,江岸绿树成,林外青山如屏!昨晚明明是马车直达大庄院前面,才下车的,如果是隔着一条江面,马车如何能够飞渡?自己明明看到高墙逾丈,庄院巍然,那座大庄院又到哪里去了呢?从昨晚到现在,自己始终保持着清醒,决不会被人转移到另一处地方。

他不敢相信,再回头北望,那座高峰天,峭壁百仞,却有些眼熟,那是昨晚看到的大庄院後面的那座山峰。奇也就奇在这里,大庄院不见了,这座山峰却仍然存在,这就证明自己昨晚没有看错。他心中愈觉惊异,也愈觉此中必有蹊跷!当然,纵有蹊跷,一时也无法找出它的所以然来的。「绝尘山庄」这名称起的一点也不夸张,三面环绕着十余丈宽的江面,确实与世隔绝,翅难飞!凌君毅本来只是为了察看全园形势,如今心中虽然疑团莫释,但总算着清楚了,於是就循着原径,朝「兰苑」而来。

还有一点,使他感到奇怪的,他竟然没有遇上一个人,好像主人对他相当放心,压儿就没有派人暗中监视他的行动。好像被「请」到「绝尘山庄」之後,就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到处可以任意走动。愈是这样,凌君毅的心头,疑念也愈来愈重。他们费尽心机,把这些「贵宾」请来,究竟有何图谋呢?总不至於把这些人供奉在花园里,当一辈子「贵宾」吧。

「兰苑」既然以兰名苑,在「兰苑」四周,盆栽的名兰,也确实不下数百盆之多。一排排的高脚花架,脚下还放着磁碟,注以清水,这是防蚂蚁爬上去啮了兰。上面是高大的凉棚,覆以芦帘。倘徉在芦帘之下,既可晒到一些微弱的阳光,也可以领受到天风的凉爽。凌君毅这时就在花棚下面,背负双手,仔细看着每一盆兰花,从这份闲情逸志上看去,他该是这里的主人,不是被一「请」来的「贵宾」,更不像是名动江湖的武林大豪。凌君毅原是有为而来,心中抱定既来之,则安之的主意,正因如此,恰好表现了潜龙祝文华深藏不露,喜怒不形於色的独特格。

这时,已经快近午刻,只见一名身穿青衣的使女,从白石小径上疾行而来,只看她身法之快,不想而知,轻功极佳。那青衣使女到得「兰苑」门口,仅和迎春说了两句话,迎春就领着她朝兰苑右侧的花棚下走来,凌君毅只作不见,依然背负汉手,逐盆看着盛放的兰蕊,连头也没回。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身侧,便自站定,接着响起迎春的声音,叫道:「祝庄主。」凌君毅「唔」了一声,一手捻须,缓缓回过身去。

迎春说道:「敝庄主已在前厅恭候,特地打发春香姐姐来请祝庄主前去一晤。」

她说到这里,站在她身边的青衣使女赶忙闪身而前,躬身一福说道:「小婢春香,见过祝庄主。」这使女同样生得眉目如画,婀娜多姿!

凌君毅点点头道:「老夫正要拜会贵庄主,姑娘请在前面带路吧。」

春香又躬了躬身道:「是,小婢替祝庄主带路。」说完,转身走在前面。

由「兰苑」通向「绝尘山庄」本庄,是一条较为宽阔的白石子路,两边种着不知名的花树,天风吹过林梢,树枝籁簇作响。凌君毅随在春香身後而行,心中突然一动,昨晚侯铁手把自己送来之时,也曾听到风吹树枝的声音,和这条路上彷佛相似,那麽进入花园的通道,就在绝尘山庄之中了。不错,这座花园三面环水,绝尘山庄又在花园的正南方,极大可能是由地底秘道出入,才需要沉重的铁门。「绝尘山庄」是五幢坐南朝北的楼房,华宇庞然,气魄宏伟,画栋雕梁,美轮美奂!整座花园,只有到了这里,才稍梢看到一点江湖霸主的气息!那是在十几级宽阔的石级上面,四支大红抱柱两旁,挺凸肚,站着四名一身青色劲装、腰跨单刀的汉子。

春香领着凌君毅拾级而上,堪堪登上檐廊,迎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前面,鹤立着一个中等身材的锦袍老人,当他一眼瞧到凌君毅时,立即呵呵大笑着急步迎了上来,洪声道:「兄弟久闻祝庄主大名,每以未能识荆为憾,侠驾远莅,真使蓬荜增辉,幸勿介意。」

此人年约五旬,貌相清瘦,双颧高耸,双目奕奕光,个子不高,但声若洪钟,看来和蔼之中,另有庄严、高贵的慑人威仪,他这一迎了上来,春香立即从旁闪开。凌君毅听他口气,自然就是「绝尘山庄」的庄主无疑,当下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道:「这位大概就是此地主人戚庄主了?兄弟幸会之至。」

锦袍老人连连抱拳道:「不敢,兄弟正是戚承昌。」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遣:「武林中从无「戚承昌」这一号人物,如果他不是用的化名,那麽此人就从未在江湖上露过脸。」戚承昌未等凌君毅开口,呵呵一笑,抬手肃客道:「请,请,祝庄主请到里面奉茶。」

凌君毅由主人陪同,跨进这座雕粱画栋的大厅,一眼就看到厅上早已有三个人坐在那里。这三人,一个是灰袍老僧,面颊狭长,长眉细目,看上去年约六旬,正襟而坐,手中默默拨着一串念珠。另外二个是蓝袍老人,生得浓眉凤脱方面大耳,黑须垂,年在五旬以上。还有一个是身穿棕色缎袍的老人,脸色白净,个子不高,身躯微胖,颔下留着一把苍髯,也在五旬左右。主人陪同凌君毅进入大厅,他们六道目光,不期而然地同时向凌君毅投夹。就凭这一眼,凌君毅已可看出这三人都有相当深的内功,但目光却是散而不凝。

戚承昌含笑抬手道:「祝兄初来,快请上坐。」

凌君毅也不客气,泰然在上首宾位坐下。戚承昌陪同落座,立即有两名青衣使女奉上香。绝尘山庄的使女,敢情都经过严格挑选,个个年轻貌美,姿色动人。戚承昌举起茶盏,说道:「请用茶。」

凌君毅取过荣盏,轻轻啜了一口。戚承昌放下茶盏,站起身道:「诸位大概都是闻名已久,尚未见过,兄弟替大家引见一下。」说到这里,首先指指凌君毅,说道:「这位就是龙眠山庄祝庄主,江湖上素有潜龙的雅号,三位应该不会陌生。」

凌君毅慌忙站起身来,抱了抱拳。坐着的三个人,也同时站起,三个眼中,飞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色。灰袖老僧合十道:「原来是祝大侠,贫僧久仰得很。」

戚承昌指了指灰袖老僧,说道:「这位是乐山大师。」

凌君毅不禁动容道:「大师原来是少林高僧。」其实地看到在座三人之後,早已料到这个老僧是谁了。

戚承昌看池面带惊异神色,不觉微微一笑,又朝蓝袍老人一指,说道:「这位是唐天纵唐老哥,四川唐门的老当家。」接着又指指棕袍老人道:「这位是温一峰温老哥,岭南温家的老当家。」

凌君毅心中暗道:「乐山大师和唐温二位老当家全在这里,那麽自己母亲,可能也就在这花园中了。」心念闪电一转,陡地脸色微变,目注戚承昌,冷冷说道:「如此说来,戚庄主就是盛传江湖的「珍珠令」主人了?」

他曾听到迎春说过,他们在迷药之中,另外掺了散功毒药,服过他们迷药的人,最多只能保住三成功力。因此他双目虽然注定了戚承昌,但却把自己功力隐去十之六七。戚承昌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岂敢,岂敢,这是江湖上人不明内情。以讹传讹,对兄弟诸多误会……」

凌君毅凛然道:「戚庄主把兄弟等人劫持来此目的何在?」

戚承昌连连陪笑道:「祝兄这是误会,兄弟只是久慕四位大名,敦请侠驾前来敝庄,原是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毒劫,兄弟决无半点私心。此事说来话长,来,兄弟已命厨下准备了肴水酒,替祝兄洗尘接风也稍示兄弟一点敬意。咱们还是边吃边谈吧。」接着朝四人抬手含笑道:「大家请入席了。」。

他貌相和蔼,话又说得很诚恳,使人无法不相信他。凌君毅奉了师父之命,查究「珍珠令」到底有种什麽谋而来,自然不能与主人闹得太僵。当下微微一哼,脸上虽仍有愤容,但已忍了下去他装作得恰到好处,好像对戚承昌既有怀疑,也想听听他的意见。戚承昌抬抬手又道:「请。」

大厅东首,是一道建造细的圆洞门,此刻两片紫绒门帘,已由两个俏丽使女一左一右掀了起来。里面已经摆好了一桌很致的酒席。主人戚承昌抬手肃客,含笑向凌君毅遣:「祝庄主请上坐。」

凌君毅道:「不敢。」他向乐山大师抬抬手逍:「大师少林高僧该请大师上坐。」

乐山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酒席是戚老檀越替祝大侠接风的,贫僧怎敢逾越?还是祝大侠请。」

戚承昌含笑道:「大师说的是,祝兄也不用客气了。」

凌君毅再三谦让,还是坐了首席,大家依欢入席。席上金盃玉着,器具板尽豪奢,此刻早已摆满了菜肴,山珍海味,细切制,拼出各式花样,足见厨师手艺之。两名俏使女等大家入了席,立即捧银壶,给各人斟满了酒,只有乐山大师是以茶代酒。主人戚承昌首先举杯,说道:「祝兄驾临寒庄,兄弟为武林请命,先敬祝兄一杯。」

「为武林请命」,这题目不小!凌君毅连说不敢,和主人对乾一杯。接着大家相互乾了几杯之後,话题渐渐进入正题。凌君毅道:「戚庄主方才曾说把兄弟邀约前来,是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毒劫,个中内情如何,可得闻乎?」

戚承昌举杯一饮而尽,说道:「祝兄不问,兄弟也要奉告了。」微微一顿,接道:「事情先得从兄弟说起,咱们戚家和黄山万家,原是世谊,兄弟早年体弱多病,曾拜在石圃老人膝下,认作干亲……」

凌君毅曾听师父说过,黄山大侠万镇岳的父亲,号石圃,在七十年前,曾有「黄山一剑」之誉。这位绝尘山庄庄主,居然还是石圃老人的义子。戚承昌说到这里,目注凌君毅,道:「去岁暮春,我那义兄忽然传出死讯,祝兄大概也听到了。」凌君毅点点头,「唔」了一声。

戚承昌面色一黯,徐徐说道:「他是被一种极厉害的掌功所伤,呕血而死的。」凌君毅故作惊容,口中又「哦」了一声。

戚承昌又道:「他致死之因,是发现了一件危害武林的极大谋……」

凌君毅神清一动,忍不住问道:「什麽谋?」

戚承昌道:「那是我义兄在一处隐僻的山中,发现了三个昔年凶名久着的魔头暗中聚会,自号三元会,正准备派人向江湖黑道秘密传递黑帖……」

凌君毅讶异地道:「黑帖?」

戚承昌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他们在黑帖上涂了一种奇毒,接到黑帖的人,都会身中奇毒,只有在他们规定的限期之内,向三元会投诚,才可保住命。」

凌君毅动容道:「他们目的何在?」

戚承昌道:「他们共有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收罗江湖上所有黑道人物,统受三元会节制。第二个步骤,是计画在三年之内,毒毙各大门派和所有反对他们的白道人物……」

凌君毅听得将信将疑,忧然道:「会有边等事?」

乐山大师双目微园,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两名使女川流不息地上着热莱,当然,每一道莱,都出於名厨之手,色香无不极尽其妙!主人举起酒杯,嚷道:「来,来,大家请用菜。」

凌君毅喝了口酒,忍不住问道:「後来如何?」

戚承昌夹了一筷菜送人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他们练成了一种毒汁,奇毒无比,只要沾上一点,立可置人於死,无药可救。我义兄听到他们这一谋,心中大惊,当时乘他们不备,偷取了一管。可惜就在他们待离开之时,却被人发觉,我义兄为人机警,怎奈双拳难敌四手,终於中了对方一记无形拳,负伤逃出。」说到这里,面现凄容,续道:「他自知伤势不轻,但他偷出来的这管毒汁,关系整个武林安危,无暇顾及个人生死,当时就一脚赶到兄弟这里。当他说完经过,要我把这管毒汁,送到少林寺或武当派去时,就突然呕血不止。兄弟看他情形不对,连夜把他送回黄山,已经不能说话,终於不治而死。」

他神情黯淡,过了半晌,才又说道:「兄弟从黄山回来之後,一直想不出妥善良策,第一是兄弟从末在江湖走动。纵然把这管毒汁,亲自送去少林或是武当,只怕各派掌门人未必见信。第二是这管毒汁,是我义兄用宝贵生命换来的。关系整个武林千百人命,万一两派掌门人不加重视,予以搁置,我义兄的苦心岂不白费了?」凌君毅只是静静聆听,没有作声。

戚承昌又接道:「因此兄弟决心单独负起寻求毒汁解药的任务,当时兄弟第一个想到的是终南方稀翁古不稀,他通药理,夙有药师之誉。但兄弟赶去终南,始终没有找到方稀翁,後来听一个樵夫说,方不稀早在三年前已经谢世了,兄弟终甫之行,就算是白跑了一趟。」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道:「终南回来,兄弟就想到唐兄、温兄二位,一位是毒药暗器的大行家,一位是专迷药的大行家,也许能解此毒汁之毒……」

唐天纵、温一峰同声道:「戚庄主好说,但老朽惭愧得很……」

戚承昌摇了摇手忙道:「二位老哥毋须太谦,同时兄弟也想到了少林寺的乐山大师,主持药王殿数十年……」

乐山大师合十道:「贫衲也深感惭愧。」

戚承昌淡淡一笑,道:「兄弟久闻龙眠山庄祝老哥也是一位用毒的大行家……」

凌君毅曾听祝文华说过当年流寇侵犯龙眠山庄之事,当即拂须笑道:「戚庄主也许传闻失实,昔年先父在敝庄门前,救过一位伤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在敝庄养了三个月的伤,临行留下一张秘方,嘱先父照方配制,撒在庄外三里周围,终於阻遏了那批流寇的侵犯。但是那张秘方,先父逝世之後,遍觅不得……」

戚承昌没待他说下去,连连摇手,笑道:「祝兄不可误会,兄弟只是为了寻求毒汁解药,并无觊觎秘方之心。兄弟当时原想携带毒汁,分别向四位登门求救,但仔细想来,此事如一经泄漏,不仅兄弟立时成为三元会的祭品,而兄弟遇害事小,只怕连这管毒汁,也都难以保全。兄弟再三筹思,最後不得不稍用手段,把四位请来。若有开罪之处,还望视兄几位多多包涵。」说到这里,朝凌君毅连连拱手。

凌君毅心中不觉一动,一边拱手还礼,同时肃然起敬道:「戚庄主为了武林安危,煞费苦心,兄弟无任钦佩,兄弟略谙药,能否替戚庄主分优,就不得而知了。」

戚承昌眼看已把祝文华说服,目中异彩闪动,呵呵大笑道:「据说这种毒汁,集天下奇毒,练制而成,咱们能否寻求出一种专解这种毒汁的解药,是另一回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无法求得解药,咱们也总算尽了心力,承蒙祝兄俯允,兄弟万分感激。」

凌君毅道:「戚庄主好说。」目光一闪,接着问道:「除了在座三位和兄弟之外,不知戚庄主是否还请了其他的人?」

戚承昌毫不思索地答道:「没有,兄弟对此事特别谨慎,江湖上虽然不乏小有名气的用毒行家,但如是把那些人悉数请来,人数多了,难免泄漏风声,因此,除了四位,并末邀请其他的人。」

凌君毅中暗道:「听他口气,说的不像假话,如此看来,母亲似乎不是这人掳来的了。」一面故意微微点头道:「戚庄主说的也是。」

这一席酒,气氛相当融洽,误会解释清楚了,宾主之间自然尽欢而散。饭後,由主人戚承昌陪同,一行人出了「绝尘山庄」大厅。循回廊向东,步行约百余步,便是古色方香的「撷古斋」。顾名思义,这「撷古斋」应是藏书万卷的书房,但如今却把它隔成了一客室和四个小房间。客室是在中间,布置得相当雅,全堂红雕花椅几,配以绣墩,四壁挂着名人书画,真有室雅何须大之感。

戚承昌引着四位「贵宾」,进入客室,一面回头向凌君毅含笑道:「这里就是四位治事之所,这一间客室,是专供四位日常坐息之用。」

「治事之所?」凌君毅心中暗想:「治事之所,大概是研究那管毒汁解药的地方了。」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两名面貌姣好的青衣使女端着茶盏,送上茶来。

戚承昌道:「吟风,弄月,你们快来见过祝庄主。」两名使女走到凌君毅面前,屈膝一福娇声道:「小婢叩见祝庄主。」

戚承昌抬目道:「她们是派在这里,专为伺侯贵宾的,祝兄今後如果需要什麽,只管吩咐她们就是了。」

凌君毅道:「兄弟想请教戚庄主,不知这里治事的情形如何?」

戚承昌大笑道:「兄弟也正要奉告,四位下榻之处,等於是四位临时的家,早出晚归。这里则是四位研究药物,寻求解药的地方。因为兄弟觉得这是件关系武林危机的大事,而这种毒汁,又是天下最毒之物,为了四位可以互相交换意见,有共同切磋之地,才特地拨出这间书房,供作四位治事之用。但也许四位在研究过程中不愿有人打扰,所以又替四位每人隔了一个小房间,既可以互相探讨,又可单独钻研,惮能早日有成,实乃武林之幸。」

凌君毅点头道:「戚庄主设想非常周到。」

戚承昌站起身道:「祝兄的房间,是在右首後面一间,兄弟带你去瞧瞧。」一面朝其他三人拱拱手道:「大师和唐兄、温兄,只管请便。」

乐山大师台十一礼道:「如此贫僧失陪了。」唐天纵、温一峰也同时拱了拱手,各自朝自己小房间走去。

凌君毅略一注目,乐山大师的房间是左首前面一间,唐天纵的房间是左首後间,温一峰的房间是有首前面一间,自己房间,就在温一峰後面,和唐天纵隔着客室遥遥相对。戚承昌一抬手道:「这客室後面,是一间药室,另有一名叫杏花的丫头,负责管理,这里所准备的药物,都是兄弟派人专程从各省选来的最上等药材……」说完之时,已经跨进药室门去。

凌君毅跟着走入,果见这间二丈见方的房屋之中,三面都排列着药橱,一名青衣使女见到庄主引着凌君毅走入,立即上前行礼。戚承昌一摆手道:「这位是老夫新近聘请来的贵宾祝庄主。」

那使女又向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婶杏花叩见祝庄主。」

戚承昌接着伸手朝药橱一指,说道:「这里每一个抽屉都注明了药名,祝兄需用何种药物,可出自取,也可以吩咐杏花代取。药物如须如何泡制,均可命杏花去做。当然,祝兄如另有家传秘制,不愿人知,也可以自己动手,这里有关制器具,一应俱全。」

凌君毅颔首道:「兄弟记下了。」

两人退出药室,回到客室,那名吟风的使女,已经打开了右首後间的房门。戚承昌抬手肃客道,「这里就是祝兄治事的房间了。」

两人相相入室,这间房也有二丈见方,东首和北首两处,都有四扇窗户,窗明几净,收拾得纤尘不染。靠东首窗下,放着一张红桧木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西首是一台叠橱,上面放着不少医经药典的书籍,下面两扇木门,上着一把铜锁。戚承昌从身边取出一个锁匙,开启铜锁,打开下面橱门,里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刀圭,研钵,药瓶,磁碟等用具。他双手捧出一个青磁葫芦小瓶,面色庄重,说道:「祝兄,这里面贮存的就是义兄万镇岳从三元会取得的毒汁,兄弟把它分成四份,这里约有半葫芦,此物毒极烈,只须沾上一点,就毒发无救,祝兄千万小心。现在兄弟把它交给祝兄,务请特别珍惜,因为咱们一共只有这麽一点,武林千百人的命,全系在这上面了。」那青磁葫芦,只有寸许来高,他用双手递来,乃是表示郑重之意。

凌君毅也伸出双手,从戚承昌手中接过葫芦,说道:「戚庄主放心,兄弟省得。」

戚承昌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双手抱拳,朝凌君毅一拱到地,说道:「兄弟预祝祝兄成功,为江湖消弥一场毒劫,兄弟为千百武林同道请命,祝兄请受兄弟一拜。」

凌君毅心中暗暗警惕,付道:「此人如此作伪,当真是一个人物,自己今後可得小心应付。」一面慌忙放下葫芦,还了一礼笑道:「戚庄主莫要忘了兄弟也是武林中人。」

戚承昌跟着大笑道:「有祝兄这句话,兄弟就放心了。」

戚承昌走後,凌君毅把那青磁小葫芦,依然放人橱中,锁上铜锁,然後走到案後,在一张高背椅千上,坐了下来。这张高背连背上都垫着厚厚一层棉披,因此坐来十分舒服,心中想道:「绝尘山庄对自己等四个「请」来的「贵宾」设想得倒很周到,在工作疲倦了的时候,在这把高背椅上靠上-会,确能使人心旷神情,忘记了疲劳。」

接着仰首向天,暗暗忖道:「戚承昌说的那番话,自然未必可信,但他劫持了四川唐家和岭南温家的老当家,既不是强迫他们交出祖传秘方,又不是胁迫大家替他炼制毒药,而他只要求自己等人,替他寻求毒汁的解药,看来他并无害人之心,那麽究竟谋何在呢?没有害人之心,当然也不能称他有「谋」,但师父在自己临行之前,明明说「珍珠令」後面,隐藏着一件极大的谋,要自己审慎侦查。师父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那麽自己今後,该如何做呢?」这的确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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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祝文华处置了庄中八名叛徒,并指派老管家祝福,暂代总管职务,重新部署了庄中戒备。一面留了封简单的书信,只说自己有事外出,要祝福在天亮之後,送与夫人。等他诸事停当,方如苹也改扮好男装,匆勿赶到书房。

祝文华从书橱抽屉中取出一个亮银圆筒,和一个皮制的革囊。一起递到方如苹手上,说道:「如苹,这箭筒上有两皮带,你把它缚在左腕之上。」

方如苹接到手中,惊奇地问道:「舅舅,这是什麽?」

祝文华道:「这是舅舅心设计的袖珍连弩,里面装有一百二十支淬毒小箭,用时只须一按机簧,即可出一支小箭……」

方如苹道:「那是袖箭咯?」

祝文华笑道:「如是普通袖箭,距离不过三尺,这可是可以到一丈以内的所有敌人。」

「啊。」方如苹睁大双目,惊喜地道:「舅舅,这袖珍连弩有这大威力?」

祝文华微微一笑,说道:「你虽是从小跟随舅舅练武,但你们女孩子家天赋不足,练的武功,多半只能作为普通防身之用,若要追踪强敌,真和人家动起手来,那就不够了。」

方如苹小嘴一撅,说道:「原来舅舅教我们的,都不是上乘武功。」

祝文华道:「舅舅方才说过,你们女孩子限於天赋,无法深造但你佩上这筒袖珍连粤,就算遇上强敌,也不足惧了……」他没待方如苹开口,接着又道:「但舅舅还要提醒你一句,这连弩十分霸道,而且在一盏热茶之内,就会毒发昏迷,半个时辰,没有解药,就会全身麻痹而死,不是十分危急,不可轻易发。」

方如苹问道:「舅舅,解药呢?」

祝文华道:「解药就在革囊之中,起下毒箭,内服外敷,各用一粒。另外舅舅还替你准备了一百二十支後备小箭,也在革囊之中。」

方如苹喜道:「舅舅,我乾娘送了我一套镖,再加上这袖珍弩,敌人再厉害,我也不怕了。」

祝文华脸色微沉,说道:「你和雅琴,都犯同一个毛病,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武林中能人辈出,岂可凭仗区区暗器,就目空一切?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莫要锋芒太露,处处小心,才不至吃上大亏。」

方如苹高兴地道:「舅舅,我们可以走啦。」

祝文华道:「你且稍等,舅舅也要略事改扮。」说完,打开密室,走了进去。不多一会,祝文华从密室中走出,已经换了一身蓝布大褂,头戴阔边风帽,本来清懊白皙的脸貌,忽然变得像久经风霜似的,又黑又老,满腔都是皱纹,连一部黑须也染成了花白!方如苹看得不觉一呆,说道:「好啊,舅舅原来也会易容,你一直都没有教我们。」

祝文华微笑道:「舅舅这是最起码的易容术,一般江湖上的人大概都会。就是涂上些药物,不易让人认出真面目来,这算不了麽,比起凌老弟,那就差得太远了。」

方如苹听舅舅提到凌大哥,心头登时急了起来,催道:「舅舅,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祝文华摆摆手道:「慢点,舅舅还有一件事先要和你说明,就是离开龙眠山庄之後,咱们不能走在一起,你得落後一些,远远跟在我後面,就算打尖、落店,也不用招呼,只作互不相识。」

方如苹道:「那为什麽?」

祝文华道:「据我推想,这条路上,说不定有对方眼线,咱们自以小心为上。」说到这里,挥挥手道:「苹儿,时间不早,咱们现在可以走了,你随我出去,我要他们到马厩里去牵两匹马来。」

方如苹道:「舅舅,不用了,我和凌大哥来的时候,有两匹马,留在山外树林子里。」

祝文华点头道:「如此就好,走。」

东方渐渐透出鱼白,祝文华纵马疾驰,赶到晓天镇。这时路上,已有不少赶集的人,三三两两,向镇上走去。祝文华并没进入镇甸,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只朝镇外路口一间茅屋的土墙脚下瞥了一眼就策马朝西继续驰去。

方如苹只落後半里来路,祝文华过去了没多久,她便也紧随着驰过了晓天镇,朝西奔行。这一带,是皖山山脉、北峡山脉和大别山脉的三角地带,远近崇山叠嶂,溪涧纵横,除了村落之间的小径,本没有大路。祝文华早已派出两名得力庄丁,率领契犬,追踪凌君毅下来,一路都留下了记号,他按照记号由晓天镇,经磨子潭,中午时光赶抵大化坪。他为人细,经过半天时间的跟踪,已给他发现了一件秘密:就是这一路上,他看到了路旁野草被车辆辗过的痕迹,而且这车轮痕迹一直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

这一带的山乡间,只有独轮车和骑驴、骑马的人,很少有赶马车的。他从沿路的马粪判断,这辆马车,还是由两匹马拉着宾士的。尤其在村落和村落之间,岔路极多,但这辆马车的痕迹,却始终在自己马前出现。因此他认为本不用看路旁庄丁留朝记号,只要跟着车辆痕迹走,就没有错!当然,对方劫持自己(凌君毅)装在麻袋之中,为了掩人耳目,也只有用马车载运,最稳妥了。他头忍不住暗暗冷笑,当下就在镇口(大化坪)一家卖酒食的小店凉棚前面下马,走到一张方桌边坐了下来。

小店里只有一个老头招呼客人,这时倒了一盅茶送上来,含笑问道:「客人要些什麽?」

祝文华要了一斤黄酒,要他切一盘卤味,另外来一碗面。老头连声答应,堪堪退下,就听路上蹄声得得,一匹快马直向小店门口驰来。祝文华只当是方如苹,哪知目光一抬,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灰布对襟衣衫的跨刀汉子,一手圈着马鞭自在棚下靠路边一张桌子坐下,朝小店老头大声吆喝道:「喂,老儿,快给我马儿上料,吃饱了,还得赶路呢。」小店老头连声应「是」,匆匆向棚外走去。

祝文华是何等人物,一眼就认出那灰衣汉子生成一副獐头鼠目,正是在磨子潭(地名)墙角边,鬼鬼祟祟偷觑自己的人,如今公然骑着马跟着自己下来,心中想着,不觉暗暗冷笑。这时方如苹策马赶到了,她装扮成一个俊俏书生,手持摺扇,一派读书相公模样,在棚前下马,缓步走入棚下,在一张方桌前面站定,问道:「店家,有什麽吃的麽?」

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相公请坐,小店只备莱,牛、牛肚、猪心、猪耳朵、猪肠、卤蛋,面是阳春面,酒有上好花雕、绿豆烧,相公要些什麽?」

方如苹道:「就给我来四两花雕,切一盘牛、猪肠和两个卤蛋,再下一碗面就好。」

祝文华看得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女孩子家,喝什麽酒?」

小店老头陆续替三人切来卤味,送上酒壶,好先让他们慢谩吃喝。然後匆匆忙忙,回过身去,下了面条。灰衣汉子一面喝酒,但他眼角不时地瞄着祝文华。如果他就是贼党,也只是个小脚色,祝文华故作不知,神态悠然地据案独酌,过了一会,灰衣汉子喝完酒,把剩下的卤菜,往面上一倒,稀里呼鲁的几口,就把一碗面,连汤带水,一起喝了下去,抹抹嘴角,出些碎银子,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老儿算帐。」

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一共三十文。」他数了几十个制钱,找给灰衣汉子。灰衣汉子把零钱揣入怀里,大步走出凉棚,解缰上马,纵骑而去。

祝文华看他走了,也立即会过店帐,翻身上马,跟了下去。他座下的这匹马,原是凌君毅骑来的是四川唐门百中挑一的良驹,健行如飞,一会工夫,便已追上那灰衣汉子。那灰衣汉子回头看到祝文华追了上来,立即催马朝前飞奔。祝文华冷冷一笑,蓦地一夹马腹,马匹展开四蹄,一下就从灰衣汉子的马匹边上擦过,越过了半个马头。祝文华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右臂舒展,一把抓住灰衣汉子後领,从马上提了过来。那汉子遇上祝文华这等高手,真是山羊遇上了老虎,除了手舞足蹈,口中杀猪般尖叫,哪里还有他挣扎的余地?祝文华左手轻轻一抖缓绳,马匹立时缓了下来,同时身子也早已离鞍飞起,落到地上。目光一扫,正好附近有一块大石,当下有手把握着的汉子,就手往地上一摔,自顾自在大石上坐了下来。这一下,摔得真还不轻,但听「砰」一声,灰衣汉子摔了个狗吃屎,半晌爬不起来。

只听祝文华冷冷地道:「说,你为什麽要踉踪老夫下来?」

灰衣汉子心知遇上了硬点,翻着白眼珠,说道:「你老好不讲理,在下又没招惹你老……」

祝文华道:「老夫行走江湖,眼里揉不进半粒砂子,朋友从磨子潭缀着老夫下来,准备去报讯是不是?告诉你,老夫面前,你敢从牙缝里迸出半句假话,老夫会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灰衣汉子哭丧着脸道:「在下听不懂你老在说什麽?」

祝文华双目光陡,冷笑道:「你听不懂老夫说什麽?很好,老夫马上会让你懂得。」

灰衣汉子在他说话之时,蓦地从腰间掣出钢刀,口中狞笑一声,突然欺身而上,刀光一闪,朝祝文华当头劈落。这一下,出手极快,他钢刀劈出,凶光棱棱的眼睛,注定祝丈华一眨不眨。但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祝文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钢刀却劈右他身边数寸,竟然连他衣角都没碰到一点。灰衣汉子心头一惊,只当自己忙中有错,猛地哈喝一声,右腕迅快一转,钢刀横抡,又向为文华肩头平砍过来。这一下他看准了发刀,真要被他砍上,祝文华一颗头,就得随刀落地,滚出去一二丈远。

但那灰衣汉子一刀出手,只听刀风「嘶」的一声,竟然毫无阻碍。平砍出去,毫无阻碍,自然没砍上人家脑袋,那就是说,这一刀又落了空!灰衣汉子更是大吃一惊,要待收势,已是不及,只觉从刀背上传来了一股极大力道一柄钢刀竟然直荡出去。不,钢刀去势又沉又快,他掌心发热,虎口骤麻,再也掌握不住,「呼」的一声,化作一道白光,脱手飞去。

祝文华依然好端端坐在石上动也没动,只是冷峻地道:「你现在相信了吧,落到老夫手里,想逃、想拼,都是没用的,还是放明白些,乖乖的说出来吧。跟踪老夫,是受了什麽人指使?向谁去报讯?老夫也许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灰衣汉子钢刀被震脱手,似是吓得呆了,怔怔地站在祝文华面前,半晌不言不动,才苦笑道:「没有用,在下说出来了,一样难逃一死。」

祝文华道:「只要你说出内情,老夫答应你不死,自然不会让你受到他们杀害。」

灰衣汉子摇摇头:「没用,你老武功再高……」突然身躯一阵颤动,缓缓向地上倒坐下去。

祝文华发现他情形不对,急忙低头看去,灰衣汉子经过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後,就寂然不动,伺时嘴角间,缓缓流出一片黑血!祝文华一手捻须,面情凝重,叹了口气道:「果然服毒自裁了,唉,这些人既有自我身死的勇气,何以没有说出对方内情、死中求活的勇气呢?」

自语至此,从地上拾起钢刀,然後抓起灰衣汉子屍体,在林中挖了个坑,把他埋了,就纵身上马,继续向前赶去。这一路,他仍然按照庄丁留下的记号赶路,那两迢车辙,也仍然在马前若隐若规的依稀可辨,过了雷石河,赶到漫水河,天色已近黄昏。祝文华暗自皱了下眉,心中忖道:「再过去,已是大别山区,莫非贼窝就在大别山中?」当下就在漫水河镇上,走进一家卖面食的小店,吃了-些东西,眼看方如苹还没跟到,心中虽是惦念,但自己已把沿路暗记,告诉过她,她自会跟踪寻来。目前离贼窝渐近,她和自己拉长些距离,自然更好。想到这里,也就继续上路,由漫水河向西,山路渐见崎岖,两面都是高山峻岭,一条羊肠小径,盘山而上。

这时天色已经昏黑,山林间不时传来一两声怪鸟的啼声,荒山黑夜,听到这种声音,会令人油生怖意!潜龙祝文华一身修为,已臻上乘,自然并不在意,只是他从漫水河一路行来,就不曾再看到两个庄丁留下的记号,心中不禁暗暗犯疑!当然,留记号的人,一定不会把记号留在太明显的地方,普通都是在墙角、树,或是大石底下等较为隐蔽之处,此刻已是黑夜,这种隐僻的地方,自是不容易发现。但这话,只能对普通人而言,像潜龙祝文华这等身具上乘内功的高手,纵是黑夜,周遭救丈之内细微末节,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没看到跟踪凌君毅那辆贼车下来的庄丁留下的记号,那就是没留记号了。那辆马车的车轮,一路上依然可以清晰的找到,如说两名庄丁走的并不是这条路,那麽从漫水河来,并无第二条路。这样又行了二十来里路,两面山势更见陡峭,再过去就洛龙门拗了。龙门拗,是狭窄的山径,两旁危石峻峨,除了长不大的松树,只有一些倒接的藤蔓,这条路,足有四五里长,要出了龙门拗,地势才稍见平坦。

潜龙祝文华正驰行之间,瞥见前面不远的山径上,伏着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正好挡在路上,他马行迅速,就在发现那团东西之际马匹已经驰近。祝文华迅即勒住马缰,凝目看去,那团黑黝黝的西,原来是一头契犬,蜷伏地上,一动不动。他目光是何等犀利,一眼便已认出这头契犬是自己庄上豢养的,心头不觉一震,当下翻身下马,仔细一瞧,契犬业已僵死多时,但全身完好,找不到半点痕,似是被人用内家重手法击毙,又像是中了某种剧毒致死。

由契犬之死,两名跟踪下来的庄丁,极可能已被人家发现,难怪从漫水河向西,-路就不曾看到他们留下的记号。心念转动,自已一跃上马,奔行了不到三数丈远,前面又有一头契犬,僵卧路上不用再看,就知也是被人击毙的无疑。他催马急行,五里来路。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山坳出口处,但见左右两边石崖上,离地三丈来高的两株矮松卞,一边挂着一人!祝文华仰首望去,那不是己派出来跟踪贼人的两个庄丁,还会是谁?只看他们双手下垂。在树上一动不动,便知业已气绝身死。这一下,直看得他心头大为愤怒,此人杀死两头契犬,放置路上,如今又把两个庄丁吊在石崖上,分明是识破自己行藏,有意向自己示威。

祝文华猛一提气,使了一式「潜龙升天」,从马背上飞起,长剑同时出鞘,朝左首石崖上扑去。但见剑光一闪,已把左边那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双足在石壁上轻轻一蹬,身形横飞,扑到右首石崖,剑尖一撩,又把右首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身子一沉飘落地面。他这一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等到他飘身落地之後,才听「砰」「砰」两声,两名庄丁的屍体,一齐坠落下来。祝文华坐下马匹,果然不愧是唐门久经训练的名驹,在他腾身飞起之际,马匹也自动停了下来。祝文华收剑入鞘,俯下身仔细检查了两个庄丁的屍体,发现和两头契犬情形相同,身上找不到半点伤痕。所不同的,契犬身上,总究长着长毛,不易看出,两个庄丁脸上色呈紫黑,分明是被贼人用「毒煞掌」一类旁门毒功所伤,毒气攻心而死。当下就在崖下挖了个坑,把两具屍体埋好,口中低低说道:「老夫会替你们报仇的。」说罢,又复纵身上马,朝谷口驰去。

出了这道狭谷的谷口,地势顿显开朗,这是群山间的一处狭长平地,峻岭密林之下,青草如茵,这里就是大别山区有名的龙门拗。祝文华心中已有戒心,出了狭谷,在马上略一打量,只觉这片草地,在黑夜之中,十分幽静,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却有人站在那里。

一共是四个穿黑袍的人,他们就像四棵枯树,不言不动正好远远地把自己围在中间。这四个黑袍人,自然是杀死契犬,杀死两名庄丁的凶手。他们如此地列阵以待,自然是在等待自己!就连他。们站立的位置,也好像经过十分确的计算,算准自己腾出狭谷,会在草地上停下来,他们站立的四个方位,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不让自己有逃走的机会。

当然祝文华也未必会逃。四个黑袍人穿着宽大的黑袍,最令人惊异的,是他们有一张同样的冷漠,同样死气沈沈的面孔,四个人同样双手下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虽然并未携带兵刃。但祝文华坐在马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神定气闲,从容有恃。光是八只眼睛,在黑夜之中一闪一闪,就像八点寒星,这四人的一身修为,可想而知,决非弱手。弱手就不会明目张胆,把自己围起来。就在他打量的这一瞬间,四个黑袍人,已经缓缓逼了上来,直到马前一丈左右,才行停步。

潜龙祝文华自然不会把这四个黑袍人放在眼里,目光徐徐掠过,说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意欲何为?」

只听正面的黑袍人冷冷说道:「老儿,你可以下马了。」

祝文华道:「老夫还要赶路,为什麽下马?」

那黑袍人冷冷说道:「因为你已经走到尽头了。」

祝文华用手一拂须,微微一笑逍:「只怕四位弄错了,这里北连西峰坳,西通青茗关,如何会是尽头?」

那黑袍人冷哼道:「老夫是说你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

祝文华仰天大笑道:「四位未到人生尽头,如何知道老夫已经到了人生尽头?」

为首黑袍人一双冷厉目光,直注祝丈华,冷声道:「听阁下口气,不像是个无名之辈,赶快报上名来。」

祝文华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夫姓名,说出来四位未必知道。」

为首黑袍人嘿然道:「阁下口气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

祝文华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自然早已存下了出手之意,那就试试看吧。」

为首黑袍人目光串,徐徐说道:「咱们一经出手,你老儿就非死即伤,只有一个办法,可免你死伤之厄?」

祝文华道:「什麽办法?」

为首黑袍人道:「你自残一肢,随我们去见天使。」

祝文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天使,这名称倒是新鲜得很。」一面故作惊异之状,问道:「你们天使是谁?」

为首黑袍人造:「你自残一肢,老夫自会带你前去。」

祝文华一手拂着花白长须,朗笑一声道:「何不叫你们天使前来见我?」

只听左首一个黑袍人怒哼道:「这老儿好狂,咱们不用再和他噜嗦,把他拿下就是了。」

祝文华目光环顾,微微一笑道:「就凭你们四人,能把老夫拿下麽?」

左首黑袍人怒喝道:「你敢小觑咱们?」倏然欺身飞扑而上,左手向外一探,闪电般向祝文华肩头抓来。

祝文华坐在马上,隐隐感到对方一抓之势,锐利如刀,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忖道:「他使的是什麽招法?」心念闪电一动,右手长剑已然出鞘,朝对方手腕削去。这一剑快如掣电,但听「当」的一声,劈在那人左腕之上。长剑劈在手腕之上,这人居然刀剑不伤,还会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祝文华心头大是震惊,但那黑袍人也被祝文华剑上强劲内力,震得往後飞退出去。

就这一怔神间,前、右、後三面的黑袍人,同时发出一声吆喝,腾身疾扑而至。祝文华带转马头,长剑抡回,带起一片耀目银虹,只听又是「当」、「当」、「当」三声连珠般的金铁交鸣。他一剑挡开三人扑攫之势,执剑右腕也被震得隐隐发麻。同时也看清了这四个黑袍人的左手,竟然全装着铁手!他心头更是暗暗惊奇:「四人武功极高,究竟是何路数?自己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些以铁手作武器的人。」

他心念闪电转动,人已趁着一剑逼退对方三人之际,离鞍飞起,左手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这匹久经训练的唐门良驹,果然深通人意,口中希聿聿一声长鸣,低头从斜刺里穿了出去。祝文华一下飘落地上,呵呵笑道:「四位要动手,那就一起上吧。」

四个黑袍人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儿,武功内力,竟然如此高强,他们四张木无表情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惊异表情,但八道眼光却掩不住惊愣之色,互望了一眼,没有立即出手。只听为首黑袍人沉哼一声道:「阁下究竟是哪一路朋友?」

祝文华笑道:「这话,老夫正想请教四位呢?」

为首黑袍人造:「阁下是不肯说了?」

祝文华道:「四位也未必肯说吧?」

为首黑袍人道:「阁下应该知道,咱们并不是怕阁下,只是想知道阁下来历,老夫好决定拿活的,还是拿死的。」

祝文华淡淡一笑道:「悉听尊便。」

为首黑袍人目光凶芒一闪,朝其他三人抡手一招,沉声喝道:「好,大家听着,死活不计,格杀勿论。」话声出口,人已随声扑上,左手闪电般抓出。另外三个黑袍人也同时发动,急疾扑到。

祝文华仰天长笑道,「早该如此了。」长剑迅疾抢动,和四个黑袍人展开了搏斗。

潜龙祝文华雄霸一方,果然有他惊人之艺,名下不虚,一柄长剑,矫若神龙,从他剑上发出阵阵寒芒,掸罔纵横,威风人面。因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四个黑袍人全然不透他的剑路,四大高手竟被他凌厉剑势,逼得团团乱转。但这四个黑袍人武功同样诡异,再加他们左手乃是钢铸制,五指如钩,不畏刀剑。祝文华虽然占尽了优势,一时之间,却也无法伤得他们。眨眼工夫,已经互拆了二十来招,祝文华心头不住暗暗震骇,忖道:「如以这四人的武功而言,足可当江湖上一流人物,而且武功路数也不尽相同,何以他们会同样的残去一条左臂,配上铁手?」

正思忖之际,突听远远传来一声娇喝:「你们住手。」听声音是女子的声音无疑。

方如苹和她舅舅只落後了半里来路,祝文华逼问灰衣汉子,和在峡谷中发现了契犬和两名庄丁的屍体,她随後赶来,自然全看到了。只是舅舅一再嘱咐,路上必须和他保持距离,不可和他交谈故只得站在远处,直等祝文华上马走後,才策马继续前行。哪知刚到峡谷出口处,就听到四声金铁交击之声。方如苹心中一动,立即舍了马匹,缓缓闪出身去,纵上谷口一块大崖石,藏好身子,探首朝下看去,只见四个黑袍人把舅舅围在中间,双方只说了几句话,就动起手来。方如苹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是了,侯铁手的左手,也是铁铸的,这四个黑袍人主手同样是一只铁手,看来他们和侯铁手是一夥的人了。」

这一声娇喝乍起,四个黑袍人如响斯应,各自倏然後退。祝文华手横长剑,目光如炬,迅疾朝喝声来处投去,但见山道上缓缓转出六个黑袍人来。这六个黑袍人和自己动手的四人,不但衣着相同,连死气沉的面貌也完全一样,他们两人一对,并肩走来,如同木偶。

祝文华看得暗暗心惊,忖道:「四个黑袍人已不易对付,如今再加上六个,看来今晚一战,凶多吉少,但愿如苹不要进来才好。」

心念转动之间,只见六个黑袍人已经走到草坪右首,忽然左右两旁分开,像雁翅般站定下来。这时,山道上又出现了两盏灯!那是两个一身青衣,眉目姣好的少女,手挑灯,并肩朝草坪上款款行来!黝黑的山野间,有了这两盏红灯,灯光照,周毛围数丈,登时大放光明,这两名青衣少女只是挑灯前导,稍後还有一顶七宝装饰的华丽轿子,由两名黑衣彪形大汉抬着,大步进入草坪那两个黑衣大汉肩头斜接着一条红绸阔带,上面绣着四个黑绒大字:「代天巡狩」,这是什麽口气?

华丽软轿已在草坪右首居中停了下来。两名青衣少女,手举灯,一左一右,在轿旁侍立。软轿经灯光一照,更是珠光宝气,华丽非凡!轿门前,珠帘低垂,看不见里面是什麽人,但铜袍人和十个黑袍人却已神色恭敬地一齐躬下身去。光凭这份气派,就够唬人的!

潜龙祝文华心中一动,他想到方才黑袍人口中曾提到「天使」,如今看了「代天巡狩」四字,不用说,轿中坐的自然是「天使」无疑,只不知这一「天使」又是何等人物?他虽已收起长剑,此刻岸然而立,渊停岳峙,看去十分镇静,但内心却止不住暗暗嘀咕。且早已把一身功力,提聚到十成,随时准备应付对方的突袭。华丽软轿中,这时忽然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张铁手。」声音如出谷黄莺,又娇又甜!

祝文华没想到这位「代天巡狩」的「天使」,竟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举目看去,只见方才和自己动手的四个黑袍人中,为首那人已急步趋近轿前,躬身道:「属下在。」

轿中女子声音问道:「你们已经问清楚他的来历了吗?」

张铁手道:「他不肯说。」

轿中女子又道:「武功如何?」

张铁手道:「属下合四人之力,未能胜得了他。」

轿中女子道:「当今武林,合你们四人之力,能挡之者屈指可数,这人会是谁?」她最後一句话,声音略低,好像只是自己在问着自己。张铁手恭身而立,自然不敢回答。过了半晌,轿中女子徐徐说道:「好吧,你且退下。」张铁手躬身应了一声「是」,往後退下。

轿中女子朝左首青衣使女吩咐道:「你去请那位老爷子过来,我有话问他。」

青衣使女领命走去一直走到祝文华面前,福了福道:「这位老爷子,我们仙子请你过去一见。」又是「仙子」,又是「天使」,这人头衔倒是不少。

祝文华正想了解对方来历,这位神秘「天使」究竟是何方神圣。手拂长须,欣然笑道:「老夫正想见你们仙子。」随着话声,大步走了过去,到得轿前数尺,脚下一停,拱拱手道:「仙子请了,辱承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轿中女子「哼」了一声娇笑道:「老爷子武林高人,奴家今晚真是幸会了。」说到这里,接着说道:「你们还不给我打起轿帘来?」

这话正中祝文华下怀,一个女子,能统率这许多高手,自然会是无名之辈。如是垂着帘子说话,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只要起轿帘,自己多少总可以看出-些端倪来。轿前两名青衣使女了吩咐,立即一左一右撩起了珠帘。两盏灯,就在轿前,也正照到坐在轿中的女子脸上,这下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

只见这位「代天巡狩」的仙子,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穿着一身黄色衣裙,发挽官譬,蛾眉淡扫,眼波欲流,笑吟吟地朝自己望来!祝文华不由呆得一呆,自己虽是很少出门,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起码总有个耳闻,但眼前这美艳少妇,自己却连听都没听说过,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位神秘人物?

潜龙祝文华原是极工心机的人,一怔之後,立即乾咳一声,笑道:「仙子代天巡狩,想必就是天使了?」对女人家,不好问她字,只要知道她姓什麽,也就不难查出她的来历来了。

美妇眼波一转,娇声道:「老爷子当代高人,奴家还没请教高姓大名呢?」

祝文华心中暗暗冷哼:「此女果然厉害。」一面呵呵道:「老朽贺文彬,山野鄙夫,仙子这当代高人四字,老朽愧不上当。」

美妇「格」的一声娇笑,说道:「老爷子报的名号,只怕是真实姓名吧?」

祝文华暗暗一怔,拂髯道:「也许仙子从未听说过老朽贱名,未必是老朽有意改姓隐名,再说老朽也没有改姓隐名的必要。」

美妇微微一笑道:「老爷子说的也是,只是依奴家看来,老日子脸上,好像易了容,不知奴家说的对是不对?」

祝文华暗暗一凛,冷然道:「老朽也没有易容的必要。」

美妇娇笑道:「行走江湖,为了不致引人注意,易容也是常有之事,老爷子有没有易容,都和奴家无关,奴家想请教的,是老爷子一路深入大别山区,不知意欲何往?」

祝文华朗笑一声道:「对了,老朽正要请教仙子,贵属无故寻衅,拦住老朽去路,意欲何为?」

美妇格格笑道:「贺老爷子不是看到了麽?奴家职司代天巡狩,今晚巡到这里,我手下发现你贺老爷子单骑入山,形迹大无可疑,自然要盘问几句了。」

祝文华冷冷一哼道:「仙子现在盘问清楚了麽?」这话已显示出他不耐烦多事之意,你盘问清楚我就要走了。

美妇眼波流盼,娇笑道:「贺老爷子一句实话也没有,奴家问了也等於白问。」

祝文华道:「仙子要待如何?」

美妇道:「奴家想请贺老爷子屈驾一行,等我叫他们查清楚了,自送贺老爷子出山。」

祝文华双眉挑动,沉笑道:「仙子想依仗人多,和我动手了?」霍地後退一步,正待抬手取剑。

美妇轻盈笑道:「奴家不用和你动手。」

就在这一瞬之间,祝文华突然感到不对,原来他霍地後退一步,只是心里这麽想想而已,他举足之下,左脚竟然并未往後退出。抬手取剑,右手也没有抬得起来,人体所有动作,都是由心里先有意念,要如何举手,如何投足,然後下达命令,要手足照看意念去做。祝文华心念已动,就是要双足霍地後退,要右手抬腕取剑,但手足都不听指挥,没照他的意念去做。祝文华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倏变,大喝道:「贱婢……」

美妇依然满面春风,娇声道:「奴家能请到贺老爷子,真是不胜荣幸。」说完,挥挥手道:「咱们可以走了。」两名青衣使女放下珠帘,两名彪形大汉拾起华丽软轿。十个黑袍人,押着祝文华,紧随轿後而去。

隐身崖上的方如苹,看到这里,几乎要尖叫出声!只听耳边突然响起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小施主,此时必须忍耐,千万鲁莽不得。」

方如苹心头一凛,果然忍了下来,目送十名黑袍人,押着舅舅,随软矫而去。急忙回过身来,只见身後一丈来远处,站着一个瘦小枯乾的老和尚,双目炯炯,望着自己微笑。心知遇上高人,慌忙检衽一礼,说道,「老师父,请你救救我舅舅。」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穿男装,居然敛衽为礼。

枯乾老和尚忙也合十还礼,诧异地道:「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方才被那妇人擒去的就是令舅麽?」

他这句「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听得方如苹脸上一红,暗道:「自己真是急糊徐了。」一面点头道:「是的,他是我舅舅,他们这一帮人,一定和「珍珠令」有关的了?」

枯乾老和尚道:「老衲也不知他们来历,只是据老衲所知,这妇人十分厉害,目前落入她手中的,已有鬼见愁唐七爷,岭南温家老二温一峰,和老衲师弟金开泰等人……」

方如苹啊声道:「金老爷子果然也着了这妖女的道儿。」

枯乾老和尚道:「姑娘认识敝师弟麽?」

方如苹道:「我不认识,我大哥和金老爷子是很好的朋友。」

枯乾老和尚目注方如苹,问道:「姑娘令兄是谁?」

方如苹道,「我大哥叫凌君毅。」枯乾老和尚口中「哦」了一声。

方如苹急急问道:「老师父,你说四川唐门的鬼见愁唐七爷也被妖女擒去了?」

枯乾老和尚道:「正是。」

方如苹道:「老师父一定是少林高僧了,不知法号如何称呼?」

枯乾老和尚道:「老衲灵山,泰主少林寺文殊院。」少林寺通常只有罗汉堂的僧侣在外走动,其余五院的人,从不外出,如今连文殊院的主持都亲自出来了,足见少林寺对「珍珠令」之事十分重视。

方如苹拱拱手道:「原来老师父是文殊院主持,小女子失敬之至,只是我舅舅被妖女捉去,我要走了。」

灵山大师道:「姑娘且慢。」

方如苹道:「老师父还有见教?」

灵山大师道:「姑娘能否告诉老衲,令舅是谁?」

方如苹道:「老师父见询,我也不好隐瞒,我舅舅就是龙眠山庄庄主祝文华。」

灵山大师身躯一震道:「会是祝庄主……」

方如苹道:「老师父,救人如救火,我要走了。」

灵山大师急忙道:「这妇人十分厉害,不知什麽来路,连祝庄主都不是他们对手,姑娘不可轻易涉险。」

方如苹笑道:「才不是呢,我要把大哥和唐七爷的消息,赶快告诉乾娘去。」

灵山大师道:「姑娘乾娘,又是什麽人?」

方如苹道:「我乾娘是四川唐门的唐老夫人。」

灵山大师奇道:「唐老夫人也来了麽?」

方如苹道:「乾娘现在就住在八公山。」

灵山大师道:「那麽姑娘请吧,老衲也要跟踪这妖妇下去,看看这帮人的巢,究竟在哪里?」说完,双脚顿处,人如灰鹤凌空,直向美妇等人所去的方向,投而去。

方如苹看得心中暗惊道:「这老和尚只敢在暗中尾随,好像很怕妖妇似的,看来我只有赶去八公山搬救兵了。」心中想着,就急急跃下石崖,纵身上马,急驰而去。

※※※※※※※※※※※※※※※※※※※※※※※※※※※※※※※※※※※※※※

这是凌君毅到绝尘山庄的第二天,也是被戚庄主「请」来,为了「消救武林毒劫」,正式到撷方斋「上班」的第一天。早晨,他在「兰苑」用过早餐,就一路往「撷古斋」而来。跨进院落,弄月迎着道:「祝庄主来了?」

凌君毅一手拂须,微笑道:「老夫既然答应了戚兄,总得稍尽绵薄之力的。」

弄月走在前面,替他打开右首後间的房门,侧身道:「祝庄主请。」

凌君毅朝她微微颔首,举步跨进房门,从身边取出铜钥,开启木橱,取出贮毒汁的青瓷小葫芦,然後又取了刀和小碟等应用田之物一齐放到案上。弄月沏了一盏香茗,放到书案右角,说道:「祝庄主请用茶。」

凌君毅拿起青瓷葫芦,拔开瓶塞,小心翼翼的注了少许毒汁在小瓷碟中,然後塞好瓶塞,把青瓷葫芦收入橱中。回到椅上坐下,随手取过一支银针,在毒汁中搅了两搅,但见针端色呈黝黑,果然毒强烈无比,当下就低下头去,凑近鼻子,在针端闻了闻。站在一旁的弄月,看得大骇,忙道:「祝庄主,这毒汁奇毒无比,中人立毙,你老可得小心。」

凌君毅微微一笑:「多谢姑娘,我自会小心。」

弄月粉脸一红,说道:「小婢忘了祝庆主是大行家。」

凌君毅道:「这大行家三字,老夫可不敢当,姑娘提醒老夫,老夫心里总是感激姑娘的。」

弄月和凌君毅目光一对,只觉这位祝庄主,虽然黑髯飘,年在四旬开外,但一双明亮的眼光,却充满青春活力,叫人看後怦然心跳。她不禁粉脸微配,低着头说道:「祝庄主叫小婢弄月就好,千万不可这般称呼。」

凌君毅道:「那麽老夫就叫你弄月姑娘好了。」

弄月感激地道:「祝庄主真好说话,那位唐老庄主和温老庄主来的时候,脾气可大呢,小婢和吟风姐姐都觉伺侯不了。」接着又道:「祝庄主有什麽事,只管吩咐小婢,小婢告退了。」正待转身退出。

凌君毅手上还拿着那支银针,忽然抬目道:「弄月姑娘慢走一步。」

弄月站住身子,问道:「祝庄主还有什麽吩咐?」

凌君毅道:「老夫新来,不知这里的规矩,要向姑娘请教一事。」

弄月道:「祝庄主请说。」

凌君毅道:「咱们这里,共有四个房间,不知可否互相走访?」

弄月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言重了,四位是我们庄主敦请来的贵宾,行动不受任何限制,这里只是为了四位便於专心研究,不致分心起见,才隔为四个房间的。咱们戚庄主的原意,把四位集中在一起工作,就是要让四位探求解毒药剂之时,能各抒己见,自然可以互相走访了。」

凌君毅点点头,道:「如此就好,这毒汁十分厉害,他们三位也许比老夫知道的要多,老夫想先听听他们三位的意见。」

弄月道:「祝庄主没有别的吩咐,小婢出去了。」

凌君毅道:「没有了,你请便吧。」

弄月退出了之後,凌君毅也立即开门走出,他心中略为盘算,决定先走访乐山大师。当下穿过小客室,走到左首前面一道木门前,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只听乐山大师的声音说道:「是哪一位?请进。」

凌君毅应道:「在下祝文华,特来向大师求教。」口中说着,人已推门而入。

乐山大师听说来的是祝文华,已从椅上站了起来,合十道:「祝庄主恕老朽失迎,快快请坐。」

凌君毅看他案上,什麽也没拿出来,敢情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麽事也没做。他进入房中,随手关上了木门,一面拱手道:「在下是来向大师请益的。」

乐山大师连说不敢,让凌君毅在案前的一张椅子落座,自己也回到椅干上坐下,说道:「祝庄主枉顾,不知有何见教?」

凌君毅道:「在下方才仔细看了三元会的毒汁,觉得此物奇毒无比之外,看不出究系何种毒药?大师对药石之学,素有研究,不知是否已有端倪?」话声甫落,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师认为戚承昌其人如何?」

乐山大师略作沉吟之状,其实地之沉吟,正是聆听凌君毅传音说话,然後微微摇头道:「老衲惭愧得很,直到目前为止,对毒汁系何种药物炼制而成,还一无所知。因为光凭观察,很难分辨得出,神农尝百草,药物必须用舌辨味,用鼻辨气,才能稍稍找出一点影子。但此毒汁奇毒无比,入口即死,本无法辨其气味,只能就它的质作探索,老衲这三个月,可说是交了白卷。」接着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据老衲观察,此中似有极大谋。」

凌君毅点头道:「大师说得极是,此种毒汁,一来因为经过熬炼,大去本,二来是几种剧毒药物混在一起,药相乘,起了一种推波助澜之势,否则决无如此强烈。」接着又以「传音」说道:「大师可知他们究有什麽谋麽?」

乐山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祝庄主果然不愧是大行家,老衲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试验不出它的药,如今祝庄主来了,咱们正好互相切磋……」接着「传音」说道:「这个老衲也说不出来,但决不是他说的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洁劫。」

凌君毅谦虚地道:「大师好说,大师研药理,在下正要讨教。」接着又以下「传音」道:「大师也是因中迷药,被他们劫持来的?」

乐山大师道:「哪里,哪里?老衲对这瓶毒汁化验过多次,实在化验不出一点头绪来,不知祝庄主有何高见?」话声一落,又以「传音」说道:「正是。」

两人趁着研究毒汁,互以「传音」交谈。凌君毅道:「他们在迷药之中掺了散功毒药,大师觉得如何?」

乐山大师遣:「不错,老衲一身真气几乎完全涣散,如今大概只剩下十之一二,任你如何凝聚,也凝聚不起来。」

凌君毅道:「不知大师是否还能运气?」

乐山大师目光一抬,凝视着凌君毅问道:「祝庄主之意……」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大师不用多问,先请回答在下的话。」

乐山大师盼上飞过一丝疑惑之色,说道:「老衲勉强还能运行真气。」

凌君毅喜道:「如此就好。」

他探怀出「辟毒珠」,很快塞到乐山大师手中,说道:「大师双手合掌,把此珠合在掌心,然後缓缓运气,真气必须透过掌心,然後向全身运行……」

乐山大师见多识广。他暗暗朝掌中瞥了一眼,惊异地道:「这是骊龙辟毒珠,善解天下奇毒。」

凌君毅道:「大师快些合掌运气,先祛去了体内散功余毒再说。」

「传音」交谈至此,乐山大师微微颔首,接着抬目扬声说道:「祝庄主务请宽坐,老衲近日时常感到体弱不适,要稍作调息,幸勿见怪。」

凌君毅忙道:「大师尽管请便。」

乐山大师不再多说,双掌合十当,缓缓阖上眼皮。凌君毅坐在他对面,也没再作声。这样足足过了顿饭时光,才听乐山大师长长地舒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凌君毅看他这一睁眼,双目神光湛然,可见体内散功之毒,已经尽祛,心头暗暗高兴,忙道:「大师觉得好了些麽?」

乐山人师缓缓拈起,合十道:「有劳祝庄主久候,老衲已经好些了。」

他在合十之後,迅速把「辟毒珠」递了过来,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多谢祝庄主赐助,老衲仗着「辟毒珠」之力,总算把体内积存余毒清除了。只是真气涣散日久,大概要一二天始可完全恢复过来。」

凌君毅接过「辟毒珠」,也以传音说道:「恭喜大师。」

乐山大师道:「祝庄主解毒之德,老衲没齿不忘,只不知祝庄主有何计画?」

凌君毅道:「在下目前还说不上有什麽计画,只好静待时机,再作计较。」

乐山大师点头道:「祝庄主说的也是,据老衲数月观察,看来戚承昌为人城府极深,而且他决非主脑人物,纵有谋,一时也不易发现他们真正的目的何在,尤其只怕幕後另有主使的人。」

凌君毅想了想道:「大师觉得唐天纵、温一峰二人如何?」

乐山大师道:「老衲和他们数月接触,唐老施主和温老施主的遭遇,和老衲完全相同。戚承昌虽然刻意结纳,优礼有加,他们始终没有屈服,老衲认为祝庄主不妨在暗中先替他们解去体内散功之毒,联合咱们之力,也许可以侦查出对方劳师动众,劫持咱们来此的目的,和这瓶毒汁的来源。」

凌君毅道:「大师此言甚是,在下自当相机行事。」

两人为了防范有人窥听,於是又交谈了一阵关於如何进行研究解毒(毒汁)之事之後,凌君毅才起身辞出,回到自己房中,故意又用银针沾了少许毒汁,作出攒眉苦思之状。果然过了不多一回,只见房门启处,弄月俏生生地走了进来,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辛苦了,午餐已经送来,请用膳吧。」

凌君毅放下银针,然後小心翼翼地取起那只贮放毒汁的小瓷碟,向橱内放去。弄月说道:「祝庄主,你老放着,让小婢来收拾好了。」

凌君毅郑重其多地道:「此物剧毒无比,而且据戚庄主说,毒汁只此一点,得来非易,还是老夫自己收拾的好。」说着已放好瓷碟,锁上了锁。

弄月娇笑道:「祝庄主真是一位谨慎的人,但愿这解药能在祝庄主手上发现。」

凌君毅一手捻须道:「姑娘说得好,这是为了解救武林一场毒劫,老夫义不容辞。但方才老夫和乐山大师研讨的结果,以乐山大师研药石数十年经验,依然找不出一点头绪,老夫只怕也未必会有什麽结果。」说到这里,脸上微现不豫之色。

弄月道:「祝庄主不过今天才来,哪会有这麽快法?小婢相信,祝庄主一定会有成就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姑娘很会说话,老夫也但愿如此。」跨出小客厅,中间一张小圆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酒菜。

吟风、弄月两名俏使女垂手伺立。此时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相继走出。这是「撷古斋」的午餐,只有四位贵宾,共同进膳,当然不用主人戚承昌作陪。酒是上好的陈年花雕,菜肴不多,但却荤素俱备,件件美可口。大家互揖入席,两名俏使女手捧银壶,替各人面前斟满了酒。

乐山大师仍是以茶代酒,他举起茶盏,呵呵一笑道:「老衲方才和祝庄主一席长谈,深佩祝庄主学识渊博,对医药一道,尤为湛,老衲自愧勿如。这三月个来咱们无法探求的三元会毒汁的解药,有祝庄主参加研究,老衲相信必能在祝庄主手中完成,这是为武林解除一场浩劫的壮举,老衲谨以茶水代酒,敬祝庄主一杯。」说完一饮而尽,站在一旁的吟风、弄月,自然是戚承昌派来的眼线,她们听了乐山大师的话,不觉互望了一眼。

凌君毅慌忙举杯道:「大师掌理少林寺药王殿,对药理乃是当代权威,如此谬赞,在下实在傀不敢当,在下理当先敬大师才是。」说着也举杯一饮而尽。

乐山大师微微叹息一声道:「老衲一生虽是研究药石之学,但老实说,对用毒一道,却是门外汉,这叫做学有专,因此,对毒药、迷药这一门学问,就不如唐老庄主、温老庄主二位远甚。」

唐天纵、温一峰同声说道:「大师太谦了。」

乐山大师正容道:「老衲说的是实情,咱们撇开戚庄主专程把咱们请来,待如上宾,殷切期望咱们寻求出毒汁解药不谈,其实三元会谋以毒汁消灭武林异己,不借造成弥天大劫,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没有戚庄主发起,咱们也断难坐视的。」唐天纵、温一峰不知乐山大师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两人互望了一眼,口头上还是连连点头称是,表示同意。

乐山大师接着又道:「最难得的是咱们四人能够共聚一堂,朝夕相见,有互相切磋的机会。如果咱们四人还研求不出毒汁的解药来,那麽武林这场毒劫,也就无法幸免了……」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脸都是悲天悯人之色,接着又缓缓说道:「老衲方才说过,老衲对用毒一道,是门外汉,因此这解救武林剧毒劫的重任,就落在三位庄主身上了。老衲学识有限,只有从旁相助,聊尽一己之力了。也因此老衲建议祝庄主,该和唐老庄主、温老庄主多多交换意见,惮毒汁解药,得能早日完成,这一点,咱们并不是向戚庄主交差,而是挽救天下武林,向天下武林交差,老衲相信三位定能诚合作。」

凌君毅听得暗暗点头,心想:「老和尚借题发挥,说了一片大道理,敢情为了瞒骗戚承昌派在「撷古斋」的两个眼线——吟风、弄月,便利自己和唐天纵、温一峰打交道。」当下不觉站起身来,连连拱手道:「大师说得极是,在下正要向唐老哥、温老哥多多请益。」

唐天纵、温一峰都是多年老江湖,自然听得出乐山大师的话中之意,似是要自己两人和祝文华通力合作,但心头却又止不住暗暗纳罕:「祝文华也是被绝尘山庄「请」来的,他能有多大作为呢?」心中想归想,两人还是举手还礼道:「祝兄多多指教。」

凌君毅连说「不敢。」唐天纵,温一峰都是海量,大家心头有了默契,席间就谈得十分投机,杯到酒干,开怀畅饮,直到酒醉饭饱,吟风、弄月撤去残席,又替四人沏上了香茗,大家在小厅中坐了一会,才各自回到自己研究毒汁的房间中去。

午後未牌时光,凌君毅稍事休息,就去走访唐天纵,两人谈话的方式,也和乐山大师相同,藉着研讨三元会毒汁的话题,各以「传音入密」交谈。所不同的是凌君毅出示了唐老夫人所赠的短剑,然後简扼他说明了自己的来历,和乔装潜龙祝文华,混入绝尘山庄之事,最後取出「辟毒珠」替唐天纵解了体内散功奇毒。

第二天上午,他又以同样方法,走访温一峰,也解了温一峰的散功奇毒。第一步,他总算顺利成功,同时也瞒过了吟风、弄月。但吟风、弄月每天都得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报告庄主,这却引起了戚承昌的怀疑。他觉得潜龙祝文华一方雄主,被自己「请」来之後,纵然待以上宾之礼,但终究是失去了自由,心中不无愤慨,决不可能对毒汁解药,如此热心。於是他要「撷古斋」的吟风、弄月,和药室中的杏花,宾馆中的迎春,务必对祝文华特别注意。同时也命他义子田中璧,负责加强园中戒备,随时监视四位元「贵宾」的动静。

凌君毅到撷古斋「上班」已经第三天了。三天来,他除了和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互相交换心得,走访过三人房间,作过长谈外,末作其他活动。为了表示他正在积极研究解药,每天都要到药室中或多或少从药橱中取些药物,亲自又碾又研,十分忙碌。

三天工夫,他那间小房间中的案头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有药末,也有浸泡的药水,一进他的房间,就可以闻到浓重的药味。戚承昌当然不会相信他真的在研求解药,他认为他的积极配药,不外乎想解除他们所中的「散功奇毒」。这一点,他可以完全放心,因为药室中本没有配制「散功奇毒」解药的一味主药,尤其进了「绝尘山庄」的人,也不怕你翅飞去。

这是第三天的下午,午餐之後,凌君毅独自跨进了属於他的那间斗室,他心头开始感到沉重,因为经过三夭来和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的交谈,觉得自己虽然解去了三人体内的散功之毒,但无法解决的问题,依然很多,譬如:戚承昌为什麽要千方百计地把他们「请」来?当然,他口中说的三元会要用毒汁毒害武林,自是不可尽信;但这毒汁来源如何?他为什麽急於要寻求毒汁的解药?乐山大师认为戚承昌只是奉命主持绝尘山庄,监视自己等人研求解药的人,他幕後定然另有主脑人物。这人是谁?他的目的何在?自己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山麓下是座大庄院,何以「绝尘山庄」会三面环水,水外环山?照这情形来说,自己四人纵然功力全复,也翅飞不出去。

当然最严重的还是「毒汁「,据唐天纵、温一峰这两位用毒、用迷香的大行家表示,这种毒奇烈的毒汁,实在无法配得出解药来。可能这帮人虽然拥有如此厉害的毒汁,目前因找不出解药,心存顾忌,不敢妄动,但这总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设若他们真如戚承昌所说,对江湖黑白两逍采取行动,这一场毒劫,委实是不可收拾。凌君毅坐在案前低头沉思,心中愈想愈觉得问题错综复杂!突然,他想到这许多问题的症结,全在「毒汁」之上,也全由「毒汁」所引起,如果能够找到解药,一切问题,也许都能迎刃而解!他想到解药,也登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辟毒珠」。

「辟毒殊」善解天下奇毒,自然也可解「毒汁」之毒,一念及此,立时由怀中取出「辟毒殊」,小心翼翼在往在小瓷碟中的一「毒汁」上轻微地沾了一下!这轻轻一沾不打紧,瓷碟中忽然响起「嗤」的一声,好像烧红的烙铁放人水中一般,小半碟毒汁上,登时冒起了嫋嫋黄烟!凌君毅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朝「辟毒珠」上看去,差幸珠子丝毫无损!就在此时,但见房门启处,俏使女弄月一手提着一把铜壶,走来替凌君毅沏茶。凌君毅眼快,连忙把「辟毒珠」藏入袖中。

弄月一眼看到小瓷碟上还在冒着黄烟,一双俏眼膘着凌君毅,嫣然笑道:「祝庄主怎不休息一会,又在试验了?」

凌君毅抬起头来,含笑道:「老夫闲着无事,就拿几种药物,试试它的毒。」

弄月道:「祝庄主真是热心……」随着话声,俏生生走近案前,正待替凌君毅沏茶,突然间,她口中娇「啊」一声,放下铜壶,惊喜地叫了起来道:「祝庄主,你成功了,快瞧!这碟毒汁,已经变成了清水。」

谁说不是?小瓷碟中冒起的黄烟消失之後,小半碟比墨还黑的「毒汁」已变成了清水!凌君毅方才因弄月突然闯了进来,只顾迅快收珠入袖,不但没有细看,而且还一口承认自己正在拿几种药物试验毒。此刻给弄月一嚷,心中登时暗暗叫了声:「糟糕。」这下给她瞧到了,岂不是给自己添了极大的麻烦?但却又不能不作出惊喜之状,当下目注瓷碟,佯作哈哈大笑。

弄月一脸俱是喜色,朝凌君毅福了福,说道:「恭喜祝庄主,小婢早就知道祝庄主会研究出解药来的。」

凌君毅笑声一停,突然双目忙乱地环顾案上十几个大小药瓶,急得直搔头皮,说道:「糟了,老夫方才胡乱配合,各种药物都试了少许,也不知究是哪几种药物,能解毒汁之毒?」

弄月嫣然道:「祝庄主已经成功地化去了毒汁,只要再试几次,自然就可以试出来的,这是天大喜讯,可惜咱们庄主不在……」

凌君毅心中一动,乘机问道:「戚庄主去了哪里?」

弄月道:「小婢也不清楚,庄主是昨晚走的,大概要明晚才能回来。」说着,替凌君毅沏好了茶,一面说道:「庄主不在,咱们庄上由公子负责,祝庄主化解了毒汁,小婢立刻要向公子报喜讯去。」提起铜壶,转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慢点走。」

弄月停步道:「祝庄主右什麽吩咐?」

凌君毅道:「姑娘说的公子,那是戚庄主的令郎了?」

弄月道:「田公子是咱们庄主的义子。」

凌君毅道:「不知田公子叫甚麽名字?」

弄月道:「田公子上中下璧。」

凌君毅心中暗想:「那蓝衣公子原来叫田中璧。」一面捻须沉吟道:「老夫之意,方才化去毒汁只不过是偶然之事,还不能确定已找到解药,如果说这是成功,那也只是成功的初步,还得继续多做几次试验,才能知道,因此老夫觉得此时还不宣告知公子……」

弄月娇巧一笑,道:「小婢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报告公子,小婢有几个脑袋?」

凌君毅道:「老夫实在只是无意碰巧,离成功还有一段时间。」

弄月道:「但祝庄主化去毒汁,总是事实。」说完,转身匆匆而去。凌君毅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攒了一下眉,忖道:「自己已经把小半碟「毒汁」化去,就算藉口只是偶然发现,只怕也无法拖延得很久。」

只见房门启处,吟风闪身而入,笑吟吟地躬了躬身道:「小婢听弄月说,祝庄主在试验之中,把一碟毒汁化成了清水,小婢是特来向祝庄主贺喜的。」

凌君毅手拂垂黑髯,呵呵笑道:「多谢姑娘,老夫只是无意中碰巧。」

吟风道:「那也是祝庄主的成就,小婢听说,这种毒汁天下无药可解,如今终於给祝庄主找出解药来了。」

凌君毅道:「那还言之过早。」正说着之间,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闻汛走了进来,吟风立即退出房去。

乐山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听说祝庄主解除了毒汁之毒,真是可喜可贺。」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问道:「这是怎麽一回事?」唐天纵为了好让凌君毅和乐山大师交谈,故意洪声笑道:「祝兄果然高明,兄弟钻研了三个月,依然不到一点头绪,祝兄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解了。」

凌君毅口中说着:「哪里,哪里?」一面却把才才用「辟毒珠」相试,被弄月撞见之事,以「传音入密」向乐山大师说了。

温一峰接着笑道:「看来祝兄定可在短时间内配制出解药来了。」

乐山大师长盾微皱,沉吟了一下,说道:「「辟毒殊」能解毒汁之毒,实是一件可喜之事,因为有了「辟毒珠」,「毒汁」就不足为俱。但这下传了开去,戚承昌定然会逼你配制解药,敷衍一时固无问题,如若时间稍长,难保他不起怀疑。」

凌君毅道:「那也只好应付一阵子再说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能够找出他们的谋何在?戚承昌後面,究竟有什麽人在暗中主使?如能一举把些问题揭穿,自然更好。」

刚说到这里,只见吟风走入,躬躬身道:「启禀祝庄主,公子来了。」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及门而止,接着弄月就迅快地打开了房门。

只见一个发束金冠的蓝衫青年,脸含微笑,趋上一步,作了个长揖,恭敬地道:「小侄田中璧,即见祝伯父。」

凌君毅一眼就认出他正是从开封一路暗中护送「珍珠令」的蓝衣人,当下连忙拱手还礼:「田世兄不可多礼。」

田中璧生得剑眉朗目,傲气逼人,但此时却是十分谦恭有礼,朝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三人一一行礼,然後又向凌君毅道:「小侄听说祝伯父方才化解了毒汁之毒,这是天大喜讯,也是天下武林之福,适当义父外出末归,小侄特来趋贺,同时想请祝伯父移驾「看剑阁」一叙。」

凌君毅心中不由一动,暗忖:「戚承昌外出末归,他邀请自己到「看到阁」去作甚?」但「看剑阁」自己没有去过,他既然见邀,去看看里面情形,岂不正好?心念闪电一动,当即拂髯笑道:「田世兄好说,既蒙见邀,老夫自当奉陪。」

田中璧面有喜色,说道:「如此,祝伯父请。」

唐天纵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一面以「传音」向凌君毅说道:「这姓田的目光不正,凌老弟可得多加小心。」

凌君毅朝乐山大师等三人拱拱手道:「兄弟少陪了。」他在说话之时,暗暗向唐天纵点了点头。

田中璧跟着向三人告辞,一面恭敬地道:「小侄替祝伯父带路。」说完,抢先走在前面。

「看剑阁」是在整座花园西南首,四周环水,中间是三间水阁,朱栏回绕,石桥九曲,它和「撷古斋」正好一东一西,遥遥相对。凌君毅由田中璧陪同,行过九曲桥,三间画阁矗立在水中央,四面都垂着湘妃竹的帘子,看去特别清静。人行桥上,但觉水清如镜,轻风徐来,有如置身水晶中!田中璧领着凌君毅刚到阁前,便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而出,朝田中璧躬身一礼,说道:「仙子已在阁中等候,请公子陪同祝庄主人内相见。」说着,侧身掀起了湘帘。田中璧回身抬手道:「祝伯父请。」

凌君毅心内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仙子,又是什麽人?」一面捻须笑道:「老夫初来,田世兄不用客气,还是你先请吧。」

於是田中壁侧着身子与凌君毅同时进入水阁。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清雅的小客室,椅几都是用湘妃竹做的,上首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头挽譬,一身玄色衣裙的美艳少妇。看到田中璧陪着凌君毅走入,眼波流动,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凌君毅一眼认出美艳少妇正是玄衣罗刹,这一点,他并不感到惊异,因为他早已知道玄衣罗刹是「珍珠令」一帮的人。

田中璧慌忙朝上躬身道:「楚姨,祝伯父来了。」一面朝凌君毅说道:「这是楚姨娘,是义父的内亲,义父外出,绝尘山庄大小事情,都由楚姨娘作主。方才听说祝伯父化解毒汁之事,想见见祝伯父,特命小侄前去相请。」原来如此。

玄衣罗刹在田中璧说话之时,一双水灵灵的俏眼,只是盯着凌君毅打量,这时立即介面笑道:「贱妾久闻龙眠山庄祝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话声溶落,忽然娇嗔一声,向田中璧埋怨地道:「田太少,祝庄主是咱们的贵客,瞧你尽顾说话,也不请人家上坐。」

田中璧应了声「是」,连忙抬手道:「祝伯父请上坐。」

凌君毅这时才有说话机会,他向玄衣罗刹抱抱拳道:「原来是楚姑娘,老朽幸会了。」随着话声,缓缓走到上首,和玄衣罗刹分宾主落了座。田中璧因没有玄衣罗刹的吩咐,只有站在边上,状极恭敬。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玄衣罗刹美目流盼,举起茶盏,娇声说道:「祝庄主请用茶。」

凌君毅本来有很多话要问玄衣罗刹,但因为田中璧在场,自然不能露出一点异状。玄衣罗刹目光凝注在凌君毅的脸上,缓缓说道:「祝庄主能在短短两天时间之内,就化解了剧毒无比,天下无药可解的三元会毒汁,实在是一件令人既兴奋,又惊讶之事。」

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动,说道:「楚姑娘怎知三元会毒汁,天下无药可解?」

玄衣罗刹被他问得不觉一怔,但立即转颜笑道:「至少在祝庄主化解这毒汁之前,还没有人能解此奇毒。」凌君毅察言辨色,自然看得出玄衣罗刹这句话,似是回答得十分勉强,心中顿觉怀疑,暗道:「莫非毒汁之毒,真是天下无药可解?」一面乾咳一声,说道:「在下原也并无多大把握,只是无意中碰到了奇迹,直到此时,在下仍然无法确定究竟哪几种药物互相配合之後,能把毒汁化为清水?因此在下本意,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原不想惊动大家的。」

玄衣罗刹美目流盼,娇笑道:「怎麽?祝庄主还想秘而不宣?」凌君毅皱皱眉目,尴尬地笑逍:「楚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今日只是偶尔碰巧,虽然化解了毒汁,也只能说是初步有了眉目,还须继续研究,把几种药物,分别多做几次试验,始可寻出结果来。」

玄衣罗刹举手轻轻贴贴云鬓,忽然脸容一正,问道:「不知祝庄主还需要多少时间,始能配出解药来?」

凌君毅迟疑了一下,苦笑道:「这就难说了,在下虽然寻求出几种能够化解毒汁的药物,但是否就能制成解药,还是无法逆料的。」

玄衣罗刹道:「祝庄主此话怎说?」

凌君毅捻须笑逍:「这话听来也许无法让人相信,但事实上说不定就会如此……」

玄衣罗刹道:「祝庄主高论,也许太深奥了,贱妾听不明白。」

凌君毅脸色庄重,徐徐说道:「这道理其实很简单,譬如说,在下化解毒汁的几种药物,虽能克制毒汁,但其本身也是奇毒无比的,试问如何制成解药?固然解毒药物,多半是以毒制毒,可以设法减轻它们的毒,但减轻之後,对化解毒汁是否仍能有效?却又成了极大疑问。」

玄衣罗刹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此话倒是不错。」

凌君毅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师傅平日也和我讲解了一些道理,今天岂不是给你难倒了?」接着说道:「因此,在下觉得纵然化解了毒汁,还谈不上发现了解药,这中间实在还有着无法估计的距离,在下也毫无把握可言。」

玄衣罗刹道:「但我希望祝庄主能够尽快找出解药来。」

凌君毅道:「这个在下自当尽力而为。」谈话到此,应该结束了。

但玄衣罗刹似乎甚为健谈,她眼波一溜,风姿嫣然地朝凌君毅浅浅一笑,问道:「贱妾听说祝庄主有一位千金,有沉鱼落雁之容,江湖上把她称做龙眠一凤,不知她叫什麽名字,今年有多大了?」糟糕,她忽然问起祝庄主的女儿来了。

凌君毅暗暗皱了皱眉头,好在他知道方如苹有个表姐,年纪相差无几,方如苹今年十八,她表姐最多大上一两岁,那麽不外乎十九、二十。方如苹虽然经常提起她表姐,只是从没说过她表姐的名字。但这也不要紧,只要玄衣罗刹不知底蕴,自己随着替她编造个名字也就行了。他心思敏捷,心念闪电般一转,立即呵呵笑道:小女今年十九,名如兰。」表妹叫如苹,表姐叫如兰,倒也顺理成章。

玄衣罗刹微微一笑道:「祝庄主,我这里有个人,不知你老识是不识?」说到这里,回头叫道:「玉蕊。」

一名青衣使女应声走出,躬身道:「仙子有何吩咐?」

玄衣罗刹道:「你去叫何东昇进来一下。」青衣使女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那何东昇是什麽人?她又为什麽要去叫何东昇进来?莫非他和祝庄主极熟?」

那使女出去没有多久,就听她在帘外说道:「启察仙子,何东昇来了。」

玄衣罗刹道:「叫他进来,」

帘外有人答应一声,湘帘掀处,走进个一身灰色劲装的浓眉麻脸汉子,入阁中,立即站定身躯,恭敬地朝上施礼道:「属下何东昇,叩见仙子。」

「嗯。」玄衣罗刹俏目一挑,笑吟吟地道:「祝庄主还认识他吗?」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何东昇看来只是绝尘山庄一名普通武土,也许他去过龙眠山庄,见过祝庄主一面广心念动处,立即一手拂须,说道:「这位何壮土,在下好像哪里见过,一时倒想不起来了。」这话虽然含糊,但大体上可以应付得过去。

玄衣罗刹似笑非笑地斜眼他一眼,才道:「何东昇,还不快见过祝庄主。」

何东昇应了声「是」,转身向凌君毅抱拳躬身道:「小的何东昇,见过庄主。」

凌君毅欠身答礼道:「壮士不必多礼。」

玄衣罗刹「格」的一声脆笑,说道:「如此说来,祝庄主并不责怪他叛离贵庄,转而投靠敝庄的罪了。」

凌君毅心神猛然一震,何东昇竟然会是龙眠山庄的人,自己联手下人都认不得,岂不露出马脚?但他心思敏捷,在这一瞬之间,他灵机一动,目光之中,故意冷芒一闪,微露怒容,旋即敛去,一手拂着垂黑须,淡然一笑道,「连在下都成了贵庄之人,何况是祝某手下之人?」这话隐隐流露出愤慨之意,也正表现了潜龙祝文华为人深沉之处。

玄衣罗刹望着他嫣然一笑道:「何东昇不容於贵庄,才投奔到这里来的,祝庄主不见怪就好。」一面回头向何东昇问道:「你在龙眠山庄有几年了?」

何东昇道:「三年。」

凌君毅心中暗「哦」一声,忖道:「听他口气,大概是总管殷天禄引进去的党羽了。」

玄衣罗刹又道:「祝庄主有一位千金,叫什麽名字?今年几岁了?你知道吗?」

何东昇道:「小姐闺名雅琴,今年芳龄十九。」

玄衣罗刹点点头,纤手一挥道:「好,你可以下去了。」

何东昇答应一声,躬身而退。百衣罗刹似笑非笑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半似调侃地道:「祝庄主怎麽连自己千金的名字,竟然都说错了?」

凌君毅脸色微变,怫然道:「楚姑娘此话,不觉过份吗?」

玄衣罗刹眨动俏目,笑道:「说句祝庄主不见怪的话,我总觉得祝庄主脸上,好像易了容……」忽然住口不言,双目只是盯着凌君毅脸上直瞧。

凌君毅心头暗震,嘿然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须易容?」

玄衣罗刹娇笑道:「是啊,我也这麽想,但事情摆在眼前,又不容贱要不有所怀疑。」

凌君毅冷笑道:「楚姑娘这是说,你们请错人?」

玄衣罗刹含蓄地笑了笑道:「也许如此,只是我想你不会是有意代替祝庄主来的吧?」

「有意代替祝庄主来的。」这句话听得凌君毅心弦震动,左手暗暗蓄势,脸色一沉,嘿然道:「楚姑娘这话是什麽意思?」

玄衣罗刹娇声一笑,玉手轻摇,说道:「祝庄主且莫动怒,贱妾只是想把心中疑塞,弄个清楚,并无半点恶意。」

她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又笑了笑道:「不管你祝庄主是真是假,仍然是绝尘山庄的贵宾。」

凌君毅仍作不解地望了玄衣罗刹一眼,道:「楚姑娘此话怎说?」

玄衣罗刹忽然格格娇笑起来,说道:「真人面前,也无所说假了,昨晚我师姐在龙门坳擒下一个人,和你祝庄主相比,似乎要真一些。」

「似乎要真一些。」这话说得含蓄,但已说明她擒住了真的潜龙祝文华!凌君毅本来还疑信参半,认为她故意拿话相试,但这回她不但说出时间(昨晚),也说出了地点(龙门拗),似乎不像有假。

不错!潜龙祝文华说过要来接应自己,如以时间来说,昨晚是第二天,他一路跟踪下来,也差不多,那麽祝文华真的落到他们手中了?自己虽然不知道潜龙祝文华的武功如何,但以金鼎金开泰、岭南温一峰等人,都在一路上相继失踪而言,可能全已落人「珍珠令」这帮人的手中,潜龙祝文华为她所擒,自亦可信。只是这些落在他们手中的人,不知被他们囚禁在哪里,莫非也在绝尘山庄之中?他突然想到母亲失踪已有一段时日,她老人家既不在贵宾区,那自然是与这些人囚禁在一起了,这座花园之内,可能另有囚人的地室。

玄衣罗刹见他半晌没有作声,娇柔地道:「你可是不相信麽?」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手持黑须,微晒道:「老夫确是不信天底下居然会有两个潜龙祝文华。」

玄衣罗刹娇笑道:「真的自然只有一个,嗯,你祝庄主如果有兴趣,我倒可以带你去瞧瞧。」

凌君毅道:「很好,老夫正有此意。」

玄衣罗刹站起身,笑道:「这该叫双龙会吧?两个潜龙祝文华会面,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凌君毅跟着站起,问道:「他人在哪里?」

玄衣罗刹含笑道:「祝庄主请随我来。」说完,转身向里间走去,她似是毫无提防之心,转身走去,整个背後耍,就全都暴露在凌君毅眼前,而且双方距离,不过数尺。凌君毅只要一伸手,即可一举制住她。但她从容举步,毫不在意,她似是估定凌君毅不敢对她下手。凌君毅确也投鼠忌器,是以只是随着而行,小客室後面,又是一个小间。

玄衣罗刹当先掀帘而入,回首笑道:「祝庄主请进。」

凌君毅左手当,捻着黑须,实则暗暗蓄势,跟着跨了进去,田中璧跟在凌君毅的後面也进来了。凌君毅目光一瞥,只见东首壁下,一张紫擅雕花木榻上,仰躺着一个人。这人面貌白皙,却生成的两道浓眉,黑须及,一望而知,果然和自己长得一一样!不,果然是潜龙祝文华!凌君毅不知他是真是假?不觉冷冷一哼道:「果然装得极像。」

玄衣罗刹斜睬了他一眼,娇声道:「你不相信他是真的?」

凌君毅道:「楚姑娘方才自己说的,真的只有一个,你怎不叫起来,让老夫问问他。」

玄衣罗刹朝他笑了笑道:「弄醒他自然可以,否则也难教你祝庄主口服心服,是麽?」说到这里,接着道:「这位祝庄主只不过是睡受制,劳你的手,解开他道,你自己问他吧。」

凌君毅沉哼一声,怕她使诈,左手暗暗提聚功力,缓步走近榻前,右手迅快地一掌拍开了祝文华的睡。那祝文华双目乍睁,缓缓从榻上坐起,神情显得甚是萎顿,但双目之中,却出愤怒之色,望了两人一眼。当他看到玄衣罗刹身边还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不觉微微一怔,沉喝道:「贱婢,你们要老夫怎样?」这一开口,凌君毅已听出他确是潜龙祝文华无误了,心头不觉暗暗吃惊。

玄衣罗刹格格一笑道:「祝庄主何用生这大的气?事情是这样的,咱们请来这位祝庄主,他不相信你是龙眠山庄庄主,奴家才特地陪他来见你的,我想你们一定认识,用不着奴家介绍吧?」

祝文华目中流露出惊异之色,望了凌君毅一眼,说道:「谁是龙眠山庄庄主?老夫不知道。」

玄衣罗刹娇笑道:「祝庄主何用装作?你老被奴家请来,早已替你洗去了易容药物。如今两位祝庄主,闹了双包案,谁真谁假,两位心里自然明白。」

祝文华怒声道:「老夫一点也不明白。」一面向凌君毅喝道:「你是什麽人?」

凌君毅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糟糕,当时没防到会有这种结果,自己和祝文华没有约定暗号,这时要如何说才好?」心中闪电一动,突然哈哈大笑道:「二位串演得倒是真像,老夫是谁?你们在参汤中暗下迷药,又点了老夫身前五处大,你们心头自然清楚,何用再问老夫?」

他急中生智,这话暗中点出祝文华躲在密室里,自然看到殷天禄点自己道之事,假如眼前这祝文华是对方的人假冒,故意试探自己的,这话听了也不会注意,果然,祝文华目光一动,忽然以「传音」说道:「你真是凌老弟?」这下证实了,眼前的祝文华果然不假!

凌君毅藉着一手拂须,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正是凌君毅,祝庄主怎会被他们擒来的?」

祝文华「传音」道:「老夫误中妖妇暗算……」

两人目注对方,假作打量之状,但他们刚说到这里,玄衣罗刹格格娇笑道:「两位谈好了麽?」她纤纤玉手朝祝丈华轻轻一抬,说道:「我想这位祝庄主还是休息一会吧,我们不打扰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玉莹姐姐果然厉害,自己和祝文华以「传音入密」交谈,都被她看出来了。」心念转动间,瞥见祝文华忽然打了个呵欠,困倦地仰身朝塌上躺卧了下去。凌君毅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莫非是她使了什麽手法?」

玄衣罗刹朝他嫣然一笑,抬抬手道:「祝庄主请到外面坐吧。」凌君毅方才看她向祝文华抬了抬手,祝文华就躺卧下去,此时见她又朝自己抬手,不得不装装样子,赶忙屏住呼吸,往後退了两步,冷笑道:「看不出楚姑娘还是用迷药的好手。」

玄衣罗刹「格」的娇笑出声,眼波流动,盯着凌君毅,缓缓说道:「祝庄主尽管放心,我已说过,不管你是真是假,仍然是绝尘山庄的贵宾,我不会对你使用迷药的,咱们还是到外面谈吧,请。」

凌君毅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麽药,只得依言退出。三人回到小客室,仍然分宾主落座。凌君毅冷然道:「仙子还有什麽事,现在可以说了。」

玄衣罗刹笑吟吟地道:「你方才已和那位祝庄主见过面了,而且据我所知,你们也交谈过了,如今不用再提谁真谁假,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凌君毅道:「什麽事?」

玄衣罗刹道:「就是关於毒汁解药的事。」她又提到「毒汁」解药上来。

凌君毅道:「在下说过……」

玄衣罗刹不待他说下去,摇手道:「我知道,你既然能化解「毒汁」,自然也会找出解药来的,也只有你配成解药,你们一真一假两位庄主,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绝尘山庄。」

凌君毅道:「你这是要胁老夫?」

玄衣罗刹娇笑道:「要胁太难听了,我这是交换条件。」

凌君毅皱浓眉,为难地造:「下在并无把握。」

玄衣罗刹忽然口气一变,冷声道:「你必须完成,我给你半个月限期。」

凌君毅道:「这个只怕不成,半个月太少了,在下……」

玄衣罗刹道:「半个月,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依我的心意原想说五天的。」

凌君毅心中暗想:「有半月时间,我大概也可以查出你们囚人的地方了。」一面还是摇着头道:「半个月,实在……」

玄衣罗刹已经站起身来,说道:「不用说了,但愿你能在半月之内,找出解药来,否则……」

凌君毅跟着站起,抗声道:「否则又如何?」玄衣罗刹翠眉微蹩,说道:「半月交不出解药,只怕大家都不方便。」玄衣罗刹目光瞥过站在边上的田中璧,说道:「我再和祝庄主谈谈,你有事就出去好了。」这就是要田中璧避开去。

田中璧应了声「是」,躬身迢:「小侄告退。」迅快地转身退出了水阁。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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