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桃花寒》 楔子 (上) 兜率宫是三十三天之上,乃离恨天太上老君之处,琉璃玉瓦,仙气缭绕。 太上老君作为道教之祖,常常分身下降诸界,传教度人,弘扬道法,经他点化之人多不胜数,世人皆尊称他为众圣之师。 炼丹室里,一男子身穿白衣,手携书卷,背影清瘦,乌发垂肩,他静坐于丹炉前,神情淡然。 他本是永朝皇室之人,因清心寡欲、不染凡尘又潜心修道遂被太上老君点化,得道飞升,成为这兜率宫内的一位小仙。 炼丹炉时常折射出金光,使得兜率宫常年出现美丽绚烂、如云似锦的丹霞。白衣男子大有突破前高之势,他每日翻看大量典籍书册,潜心钻研,苦炼丹药。 这日,他寻得一块紫云泥,这紫云泥是一种罕见的灵物,可幻化成人形。他喜不自胜,便依照心中所想将这紫云泥捏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 太上老君立于大清殿,甩了甩拂尘,掐指一算,不禁暗叹:慧根再深,也终究是那肉体凡胎,六欲未净、七情尚在,怕是要历经一劫。 白衣男子将泥人置于炼丹炉中,炼丹室内瞬间紫烟升腾,弥漫在兜率宫上空,使得整个宫殿神秘又肃穆。 九日之后,他又将那泥人浸泡在一汪池水之中,这池水也非凡物,正是五材宫旁的天一金池。池水常年流淌,雾气缭绕,纵使凡人来此一遭也会沾染一身仙气,更何况是紫云泥这等灵物。 男子一身白衣,悠然自得地坐在池边,狭长的凤眸闪着琉璃般的光华,他静静地看着池中这逐渐化作仙身的泥人,唇角溢出一抹浅笑。 (中) “你可知罪?”太上老君一脸怒意。 “弟子不知。”桃花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 “你可知这是何物?”太上老君抬手将她的发簪拔下。 “发簪。”桃花蹙眉,不明白师尊为何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太上老君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跟个泥娃娃制气。她的真身不过是滩灵泥,没有前世,也不曾有过七情六欲,说再多的话,她也听不明白,何必与她浪费口舌。 “罢了,左右你不过是滩烂泥,今日为师便收了你。”言罢,作势欲将面前的女子收入掌中。 “师尊,不可。”白衣男子立刻跪在了地上。 “徒儿,如今你还要这般护着她?”太上老君长吁短叹,“十年了,她不知闯下多少祸,都是你在为她善后,如此这般,你究竟要纵容她到几时?” “师尊,这怪不得她,她生性单纯,不谙世事,才会惹来这等烦事。”他看向师尊手中的发簪,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弟子愿将这赤髯簪还于泾河龙王并替她受过。” 听了半晌,桃花算是明白了,他们这是想把她的发簪抢走。说起这发簪,那可神气了,这发簪不仅漂亮,还可以兴云布雨,别提多好玩了。 不行,绝不可以让他们抢走:“师尊,这发簪是小龙王送给弟子的,您不能抢走。”说着说着她便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那日,泾河龙王第四子赤髯小龙前来兜率宫为病重的母亲求取丹药,她二话没说便将仙丹赠与赤髯小龙,出于感激,赤髯小龙将这枚发簪回赠给了她。 所以,这发簪是她的,谁都不可以抢走。 白衣男子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衣袖拂过手掌,掌心便多出一枚发簪:“桃花,送给你。”他将发簪递给了她。 “哇,是桃花簪耶,好漂亮!”忽地,她的脸又冷了下来,一枚小小的桃花簪怎比得过她那赤髯簪,“一点也不好玩,还是还给你吧。” 他摆了摆头,笑了:“桃花,你可知,这并非一枚普通的发簪,这桃花簪是一件法器,被它伤过之后会留下一朵桃花。”见她来了兴致,他循序善诱,“欺负过你的人都会被它落下一朵桃花,是不是很神气?” “真的吗?”桃花的眼睛瞬间亮了。 “自然。”他当然不会骗她,这枚发簪是他亲手为她炼制的,耗去他不少心力和灵力。 她摩挲着下巴,心里盘算着,赤髯簪再好玩,也有些腻味了,这桃花簪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看起来颇为有趣,于是对白衣男子说:“那好,我就用那赤髯簪来换你这桃花簪。” “闹够了没有?”太上老君冷哼出声,“桃花,你可知你犯下了何等滔天大罪?” 白衣男子心下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心中的不安也随之加重了几分。 没等桃花开口,太上老君又截回话头:“泾河龙王何等人也?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那赤髯簪岂是随便拿来玩的?你这轻轻一挥,凡间降雨七天七夜,大雨倾盆,洪水泛滥,河堤决口,良田淹没,房屋倒塌,百姓流离失所,瘟疫横行,死伤不计其数。” 白衣男子心中一凛,悲从中来,这,触犯的可是天条,怕是师尊想要护短也兜不住了。所以师尊这是想将桃花打回原形,以此来息事宁人,为的是保全自己?只是桃花若死,他又岂会独活? (下) “徒儿,你当真为了她,愿生生世世受那轮回之苦,除去仙籍,再与仙界无缘?”太上老君看向白衣男子,眼中是抹不去的惋惜。 “弟子去意已决,请师尊成全。”白衣男子跪在道德天尊面前,磕了几个响头,语气坚决。 太上老君微微颔首:“既然你去意已决,为师便成全于你,只是……”他欲言又止,抬眼看向桃花,“徒儿,你过来,为师赐你一颗仙丹。” 桃花闻言向前挪了几步,接过师尊手中的仙丹,不曾多想,便一口吞入腹中。师尊炼制的丹药浓郁纯正、毫无杂质,她平时没少偷吃,吃后灵力会精进不少。 “师尊,这是?”白衣男子疑惑出声。 “此后,你二人将生生世世受那轮回之苦,过了奈何桥,你二人将服下孟婆汤,此后便两两相忘。”太上老君顿了顿,看向桃花,“至于她服下的那颗仙丹,能抵挡一部分孟婆汤,此后,你将会彻底把她忘记;而她,则会对你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情分。” 白衣男子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未等他开口,太上老君便抢先说道:“这是她欠你的,你无需介怀……” 还想说些什么,随着一道白光,两人被吸入七彩漩涡中…… “桃花,你可怨我?”白衣男子伸手抚上她的粉颊。 桃花不明就里,她呆呆地看着七彩漩涡,并未搭话。 “桃花,你可知,你是我一手炼制出来的泥人,你最初是我心中所想,如今乃我心之所系。”说着,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桃花如梦初醒,这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他竟然敢咬她?不行,有仇不报非君子,她铆足了劲,狠劲咬了回去。 白衣男子吃痛,将桃花推至一臂之遥,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柔声说:“桃花,来世,如果你还记得我,一定要赖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等等,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她傻傻地瞧着他:“我被贬下凡了?” 他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听说凡人要经历那生老病死苦,爱恨别离痛,还要生生世世受那轮回之苦,不成,不成,她才不要做凡人,当神仙多逍遥多自在啊! “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在师尊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每次她惹了祸,他总是在师尊面前说一堆她听不懂的话,师尊听后总会夸他心善,然后更加严厉地训斥她。 这次不知道他又在师尊面前说了她什么坏话,才会导致师尊大怒,将她打入凡间。 “桃花!”他再次伸出手,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时间不多了,他怕来世不再记得她。 桃花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他长得极美,一头及腰墨发终年整齐地束在身后,俊逸的脸庞上五官分明,两道英挺的剑眉下,有着一双纤尘不染的纯净明眸,高挺的鼻,薄薄的唇,怎么瞧都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美男子。 可是,他的心怎会那般恶毒? 忽地,她又想到了什么,拔出发间的桃花簪对着自己的脸划去:“这幅皮相是你给的,现在还给你,往后,咱们两不相欠!” “桃花!”话音未落,他便用手握住了发簪,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手掌瞬间鲜血淋漓。 她瞪大了眼睛,想要收回发簪,脑袋却变得昏昏沉沉,所有的意识渐渐模糊…… 第一章 和亲 说起李元初,我简直又气又恼。他的嘴巴十分恶毒,左一句弹丸之地,右一句蛮荒小国。可他偏偏就可以将白衣穿的那样好看。 来到汉京已一月有余,我的婚事却迟迟未能定下。 我本是漠北国的灼华公主,肩负着和睦邦交的重责来到永朝。同来的还有蛮夷国的璃洛公主,因她一舞惊艳众人,被李元初选中做了太子妃。 宫宴那日,我第一次见到李元初,他长得极美,似是画中人,一身白衣出尘若雪。当时我看痴了,举起手中佳酿,便敬了他一杯。当看到他掌心那朵桃花时,我悄悄窃喜了一番,因为我的小名就叫桃花,是不是很有缘? 皇后娘娘见我给太子李元初敬酒,便问我会些什么才艺?这倒问着我了,我哪会什么才艺,打出生起,我就啥啥也学不会。非要说会点儿什么,那就是炼丹药,像是与生俱来一般,无师自通。 想到这里,我便对皇后娘娘说,我会煽风点火。 李元初却在一旁偷笑,他说,漠北小国、弹丸之地,养出来的女子果然粗鄙不堪。 虽然我不是很懂永朝官话,但大抵还是听得出他在嘲笑我。我有些气不过,便对他说,别的我不敢说,就这炼制丹药,就这把控火候,我灼华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摆了摆衣袖,不再理我。 我心想,这永朝太子眼高于顶,自负自傲自大,这婚事不成也罢,便也不再理他。 没想到蛮夷国的璃洛公主舞姿竟然那么美,永朝官话讲的也很是流畅,引得皇后娘娘一阵欢心,最后被选为了太子妃。 说实在的,我有些瞧不起她,李元初左一句南荒之地,右一句蛮夷小国,她居然一点也不生气,真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了夫家忘了娘。 我越想越气,便唤来夭夭。说起夭夭,我又想起了三哥,这次和亲便是三哥护送我来的永朝,后来三哥也走了,这里就只剩下我和夭夭。 夭夭和我一起长大,我知道她喜欢三哥,三哥临走前,她哭了很久。我也不知该怎么劝她,就对她说,如果你想回家,就跟着三哥走吧,我是公主,这里的人不敢欺负我。 她死命地摇头,说要跟我在一起,也好,她留在我身边,我才能更好的照顾她,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以后就跟我混吧,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噗嗤”她笑出了声,见她笑了,我的心也跟着舒坦了不少。 “公主,何事?”夭夭应声走到我身旁。 “写封加急信,告诉父王,就说永朝欺人太甚,不将我漠北国放在眼中,嘲笑我漠北国为弹丸之地,可恨至极。”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对夭夭说,“让父王遣人来与永朝商议,务必将宗属关系由藩属国改为朝贡国。” 夭夭探了探我的额头,蹙了蹙眉,对我说:“这也没发烧呀,怎的还说起了胡话。” 我深吸两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有话直说。” 夭夭挑了挑眉,对我说:“公主,我看您还是消停会儿吧,咱们是来和亲的,不是来玩的,想要保住漠北国,您还是安分些的好。”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对她说,“怕他作甚。” 夭夭回我一个白眼,对我说:“公主难道不知当今局势?莫说是妄改宗属关系,就算说错一句话,永朝铁骑都有可能将咱们漠北国踏为平地。”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噎的我说不出话来,不过,她说的好像是事实。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完成和亲任务,好在三哥早就给我物色好了对象。 首选便是太子李元初,听三哥说,他是储君,永朝皇位的继承人,不过他已经有了太子妃,只好作罢。 第二便是李世承,这承王殿下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深得皇上器重,二十有五,无妻无妾。 无妻无妾?都二十五岁了,还无妻无妾,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便问夭夭:“你说这承王殿下都二十五岁了,还不娶妻,是不是有啥毛病?” “这谁能看得出来,接触接触不就知道了。”夭夭又说,“不如咱们奉上拜贴,去会他一会。” 难得两人意见统一,达成共识后,我和夭夭便开始研究这拜贴该如何写。忙活了半天,拜贴没写成,倒迎来了一道圣旨。 原来,皇后娘娘嫌我永朝话讲的不好,让我去国子监学习永朝文化。刚开始我是拒绝的,不过转念一想,学好永朝文化有利于长期发展,何乐而不为?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和夭夭偷偷溜进了羽化殿。 听说皇上请来一位得道高人,我就是想来瞧瞧他炼的长生不老丹到底长啥样。反正我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如果真的有,永朝皇陵里的坟头也就不会那么多了。 我和夭夭躲在暗处,只见那牛鼻子老道又是煽风又是点火,还不断往里添加各种金属材料,只听“砰”的一声…… 这下算是来着了,炼丹炉爆炸了,大饱眼福呀! 见老道灰鼻子土脸,胡须也燎去大半,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大永朝果然人才济济,这长生不老丹没炼成,火药的雏形倒悟出来了,哈哈哈……” 那老道揉了揉眼睛,一脸愤怒:“来者何人,竟敢夜闯羽化殿。”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漠北国灼华公主。”来到永朝后,我也学会了不少这种拽拽的用语。 那老道面色缓和了不少,对着我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原来是灼华公主,闻名不如见面,失敬失敬。” 总算是碰到个识货的了,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遇到知音总想谈上那么几句:“小女子不才,略懂些炼丹术,不过,此炼丹非彼炼丹。你炼的丹药,无非是用明矾、丹砂、水银、硫磺、铅、铜等重金属炼制,对人体有害无益。而我炼的丹药则是萃取了动植物精华,再配上各类中草药成分,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那老道冷哼一声,对我说:“一个黄毛丫头在这里跟我讲炼丹,敢问公主师承何人?”又是冷哼一声,那老道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说无师自通是不是太高调了点儿?撒谎又不是我的风格,想了想,我决定实话实说:“梦里学的,有个老神仙经常来我梦中教我。” “哼!”那老道不再理我,甩了甩衣袖,心疼他的炼丹炉去了。 “完了,公主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奴婢这就带她回去喂药,奴婢告退。”夭夭拽着我的胳膊就往殿外跑。 刚回到庭院,她就要给我灌药,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什么公主的失心疯又犯了,又开始说胡话了。我只想说,我讲的句句属实好吗?是你们不信罢了。 我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指着夭夭的鼻子求饶:“夭夭,话你可以不信,这药咱们可不可以不喝,往后我再也不说那些胡话了,好吗?” 夭夭看了我一眼,复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捧起我的双手,对我说:“公主,您可算清醒了,您知道吗?您刚才又犯病了,吓死夭夭了。” 我只得无语问苍天,轻扯唇角,冲她一笑,道:“夜深了,睡吧!” 第二章 入学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一大早就有人来接我去学习永朝文化。穿上青衿,束上发带,我跟着宫人来到了国子监。 这国子监果然气派,入眼便是一片青竹,充满了书香气。不远处的校场上有着一整排的箭靶,空出来的场地大的出奇。 刚步入课堂,那老夫子就叫住了我,让我写份入学登记。这可难倒我了,这永朝话我倒能说上几句,可这永朝字我却一个也不认识。 “我……我不会写永朝字。”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古人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哈哈哈……”怎料得引来满堂哄笑。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更是夸张到不行,他笑的直不起腰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在我们永朝,三岁的娃娃都识字,你一个大姑娘竟然不会写字,哈哈哈……” 冷静,冷静,冷静,我心中默念清心决: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那夫子轻咳一声,对众学子说:“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梦凌薇,你来帮她把入学资料补齐。”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走到我面前,对我说:“这位同砚,请将你的姓名、年龄、籍贯告知我一下,我来帮你填写入学登记。” “我是漠北国的灼华公主,现年十五岁。”静下心后,我又仰起了高傲的头颅。 课堂上一片哗然。 “原来是漠北小国来的,怪不得不懂永朝文化。” “弹丸之地,养出来的女子果然粗鄙不堪。” “你们知道蛮夷小国的那位璃洛公主吗?听说她永朝话讲的很是流畅,永朝字写的也很不错。” “岂止听说过,我还见过,她现在可是我的准嫂嫂。”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傲娇地说着。 “同样是小国来的,差距怎会这样大,简直是云泥之别。” 冷静,冷静,冷静,我心中默念清心决: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那夫子又是轻咳一声,对众学子说:“安静,现在开始授课……” 这老夫子一脸的迂腐,教的果然也是些我提不起兴致的东西,瞌睡虫上脑,我补了一觉,这才捱到了下课。 这永朝人虽然生得讨厌,养出来的花草却十分的好看,以花草为主题的宴饮也是多不胜数。桃花开了要举办个桃花宴,梅花开了要举办个梅花宴,就连下雪了,也要举办个雪花宴,林林总总,名目繁多。 这不,不远处就有大片花海,各色花儿点缀其中,开的十分绚烂。我被这片花海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我蹲在花丛中,端详着这些不知名的花儿,心里想着,如果有人能把我画入这片花海,帮我绘一幅丹青美人图就好了。 “灼华。”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抬起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青衿,头束发带,和我一样的装束,想来也是这国子监的学子。关键是,我并不认识他,所以我又将头垂下,去看那些漂亮的花儿,不再理他。 “灼华。”稍显稚气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还夹杂着几分薄怒。 我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所以没再抬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花草不再理会他。 一阵微风拂过,传来阵阵花香,醉人的气息弥漫整个花海。 这时,更夫敲起了上课铃,我起身掸了掸青衿上的残花败叶,越过那少年,大摇大摆地走入了课堂。 这种问题少年我见的多了,以前在漠北国的时候,六哥就是这样欺负新入学的同窗。这种情况,你愈是反抗,他愈是变本加厉;你不搭理他,他反倒觉得无趣,便不再捉弄于你。 提起毛笔,我犯难了,这永朝字甚是复杂,简直无从下笔!明明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呈现在纸上的却是一坨墨,一坨粘在纸上的墨。 “哈哈哈,你这也叫字?三岁孩童都比你写的强,哈哈哈……”又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那个笑的直不起腰、笑点极低的少年。 十二三岁正值顽劣的年纪,我只当他是空气,对他不予理睬。 “灼……灼华,你的字……莫不是毛笔坏了?不然是砚台不好用?不用担心,我父亲那里有几方上好的砚台,赶明儿我给你带来一块。”说话的是梦凌薇,那个给我写入学登记的女孩。 一定是吓着她了吧?我歉意一笑,对她说:“其实,我的字还可以,只是这永朝字,我第一次写,写的不太好。” “你确定是写的不太好?”又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抽走我的字,在我面前晃了晃,对我说:“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团墨渍,可惜了一张上好的宣纸。” 将我的字贬的一文不值也就算了,还在这里公然挑衅,简直不可饶恕,此刻清心诀也不好使,我拍案而起,怒道:“还我的字。” 只是这少年看起来不大,身量却已颇高,我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踮起脚尖儿也没能够到他手中的纸张。 不就是一张废纸,他想要,送他便是,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我这么想着,心里也就舒服多了,只是那少年似乎不肯就此罢休,他横在我面前对我说:“漠北字写的好,对么?敢不敢跟我比试一番?” 关公面前耍大刀,不知道他是瞧不起我?还是太高看自己?不过,我决定出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 “那就比试比试喽。”我说。 他甩下一个轻蔑的笑容,坐在我对面,提笔开始写字。我也不甘示弱,执起毛笔认认真真地书写起来。 直到吃晌午饭,我仍是没能从打击中走出来,他的漠北字居然写的比我还要好,我才是漠北国的子民,好吗?我简直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就不该跟他比,怪我没拦住你,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永朝九皇子李元九,自幼饱读诗书,通晓帝王之学,是按照皇储来培养的,精通永朝、蛮夷、戎狄、漠北四国语言,你跟他比……”梦凌薇摆了摆头,没再说下去。 我惊的筷子都要掉了,他是李元九?李元初的胞弟,皇后娘娘的嫡次子,现年十五岁,三哥给我物色的第三个和亲对象。 我抬头看向他,他就坐在不远处用膳,仔细打量才发现,他长得也很俊美,云眉斜飞入鬓,明眸不染纤尘,英挺的鼻,粉嫩的唇,柔和的轮廓已见棱角,还残留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 这么一看,确实与李元初有几分相似。 刚巧不巧,这时他抬起了头,正好与我的目光接个正着,我心中一慌,赶忙移开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这人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济,可我好学呀,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整个下午我都在练字,勤奋已初见成效,这永朝字总算写的像模像样了。 散学后,我收拾好纸墨,等待宫人接我回住处。这时,李元九走了过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慌。我就纳闷了,我这还没对他展开追求,他怎会咬住我不放? “灼华,明日我哥哥会来国子监。”他说。 我蹙眉,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那日宫宴,我看到你给皇兄敬酒了。”他又说。 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那日我表现的是有些过于热情,不过那时他哥哥还没娶妻不是,如今他哥哥已有太子妃,我对有妇之夫可不感兴趣。 “他想纳你为侧妃。”他又蹦出一句。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他既已抱得美人归,为何还要招惹其他女孩子?况且母后说过,千万不能给人做妾,她说在永朝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将来的孩子做打算。 “我才不要嫁给他!”我说。 他的眸底闪过一抹惊讶,目光似有疑惑:“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你确实比不过璃洛公主。”他说。 噌噌噌,愤怒的小火苗直往上窜。冷静,冷静,冷静,我心中默念清心决: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念完清心诀,我看都没看李元九,转身离开了课堂。 他觉得璃洛公主好,是吗?那就找他的璃洛公主去好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跟他哥哥一样,我已将他除名,我现在只想早点见到承王殿下。 第三章 出宫 昨夜大概又做梦了,我觉得脑袋有些胀痛,胃口也不是很好,扒拉了几口饭,便去了国子监。 一早来到书院便看到了李元初,他仍是一身白衣,恍若谪仙。 听同砚们说,他今日是来授课的,教我们水墨丹青。这倒让我有了些许期待,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我对永朝画艺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抱着满腔热情,我提笔挥毫,可世事往往不尽人意,一看就会,一画就废,说的就是我这种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沓画纸就被我挥霍尽了。 我十分懊恼,双手扯着发根,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耳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偷偷侧目,发现一双玉底皂靴停在了我的书桌前。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元初,怎的,又来嘲笑我?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没品了…… 我正胡乱地想着,突然就听他说话了:“你基础太差,绘画技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 虽是忠言但毕竟逆耳,我刚要怼回去,抬眼却撞入了一双柔情的眸子里,我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 我可没忘记三哥嘱咐过我的话: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 所以,我决定离他远一点。 我竖起一身利刺,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他却置若罔闻,伸手便来扯我指间的毛笔,岂能让他得手?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毛笔,他看都没看我,指尖稍稍用力便掣了过去,倒抹了我一手的墨。 可恶,不可饶恕! 我掏出手帕,将手上的墨渍仔细拭去,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对付他,抬眸却发现他在伏案作画。 墨汁洒在宣纸上,粗粗的几笔,已是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待看清画中之人时,我不禁怔了一下,就像被什么定住一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画的居然是我在漠北时的光景,身后的桃红落花,漫天飞舞。 不知何故,他突然捂住了胸口,眉毛也拧成了一团,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瞧见他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不知怎的,我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竟有点儿痛。 他的状态越来越差,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握着画笔的手也在轻轻颤动,忽地,他喷出一口鲜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的人都慌了,忙着去查看他的伤势,我怔楞了许久,等缓过神后,入眼便见斑斑血迹。 这个场景我绝对见过,像极了梦中的……彼岸花,对,是彼岸花,再看整张画作,我着一件桃粉色纱衣,掩映在大片彼岸花中,而这片彼岸花竟然是他的血! 痛,好痛,我的心好痛,我拧眉捂住心口,为什么我的心会痛,那么的痛,倏地,我的喉头涌起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已是几日之后。 人是醒来了,可我整日昏昏沉沉,食不知味,寝不遑安,我想我是真的病了。 听夭夭说,这几日,皇后娘娘每日都派人来为我请脉。夭夭还说,皇上已经把我赐给了李元初做侧妃。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其实李元初也没那么讨厌,他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只要我肯跟他好好过日子,还怕他亏待了漠北国不成? 夭夭却在一旁长吁短叹,她说再也没脸回去见王上和王后了,她还说要以死谢罪什么的,说的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算是被她闹怕了,便问她:“那你说怎么办?皇上都拟旨了,难道要抗旨不成?” “不还有承王殿下吗?”夭夭说。 “他还没那个能耐。”我轻笑,对夭夭说,“君无戏言,承王殿下再尊贵终究也只是个臣子。” 她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才对我说:“哎,不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现在就出宫快活去。” 我本来不想去的,见夭夭高兴,便应了下来。抓上一把金瓜子,我和夭夭偷偷溜出了皇宫。 这汉京城果然繁华,满大街都是人,绸缎庄、古玩店、典当行、钱庄、客栈满街林立,胭脂铺、首饰坊里屡有女子出入,酒馆茶肆里挤满了各色客人,热闹极了。 我大病初愈,太医说,宜清淡、不宜进补,所以夭夭带我去了一家素食斋。我看了眼夭夭,这小丫头行呀,这么上心,不枉我那么疼她。 这永朝人可真会享受,吃素还吃出了名堂,小小的面团捏成了鸡鸭鱼肉的形状,像真的一样,不仅好吃,还很好玩,口感卖相俱佳。 见我丢出一颗金瓜子,那小二的眼睛都看直了,他屁颠屁颠地围着我转个不停,我夹哪道菜,他就介绍哪道菜,热情的不得了。 见我的筷子落在了砂锅里,他赶忙介绍:“这叫斋菜煲,道家、佛家又称它为寺院菜,烹以三菇六耳、瓜果蔬茹及豆制品而成,爽脆可口,气味香鲜。” 我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果然爽脆可口,再啜上一口清茶,那叫一个惬意,神仙也不过如此。 我倚栏而坐,吃着斋菜看着街景,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这时,对面的商铺走出一对男女。男子揽着女子的肩膀,女子依在男子的肩头,两人以扇遮面,情意绵绵地诉说着什么。 直到走出二、三、四、五对男女时,我才恍然觉得对面的商铺似乎并不简单。 “想什么呢?”夭夭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指了指对面的商铺,对她说:“我在想,那里是不是很好玩?” 夭夭冲我挤眉弄眼:“不如咱们过去瞧瞧?” “说吧,对面是做什么的?”看她那样子,还有啥不明白的?她肯定知情。 “扇面坊。”看了我一眼,她又加了句,“是桃枝和柳枝告诉我的。” 桃枝和柳枝是皇后娘娘拨给我的宫女,平时负责我的起食饮居。我去书院的时候,夭夭会找她们闲谈解闷,能从她们口中获知这些地方,倒也不稀奇。 一炷香后,我立在了扇面坊,我是被夭夭拖着过来的,来了才知道,这是一家相亲机构。 姑娘们隐在纱幔后,把扇面画好,店家会将其摆到架子上,届时会有未婚男子前来挑选,女子亦可在纱幔后观察男子,若男子选中了扇面,扇面的主人也瞧上了男子,两人便可在扇面坊里相会,男子若也看上了女子,那么两人便可牵手走出扇面坊。 禁不起夭夭软磨硬泡,我执笔画了一枝桃花。 店家管我要住址,说若是被人选中了,好派人前去通知我。 我摆了摆头,在登记簿上落下八个字: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我注定要嫁永朝皇室之人,还有什么变数可言,撂下毛笔,我抓起夭夭的手便离开了扇面坊。 天色渐渐暗下来,趁着天还没黑透,我和夭夭匆匆返回了皇宫。 第四章 箭术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夭夭从被窝里揪起来。 听着夭夭打听来的是非,吃着桃枝、柳枝为我准备的清粥小咸菜,我快乐似神仙。 夭夭喘了一口气,对我说:“公主,日子定下来了。” 我吞下一口粥,问她:“什么日子?” “太子大婚之日,定在了五日后,到时您会和璃洛公主一块儿嫁入太子府。”夭夭答道。 “啊!”这也太突然了,我手一抖,汤匙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虽然已经决定嫁他了,但,五日之后……这也太仓促了,不行,我得缓一缓,将吃食推到一旁,我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公主……”耳边响起了夭夭的声音。 我跳起来,打断了她的话:“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夭夭揉搓着衣角,委屈唧唧地说:“公主,夭夭服侍您去读书。” “什么?还要去读书?”我太阳穴突了突,这还让人活不活了? 夭夭都快哭了:“公主,您别为难夭夭了,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说……她说怕您大婚之日失了礼仪,大婚之前让您日日前去国子监报道。” “怕我失了礼仪,找几个嬷嬷来教我就成了,没理由送我去国子监呀?”我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抬眼看向夭夭,只见她的眼角眉梢跳了几跳,我心中已是了然,“怎么,眼睛抽筋了?” “公主,您就听夭夭一次,夭夭也是为了您好。”说这话时,她跪在了地上。 其实,她是很少跪我的,我和她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更像是玩伴。我倒不怀疑她对我的忠心,只是来到永朝后,我觉得她有很多事在瞒着我。 不过,我打心底觉得夭夭是可信的,她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我好,便也不再多想,乖乖去了国子监。 课堂里空荡荡的,不远处的校场上倒是站满了人,老远看到梦凌薇在冲我挥手,我跑过去问她:“怎么都来了校场?” 梦凌薇冲着箭靶处努了努嘴,对我说:“喏,承王殿下来了,据说今日要教咱们箭术。” 箭靶处果然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只是这男子看起来颇为眼熟,我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这这这,我如遭雷击,这不正是宫宴那日与李元初争夺璃洛公主的男子吗? 原来他就是承王殿下,早知道这人就是承王殿下,我就不对他抱有幻想了。 其实,三哥总共给我物色了四个和亲对象:一是李元初、二是李世承、三是李元九,至于第四个则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安国侯世子叶君逢。 这叶君逢自小就在军营里打滚儿,十三岁随军出征,十五岁领兵封将,十八岁大破戎狄,现年二十一岁,并未娶妻。只是这叶君逢常年驻守在军营,见他一面何其之难,所以我自始至终也没对他抱有期许。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我不禁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宫宴那日就该亮出我的拿手绝活,也来争取一下这太子正妃之位才是,要知道我那炼丹绝技可不是盖的。 “灼华,想什么呢?”梦凌薇伸出五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我看向不远处,那里正有一群同砚在挑选弓箭,于是对她说,“咱们也过去挑副弓箭吧。” “呦,这不是嫂嫂吗?”又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正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我忍他很久了,索性今日便随了自己的性子,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只是刚举起拳头就被梦凌薇扯住了衣袖,她小声对我说:“他是十三皇子,生性顽劣,别跟他一般见识。” 原来他是李元初的弟弟,那么这声“嫂嫂”我也算受得起,于是收起拳头对他说:“十三乖乖,往后不可再这般顽劣。” “你,你,你……”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哼哼:“你什么你,适才不还喊我嫂嫂吗?” “你敢不敢跟我比箭术?”他气鼓鼓地来了这么一句。 “为何不敢?”说完我就后悔了,我哪懂得什么箭术,大脑高速运转,我绞尽脑汁来填坑,“只是,我长你几岁,我可不想让同砚们说我欺负你。” “九哥总行了吧,他跟你同岁。”他仰起稚嫩的脸庞,一副胜利在望的模样。 诶诶诶,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成,不成,绝不能着了他的道。 “怎么?不敢比?”他挑了挑眉,一脸的不屑。 输人不输阵,怕他作甚,我扯了扯嗓子,大声回道:“有何不敢!” “那好,你等着,我去喊我九哥。”说完,一溜烟儿不见了。 我望了望他离开的方向,心想,这李元九可千万别跟着他一起胡来,比试什么比试?这也比试那也比试,比试能拿来当饭吃吗?幼稚! 哎呀,他跑的还真是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是……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复又揉了揉眼睛,还是不敢相信,这承王殿下怎的笑着向我走来了? “公主。”思忖间,他已走到我面前。 “嗯?”我怔愣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赶忙回了一礼:“灼华见过承王殿下。” “公主无需多礼。”他忽而一笑,问我:“公主可会箭术?” 我尴尬一笑,挠了挠头,如实回道:“不会。” “无妨,本王可以教你。”他随手递来一副弓箭,对我说:“这副弓箭小巧轻便,比较适合女孩子使用。” 哇,随手就能拿出一副适合女孩子用的弓箭,我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了。这副弓箭果然轻巧,握在手里几乎没什么重量,确实很适合女孩子用。 伴随一声巨响,一条鞭子在我眼前呼啸而过,顺着鞭身看向鞭子的主人,竟然是李世承。 同砚们闻声也都看了过来,李世承扯了扯嗓子,冲他们喊道:“集合,本王现在开始授课。” 同砚们陆续走了过来,见人到齐,他将我摆正,然后对着众人讲道:“本王现在开始讲解箭术要领,你们都给本王听仔细了,左肩对目标靶位,左手持弓……”他边说边摆正我的肩膀、手臂……若不是看他教的认真,我真以为他在占我的便宜。 哎哎哎,我看到李元九了,他就站在我右侧,只要稍稍一侧目便可瞧见他,他阴沉着脸,就像有人欠了他一顿饭似的,呀呀呀,我想起来了,莫不是找我来比试的?看来,他已经答应李十三的请求了。 我心里胡乱地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右手一松,满弓将箭弹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脚下…… 死寂,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带头大笑起来…… 李世承抽出腰间的鞭子“啪”的一声甩在了地上,吼道:“都给我闭嘴。”偌大的校场上,百十口子人,立刻噤了声。 这下糗大了,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我低头看着鞋面,敛声屏气,尽量降低存在感。 李世承递来一支箭,对我说:“继续。” 我摸不清他的情绪,此刻,他的声音有些冷,像是在生气,又不像在生气,或者只是在怪我刚才分心没能把箭放出去。 我接过箭搭在弓上,稳了稳心神,按照李世承教我的要领,拉弓然后放箭,离弦的箭像长了眼睛一般朝着箭靶飞去…… 我听到有人在喊:“哇,进步神速,我看这一箭能中!” 飞出去的箭继续往前冲,擦着箭靶飞向了远方……脱靶了…… 第五章 比箭 “不错,很好,对于初学者来说,算是很难得了。”李世承拍掌赞道。 李十三瞪大了眼睛:“什么?她根本不懂箭术?”说完,又看向我,“那你还答应跟我比试!” 我翻了个白眼,回他一句:“是你非要跟我比。” “你,你,你……”他跺了跺脚,涨得满脸通红。 “我怎么了我,还要不要跟我比试?”我窃喜,这种情况下,但凡要点脸面的都不可能应战,因为胜之不武呀! 他气鼓鼓地说:“谁要跟你比,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说完,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李世承笑道:“倒也不必如此认真,同门之间切磋技艺本就寻常……” 我心里突了突,李世承呀李世承,我这才刚送走了瘟神,你可千万别再给我请回来!于是打断他的话,接过话头,正色道:“笑话,谁要跟他切磋,我可不想被同砚们取笑,说我欺负小孩子。” 李十三转过头来,怒道:“说谁呢?是本小爷不屑与你切磋才是,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也不怕被人抄起筷子吃掉。”他越说越激动,眼睛里跳跃着两团熊熊火焰。 哎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的反应怎会如此强烈?回味一下方才说过的话,我发现确实略微、稍稍、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妥当。 我服软了,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对你不公平。” “够了,不要再说了。”李世承看向李十三,“灼华不懂箭术,我跟她一组,十三,你跟老九一组,比十箭,每人十箭,如何?” “九哥,你怎么看?”李十三看向李元九。 李元九蹙眉点了点头。 李十三拿起弓箭,调好角度,一连放出十箭,五箭靶心、三箭九环、两箭八环。 同砚们都在给他打气,还有几人正在议论纷纷。 “天家的血统果然不一般,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 “那可不是,虎父无犬子,想想咱们当今圣上。” “九皇子的箭术更是了得,承王殿下那组就没那么……” 声音越说越小,我掏了掏耳朵也没能听到。不过可以断定的是,李元九和李十三的箭术确实很不错。 李元九的速度倒没那么快,但每一箭都很稳,一箭一箭紧随其后,只有一箭落在了八环,其余九箭全中靶心。 这下同砚们议论的更起劲了。 “九皇子果然不同凡响。” “颇有些太子当年的风范。” 唔,原来李元初的箭术也很不错。 “想什么呢?”李世承用胳膊肘杵了杵我的手臂,笑道,“你似乎很喜欢发呆。” “没,没什么,你先来还是我先来?”我慌忙问道。 他笑了,拿起弓箭,对我说:“不要紧张,切磋技艺而已,不必看的那么重要。”他又是一笑,对我说,“本王先来。” 他的动作十分利落,搭箭、拉弓、放箭的动作一气呵成,快的令人目不暇接,最最重要的是,箭箭直中靶心。 众人都沸腾了。 “威武,不亏是征战过沙场的男人。” “漂亮,简直完美的不像话!” “怎么又在发呆?灼华,轮到你了。”耳边响起李世承的声音。 我想说,我是被他震撼到了,好吗?假如说李元九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那么李元初则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李世承显然有着二人不曾具备的成熟与稳健,自有其魅力之处。 重中之重还是他的箭术,怎会如此精湛,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说的就是他吧? 我回过神来,拿起弓,搭上箭,然后拉弓,只听“咔嚓”一声,弓折了,断成了两截…… 我仿佛听到乌鸦自头顶飞过,几丝凉风卷过,空中似有枯叶飘落,冷的令人打了个寒噤。 李世承夺过我手中的弓箭,丢在地上,笑道:“算了,不用比了,咱们输了。” “这怎么行,给我换把弓。”输都不怕了,还能怕赢?胜败犹未可知,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他随手拿起一把弓,用手抻了抻弦,对我说:“你拉不动的,如果真想学,以后有的是时间,本王慢慢教你。” 我夺过他手中的弓,搭上箭,臂膀稍稍用力便拉了个满弓…… 我听到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片议论声。 “这漠北国的公主是个汉子呀!这么强悍!” “和戎狄国的女子有一拼啊!都属野蛮人。” “我倒觉得这灼华公主英姿飒飒,潇洒豪气,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听到这群人在一旁说三道四,又看了看手中的弓箭,明明十分轻巧,却被说的似有千斤重,莫不是他们在玩弄自己? 思及此处,我心中不免一阵愠怒,对准靶心便放了一箭,利箭带着劈开风的声音,破空而去,深深扎入靶心,靶子晃了一下才稳住,箭羽还仍在颤抖。 “这这这……” “真是见鬼了,这还是女人么?” “好箭法!” “我就说嘛,巾帼不让须眉!” 一时间纷声四起,众口纷纭。 “灼华,你……”李世承扯住我的手腕,微眯着双眸打量着我。 我自个也吓了一跳,我的力气怎会这么大? “我……”此刻,我倒心虚起来了。 我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本来就学过射箭,只是后来不小心忘记了。不行,我得去问问夭夭,问问她,除了射箭我还会其他绝技吗? “灼华,还说不懂箭术,调皮呀你!”李世承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竟也有几分宠溺。 宠溺? 呃,或许是我听错了。 我晃了晃头,将那些有的没的甩出脑壳,复又拿起弓箭,落下第二箭,再中靶心,与第一箭几乎落在了同一个位置。 直到落下第十箭,喝彩声仍是不绝于耳,想起来也是好笑,我竟然不知自己身怀绝技。 李元九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你们赢了。” “承让承让。”我学着永朝人的模样,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灼华,你又诓我,哼!”李十三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说着。 “好了,不要再说了,快要正午了,日头正浓,容易中暑,都回去歇着吧!”李世承边说边取出一把折扇,旁若无人地摇晃起来。 我的眼睛随着他的折扇晃来晃去,观察了须臾,终于确定,这个扇面正是出自本人之手。 只是,怎会落在了他的手里? 第六章 折扇 “怎么了?”李世承合起手中折扇,颇为关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不再看那折扇。 “是吗?本王还以为公主是对本王这把折扇感兴趣。”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蹙眉认真道,“不过,就算公主喜欢,也注定要让公主失望了,这把折扇是本王心爱之物,本王断不会将它送人。” 我的心突了突,不由自主地问道:“你的心爱之物?”问完,我就后悔了。 他笑了,打开折扇,伸手抚上扇面,眸底柔光潋滟:“实不相瞒,这把折扇乃一名女子所绘,是本王从扇面坊淘来的。”他垂首凝眸,指着画中那枝桃花,对我说,“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桃花妖冶美艳,不输群芳,若说春色三分,这桃花便占尽了一分。此女子笔下的桃花清远绝俗,恣意烂漫,一笔一墨皆动人,足见此女子的境界。”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算他识货,别的我不敢说,单说我笔下的桃花,可是从小画到大,熟能生巧,巧能生精,画的能不好吗? “唉,只可惜……”他喟然长叹,“只可惜,她并未留下住址。” 从未有一刻让我觉得如此明智,幸亏没留下住址。 “不过,她倒留下了一行字:若是有缘,自会相见。”他仰面看着天空,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有朝一日,若能与她相见,足以说明我与她有缘。” 我的心如同走音的弦,猛然间乱跳了几下:有缘?真的有缘吗? “你瞧我,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让公主见笑了,不如今日本王做东,请公主吃晌午饭,可好?”他歉意一笑,对我说。 “王爷,您又说笑,这国子监的膳堂可是免费的,随便我们吃……咳……”说完方知失礼,我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谁说要在国子监用膳,本王带你出宫,去汉京城的望江楼。”他唇边挂着不失礼仪的笑容,笑的有些勉强。 见他执意,我盛情难却,便提了个建议:“不如带上李元九、李十三和梦凌薇。” “李十三?咳咳咳……”他猛咳几声,摇头笑道:“可别让我那侄儿听到,就他那脾气,一点就着,他叫李元齐,往后,莫要再叫他李十三。” 我惊讶,九皇子不也叫李元九?依此类推,可不就叫李十三?要不是说夭夭总埋怨我口无遮拦,这不,我心里这么想着,也就如实问了出来:“这么说,李元九并非九皇子的正名?” “九者,数之极也,阳之极也,故九五者,处于中者也,即天子也。”李世承嘟囔了几句,对我说,“公主有所不知,在我们永朝,这九五指的是天子,数有九,五居正中,九为数之极,九九之数太过巅盛,物极必反,取九五则不偏不倚,故为天子。” 听了半晌,一句也没听明白,更是连自己问的什么问题也不记得了。我胡乱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空气就这样静了下来,时间仿佛停止了。 “公主?”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李世承的声音。 “嗯?”我抬头看他。 “陪本王走走,可好?”他笑问。 我点了点头。 一路沉默,走了好长一段路,我才恍然发现,其实我与这承王殿下并无任何情分可言,他说的那什么缘分或许只是一种巧合,错误的巧合,一把折扇而已,能说明什么呢? 我胡乱地想着,直到跟他停在了一处宫苑外。 这永朝的皇宫处处都是红墙黄瓦飞檐,我瞧哪哪都是一个样,自然不知道这是何处。 “这里是本王幼时住过的地方,我伴随母后在此度过了六年。在我们永朝,皇室幼子只能在母亲身边长到六岁,之后会被送去国子监。此后的饮食起居全由国子监负责,五更读书,三更习武,满至十五岁便可建衙开府,搬出宫外。”仰望着高墙,李世承喃喃地说着。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跟他在一起总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他同我讲的话,我大都听的懂,却搞不清他想表达什么。 “又在发呆?”他转过身来看我,复又说道,“过来,随本王进去坐坐。” 我不语,随他步入了宫苑。 “皇兄继位后,母后搬去了永寿宫,这里便空了下来。”他边说边往里走,走到大殿的角落处停下,俯身用手拍击了一下地面,木质地板应声开出一个口子,“幸好还在。”他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我说,“送给你。” “这是?”我满腹疑惑,并未伸手去接。 他摇头轻笑:“怎么,你很怕我?”说话间,他打开了锦盒,盒内躺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什,“这叫雪花针,内置六十六枚银针,触动机关后,可六针齐发,拿去防身吧。” 这么神奇?我赶忙接了过来,握在手中仔细把玩,唔,可真是漂亮,个头儿小小的,却能装下六十六枚银针,精致又小巧,挂在腰间刚刚好。 “喜欢吗?” “嗯嗯嗯~”我把玩着腰间的雪花针,胡乱地点着头。 “我从小就在想,长大后要将这雪花针送给最爱的女子。” 当头棒喝,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我,我从腰间扯下雪花针,赶忙还给了李世承。 “小时候的话,怎可当真?拿去吧。”他又将雪花针塞给了我。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接了过来,因为我太喜欢这物什了。放在掌中,把玩良久,仍是不忍释手。我左瞧瞧,右看看,心里欢喜的不得了,只是不晓得触碰到了哪里,银针忽如雪花般四散开来…… 恍惚间,我记起李世承还站在我对面,没等我做出反应,银针便如长了眼睛般朝他飞去,刚巧不巧,六枚银针,一枚不落,全部飞入他的体内。 不得了,不得了,我赶忙将他扶稳,着急忙慌地问他:“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同我说:“无,无碍,只是这银针淬了麻药,恐怕本王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了。” 第七章 醉酒 “这可怎么办?”我摸了摸袖兜,空空如也,来到永朝后,还未曾炼过丹药。 “不用担心,本王无碍。”说这话时,他整个人都倾在了我身上。 看来,确实病的不轻。 我将他扶至榻上,严肃道:“这怎么行,在这里等我,我去请太医。” 他扯住了我的手腕:“没用的,半个时辰后,药效会自行散去。” “你确定?”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王爷这类物种我实在是惹不起,他如果真的死在我手上……我打了个寒噤,太可怕了…… “放心吧,真的没事。”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我,“如果你真想补偿本王,不如赏脸,陪本王去望江楼走一遭。” 补偿他?我何时说过补偿他? “怎么?不愿意?”轻飘飘的声音钻入了我的耳朵里,带着不容侵犯的威压气势。 我垂眸,见他正和煦地笑着,奇怪,难不成是我听错了?我甩了甩脑袋,想想,还真是饿了呢。 “那好!”我点头应了下来。 马车一路行驶,最后停在了望江楼。 这望江楼果然气派,足足有四层之高,每层都挂着一圈灯笼,如同女子的红妆,随风摇曳,煞是漂亮。 来往宾客皆着锦衣华裳,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我搀着李世承缓缓步入望江楼,他的半个身子都倾在了我的身上,重的不得了。我就纳闷了,赶车的小厮就在门外候着,他放着壮汉不用,为何非要让我扶着进来。 刚入望江楼不久,便已证实了我的猜测,来这里吃饭的果然都是些权贵,因为他们全都认识李世承,与李世承相熟之人自然非富即贵。 这不,有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笑吟吟地迎了过来,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承王殿下。” 李世承赶忙伸手相扶:“此处并非朝堂,赵大人无需多礼。” 那赵大人这才问道:“王爷这是身子不适?可找宫中太医瞧过?” 李世承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无碍,险遭贼人暗算,幸得灼华公主相救。” 那赵大人一惊,压低声音问道:“竟有此事?可曾告知皇上?” 不妙,不妙,我心中一惊,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了几分,捏的李世承直龇牙。 他咬牙切齿,面不改色:“宫中政务繁忙,区区小事怎好劳烦皇上。” 又是几句寒暄,那赵大人才将目光落在我身上:“这位可是漠北国的灼华公主?” 我莞尔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立刻变的古怪起来,连声说道:“那好,那好,下官就不打扰王爷和公主用膳了,下官告退。” 如此见了几个老相识后,我和李世承来到了一个包厢。他问我会不会喝酒,我说偶尔也会喝一点,他便给我斟了一杯。以前我也时常会喝些小酒,虽然酒量算不得好,可也绝对算不上差,可今日的酒好生奇怪,只喝一口便觉得飘飘忽忽,摸了摸袖兜才想起根本没带解酒丹。 我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一个李世承变成两个、三个……不,不止三个,还在增加…… 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灼华,你醒了?”是李世承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赶忙坐起身来:“这是哪里?” “承王府。”他答道。 “我为何会在这里?”我双手扯这发根,努力回想着。 “昨日,在望江楼,你喝多了。”他嗫嚅,“都是本王不好,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 我摇头,怪只能怪自己贪杯,哪怨得了别人。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一拍脑壳,急道:“这么说,昨日下午的课……” 他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愕然:“你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了夭夭,叹息道:“还有夭夭,昨夜没能回宫,夭夭一定急坏了。” “放心吧,国子监和夭夭那里本王都支会过了。”他举目望了眼日头,又说,“就要晌午了,吃点东西再回宫吧。” 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我点头应了下来。 李世承打算带我去茶肆里吃晌午饭,他说那里的茶点精致美味,各种小吃食鲜美可口,更有说书先生打诨解闷,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好去处。 未等迈入茶肆,说书先生那高亢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虽然仅是只言片语,但无论什么人,只要听到自己的名字,总有点触耳惊心,断然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没错,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说书先生口中听到的。 进了茶肆方才确定,他们说的果然是我。 “那承王殿下与灼华公主举止亲密,两人私会于望江楼包厢,长达数时辰之久,后又温存于承王府。”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着。 台下一片哗然。 “听说那灼华公主是太子殿下未过门的侧妃,怎会和承王殿下厮混在了一起?” “经此一事,太子殿下与灼华公主的亲事怕是成不了了。” “太子殿下不要的货色,承王殿下未必肯要。” 我只觉一阵眩晕,脚下不稳,险些瘫倒在地。 李世承抽出腰间的鞭子,扬手一挥,不轻不重地绕住了说书先生的脖子,往前一抻,迫使说书先生与他对视:“大胆刁民,竟敢散播谣言,你是嫌命足够长吗?” 没等说书先生开口,便有人惊呼:“惊鸿鞭,是惊鸿鞭诶,此人是承王殿下。” 茶肆里跪了一地,高呼王爷千岁。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出茶肆的,我只觉得心好乱,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李元初真的不要我了么? “灼华。”一个焦急的声音把我唤醒了,是李世承的声音。 我抬眸,惊觉自己正窝在他的怀里,原来是他将我抱出了茶肆。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没人要了?哥哥和母后该怎么办?没能肩负起和亲的重责,全都被我搞砸了。”我仰头看着他,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不好,这都怪我,是我考虑不周,是我连累了你。”他握住我的双手,信誓旦旦地对我说,“灼华,我会娶你的。” 第八章 求娶 我愕然,他在说什么? “灼华,我是说真的,我喜欢你。”他双臂一紧,勒的我胸口直发闷。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这般行径,在话本里便是这番说辞: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没错,成何体统?坊间流言还少么?人言可畏不知道么?思及此处,我不免有些急躁:“这样举着不累吗?先放我下来。” 他不语,跨前几步,将我塞进了马车里,吩咐车夫驶向皇宫。 他变得好认真,也好严肃:“灼华,本王问你,你喜欢太子吗?” 我蹙眉,何为喜欢?听母后说,喜欢一个人,心心念念的便全是他。我的生命里有这么一个人吗?我摇了摇头,似乎没有。 他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声音也放柔了些许:“我再问你,你选择太子,是不是为了保住漠北国?” 我点头,最初的想法确实是这样,不过,好像全被我搞砸了。 他凝视着我,语气坚决:“这些本王都可以给你,只要有本王在,永朝铁骑绝不会踏入漠北国半步。” 我的心微颤了几下,就算嫁给李元初,也不见得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不见得会真心对待漠北国。 李世承是三哥看重的人,嫁给他,三哥一定没有意见;母后同我讲过爱与被爱,她说,爱一个人是痛苦的,被爱是幸福的,若我嫁给被爱,母后一定会很欣慰;还有夭夭,她一直希望我能嫁给李世承,所以她一定赞同;至于父王,只要能保住漠北国,他断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又在发呆?”他将手覆在了我的手上,继续同我讲道,“李元初是太子,他日继承大统,势必三宫六院;而本王只是个闲散王爷,一生只娶你做我的妻,只要你愿意,本王每年都可以带你回漠北国看望双亲,如果你执意要嫁给太子,有生之年怕是再难回故土。” 我惊骇,不不不,我还要见哥哥,我还要见母后,还有夭夭,她还要嫁给三哥。 “况且……”他欲言又止,嗫嚅道,“天家最是看重名声,经此一事,你与太子已然再无可能,即便他有心娶你,皇上也断然不会同意,这有失皇家颜面。” “可是……”欲说还休,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害羞。 “什么?”他疑惑,一脸的紧张。 我声若蚊蝇:“可是,我怕皇上不同意。” 他松了口气,郑重其辞地说道:“只要你按照本王说的去做,一定能成。本王这就带你去面见皇上,待会儿,无论他们问起何事,你只管点头答是,皇上一准会答应咱们的亲事。”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到了才知道,这是九卿会审么? 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李元初都聚集在了太后娘娘的寝宫——永寿宫。 这阵仗,光是行礼便堪堪令我体力不支,最近的身子骨委实弱了些,也是时候炼点儿丹药补补了。 “你且免礼,起来与哀家瞧瞧。”说话的是太后娘娘,一个看起来颇具威严的妇人。 我站在大殿正中,任由她瞧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漂亮的女子,哀家见的多了,似你这般精致的却不多见,你这眉目、你这容貌,似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像是被人仔细临摹过的,怪不得能够招蜂引蝶……” “皇祖母。”说话的是李元初,他打断了太后娘娘的话,引来太后娘娘一阵怒意,他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孙儿不信坊间流言,灼华我是娶定了。” 我愕然,这还是那个眼高于顶、总爱踩我一脚的永朝太子吗?没能落井下石,这不像他呀! “初儿,不得无礼,快些给皇祖母磕头谢罪。”说这话的是皇上,一个虽至中年,却仍旧奕奕神采的男人。 “孙儿知错,孙儿在此向皇祖母赔罪,望皇祖母保重身体,莫要与我等小辈一般见识。”李元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礼,末了又来了句,“不过,灼华我是娶定了。” “唉,你这孩子……”太后娘娘摇头叹息。 “本宫瞧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许是才入宫中,不懂宫中礼仪才会惹来这等风言,多说无益,有过必罚,罚她……”说这话的是皇后娘娘,她思忖了片刻,方道,“罚她抄写《女戒》、《女训》,留在宫中待嫁,不得出宫。” 李世承突然跪在了地上:“母后,儿臣与灼华已经……这都怪儿臣酒后失德,才会……”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几变,皇上惊诧莫名,皇后娘娘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李元初的双手攥了又攥,手指捏的咯咯作响,太后娘娘的眼中则是迸出了一抹异样的神采。 我的小心肝颤了几颤,原来,永朝人这么排斥女子喝酒,像我这种喜欢喝点小酒的人,可要万分注意了。 最最让我看不懂的当属太后娘娘,她非但没有生气,脸上还漾起了一抹慈爱的笑容,她向我招了招手,笑道:“你这丫头,快来哀家这里坐。”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向李世承投去求助的目光,他冲我点了点头,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趔趔趄趄地走了过去,寻了个距离太后娘娘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抬眸才发现,李元初正坐在对面,他阴郁着脸,眸中闪过一抹黯色。 “哀家问你,你可是与承儿有了肌肤之亲。”太后娘娘问我。 我点头答是。 “哀家再问你,你可钟意承王殿下?”她又问。 我点头答是。 “皇帝,承儿难得喜欢一个女子,以哀家看就成全他们吧。”太后娘娘看向皇上,看似与其商议,实则不容反驳。 皇上不语,起身看向李世承:“八弟,你当真喜欢这丫头?” “回皇兄,臣弟非她不娶。”李世承答道。 皇上若有所思,过了良久,才点头应允。 皇后娘娘则是一脸忿然,那满眼的火星子噼里啪啦乱窜,似要将我燃烧殆尽。 我打了个寒噤,幸亏没做成她的儿媳妇,不然可有的受了,想想都觉得庆幸。 最后大家各自散去,皇上仍是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李元初则有些失魂落魄,大概是少纳了一房妾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皇后娘娘就更不用说了,气鼓鼓的像只蛤蟆;也没见得李世承有多欢喜,将我送回住处后,他便离开了皇宫。 整个会审过后,唯一欣喜的是太后娘娘,虽然我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第九章 迷路 刚回到住处,夭夭便绕着我转了个圈圈,她上看看、下看看、左瞅瞅、右瞧瞧,许是见我四肢尚在、五官齐全,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公主,承王殿下没欺负您吧?”她冲我挤眉弄眼,似乎话里有话,我顶烦她这样,有话直说便是,总让我猜来猜去,无聊至极。 “公主?您怎么了?”许是被我的气势骇到了,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发颤,“他,欺负你了?” “欺负我?”我轻笑,对她说,“夭夭,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过些时日,咱们就要搬去承王府了。” 夭夭有些茫然,再次问道:“那,他到底有没有欺负你?” 看吧,我就知道,她一准没听懂,握拳抵在唇边,我轻咳两声,对夭夭说:“听好了,皇上已经答应我跟李世承的亲事了,不日咱们就要搬去承王府了。” “回答我,他到底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夭夭继续问,一副急切的样子。 见她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心想,她算是无药可救了,这理解能力也太差了。 不过,我可没空跟她闲扯,我还有正事要忙,便对她说:“好了,好了,我还要去国子监,有话回来再说。” “公主,您还去什么国子监,您已经被禁足了,以后都不用去读书了。”她满脸嫌弃地看着我,冷嘲热讽道,“况且,马上就要散学了。” 我、怒,她这是什么态度,自个儿脑瓜子不灵光也就算了,还嫌弃上自家主子了。不过,我可没闲工夫跟她在这里耗,我还要去趟国子监,去将我的私人物品取回来。 其实,能有什么物品呢?还不就是……那副画,李元初帮我绘的那副丹青。 我躲过一班宫人,又绕过几座宫殿,凭着记忆,寻寻觅觅,觅觅寻寻,终是没能找到国子监。我有些垂头丧气,想着先回去再说,忽又发现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我抓耳挠腮、左顾右盼,绕来绕去,绕到了一个湖边,瞧瞧,瞧瞧,湖对面是谁?不正是太子李元初和璃洛公主么?他们在那里做什么?我后退几步,躲在一棵柳树后面暗中观察。 他牵住了她的手,她的脸红了,他轻轻一扯,她整个人倒在了他的怀里,她的脸更红了,娇艳欲滴,此刻的她……真好看,身着永朝服饰的她,更显娇俏动人、弱柳扶风。 忽又想到好久未曾照过镜子,至今还未见过自己身着永朝服饰的模样。 我向前迈了几步,越过几块石头,踩在湖边站稳,就着湖水随便瞧了瞧,不禁赞叹,这衣服、这发式、这妆容,不知比以前精致了多少,是以我觉得夭夭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笨拙丫头,比起桃枝、柳枝的手艺,她不知弱了多少。 “瞧什么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唔,好熟悉的声音,我回头望去是李元九,便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你。”说完,他伸出一只手,对我说,“上来,我可不想看你掉进湖里。” 我努了努嘴,将他的手拍开,顺着几块石头往上爬,待爬上岸时,问道:“找我何事?” “我问你,昨日去哪里了?坊间传的可是真的?你真的与皇叔……”他皱眉,欲言又止。 我点了点头,心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果然不假。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我:“这么说,你真的与皇叔……” 我再次点头,心想,看把人打击的,嫂嫂变婶婶,能不感慨吗? “作为一个女子,你难道不懂得自尊自重自爱么?你母亲没教过你么?”他有些恼怒,声音越说越大。 关我母后何事?他凭什么说我母后,我有些生气,便吼了回去:“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我不就喝了点酒么?我不就夜宿在了承王府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取笑我,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呀!” “你与皇兄有婚约在身,却与皇叔有了肌肤之亲,这还不算错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气势上不知比我强了多少倍。 肌肤之亲?又是肌肤之亲,就连太后娘娘也提起过,这‘肌肤之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扬眉:“怎么?不说话了?” 我委实觉得没必要再跟他打哑谜,应当开诚布公才是,于是问他:“你总得告诉我这‘肌肤之亲’究竟是何物吧?” 他惊讶:“你当真不知道?” “这永朝话……”我停了停,将‘像鸟语’这几个字,吞进了肚子里,干咳两声,正色道,“甚是博大精深,很多语句,我至今不得要领。” 他闪烁其词:“就是……那……什么……” 我重复:“那……什么……是什么?” 他支支吾吾,脸都红了:“就是……周公之礼……” “周公之礼?”我摇头,对他说,“呃,还是不明白。” 他摇了摇头,背过身去,叹道:“你呀你,空有好相貌,头脑怎会如此不灵光,就是……夫妻之实……” 呃,我突然明白了。母后说过,两人成亲后便是夫妻。夫妻二人在一起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包括睡在一张榻上,包括丈夫为妻子宽衣解带,还嘱咐我说,到时不要大惊小怪。 什么?他居然把我想成了那种人,我非常生气,对着他吼道:“你,你,你……你尽胡说,我与承王殿下还未成亲,怎会同塌而眠!” 他转过身来,问道:“真的?” 他把我想成了那种人,我本不想再理他,不过我更不想让人误会我,于是认认真真地答道:“自然。” 他扯住我的手腕,命令道:“那好,走,跟我一块儿去见父皇,就说你还是完璧之身,让父皇收回旨意。” “不要,我不要嫁给李元初。”我挣扎着,想要抽回手腕,却低估了他的力道。 “那好,我可以娶你,走,跟我一块去见父皇,让父皇为我们赐婚,我要娶你。” “干什么,疯了吗你?”我死命地往回扯着手腕,手腕处一片淤青。 他看了眼那片淤青,眸光敛了敛,终是松开了手:“好,你不去,我去,我要告诉父皇,非你不娶。” 第十章 落水 “不准,不准去!”我扯住他的衣袖,大力摇晃着。 他径自往前走,完全不理会我的死缠烂打,撕扯间,只听“哧喇”一声,他的袍袖被我撕掉了…… 我傻傻地看着手中的袍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抬眼望去,只见他已走出十步开外。 我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李元九,救命啊!”随后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 我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因为我原本就会游泳呀! 我在水里浮浮沉沉,换气的空当儿,还不忘喊上几句救命。我憋了好大一口气,准备浮出水面透透气,忽觉脚下一紧,这才发现脚踝处被水草缠住了。 完了,完了,我暗道不妙,使劲蹬腿想要甩掉水草,谁知越蹬水草缠得越紧,生死一线间,我大声呼救:“咕噜咕噜咕噜……” 我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了,恍惚间,听到“噗嗵”一声、“噗嗵”又一声,然后,然后,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再醒来时,睁眼便见一树柳枝垂下,随后便是一个脑袋、两个脑袋、三个脑袋,齐刷刷地凑了过来。 “灼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李元九满眼关切地看着我,语气里满是焦灼。 他没去见皇上,太好了!我心里高兴,便展颜一笑,对他说:“我没事,是你救了我?”问完又觉不妥,这不明知故问么?我干笑两声,感激道,“谢谢你!” “不会游泳就离湖边远一点。”说话的是李元初,他斜睨着眼睛,一副倨傲轻蔑的样子。 “殿下,您的衣服湿了,不如先随璃洛将湿衣服换下,不然容易着凉。”说话的是璃洛公主,她满眼关切地看着李元初,语气里满是担忧。 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衣服也湿透了,怎的,他也落水了?哼哼,让他嘴巴恶毒,这下报应了吧? 李元初收起一脸的倨傲,看向璃洛公主,轻声应道:“嗯。”走出几步,忽又顿住,回头对李元九说,“她怕是连住处都找不到了,你且将她送回去吧。” 见李元初走远,李元九当即沉下脸来:“这么做很好玩么?适才你差点连命都没了,知道么?” 哎呀,被看穿了,我一时心虚,便环上了他的胳膊,左右摇晃了几下,学着夭夭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对他说:“人家不是故意的,人家也是一时心急,不要怪人家了,好不好?” 他皱眉,此时脸色更甚:“你举止怎可这般轻浮?” 见他拉着个脸子,我赶忙抽回手臂,心想,这招根本不管用呀!我就说嘛,夭夭之所以屡试屡验,还不都因为本公主心善。 只是,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指尖,颇为认真地对我说:“是我也就罢了,切记,万不可再与其他男子这般亲昵。” 他,这是不怪我了么?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提着的那口气也跟着呼了出来,我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看你,衣服全都湿透了,走,我带你去换衣服。”说着,他握紧了我的手。 我干笑两声,将手抽回,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九殿下,您可知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灼华可不想毁了您的清誉。” 他的脸色变了几变,带着三分不解、七分失落:“那你适才还……” 那能一样么?燃眉之急不懂么? “好了,好了,你先把我送回去吧,这一身的湿衣服……阿嚏……”话还没说完,我便打了个喷嚏。 他赶忙应道:“走,先回去再说。” 回到住处,我亲手为他准备了一套换洗衣物,人家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总不能薄待了人家不是? 我利落地换好了一身衣衫,赶忙跑来正殿看李元九,唔,不错嘛,三哥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刚刚好,看来,他已经长成人了呢! 只是,夭夭的眼睛在喷火,只因……只因这衣服是她亲手为三哥缝制的,不就借来穿穿嘛,要不要那么小气! 夭夭一个劲儿的给我使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便对李元九说:“九殿下,灼华正处于禁足期,您看是不是……” “了解,了解。”他满口应着,又对我说,“灼华,你好生养着身子,父皇那里你就用不着担心了,就等着我来娶你好了!”说完便匆忙离去。 呃……感情忙活了半天还搭了半条命,换来的仍是这个结果。此刻,我连夭夭都不敢面对了,叹只能叹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夭夭阴沉着脸问我。 我想了想,这也怨不得我,便理直气壮地对她说:“我怎会知道这‘肌肤之亲’、‘周公之礼’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前又没听你提起过。” 夭夭脸色大变,她瞪大了眼睛问我:“你说什么?谁跟你有了肌肤之亲?谁与你行了周公之礼?” 我赶忙摆手否定:“不是的,不是的,是李元九问我有没有同李世承行周公之礼,你说气不气,他把我想成了什么人?我与李世承还未成亲,怎么可能有夫妻之实?” 夭夭舒了口气,又问:“这么说,你都告诉他了?” 我点头,抬眸看了眼夭夭,不知道是不是又闯祸了。 夭夭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放心吧,承王殿下可以搞定的。” 我不禁疑惑:“这你也知道?” “呃,公主,您猜暖阁里有什么宝物?”夭夭挽起我的胳膊就往暖阁跑。 我懵圈,她这是什么毛病,想一出是一出! 来到暖阁才知道,原来这里放着一座十分考究的炼丹炉,我左敲敲、右探探,对这座炼丹炉愈发的满意了,不错,不错,甚得我心。 “这是承王殿下派人送来的,公主,您看承王殿下待您多好。”夭夭立在一旁嘟囔着。 “知道啦,知道啦,等我炼成丹药,分他几颗便是。”我叹息,这丫头胳膊肘开始往外拐了,不知道李世承给了她什么好处。 夭夭叹道:“那倒不用,只要公主不再与那兄弟二人产生瓜葛便是帮了承王殿下。” “说的是李元初与李元九么?”我问。 夭夭点了点头。 “好说,好说。”反正我与那兄弟二人交情也算不得深。 第十一章 醉语 “公主明白就好,自古天家皆薄幸,那兄弟二人也不例外,绝非良人。”夭夭一脸笃定地说着,眼中的鄙夷一闪而过。 我哼哼:“依你这么说,那承王殿下岂不也是薄幸之人?” 夭夭被我气的直翻白眼,她深吸几口气对我说:“公主大可放心,这承王殿下绝对不会亏待了您。” 见她认真,我只好认怂:“好了,好了,玩笑话而已,不要再生气了,你这都是在为我做打算,我能不知道么?” 夭夭白了我一眼,嗔道:“算你有良心!” 我寒毛直竖:“别别别,这话你还是留着说给三哥听吧!” 她脸颊微红,嗔笑道:“好呀,你敢取笑我,本来寻思着带你去喝桃花酿,现在看来……”她冷哼一声,别过身去。 知我者莫若夭夭也,说起桃花酿,还真是馋了呢! 我赶忙挽住夭夭的胳膊,连推带搡道:“别别别,是我错了还不成,走走走,咱们这就喝桃花酿去。” 唔,李世承的腰牌果然好用,不费吹灰之力,我和夭夭便混出了皇宫。 七拐八绕,我和夭夭一路探寻,最后钻进了一个巷子里。 这是一个顶普通的巷子,窄窄的、两边都是高墙,这样的巷子在汉京城里极为常见,我寻思着,这样的地方能有好酒喝么? 许是见我疑惑,夭夭赶忙解释:“他们永朝有这么一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好不好喝,尝了才知道。” 酒香不怕巷子深?有点意思,来都来了,进去瞧瞧也无妨,这么想着,我便随她步入了庭院。 事实上也果真如此,这里的桃花酿果然浓郁醇正。不过,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座普通的民宅,除了桃花酿十分好喝之外,再无特别之处。 这座宅子的主人是一对老两口,人是相当的热情,这老两口舌灿莲花,几句话便把夭夭逗乐了。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几句,无非都是些极为平常的话语,不晓得夭夭为何会觉得那么好笑。 夭夭此刻特别开心,她端起一碗桃花酿问我:“公主,你可还记得为何我叫夭夭,你叫灼华?” 我先是一怔,随后答道:“当然记得。” 这段过往不知被母后提起过多少次,能不记得么? 听母后说,十八年前,上天突降灾难,降雨七天七夜,洪水泛滥成灾,死伤不计其数,连带着桃林也跟着枯萎了。 自此以后,父王的妻妾们再没生出过女儿。 时隔三年,桃花谷里的桃花再次盛开,满山盈谷,怒放数十里。 就在这一年,我出生了,恰逢桃花节,于是母后为我取名灼华,乳名桃花。 至于夭夭,她同我一样,也是桃花节那日出生。 我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夭夭是个遗腹子,听母后说,夭夭的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生下夭夭后便撒手人寰,留下夭夭与三岁的哥哥相依为命,母后见其可怜,便将她养在了身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取桃夭,我取灼华。 又是几杯美酒下肚,夭夭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公主,您知道吗?夭夭今日特别开心!”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我连声应着,又帮她满上了一碗。 她蹙眉凝视着我,似要存心将我看穿:“公主,你……你还在想着李元初。” 我的心狂跳了几下,适才我确实想到了李元初,不知为何,他的样子总浮现在我的眼前,倨傲的、冷漠的、自以为是的,还有,还有柔情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夭夭摆了摆头,嗤笑道:“公主,您当真以为那李元初对你有意思?” 猝不及防,一口酒呛在了喉咙处,我猛咳几声,对她说:“没有,没有,我才没有这么认为。” “瞧你,一看就没说实话。”她睨了我一眼,又是一声嗤笑,“那日李元初又是为你作画又是向你提亲,你可知这是为何?” 我晓得她这是喝多了,便对她说:“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喝多了。” “我清醒着呢!”她把酒碗拍在桌子上,忿然道,“你以为李元初是什么好人?我不妨告诉你吧,就在他帮你作画的前一天,三殿下攻下了戎狄国三座城池,漠北国的领土面积也因此扩张了一倍,与蛮夷国领土相当,他这才开始正眼瞧你。” 我的声音在打颤:“什么?三哥他出征了?” 夭夭咬牙:“三殿下韬光养晦十几年,若不是戎狄国屡屡来犯,他也不至于暴露了实力。” 听完夭夭的话,我深感惭愧,作为一母同胞的妹妹,我竟不知哥哥有如此抱负。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那兄弟二人才想娶你。”夭夭轻笑,“刚开始他们并未把漠北国放在眼中,对公主也是爱答不理,现如今漠北国兵强国盛,他们又来求娶,岂能如了他们的愿。” 我有些不开心,便直接问了出来:“所以说,你们就这样把我推给了李世承?” 夭夭两颊泛红,显然是喝高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公主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的,还有三殿下,他……他会把你嫁给……嫁给漠北国最勇猛、最强悍的男人……只需等三年……三年……” 我惊讶,忙问她:“谁?那人是谁?” “异姓王,百……百……”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百里弑?”我惊呼出声。 她笑道:“没错,没错……” 我摇晃着夭夭,继续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过了许久也不见她有丁点儿反应,我只好将她丢在了一旁。 仔细解读夭夭说过的话,一女嫁二夫,何其荒唐,简直荒天下之大谬,这不会是真的,这只不过是夭夭的醉话而已,一定是这样。 见夭夭烂醉如泥,我暗暗发誓,回到宫中定要炼些解酒丹,以备不时之需。 那老两口见夭夭大醉,也是紧张的不得了,他们先是将夭夭扶至榻上,又去帮忙熬制解酒汤,忙活了好半天,夭夭这才清醒过来。 第十二章 若即若离 “瞧我,怎么又喝多了,我,没说什么吧……”夭夭揉搓着脑壳,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瞪她:“你呀,喝多了就爱胡说,从小到大都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她偷眼看我:“那,我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三哥出征了,你还提到了百里弑……”忽地想到了什么,我一拍脑壳,忙问道,“对了,三哥现在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三殿下大破戎狄,现已班师回朝。” 我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她支支吾吾:“公主,您……喜欢大哥么?” 又是这个问题,这个被她问了十几年的问题。 我满脸黑线,赶忙否定:“说什么呢?我只当他是哥哥。” 开什么玩笑,说起她大哥百里弑,那可是一个怪人,一个连笑都不会笑的怪人,还整日故作神秘,脸上始终挂着半张面具,从来不肯取下,导致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真容。 连他的庐山真面目都没见过,嫁给他?可笑! “唉,你……”她叹了口气。 看吧,我就知道,她一直都想让我做她嫂嫂,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醉话。 我摆了摆手,对她说:“好了,好了,天都黑透了,咱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回去吧!” 夭夭看了眼天色,对我说:“回是回不去了,不如咱们留在这里就合一宿吧!” “这怎么行?上次夜宿承王府不知搞出多少乱子,况且这次又喝了那么多酒,你都不知道,在他们永朝,女子是不可以喝酒的,不然会被禁足的。”我拍了拍胸口,想想仍心有余悸。 夭夭一脸疑惑:“竟有此等规矩?” 我挑眉:“那可不是,提到酒后失德,李世承啥事都没有,我就惨了,又是罚抄《女戒》、《女训》,又是禁足,这规矩有多大,可想而知。” 夭夭一脸茫然:“酒后失德?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还不就那日,见太后娘娘那日,李世承说与我已经……他还说都怪他酒后失德。”我看向夭夭,忿忿不平道,“有失公允呀,同样是酒后失德,他啥事都没有,我就惨了,被关了禁闭。”我叹息,想想都觉得不公平。 夭夭一个趔趄:“公主,您就是这么理解的?” 我惊奇,反问道:“怎么?” 她摆了摆手,连声应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哼哼,这丫头说话总爱说一半留一半,不过我都习惯了,随她去吧。 夭夭撇嘴:“这大半夜的,皇宫是回不去了,不如咱们去承王府住一宿吧。” 我沉吟了片刻,问道:“这能行么?” 夭夭蹙眉,认真道:“为何不行?您可是未来的承王妃,住在承王府有何不妥?况且承王殿下每日都去皇宫上早朝,到时,让他带你回宫,旁人谁敢说一句不是。” 我合计了合计,觉得是这个理儿,便随她去了承王府。 这李世承还摆起了谱,没个好脸子给我,他端坐在上首,横眉冷对我:“你怎的又喝酒了?” 我怒,他凭什么指责我,我当即瞪了回去。 “怎的,不服气?”他眉毛一挑,上位者的威压气势乍现。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他大手一挥,对我说:“好了,下不为例,你且随她们退下吧!” 我一路走着,心想,这李世承如此无趣,真要跟他过一辈子,这还不得憋屈死。 我和夭夭跟随几个丫鬟来到了一处庭院,宽衣沐浴后住进了厢房里。 翌日一大早,那几个丫鬟便跑来掀我的被窝,她们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给我更衣梳妆,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把我收拾妥当。 驶往皇宫的马车上,李世承坐在一旁,对我爱答不理,见他摆着张臭脸,我索性窝在一旁假寐,眼不见心不烦,懒得理他。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停了下来,我探出头去一看,原来到了宫门口。 李世承伸手将我扶下马车,旁若无人地环住了我的肩膀,诶诶诶,这男人可真是……我翻了个白眼,心想,忽冷忽热、忽近忽远,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呢! 一路上,他专挑些主道走,途经之人不是皇亲就是权臣,他揽住我的肩膀,一一向他们介绍,说我是未来的承王妃。 一路走走停停,过了许久,他才将我送回住处。 回到住处,方才发现夭夭先我一步回来了。 我穿上青衿,束上发带,提步准备踏出房门,却被夭夭拦了下来,她横在我面前问道:“公主,您这是去哪里?” “国子监。”我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 夭夭不依不饶:“都说过了,往后您就不用去读书了,待在这里抄抄经书,炼炼丹药,岂不美哉?” 呃,炼炼丹药是挺好,不过也得先将那副丹青取回来不是? 我翻了翻眼珠,扯了个谎:“梦凌薇,呃,就是那个送我砚台的女孩,我上次给你提起过的,我得回去跟她告个别,顺便将她送给我的砚台取回来,留个纪念也好。” 夭夭松口道:“那好,您快去快回。” 我求着桃枝、柳枝将我送到了国子监,并成功见到了梦凌薇。 “灼华,你以后都不来国子监读书了么?”梦凌薇满脸失落地看着我。 我冲她一笑:“那可不是,我就要嫁人了。” “唉,我还寻思着……”她满脸遗憾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疑惑:“怎么?” 她闪烁其词:“没没没,没什么。” “呦,这不是灼华公主么?你都跟了皇叔了,还来这里做什么?”李元齐走到我面前,不忘瞪我一眼,冷嘲热讽道。 “关你何事?”我回他一个白眼,恨恨道。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把自己撑死。”他别过脸去,看都不想看我,一副见了秽物的样子。 冷静,冷静,冷静,我心中默念清心决: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念完清心诀,我的心里平静多了,心想,反正往后跟他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了,索性让他一次,随他去吧。 跟梦凌薇告别后,我取来丹青、拿上砚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国子监。 后面传来李元齐那跳脚的声音:“你呀你,没良心,也不问问九哥去哪里了!” 我这才想起,适才确实没看到李元九,不过,这又与我何干?我摆了摆头,提步离开了国子监。 第十三章 流言 回到住处,我绕着炼丹炉转了几个圈圈,复又转了几个圈圈,对这炼丹炉愈发的满意了,不错,不错,甚得我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呃,这东风当然就是炼丹材料啦! “去哪里找炼丹材料好呢?”我喃喃低语。 “公主,您想要找什么材料?”桃枝伸长了脖子问我。 “炼丹材料,呃,也就是各种名贵药材。”我好脾气地答道。 “那还不好说,就这些材料,御药房里多的是。”说话的是柳枝,她停下手中的活计,转头看向我。 我与夭夭相视一望,彼此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内容,那还说什么,去就完事了。 打定主意后,我和夭夭悄然来到了御药房。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这句话一点也不假,隔着两道门我就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 “听说承王殿下与太子殿下同一日大婚?” “那可不是,听说下一个吉日要等到三个月以后了。” “那就等等好了,叔侄同一日大婚,这不合乎礼仪。” “等不了了,听说那灼华公主与承王殿下早已珠胎暗结……”声音越说越低。 “啧啧啧,没想到漠北国的女子竟如此恬不知耻。” 我大怒,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漠北国,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珠胎暗结”是个什么东西? 我问夭夭:“这‘珠胎暗结’是个什么物什?你知道么?” 夭夭瞪眼:“别听他们胡说,公主您冰清玉洁。” 我听得云里雾里,再次问道:“那这‘珠胎暗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夭夭支支吾吾:“就是……就是肚子里有娃娃了。” 肚子里有娃娃?我怒,他们这是在羞辱本公主么,我与李世承还未成亲,怎么可能有娃娃? 我气冲冲地闯入御药房,劈头盖脸冲他们一通臭骂:“狗奴才,活腻了么,胆敢妄议主子是非,脑袋不想要了么?” 那几个人身子晃了晃,怯生生地问道:“你……你是谁呀?” 桃枝走向前,冲他们嚷道:“这位是漠北国的灼华公主。” 那几个人长舒一口气,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灼华公主。” 我气得直哼哼,他们这是什么态度?看不起我们漠北国么? 没想到柳枝那么彪悍,她冲向前就是一顿怒吼:“大胆,知道你们在跟谁说话么?这位可是咱们承王殿下的心尖宠,未来的承王妃,再敢不服,仔细你们的皮。” 登时,御药房里跪了一地,高呼下官知罪。 这还差不多,我的怒气顿时消去大半,随即又扬起了高傲的头颅:“是哪个告诉你们本公主有娃娃的?”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支支吾吾道:“下官,下官……那个,那个……呃,宫里都传遍了……” 什么?宫里都传遍了? 我非常生气,气的直发抖,听母后说,夫妻两人睡在一起才可以生娃娃,我与李世承还未同床共枕,怎么可能有娃娃,她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可恶,不可饶恕! 夭夭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对我说:“公主稍安勿躁,您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以来,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入承王府了。”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李元初与李元九行小人之举,处心积虑想要算计我漠北国,一群宵小之辈,妄想再与本公主产生任何瓜葛。 为防节外生枝,我决定默认了事,这样做能省去不少麻烦,万不可再让那兄弟二人有机可乘。 我扫了眼药房,指着一墙壁的药材,对他们说:“好了,好了,本公主不追究了,你们且给本公主准备些常用药材吧。” 他们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照办,因为我亮出了李世承的腰牌,乖乖,这腰牌可真好用。 在太医们天怒人怨的微笑下,我和夭夭取走了许多药材。 然而,这还不够,这只是些基础药材,那些名贵药材,他们死活不肯给我们。 哼,小气! 我跑去前朝找李世承,打算让他带我去御药房走一遭,毕竟上一刻他还将我捧在手心,不是么? 我想,他是爱我的吧? 来到前朝才知道,他们正在议事,我只好候在殿外等他。 百无聊赖之际,我踢起了脚下的石子。踢着踢着,一声脆响,石子落入大殿正前的池子里。 我接着踢第二颗石子,踢了五下,石子便稳稳落入池水之中。 我觉得好玩,又去踢第三颗石子,刚踢了两下,便与一个男子撞了个满怀。 这男子一身甲胄,身形挺拔如松,一张好看的脸上带着几分审视,他问我:“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回过神来,方才发现,我竟然被一个侍卫骇到了,不行,绝不能输了气势,我挺直了身子对他说:“听好了,我可是灼华公主。” “灼华公主?”他喃喃,忽又问我,“你是蛮夷国的公主还是漠北国的公主?” 呃,还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居然连本公主是哪个国家的都不知道,真真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我朝着夭夭努了努嘴,抛给她一个眼神儿。 夭夭会意走到男子面前吼道:“放肆,怎么跟公主说话的,我们家公主可是未来的承王妃,触犯了我们家公主,就算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这男子又打量了我几眼,这才回道:“原来是漠北国的公主,末将失礼了。” 见他态度尚好,我不想再与他争持,便对夭夭说:“罢了,咱们去宫门口等着吧。” 话音刚落,大殿门便敞开了,李世承与李元初等人走了出来。 我冲着李世承挥了挥手,心想,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我。 诶,他还真就看到我了,他先是皱了下眉,随后走到我面前问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讲实在的,我还真就摸不清他的脾性,他总是对我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委实令我捉摸不透。 我有种预感,这次,他不会帮我的。 第十四章 雪球 我张了张口,心想,还是算了吧,便对他说:“没事,我烦得慌,出来随便走走。” 他阴沉着脸对我说:“皇上已经下旨,恩准咱们三日后大婚,这几日,你就不要出来闲逛了,你不是喜欢炼丹药么,待在宫中炼炼丹药岂不更好?” 夭夭翻了个白眼,嘟囔道:“那也得有炼丹材料不是?” 他睨了我一眼,不耐道:“需要什么材料直说便是,回头本王派人给你送来。” 我就说嘛,他这人嘴硬心软,其实,心里还是有我的。 “灵芝、人参、鹿茸、雪莲、燕窝、冬虫夏草……”我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地数了起来。 “知道了,回头本王派人给你送来。”说完他又看向夭夭,命令道,“还不赶快把公主送回去。” 夭夭撇了撇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他又对我说:“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了。”说完便昂首阔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有些怅然,真的要跟这种家伙过一辈子么? “想什么呢?”耳边响起一个令人作呕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李元初,他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欠扁。 “怎么?挡你路了,还是碍你事了?”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他不气也不恼,好脾气地回道:“我看皇叔也不怎么喜欢理你,他为何娶你,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他对我好着呢,倒是你……”我仰起头,指着他的鼻子,讥讽道,“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嗤笑一声,对我说:“话可别说的这么满,往后若真受了什么委屈,这不还能多个朋友么?” 我冲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朋友?我看你还是省省吧!” “嗬,我看你能蹦跶到几时,有你哭的那日。”他甩了甩衣袖,正欲离去,忽又止步,转过身来对我说,“真有那么一日,本太子倒不介意借你肩膀一用。” “哼,你……找死!”我扯下腰间的雪花针,六针齐发,看不把他扎成刺猬! 他轻挥衣袖,带起一阵罡风,轻轻松松便将银针打落在地。 呃,李世承都躲不过的暗器,他竟能轻松躲过! 李元初轻蔑一笑,对我说:“嗬,雪花针,看来皇叔对你是下了功夫的,怪不得你会对他死心塌地。”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势摆的十足:“哼,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信你的……才怪!”说完看向夭夭,声音更是提高了八度,“咱们走!” 回到住处,我把各种材料配比好,又是扇风又是点火,忙得不亦乐乎,伴随“轰”的一声巨响,一颗颗晶莹剔透的丹药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如此反复,我炼成了止血丹、解毒丹、解酒丹等各种丹药。 说起这解毒丹,那可神奇了,不是我吹牛,就我炼的这解毒丹除了不能起死回生之外,包治百病,咳咳,神奇吧! 雪球,呃,也就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仓鼠,呃,不,听哥哥们说,它是一只雪貂,就是吃了我的解毒丹才活过来的。 说起雪球,那当真是个可人儿的小家伙,它不仅长得漂亮,还能听懂我说话,听起来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这些都是事实,尽管没人相信,喏,我发间的桃花簪就是它送我的。 我是在桃花谷将它救下的,雪球最怕酷暑天气,所以一直生活在桃花谷,呃,确切地说应该是桃花谷周围的雪山,那里非常寒冷,常年冰天雪地。 还有百里弑,有一年,他中了箭毒,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我便将解毒丹悄悄喂给了他,不出三日,他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讲实在的,他对我挺好的,他是夭夭的哥哥,他对夭夭怎么样,就对我怎么样,所以,我一直把他当哥哥。 他是我们漠北国第一武将,我父王亲封的异姓王,他想要哪个姑娘,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可夭夭偏要让我做她的嫂嫂。 不过,来到永朝后,夭夭便不再执着了,她又开始费心费力地撮合我与李世承,而今,如她所愿了。 再有父王,有一年,父王被奸人所害,中了剧毒,喝了许多汤药仍不见起色。 父王曾一度以为自己就要熬不住了,更是连传位诏书都拟好了。 我将解毒丹融进了他的汤药里,只这一剂汤药,他便痊愈了。 “公主,这都两日了,您倒是动一动呀!”夭夭在一旁不满地嘟囔着。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要我的丹药么?回头送你几颗便是。”这丫头,总爱打断我的思绪,这么没眼力见儿的么?扫兴! 夭夭一个趔趄:“公主,您讲点道理好不好?”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忿忿道,“我是想要您的丹药么?” 我瞪她:“那你想要什么?” “这都过去两日了,还有一日,您就要大婚了!”她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直接嚷嚷起来,“诶,我怎么这么倒霉,别人家的小姐都是规规矩矩、柔柔弱弱的,再看看你,啥啥都做不好还整日惹祸,事事都让我为你操心,我告诉你吧,我受够你了!” “诶,你……”我哑口无言,细细回想,我真的有这么差劲么? 夭夭叹了口气,对我说:“算了,我操心惯了的,只要公主您乖乖配合就好。” 我缩了缩脖子,认怂道:“那行,都听你的。” 夭夭接过话头,认真道:“嗯,您与璃洛公主同一日大婚,她与李元初上午举行婚仪,到时,您和承王殿下需要前去观礼。当日晚上,您与承王殿下举行婚仪,届时,那些皇亲贵胄、王公大臣什么的,都会前来观礼。” 我瞟了眼夭夭,嘟囔道:“我有疑问。” “什么?”夭夭疑惑。 “如果我没记错,在他们永朝,早晨迎娶的才是正妻,这晚上纳的是妾才对吧?”我小声嘟囔。 “诶,您这不是情况特殊么?这李元初再不济,他也是个太子呀,总得给足他面子不是?”夭夭拍了拍我的手背,又道,“公主,您且放宽心,这承王殿下绝对不会亏待了您。” 我悻悻道:“那好,都听你的。” 第十五章 晕倒 我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奢华了,太子的婚仪那叫一个气派,汉京城里的百姓也够捧场,黑压压的聚集了一片。 官道两旁皆有禁军把守,一车车的布匹绸缎、一箱箱的金银玉器铺满了整条长街,十里红妆大抵说的就是如此吧! 太子府中亦是一片喜庆,上好的红绸结成一个个漂亮的花球,每一道门头上都挂满了红绸花球,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在冷风中摇曳。 我打了个寒噤,心想,这天气果真转冷了呢! 李世承揽住我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我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头,瓮声瓮气地对他说:“没,没什么。” 他皱眉,带着几分责备对我说:“看你,都多大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干笑几声对他说:“我怎么知道这天气说转凉就转凉了呢!” “你呀……”他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脱下外袍披在了我的身上。 “诶,用不着,我还扛得住。”说话间,我把外袍还给了他。 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接过外袍套在了身上。 一个人挨冻总好过两个人挨冻,况且,此等小事又怎能难的倒我? 我别过身去,从袖兜中取出一颗丹药,一口吞入腹中,瞬间便觉得整个身体都暖和了。 诶,这璃洛公主,呃,应该说是太子妃,今日穿的可真漂亮,这太子妃的嫁衣相当的华丽,足有数层之多,层层不同颜色,从里至外呈现出渐变的红橙之色,可真漂亮。 只是,我的胸口怎会闷闷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李元初穿红色衣裳,其实,他穿红色挺好看的,或许他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吧!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根喜绸将他与璃洛公主连在了一起,听母后说,这叫结发球,是用两条红色喜绸绑成的花球,新人各持一端,拜天地,礼成,便是夫妻了。 是呀,他们是结发夫妻,他们正在拜天地…… 可是我的胸口为何隐隐作痛? “你怎么了?”李世承握住我的手,满眼紧张地看着我。 “没,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冷。”我抱紧双臂,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看你……”他摇了摇头,再次将外袍披在了我的身上。 这次我没有拒绝,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这些了。 大片大片的红色映入我的眼帘,像极了梦中的彼岸花,胸口剧烈地跳动着,我只觉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在地…… “你怎么了?”李世承伸手将我扶住,语气里满是担忧。 我拧眉捂住胸口,痛,这里很痛…… 我抬头看向李世承,他正一脸焦灼地看着我,他,在紧张我…… 是呀,过了今晚,我与他就是夫妻了,还计较那么多作甚?我冲他一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安安心心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公主,您可算醒了!”夭夭拍着胸口对我说,旋即对着门口喊道,“来人呐,快些给公主梳妆。” 我揉搓着太阳穴,对夭夭说:“我,这是怎么了?” “还说呢!要我说,您这是跟永朝犯冲,来这里才多久呀,这就晕倒两次了,以前怎么没见你晕倒过!”夭夭噼里啪啦地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将大婚礼服摆在了床沿上。 是呀,今夜是我大婚之日,岂有怠慢之理? “这是哪里?”我问夭夭。 “鸿胪寺。”夭夭回道。 呃,鸿胪寺,这我知道,这是朝廷主管外事接待的机构,用来接待外国朝贡使臣的地方。璃洛公主也是在这里嫁出去的。还有,我的嫁妆也放在了这里。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给公主梳妆!”夭夭在一旁催促着。 几个宫娥装扮的女子走到我面前,将大红嫁衣一层层地套在了我的身上,我仔细数了数,足有九层之多,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更别说还有繁复的金翠花钿簪满了发髻,坠得我直抬不起头来。 我只知道璃洛公主穿上嫁衣后十分的好看,却不知道穿上一身这样的嫁衣有多么的遭罪。 散漫惯了的我,而今穿上一身如此华丽的衣裳,一时间竟无所适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夭夭附在我耳边千叮咛,万嘱咐,像是母后附体一般,唠叨个不停,几句话翻来覆去絮叨个没完,说什么怕我失了礼仪,真当我是傻的么? 笑话,本公主什么场面没见过,至于这么没见识么? 等待总是漫长的,我望了眼窗外,复又望了眼窗外,仍是不见有人来接我。 我问夭夭:“你说,他们怎么还不来?” 夭夭板着个脸对我说:“公主,您这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可这般稳不住心神,往后万不可再如此心浮气躁。” 诶,她这是什么态度?这还教训上我了?这到底谁才是公主?有这么对待自家主子的么?这都骑到本公主头上来了,让我如何能忍? 好吧,这也就是夭夭,换作他人,看我不打爆他的头! 夭夭摆了摆头,放柔了声音对我说:“这永朝人最是讲究良辰吉时,不会早一刻也不会晚一刻,到了吉时他们自然会来。” 时间再难捱,也总会过去的,夜幕四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指着夕阳西沉的地方问夭夭:“你说,那里是什么?” 夭夭歪着脑袋想了想对我说:“听夫子说,那是地平线。” “你大哥告诉我,夕阳落下的地方是故乡,可古人管那里叫什么,你知道么?”我问,心里涩涩的。 “什么?”夭夭蹙眉,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古人管那里叫天涯,你知道的,天涯是没有尽头的。”我沮丧,心里乱乱的。 夭夭握住我的双臂,目光坚定地对我说:“公主,您一定要相信三殿下的实力,总有一日,他会将我们带回漠北国。” 这话,李世承也同我讲过,这大概就是三哥选他做妹夫的原因吧。 迎亲队伍还是来了,在一片喧闹声中,我被她们拥进了花轿里。 第十六章 大婚 我头上搭着红盖头,一路摇摇晃晃,被他们抬入了承王府。 冗长的婚仪持续了数个时辰,待到礼成,已近深夜。 我被她们送入了洞房,夭夭一直陪在我身边,讲实在的,我还真有些紧张,还好有夭夭在。 整个承王府都沉浸在喜庆之中,我坐在床沿上,听着屋外的动静,心里愈发的紧张了。 屋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吵闹声,我有些紧张,便伸手环住了夭夭的胳膊。 “各位爷,还请留步,王爷交代过,不准任何人靠近此处。”屋外响起了一名男子的声音。 “呦,原来是风隐呀,本殿下还以为是谁呢,诶,我们哥几个,就是想来瞧瞧这灼华公主到底长啥样,能将咱们皇叔迷的七荤八素。”一名男子语无伦次地说着,想来也是喝多了。 我心想,连喝两场,能不喝多么? 不过,还好有风隐在,虽然我还不知道风隐是谁。 “八爷请回。”风隐毫不留情地回了过去,看样子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诶,你……”被称为八爷的人气得直哼哼。 “你看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哥几个只不过想来看看皇婶而已。”屋外响起了另一名男子的声音。 “六爷请回。”风隐那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显然没有妥协的意思。 “诶,我说八弟,这我可就更好奇了,九弟不惜忤逆父皇也要跟她在一起,真不知道这灼华公主究竟有何魔力。”被称作六爷的人再次说道。 “那谁知道呀,宫宴那日,你我只顾着去看那璃洛公主了,谁会去在意一个边陲小国出来的人。”八爷满口轻蔑地说着。 哼,夭夭说的果然没错,他们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家伙。 “她呀,还不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野蛮丫头,真看不出她有哪里好,会让皇叔和九哥同时看上。”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不是李元齐那臭小子,还会是谁? “诶,十三弟,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女人呀……诶,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说话的是六爷,话说到一半他又止住了。 “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八爷嗤笑道。 “我怎么不懂了?就比方说你那未婚妻……”他突然笑了起来,讥诮道,“要说倒霉,谁倒霉的过九弟,死活不肯娶京兆尹的女儿,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倒便宜你小子了,他自个儿倒是落得个鸡飞蛋打两头空。” “说什么呢?什么叫我捡了个便宜?便宜、便宜、便宜,本殿下最讨厌‘便宜’二字了,听清楚了,末楹她不便宜,她是这个世上最宝贵的女人。”八爷咆哮道。 “诶,我说,你激动个什么呀?谁说你那未婚妻便宜了?他李元九不肯娶,那是他李元九没这个福分,父皇把他软禁起来,那也是他自找的,活该。”六爷愤恨道。 呃,怪不得几日不见李元九,原来他被软禁了。 “好了,好了,我看你们都喝多了,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李元齐规劝道。 吵闹声渐渐隐去,屋外又恢复了平静。 夭夭陪我在床沿上坐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李世承才被人搀进了婚房,乖乖,这是喝了多少? 喜娘推搡着夭夭往门外赶,夭夭死命地抓着门框不肯走,不过,喜娘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三下五除二便将夭夭揪了出去。 李世承满身酒气,进屋倒头就睡,我心想,既然我与他已是结发夫妻,就应当同塌而眠、交颈而卧,便伸手去扯他的衣带。 我轻手轻脚地剥去了他的衣衫,又剥去了自己的裙衫,小心翼翼地躺在了他的身旁,心想,累了一天,总算可以睡了。 恍惚中,李世承抱住了我,我并未反抗,因为母后嘱咐过我,说夫妻之间无论做什么都属正常,只是,他在我耳旁蹭了蹭,喊了声:“柔儿。” 柔儿?我叫灼华,小名桃花,何时又多了个“柔儿”这样的名字? 我想了想,怎么都觉得这“柔儿”不像是为我取的,夭夭经常说我跟“柔柔弱弱”不沾边,李世承怎么可能给我取这么一个名字? 于是附在他耳边问道:“这‘柔儿’是谁呀?” “不要闹了,婉柔,乖~”说话间,他捉住了我的手。 呃,婉柔?我终于确定这“柔儿”说的不是我了,原来,李世承喜欢一个叫做“婉柔”的姑娘。 可是,他为何又要娶我呢? 我挣扎了几下,动作有点儿大,一个不小心撞翻了龙凤喜烛,紧接着,夭夭闯了进来。 夭夭撩开床幔,将脑袋伸了进来,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我嗫嚅:“没,没什么,你,你出去吧。” 她往里瞧了瞧,登时怒目圆睁,抡起杌子便甩在了李世承的头上…… 李世承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夭夭一脸严肃,她指着外间的软榻,对我说:“公主,过来,把床让给他,您来这里睡。” 说话间,一个男子闯了进来,将夭夭赶了出去。 我有些慌,大声吼道:“喂,你们不可以欺负夭夭,听到了没有!” “属下遵命。”屋外传来风隐的声音,我恍然,原来他就是风隐。 我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心想,也不能什么都听夭夭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懂得何为夫妻之道么? 夫妻之道便是:恩恩爱爱,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至鬓白,相互扶持度一生。 所以,我怎会弃他于不顾? 我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见他没反应,便去找丹药,当看到一堆嫁衣时,我才想起丹药舍在了旧衣裳里,诶,我算是尽力了,怪只怪他太倒霉。 折腾了一夜,我也累了,打了个哈欠,倒在他身边沉沉睡去。 第十七章 酒后乱情 睡梦中忽觉光芒刺目,朦胧中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我与百里弑躺在桃树下,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洒在了我们身上,细细碎碎的阳光给他的面具镀上了一层温度,他那裸露在外的半张脸也跟着柔和了些许。 忽地,他的脸与李元初的脸重合在了一起,我眯起眼睛想要看个究竟,却被一道强光灼痛了眼睛…… 恍惚中睁开双眼,惊觉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了我的脸上,有些刺目,我别过脸去,看到李世承正睡在我的身旁,这才忆起我已经嫁给了他。 许是被我吵到了,李世承翻了个身,朝我靠了靠,一束阳光刚好照在他的眼皮上,他皱了下眉头,然后抱住了我。 从嫁他的那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要做个贤妻良母,呃,虽然现在还没有娃娃。 所以,我决定按照素竹姑姑教我的去做,素竹姑姑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着的人,听她的准没错。 我可没忘记素竹姑姑交代过我的话,她说今日得去宫中给太后娘娘请安,所以我得先把李世承叫醒才是。 我摇了摇李世承的肩头,见他没反应,便凑在他耳边说:“喂,起床了。” 他掏了掏耳朵,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唔唔呀呀”地挣扎着,他皱了皱眉,扳过我的脸,对准我的嘴巴狠劲咬了下去…… 诶?他怎么还咬人? 我挣扎的更厉害了,他眼皮抖了抖,睁开了眼睛…… 他就那样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有些迷惘地对我说:“怎么会是你?” 是他先咬我的,我本来就有些气,便对他说:“是你先咬我的,这还怪上我了。” “你……”他指着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我,“我,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我蹙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目光游移,像是在躲避什么,忽又对上了我的眼睛,支支吾吾道:“呃,我与你有没有……那什么……” 这话李元九也同我讲过,我瞬间便明白了,于是对他说:“那个,我与你……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什么?”他捏住我的肩头,双目圆睁,“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捏的我好痛,痛的我直落泪,见他认真,我含泪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挥拳砸在了床上,雕花木床应声倒地,碎成了两截,塌了。 我懵了,他这是在做什么?这我也没得罪他呀!怪我把他吵醒了?这也不至于呀! 呃,我知道了,婉柔,一定是婉柔! 我刚要问他婉柔是谁,夭夭便闯了进来,随后,素竹姑姑也跟着闯了进来,她紧追在夭夭身后,死命地将夭夭往门外拖。 夭夭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素竹姑姑,朝着李世承便冲了过来。 她对着李世承又打又骂,嘴里还振振有词:“好你个伪君子,枉我们殿下那么信任你,当初你是怎么保证来着,让你欺负我们家公主,看我不打死你!” 素竹姑姑边扯夭夭边喊:“人家这是闺房之乐,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还不快些退下!” 李世承的眉梢跳了几跳,对着素竹姑姑喝道:“你,先给本王出去!” 素竹姑姑行了个礼,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李世承揉了揉眉心,叹道:“诶,昨晚,我喝多了……” 夭夭气的直哆嗦,她指着李世承吼道:“你给我从这里搬出去,以后不许再碰公主,还有,找个信得过的人,熬碗避子汤送来这里。” 我问夭夭:“什么是避子汤?”这汤药我知道的也不少,像什么小青龙汤、大承气汤、小柴胡汤、血府逐瘀汤、补中益气汤、归脾汤、温胆汤,可这避子汤,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夭夭气的直咬牙:“你呀你,让人占尽了便宜还不自知,我实话告诉你吧,这避子汤是避孕用的,喝了你就怀不上娃娃了,说出来让你长长记性也好。” 什么?没了娃娃还怎么做贤妻良母,我迷惘,这还是那个处处都为我着想的夭夭么? 我看着夭夭,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怀上娃娃,可我想要个娃娃呀,我只是想做个贤妻良母而已,这你们都不肯成全我吗?” 李世承和夭夭均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夭夭急道:“公主,你怎可这般胡来,扪心自问,夭夭何时害过您?夭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您听夭夭的,准没错。” 李世承皱眉认真道:“既然她心仪与我,这承王妃的位子,本王便许给她了,你们放心,本王会好好待她。” “什么?”夭夭大怒,指着李世承的鼻子大骂,“想什么呢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也不怕被人剁吧剁吧,扔进油锅里炸了。” 李世承怒目圆瞪:“说什么呢你!你可够了,若不是本王理亏在先,谁会在这里听你们撒气泄愤?” 夭夭冷笑:“像你这样的闲散王爷,在我们漠北国,一抓一大把,就凭你,无权无势,还想与我家公主连枝共冢,省省吧你!” “你……”李世承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瞪了夭夭一眼,甩门而去。 夭夭闩上门,将我的中衣褪去,含泪说道:“公主,夭夭帮您沐浴。” “诶,你还知道哭,适才不挺有本事么?这李世承再不济,他也是我的夫君,你怎可那般羞辱他!”况且我觉得李世承并非夭夭说的那么窝囊。 “咦?”不晓得发现了什么,夭夭脸色微变。 我有些好奇,便问她:“怎的了?” “公主,您……昨晚没流血么?”她问,脸上堆满了期待。 我白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又没来月事,怎么可能流血。” 夭夭又问:“那李世承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他呀,被你砸晕后睡到现在才醒来,他是被我折腾醒的,谁让他咬我来着。”我指着自己的嘴巴对夭夭说,“喏,咬在了这里。” 夭夭一个趔趄:“就只有这些?” 我瞪她:“这还不过分么,要怎样才算过分?” 夭夭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公主,您可记住了,往后万不可再让李世承碰您了。” 第十八章 风寻 “呃,知道了,知道了。”我嘴上应着,心想,也不能什么都听夭夭的,素竹姑姑不也说了,说她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呢! 所以,这贤妻良母我是做定了。 屋外响起了叩门声,夭夭调整了一下屏风,将我与整个浴桶遮在了里面,走到门口问道:“谁呀?” “风寻。”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紧接着是夭夭的声音:“行了,东西放这里,你可以走了。” 那名叫风寻的女子开口了:“我奉王爷之命,前来给王妃送药,这汤药王妃不喝,我是不会走的。” 夭夭回道:“呦,口气倒不小,这还命令上了,看来姑娘这是大有来头呀,不过再大还能大的过咱们承王妃么?” “哼,这还真不好说,总之,你们还是安分些的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听女子的语气还挺傲慢,不过本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便回了过去:“风寻是吧?本公主,呃,不对,本王妃记住你了,你去告诉李世承,就说这汤药本王妃是不会喝的。” 风寻冷笑:“这可由不得你,今日这碗汤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瞧瞧,瞧瞧,这都什么态度,真当本公主是吃素的么? 本公主任由夭夭欺负,那是因为夭夭是本公主未来的嫂嫂,她一个下人也想骑到本公主头上来,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哼,看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我冲着屏风吼道:“夭夭,把她给我赶出去!” 只是,停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夭夭有所回应,我心里有些慌,大声喊道:“夭夭?” 这时,屏风被人打开了,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女子杏眸圆睁,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 我心里一惊,这人走路没声音的么? 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没穿衣服啊! 我赶忙扯过一条浴巾,胡乱地裹在身上,冲她吼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她置若罔闻,捏住我的下巴便将一碗汤药灌入了我的嘴里,我猛咳几声,一肚子的苦水在胃里翻腾,恶心的我直想吐…… 她松开我的下颚,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我会派人过来给你梳妆,你可给我小心了,到了宫中可别丢了咱们承王府的脸。”说完,一阵风似的走开了。 石化,我整个人都石化了,直到夭夭把我摇醒,我仍是没能从打击中走出来……这,这女人也太可恶了! 还有夭夭,她刚才去哪里了,还当不当我是主子了? 我越想越觉得生气,便冲着夭夭嚷道:“你方才躲去哪里了?” 夭夭羞愤难当:“诶,别提了,咱们遇到高手了,适才那女子将我的穴道封住了,莫说是动弹,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你说的可是那名红衣女子?”我问夭夭。 “那可不是,她叫风寻,也不晓得什么来头,不过看起来倒不像是普通丫头。”夭夭蹙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不屑道:“哼,任她再大还能大的过李世承?回头我让李世承把她赶出承王府便是。” 说话间,门外又响起了叩门声,夭夭警惕道:“是谁?” 屋外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回王妃,奴婢是王爷派来给您梳妆的。” 我冲夭夭点了点头,夭夭会意将人带进了屋内。 里三层外三层,两名女子一层层地给我套着衣裳,夭夭站在一旁,不忘向两人打听:“你们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丫鬟恭声回道:“回王妃,奴婢二人是王爷派来服侍王妃的,还请王妃赐名。” 呃,这倒难倒我了,我哪会取什么名字!不如就叫桃枝、柳枝好了?我摇了摇头又觉不妥,这不公然盗用别人的名字么? 啊!有了,我一拍脑门,指着两名女子说道:“你,叫桃叶。你,叫柳叶。”我反复念叨了几遍,对自己取得名字愈发的满意了,“嗯,就这么定了。” 桃叶和柳叶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她们才跪地谢恩:“桃叶(柳叶)谢王妃赐名。” 我冲她们摆了摆手:“嗯,好了,都起来吧,一定要给本王妃梳个漂亮的发髻。” 两个小丫头领命点了点头,将我的头发披散开来,用月牙梳一下一下梳着,梳的我直犯困,昨夜太熬人了,许是没睡饱的缘故,我砸吧了几下嘴巴,终是睡着了…… 朦胧中,肩头传来一阵刺痛,我皱了下眉头,抬手想要拂去这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不想竟覆在了一张大手上…… 嗬,想要害我,门都没有,我下意识地攥紧了这只手,铆足了劲想要给这人一个过肩摔,不想这人竟纹丝不动,呃,有两下子! 我不再轻敌,赶忙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来人,竟是李世承! 我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问他:“干嘛偷袭我?” 他板着张脸对我说:“还说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去不去给母后请安了?” “我,我……”一句话堵的我哑口无言,我自觉理亏便不再言语,谁让自己贪睡来着。 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对我说:“好了,你快些收拾收拾,一会儿随本王前往宫中给母后请安。”说完,他一甩衣袖,离开了房间。 我扶了扶发髻,对着铜镜瞧了瞧,发现这妆容还算合乎心意,便开开心心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夭夭正站在一旁发呆,我蹙眉对她说:“干什么呢,李世承来了也不把我叫醒!” 她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我同她讲话,她也不理我,我觉得好生奇怪,便走向前去摇晃她,可她仍是一动不动,我方寸大乱,急道:“夭夭,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一双玄色皂靴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抬眸看向靴子的主人,呃,这人我认识,正是风隐。 只见他朝着夭夭轻轻弹了一指,夭夭的身子便晃了几晃,我赶忙伸手相扶,夭夭顺势倒在了我的身上。 见夭夭无碍,我赶忙看向风隐,冲他一笑,道:“谢谢你。” 第十九章 进宫 夭夭倒在我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公主,您这还谢上他了?” 我一头雾水:“什么?” 夭夭看向风隐,咬牙切齿道:“哼,方才便是他封住了我的穴道!” “什么?”我看向风隐,不解地问道,“你为何欺负夭夭?” 未等风隐开口,站在李世承身旁的风寻说话了:“哼,谁让她不许王爷进屋来着,一个下人也敢在此指手画脚,真当咱们承王府只是摆设不成!” 夭夭冷笑:“嗬,昨晚他都做过什么,为何不让他进屋,非要让我挑明了说么?” 李世承黑着个脸说道:“够了,都不要再说了!” 夭夭伸出食指,将在场的人指了个遍:“好好好,这事咱们暂且不提,就说说……”她话锋一转,指向了风寻,“不如就来说说她是怎么欺负公主的吧!” 呃,夭夭总算说到点子上了,这女人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本公主,我看她是活腻了,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我学着父王那群宠妾的样子,嗲声嗲气地对李世承说:“王爷,夭夭说的没错,您可要为灼华做主呀!” 李世承打了个寒噤,拧眉对我说:“你,好好说话!” 我指着风寻对李世承说:“王爷,就是这个女人给我灌的避子汤,您看,我的下巴到现在还痛着呢!” 李世承瞥了我一眼,看向了风寻:“她说的可是真的?” 风寻的身子颤了几颤,战战兢兢道:“我,我……” “是你让她这么做的?”李世承又看向了风隐。 风隐垂首跪在了地上。 李世承叹道:“那你昨晚何不阻止本王?” 风隐闪烁其词:“回王爷,昨晚宫里来的嬷嬷都在门外候着呢,况且,王妃的丫鬟将您打晕了,属下以为……谁知王爷您……” 李世承看了眼夭夭,皱眉道:“什么?你昨晚将本王打晕了?” 夭夭赶忙接过话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欺负公主,我当然要将你打晕呀,怪我力气用的太小,让你半夜醒来了。” 呃,原来李世承半夜还醒来过?可我为何没察觉呢?难道是我睡得太沉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呗,管他呢! 李世承的脸色变了几变,对风隐、风寻说:“都起来吧,还有,往后不许再踏入这处别院半步,至于那碗避子汤,喝了就喝了吧,也没什么不好,一了百了。” 夭夭怒道:“什么?什么叫做一了百了?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么?” 李世承沉默了片刻,认真道:“你们放心,本王会对你们做出补偿的,还有,往后在这承王府,没人敢对你们不敬。”说完还不忘瞪了眼风寻。 看吧,这男人是在意我的,他的性子是有些多变,常常令人难以捉摸,不过这也恰恰说明我还不够了解他,两人在一起也需要磨合不是? 李世承看了我一眼,又道:“事已至此,已然无可挽回,你呢,也不要想太多了,省得自寻烦恼,往后呢,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我被这男人的一番话感动的一塌糊涂,是以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驳了人家的面子不成? 我看了眼风寻,又看了眼李世承,好脾气地回道:“算了,我呢,也就不计较了,只要她不再招惹于我,我便不再与她为难。” 我眼见着李世承的神色由内疚转变为了诧异,他张了张口,有些难涩地问道:“你说的就是这个?” 我被他问的云里雾里,我搞不清是他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我的表达水平有偏差,导致他没能听懂我说的话。 于是我决定再同他讲一遍:“那碗汤药的事,我不再计较了,你呢,也不要再责备风寻了,我原谅她了。” “况且……”我看了眼李世承,将头垂了下去,忸忸怩怩地说道,“况且咱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公主,这都谁教您的话?”夭夭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我的头垂的更低了,喃喃道:“是素竹姑姑告诉我的,她说我与王爷还年轻,将来一定会生十个八个的胖娃娃。”说完,我偷眼瞧了下李世承。 李世承翻了个白眼,咕哝了一句:“要命,假戏真做,她居然爱上了本王!” 我听的有些不真切,便张口问他:“什么?” 他赶忙应道:“没,没什么,你收拾好了没?”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伸手抚了抚衣袖,对自己这身行头愈发的满意了,于是回道:“嗯,都收拾妥当了。” “那好,咱们现在就去皇宫。” 马车一路行驶,李世承一改之前的冷漠,不再对我爱答不理,他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对我说:“灼华,来这里坐。”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乖巧地坐在了他的身旁,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指示,嫁夫随夫嘛! 他笑了笑对我说:“灼华,能娶你为妻是本王的福分,本王对你很是满意,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了,母后她抱孙心切,避子汤一事,千万不能给她知道喽,懂了没?” 将李世承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我发现他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比方说,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太后娘娘一直催着他娶妻生子,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我喝了避子汤,其后果不言而喻。 “嗯,我都懂,王爷,您就放心吧!”我顺从地点了点头,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李世承满意地笑了笑,又问了些关于三哥的话题,我当然这样回答他喽,我说三哥他武艺超群,强毅果敢,德才兼备,智勇双全,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一路上也算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间,马车停了下来,我与李世承携手步入了皇宫。 第二十章 敬茶 来到永寿宫才知道,这整个就一家族聚会呀! 光我认识的就有皇上、皇后娘娘、太子、太子妃,呃,还有李元九与李元齐,那些不认识的,李世承也一一跟我介绍了,有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长安公主、建安公主、荣安公主和盛安公主。 作为新媳妇,我是要给婆婆敬茶的,我的婆婆,呃,也就是太后娘娘,乐的合不拢嘴,她接过茶水,连声应道:“乖了,乖了,往后好好服侍承王,早些开枝散叶,好给承王府添个小世子。” “是呀,是呀,祝皇叔、皇婶,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一群小辈在一旁附和着。 “乖了,都乖了。”太后娘娘慈爱地笑着,忽又托起我的双手,用另一只手轻拍我的手背,转脸对一旁的宫人说:“去,去把哀家的羊脂玉镯取过来。” 我也随他们笑着,笑的有些心虚,还早生贵子呢,避子汤都被我喝掉了,还能生得出娃娃来么? 接过宫人递来的锦盒,太后娘娘取出一枚白如截肪的玉镯套在了我的手腕上。 这枚玉镯是真的漂亮,如同凝脂一般,通体晶莹洁白,细腻温润、毫无瑕疵,羊脂玉我不是没见过,但像这种极品羊脂白玉,我还是第一次见,一定很贵重吧! 这么想着,我便对太后娘娘说:“灼华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娘娘佯怒,故意将声音说的很重:“什么?还叫太后娘娘?” 李世承轻咳一声,对我说:“不是跟你讲过了么,往后同我一样喊母后,不许再喊太后娘娘了!” 是呀,往后我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有些称呼是要改一改了,于是福了福身对太后娘娘说:“灼华多谢母后赏赐。” “乖了,乖了,怪不得承儿会倾心于你,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太后娘娘冲我频频点头,脸上始终挂着慈爱的笑容。 经过昨夜之事,我深知李世承倾心于我倒不至于,比较在意我还是有的,于是对太后娘娘说:“母后,您想错了,王爷心仪于一个叫做‘婉柔’的姑娘。” 登时,一屋子的人都呆住了,他们个个神情古怪,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一股无形的低气压笼罩在整个大殿上下,气氛安静的诡异。 我自觉是不是又讲错了话,便转头看向李世承,只见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蓦地,他的眼底升起了一股寒意,眸光寸寸冰冷,那眼底溢出来的寒意,如同腊月里的冰水,寒彻入骨。 我更加疑惑了,这“婉柔”到底是谁? 见我回头,李世承更是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骇的我一个激灵,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人,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十分的瘆人。 就在我手足无措之时,皇后娘娘开口说话了,她说:“咱们承王殿下为了求娶灼华公主,那可是亲口向皇上承认过的,说灼华公主怀了他的骨肉,不如趁便传个太医过来瞧瞧,今日也好让咱们老祖宗跟着高兴高兴。” “此事当真?”太后娘娘看向皇后娘娘,一双眼睛亮的出奇。 “这还能有假?前几日,不知九儿发了什么疯,吵着闹着要娶灼华公主,若不是八弟先一步坦白,说与灼华公主早已珠胎暗结,就那架势,没准还真让九儿娶了灼华公主呢!”皇后娘娘边说边指向李元九,“喏,你们看,当时怕九儿搅了婚仪,禁了他整整三日,瘦了好几斤呢!” “够了,不要再说了!”是皇上的声音,他正一脸愤怒地瞪着皇后娘娘,“你看你,哪有点母仪天下的样子,活脱脱一长舌妇!” “臣妾知罪,还请皇上息怒。”皇后娘娘脸色大变,赶忙起身对着皇上行了个万福礼。 皇上大手一挥,对皇后娘娘说:“起来吧,不要让朕再看到你有下一次。” 太后娘娘拍了拍扶手,怒道:“都给哀家闭嘴,往后谁也不许再提起此事!” 四周都静了下来,我垂着个头站在大殿正中,不敢抬头乱看更不敢开口说话。 太后娘娘又道:“还不快些扶承王妃坐下,倘若伤到腹中胎儿,唯你们是问。” 在一班宫人的搀扶下,我靠着李世承坐了下来,刚刚落座就听太后娘娘发话了:“去,去传个太医过来,给承王妃请个脉,看看有没有吓到哀家的孙儿。” 要命,我腹中哪有什么胎儿,这李世承也真是的,说话也没个正经,这事也能拿来开玩笑么? 李世承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太后娘娘行了个礼:“母后,此事恐怕要让您失望了,灼华她并未害喜,是儿臣一时紧张,见她月事推迟,这才误以为她有了身孕。” 诶,可真是的,他怎会知道我的月事推迟了呢?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名太医便匆匆赶了过来,他对着众人行了个礼,便立在一旁听候差遣。 太后娘娘对那太医说:“去,去给承王妃请个脉,看看有没有伤到腹中胎儿。” “母后……”李世承跺了跺脚,看起来有些急躁。 “承儿,你且坐下,一切等太医诊过再说。”太后娘娘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太医隔着丝帕将指尖搭在了我的脉门上,经过一番诊断后对太后娘娘说:“回太后娘娘,承王妃的脉象并非喜脉,这应当是误食了什么药物导致的月事推迟,不过倒也并无大碍,过几日便可自行恢复。” 李世承立刻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对着我就是一顿嚷嚷:“是了,是了,一定是那堆药材,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去碰那些药材,你偏不听,看吧,现在出问题了!” 我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嘛!炼丹炉和药材不都他给我的么?这怎么就怪上我了? “好了,不要再自责了,以后注意些便是了。”李世承拍了拍我的肩膀,将几欲弹跳起来的我按了回去。 诶,这人可真是的,我几时自责了? 第二十一章 犯冲 太后娘娘面露失望之色,她拍了拍扶手,叹道:“好了,不要再说了,你们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她话锋一转,又对上了我,“至于承王妃,你已嫁作人妇,往后不可再这般胡闹,既然王爷对你青眼有加,你便应当服侍好王爷,早些为皇室开枝散叶、诞下子嗣才是。” “还不赶快谢恩!”李世承凑近我耳边小声提醒着。 我整个人都处于懵圈状态,李世承扯了我一把,我才和他一块儿跪在了地上。 我学着李世承的样子,对着太后娘娘行了个跪拜礼:“儿臣(臣妾)多谢母后体恤。” 太后娘娘笑道:“乖了,都起来吧。” 我和李世承又坐了下来,刚落座就听皇上说话了:“母后,初儿作为皇长子,既已大婚,不如择吉日将老五、老六、老八的婚事也一并办了吧。”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又说:“长安这丫头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给她找个婆家了。” “皇祖母,长安才不要嫁人,长安要一辈子陪在皇祖母身边。”长安公主揉搓着衣角,羞得满脸通红。 “若是将你许配给安国侯世子叶君逢呢?”皇上问,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长安公主的脸更红了,她揉搓着衣角,忸忸怩怩道:“儿臣全听父皇安排。” 太后娘娘连声应道:“好好好,哀家也觉着两个孩子很是般配。” “回皇兄,臣弟觉得此事甚为不妥。”李世承蹙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皇上一脸疑惑:“哦?此话怎讲?” 李世承拧眉认真道:“安国侯府三代单传,他们叶家独苗一根,将来肯定会纳上几房妾室,到时还不委屈了咱们长安?” 太后蹙眉:“这倒是,咱们永朝的驸马向来不许纳妾,他们叶家又三代独苗,委屈了两边都不好。” 我这才想到,叶君逢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她再疼长安公主,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外孙。 皇上不动声色地问道:“八弟可有合适的人选?” “兵部尚书杜正霖之子杜月怀。”李世承答道。 “嗯,此事日后再议,容朕好好考虑考虑。”皇上笑道。 又是一阵闲谈过后,众人辞别太后娘娘各自散去,我也跟着李世承往殿外走,他没个好脸子给我,狂甩着衣袖,大步朝殿外走去。 他似乎很是心烦,理都不想理我,脚下生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我在皇宫里转来转去,最终也没能找到李世承,这家伙不会撇下我,自个儿回承王府了吧? 这么想着,我心里就更气了,至于么?为了一个女人,将我晾在这里,至于么? 我又不是容不下其他女人,母后同我讲过,她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喜新厌旧是他们的通病,只要牢牢抓住正妻之位,管他怎么闹腾。 父王不就这样么,后宫宠妃一大堆,不也没亏待了母后不是? 我嘴里咒骂着李世承,将脚下的石子踢的七零八落,真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嗬,这不是皇婶么?”一个嘲弄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李元齐,试想一下,谁能有他这么无聊呢? 我故意将头埋的很低,狠劲踢着脚下的石子,像是发泄一般,心里咕哝着:去你的李世承,去你的李元齐,都是些讨厌的家伙,看我不把你们踢碎! “皇婶,还记得我么?”一个好听的声音钻入了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很是陌生。 我抬起头才发现,有五个少年正缓步向我走来,李元九与李元齐自是不用说了,我本来就认识,提到李元九,我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呃,他还真是瘦了呢! 再看其他三人,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嗬,这是都到齐了呀! “皇婶,还记得我么?刚刚皇叔介绍过的。”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出自其中一个少年,呃,他是哪个皇子来着?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管他呢! “理她干嘛,五哥,咱们走,你刚回汉京城,咱们哥几个今晚还要给你接风。”李元齐白了我一眼,语气里满是厌恶。 呃,原来他是五皇子,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叔呢?”五皇子又问,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落在了我的手腕处。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看的我直发慌,不知何故,我有些不喜欢他,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 “就在前面,我要去找他了。”丢下这句话,我便匆忙跑开了。 七拐八绕,我仍是没能找到李世承,要命,这皇宫哪哪都是一个样,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我绕来绕去,绕到了湖边,便止步停了下来,仔细说来,这潭湖水并无特别之处,吸引我驻足的是位于湖中心的那座小亭子。 那是一个六角亭,亭顶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瓦,瓦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五光十色的妖冶光芒,亭顶上的六个翘角分别挂着几张薄薄的玉片,微风一吹,互相碰撞发出“叮当”声,悦耳好听。 在我们漠北,湖水池塘什么的,本就不多见,更别说像这种精致的湖心亭了,那可是绝无仅有的。 我提起裙摆朝着湖边走去,待漫过一段樟子松栈道后,来到了湖中心的六角亭。 已是初冬的季节,亭外满池的莲叶开始落败,深深浅浅地浸在湖水里,枯黄弯折的残荷茎叶有些还在水面上,有些已经随着莲蓬沉到了水下,留在湖面上的也只剩下些千折百回的茎杆。 这一湖的残荷,倒也别有韵味,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自有一番萧索之美。 我倚栏而坐,伸手折了几株莲蓬,心想,如果有人能把我嵌入其中,绘一幅残荷美人图就好了。 远处传来了嬉笑声,我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发现是李元初与璃洛公主,呃不,应该说是太子与太子妃。 两人正撑着船在湖面上划行,船舱里堆满了莲蓬,两人窝在一起开心地笑着,一袭出尘的白衣和一袭飘然的红衣在风里流动着,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一对璧人,绝美如画。 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我瘫坐在栏干旁,拧眉捂着胸口,不明白身体为何会差到这种地步! 自打来到永朝后,我常没来由的胸口发痛,难不成真像夭夭说的那样,我与这永朝犯冲? 第二十二章 难过 我的胸口越来越痛,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我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晕倒,却终是抵不过那噬心般的疼痛,晕了过去…… 朦胧中,有人将我抱了起来,这人是谁?李世承? 不,他不是李世承! 李世承喜欢茉莉花香,他所有的衣服都被丫鬟薰成了茉莉花香的气味,而这人身上有股血腥味,就像百里弑身上的味道,他会是谁呢? 恍惚中,这人开口说话了:“原来,你就是冥玄的妹妹,一顾倾城,原来世上真有如此容颜,看来这天地之灵秀都钟毓在你们兄妹二人身上了。” “我在战场上见过你哥哥,他是一个有雄心的男人,能将你保护的这么好,足以证明他是一个有担当、心系家国天下的男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丫头,如此的天真烂漫……” 他在我耳边絮叨个不停,我感觉我的脑壳就要炸了,怎会有这么絮絮叨叨的男人呢? 我攥了攥手心,一阵疼痛自掌心蔓延开来,我反复攥了几下,终于醒了过来。 “你,醒了?”他先是一怔,随后问道。 怎么会是五皇子?我心里一阵嘀咕。 许是见我不说话,他又道:“我派人去请太医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来了,怎么,你经常晕倒的么?”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聒噪着,一句接着一句,带着灼人的温度,一下下敲击着我的耳膜,声音近极了,声音近极了?声音近极了! 我一下子弹跳起来,退后了好几步,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要命,这是发生了什么?我怎会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要让李世承看到,那还了得,不行,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思忖间,他向我走了过来,我心里害怕极了,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步步逼近,我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我倚在栏杆上,回头看了眼湖水,心想,大不了一死,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反正,反正我也会游泳……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伸手将我扯了回来,他说:“躲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了你!”未等我开口,他又问,“皇叔呢?怎会将你丢在了这里?” “我……他……”我极力想要脱身,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于是对他说,“王爷还在迟暮宫等我,我现在就得去找他。” “哦?是吗?”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似乎并没有走开的打算。 我稳了稳心神,煞有其事地回道:“嗯,来到汉京后,我便一直住在迟暮宫,那里堆满了我的小物件,王爷帮我去取了。” 他蹙眉打量着我,似乎在估摸此番话语的可信度,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把手伸出来。” 我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将手藏在了身后,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他忽然笑了,笑的有些讽刺,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轻轻一扯便将我拖至了身旁,又将一方丝帕覆在了我的手腕上,微微用力便将那枚羊脂白玉镯扯了下来…… “你……”我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然而,这还没结束,我眼看着他将那枚羊脂白玉镯撵成了粉末,在我惊诧的目光下,抛进了湖水里。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忍了,打不过也得打,豁出去了! 我从腰间扯下雪花针,六针齐发,看不把他扎成仙人球! 下一秒,我连哭都没地方哭了,只因,只因雪花针被他抢去了。 我欲哭无泪,跺了跺脚,哀求道:“还给我,还给我,快点儿还给我!” 这是李世承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又喜欢得紧,所以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他将雪花针放入掌中,把玩了良久,才对我说:“这东西你就不要拿出来显摆了,还是好生放着吧,说不定哪天皇叔就收回去了。” “胡说!”我瞪了他一眼,心想,不会的,李世承才没那么幼稚! 就在我分神之时,他将一枚玉镯戴在了我的手上,我不由瞪大了眼睛,只因这枚玉镯与碎掉的那枚一模一样,都属极品羊脂白玉。 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他们这些纨绔子,仗着自个儿有几个臭钱就为所欲为,那么贵重的玉镯,说毁掉就毁掉! 诶,就非得毁掉么,这要是两枚都能归我该有多好呀! 思忖的空当儿,他将手伸了过来,待我察觉之时,雪花针已稳稳地挂在了我的腰间。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 闻声,我脚下一个踉跄,完了,完了,是李世承的声音,这可怎么办! 五皇子先是一怔,随后对着李世承行了个礼:“侄儿见过皇叔。” 李世承看都没看他,径自走到我面前,钳住我的手臂就往亭外拖,嘴里还责备着:“谁让你到处乱跑的,不认识路还到处乱走,就不能待在母后那里等着本王么?” 我自觉理亏,便闭紧了嘴巴,不再吭声,任由他拽着往外走,待走到五皇子身旁时,他顿了一顿,对五皇子说:“不日你将会迎娶镇远将军的掌上明珠,你要是有心就好好待人家姑娘,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五皇子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回道:“皇叔所言极是,侄儿受教了。” 李世承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拽着我的胳膊便离开了湖心亭。 他拽着我的胳膊一路走,像押着个犯人似的,在御花园里转来转去。 我的自责很快被愤怒占据了,这我也没做过什么呀,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越想越觉得生气,便甩开他的钳制,赌气蹲在路边不再理他。 “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我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心里闷闷的,有些难过。 “起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夹杂着几分不耐烦。 我咬住下唇,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努力抑制想要落下来的眼泪。 第二十三章 家乡 凉风卷起落叶在我耳畔划过,又一叶叶落在了我的脚下。 我觉得脸上痒痒的,抬手一摸,湿湿的是泪痕。 “你怎么了?”许是见我有些不对劲,李世承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我哽咽着,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一脸。 “既然无碍,那就快些随本王回府吧。”他语气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讲实在的,我真的很难过,自打来到永朝后,他们就开始嘲笑我,我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我知道他们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我们漠北国。 我越想越觉得难过,越想越讨厌这里的一切,越想越思念我的家乡,我想我的母后,我想我的哥哥,我想我的雪球,我想大漠里的振翅雄鹰,我想草原上的炭烤全羊…… 还有李元初,他经常嘲笑漠北国是弹丸之地、蛮荒小国,可他见过一望无际的沙漠与戈壁么?他见过成群结队的骆驼与商旅么?他见过大漠尽头的浑圆落日么? 那里的一切,虽然荒凉却也美的壮丽。 况且,我们漠北国不止有苍茫的大漠,还有无垠的草原与连绵的雪山,草原上不仅有成群的牛羊,还有策马扬鞭的少年,他们个个顶天立地,哪个不比李元初强百倍,而他李元初呢,除了嘲笑别人他还会些什么! 还有李世承,他既然喜欢婉柔,为何还要娶我?既然已经娶了我,为何还要事事瞒着我?我又不是容不下其他女人,他喜欢婉柔直说便是,大不了把她接来承王府,我保证决不会说半个不字。 而他李世承呢?那么的小气,我不就提了句婉柔么,看给他急的,他凭什么凶我? 他们以为,我喜欢嫁来这里?若不是母后同我讲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以为,我会嫁来永朝? 听母后说,他们永朝地处中原,水源充足,地形平坦,土壤肥沃,利于耕作,河湖众多,水运便利,也正是有了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他们永朝才得以世世代代繁荣昌盛,成为这片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国家。 然而,锄强扶弱什么的都只是摆设,恃强凌弱才是他们的一贯作风,他们仗着自己兵强国盛便去欺负我们这些小国,不仅逼着我们前来和亲,更少不了年年进京朝贡。 我的父王每年都要派使臣前去拜访永朝,所选贡品也都是草原上最肥硕的牛羊和雪山上最稀有的药材,以此来维系两国的友好邦交。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大永朝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可实际上呢?还不都是些屁话,他们小气到不行,跟貔貅似的,只进不出,一个子儿也不回给我们。 长此以往,漠北国早已外强中干,再也无法与永朝抗衡。 我的父王为了坐稳王位,不惜向永朝纳贡称臣,小心翼翼地做着他的王上,偏安一隅,可这种表面上的和平又能维持到何时呢? 在这片大陆上,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政权,最为强大的当属他们永朝,其次是戎狄国,再然后是蛮夷国,最后才是我们漠北国,其余剩下的都是些小到不能再小的袖珍国家。 而今,能与永朝抗衡的就只有戎狄国。 然而,常年的对抗没能给双方带来任何好处,两国一直处于制衡状态,戎狄兵力强大,但粮草之储备远不及永朝充沛,双方各占优势,所以两国一直僵持不下。 我有两个姐姐,我的大姐嫁去了戎狄国,我的二姐嫁去了蛮夷国,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但我们的感情却是极好的,她们也很是疼爱我这个妹妹。 大姐年长我五岁,她今年才二十岁,却嫁给了戎狄国的国主,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诶,天道不公,不公至斯,真替她难过。 我二姐倒还算幸运,嫁给了蛮夷国的太子,两人年纪相仿,虽算不得天造地设,但也不至于天差地别。 来永朝前,我的母后抱着我哭了好久好久,她说父王如果还有其他女儿的话,我就不用嫁去永朝受苦了,我知道母后这么说是舍不得我,可我觉得她这么说还是自私了点儿,她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么? 只是,这些话我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说出来肯定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我都能想得出母后发火的样子,她一准用手戳着我的脑壳一边抱怨着:没心没肺的、小没良心的,胳膊肘只会往外拐! 可我知道,她这是舍不得我,离开漠北的这段日子,我的母后一定很难过,她一定无时无刻不在挂念我,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流的更凶了,我是真的想家了,我想我的娘亲了。 他们永朝是真的不近人情,三哥护送我来永朝时,随行而来的还有一支一千人的精兵,可永朝的皇帝死活不让精兵入城,说什么怕引起不必要的骚乱,随行的那支精兵只好驻扎在了城郊。 后来,我偷听三哥对近身侍卫说,永朝皇帝是怕我们漠北国图谋不轨,所以才不许精兵入城。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哼,打死我我也不信三哥会对永朝不利。 不得已,三哥只好带着十个侍卫进了汉京城,到了宫门口又被告知不许侍卫进宫,三哥只好带着我和夭夭进了皇宫。 再后来,三哥要走了,临走前他打算留下四个侍女,这四个侍女是三哥精心挑选出来的,武功自是极高,可永朝皇帝就是那么的讨厌,不准她们留在永朝,好说歹说,最后才同意留下夭夭。 后来才听夭夭提起,说永朝怕那几个侍女是漠北国的探子,所以才不许她们留在永朝,哼哼,以己度人,何其狭隘。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些随本王回府!”耳边响起了李世承的声音,语气里还夹杂着几丝不耐烦。 我双手捂住眼睛,将整张脸埋在膝盖处,任由眼泪不停地滑落,心里难受到不行。 许是见我不回应,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将我一把拽了起来,我是真的怒了,用力甩开他的钳制,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他先是一怔,随后说道:“少在这里装可怜,本王不吃你这一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里一阵阵的抽痛,原来我在他的眼中竟如此不堪! 第二十四章 婉柔 他可真是够了,我不想再忍了,于是对他说:“你不就喜欢婉柔么?好,本公主成全你,你去将她娶回府吧!反正本公主也不想跟你回去了,如果你觉得我碍眼,把我遣回漠北国便是了!” 他笑了,笑的有些狰狞:“嗬,我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装傻,你父亲为何将你送来永朝,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就用不着本王再提醒你了吧?还有……”他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语气也随之加重了几分,“我不管是谁向你提起过婉柔,不过,往后不准你再提起她,否则……”说这话时,他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不少,捏的我下巴生疼生疼。 婉柔,婉柔,又是婉柔,我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努力抑制想要落下来的泪水,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搞清楚这婉柔到底是谁! 我忍痛咬紧了牙关,愣是一声也没吭,睁大了眼睛瞪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我的下巴。 他拖着我在御花园里穿来穿去,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才来到宫外,回府的马车就在宫外候着,他一把将我塞进了马车里,吩咐车夫驶往承王府。 马车一路行驶,他板着张脸坐在车厢里,一言不发,我也懒得理他,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心想,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将这婉柔挖出来。 到了承王府才知道,夭夭正在府门口等着我,她小心翼翼地将我扶下了马车,搀着我一路回到了位于琴瑟苑的喜房里。 许是见我不开心,她凑到我跟前儿问我:“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我接过桃叶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方道:“别提了,李世承又凶我了,我不就说了句‘婉柔’么,看给他急得,像踩了他的尾巴似的。” 说这话时,桃叶和柳叶的表情变了几变,我直觉有异,便问她们:“你们知道?” 她们两人立刻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不知……” 我又看向夭夭:“你知不知道?” 我想我一定是气昏头了,才会去问夭夭,果然,她摇了摇头对我说:“夭夭不知。” 我又看向了两个小丫头,继续问道:“说吧,把你们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两个小丫头颤了一颤,赶忙回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 见她们这种反应,我深知再无可能从她们口中套出什么,于是挥了挥手,将她们打发掉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承王府里的人都听李世承的话,想要知道这婉柔是谁,怕是没人肯告诉我了。 我苦思冥想,想来想去,仍是没能想出个好法子,便问夭夭:“你说,这‘婉柔’到底是谁,咱们如何才能得知她的底细呢?” 夭夭对此似乎颇感兴趣,她想了想对我说:“听三殿下说,这汉京城里有一家情报组织,名为天下阁,专门卖消息给人,要不咱们前去打探一番?” “当真?”对于这种新鲜事物,我好奇的不得了,于是满心期待地问向了夭夭。 “那可不是,明日咱们就去。”夭夭答道,忽又想到了什么,她蹙眉认真道,“不过,那里的酬金可不低,咱们可得带够了银两。” “那还不好说,管李世承要点不就得了。”我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 夭夭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我瞥了她一眼,心想,她这是还没适应将李世承当成提款机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候在府门口等着李世承,听桃叶、柳叶说,风雨不改,李世承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去皇宫上早朝,我只好候在这里守株待兔。 本来寻思着,昨晚就跟李世承商议商议的,结果等了一夜也没见他回琴瑟苑,只好出此下策。 不远处,我瞧见李世承正向这边走来,他一袭绛紫色官袍裹身,墨发梳的一丝不苟,如此装束更显长身玉立。 他见我候在府门口,便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讪讪道:“我闷得慌,想出府走走,可身上又没带什么银两……”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便打断了我的话,看向了一旁的仆人:“吴伯,去把库房打开,将王妃的嫁妆搬去琴瑟苑,往后不准过问王妃行踪,她想去哪就去哪,不得干涉。” “老奴遵命。”那仆人躬身答道。 我懵了,他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花自己的嫁妆? 说起我的嫁妆,那可珍贵着呢,不是些金银玉器就是些珠钗翠环,再不就是些名人字画,总之,都是母后精心为我挑选的,珍贵自是不用说了,关键样样都有纪念价值。 本来我还寻思着将这些嫁妆留给我的子女,可他李世承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我花自己的嫁妆么?夫妻之间要不要算的这么清楚? 没等我捯饬清楚,李世承便乘着马车扬长而去,徒留我一人原地跺脚,气得直哼哼。 “公主,依我来看,这也没什么不好,咱们花自己的钱,也少了跟他争竞不是。”夭夭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说着。 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再与他算算清楚也不迟,这么想着,我便冲夭夭点了点头。 我挑来选去,咬了咬牙,将一枚玉佩塞进了袖兜里,带着夭夭溜出了承王府,呃不,是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承王府。 真找起来才知道,这天下阁并不好找,我走过几条街道又穿过几条巷子,经过多番打听,这才来到了天下阁。 这天下阁不愧是天下第一情报网,就说这阁主的待客方式那叫一个“神秘莫测”,不过,想了想此行的目的,我咬了咬牙还是坦然接受了…… 于是,我和夭夭被两个蒙面大汉遮住了眼睛,又跟着他们七拐八绕,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才停下来,扯下蒙眼巾才发现来到了一间密室里。 我突然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手心里也出了不少的汗,夭夭攥紧了我的手,轻轻晃悠了几下,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让我不要怕。 第二十五章 江湖术士 接待我们的同样是一名蒙面男子,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和夭夭坐下来谈。 我看向了夭夭,她冲我点了点头,我便坐了下来,随后她也挨着我坐在了一旁。 接下来,我问什么,那人就答什么,答的很是详细,不过他说的话,十句里有八句,我是听不明白的。夭夭听的倒很仔细,并且每句都能对的上来,我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们两个,搞不懂两人在嘀咕些什么。 好在婉柔的底细被我听了个清楚,原来婉柔是桑丞相的女儿,与李世承青梅竹马,不想却被皇上看中并纳入了后宫,一对恩爱小情侣就这样被活生生的拆散了。 然而这还没完,两人情丝未断,最后更是做出了远走高飞的惊世壮举,皇上自然气到不行,派去亲信欲将两人捉拿归案,却不想在追捕过程中,婉柔不慎跌入悬崖,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在太后娘娘的庇护之下,皇上最终没能拿李世承怎么样,只是将他的兵权和封地收了回去,据说这些都是先皇留给李世承的,这一闹腾,李世承彻彻底底变成了个闲散王爷,权势全无。 诶,原来是一对苦命鸳鸯,我顿时觉得李世承有那么点可怜了。 我心里乱成了一锅粥,走出天下阁,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荡着,不曾想却与一个同样没长眼睛的人撞了个正着。 我抬头一看是李元初,便绕着他走开了,心里咒骂着:今日这是踩到狗屎了么,这么的倒霉?! 他横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冲我笑了笑,道:“想什么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用你管!”我白了他一眼,忿忿道。 “啊,让我想一想……”他双手环胸,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样子,过了须臾对我说,“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皇叔冷落了你,不过不用担心,我有法子能让皇叔对你宠爱有加!” 我两眼放光,赶忙追问:“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抛给了我,对我说:“把这放入皇叔的吃食里,到时皇叔自会对你百依百顺!” 夭夭抢了过去,打开瓶塞闻了闻,对我说:“公主,这都是些下三滥的招数,咱们可是正派人,万不能这般胡来。” 其实我是很想抢过来的,百依百顺好呀,有了这个东西,今晚与李世承商议夫妻共用财产时,也能顺利些不是? 不过,见夭夭义正言辞,我只好忍痛回绝道:“拿回去,本公主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懒得理你!”他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去。 我对着他的背影伸了伸拳头,比划了几下,顿时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转头看向夭夭,问道:“什么时辰了?” 夭夭望了眼日头,对我说:“呃,差不多正午了。” “呃!”我拍了拍脑壳,着急忙慌地对夭夭说,“走走走,快些随我回府,不然来不及陪李世承用午膳了。” “不用回去陪他了,往后公主想怎样就怎样,他不会干涉的,只要公主开心就好。”夭夭扯住了我的衣袖,将我拖了回来,满不在乎地说着。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咳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对我说,“还不因为王爷在乎你,怕委屈了你,这才免去了你所有的规矩与礼数。” 夭夭一番话说进了我的心坎里,秉承着“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人一丈”的理念,我决定好好待李世承,帮他走出“痛失挚爱”的绝望深渊。 思忖的空当儿,我已被夭夭拽到了一处路边摊,桌上的馄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的食欲立刻被勾了起来,于是命夭夭点来两碗,吃完才想起身上没带银两…… 我抚了抚发髻,发现今日佩戴的是桃花簪,这个可不能当出去;我又摸了摸手腕,温润的触感自指尖蔓延开来,呃,这就更不行了,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我又伸手去扯耳环,这副耳环虽然贵重,但我的嫁妆里多的是,于是乎,我扯下一个丢给了摊主。 吃饱喝足后,我带着夭夭继续在街市上逛荡,只是刚走了没几步,便被一个男子拦了下来。 这男子一身布衣素袍,身形矮小瘦削,他左手握着一杆幢幡,右手捻着八字胡,悠哉悠哉地对我说:“这位姑娘,老道见您命格异于常人,有几句话想赠与姑娘,不知当讲不当讲?” 咦?这人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许是见我有些疑惑,夭夭凑近我耳边说:“公主,这人在夸您命格好,他想赠您几句话,又怕唐突,问您要不要听?” 好话谁不爱听?我连连应着:“要的,要的。” 那人伸出右手,凝神捻算一番,对我说:“这位姑娘,您命宫带煞,与六亲缘浅,刑夫克子,与子嗣缘薄,且命中有劫……” 夭夭听后脸色大变,指着那人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江湖骗子,骗人骗到姑奶奶身上来了,你不就想骗钱么?行行行,全都给你,看我不砸死你!” 夭夭边说边将发钗拔下,对准那人的脸就砸了过去,如此反复,直到最后一枚簪子拔下,夭夭已变得披头散发。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夭夭,像吃了枪药一样,十分的火爆,看的我一怔一怔的。 想想那人说过的话,我是一句也没听明白,不过看夭夭的反应,那人定是没说什么好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在指指点点,而此时的夭夭披散着头发很是狼狈,所以我决定先把她拖回王府再说。 我拽着夭夭一路小跑,想赶紧离开这里,后面传来了那男子的声音:“不过,也不是不能化解,若要趋吉避凶,请听老道一言……” 夭夭听后又返了回去,将砸在那人身上的发钗簪子什么的,一枚枚拾了起来,转头扔进路边乞丐的破碗里,咬牙切齿道:“哼哼,就算给狗也不给你!” “说谁是狗呢?”路边的乞丐唰一下子站了起来,恶狠狠地朝着夭夭走了过去。 我见情况不妙,赶忙奔了过去,拽起夭夭就跑,一路朝着承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二十六章 祸水 一路上,行人都在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和夭夭,承王府的守卫看到我们更是惊诧到不行,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 我转脸看向夭夭,心里一个咯噔,诶呦,她还真是像个女鬼,头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不行,不能再让她站在这里吓人了,我得赶紧带她回琴瑟苑梳洗梳洗。 越过假山才发现,李世承正负手而立,像是与风隐商议着什么,见我走近,他不禁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问我:“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见躲不过,只好如实回道:“诶,别提了,让一个男人给欺负了。” “什么?”他看了眼夭夭又看了眼我,颤声问道,“你的耳环呢?怎么只剩下了一边?你也被人……欺负了?快告诉本王那人是谁,看本王不将他碎尸万段!” 见他认真,我自觉这是又惹了祸,于是打着哈哈回道:“没没没,都被我们摆平了,就用不着王爷操心了。” “你……”李世承气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一旁的风隐,唤了声,“风隐。” 风隐拱手回道:“属下在。” “派人去查查王妃今日的行踪,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欺负我们承王府的人。”李世承吩咐道。 “属下遵命。”风隐领命后迅速离去。 见李世承如此紧张,我感动到不行,连声劝着他:“王爷息怒,不要再生气了,好在那人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被我和夭夭骂了个狗血淋头,谁让他说我坏话来着。” “什么?”李世承蹙眉,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诶诶诶,夭夭你来说!”那人说的话,我是一句也没听明白,只好退后一步,将夭夭推到了李世承的面前。 夭夭气势全开,瞪着个眼珠子,气鼓鼓地说道:“还不就是个江湖骗子,说我们家公主命格不好,说什么六亲缘薄、刑夫克子什么的,我们能不气么?” 李世承蹙眉认真道:“就只有这些?” 我和夭夭同时点了点头。 李世承舒了口气,随后对着我们吼道:“还不快些回琴瑟苑梳洗梳洗,还有,往后不准再出府了!” 诶诶诶,这男人可真是的,怎的又变成了这样,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的,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回到琴瑟苑后不久,桃叶和柳叶便帮我们备好了浴汤,我和夭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又吃了些小点心,这才发现天已擦黑。 听桃叶和柳叶说,李世承不来琴瑟苑用晚膳了,我有些悻悻,扒拉了几口饭,垫吧了垫吧,便倚在榻上等着李世承过来琴瑟苑就寝。 李世承没等来,倒等来了素竹姑姑,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语重心长道:“本来这段过往是不该向你提起的,不过太后娘娘见王妃您不开窍,特派奴婢前来提点提点王妃。” 我生怕她说出些我听不懂的话,于是对着门外望了望,问道:“夭夭呢?” 她冷哼道:“你那丫头一点也不懂规矩,奴婢看着碍眼,将她支开了。” 我惊呼出声:“什么?你们把夭夭怎么了?” 她睨了我一眼,回道:“王妃请放心,奴婢只是将她支开了,不会难为她的。” 闻言,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 素竹姑姑白了我一眼,问道:“昨晚王爷没来你这里吧?” 我突然就觉得难为情了,这种事也需要别人来提点,说出去那也太羞人了。 素竹姑姑说的,其实我都懂,别看我年纪小,知道的可不少,我知道夫妻是应该睡在一起的,尤其是像李世承,他还没纳妾,更应该日日同我睡在一起。 我偷眼看了下素竹姑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对我说:“就知道会是这样,好端端的提什么婉柔,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么?” 她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没再吭声,垂着个头听她絮叨着,没再言语。 许是见我没什么反应,她又道:“说起这婉柔,那可真是个祸水,将咱们王爷和皇上迷的个七荤八素,诶,好在她死的早,不然非得搅的两兄弟反目成仇不行。” “她长得很美么?”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所以你更得加把劲了,只要早日诞下小世子,还怕王爷冷落了你不成?” 是呀,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我突然就觉得有些难过了,倒不是因为别的,我就是羡慕有人对婉柔这么好,我想,我是永远也替代不了她了。 她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随后叹了口气,对我说:“诶,看来今晚王爷是不可能来了,您也别在这里傻等了,还是去主院找王爷吧!” “可以的么?”我心里不禁生了个大大的问号。 “放心吧,奴婢会帮王妃的。”说完她拍了拍手,桃叶和柳叶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我指着托盘,有些疑惑地问道。 “回王妃,这睡袍、这香料都是婉柔姑娘生前喜欢用的,您可以用在自己身上,王爷今晚就宿在了主院……咳咳咳,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用不着奴婢来教您了吧!”说这话时,素竹姑姑冲我挤了挤眼,惊得我一个趔趄,这还是太后娘娘身边那个不苟言笑的素竹姑姑么? 我被她们拖着褪去了衣衫,又被她们拉着搽满了香料,最后裹了件纱质睡袍,被她们推搡着送去了主院。 她们是不敢进主院的,所以远远的便退了回去,我摸着黑,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李世承的床,摸索了半天终于确定李世承并没睡在床上。 我突然觉得一身轻松,长长地舒了口气,躺在床上发起了呆。静下心后才发觉自己身上的香气太过浓烈,呛的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我仔细嗅了嗅是茉莉花香,咦,原来婉柔喜欢茉莉花香,怪不得李世承的衣服都被熏成了茉莉花香。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响起了两个男子的声音,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商议着什么,我凝耳仔细一听,原来是李世承和风隐在讨论事情。 第二十七章 吵架 “王爷高见,您就那么随口一提,皇上便对杜正霖起了疑心,以属下看,贬职削官是免不了了,届时便可将楚钰修推上兵部尚书一职。”说话的是风隐。 “嗯,派人盯紧各路风向,势必将这个位置安插上咱们的人,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出半点差池。”说这话的是李世承。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这杜正霖的名字我倒听李世承提起过,不正是李世承像皇上推荐的那个人么?李世承还说这兵部尚书杜正霖之子杜月怀和长安公主很是般配,怎么这会儿又反过来算计人家了? 诶,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他们这些永朝人在想些什么,他们肚子里总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喜怒也常常不形于色,有时候他们表面上对你感恩戴德,心里头指不定将你骂成了什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李世承走了过来,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知道他在宽衣解带,我在想着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就听他在说:“是谁?” 我缩了缩脖子,回道:“王爷,是我,灼华。” 他的声音立刻沉了下来,他说:“没人跟你讲过么,这里不准外人随便出入。” 闻言,我心里一个咯噔,原来在他心里我只是个外人,那还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干嘛? 我突然就笑了,笑自己有些傻,我对他说:“怪我不好,走错地儿了,您放心,我这就走。” 我从床上爬起来,摸着黑又往回返,我的眼睛早已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我瞧见李世承就站在屏风前,我往一边挪了挪,远远地绕着他往门口走去。 他突然就拦住了我,抬手拔下了我的发钗,狠劲摔在了地上,对我说:“这是谁给你绾的发髻?你以为穿成这样就能吃定本王了么?少在这里痴心妄想了,趁早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别妄想本王会钟情于你。” 我披散着一头长发,身体在黑夜里不住颤抖着,我发誓,这绝不是吓得,这是被他气的,很好,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休要怪我无情无义了! “好好好,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那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还请承王殿下赐灼华一纸休书,往后咱们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是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再说了,他李世承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鞭子舞的威风了些、射箭的准头儿准了些、人长得好看了些…… 他,他还有啥能入得了我的眼…… 只是,要这休书有何用呢,反正我也不打算改嫁了,这么想着,我便对李世承说:“好了,好了,休书我也不要了,赶明儿我就带着夭夭离开承王府,往后咱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他的语气突然就缓和了下来,他说:“还是那句话,你父亲为何将你送来永朝,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所以往后你就乖乖待在承王府,本王呢,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到时好吃好喝好招待,每月都有新衣首饰可以领,还有月银可以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立刻就泄了气,我父王也真是的,只会拿自己的女儿换取一时的安稳,殊不知他的女儿在异乡过的有多么的不如意! 不过,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冲着他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稀罕你?你有李元初长得好看么?你有李元九长得年轻么?还有五皇子,听说人家可是有兵权的,你有什么?你除了会凶我,你还会什么?” 说完这些,我顿觉心里舒服多了,论起吵架,哪个吵的过我?哼哼,从小到大我就没吵输过!既然他不想让我好过,那就别怪我说话太刻薄,今日不把他气到爆炸,算!我!输! 他的声音突然就冷了下来,他冲着门口喊道:“风寻,送王妃回琴瑟苑,把她给本王盯紧了,往后不准她离开琴瑟苑半步!” 气糊涂了的我,一时间也没看到风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钳制住我的双臂就往门外拖,我挣扎着,恶狠狠地对她说:“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她非但没放开我,还在一旁冷嘲热讽我,她说:“你以为打扮成这样就能勾引得了王爷了?那你也就太小看咱们承王殿下了!还有,就凭你也想替代婉柔姑娘?嗬,你可别在这里痴心妄想了,诶,我是真想告诉你,为何你哥哥会将你送来承王府,可王爷不让说呀!总之,你若乖乖待在承王府,不去争那些有的没的,我也就……” 我蓄力、蓄力、再蓄力,没等她把话说完,便挣开了她的钳制…… 我是真的气极了,他李世承看不起我、处处踩着我也就算了,她一个下人凭什么也敢这么对我?这说什么也不能忍了,这要还能忍,那也就太窝囊了! 这么想着,我便伸手去扯腰间的雪花针,六针齐发,呃,扎中了再说…… 谁让前面几次都没扎中来着,我都有些怀疑这物什的实用性了,只是,这次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被我扎中了,或许是她轻敌了? 咳咳,不管了,反正就是扎中了,看到她倒在地上的样子,我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痛快,我抬脚对着她的小腿踢了几下,解了解恨,心想,这初冬的夜晚又寒冷又潮湿,这要让她在院子里冻上一宿,那可够她喝一壶的了! 将雪花针挂在腰间,我哼着小曲回琴瑟苑了。 第二日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李世承便怒气冲冲地赶来了,夭夭这丫头一夜都没回来,没了夭夭的阻拦,李世承不费吹灰之力便闯进了我的寝房。 他进门就是一鞭子,把我给甩懵了,我揉了揉惺忪睡眼,有些恼怒地问道:“你干嘛?” 他来回扫视了我几眼,撩起衣摆坐在了床边,伸出一只手,对我说:“拿出来吧!” “什么?”我蹙起眉头,跟他装糊涂。 他睨了我一眼,语气淡淡道:“解药。”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他两个字:“没有。” 他突然就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吼道:“没想到你们漠北国的女子竟这般的恶毒,连下毒这么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他偷偷看了我几眼,又道,“那个,只要你把解药拿出来,本王便不追究了,不过,下不为例。” 哼哼,他也有求我的时候? 呵呵,没错,经过多番改良,那银针上的麻药,早已被我换成了毒药,诶,我容易么我,他们个个身手了得,如若不在这暗器上下点功夫,兴许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第二十八章 兄妹 “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快些拿出来!”许是见我不说话,李世承又道。 “没有!”我翻了个身,将被子蒙在了头上,决定不再理他。 “你……”他气的直哼哼,最终甩了甩衣袖,愤然离去。 我什么我,就只准他们欺负我,不准我反抗他们,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躲在暖和的被窝里,我又睡了个回笼觉,这才悠悠转醒,醒来便看到了夭夭,想起昨夜之事,我不免有些心虚,便开口问她:“昨晚干嘛去了?” 她皱着个脸,语气里满是懊恼:“诶,别提了,昨晚也不知怎么了,一杯茶水下肚,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一睡倒好,睡到了现在!” “哦~”我状似惊讶的应了一声。 夭夭将我从榻上扶起,递来衣衫问道:“公主,您怎么样?昨晚李世承没来这里吧?” 夭夭一句话戳到了我的痛处,要命,该怎么回答她呢?说被李世承轰了出来?那也太丢脸了吧? “怎么了?”许是见我不回话,夭夭又问,声音更是颤了几颤。 “呃,没,没什么,那个,昨晚我前去主院找李世承商议事宜,本来寻思着向他讨些零花钱,没成想那厮竟一毛不拔,别提多小气了!”我一本正经地说着,还时不时地偷眼瞄一下夭夭。 夭夭没再接话,只是问我:“听说风寻中了毒,是不是你干的?” 我点头应道:“活该,谁让她欺负我来着。” 夭夭凝眉将我望了一望,似有所思,随后问道:“公主这是给她用了什么毒?” 我得意一笑,道:“哼,反正他们解不了!” 夭夭兀地一笑,颇为神秘地对我说:“公主想没想过拿解药跟他们做交换?” “做交换?” “对呀,换些银两什么的。” 我拍了拍脑壳,赞道:“好主意!诶,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看来,你也有聪明的时候呀!” 夭夭冲着屋顶翻了个白眼,小声咕哝了一句:“诶,你几时聪明过?” “什么?”我佯怒,抬眼看向夭夭,“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那个,那个,开个玩笑啦,呃,对了,公主您不是喜欢吃甜点么?夭夭这就让她们准备去。”她边说边往外退,逃也似的跑开了。 一盏茶后,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美味糕点,看着一桌的小吃食,我心里美极了。我吃着小点心,喝着蜂蜜茶,等待着李世承前来求取解药。 我吃了一块桂花糕又吃了两块茯苓糕,待喝到第三杯蜂蜜茶时,李世承闯了进来…… 他进门就冲着我嚷嚷,他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还不快些把解药交出来!” 嗬,我恶毒?那他李世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得了得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于我而言不痛不痒,还有,既然我与他两看相厌,倒不如就此划清界限,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这么想着,我便对李世承说:“别扯些没用的,废话少说,拿钱来换!” “好说,开个价吧!”李世承瞟了我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对他说:“多了我也不要,就要这些!” 他仗着身高上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气势上不知比我强了多少倍,相比之下,我顿觉自己矮了好大一截,我挺了挺腰杆,再次伸出五根手指,认认真真道:“没错,就是这个数字,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他嗤笑一声,对我说:“嗬,你可真敢想,不过,本王最多给你一千两,多一个子儿,你也别想得到!” “一,一千两?”我掏了掏耳朵,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他斜睨了我一眼,用不容争辩的语气对我说:“不能再多了!” 我心里乐开了花,原本只是想要五百两的,这还平白无故多出五百两,能不高兴么? 我心中欢喜,但还是装出了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对李世承说:“那好,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本公主姑且试上一试。” 李世承怒目圆瞪:“什么?原来你根本就没有解药!” 这时,风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跪在地上,哀求道:“还请王妃救救舍妹!” “哦哦哦~”我绕着他转了几个圈圈,恍然道,“原来你们是兄妹,怪不得都爱封人穴道!” 李世承急道:“废话少说,就说能不能救吧!” 我白了他一眼,不满道:“我说能救就能救,你凶我干嘛!” 李世承催促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能救还不赶快救!” “是啊,王妃,风寻就要不行了,求您了,求您救救她!”风隐跪在地上,语带焦灼地说道。 “诶,你们别着急呀,风寻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放心吧,本公主自有法子救她。”说这话时,我看向了李世承,“若想配出解药,还需王爷配合。” 他气呼呼地瞪着我,额角青筋直跳,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我懂他的意思——让我有话直说嘛! 于是我不再与他废话,将心里的小九九全盘托了出来:“王爷,我想自由支配药房里的药材,任何人都不得干涉,尤其在我配药的时候,谁也不可以前来打扰我。” 李世承点头应道:“好,本王答应你。” 李世承的话果然好使,他这一声令下,承王府的人立刻谦和了不少,对我更是有求必应,其态度那叫一个恭恭敬敬。 是以,我如愿以偿地霸占了整个药房,还别说,这承王府的药房可真大,药材的储备也算比较齐全,万事俱备,就只等我大展拳脚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调配解药,苦炼丹药,忙得不亦乐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我炼成了止血丹、解毒丹、解酒丹等各种丹药。 这期间,李世承没少过来烦扰我,我知道他这是不信任我的炼丹术,为此他还请来不少名医为风寻诊症,可结果呢?还不是一次次落空,我都说了嘛,这毒只有我能解,他还不信,他这纯粹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 得知我配好了解药,李世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见他空手而来,我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地问道:“银子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自怀中取出一沓银票,丢在我面前说:“一张一百两,总共一千两!” 我拿起银票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十张,嘿嘿,算他守信用,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人一丈,这么想着,我便不再与他为难,将刚刚炼好的解毒丹交给了他。 第二十九章 村落 接下来的日子,李世承没再过来烦扰我,我也乐得清闲,得空就炼我的丹药,药房里的药材几乎全都被我搬来了琴瑟苑,我这叫未雨绸缪,真怕哪天李世承翻脸无情,不准我再去药房。 又过了五日,李世承再次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没想到他这次来还挺客气,进门也没跟我嚷嚷,还说有事儿要和我商议,说的我一头雾水,开什么玩笑,我与他能有什么事情可以商议? 他坐在桌子旁,啜了一口茶,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风寻的毒解掉了,现在已经康复了。” 我当是什么呢,这不正常么?都说过了,这毒只有我能解,这下他应该信了吧! 他又说:“这毒是不是你们漠北国特有的,本王请来许多名医也没能解开。” 看吧,我就知道,他还是在怀疑我的能力,承认别人优秀就那么难么?这么想着,我便对李世承说:“才不是呢,这是本公主自己配制出来的毒药。” “哦?”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像是在斟酌着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才对我说,“有个地方可以证明你的实力,敢不敢随本王走一趟?” 我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有什么不敢!”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我灼华解不了的毒? “那好,你随本王来!”说完,他拽起我的胳膊就往门外走。 他拽着我一路行走,在王府花园里穿来穿去,我看到丫鬟们都在窃窃私语,她们边说边掩口偷笑,一个个八卦十足的样子! 穿过王府花园,又走过一段回廊,我和他来到了府门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他一改之前的冷漠,将我扶进了马车里。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行驶,后来颠颠簸簸地出了城,之后越行越偏远,待穿过一条幽远的乡道后,来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村庄里。 再看这村庄,入眼尽是一片荒芜,许多茅草屋因经久未修而倒塌圮毁,为数不多还屹立着的木屋也显得很是破败,整个环境看起来,并不像住有人家的样子。 他带我来这种地方干嘛?我心里泛起了嘀咕,就非得来这种破地方才能证明我的实力么? 又在荒芜的村子里绕行了许久,马车才停在了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前,木屋虽然破旧,却有众多护卫把守,戒备十分之森严。 守门护卫见到李世承先是行了一礼,随后打开房门将我们让进了屋,刚进屋便闻到了一股药香味。再看屋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张床榻,每张榻上都躺着一名老人。他们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了一张过于瘦削的脸,那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痛苦,呈现出一种生气全无的病态之感。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仰头看向李世承:“王爷,您这是让我救他们?” 李世承点了点头,对我说:“你去帮他们瞧瞧吧,看能不能解掉他们身上的毒。” 我站定着并未动,好奇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王爷,看他们的样子,这毒起码也有好几年了。” “三年了!”说这话时,李世承合上了眼睛,手指捏的咯咯作响。 不难看出,这三个老人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为了不让他担心,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待我看过之后再说。” 他睨了我一眼,将我的手拍了下去,警惕道:“说吧,想要多少银子?” 诶,我几时说过要他的银子了?不过这样也好,有的赚不赚、罪大恶极,这么想着,我便对李世承说:“那好,如果有的救,一人一千两,如何?” 李世承嗤笑道:“莫说是一千两,一万两都可以,只要你能医得好。” 那还有啥好犹豫的,一人一万两,三个人就是三万两,成交! 我美滋滋地走了过去,发现有两个老人是清醒着的,正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那绝望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挣扎。 我蹲在榻旁,将手伸进棉被里去摸那老人的脉门,探了几探也没能探到脉搏,于是将棉被一掀,准备望闻问切轮番给他整上一套。 只是刚打开棉被,便有一股奇香飘了出来,与乍进屋时闻到的一样,我仔细嗅了嗅,隐约辨出是防腐药物的味道。 这防腐药物我是知道的,有权有势的人为了死后尸身不腐,常会用到这种药物。还有行军打仗的时候,将军首领什么的死在战场上时,通常也会用到这种东西,为的是能将尸身完整地运回故乡。 再去看那老人的情况,只见他身上缠满了绷带,绷带外依稀可见渗出来的药液,想来那股奇香便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三年以来,李世承是靠防腐药物将三个老人的身体保存下来的! 就在我思忖的时候,那老人突然伸出手来,哆哆嗦嗦地抓住了我的袖口,满眼期待地看着我,很是激动地对我说:“小姑娘,三年了,整整三年了,王爷还是第一次带女子来这里,看来你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很是不一般……”说这话时,他的眼睛愈发的亮了,攥着我袖口的手也愈发的用力了,最后用哀求的语气对我说,“小姑娘,你去劝劝王爷,就说……就说老夫实在是撑不住了,求他给我一个痛快!” 另一名老人同样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连声附和道:“小姑娘,求您了,求您给我们一个痛快!” 呃,见过想要长生不老的,还没见过一心求死的,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李世承突然开口说话了:“武参将、陶副将,你们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是撑不住的?本王命令你们撑下去!” 武参将?陶副将?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啊,我知道了,据天下阁卖给我的消息称,婉柔坠崖后,李世承便被关入了宗人府,为保皇家颜面,此事并未公诸于众,只是对外宣称李世承手下的将士举兵谋反,其将领已被伏法并处以极刑。 武参将、陶副将,那么另一个老人一定就是池将军喽? 只是,为何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 第三十章 可怜 “想什么呢?”李世承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又听他说,“还不快些诊断。” 呃,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应该的,应该的,亏得我有这般觉悟,于是不再懈怠,对着两个老人仔细观察起来。 观察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我不免有些讪讪,挠了挠头对李世承说:“王爷,不知几位将军所中何毒?” 闻言,李世承黑了半边脸,他以手抚额,捏了捏额角道:“早该料到会是这样,怪我救人心切才会信了你,罢了,你且随本王回府吧。” 听他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这我也没说救不了呀! 我虽识不得几人这是中了什么毒,但对于自己炼制的丹药还是很有信心的。是以,我决定拿出点真本事让李世承瞧瞧,不然非得被他看扁了不行。 于是乎,我从袖兜里掏出三颗解毒丹,很是郑重地交到李世承手中,道:“把这喂给他们,保证药到病除。” 李世承捏了一颗丹丸夹在指尖仔细端详了一番与我道:“就这小小的丹丸便可解那入骨之毒?” 看吧,又在质疑我的能力,我心中不悦,但还是摆了个和善谦恭的表情,耐着性子与他道:“这丹丸虽不起眼,却是我精心炼制出来的,食之当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若说它包治百病也不足为过。” 李世承满面狐疑,将我望了一望,扭转了身子对一旁的侍从道:“将这丹丸交于各位大夫,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那侍从拿了丹丸退了出去,未几又返了回来,身后更是浩浩荡荡地跟来了十几个大夫。他们次第跪伏在李世承身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礼。 “都起来吧。”李世承转过身来,对着众人道,“如何?此丹丸可否用来医治几位将军。”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向前来,拱了拱手道:“回王爷,这丹丸与常见的解毒方子并无甚区别,食之虽不会对几位将军造成什么危害,却也难解那噬骨之毒。” 没眼光呀没眼光,这大永朝的大夫也不过如此! 奈何那老头仍絮叨个不停,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便细了嗓子与他道:“能一样么?这炼制丹药最是讲究步骤顺序,哪个时辰添入哪样药材、哪样药材对应哪种火候都是有讲究的,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 “你……”那老头瞪圆了眼睛看向我,气得胡子都要歪了。 我直接无视了他,接着道:“试试又何妨?你不也说了,这药不会对几位将军造成任何伤害。” “好了,都不要说了。”李世承抬手打断了我的话,又对一旁的侍从道,“把这喂给两位将军。” 那侍从领命将丹丸接过,又端来温水小心送服,动作轻柔利落,一看便知是侍候久了的,整个过程看起来十分的熟稔。 再看两位老人,不消片刻的工夫便已舒展了眉目,呵呵,意料之中…… 李世承却是眉峰略略一拢,细细将我打量了一番,俨然一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表情。 那老头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到了极致,他圆了圆有些浑浊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手中的丹丸,激动到不能言语…… 我刚要提醒他小心些,莫要捏碎了丹丸才好,就见他那哆哆嗦嗦的手像不听使唤了般,将掌中那枚丹药捏了个粉碎……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我捏了捏额角,心中叹了几叹,复又取出一颗解毒丹,递与一旁的小侍从,道:“把这喂给池将军。” 李世承兀地伸出手来,将我的腕子捏了个正着,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颤着声音问道:“你干嘛?”又转念一想,难不成这是怕我收他四颗丹丸的酬金?再仰头望了望他那臭着的一张脸,不似在开玩笑,便伸了三根手指与他道,“买三赠一,王爷请放心,灼华只收您三万两。” 李世承却是没再接我的话茬,面上杀气腾腾又语带警觉地问道:“你怎会知道那人是池将军?” 我挣了挣,没能挣开他的束缚,便稳了稳心神与他道:“是你自己说的。” 他看向一旁的侍从,问道:“本王有说过吗?” 那侍从点了点头道:“有。”旋即又摇了摇头,道,“呃,没有。” 李世承眉峰微微拢起,再次问向侍从:“到底有还是没有。” 那小侍从颤了颤身子,战战兢兢道:“回王爷,您有说过陶副将和武参将,却没提及过池将军。” 李世承复又看向我,手上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他摆了副想要吃人的模样,我后颈寒毛直竖,顿觉有些毛骨悚然,要命,该怎样向他解释呢?直接向他坦白自己去天下阁买过消息?不妥,不妥,这不挖坑给自己跳么? “嗯?”李世承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觉着腕骨就要碎掉了,想着不能再与他这般耗着了,便扯了个谎与他道:“街知巷闻的事,我不想知道都难。” 他兀地松开了我的手,颓然后退了几步,喃喃呐呐道:“是呀,都是本王连累了他们。” 我揉搓着手腕,看着颓然后退的李世承,竟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以往见惯了意气风发的李世承,而今又瞧见了萎靡不振的李世承,一时间竟觉得他有那么些可怜了。 可这又能怎样呢?怪就怪他生在了帝王家。自古乾坤无定局,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帝王,排除异己是再普通不过的操作了,这诚然怨不得皇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在我看来,这夺嫡之争并无甚对错可言,向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过,作为皇上的假想敌,李世承的处境委实凶险了些,可叹,可叹! 思及此处,我不免觉得李世承又可怜了几分,便上前了几步,握了他的手与他道:“王爷,这诚然怨不得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垂下眼帘看向了我的手,而我的手正握着他的手,我想了想这也无甚不妥,大家都是夫妻了嘛! 只是,他的脸色却是变得十分之古怪,青白转换,好不奇怪。 第三十一章 旧疾 恍然间,李世承将手抽了回去,干干咳了几声,局促道:“那个,只这一颗丹丸便可将此毒彻底清除?” 见他这种反应,我不免有些疑惑又充满好奇遂向四周望了一望,惊觉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我俩瞧,瞬间便晓得他这是害羞了,便也收回了手,干干笑了几声与他道:“呃,几位将军中毒时日已久,怕是身体亏损的厉害,应当慢慢调养才是。” 咦?我在关心他?说好的交易而退呢?难不成这就是母后口中所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 这厢我还在胡乱地想着,那厢李世承却是一句话敲醒了我,只听他说:“这丹丸勉强算得好使,不若多卖本王几颗。” 呵呵,尽想好事,我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懂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如若今日这般轻易便允了他,怕是这解毒丹迟早要变白菜价! 这么想着,我便对李世承说:“王爷放心,几位将军体内的毒素早已清除,用不着再服用此丹,往后好生养着便是。”又抚了抚下巴,眉头一拢,作莫测高深状,“况且,此丹丸所选药材十分之挑剔,炼制过程十分之讲究,岂是说炼就能炼得出来的!” 闻言,李世承则是挑了挑眉,很是不客气地回道:“如若本王没记错的话,你所选用的药材都是取自承王府才对吧!” 我鼓了鼓腮帮子又圆了圆眼睛,心虚中带着几分不满、不满中又透着几分不奈对李世承道:“能一样么?这炼制丹丸最是讲究……” “罢了,罢了,你莫要再说了!”李世承揉了揉眉心,很是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又听他说,“你既救得了几位将军,想来也是有些本领的,不若将母后的病也一并治了吧。” 什么?太后娘娘也生病了?我伸出食指挠了挠太阳穴,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怎么?母后也生病了么?” “旧疾,有些年头了。”李世承睨了我一眼,语气淡淡道。 “呃,好说,好说,灼华定当尽心竭力。”我拍了拍胸口,满口应道。 “那好,本王这就带你进宫面见母后。”说着便携了我的手,举步就往门外走,走出几步忽又顿住,凝眉将我望了一望,郑重道:“今日之事,万不可与外人道。” 我亦凝眉仔细想了想,这本该逝去的几个人竟还活在这个世上,虽不知李世承是如何将人救下的,总归便是他们还好好地活着!也就是说,这里窝藏了朝廷要犯! 思及此处,我不禁打了寒噤,仰头看向李世承,郑重其辞道:“自然!” 又在心里想了想,此事可大可小,于皇上而言,几人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死不死的都不会对皇上造成任何威胁;于李世承而言,皇上若要深究,此事必将成为他的催命符。 又在心里劝了劝自己,虽然他们是朝廷要犯,但终究是被人陷害的,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而今又落得个如此下场,也不足对皇上造成任何威胁,况且我与李世承又是夫妻,所以,理应帮他守住此事才是。 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 乘上马车,我与李世承一路颠簸,入了城门,穿过长街,最后来到了皇宫。 永寿宫里,太后娘娘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挑眉眯眼道:“不承想这漠北国的公主竟还通晓药石之理?”又垂下眼帘抚了抚护甲套,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你且与哀家说道说道,哀家这是患了何疾?” 我正寻思着该如何给太后娘娘瞧病才算不得冒犯她老人家的天威,就听李世承在一旁急急开口道:“母后,您莫要再难为她了,不如将您的病症与她讲讲清楚,说不定有得医!” 太后娘娘轻轻咳了几声,一双含了笑的眼睛在我和李世承之间来回一个逡巡,之后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便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李世承张了张口,复又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 太后娘娘则是取下了护甲套,伸出双手摆在了我的面前。我仔细瞅了瞅,发现除了指甲根部比常人黑了些,倒也无甚特别之处。又伸了手去探她的脉搏,发现更是与常人无异。 “如何?”李世承颇为急切地问道。 “呃,这个嘛,如果灼华没猜错的话,母后这应当是中了慢性毒药所致,且有数十年以上。”我将自己所能确定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带半点儿掺假,对于医术,我是认真的。 闻言,太后娘娘和李世承皆是一震,齐齐问道:“你可知此为何毒?” 我摇了摇头,如实回道:“灼华尚不知晓。” 太后娘娘叹了口气,犹如霜打的茄子,凄凄然道:“诶,是哀家老糊涂了,才会……”话说到一半忽又顿住,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且做好你的分内事,早些为承王府开枝散叶才是。”又招了招手,唤来宫人重新戴上护甲套,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们可知,太子妃已怀有身孕,你们这当长辈的可要加把劲儿了。” 呃,璃洛公主肚子里有娃娃了?唔,好生羡慕呀! 李世承则是摇了摇我的肩头,往我跟前倾了倾身子,凑近我耳边小声问道:“你那丹丸可否用来医治母后?” 我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地答道:“自然。” 李世承捏了捏额角,颇为无奈地将我望了一望,急促道:“那还愣着干嘛?!没瞅见母后正黯然神伤么?!” 呃,难道不是因为迟迟未能抱上承王府的小世子才暗自神伤的么? “想什么呢?”李世承用胳膊肘杵了杵我的手臂,再次提醒道,“还不快些献上丹药!” 我颇为不满地瞪了李世承一眼,刚要与他理论几句,就听太后娘娘叹了口气,怅然道:“转瞬又是一轮月圆月缺,距着上次太医给你听脉已过去月余,也不晓得你这肚子里有动静了没有?”似又想到了什么,眉心一舒,蔼笑道,“不若传个太医过来瞧瞧,指不定肚子里已有了哀家的孙儿也未可知。” 闻言,我挠了挠头,李世承扶了扶额,皆是一脸的尴尬。 第三十二章 不识大体 自打新婚之夜过后,我还未得机会与李世承同房,怎么可能会有娃娃? 奈何太后娘娘抱孙心切,硬是唤来太医给我瞧脉,结果可想而知。 太后娘娘却是仍旧不肯死心,看着跪伏在地的几个太医,诘责道:“你们可有瞧仔细了?” 几个须发皆白的太医纷纷摇着头对太后娘娘道:“臣等瞧得清楚,奈何承王妃确实未有身孕。” 太后娘娘眉尖一坠,摆了手将几位太医屏退,又侧转了身子看向我,几分失落几分疲顿地对我说:“哀家年纪大了,不晓得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承王的孩儿出世,唉~”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李世承兀地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后娘娘面前,疾道:“母后莫要再说了,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况且……”话到一半,忽又看向了我,接着道,“况且,灼华有良药可以医治母后。” 呃,我呆了呆,不过很快便反映过来,同李世承一道跪在了太后娘娘面前,将袖兜里的解毒丹取出一颗递与太后娘娘,道:“母后不必忧心,此丹可解世间万毒,服之定能药到病除。” 太后娘娘接过丹丸,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了一番,口中喃喃呐呐:“可解万毒?世间竟有此物?” 见太后娘娘心存疑虑,李世承忙开口解释道:“儿臣遣人瞧过了,此丹丸并无不妥之处,母后大可放心服用。” 太后娘娘瞟了眼一旁的宫人,继而对我道:“既是承王妃送来孝敬哀家的,那便收了吧。” 一旁的宫人会意将太后娘娘手中的丹药接过,小心收了起来。 我呆了呆,暗道,这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任呀! 再看李世承,竟使起了小性子,别扭着一张脸对太后娘娘道:“母后此举寒了儿臣的心是小,耽误了您的病情是大,若是母后放心不下,大可唤来太医检验检验。” 太后娘娘一个眼风掠过了一旁的宫人,只听立在一旁的素竹姑姑立刻开了口:“王爷王妃怕是误会了,太后娘娘刚刚服过太医院熬制的汤药,实在不宜再服用此丹。”许是见着李世承寒了张脸,素竹姑姑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又道,“况且,太后娘娘所食之物皆经手于奴婢,若是这其中出了半点差池,奴婢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太后娘娘拍了拍扶手,厉色道:“给哀家住口!” 闻言,素竹姑姑立刻跪在了地上,颇有些舍生取义的架势,大义凛然道:“奴婢死不足惜,却不能让太后娘娘受到半点伤害,如若太后娘娘执意要服用此丹,奴婢只好以身试药!” 我看了眼素竹姑姑又瞧了眼太后娘娘,暗道,这两人纯粹是戏精附了体呀!不信任我的炼丹术直说便是,绕那么大个圈圈作甚?又瞅了眼李世承,见他正揉搓着眉心,一脸的颓落与无奈,暗道,这便是孝子难当呀!又念在他是第一个信任我的人,于是决定帮帮他,毕竟连我的父母都不信任我的炼丹术。 经过好一番思量,我终是开了口,对太后娘娘道:“这炼制丹药最是讲究心细,半点都马虎不得,灼华也不敢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是以灼华以为,应当传个太医过来瞧瞧,不然出了什么闪失,岂不铸成了大错。” 闻言,太后娘娘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跪伏在地的素竹姑姑道:“就按承王妃说的去做,传个太医过来查看查看。” 素竹姑姑领命退了出去,想来是去请太医了。不过,我却是顾不得这么多了,因为太后娘娘的一句话印在了我的心里,那便是璃洛公主怀上了娃娃。 我与璃洛公主同一日大婚,现如今她已怀有身孕,而我却是连李世承的身都近不了,如此便不能怀上娃娃,所以我在思忖着怎样才能与李世承同床共枕。 我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却是想到了李元初,记得他好像有种被夭夭称作下三滥的药,食之能让李世承对我百依百顺,于是偏了偏头,小声对李世承说:“王爷,灼华想去迟暮宫取些物品,您看怎样?” 李世承蹙了蹙眉,压低声音回道:“不像话,你再等等,待母后服下丹丸后,本王亲自带你去迟暮宫,如何?” 我撇了撇嘴,甚为不满地回道:“不行!”开什么玩笑,带上他岂不坏了我的好事? 他却是冷眼将我一瞥,继续压着嗓音与我道:“你这就有些不懂事了,你虽比不上京中的那些大家闺秀,却也勉强上得了台面,今日怎会如此的不识大体!” 什么?说我比不上其他女人?我圆了圆眼睛,刚要回怼他几句,便听得殿外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回太后娘娘,太医已带到。” “传!”太后娘娘一声令下,便见得几个太医匆匆入了大殿,齐齐跪在了地上。 “都起来吧。”又是一声令下,太医们听命都起了身,又听太后娘娘道,“如何?此丹丸可有不妥之处?” 几位太医围站在了一起,嘁嘁喳喳商议了一番,对太后娘娘道:“回太后娘娘,此丹丸与常用的解毒方子并无甚区别,可放心服用,但应该不会对病情起到太大作用。” 太后娘娘了然地点了点头,又转脸看向了一旁的宫人,便见宫人们递来了茶水,又递上了丹药,太后娘娘一一接过,就着茶水便吞下了丹药。 见太后娘娘已然服下了解毒丹,我再次偏转了头看向李世承,小声问道:“王爷,这下灼华可以去迟暮宫了吧?” 不成想李世承却来了句:“好,本王陪你去。” 我皱了皱脸,继而摆了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怜兮兮将李世承一望,细声细气道:“灼华多谢王爷抬爱,不过,母后刚刚服下丹药,您还是守在这里的好,王爷尽可放心,灼华去去就来。” 李世承凝眉将我望了一望,扯下腰间的牌子递给了我,道:“那好,早去早回。” 第三十三章 未卜先知 辞了太后娘娘,我一路小跑出了永寿宫,困在御花园里绕来绕去,兜兜转转间竟是迷了路。 我倚在柳树下,看着行色匆匆的宫人自我眼前穿梭而过,正欲上前打听一番,忽又想到此事不宜声张,然宫中人多口杂,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李世承听了去,便忍了下来。 心里盘算着,得找个信得过的人打听打听方才合适。想来想去,却是被我想到了桃枝和柳枝,也不晓得她们现在去了哪个宫当差。于是决定拦个宫娥打听打听。 我拦了一对宫娥,谦和有礼地向她们问了桃枝和柳枝的去处,孰料两人竟说不认识桃枝和柳枝;我又拦了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向他打听了一番,只听得他说宫中侍婢众多,不晓得我问的是哪个桃枝和柳枝。 如此反复,待我问了十几个宫人后,一对端着药壶的侍女自我眼前匆匆而过,一股药香也随之飘进了我的鼻腔里,我仔细嗅了嗅,隐约辨出了是安胎药的成分。 心里想着,也不知是哪个宫的娘娘怀了龙种,呵呵,这下我与李世承又要多个侄儿了。越想越觉得此事与我关系甚大,便拦上了前,问道:“不知两位姑娘在哪个宫当差?” 两个侍女脚下一顿,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反问道:“不知姑娘又是哪个宫的?” 我随着她们的目光看回了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桃叶和柳叶的衣裳。 因着在承王府炼丹时,我嫌那承王妃的服饰太过繁复,故而着了桃叶和柳叶的衣裳,又恰巧被李世承带去了荒村,之后便匆匆来了皇宫,因此未曾来得及换身衣裳,想来也正是如此才被她们误认为了是这宫中的侍女。 我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衣襟又抚了抚发髻,清了清嗓子道:“都给我听仔细了,本公主乃是承王殿下的正妃,漠北国的灼华公主。” 闻言,两个侍女先是相互对视了一眼,继而又看向了我,嗤笑道:“承王妃?你怕不是脑子里有坑吧?你若是承王妃,那我们便是……便是……” “便是什么?”我掏了掏耳朵,和煦一笑。 两个侍女则是将药壶一丢,立刻跪在了地上,颤着声音回道:“奴婢见过承王妃,奴婢,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承王妃不要与奴婢一般见识。” “都起来吧。”我将手中的腰牌收起,对两个侍女道。 啧啧~原来李世承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幸得他将腰牌交给了我,不然非得被这群趋炎附势的家伙给欺负了去。 “咳咳~”我拢了拢手,轻轻咳了几声,将得意的小心思收了收,再次问向两人,“你们是哪了宫的?可认得桃枝和柳枝。” “回承王妃,奴婢在东宫当差,并不识得桃枝和柳枝。”两个小宫女答道。 我眼睛一亮,重复道:“东宫?” 两个小宫女点了点头,再次答道:“正是。”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在心里乐了乐,继续问道:“听说太子妃有了身孕,这壶汤药便是熬给她的吧?” 两个小宫女答道:“正是。” 我弯了弯眉眼,端了副慈爱的模样,笑着对两个小宫女道:“既然路过于此,便顺道去瞧瞧我那侄媳妇也好。” 两个小宫女呆了呆,既而对我道:“奴婢这就给王妃带路。” “有劳有劳。”我绚烂一笑,伸手作谦让状,对两个小宫女道,“烦请两位姑娘前面带路。” 两个小宫女迤迤然向我回了一礼,既而端起一旁的药壶,举步走在了前头,而我则是紧随其后,向着东宫太子的住处行去。 我还是第一次来东宫,不免有些好奇,便四处望了望,孰料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他们只准两个小宫女入内,却是将我拦在了门外,说什么让我候在殿外等待太子传唤。 我忍无可忍,掏出腰牌在几人眼前晃了几晃,警告道:“晓得我是谁了吧?都给本王妃让开!” 几人却是不为所动,继续摆了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道:“此处乃东宫太子之所,不比其他寻常之地,还望承王妃见谅。” 我仔细想了想,这皇室宗亲向来不以辈分论尊卑,想他李元初乃一国储君,身份自然尊贵无比,便也不再言语,乖乖候在殿外等着李元初的传唤。 这李元初还算厚道,没过多久便遣了小太监过来传话,只闻得那小太监说:“太子殿下因公务繁忙脱身不得,特派奴才前来接待承王妃,望王妃莫怪。” 我哀了哀,心想,如若今日见不着李元初,岂不等于白跑了一趟?但面上还是摆了副宽容大度的模样,笑了笑与那小太监道:“无妨,本王妃此番专为太子妃而来,太子殿下若忙尽管忙他的便是。” 那小太监亦是摆了副笑脸,恭恭敬敬将我让进了储宫,又带着我一路行走,最后来到了一处暖阁内。 时值初冬,屋外的天气已有些寒冷,屋内却是暖和如春。这得亏于宫人们将地龙烧得温度适宜,满屋子的花木才得以群芳吐艳,郁郁葱葱的花木错落放置,香气笼罩着整间屋子。 “彩儿见过灼华公主。”就在我专心赏花之时,一个小丫头迎面走了过来,微微欠了欠身向我行了一礼。 呃,这小丫头我认得,正是璃洛公主的贴身婢女,当时同璃洛公主一道来的永朝。 “姑娘客套了。”同是背井离乡,同是举目无亲,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实在觉得没必要这般客套,便直接问道,“你家公主现况如何,身子可还安好?” 未等她答话,便听得屏风后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劳烦皇婶惦记,璃洛身子尚可。”随后便见几个侍女将屏风撤了下去,只见璃洛公主正苍白着一张脸半倚在榻上,神情甚是凄楚。 我呆了呆,旋即问道:“太子妃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莫不是刚与太子殿下吵了架?”又在心里想了想,在这东宫也就李元初敢招惹太子妃,又想了想李世承,他就经常拿我来撒气泄愤,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呵呵,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第三十四章 孕吐 一旁的小丫头听后却是不乐意了,开口辩驳道:“胡说,太子殿下与我们家公主恩爱着呢!我们家公主害喜害得厉害才会稍显气色不佳!” 害喜?我呆了呆,呃,好像确实有孕吐这么一说,又抬眼瞧了瞧璃洛公主,但见她脸色苍白、面带倦意,连带着搭在榻沿上的手都显得那般柔弱,如此看来,这璃洛公主当真害喜害得不轻,遂摸了摸鼻头,歉意一笑,道:“如此,太子妃更应保重身体才是。” “唉~”一旁的小丫头苦着一张脸,摇头叹道,“我们家公主吃啥吐啥,别提多糟心了!” 我惊了惊,赶忙安慰道:“这样可不行,太子妃现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就算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一下肚子里的娃娃!” 话音刚落,便见得璃洛公主又干呕起来,一众宫人立刻围了上去,拿口盂的拿口盂,抚背的抚背,乱作了一团。 没成想璃洛公主竟这般的柔弱,我在心里叹了几叹,将袖兜里的养生丹尽数取出,递与彩儿道:“此丹有温补功效,把这喂给你们家公主暂缓一下吧。” 彩儿神色一滞,略一迟疑将我手中的丹丸接过,欠身回道:“彩儿谢过承王妃。” 见她面露疑色,善解人意如我,遂又补充了句:“可将此丹拿与太医瞧瞧,看看是否适合太子妃服用。” 那厢璃洛公主却是截过了话头,有气无力道:“璃洛多谢皇婶关爱。” 我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举手之劳而已,太子妃不必客气。” 如此又客套了几句,我见寻李元初无望,便辞别了璃洛公主,打算回永寿宫和李世承会合。 行至院内,忽闻袅袅炊烟处传来一个嘲弄的声音:“也不知神气个啥,宫里哪个不知迟暮宫为何地?迟暮迟暮,美人迟暮,就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其荒凉程度堪比冷宫,你见哪个受宠的会被送去迟暮宫。” 迟暮宫?咦?难道说的是我?好奇如我,自然要竖起耳朵听个仔细。 此时,听得另一个声音道:“谁说不是来着,听说那地方曾是凝妃娘娘的寝宫,要说起来,这女人还是凝妃娘娘的侄女呢。” 凝妃娘娘?侄女?呃,我确实听人提起过,说我有个姑姑嫁来了永朝,嫁的正是当今圣上,也就是李元初的父亲,听说嫁来永朝不到一年便仙逝了。 我虽与姑姑素未谋面,却也听人提起过,说她是父王最疼爱的妹妹,当初便是父王护送她来的永朝,孰料此去一别,竟是天人永隔,再无归期。 此后,每逢秋满月盈之日、人间团圆之时,我的父王总会仰望星空,郁郁流下几行清泪…… 正当我沉浸于悲怅之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嘲弄声却是再次响起,生生打断了我的思绪,只闻那声音道:“那又如何,当初的凝妃还不是不受宠?再看这承王妃,听说可是爬了承王殿下的床才得以攀上正妃之位的。” 另一个声音又道:“是呀,是呀,看穿衣打扮便知她在承王府的地位,兴许连凝妃娘娘都不如呢,哪似咱们太子妃,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不说,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 听闻此,另一人大笑不止,竟是笑岔了气,咳了好几咳才道:“再看她,迟迟未有身孕,连个母鸡都不如,蛋都生不出一个。” 噌噌噌,愤怒的小火苗直往上窜。 我大步朝着袅袅炊烟处行去,完全顾不得身后那小太监的疾呼,只听得他说:“奴才自会带她们去领罚,承王妃息怒,承王妃息怒呀!” 我将追赶上来的小太监一把推开,兀自朝着声音深处行去,行至半路忽觉一物落于发间,抬手一摸,温温的、黏黏的,放至眼前一看,竟是坨鸟屎! 我心中狂怒,竟连只鸟儿也欺负我,看我不端了它的老巢! 这时,小太监也赶了上来,掏出怀中一物抻了抻,咬牙切齿道:“这不知死活的鸟儿胆敢在此造次,看奴才不把它打残!” 我见他手里握着的是个弹弓,便一把夺了过来,冲着那鸟儿咆哮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活腻了,看我不打死你!”孰料那鸟儿竟掸了掸翅膀飞走了…… 我呆了呆,心中怒火不增反减,回头笑着与那小太监道:“东宫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就连栖在这里的鸟儿都比别处的灵动许多,与宫外的太子府相比也不遑多让。” 那小太监很是同意且得意地点了点头,自豪道:“那是自然,东宫不比其他寻常之地,乃历代储君所居之处,自然华丽无比。” 我作认同状,点了点头道:“太子殿下与璃洛公主大婚之时,我曾有幸去过一次太子府,啧啧,那房屋,啧啧,那庭院,啧啧,那格局,啧啧……” 那小太监扬了扬下巴,很是不赞同地打断了我的话,同我讲道:“任那太子府如何玉砌雕栏也比不上这东宫富丽堂皇。” 我作艳羡状,摇头叹道:“不管是东宫还是太子府都要比那承王府强上许多,是以本王妃决定在这储宫里逛悠逛悠,就当是开开眼界了。” 那小太监抿了抿唇又皱了皱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思量了好一阵子才对我说:“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不得靠近太子殿下的书房才是。” 我作天真状,笑着与他道:“书房这种无聊的地方有甚好逛的,本王妃只是想在这宫苑里转悠转悠。” 那小太监甩了甩拂尘,竟殷殷勤勤地做起了向导,先是指着不远处的袅袅炊烟对我说:“那里便是东宫的灶房了,因着太子妃吃不惯永朝的膳食,太子殿下特地命人为太子妃打造的,为此还从御膳房里拨来一个厨子专门为太子妃烹调膳食。” 我哀了哀,又在心里酸了酸,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璃洛公主确实比我幸福的多。 如此转遍了大半个东宫,被我发现了一处戒备森严之地,想来定是李元初的书房。 我四处望了望,趁着小太监不注意,掏出弹弓瞄准房门打了过去,嘴里还煞有其事地喊着:“呵呵,被我发现了吧?今日本王妃定要报这一屎之仇,鸟儿受死!” 第三十五章 全力以赴 “嘭!” 飞出去的弹丸带着劈开风的声音直直朝着房门砸去,如我所料,砸了个正着! “嗖嗖嗖~” 数道身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直直朝着我的面门袭来,其速度之快都容不得我惧上一惧…… “住手!快住手!”一个惊惧惶恐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就在这生死一线间,我还不忘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方位,正是给我引路的那个小太监。 “嗖嗖嗖~” 又是几声响动,数枚石子儿从屋内飞了出来,直直砸在几人膝窝处,几人晃了几晃跪在了我的面前。 与此同时,房门打开了,李元初从屋内走了出来,对着几人道:“都退下吧。”话音刚落,又是“嗖嗖嗖~”几声响动,几人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抚住惊悸乱颤的小心肝,长长地舒了口气,对李元初道:“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李元初负手立于月台,居高临下将我一瞥,不耐烦道:“承王妃若是想死,请劳烦死远一点,莫要连累了我东宫才好。” “你……”我跺了跺脚,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喜子,送客。”说完便转身朝着屋内行去。 “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见李元初转身就走,我赶忙问道。 闻言,李元初脚下顿了顿,呃,也只是顿了顿…… 见他继续往屋内走,我假意讨好道:“太子殿下,您可知太子妃身子过于虚弱,不利于胎儿成长,若想胎儿顺利降世,还请听我一言……” 李元初终是停下了脚步,对着一旁的侍从点了点头,那侍从会意将我让进了屋。 见李元初端坐于书案前,我朝他挪了挪又挪了挪,一本正经道:“太子妃初来永朝不久,本就水土不服,加之身怀六甲,身子亏损的厉害才会导致五痨七伤、病骨支离……” 我添枝加叶将来了永朝后学到的各种成语,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抖落了出来,孰料李元初听后竟是黑了脸,一旁的侍从尬了尬,干笑道:“承王妃所说正如太医所言,不知承王妃可有高见?” 我故作高深状,摩挲着下巴对李元初道:“这个嘛,太子妃身子太过虚弱,受其影响胎息自然也弱,大补上火易反衰,温补效果又不够,嗯,得费些心思。” 李元初一个眼风将我凌厉一扫,眉宇间瞬时凝满了不耐烦,我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不再故弄玄虚,规规矩矩与他道:“本王妃倒有个固本培元的好方子,只因缺了几味药材,所以一直未能调配出来……” “啪!” 不想李元初竟一掌拍在了书案上,惊得我小心肝颤了几颤,生生将那未吐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只听得他说:“来人呐,送客。” 我呆了呆,呃,这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呀!不是应该好言好语好招待、双手奉上药材求着我给璃洛公主调理身子么? 见那小侍从为难着一张脸欲将我撵出屋,慷慨如我又怎会吝啬于几味药材,于是不再与他斤斤计较,大方道:“好说,好说,区区几味药材,本王妃想办法寻来便是,就不劳烦太子殿下挂心了。” 李元初并未睬我,寒着调子命令道:“送客。” 见他态度强硬,我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那个,我想向你借样东西!” 李元初眉峰略略一拢,疑惑道:“何物?” 我瞟了眼一旁的小侍从,支支吾吾道:“那个……那个……” 李元初面色几分不奈,催促道:“这里都是自己人,皇婶有话但说无妨。” 我垂目看了看脚尖,嗫嚅道:“那个,我想要那种药……” “什么?”李元初疑惑出声。 我抬头看向他,认真答道:“那日在汉京城,你说要送我的那种药。” 李元初挑了挑眉,唇角携了丝玩味,冲一旁的小侍从扬了扬下巴,那小侍从会意取来一个小瓷瓶递给了我。 我见目的达到,便辞别了李元初,朝着永寿宫行去。 到了永寿宫,我又给太后娘娘把了把脉,确定解毒丹已起到作用,毒也解得七七八八,便嘱咐道:“母后洪福齐天,此等小患自然算不得什么,回头让御厨做些补气养血的药膳,往后好生调养便是。” 太后娘娘笑道:“老毛病了,哀家也不指着能痊可,只要有生之年能看到承儿的孩子出世,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呃,又是这个话题,我咽了口唾沫,干干应道:“母后放心,延续香火一事,灼华定当全力以赴。” “咳咳咳……”李世承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处,咳得双眼直泛泪花。 我伸手去抚他的背,尽显温柔体贴,心里想着,今晚定要将他拿下! 太后娘娘掩口笑道:“如此,你二人便早些回府吧。” 我和李世承起身行了一礼,便辞别了太后娘娘,乘上马车驶离了皇宫。 回府的马车上,李世承端坐在上首,挑眉问道:“今日去东宫干嘛了?” 我攥了攥袖兜里的瓷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云淡风轻道:“原本寻思着去迟暮宫找桃枝和柳枝叙旧的,孰料半道上却是迷了路,后来遇到了东宫的婢女便随她们一道去了储宫,想着去看看侄媳妇也好,谁让人家有了身孕来着。” 李世承眉角微微一跳,几分古怪浮于面上,拢手抵在唇边轻轻一咳,似有些许……不满? 我心中一慌,呃,难不成败露了?但仍是装作一副坦然的样子与他道:“我从未去过东宫,不免有些好奇……” 却听得李世承道:“想你在这永朝举目无亲,能有三两知己也算得一件幸事,回头本王便把你说的那个桃枝、柳枝要来承王府,可好?” 我感动的一塌糊涂,看吧,他是在乎我的,之所以迟迟不肯接受于我,想来定是没能彻底放下婉柔。 为今之计便是与他生个娃娃,借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方能帮他走出痛失挚爱的绝望深渊。 打定主意后,我冲李世承点了点头,应道:“好。” 第三十六章 参汤 我觉得人生最幸福的事便是有人时时都在念着你,马车还未驶近承王府,便见得夭夭站在府门口翘首远望,盼我归来。 下了马车,我便携了夭夭的手,火急火燎地奔向了琴瑟苑。这委实怨不得我心急,任谁头上顶了坨鸟屎都不会十分淡然。 坐在浴桶里,我泡着花瓣浴,舒服的不得了。然,舒服归舒服,正事却也不能耽误。为今之计便是想办法支开夭夭,不然她准第一个跳出来阻止我与李世承行夫妻之事。 坐在铜镜前,桃叶和柳叶帮我揩干了头发,用月牙梳一下下梳着,如此竟给我梳来了些许灵感。 记得素竹姑姑就曾使计支开过夭夭,我依样画葫芦,打算效仿一下。可我这人偏生不爱研究毒物,是以根本就不知晓素竹姑姑当时对夭夭下了何种药。 不过这都难不倒我,雪花针上的毒还不是我调配出来的?只是这研配新药甚为麻烦,非一朝一夕所能捯饬清楚,是以我决定先拿雪花针上的毒对付对付。 提及此毒,我不由替夭夭捏了把汗,只因这毒十分的霸道,不过好在我有现成的解毒丹,若在十二个时辰内将其服下,便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经过此番一折腾,倒也提醒了我,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往后闲来无事多些研究研究毒物也好,像什么蒙汗药、迷魂散之类的,既能应急又能防身,何乐而不为? 打定主意后,我唤来了夭夭,气定神闲与她道:“桃叶和柳叶还在忙着为我梳妆,你去灶房帮我把参汤端来。” 说起这参汤,正是我命人特地为李世承熬制的,今晚能不能成事全看这碗参汤了。 许是很少命她做这等琐事,夭夭表现的有些不积极,磨磨蹭蹭好一阵子才出了房门。 见夭夭走远,我命柳叶燃上红泥小火炉,煨了一壶红糖水在火炉上,待煮到差不多时,夭夭端着参汤回了屋。 见桃叶给我上好了妆,夭夭端起参汤递到了我面前,道:“公主,赶紧趁热喝了吧。” 我接过参汤放至一旁,起身亲手为她盛了碗红糖水,热络道:“天气渐寒,你我为形势所迫在这异乡漂泊本就不易,再不相互取暖怕是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夭夭听后很是动容,双眼澄澈澈将我一望,接过糖水一饮而尽。 我在心里愧了愧,叹道:“夭夭,对不住了!”又在心里默念了三声:“三、二、一。” “嘭!”不出所料,夭夭应声委地。 我唤来桃叶和柳叶,合力将夭夭拖至榻上,又嘱咐两人好生照顾夭夭,并将解毒丹递与两人,交代她们定时为夭夭服下。 交代清楚后,我端起参汤朝着李世承所在的主院行去。 行至院内,却被风隐拦下,任我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放行。 呵呵,意料之中…… 我勾了勾手指与他道:“你过来些,我有话同你讲。” “什么?”疑惑间,风隐屈身凑近了我。 见他靠近,我一个手刀劈上他的后颈,心里念叨着:倒~倒~倒~ 孰料他非但没倒地,还反擒了我的手,凌厉一抬头,叱问道:“王妃这是何意?” 我使劲抽回了手,干干笑了两声,回道:“没,没,没什么,我见你后劲处有……有……有条虫,所以,所以帮你解决掉了。” 没等得他答话,便听得屋内传来了李世承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这就成了?我心里乐了乐,揣上参汤进了屋。 寝房里,李世承正垂首翻看书页,一旁矮几上的蜡烛忽明忽暗,摇摇曳曳的烛光将整个画面晕染的有些朦胧,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我这才发现,李世承与皇上竟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李世承长得更像太后娘娘些,而皇上应该更像先皇一些,尽管我从未见过先皇,不过既然两人是同胞兄弟,长得相似倒也并不稀奇。 仔细看来,李世承与李元初亦有几分相似,且与其他皇子均有相似之处,仔细想来,这也无甚好奇怪的,本就同根生,相似太合理。 “咳~”一道轻咳声突兀响起,生生打断了我的思绪,随后听得李世承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定了定心神,我柔柔笑了两声,乖巧回道:“天气渐寒,灼华不放心王爷,特地命厨房熬了参汤送来给王爷暖暖身子。”说着将参汤揣进了怀里。 “放这儿吧。”李世承伸出右手扣了扣矮几,淡淡道。 “那个,王爷要趁热喝的才好。”说着将参汤又往怀里揣了揣。 我就不信了,这都不感动?我可是用身子在为他暖粥。 李世承凝眉将我望了一望,温声道:“你以后不必再难为自己,该吃吃该喝喝,顾好自己便成了,就用不着来关心本王了。” 我一门心思想着该如何给他灌下这碗参汤,哪还听得进他在说些什么,是以又往怀里揣了揣,可怜兮兮将他一望,细声细气道:“王爷不喝,灼华是不会走的。” 李世承收了手中的书册,无奈一叹,接过参汤喝了几口,对我道:“如此,你可满意?回吧。” “王爷,这还有许多呢!不如都喝了吧!”我一鼓作气将参汤递到了他的嘴边。 李世承无奈一摇头,接过参汤一饮而尽,后将汤碗放在了矮几上,揉了揉眉心道:“如此可还好?退下吧。” 我慢慢悠悠地收着汤碗,想尽一些办法拖延着时间,东扯西扯对他道:“王爷看的什么书?如此入神。” 李世承抬眼看向我,脸上几分不奈道:“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我放下汤碗,举步走向窗前,用力挤了挤窗缝,嗔怪道:“都多大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做完样子,正欲转身,忽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惊了惊,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相处了也有几个月了,这人我再熟悉不过,正是李世承。 呵呵,李元初诚不诓我,药效果然起作用了。 第三十七章 险些丧命 我挣扎了两下,想着应当把他劝到床上一起入眠,方才符合造娃娃的步骤顺序,孰料他却是将我抱得更紧了,他的胸膛好烫好烫,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他整个人都在抖,连声音都是抖的,他咬着我的耳垂道:“灼华……我……” 诶?他怎的又咬我? 还未等我捯饬清楚,便听得他咬牙道:“这,这汤里有毒……”说完便整个身子都倾在了我的身上,险些将我压倒在地。 我转身将他接住,双臂用力拖着他往床沿挪,奈何他的身量太高,足足高出我一头还要多,是以没挪动几步便双双仰翻在地…… 许是闹出的动静太大,风隐破门而入,见状不禁怒道:“王妃可否告知属下这是发生了何事?” 我从地上爬起来,心虚道:“没,没什么,兴许王爷这是累了,对,累了……” 风隐瞪了我一眼,上前几步将李世承扶起并移至榻上,又探了探鼻息道:“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嗫嚅:“我只是给他喝了碗参汤……而已……”见风隐面色不善,我缩了缩脖子,遂又后缀了俩字。 “喝碗参汤能变这样?”风隐疑惑反问。 闻言,我下意识看向了李世承,方才发现他的脸颊好红好红,红的好像可以滴出血来一般,甚是吓人。未几便见一道血痕自他鼻端流出,我呆了呆,赶忙喊道:“快,快传府医。” 这委实超出了我的认知,原以为这药顶多会使他意乱情迷,到时我便可霸王硬上弓,趁他意识薄弱强行与他同房,却没想到这药竟如此的霸道,看样子能要了他的命也未可知。 顷刻间,王府主院乱成了一锅粥,我心情极为复杂地看着眼前匆匆而来的人群,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某种滋味。 “如何?”见府医诊完脉,风隐急切问道。 “这……这……”府医支支吾吾,含糊其词。 风隐疾道:“有话直说。” 府医抹了抹额角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谨慎问道:“可否让老夫瞧瞧那碗参汤?” 一句话说到了关键处,我踉踉跄跄走到矮几旁,端起汤碗递给了府医。 府医接过药碗放至鼻端一闻,遂露了副耐人寻味的表情,抬眼将我一掠,拱手道:“王爷王妃,早生歇息。” “歇息?”风隐大惑不解,“谷大夫这是何意?” 谷大夫闪烁其词:“王爷服下的是……咳咳咳……” 风隐蹙眉疑惑道:“什么?” 谷大夫摆了摆头,凑近风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便见得风隐脸色变了几变,忧虑道:“可王爷还在昏迷?!” 谷大夫拍了拍风隐的肩膀,端了副过来人的样子,小声嘟囔道:“你在这里,王爷怎会放的开?” 风隐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 “没错,王爷是在装晕,药量老夫瞧过了,在正常剂量之内,你再不走,王爷可要暴毙身亡了。”见风隐还在犹豫,谷大夫果断擒了他的手臂,催促道,“看把王爷都憋成啥样了,还不快走!” 风隐脸上隐忧难掩,偏头再次看向李世承,我也随之看了过去,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只因李世承的另一个鼻孔也在飙血…… 风隐拢了拢眉,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众人道:“都退下吧。”说完冷眼将我一瞥,拂袖离去。 这叫没事?都变这样了还说没事?!庸医呀庸医,我在心里叹了叹!又转念一想,难道真如谷大夫所言,李世承是在装晕? 正在我疑惑之际,忽闻李世承猛咳了一声,回头再望过去,正瞧见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 我惊了惊,凑上前去晃了晃他的臂膀,小心问道:“王爷,您,您没事吧?”晃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丁点反应,呃,难不成真的晕了? 我呆了呆,伸手去探他的脉门,发现他的脉体浮大而有力,呈波涛汹诵之势,正符合洪脉的基本特征,但又隐隐透着那么丝异样,遂端起汤碗闻了闻,发现都是些令人气血上涌、身体发热、精神亢奋、心跳加快的正常药物,虽然带不给身体什么好处但也不至于将人摧残成这个样子。 我隐约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于是抱起汤碗舔了舔,用舌尖将汤汁卷入口中,砸吧了几下,细细品了品,发现汤中果然混入了一种无色无味且不易察觉的剧毒药物。 我惊出一身冷汗,赶忙从袖兜里取出一颗解毒丹,撬开他的嘴巴喂给了他。又坐在榻旁守至后半夜,见他气息渐稳,方才松了口气。静下心来一想,忽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便是李元初想要谋害李世承! 一时间,我的心思千回百转,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李世承,也好让他有个防备,又怕引起李世承的猜忌,误会我与李元初合谋想要害死他。 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横竖也没造成什么伤亡,索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往后见了李元初远远绕行便是。 又垂目瞧了眼李世承,见他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不自觉想起了一句至理名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呵呵,这下我终于可以与李世承同床共枕了。 我轻手轻脚地剥去了他的衣衫,又剥去了自己的裙衫,小心翼翼地躺在了他的身旁,左右翻了个身,总觉着还差点什么,仔细想了想,呃,有了…… 于是,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身子。 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我是被李世承摇醒的,他苍白着一张脸对我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揉了揉惺忪睡眼,想着下药一事,他迟早是要知道的,便坦然答道:“昨晚你喝下的那碗参汤被我下了药,兴许现在肚子里已有了你的娃娃。” 李世承听后,脸色哐当掉了下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子太弱,挣扎了几下也没爬起来。倒是把被子给磋磨掉了,再看向我时,犹如见了洪水猛兽一般,目光一闪,移向了屋顶,命令道:“你,先把衣服穿好。” 第三十八章 保住胎儿 见他避我如蛇蝎,我在心里呸了呸,想着既然目的已达到,谁还稀得去理他,便起身穿了衣服又抱起汤碗,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主院。 回琴瑟苑的路上,我瞧见丫鬟们都在窃窃私语,她们边说边掩口偷笑,跟集体中了字花似的,一个个欢畅的不得了。 天晓得一夜未见,我这是错过了什么! 悄悄迈入琴瑟苑,我蹑手蹑脚移至床边,见夭夭正安然熟睡且气息稳定,不由舒了口气。 瘫坐在桌子旁,唤来桃叶和柳叶,吩咐她们准备些早膳,并嘱咐她们少油、少盐、免辣、免麻,今时不同往日,莫要伤了腹中胎儿才是。 不过,这饭菜也忒清淡了些,一点儿油水也没有,简直难以下咽。然,再没滋味也得硬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腹中的胎儿,是以多添了两碗米饭。 勉强捱下三碗米饭后,我肚儿圆圆,简单洗漱了一番,打算睡个回笼觉。 睡至正酣,忽被一阵大力摇醒,朦胧中瞧见一团红彤彤的物什在我眼前晃了一晃,揉眼仔细一瞅竟是风寻,但见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横眉怒目道:“把这喝掉。” 呵呵,又来找我麻烦,我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立在床沿站定,居高临下将她一瞥,讥诮道:“你让我喝我就喝?你谁呀你?天王老子还是地府阎王?” 论起吵架,这可是一门学问,一门高深的学问,首先要从气势上压倒对方,比如像我现在这样,占领高地便可傲然睥睨于对手;再有就是先发制人,像我这般先声夺人,管他三七二十一,抓住时机先痛痛快快骂上一顿再说。 风寻不怒反笑:“我奉王爷之命,前来给王妃送药,这药王妃不喝,我是不会走的。” 嘁,又拿李世承来压我,这招“狗仗人势”都要被她用烂了,呵呵,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我挺了挺腰杆,端了王妃的架势与她道:“让李世承亲自过来跟我说。” 她轻蔑一笑,道:“区区小事,哪用得着劳烦王爷!” 周旋间,我隐约辨出了她手中端着的是避子汤,遂在心里寒了寒,郑重问道:“这碗汤药当真是李世承派你送来的?” 风寻得意一笑,道:“自是如此。” 我的心坠了坠,原来李世承竟嫌弃我至此,竟是连一丝一毫的念想都不肯施舍于我。 仔细想想,我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么? 最初是听了母后的话,想着只要有了孩子便可坐稳正妻之位,后来得知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如此这正妻之位要不要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后来太后娘娘便一直催着我要孩子,我也就半推半就配合着她,不想李世承竟是连一丝机会都不肯给我。 而今,她们一个个的都嘲笑我是生不出蛋的母鸡,让我如何能忍? 是以,我必须得保住这个孩子! 我劈手挥了过去,欲将汤药打翻,孰料却是被风寻拦了个正着,她将药碗放至一旁,一个用力将我拽下了床,左手揪住我的头发,右手捏着我的下颚,扭转了头对桃叶和柳叶道:“你们过来,把这汤药灌进她的嘴里。” 桃叶和柳叶木头桩子一样杵在一旁,为难着一张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反了,反了,一个个的都反了,我在心里怒了怒,拔高了嗓音喊道:“都杵在那里干嘛?还不赶快把这疯女人给我拉开!” 两个小丫头苦闷着一张脸,怯怯懦懦凑上前,轻扯着风寻的手臂,小心劝说着:“风姑娘,您,您先放开王妃,有,有话好商量。” 什么?我有没有听错?她们这是什么语气?她们待这疯女人如此低声下气,是要置我于何地? 这女人还真是疯了,狂扯着我的头发死活不肯松手,正应了“狗急跳墙”四个大字,呵呵,吵不过我就动手打我,真当我是软柿子? 我就纳闷了,我与李世承之间的事情,何时轮到她一个下人在此插手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慌乱中,我费尽力气摸到了瓷瓶,正是昨夜给夭夭下药时剩下的。我勉力将瓶塞拔掉,扬手一挥,朝着风寻的口鼻撒了过去…… 我紧闭双目,屏住呼吸,在心里默念了三下:三、二、一! “嘭!”“嘭!”“嘭!”一声高过一声,睁眼再瞧过去,三人已仰翻在地。 我起身掸了掸衣襟又抚了抚衣袖,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呐,把这三人给我丢出去!” 未几便见得守门侍卫匆匆赶了过来,见状面色惊变,惶恐道:“这,这是发生了何事?风姑娘,风姑娘,您没事吧?” 许是闹出的动静有些大,夭夭披散着头发从暖阁里走了出来,见状不禁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我拢了拢头发,强自镇定道:“谁让她们欺负我来着,活该!” 夭夭满脸质疑:“桃叶和柳叶也欺负你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帮着风寻一块儿欺负我!” 夭夭劝道:“公主,您先帮她们把毒解了,好不好?” 啊啊啊~我瞬时觉得一支骑兵自我脑中呼啸而过,生生将我的脑仁踩踏的支离破碎,我在心里恸了恸,到底谁跟谁才是一家人?夭夭这丫头胳膊肘开始往外拐了! “是她们先给我灌药的!”我委屈道。 “灌药?”夭夭的眼睛闪了闪,凝重问道,“灌的何种药?” 我思忖了一番,想着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儿迟早会被夭夭知晓,遂坦然回道:“避子汤。” 夭夭闻言气息一窒,铁青着脸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回道:“人都在这儿呢,回头再跟你细聊。” 夭夭闭眼平静了半晌,再睁开眼时,看向了几名侍卫,命令道:“把这三人抬去主院。” 几个侍卫得令迅速取来担架,抬上桃叶、柳叶和风寻火速离开了琴瑟苑。 第三十九章 难产 见人都散去,夭夭面色一沉,叱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偷眼瞧了下夭夭,嗫嚅道:“那个……那个……我昨夜宿在了李世承那里……” 闻言,夭夭攥了攥拳头,沉重一闭眼望向了屋顶,过了许久才听得她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如何答应我的?” 我握了夭夭的手,郑重起誓道:“你相信我,只这一次,我保证往后再也不与李世承发生任何过密举动。” 夭夭甩开我的手,怒叱道:“你就那么喜欢投怀送抱?你就这般上赶着爬人家的床?你……你……你当真喜欢李世承?”话至语末竟是携了丝哽咽颤音。 我赶忙否定:“没有,才没有,我只是想要个娃娃而已,她们都嘲笑我……说我是生不出蛋的母鸡……”我越说越觉得委屈。 夭夭反握住我的手,愁肠百转地叹了叹,语重心长道:“公主您可知,凝霜公主也是您这般年纪嫁来的永朝,您又可知,她是如何香消玉殒的?” “自然知晓。”我点了点头,颇为认真地答道。 说起我这个苦命的姑姑,倒和璃洛公主有几分相似,十五岁就嫁来了永朝,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同璃洛公主一样,身子太过虚弱加之水土不服,最终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思及此,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想着璃洛公主会不会也像姑姑那样死于难产? “知道就好。”夭夭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又听得她说,“公主年纪尚小,正值长身体的时候,是以不宜生育子女,等个三五年以后再做考虑也不迟。” 我恍然,原来夭夭是怕我像姑姑那般有了身子后一病不起,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与李世承行夫妻之事。不过,我觉得夭夭这纯粹是杞人忧天,我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会不清楚?一来,我不像姑姑与璃洛公主那般来了永朝后便一直水土不服;二来,我有着各种灵丹妙药,还怕到时调理不好身子? 我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面上还是摆了副乖巧顺从的模样,笑着与夭夭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往后我都听你的,成了吧?” 夭夭欣慰一笑,爱怜拂去我袖口上粘着的药粉,轻声劝道:“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是不能要的,夭夭这就去灶房熬碗避子汤给公主服下。” 呃,避子汤,又是避子汤! 我伸手去扯夭夭的衣角,慌乱中竟是被我想到了一个可解燃眉之急的话题,于是对夭夭道:“夭夭,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夭夭顿住脚步,疑惑一回头。 我凑近夭夭耳边,小声说道:“李元初想要害死李世承。” 夭夭猛然一抬头,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见夭夭感兴趣,我心里一乐,将她拖至床沿一坐,绘声绘色道:“还记得吗?那日在汉京城,我们遇到了李元初,他手里有那种药,还向咱们显摆来着?”见夭夭点头,我接着道,“昨日去宫中,我向他要来了那种药,放在了李世承的吃食里,你猜发生了什么?” 夭夭双眼一瞪,怒道:“什么?你给李世承下了那种药?” “诶诶诶,这不是重点,”我将几欲弹跳起来的夭夭按了回去,心累道,“重点是,李世承服用后,差点一命呜呼!” 夭夭面色骤然惊变:“你是说,药里有毒?” “没错!”我郑重答道。 夭夭似为所撼,面色沉浮不定,过了半晌才开了口,凝重问道:“那李世承他……?” “放心吧,还活着。”提起昨夜之事,我仍心有余悸,不禁叹道,“这承王府的大夫都是些庸医,说什么李世承并无大碍,实则已毒入脏腑,幸而有我在一旁照拂,不然早已命赴黄泉!” 夭夭的眼睛亮了亮,些许期盼看向我,欣然道:“你是说,你照看了他一夜?” 我点头应道:“没错,他昏迷了一整夜,虚弱到下不来床,兴许现在正躺在床上数瓦片呢!” “公主!”夭夭突然唤了我一声。 我疑惑一抬头:“嗯?” 但见她面上一派挣扎之色,纠结了半晌对我道:“有件事,我本答应了三殿下不告诉公主的,不过今日看来很有必要让公主知道个明白。” “什么?”我好奇问道,三哥也有瞒着我的时候? 夭夭抬手戳向我的脑壳,嫌弃道:“三殿下说公主这里少了根筋,知道的多了准坏事,所以有些事情并未告知公主,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有得必有失,怕就怕得不偿失,嗯,为了及时止损,夭夭觉得还是将整个计划全都告知公主的好。” “什么?说我少根筋?”我撇了撇嘴,不满道,“我哪里缺根筋了嘛?” 夭夭翻了翻白眼,咕哝道:“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哪是重点都听不出来,还不承认自己缺根筋?!” 呃,重点?我一拍后脑勺,了悟道:“三哥究竟有何事瞒了我?快些说来听听!” 夭夭收起嬉弄之态,一脸严肃道:“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李世承所恨之人恰是三殿下欲将除去之人,是以三殿下便于李世承结了盟,更是将公主作为……” “咳咳咳~”一道猛咳声突兀响起,恰将夭夭的话打断。 我转脸看向来人竟是李世承,但见他苍白着一张脸,正被两个侍从搀着缓步迈入大殿。 夭夭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怒目瞪向李世承,警惕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世承牵了牵嘴角,吃力回道:“没,没什么,来,来看看灼华。” 我蹙眉,不明白李世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不还在埋怨我爬了他的床,怎的这会儿又跑来这里关心我了? 许是见我疑惑,他忙不迭又道:“算算日子,本王也有些时日没过来陪你了,恰巧汉京城里新开了家药膳斋,不若本王带你去那里吃晌午饭,可好?” 呃,他这是在向我示弱么?要不要原谅他呢? 思忖间,我偷眼看向了夭夭,正撞见她在向我使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对李世承道:“不好!” 第四十章 大智若愚 许是从未遭此冷遇,李世承面上有些讪讪,顺了顺气才对我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昨晚可是你对本王下了药,本王还未降罪于你,你倒在这里蛮横上了?” 我拢了拢垂在耳际的长发,满不在乎道:“是呀,我粗鲁,我恶毒,我蛮横,我不可理喻,我不讲道理,我百无一用,我一无是处,我待在承王府浪费粮食,我站在这里污染空气,如此,还请王爷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污了您的眼睛,我岂不罪上加罪?” “你……”李世承颤抖着胳膊指向我,气得直抽抽。 “你什么你?还有事没?没事赶紧走开!”我背过身去,摆手不耐烦道。 呵呵,莫怪我卸磨杀驴,委实是他李世承平素里对我不够好,现如今娃娃已有,他李世承对我而言再无可用之处,是以能有多远就滚多远,省得待在这里碍眼。 岂料李世承的语气竟是软了下来,温声回道:“第一,我从来没嫌弃过你;第二,你年纪太小,实在不宜生育子女,所以本王才……”话至一半,突然顿住,摇头叹道,“罢了,本王只是想告诉你,那家药膳斋是你们漠北人开的,所用药材也都是你们漠北国特有的,如果你想去,本王便陪你去;如果你不感兴趣,就当本王没说。” 呃,漠北人?在这永朝最难见到的便是漠北人!为了巩固政权,他们永朝是限制外族入境的,能来永朝的也都是些身家清白的普通商人,且数量极少,是以,很难在永朝见到同胞族人。 “怎么?不想去?”李世承挑眉问道。 “那个……那个……”我用肩膀拱了拱夭夭,向她投去了哀求的目光。 夭夭扯了扯我的衣角,冲我好一番挤眉弄眼,我会意冲她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对李世承道:“那好,不过得带上夭夭。” 李世承扬眉笑道:“自是可以。” 我和夭夭相视一笑,乘上马车同李世承一道奔向了汉京城。 下了马车,四下一望,繁华的街道上果然立了家与众不同的商铺,其建筑特色正符合我们漠北国所特有的传统风格,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来到包厢,李世承细心为我们点好了菜,并夹了每道菜放至我的碗碟里,细致周到,尽显温柔体贴。 我抄起筷子品了一口,点头评道:“嗯~是藏红花,具有活血化瘀,散郁开结之功效,不错不错。” 李世承的手猛然一抖,一滴菜油应声落进了茶水里。 我瞥了他一眼,提醒道:“都多大人了,就不能稳重点儿么?” 他敷衍一笑,夹来一块鱼肉放进了我的碗里,我也不跟他客气,夹起来便塞进了嘴里,细细品了品,点头满足道:“不错不错,是麝香,具有开窍、辟秽、通络、散淤之功效。” 李世承的手再次抖了抖,一筷子豆芽菜全部抖落在了衣袍上。 我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扭转了身子对他道:“既然身子这么弱,就改天带我们来这里嘛!也不差个这三两天。” 李世承勉强一笑,又夹了几筷子菜到我的碗里,关切道:“多吃点,看都要饿瘦了。” 见他如此殷勤,我实在不好推辞,只好将碗中的饭菜一口口扒拉到嘴里,嚼啊嚼的,越嚼越觉得熟悉,直到咽下最后一口,终于确定他这是给我吃了桌避子膳! 我的心沉了沉,拿不准他这是在为我的身体着想还是压根儿就不想让我怀上他的孩子。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有意为之,这个孩子我是要定了! 他们这也不是第一次对我用避子药,记得新婚之时,风寻就曾强行灌我喝过避子汤,吃一堑长一智,我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区区避子药自然不在话下。 我正想得欢畅,没留神夭夭竟是开了口:“承王殿下,夭夭以为,有些事儿还是摆在明面上说清楚的好!” 没成想夭夭一句话竟惹怒了李世承,只听得他说:“你可知,本王为了布下这个局,花费了多少心血?”说着将筷子一撂,抬手戳向自己的太阳穴,“你家主子说了,她这里缺了根筋,知道的多了准坏事,我可不想因小失大,因她失去整个局势。”说完,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欲借力起身,奈何身子太弱,又跌了回去,好不凄惨。 夭夭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愤然道:“什么叫因小失大?在我眼里,我们家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李世承冷笑:“如若不是本王将她娶来承王府,她现下早已嫁去宫中,届时一旦发动政变,她也只能沦为政治的牺牲品,只有本王,听清楚了,只有本王能保得住她。” 呃,李世承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嫁来承王府,我必然要嫁去东宫的,先不说嫁给谁更幸福一些,就刚才他说的我会沦为政治的牺牲品是个什么意思? 还未等我参悟明白,便听得夭夭吼道:“可你三番四次来招惹我们家公主,夭夭实在放心不下……” 我攥住李世承的袖口,开口将夭夭的话打断,柔声对李世承道:“王爷,这桌药膳很是合灼华的胃口,您就不要动怒了嘛!帮灼华夹菜好不好?” 李世承收了怒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温声对我道:“既如此,你便多吃些。”说完夹了一块豆腐放入我的盘中。 我偏过头去对夭夭道:“你也多吃些,很补的。”说完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她的盘里。 夭夭气鼓鼓地戳弄着盘中的红烧肉,不吃也不言。 我又摆过头去对李世承道:“吃的多了,竟也辨不出是些什么药材了,只觉得味道不错,很是开胃。” 李世承笑道:“既然合胃口,那就多吃些。”说完又夹了一大筷子菜到我的盘里。 知道什么叫大智若愚么?我在心里乐了乐,李世承呀李世承,你自恃聪明过人,可曾想过会有今日?惨兮兮被我摆了一道! 我大口大口吃着桌上的药膳,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心里想着,今日先给你吃颗定心丸,等你松懈下来,我腹中的孩子也就保住了。只需熬到下个月,等到太后娘娘得知我怀了胎儿,你李世承再想阻止已是来不及,如此,我腹中的胎儿便可顺利降世。 第四十一章 霓裳 我刚放下碗筷,便见得夭夭又起了身,绷着个脸对李世承道:“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这样,送我们出府,找个合适的地方将我们安置。” 李世承捏了捏额角,憔悴道:“给本王些时间,让本王好好考虑考虑。” 夭夭步步紧逼:“少在这里敷衍我们,行不行的给句痛快话!” 李世承勉力瞪了瞪眼睛,威胁道:“出了这承王府,本王可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见两人又争竞起来,我揉了揉太阳穴,作心累状,有气无力道:“你们先商量着,我出去透透气。” 夭夭怔了怔,当即回道:“夭夭陪您。” 我摆了摆手,力不从心道:“不用了,你们接着商量,我去去就来。” 李世承一脸虚弱相,抬眼看向了一旁的侍从,那侍从会意一个抱拳,恭恭敬敬对李世承道:“王爷放心,属下定当护王妃周全。” 我鼓了鼓腮帮子又圆了圆眼睛,躁怒中夹杂着几分不满,不满中又透了几分心虚,心虚中还携了丝隐忍,最终化作柔柔一笑,温声细语道:“灼华多谢王爷挂心。” 李世承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无他,早去早回。” 出了包厢,我四下一望,不由叹道:“不错不错,竟和我们漠北国的商铺别无二样。” 他乡遇故知,见前庭忙碌着几名身着漠北服饰的女子,我的心立时一暖,不由想起了在漠北时的光景,那时的桃红落花漫天飞舞,我与夭夭嬉戏追逐于桃林中,而夭夭的哥哥总是倚在桃树下,不远不近地守护着我们,呃,确切地说应该是守护着夭夭。 举步移至前庭,我向几位姑娘打听到了茅厕的去处,边寻边想着,还是乡音听起来顺耳,哪似他们永朝话,絮絮聒聒跟念经似的。 置身其中,我仿若回到了家乡一般,只是这亦步亦趋的小侍从像条跟屁虫似的,委实有些煞风景,于是转过身去对他道:“就连如厕也要跟着人家吗?你先回避一下。” 那小侍从面色一僵,抱拳回道:“王……呃,夫人请便,属下在此等候夫人。” 见他识趣,我满意一点头,应承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一溜烟儿跑开了。 来到茅厕,我一扣喉咙将适才吃过的药膳全部吐了出来,又净了净手,取出一颗丹丸吞入腹中,这才舒了口气。 左右闻了闻衣袖,总觉得有那么股怪味,便唤来小侍从命令他带我去汉京城买些新衣服,也好趁机抓几副保胎养胎的良药。 揣着李世承输给我的大把银票,我底气十足对小侍从道:“带我去汉京城最大的成衣坊。” 那小侍从大概是眼睛坏掉了,仰头冲着天空翻了翻白眼,抱拳回道:“属下这就前去打听打听。” 不消片刻的工夫,我已立在了汉京城最负有盛名、规模最大且服务态度最好的成衣坊。 不过我觉得这里的掌柜有些“狗眼看人低”,因为她们管我要押金,这是瞧不起我么? 我撇了撇嘴,夹了几张银票到她们眼前晃了几晃,挑眉不屑道:“给本……呃,本姑娘来一套最好的衣裳。” 那掌柜见了银票,眼睛立马直了,尖细了个嗓门往楼上喊道:“沉鱼、落雁,快些备好浴汤,带这位姑娘净身沐浴!” 闻言,我赶忙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只是想买件衣裳而已。” 那掌柜丧了丧脸,上前几步捉住了我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对我道:“这女人呐,能有几载好年华呢?自个儿不疼自个儿,难道还指望男人来疼?可别傻了,男人就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喜新厌旧的主儿!” 我呆了呆,觉得这美人掌柜是不是脑袋坏掉了?说起话来怎的驴唇不对马嘴? 那美人掌柜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搅了搅手中的帕子,几分窘促与我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儿的香汤不同于寻常一般,用其沐浴之后可令肌肤柔嫩润滑、白皙娇美,到时不知会迷倒多少公子哥儿,保你嫁户好人家!怎么样?要不要尝试一下?” 嫁不嫁户好人家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嫁去了承王府,又不需要再嫁第二次!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那美人掌柜又开了口:“保证让你不虚此行,怎么样?尝试一下吧?女人要懂得呵护自己……” 我扬手一挥,将她的话打断,随意回道:“那就尝试一下吧。”左右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能否吹弹可破什么的我不知道,沐浴之后神清气爽倒是有的,我坐在铜镜前,听得那美人掌柜对篦头待诏道:“给这位姑娘绾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又端来一个托盘,放至我面前,谄笑道,“不知姑娘可还中意这款发饰?这可是咱们汉京城目前最为时兴的款式。” 我偏过头去一看,盘里果然躺着一套浅粉色珊瑚发饰,精致素雅十分吸睛,叫人不由想收入囊中,于是扬了扬下巴对那美人掌柜道:“就它了。” 那美人掌柜乐呵呵眯缝了眼,当即取来另一个托盘,卖力推荐道:“这件衣裳本是敝店的镇店之宝,许多年都不曾将它取来示人,今日得见姑娘,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衣裳与姑娘甚为相配,若是姑娘瞧得上眼儿,那便半价售于姑娘了。” 呵呵,诳谁呢?真当我是傻的么?我侧过脸去,指着她手中的托盘说道:“把这拿走,本姑娘要亲自挑选……”话到一半,急急收住,一把夺过盘中那团烟霞色霓裳,喜道,“就这件了。” 纵是像我这般不大在意衣物之人,也不免被盘中这件衣服所惊艳。在我看来,这件霓裳如云如絮似神仙的羽衣,轻如薄雾色如烟,当真是十分的漂亮。 头戴浅粉色珊瑚发饰,身着烟霞色霓裳,足踏素色缎面鞋,我浑身上下焕然一新。 千金难买心头好,丢下足足一百张银票,我心满意足告别了美人掌柜,欢欢喜喜迈出了成衣坊。 候在门外的小侍从见了我,脸上扭捏一红,口中磕磕绊绊:“王……王……王妃?” 我冲他温和一笑:“不必这般拘谨,本妃问你,这附近可有信得过的药铺?” 他垂首一个抱拳:“属下这就带王……呃,带夫人前去。” 我与他一前一后走在街上,路上行人皆顿住了脚步,一个两个的纷纷向我投来了艳羡的目光,从他们垂涎三尺的表情我便能看出他们这是有多么的羡慕我。 呵呵,像我这般挥金如土,舍得将一万两白银穿在身上的人,他们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谁让我这般有本事来着,能把李世承的钱骗进自己的口袋里。 就在我沾沾自喜之时,风隐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皱了皱眉,不满道:“干嘛?” 他垂首一个抱拳,恳求道:“求王妃救救舍妹。” 我方才想起,风寻那贱丫头还在府中受罪,呵呵,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本公主,活该! 第四十二四章 惦记 这一个个的都来欺负我,浑不把我当作他们的主子,桃叶柳叶如是,风隐风寻如是,府上其他下人亦如是,就连李世承也对我忽冷忽热,委实令我有些心寒! 我越想越觉得来气,于是大声吼道:“让开!” 孰料,风隐竟一掌袭了过来,五指一收,紧紧攥住了我的左肩:“得罪了!”说完拎起我来就要走。 我挣了挣,冲着前方喊道:“王爷,救我!” 风隐果然上当了,我趁机挣开了他的钳制,麻溜溜地跑开了。边跑边往回看,见风隐并未追来,心头一松,回头便撞入了一方胸膛…… 我揉了揉鼻头,颇有些怨气地看向了来人,呃,衣袍有些熟悉,我往后退了一步,欲将此人看个清楚,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我心中一骇,嘴上磕磕绊绊:“王,王爷……” 李世承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探究之色,我晓得他这是被我身上的霓裳吸引了,似我这般善解人意自然愿为他答疑解惑,于是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对他说:“这件霓裳是在汗京城最大的成衣坊买的,王爷若是喜欢,灼华愿为王爷引路,那里的大氅也是极好看的,华丽非常。” 李世承却是轻咳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公主,您这是跑去哪里了?”这时夭夭窜了出来,攥住我的双肩左右瞧了瞧,见我完好无损不由舒了口气,复又上下看了看我,脸色哐啷啷掉了下来,怒叱道,“您怎么穿成了这样?” 我提起裙摆转了个圈圈,得意一笑,道:“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个棒槌,这都谁给您捯饬的?”夭夭抬手就往我的头上拍,生生将我那高耸的发髻给砸成了扁的。 我左躲右闪,抱头鼠窜:“你这是做什么?” 她对着我指手画脚:“这都谁给您梳的发髻,太难看了!还有这衣服,太丑了!简直太丑了!” 我气得只跳脚,护着自己的衣服对她说:“什么嘛!你这是什么眼光,这可足足花了我一万两银子呢!” 夭夭却强词夺理:“夭夭觉得您还是穿桃叶和柳叶的衣裳比较合适,似这般华而不实的衣物,一点儿也不适合公主。” 我觉得夭夭这纯粹是嫉妒,她嫉妒别人比她有才能,且不说这成衣坊里的篦头待诏手艺如何,就说桃枝、柳枝、桃叶、柳叶的手艺,哪个不比她强百倍!她自己梳不出漂亮的发髻,就来破坏别人给我梳好的发髻,还不准我穿漂亮的衣服。 来到永朝后,我只盛装打扮过一次,便是大婚那日,还被盖头遮了个严严实实。 夭夭安抚似的晃了晃我的胳膊,软声劝道:“好了好了,回府再说。”说完便将我往马车里塞。 我气鼓鼓地坐在马车里,不想再去理会夭夭,这时李世承开口说话了:“本王觉得你如此打扮还算……咳咳……还算尚可……” 夭夭却猛然站起身来,迅速挪动了几步,大剌剌坐在了我与李世承中间,举起衣袖就往我的脸上擦刮,口中还念念有词:“就这劳什子的妆容,让公主看起来不止老了十岁八岁,哪里好看嘛,快快快,快让夭夭帮您抹净。” 啊啊啊,鬼话连篇!夭夭这个善妒的女人,一点儿也见不得别人好,枉我平素里对她那般好,她的良心不痛吗? 回到琴瑟苑,我便一直躺在床上假寐,无心再去理会夭夭。 薄暮时分,夭夭拢了一盏烛火来到我的床前,问我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用膳什么的,我还在生她的气,自然不肯睬她。 她俯身摇了摇我的肩头,低声对我说:“公主,别再生气啦,夭夭也是为了您好,别忘了,在永朝咱们无权无势可谓是孤立无援,故而行事不可太过高调,您说您穿成那样不是招摇过市是什么?还有还有,你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男人的狼性,打扮的越是低调越好。” 我支起耳朵听了半晌仍是听得云里雾里,于是问道:“什么狼性?” “诶,人常道‘色狼色狼’,说的便是男人,今日你打扮成这样,你都不晓得李世承眼睛都看直了,夭夭是怕他惦记上公主。” 我都不好意思告诉夭夭,就算我脱光了躺在李世承面前,他都不稀得看我一眼,更别说会惦记上我了,不过,我又不想在夭夭面前失了颜面,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颇为无奈地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说得很对,往后我得多加注意才是。” 夭夭欣慰一笑,继续同我说道:“还有一件事,李世承答应送我们出府了。” 我惊讶:“什么?出府?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府?” 夭夭道:“为了不让李世承惦记公主呀!” “就这?”我摸了摸尚未隆起的小腹,为难道,“可他是这孩子的父亲啊!” 夭夭翻了翻白眼,耐心劝道:“所以才去广济寺静养呀!那可是一个过冬养生的好地方。” 想了想近日以来的霜冻天气,冬天还真是来了呢!况且夭夭说得也不无道理,与其待在这里严防各路牛鬼蛇神,不如搬去广济寺安心养胎。 “那好,明天咱们就去汗京城采购,把穿的用的全都准备齐全。”我道。 夭夭一脸得意:“不用那么麻烦,夭夭早就准备好了。” “孕妇穿的衣裳准备了么?安胎保胎的药材准备了么?山楂、梅子、酸菜什么的都准备了么?”我一连串问了一大堆问题。 夭夭呼出一大口气,磨着后槽牙对我道:“都依你!” 得了夭夭的应诺,我开开心心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十分黑甜。再睁开眼时看到了李世承,我揉了揉眼睛,没错,是李世承。 见我醒来,他酝酿了一番对我道:“那个,风寻的毒……” 哼哼,原来是为了风寻,我裹了裹被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解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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