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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锦色》


第一章 谁人敛骨

夏晚柔死后,没有一个人来收拾她的尸骨。

夏家嫌她以色谋生,堕了夏家百年清誉风骨。

脂玉坊的姐妹嫌她把身子给了琅王,坏了脂玉行的行规。

而未婚夫陆半江,早在她成为脂玉坊的脂玉女时,就给了她一纸休书,后来她委身琅王,被皇帝盛赞拥有三江之才的陆半江,更是特意写了一篇长文,斥责她没有女德。自然是不可能来给她收尸的。

夏晚柔的魂魄被困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流民和野狗虎视眈眈,心有戚戚。

她忍不住想,如果有人来替自己收尸,自己下辈子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

然而,两天过去了,尸体已经发臭,流民和野狗各吃掉了她一条胳膊,依然没有人来替她收尸。

正满心郁卒,忽见流民和野狗仓皇逃窜,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吹吹打打的喜乐。

喜乐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径直入了临安城。

夏晚柔算了一下时日,正是自己清清白白的好妹妹夏晚心和陆半江定好的良辰吉日。一直毫无怨怼的夏晚柔心里忽然生出泼天的愤怒来。

凭什么她要在这里凄凄凉凉的挺尸,夏晚心却能热热闹闹的嫁得良缘!这不公平!

迎亲队伍走远了,流民和野狗又蜇摸了回来。

流民满心羡慕,但是又无人攀谈,于是对着野狗开了口。

“刚刚那么大的排场,你猜是谁嫁人?”

“是下沙的夏家!这夏家百年诗书传家,为人最是慷慨,我曾在她们家门口连续领了一个月的施食。夏家的小女儿长得真好看,白白净净温温柔柔,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唯一的不足,就是夏家的大女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去做下贱的脂玉女,害得夏家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来。”

“你一条野狗,想来也不知道脂玉女是什么。”

流民脸上露出向往、下流和轻蔑来。

“越有钱的人越会玩,玩女人,玩玉,身份再高一些的,玩的就更有名堂了。有专门的脂玉坊养了一批处女,精雕细琢的培养,听说全身皮肤和玉一样光滑润泽,她们就赤条条的穿金戴玉供权贵挑选。当然不是挑人,是挑玉,这脂玉女啊,一旦被男人得了身子,也就不值钱了,说是破败之身玷污了好玉。”

“夏家大女儿就是耐不住寂寞把身子给了男人的脂玉女。”

“说起来,刚刚那桩好婚事本来是属于夏家大女儿的,但是谁叫她名声烂透了呢!倒是夏家小女儿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是个好样的!”

“我要是陆侍郎,我也要妹妹,不要姐姐。”

……

夏晚柔牙齿紧咬嘴唇,眼睛气得血红。

原来竟是这样!

她疯狂的笑了起来。

笑自己这一生看不透人心,所以沦落到这步田地。

那流民说自己是夏家的败笔,他们却不知道,夏家早在她爹爹去世的时候落败了,如果不是她做了脂玉女,夏家哪来的住所,又哪来的钱给穷人施食,夏晚心又如何能娇养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

她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抛开女儿家名声不要,抛开和陆半江的好婚约不要,她的家人却视她为耻辱!

他们只怕早就动了心思要将夏晚心嫁给陆半江,所以才在她求救的时候视而不见,任由她被琅王要了身子,并且在这之后拒绝她回到夏家。

夏家回不去,脂玉坊不要她,她只好任由琅王搓磨玩弄,最后琅王出征,老夫人趁机将她活活打死,然后抛尸荒野。

她好恨!

夏晚柔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魂魄在半空中一点一点消散。

流民还在和野狗喋喋不休。

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和破风声,紧接着两道鲜血洒在了残缺不全的尸身上。

夏晚柔似有所感,最后睁开了眼睛,看着风尘仆仆的男人黑着脸将她一块一块捡起来,搂入怀中。

然而她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只觉得魂魄发寒,头皮发麻得想要立刻死去。

不对,她已经死去了。

第二章 母慈女孝

虫吟声有气无力的传来,整个人仿佛置身在又冷又硬的冰块里,青帷帐中,脸色雪白唇色发乌的少女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这么冷?

夏晚柔顾不得想最后看到的那个身影,看到床头叠着的袄裙,立刻掀开薄衾哆哆嗦嗦的套在了自己身上。

好在,袄裙里面裹了柔软的棉花,穿上之后,身体渐渐回暖,意识也清晰了起来。

夏晚柔举目四顾,这简陋的房间熟悉又陌生,一桌一椅都透露出清贫的气息。

不像是在梦里,也不像是在地狱。

她能接触这房间里的摆设……她没死?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满脸苦相衣着寒酸的丫鬟走了进来,看到夏晚柔已经起身穿好了衣裳,松了口气。

带着两分欣喜开口:“大小姐,您起了!夫人和二小姐来看您了。”

“你是……”夏晚柔疑惑地看着来人,然后从记忆深处挖出一个名字来,“阿扶?”

“我是阿扶,小姐,您这是睡懵了吗?”阿扶笑着说道。

夏晚柔记得阿扶,阿扶是她母亲从乡下捡来的孤女,做了落魄之后夏家唯一的丫鬟。只是,阿扶一脸苦相,很不讨她祖母和母亲的欢心,等她做了脂玉女,夏家有了钱,她祖母立刻赶走了阿扶,另买了两个一脸喜庆的回来。

阿扶没有谋生能力,在离开夏家之后就嫁给了城西的老光棍,两年之后难产死掉了。

死掉的阿扶为什么会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夏晚柔心里惊恐起来,顾不得许多,转身朝梳妆台上唯一的铜镜扑去。

阿扶没有注意夏晚柔的反应,雀跃着出门迎接夫人和二小姐……今天是个好日子,夏家有了一大笔钱,夫人答应她,等忙过了这两天,就给她提一提月例银子。

梳妆台前,夏晚柔震惊的看着铜镜里不施粉黛的脸,眉眼不是她熟悉的妖艳,反是有些稚嫩,正是十四岁的她,未做脂玉女之前的模样。

她这是回到了八年前?

她这辈子过得这么苦,老天爷为什么要把她送回来,再受一遍这些折磨!

夏晚柔双眸渐冷,凝出十足的恨意来。

“我的儿。”身后传来妇人的声音。

夏晚柔颤了一瞬,下意识的收敛了情绪,转身看向来人。

满脸寡淡的是她的母亲夏李氏,枯瘦如柴的是她的小妹夏晚心。

夏李氏上来就抓着夏晚柔的手,被那指尖的冰冷激得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紧紧握着,一副要给夏晚柔温暖的样子。

她蹙着眉头开口:“我的儿,你真的要进那吃人的地方,做那受人诟病的脂玉女么?我倒不在乎夏氏一门的清誉,百年之后我自会去下面和你爹爹解释,但是娘担心你,娘不想你就这么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夏晚柔手骨被握得生疼,眼底浮现出些许嘲讽来。

多为女儿着想的娘亲啊!多心疼她的娘亲啊!

上一世她天真单纯,真以为夏李氏是舍不得她,这一世的她却一眼就看穿了夏李氏掩在担忧之下的兴奋和狂喜。

她不想过穷日子了,指望靠着夏晚柔的卖身钱重新做贵太太呢!

夏晚柔扫了眼眼底全是雀跃的夏晚心,勾了勾嘴角,再对上夏李氏的视线,眼底生出了浓浓的水雾。

“娘,您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我不去脂玉坊,大家继续过清贫的日子,您真的不会怪我,会支持我?”

夏李氏点了点头,一副好娘亲的样子:“晚柔,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娘,小妹,昨晚我梦到爹爹了。”

夏晚柔笑了笑。

脸上的嘲讽一闪而过。

在场的人来不及深究,就听到夏晚柔继续往下说。

“在梦里面,爹爹骂了我一顿,说我不该毁了夏家百年的清誉,我们夏家人,哪怕穷死,也不该失了风骨。我醒来后想了想,之前决定进脂玉坊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决定了,我不去脂玉坊了,好好陪在您和小妹身边。”

她这些话一出来,三人脸色顿时大变。

夏晚心惊叫出声:“我们都收了脂玉坊老板送的房子和钱了,你怎么可以这个时候反悔不去脂玉坊!”

第三章 突然反悔

她怎么可以不去脂玉坊,她要是不去,自己即将拥有的新衣服新首饰新闺房,不都全部泡汤了么!

夏晚心愤恨的瞪向夏晚柔,却发现对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当即柔和了声音,楚楚可怜开口道:“姐姐,你和娘亲开玩笑的对不对?”

“小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夏晚柔凉凉开口,“脂玉坊是火坑,姐姐不跳火坑了,你不为姐姐感到高兴吗?”

夏晚心当然不高兴,她满心怒火,愤怒得一张小脸都有些扭曲。

夏李氏却是飞快反应过来,拉了一把夏晚心,含笑对夏晚柔开口:“晚柔,如果你真的改主意了,心心怎么会不为你感到高兴呢,可你是开玩笑来安慰我们……”

她说着有些哽咽。

夏晚柔飞快打断她的表演:“娘,我没有和你们开玩笑,我是真的改主意了。”

“你真的改主意了!”

夏李氏的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

她面容扭曲,咽回即将脱口而出的大骂,故作忧心忡忡:“可是我们都收了脂玉坊的房子和钱,如今反悔,脂玉坊的老板会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我倒是无所谓,可你祖母年纪大了,你弟弟还在书院念书,若是影响了他的前程……”

夏李氏说着流出泪来。

弟弟夏奕南是大女儿最大的软肋,夏李氏等着大女儿重新哭着喊着求自己答应送她去脂玉坊。

夏晚柔心里冷笑,她上辈子之所以那么麻利的跟着脂玉坊的人走,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让夏奕南能够好好读书,有个好前程。可夏奕南做了什么?他拿着她出卖自己得来的钱,和同窗挥霍无度不说,还在落榜之后,将原因归结于她从事风流行当坏了夏氏一族的气运。

后来阻拦她回到夏家的那扇门,就是夏奕南亲手关上的。

夏李氏以为提到夏奕南的前程她会主动让步?恰恰相反,这只会让她更加坚定这辈子只为自己打算的心。

她困惑的抬头,很是不解的样子:“娘,脂玉坊有钱货两讫的规矩,我尚未在成为脂玉女的文书上签字,他们怎么将房子和银两送过来了?”

夏李氏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跳。

脂玉坊的老板在夏晚柔签字画押之前将东西送过来,无非是觉得夏晚柔品相好,怕她们家反悔,所以先下个定,而她之所以会提前收这个定金,却是被那五进的大院子和白花花的银子冲昏了头脑。

这是不能跟夏晚柔承认的。

“我……我也不知道,晚柔,我们家除了你弟弟,都是妇道人家,斗不过脂玉坊的。”

夏李氏干巴巴的解释,不敢去看夏晚柔的眼睛。

夏晚柔不拆穿她,故意蹙眉说道:“左右我还没有签字画押,这件事就不成立。就算是脂玉坊,也要讲律法的,娘亲,趁着接我的人还没有来,我们将东西拢一拢,还给他们就是。”

她说完去拖夏李氏的胳膊:“娘亲,我们快去吧。”

夏李氏没想到自己大女儿的主意说变就变,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强势,登时不知道怎么做了,只能顺着夏晚柔的意思去收拾脂玉坊送过来的那些东西。

每收拾一件,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想到以后要继续过清贫的日子,夏李氏就悲从中来。可晚柔是她的女儿,晚柔不愿意,她也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强卖到脂玉坊去。否则她和那些妓院的老鸨有什么区别!

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做不出这种事来。

夏晚柔看着收拾好堆在一起的锦缎金银,松了口气,保住了自己女儿家的名声,之后的日子,就算是过得再差,也不可能比上辈子还差了。她的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的笑容来。

倒是夏晚心,想到自己前两天对手帕交们说过,她家就要换大宅子了,到时候请大家来家里玩的话,就一阵心烦意乱。这心烦意乱在看到夏晚柔脸上的笑容时,立刻化作了恨意。

她视线落在同样两眼嫉恨的阿扶,想了想,对阿扶招了招手。

第四章 姐妹“真情”

趁夏李氏和夏晚柔不注意,夏晚心拉着阿扶出了房门。

墙角的蓼草上面裹了一层白霜。

蓼草这东西,最不挑地方,在哪儿都能疯长,夏晚心的房门前就有一丛,去年深冬冻硬了之后就变成了利刃荆棘,她每天进出,脚踝被划破过好几次,后来还是姐姐夏晚柔用旧棉布裹着手,忍疼将那些蓼草割掉她才不再受伤。

夏晚心想起被蓼草割伤时的疼痛来。

她神色坚定的对阿扶开了口:“今天是霜降,再过一段时间,就立冬了。阿扶,今年冬天,你想不想用热水洗衣服?”

“二小姐,阿扶想有什么用呢,且像去年一般熬着吧!”

阿扶的语气中带了对大小姐的怨艾。

夏晚心压低了声音,对阿扶说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今年冬天你就可以用热水洗衣服。我教你一段话,你现在立刻去说给祖母听……”

她声音放得很轻,阿扶却每个字都听真切了。

她有些骇然,心想,平日里最是姐妹情深,没想到到了这会儿,二小姐竟然会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

“二小姐,您这么做,不怕大小姐知道了怪罪您吗?”

“我是为了姐姐好,就算现在姐姐不理解我,以后也一定会感谢我的。”夏晚心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来,“这个家太穷了,姐姐已经被半江哥哥写了休书,我不能想象姐姐被我们拖累,最后只能嫁给一个贫贱男人过一生的情形。脂玉坊的老板大方,出入脂玉坊的又都是达官贵人,姐姐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她的出路。”

“曾经有一位脂玉女叫青歌,就是在脂玉坊的客人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这话说出来,夏晚心自己都被说服了,心里最后一丝愧疚由此消散。

阿扶不再犹豫,立刻按照夏晚心所说,前去寻找夏老夫人。

夏晚柔走出房门,看到夏晚心站在蓼草面前发呆,神情带着两分愉悦,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

吃了上一世的亏,夏晚柔太了解自己这位好妹妹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却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她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自己反悔不肯去脂玉坊了,到手的好处又要送回去,夏晚心为什么还高兴得起来?

夏晚柔生出一丝危机感来。

迟则生变,她立刻转身对夏李氏说道:“娘,脂玉坊的人过来,让街坊邻居看到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您换身不常穿的衣裳,让阿扶陪您一起将这些东西送到脂玉坊去吧!”

她说得在理,夏李氏找不到话反驳,只好不情不愿的去换衣裳。

夏晚心抬脚跟了进去。

夏晚柔走到墙角那丛蓼草面前,指尖轻触上面的白霜,才发觉今天已是霜降。她忽然想起来,上一世陆半江和夏晚心成亲的吉日,便是霜降。

真冷啊!

她拢了拢衣裳,摸到自己尚在的两条手臂,才有一种真实的感觉,自己已经回到八年前了,是活人,不是等着人敛骨的尸体。

想到尸体,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那个将她尸骨抱在怀里的男人。

他爱她吗?不,他要是爱她,又怎么会毁了她。

他不爱她吗?如果不爱她,又何必千里迢迢从战场赶回来!

人人都说琅王穆司言是一个暴戾重欲的男人,尚是皇子的时候,就有百姓私下里偷偷叫他“狼王”,后来封王,据说是办错一件事惹怒了当今圣上,就一气之下把“狼王”作为封号给了他。等气消了,想起这好歹是自己的儿子,圣上又把“狼”改成了“琅”字。

或者,慕司言是担心找不到比自己更和他口味的女人,这才在听到风声之后赶了回来?

如果是这样,想到自己死了,堂堂琅王又要过上手作妻的悲惨生活,夏晚柔心里不由得有些快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夏晚柔转身,就看到夏李氏衣着未变,两眼通红的看着自己,而她身后跟着的夏晚心,双眸同样红得跟兔子似的。

“晚柔,脂玉坊那边……推不掉了。”

夏李氏开口。

夏晚柔刚刚放松的心一下子沉入海底。

第五章 盔甲利剑

“为什么会推不掉?”

夏李氏不敢看她的眼睛,说道:“我刚刚才知道,你的祖母,已经把脂玉坊黎老板送来的那座宅子,过户到了夏来春名下。”

“晚柔,不要怪你祖母,夏来春是正经的夏家人,他早到了娶亲的年纪,却连个住所都没有,你……”

夏来春是夏晚柔叔祖父的儿子,他和他爹都是老来子,所以被娇惯得不成样子,父子二人吃喝嫖赌,将他们那一房的产业败得干干净净。老的年纪一到撒手人寰,小的就到处坑蒙拐骗,都二十好几了,也没能娶一房妻子。

夏晚柔记得,夏来春曾经偷过自己祖母的首饰变卖,所以祖母嘴上不说,心里是最痛恨这个侄子的。上辈子她做了脂玉女,夏家有钱之后,夏来春以自己想娶妻为名,上门打秋风,结果被祖母一顿痛骂,赶出去了。

这辈子怎么就愿意给宅子了?

看到阿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夏晚柔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冷声开口:“宅子过户给了堂叔,再过户回来便是。”

“姐姐,你怎么这么自私!”夏晚心站了出来,挡在夏李氏面前,梗着脖子义正辞严。

“宅子收回来,堂叔这么大年纪了,岂不是再也娶不到妻子了?到时候如何传宗接代,又哪来的人为堂叔养老送终?姐姐,这是堂叔一辈子的事情,我们不能害了他!”

我们不能害了他?瞧她这话说的,仿佛天底下最最善良的人就是她夏晚心了,而自己,则是戏文里面的恶毒角色。

夏晚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低垂了眼眸,幽幽开口:“妹妹既然这么说,不如你替我去那脂玉坊,这样就不用收回给堂叔的宅子了。堂叔也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什……什么,我去?”夏晚心立刻道,“明明应该你去,凭什么让我帮你去!”

夏李氏也厉诘出声:“夏晚柔,你妹妹才十四岁,你怎么能这么害她!”

夏晚柔没有搭理夏李氏,她看着夏晚心说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现在我不想去做脂玉女了,所以祖母给堂叔的宅子我肯定会想办法拿回来的。妹妹你不愿意伤害堂叔,难道就愿意伤害姐姐了吗?姐姐知道你心善,肯定不愿意看到我走到这一步,既然如此,去脂玉坊的人舍你其谁?”

说完这话,看着夏晚心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心底生出几分愉悦来。

火石不落到自己脚背上不疼,凭什么让夏晚心拿她的付出当做善良的资本!

夏晚心愕然的看着夏晚柔,在她印象里,大姐总是为家里人付出,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来大姐以前那些一心为家人付出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么,真到了关键时刻,就不肯付出了!

夏晚心愤怒起来。

她转身拉住夏李氏的衣袖,委屈极了:“娘,你看姐姐!”

先前夏晚心劝夏李氏设计让夏晚柔依旧去做脂玉女,为了唾手可得的富贵,夏李氏答应了,她也知道不应该这样对大女儿,所以面对夏晚柔时,很是内疚和心虚。

此时见大女儿这么“欺负”小女儿,心里的那些内疚和心虚早就烟消云散了。

夏李氏大喝道:“夏晚柔,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当着我的面,就这么欺负妹妹,背着我,还不知道你做了多少恶事!”

“当初提出去脂玉坊的人是你自己,现在就依旧由你去做脂玉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敢违背我,就是不重孝道,我要到孝廉司告你的!”

夏晚心端的是好计谋,她这么一弄,逼女儿进脂玉坊的缘由立马变成了助夏家男丁娶妻传宗,没有人会觉得她贪慕钱财,只会说她夏李氏大公无私,是一个好长嫂!

如此一来,夏晚柔敢不听话,夏李氏就敢光明正大的去孝廉司告状,根本不必为了自己的名声畏手畏脚。

夏晚柔看着这对母女丑陋的嘴脸,一脸冷嘲。

她们以为这样就能够逼她就范了吗?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夏晚柔,她刚从自己尸骨旁边归来,带着无形的盔甲和利剑。

第六章 审时度势

见夏晚柔不说话,夏李氏和夏晚心便觉得她是被孝廉司吓住了。

夏李氏心中再次愧疚起来……这是她的大女儿,她却为了银钱和宅子用孝廉司逼她跳入火坑。

夏晚心却很是得意。她觉得自己小小年纪运筹帷幄很是厉害,今天是小试牛刀,他日长大了嫁一个高门大户,在后宅方寸之地,一定能大展拳脚。

两方人正僵持着,不远处拐角传来阿扶的声音。

“老夫人,这石头上有霜,您小心着点。”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机括,夏李氏心里的愧疚收了起来,夏晚心眼里的得意也变成了乖巧。

夏晚柔转身,就看到了一脸怒意的老太太。

她想了起来,上一世被琅王要了身子之后,老太太主动见过她一次。

那是在她被夏奕南拒之门外的三天后,老太太辗转托人约她在一家客栈见面。她骗琅王说自己要回脂玉坊取一件东西,悄悄去了那家客栈。

见面之后,老太太虽然绝口不提夏奕南阻止她进门的事情,却也跟她讲了许多安慰的话,她便以为老太太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大孙女的。

后来老太太给她讲了一通古往今来烈女的故事,然后塞给她一个包袱和几张银票,叫她离开京城,找一个小地方好好安顿下来。谁知她还没来得及答应,琅王就亲自来抓她了。

她求琅王放过祖母,琅王却说老女人居心叵测,路上已经安排好了杀手等她自投罗网,好除掉她这个夏家的污名。她当时觉得琅王是为了让她安心做他的禁娈故意挑拨她和家人的关系,现在想来,最蠢笨的就是她自己!

整个夏家伪善假义,老太太才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个。

想到这里,夏晚柔立刻推翻了之前规划好的应对之策。

那些法子不可控因素太多,未必斗得过老太太。

她作为晚辈,光一个孝字就能把她压得死死的。要想翻身,除非能拿孝字之上的东西来压她们。

夏晚柔心思转动,有了一个一石多鸟的好计策。

夏老夫人威严的目光扫了眼母女三人,最后定格在夏晚柔身上。

带怒开口:“晚柔,你不必为难你娘和你妹妹,宅子是我亲手给出去的,难道你还要逼我这个做祖母的再去把宅子要回来吗?夏来春是你的堂叔,你的长辈,你自己寻思寻思,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父亲生前教你的那些女戒么!”

夏老夫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孙女其实是最孝顺的,只要自己话说重一点,她就会认错服软……夏老夫人等着大孙女认错服软。

夏晚柔却没有打算认错服软,哪怕只是为了权宜之计,她也不愿意向一个试图杀自己的人服软。

“今天是霜降,再过三日,便是父亲去世十年的忌日,一旦进了脂玉坊的门,父亲坟前的青石板就再也不是我能跪的了。你们这么着急让我离开夏家可有想过如何跟地下的父亲交代,如何跟族中的长老们交代?”

夏老夫人犹疑起来,她倒不怕自己那死了十年的儿子,只是族中长老真追究起来了,确实有些麻烦。

“我作为一个人,要进那风流之地了,总要在父亲的坟前好好道个别。”

她没有说为人子女,而是说的“作为一个人”,视线也若有若无落在夏晚心身上。夏晚心哪能不明白,她这是在骂自己不是人!

嘴一瘪就想告状,让夏老夫人和夏李氏给她主持公道。

夏老夫人却在她之前已经做出了决定。

“好,黎老板等下若是来要人了,让他来找我交涉,我会让他三日后再来接人。”她放柔了声音,“晚柔,祖母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的妹妹和母亲对你不公,回头祖母会好好教训她们,你只看在祖母和你弟弟的面上,乖一点好不好?”

夏老夫人很会见风使舵,见夏晚柔并没有不去脂玉坊的意思,便打算展现自己身为祖母的“慈祥”与“公正”了。

第七章 祠堂显愚

夏晚柔不想和她演祖慈孙孝的戏码,推说头疼,转身回了房间。

夏老夫人还等着她三天后进脂玉坊呢,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和她挑礼仪上的差错。

倒是夏晚心沉不住气,开口就道:“祖母,您怎么就这么放过她了?”

夏老夫人闻言,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她扫了眼夏晚心,对夏李氏说道:“你们跟我来祠堂。”

此时的夏家很穷,有个栖身之地就不错了,所谓的祠堂,也只是夏老夫人卧室外面的一处小佛龛。

每当有人犯了错,就会被夏老夫人带去那里请家法……这是她身为一家之主的权威。

夏晚心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要去祠堂了,心里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往夏李氏身后躲。夏李氏心疼女儿,攥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算是安抚。

到了地方,夏老夫人话不多说,直接指着佛龛前的蒲团,冷声吩咐:“跪下!”

“祖母……”夏晚心有些不情愿。

“母亲,晚心她……”

夏李氏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夏老夫人横眉怒目打断。

“我看你的心都偏到胳膊肘去了!晚柔晚心都是你的女儿,大的那个被小的算计得都要进脂玉坊那腌臜地方了,你还护着她?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

“祖母,我没有。”夏晚心自是不肯承认,“阿扶那些话并不是我教给她的。”

她之前就想好了,一旦夏老夫人怪罪下来,她就死不承认。她是夏老夫人的亲孙女,夏老夫人总不会相信阿扶的话却不信她的话。

“跪下!”

夏晚心话刚出口,夏老夫人脸色就变得阴鸷,眼神落在夏晚心身上,就如刀子一般凌厉。

夏李氏不敢再说好话,看着夏晚心胆战心惊的跪下。

“不跪足十二个时辰,不许起来,谁也不许给她送膳食,清清肠胃的同时也清一清她那浑浊的脑子!”

夏老夫人甩手往里走。

夏晚心心里委屈极了,她不甘心的抬头:“祖母,孙女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罚孙女?”

夏李氏叹了口气。

夏老夫人道:“我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阿扶对我说了什么。”

这话一出来,夏晚心立刻脸色惨白,不敢说话了。

夏老夫人见此,冷笑一声,吩咐阿扶:“将这里的事情去禀告给大小姐,今后三天,你便留在大小姐身边好生照顾,少不了你的好处。”

阿扶领命去了。

夏李氏有些不解:“母亲,这……”

夏老夫人指了指跪在佛龛前的夏晚心,摇了摇头。

两人进了内间,关上门之后,夏老夫人才开口责备夏李氏:“晚心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怎可跟着她胡来!”

胡来?夏李氏有些不懂,夏老夫人自己不也按照晚心的计谋将黎老板给的那处宅子过户给夏来春了?

夏老夫人见她这个反应,心底忍不住骂了声蠢货,嘴上说道:“黎老板说过,脂玉女每卖出去一份玉石,就会获得相应的金银奖励,你们这个时候将晚柔逼狠了,她赌气不肯管夏家,那些金银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她是个重孝道的孩子,你好好跟她说,她焉不会听你的?倒是晚心,是个蠢的,又要害人,又没有脑子摘清自己,你再护着她,以后只怕会成祸患。”

夏李氏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垂首说道:“母亲说得对,媳妇以后会好好管教晚心的。”

说完,她忍不住又问道:“只是,那处宅子,母亲真的已经过户给十一弟了吗?”

如果按照堂兄弟的顺序排,夏来春是排第十一的。

夏李氏很厌恶这个十一弟,黎老板给的那处宅子,她悄悄去看过,又大,环境又好,她并不愿意就这么便宜了夏来春。

“时间紧迫,我只给了他过户文书,并不曾去房宅司入册。当时和他说好,如果晚柔非要把宅子拿回来,他就赶紧去房宅司办理手续,如果晚柔好说话,就等事情过了,再把文书销毁,我这边自会给他别的补偿。”

夏老夫人淡淡说道。

夏李氏这才松了口气。

第八章 厨房暗锋

夏晚柔有些饿,上一世做脂玉女之前,家贫,有好吃的先要孝顺祖母和母亲,后要谦让弟弟妹妹,她从未有饱口腹之欲的机会,做了脂玉女之后,倒是不缺吃的了,可脂玉女身上不能有多余的赘肉,所以为了保持身材,她不能让自己吃饱。

这么算来,活了一辈子,她竟然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

真是悲哀。

夏晚柔心想,她这辈子不打算做脂玉女了,也不打算为这群自私的家人付出了,为什么不让自己吃饱呢?

因此,夏老夫人等人刚走,她就摸去了厨房。

或许是刚从黎老板那里得了银钱的原因,破旧逼仄的厨房里面,放着的食材比她记忆中要多许多。

米缸里面有半缸糙米,墙角堆着新鲜的白萝卜,房梁上挂着成年人巴掌大一块腊肉。

算不得金贵,可若主厨的人会收拾,还是能让人吃饱吃好的。

夏晚柔就有一手好厨艺。

上一世她做了脂玉女之后,深知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嫁得陆半江那样的夫君,又不想去给权贵做妾,只好寻个普通人共度余生。既然要嫁给普通人,就得像普通妇人一样会操持家务,所以她偷偷和脂玉坊里面的大厨学了厨房里的手艺。

她有天分,又有时间和耐心,所以学得很好。

只可惜,上一世她从未有过给人做饭的机会。

正好,这一世做给自己吃。夏晚柔想法很是乐观。

她先掏了一碗米,淘净装入瓦罐,加凉水没过米,放在灶上用小火慢慢焖着。接着取下房梁上挂着的腊肉,挑肥瘦相间最好的地方割下一块来,烧开水烫洗干净,切成小丁。接着削了一个萝卜切成小丁。

切萝卜丁的时候,阿扶找了来,看到砧板切好的腊肉丁,顿时脸色大变。

“大小姐,您怎么能动那块腊肉!”

“我饿了,想吃腊肉饭。”夏晚柔吩咐:“既然来了,就帮我把火烧旺一点。”

阿扶神色复杂,不肯上前:“大小姐,您怕是忘了,这腊肉,要老夫人开了口,我们才能取下来做菜。”

她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夏晚柔忍不住抬头,一脸冷嘲的看向她:“你是个丫鬟,当然需要事事征得主人家同意,我堂堂夏家大小姐,什么时候跟你是’我们’了?”

阿扶顿时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以前确实把夏晚柔当作大小姐来尊敬,可夏晚柔马上就要成为名声比丫鬟还要不要的脂玉女了,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

“大小姐只管硬气,我这就去告诉老夫人!”

她等着夏晚柔哀求她。

然而夏晚柔并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看她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似笑非笑道:“别说是一块腊肉了,就算我现在想吃鲜鱼,祖母也会掏钱去集市上买,你信是不信?”

阿扶当然不信夏晚柔的话。她想起二小姐在祠堂否认让自己传话的事情,害怕大小姐也像二小姐一样,冤枉是她动的腊肉,到时候老夫人还不得揭掉她一层皮!

我得先和老夫人禀报了这件事。

阿扶想着,转身便跑。

夏晚柔不理会她,自顾自加柴生了大火。

将铁锅烧热之后,放了一大勺猪油,然后放入碾碎的花椒粉和切碎的大蒜,调味料的香气立马升腾起来,接着立刻倒入腊肉丁,加入两大勺黄酒,反复煸炒,厨房里渐渐弥漫了浓郁的肉香味。再把焖得有些软的米连汤倒入锅中,和腊肉一起翻炒,加入茱萸和白萝卜,盖上锅盖,焖煮起来。

等阿扶臊眉搭眼的回来时,一锅腊肉饭已经做好了。

汤汁被收干,蒜香味、腊肉的香味、茱萸的辣味,统统融入了米饭,因为用的是猪油,所以米饭看起来蹭亮饱满却不油腻,撒上芝麻和葱花之后,可以说是香味浓郁色泽诱人。

阿扶看直了眼睛……从未亲自下过厨的大小姐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手艺?

第九章 惶恐之心

夏晚柔用家里唯一一个海碗将锅里的腊肉饭盛出来,腊肉和饭上面都裹了一层诱人的金黄色。

阿扶咽了咽口水:“大小姐,婢子这就去通知老夫人和夫人开饭了。”

她自称“婢子”,而不像之前那样“我”啊“我”的,夏晚柔就知道夏老夫人刚刚已经教训过她了。

但是瞧瞧她说的那话,夏晚柔觉得老夫人教训得还不够!

当下冷笑道:“不早不午的,开哪门子的饭!”

她饿极了,做的这一海碗饭是给自己吃的,可不是拿来给那群自私鬼分的。

说完也不管阿扶,自顾自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来开始吃饭。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端着一个比自己头还大的碗坐在厨房里大口吃饭,按理说应该是比较粗鲁的,可阿扶愣是从夏晚柔身上看出一丝优雅的味道,心里不由得有些嫉恨。

再加上夏晚柔刚刚才怼过她,所以嫉恨的同时,又带了一丝愤怒。

以前的大小姐对她温柔又大方,说话也从不让她难堪,如今要去做脂玉女了,对她就变得刻薄起来。

果然以前都是装出来的,现在要离开了,就懒得装了!

阿扶心中恶意的想着,等成了脂玉女,看她还怎么傲气得起来!

夏晚柔不知道阿扶心中所想,一海碗腊肉饭,吃得她肚子有些撑,于是吩咐了阿扶刷碗之后,慢悠悠的在狭小的院子里散步消食,并且在脑海中完善着三天后的计划。

阿扶刷完碗出来,就看到大小姐正站在厨房外面看一截枯枝,见她出来了,说了声“走吧”转身。

大小姐在这里等自己?她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用这种法子服软?

阿扶心里高兴起来。

她想,大小姐早晚要去做脂玉女的,自己却不同,到时候夫人和老夫人给自己提了月例,存一些钱,嫁一个小管事,夫妻和美儿女孝顺,前途总比脂玉女要好一些。

既然这样,那就暂时原谅一下大小姐好了。

于是她开口将夏晚心罚跪祠堂的事情说了,然后安慰夏晚柔:“可见老夫人是站在大小姐这一边的,心里很看重大小姐您呢。”

“她当然看重我,因为我很快就要为夏家赚钱了。”夏晚柔笑着看了眼阿扶,说道,“其实我明白祖母的心思,她都是为了夏家好。”

“阿扶你是不知道,我们夏家当年也是很体面的,奴仆成群不说,丫鬟们个个都生得体面,教化得也好,在这临安城的富贵人家中,很是有名……不过现在好了,等我做脂玉女挣了钱,祖母就可以让夏府恢复往日荣光。”

“往日荣光?”阿扶心里咯噔一跳。

夏晚柔点头:“对呀,我听说祖母已经悄悄和人牙子打听现在买丫鬟的行情了。”

“老夫人要买丫鬟,我怎么办?”阿扶顿时急了。

夏晚柔楞了一下,迟疑着开口:“你是我们夏家落难时捡回来的丫鬟,算是共苦过的,祖母或者打算让你做管事的大丫鬟也说不定。”

阿扶对自己的长相和教化心知肚明。

老夫人为了夏家恢复富贵,连自己的亲孙女都能送去做脂玉女,又怎么可能提携她这个共苦过的丫鬟!

更何况,先前家里情况不好,她仗着只有自己一个丫鬟,夏家人不能随便赶走她,并没有很勤快听话。

见她甚是惶恐的样子,夏晚柔心中满意极了,继续添柴加火:“再说了,你不是我们夏家买来的丫鬟,再怎么样,祖母和母亲也不可能卖了你,顶多让你自立门户罢了。”

自立门户?说得好听!阿扶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这些年没存下钱,又没什么本事,长得不好,离开夏家,说好听点是自立门户,说难听点,根本是自生自灭,还不如被卖掉,好歹有口饭吃。

夏晚柔看了眼阿扶绞在一起的手指,以及有几分狰狞的脸,抬脚就走。

这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第十章 火候不够

夏晚柔回到房间,在窗前坐下开始研墨。

家里穷,用的墨是最下等的泥墨,饶是这,也是夏奕南用剩不要的边角料,研起来很是浪费时间。

但是夏晚柔不怕,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这种墨一开始研出来的是泥色,等泥色出尽之后,才会出墨色。

夏晚柔研去厚泥,终于出墨色时,阿扶走了进来。

她梗着脖子抬起下巴,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

“大小姐,你不要吓我,老夫人和夫人都与我说过,不会亏待我的,夫人还许诺要给我涨月例银子。”

“是么,那挺好的呀。”夏晚柔对着阿扶和颜悦色的笑,“你虽是捡来的,母亲心中却比看重我还要看重你,可见母亲是真正的善心人。”

“夫人怎么会比看重大小姐还要看重我?大小姐您别开我的玩笑了。”阿扶眼睛一亮,想要从夏晚柔口中听到这话的佐证。

“我是母亲亲生的孩子,从小到大懂事孝顺,她却为了银钱宅子要逼我去脂玉坊那种风流之地。而你不过是母亲捡来的孤女,家里刚有一点银钱,母亲就允诺要给你涨月例,这么一对比,可不就是更看重你么。”

夏晚柔说着这话,脸上有淡淡的落寞。

“是么!”阿扶听着,欢喜得意起来。

老话说得没错,时间久了,养猪都能养出感情来,别说是人了。夫人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夫人这么情深意重,对大小姐却那么薄情,一定是往日大小姐做了什么事情让夫人寒了心。

阿扶忍不住思虑起大小姐这些年来的错处。

可越思量,越觉得不对……自从自己来到夏家之后,大小姐一直很敬老爱幼,一片孝心连二小姐和少爷都比不上,平日里夫人也很喜欢大小姐的,还允诺过要把家里最值钱的那几匹锦缎留给大小姐做嫁妆,不知这次为什么……

阿扶脸上的得意慢慢褪去,脸色变得青白起来。

还能为什么,大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为了银钱宅子。

一个会为了银钱宅子将自己亲生女儿逼去脂玉坊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老夫人和夫人给她的那些允诺,都是做不得数的。

她们连大小姐都能舍弃,更别说自己一个身无所长的丑丫鬟了!

阿扶彻底明白过来,她看着夏晚柔研墨的葱白玉手,几乎要哭出来。

“大小姐,您帮帮阿扶。”她跪了下来。

“阿扶,你这是做什么!”夏晚柔一脸吃惊。

“大小姐,婢子已经没有家人了,又生得不好看,离开了夏家只能找个又丑又穷的老男人嫁了,婢子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求您了。”

夏家这些年虽然落败了,可比起外面真正的穷人来还是好了不少。

她就是从贫穷的乡下来的,最是知道自己离开夏家之后的下场。

夏晚柔一边研墨,一边笑着说道:“阿扶,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离开夏家呢,反倒是我,马上就要离开夏家,成为一名脂玉女了。”

她越这么说,阿扶就越坚信夏老夫人会买更体面的丫鬟来换掉她。

“大小姐,求您了。”她咬了咬牙,咚咚咚给夏晚柔磕起头来。

然而,夏晚柔不为所动。

她研好了墨开始在糙纸上面写字。

笔墨纸砚都用的是最次等的,稍不留神就会写坏,夏晚柔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她写的是瘦金体,当年在脂玉坊和一位状元爷学的。

一篇字写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阿扶是一个能对自己狠起来的人,她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哀求。

夏晚柔收笔,看了阿扶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阿扶心里一喜,伸手去接夏晚柔手里的字,谄媚笑道:“大小姐,您答应帮婢子的忙了吗?”

夏晚柔不置可否,她蹙眉看着刚写好的这篇字。

半晌,摇了摇头。

“火候不够。”

也不知道是说这篇字的火候不够,还是说阿扶求人火候不够。

阿扶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凉水里面。

她正要说话,就见自家夫人顶着那张慈眉善目的脸走了进来。

第十一章 佛口蛇心

夏晚柔低头将刚写好的字揉碎。

她的动作很慢,夏李氏就看清楚了上面“孝女歌”三个字。

想到自己的来意,夏李氏心里不由得多了分愧疚。

她摆手让阿扶出去,两人挨着坐在床沿上。

“柔柔。”夏李氏轻声唤夏晚柔的乳名,“听阿扶说你饿了,给自己做了一碗腊肉饭?”

夏晚柔低头不看夏李氏,落在夏李氏眼里,就是被自己伤心之后的倔强。

“怎么,那腊肉,我吃不得么?”

“怎么会吃不得。”夏李氏语带心疼,“你是夏家的大小姐,想吃腊肉饭,使唤阿扶做就可以了,怎么可以亲自下厨。”

夏晚柔:“是么。”

“柔柔,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第一块肉,娘最心疼的就是你了。只是娘要考虑整个夏家,就不能光顾着你一人。你从小懂事,一定能体谅为娘的对不对?”

夏李氏情真意切的话让夏晚柔觉得有些恶心,她甚至不想抬头去看那张虚伪的脸!

“夏夫人。”她开口打断夏李氏的话。

夏李氏大惊失色:“你叫我什么?”

夏晚柔冷声道:“再过三天,我便是脂玉坊里面的脂玉女了,为了不给夏家蒙羞,我已经打算好,到时候你们对外说夏家没有我这个人。未免以后见面叫错,给你丢脸,我先提前练习一下。”

她在嘲讽夏李氏。

然而夏李氏并没有听出夏晚柔话里的嘲讽。

夏晚柔之前太懂事太听话了,夏李氏根本想不到这个乖顺的孝女有一天会开口嘲讽自己的亲娘。

“柔柔,你这不是在挖娘的心么!”夏李氏捂着心口,“且不说不会有那一天,就算有那么一天,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叫我娘亲的。”

没人的时候?夏晚柔心里越发寒凉。

她失去了耐心继续和夏李氏周旋,直接开口说道:“我累了,您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夏李氏觉得自己这么一番剖白已经安抚好了夏晚柔,于是直接开口道:“你和晚心都是我的女儿,你吃了那么大一碗腊肉饭,舒舒服服的写了字,想休息就可以休息,晚心还粒米未进的在祠堂跪着呢!”

“娘知道,你平日里最疼爱晚心,不会真的和她计较,但是你祖母她……”

夏晚柔震惊的看向夏李氏。

她没想到,夏李氏的心居然偏得这么厉害,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舍不得让夏晚心多跪一会儿,想要让她这个受害者去求情!

“您回去吧,您这些话,不必说给我听,是祖母罚的夏晚心,您和祖母说去。”

夏李氏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若是你祖母那里说得通,娘何至于来找你。”

“出去!”夏晚柔声音猛的拔高。

夏李氏不虞起来:“你怎么和我大呼小叫,这成何体统……”

夏晚柔:“您再不出去,我就不是大呼小叫这么简单了,我去告诉祖母,娘拿话气坏了我的身子,我病了,去不了脂玉坊了。”

大女儿要是因为自己的话装病不肯去脂玉坊,婆母岂不是要揭了自己的皮!

夏李氏不敢再说,心里暗藏对夏晚柔的不满,离开了房间。

“大小姐……”

夏李氏一走,阿扶就磨磨蹭蹭凑了过来,她还想求夏晚柔保她在夏家富贵后不会被赶出门。

夏晚柔没有了继续打磨阿扶的心思,直接说道:“你去磨墨,我写一幅字,你傍晚出门采买的时候一并带出去,拿去私书坊卖,别人问起来,不要说是我给的,说是你自己拿的。”

阿扶瞪大了眼睛:“你是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小偷?”

夏晚柔:“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卖的钱我们对半分。”

“一张字能卖几个钱……”

阿扶明显不愿意。

“将来我再给你一处三进的宅子,到时候就算被祖母赶出去,你也不用担心没有容身之处。”

夏晚柔闭上眼睛,摆摆手让狂喜的阿扶出去了。

这是她计划的第二步,只要阿扶按照她说的做了,她的谋划,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第十二章 卖字生机

当朝陛下孝治天下,而本朝最大的孝女,就是长公主的女儿商宜郡主。

长公主的驸马是顺昌二十七年的状元顾敏秋,两人感情十分和美。生下一儿一女,顾敏秋格外喜欢这个长得像长公主的女儿。

可天有不测,在商宜郡主十二岁那年,全家一起出门踏青,商宜郡主走得远了,遇上一只恶犬,幸得父亲顾敏秋发现,以身相护。谁知那恶犬竟是一只疯狗,驸马爷被咬了一口,三个月后就疯狗病发作,撒手人寰。

商宜郡主既难过又自责,跪在佛堂前抄写了九九八十一卷经文,然后就每日茹素,亲自带了一干大夫,各地奔走,救治那些犯疯狗病的人。

千百年来,犯疯狗病的就没有被治好过的,或许商宜郡主孝感动天,三年后竟真的有一名疯狗病人在她的看护下被治好。在那之后,商宜郡主便病倒了,药石无灵,最终死在了长公主的怀里。

夏晚柔记得,商宜郡主的忌日恰好就是霜降后第五天。

长公主早年丧夫又失女,这些年性格变得古怪而冷硬,但每年商宜郡主忌日前后,她的情绪就会变得十分脆弱,见着孝女了就忍不住动恻隐之心。

夏晚柔要做的,就是不露痕迹的让长公主知道自己。

这些年不乏消息灵通的人赶在这个时候算计长公主的这份恻隐之心,比起那些人,她要更多一副底牌才行。

瘦金体的字就是她的另一副底牌。

那是顾驸马在世时最喜欢写的字。

当初脂玉坊教她写字的那位状元郎都说她的字是他见过最像顾驸马的,一旦从私书坊流传开来,便会有想拍长公主马屁的人火速将这幅字送到长公主面前。

这,就是她为自己谋的生机。

阿扶不知道夏晚柔的谋划,她衣袖里藏了这幅字出门,时不时就要摸一下……这是她的三进大宅子!

“如果,我将这幅字卖出了好价钱,大小姐见我这么会办事,会不会干脆再置办一个小铺子让我来管理?”

阿扶心里一动,琢磨起如何才能将一幅字卖出好价钱来。

刘家的丫鬟翠莲听了她的烦忧,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多大事,我家少爷没零花钱了,就写几个字,让我悄悄拿去卖了。”

“真的?”阿扶大喜,“那你快教教我,事成之后,我请你吃一块粘糕。”

翠莲:“你家小姐字若是写得好,你就去正阳街上挑锦衣华服的书生,向他们兜售,书生们识货,给百十两银子也是有的。你家小姐字若是写得一般,就去青阳街找衣着富贵的行商,骗他们说这是白鹭书院的学生写的,也能卖三五两银子。”

“那私书坊给多少?”阿扶问道。

翠莲:“十来个铜板吧。”

那我得去青阳街。阿扶想着,大小姐的字写得再好,也不可能比书生们写得好,能够卖给青阳街的行商,就很不错了。

就算只卖了三两银子,她分得一两五,也抵得上夏夫人给她的十个月月例了。

和翠莲分开,刚到青阳街,就看到有一处卖冻梨的摊子,想起出门前老夫人让她遇到卖冻梨的了问问时价,便凑了上去。

这才刚到霜降,户外还没有起冻,这时节的冻梨是从更北方运过来的,稀少得很。

“一个梨七文钱。”卖冻梨的老板开口。

真贵!阿扶忍不住吸气,去年冻梨最贵的时候也才四文钱一个。

她觉得贵,却也有人觉得便宜。

“老板,这里一共有三十多个吧?也不必数了,全送去庆阳侯府。这里是十两银子,多的就当你的辛苦费。”

“豁!李老三可真走运,遇到大方人了!”

李老三狂喜着收钱道谢,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羡慕极了。

三十几个冻梨顶多卖三两银子,这人给了十两,足足有七两的辛苦费!

周围的小贩活跃起来。

“公子,我这里有清甜的红桔,要来几斤吗?”

“公子,自家养的老母鸡,买两只回去炖吧!”

“新杀的鹿鞭要不要?补肾。”

……

一干叫卖推销声中,阿扶福至心灵,大吼一声:“公子,买幅字吧!”

第十三章 贪得无厌

大约是阿扶的叫卖太清奇,现场竟瞬间安静了下来。

买冻梨的公子后面站了个穿着裘袍踩着鹿皮小靴的少年,嗤笑开口:“丑丫头,你让他买字,你知道他是谁吗?”

阿扶迟疑的摇了摇头,她有些不明白,人家能够兜售红桔鹿鞭老母鸡,她怎么就不能兜售自家小姐写的字了?

见买冻梨的公子长了一副温和的样子,又想到刚刚他给出去的十两银子,阿扶胆子大了些。

“我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但是我家小姐的字写得很好的,公子看一看不吃亏。”

裘袍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够了,他才对着身边的同伴说道:“魏长风啊魏长风,平日里大家都是哭着求着要买你的字,今儿个居然有人喊着要卖字给你,稀奇,真是稀奇!”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有反应敏捷的人,立马惊呼出声:“他是长风公子!听说长风公子是书法大家,当今圣上金口玉言夸赞过的,泰山上的那块封禅石,上面刻的字就是长风公子写的!”

“长风公子一字千金,听说找长风公子买字的人已经排队到明年七月了。”

“这丑丫鬟不知道是哪家的,居然好意思把字卖给长风公子。”

周围人纷纷议论。

阿扶一张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有个地道可以将自己埋进去。

她后退了两步,打算灰溜溜的离场。

可裘袍少年却不肯放过这个好不容易遇到的乐子,伸手拦住了她。

他眼珠子一转,说道:“你跟我们走,若是等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那字我就买了,一口价,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

阿扶难以置信的看向裘袍少年。

“嫌少?”他误会了阿扶的意思,“那就五十两银子,你不要贪得无厌。”

五十两银子!

阿扶觉得自己快要晕厥过去了。

这临安城里面的有钱人可真多!

“敏之,你不要胡闹。”魏长风猜到自己这位同伴有了坏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我哪里胡闹了。”胡敏之嘻嘻笑道,“司言这几日心情不好,等会儿见了面,少不得对我们冷脸相对,先让这丑女人表演一番,暖暖场子,岂不正好。”

魏长风闻言觉得倒不算太过分,便不再开口相劝。

这一日,夏家人饿得肚子咕咕叫唤,也没有等到阿扶买菜回来。

夏李氏皱眉:“别是被拍花子的拐去了吧!”

“她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买菜,长得又不好看,怎么可能被人拐去。”夏老夫人神情有些阴鸷,“多半是偷懒耍滑玩去了,这几日也就罢了,等牙行送了新的丫鬟来,立刻让她走。”

婆媳二人嘀咕一番,最后还是由夏李氏出门去最近的食肆打包了饭菜回来充当晚膳。

夏晚柔不觉得阿扶会在这个关头偷懒耍滑,她有些担心是自己那幅字给阿扶惹来了麻烦。

可去私书坊卖字这么简单的事情能惹来什么麻烦呢?

洗漱之后她不敢立刻去睡觉,裹了袄衣,披星戴月的等着阿扶回来。

等到亥时,才听到门外传来迟疑的敲门声……正是阿扶。

她眼里带着极致的后怕和极致的狂喜,见到开门的夏晚柔,才如兜头一盆冷水,稍微冷静了下来。

“大小姐……”

夏晚柔示意阿扶关上大门:“回我房间再说。”

从大门到夏晚柔闺房,也就二十几步到距离,阿扶却已经心思百转。

她的那幅字,最后并没有卖给胡敏之,而是卖给了他们口中的司言,陛下新封的“狼王”。

狼王的脾气十分不好,她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他的手上。

好在,最后她没有死,还把字卖了出去,是胡敏之跟她说的价格的两倍。

如果一开始她还存着把字卖出高价向夏晚柔证明自己能力的心思,这会儿就完全变成要怎样私吞这一百两银子了。

这是她拿命搏来的银子,夏晚柔凭什么白白拿走一半!

等到了夏晚柔闺房,阿扶心里已经把谎言编了个七七八八。

第十四章 肯下功夫

“大小姐,那字……没卖出去。”她这么对夏晚柔说。

“字呢?”

夏晚柔敏锐的觉察到一丝不对。

“字……字给刘大人家的翠莲了。”阿扶眼睛都不眨的撒谎,“她有卖字的经验,保证明天能帮我们卖出去。”

她想好了,明天见了翠莲给她买两块粘糕,让她替自己圆这个谎。

“为什么没有卖出去?”夏晚柔沉声追问,“私书坊一大收入来源便是找好看的字体做成字帖卖给学写字的娃娃,整个临安城会写瘦金体的没几个,私书坊的老板应该来者不拒才是。”

“婢子……婢子去私书坊的时候,没见到老板,只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学徒,或许是他……不识货吧。”

阿扶结结巴巴的撒谎。

夏晚柔却想不到别的可能,勉强信了阿扶的话。

她依稀记得,那位叫翠莲的丫鬟的主子刘大人,是个附庸风雅且溜须拍马的人,若他从自家丫鬟手中得了那幅字,早晚会将字送到长公主面前去,只是多了份曲折罢了。

这么想来,字落到翠莲手上,算不得十足的坏事。

只是,希望全寄托在这两人身上,未免不够妥当。

于是又连夜写了两幅字,交给阿扶。

“明天一大早,你借口我想吃青阳街的满记银耳羹,拐去私书坊将这两幅字卖掉。”

“记住了,这次不管怎样,你一定要亲自将字卖到私书坊老板手上。什么时候卖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夏晚柔千叮咛万嘱咐,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这件事再不能出岔子。

“好,大小姐您放心吧!”阿扶满口答应……她今天得了一百两银子的意外之财,心情好极了,愿意满足夏晚柔的这点小要求。

夏晚柔见状,带着七分安心三分担忧入睡了。

此时此刻,凤阳街的狼王府书房里,正灯火通明。

面如冠玉,却在眉眼间藏有狠戾的男子长身玉立站在长案前,阴测测的看着长案上并排摆着的两幅字。

一副用的是最上等的宣纸和徽墨,墨里面还夹杂了碎金,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另一副用的是最下等的草纸和泥墨,墨里面还有未剔干净的泥,劣质无比。

两幅字用的都是瘦金体。

“看不出来太大差别。”

匍匐在长案上对比的老先生得出结论。

“但绝对不会是同一个人写的,泥墨的这幅字内藏娟秀,应当出自一位闺阁女子之手。”

“闺阁女子……为了达到目的,倒是肯下狠功夫!”

穆司言冷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会有很多别有心思的人算计长公主的那份恻隐之心,今日那丑丫鬟说这字出自她家大小姐之手,他便猜到了丑丫鬟卖字的用意。

只是这瘦金体难写,他本来以为对方是向某个书生买了一幅字,却没想到竟真是她亲自写的。

“穆七,你去查查那位大小姐。”

“是。”

穆七应了下来,心里却觉得诧异,长公主虽然是他家王爷的亲姑姑,可他们平日里并没有姑侄情分,王爷怎么管起长公主府的闲事来了?

难道说,皇上给了王爷“狼王”的封号,王爷表面上不在乎,心里其实是委屈的,所以打算剑走偏锋,找这位长公主殿下帮忙?

那他得将这件事给办好了!

第二日上午巳时,穆司言就从穆七口中得知了那位大小姐的全部资料。

“她祖父夏文德曾是翰林院的编修,可惜去世得早,好在她父亲是个争气的,也做了翰林院的编修,可惜也去世得早。”

“如今的夏家越来越穷,前些日子,那位大小姐自个儿跑去脂玉坊接受了脂玉坊嬷嬷的检验,获得了成为脂玉女的资格,不过昨日她似乎想反悔,被夏家婆媳镇压住了。”

穆司言立刻明白过来。

“她想利用长公主的青眼摆脱夏家人对她的桎梏。”

“王爷,还有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今天早上,那位大小姐又将两幅字交给丑丫鬟拿去私书坊卖,属下花了十两银子给买回来了。”

穆七说完,从衣袖中拿出两幅叠得整整齐齐的字,送到穆司言面前。

第十五章 新鲜乐子

两幅字内容与昨日的不同,但表述的依然是孝女对亡父的哀思。

“她倒是谨慎。”

穆司言似想到什么好玩的,开口吩咐穆七:“你亲自出马,盯紧了那边,她卖多少幅字,你就买多少幅,让她一幅都送不到别人手上去。”

“是,属下知道了。”穆七正色,“爷,是不是派人往长公主府走一趟,同长公主将此事透露一番?”

“为什么要透露给她?”穆司言有些疑惑。

穆七道:“爷不是打算与长公主交好么,透露过去,长公主才好承您的情。”

穆司言何等通透的人,穆七这话一说完,他立马明白了穆七心中的考量。

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带着几分肃杀,语气也变得寡淡且无情。

“你记住了,我狼王府,不需要与任何人交好。”

穆七心里打了个冷颤:“……是!”

穆司言道:“临安城里可玩的都玩腻了,正愁找不到乐子,不过是这位夏家大小姐自己撞上门来,正好戏耍一番罢了。”

“属下明白。”穆七本来也厌恶夏晚柔的所作所为,此时此刻,却在心里对她生出了同情。

落到自家王爷手里,她只怕会后悔自己生了一双会写字的手。

穆七离开之后,穆司言将三幅字放在一起,撇开粗糙的纸张和劣质的墨而言,倒是神韵十足,只怕白鹭书院的书生,也没几个能写出这等好字来。

可目光落在“孝女歌”三个字上面,穆司言的眼神又重新变得冷硬。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夏晚柔早膳同夏老夫人和夏李氏一起用的,粗米熬的粥,配阿扶之前做好的酱瓜,虽能饱腹,却算不得美味。

她没有吃多少,一心等着阿扶回来。

很快,阿扶就回来了。

她交给夏晚柔一份银耳羹,以及二十七个铜板,有零有整,这是她在进门之前想好的数目。

“私书坊一幅字十个铜板,婢子找了刘大人家的翠莲拿了昨天的字,卖了三十文钱,买银耳羹用掉三文,还剩二十七文钱。”

夏晚柔没有怀疑她,数了十四文钱给阿扶,告诉她厨房里给她留了一碗粥。

阿扶接了钱,却没有立刻去厨房,而是问道:“大小姐今天还写字吗?”

她在卖字上尝到了甜头,所以想继续卖卖看。

夏晚柔点了点头:“今天再写最后四幅。”

后日就是父亲忌日,明日就算写,字也多半没时间传到长公主面前去了,所以今日多写一些。

阿扶欣喜说好,然后抬脚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灶台上果然放了一碗粥,算不上十分黏稠,却也比两天前家里的吃食好了许多。

阿扶端起来看了半天,然后走至后院,面无表情的从后门泼了出去。

她兜里揣着一百一十两银子,回来之前在青阳街的馄炖摊吃了足足两碗大馄炖,皮薄馅大,个个美味无比,根本就吃不下这普通的杂粮粥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吃杂粮粥了。”

阿扶在心里对自己说。

今天再卖四幅字,等后日大小姐去了脂玉坊,她就和老夫人请辞,自己带着这一百多两银子出去,买一个小的铺子和几亩良田,赁给别人,每月收租过活,再招一个上门女婿……

前途一片坦荡。

夏晚柔对此一无所知,安安心心的等着父亲忌日的到来。

这三日,她不理会夏家任何人,肚子饿了就去厨房用最好的食材给自己做吃的打牙祭。夏老夫人指望她三日后乖乖去做脂玉女,自然不会约束她,夏晚心却是因此对她恨之入骨。

夏奕南在书院食宿,往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她吃着夏晚柔看着,如今突然掉了个头,让她如何能受得住。

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有三天。

“我要看着她更惨一些才解气。”夏晚心这么想着。

转头和夏李氏夏老夫人出起馊主意。

“姐姐如果从咱们家被脂玉坊的人接走,被左邻右舍看到了难免传出不好听的闲话来。祖母,娘亲,不如和脂玉坊的人说好,让他们到父亲的坟前接人。让姐姐祭拜完了,直接同她们走。”

“好。”这一次,夏老夫人很快被说服了。

第十六章 继续忍让

面对夏晚柔,夏老夫人自有另一番说法。

“柔柔,祖母知道你是个念家的好孩子,若是祭奠完你爹爹,再从家里离开,你心里定然难受,所以干脆请了脂玉坊的人在青重山山脚等着。”

青重山风水好,临安城不少权贵世家的祖坟安置在此处。夏家祖上也是风光过的,所以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夏晚柔看着老妇人一脸为她好的样子,心里一阵作呕,冷着脸说道:“走吧!”

她拢了拢准备好的香烛纸钱,戴上帷帽,率先出了门。

夏老夫人对夏李氏使了个眼色,夏李氏连忙拽着夏晚心跟上,一同跟上的还有阿扶。

她们租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虽然简陋陈旧,却比以前出行乘坐的牛车要好了许多。

夏李氏和夏晚心心里都十分不满意,心里想着,等过了今日,一定要买一辆更新更豪华的马车,才能配得上她们夏家夫人千金的身份。

阿扶没有她们这么大的野心,只在心里算计琢磨着这马车的价位,自己的那些银子买完铺子和田地之后是否还能剩下足够的钱购买。

夏晚柔没有搭理她们的诸多心思,津津有味的看着车窗外面的临安繁华。

当今天子是个明君,既无内忧外患,又无天灾人祸,因此治下百姓都十分安居乐业,更别说天子脚下的临安城了。

这一路向城门而去,街道上熙熙攘攘众生百态,充溢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是夏晚柔上辈子不曾有机会体验过的。

她打心底里羡慕着。

马车很快出了城,朝青重山而去。

出城之后有一个岔路口,向左是青重山,向右是夏晚柔上辈子被抛尸的地方。马车路过岔路口的时候,夏晚柔突然心悸,脸色变得惨白。

夏李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夏晚心飞快道:“姐姐可别说自己是突然生病了,这可不是该生病的时候。”

她话里带着嘲讽,显然是怀疑夏晚柔想装病。

夏晚柔没有理会她,马车过了岔路口之后,那突来的心悸就消失了。但是那股难受劲儿,却被她记在了心里。

“姐姐可好得真快。”夏晚心看着夏晚柔脸色重新变得红润,猜测自己说对了,嘲讽之意更甚。

“再快,也不及妹妹变脸快。”

冷声传来,夏晚心脸色一变。

夏李氏忙对夏晚心使眼色,意思是让她忍这一遭,等夏晚柔去了脂玉坊就好了。

夏晚心都忍了三天了,她心里以为夏晚柔已经出了家门,进脂玉坊这事就板上钉钉了。所以此刻哪里还肯再忍。

当下就道:“夏晚柔,你别以为祖母站在你那边,我就怕你了,这三天让着你,是可怜你马上就要……”

“那你且继续忍让着我吧。”

话还没说话,就被夏晚柔含笑打断,“毕竟,今日之后你需要忍让我的日子还长着呢,要早日习惯才是。”

她说这话带着轻松和自信,夏李氏和夏晚心心里却是咯噔一跳……难道,夏晚柔还有准备了后手,可以免做脂玉女?

不,不对,她若是不做脂玉女,老夫人岂不恨死她,到时候没人为她撑腰,夏晚心何必忍让她!

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晚心恍然大悟,悄悄对夏李氏道:“姐姐只怕是疯了。”

夏李氏忧心忡忡:“装出来的也就罢了,要是真疯了,黎老板岂不是要将人送回来?”

“怎么会送回来呢!”这一点夏晚心比夏李氏看得明白,“脂玉坊的人看中的是夏晚柔的脸和身体,可不会在乎她是不是疯子。”

她心里想着,如果她是夏晚柔,索性直接给自己脸上来一道,就能达到不进脂玉坊的目的。可三天过去了,夏晚柔依然对自己那张脸宝贝得紧,可见她心里还是想进脂玉坊的。

“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帮她实现她心中所想罢了。”

第十七章 谋划失败

马车很快到了青重山山脚。

后天是商宜郡主的忌日,上山的主路已经屏退旁人,只允长公主府的人上下,所以夏李氏带着夏晚柔等人从旁边的小路向上攀爬。

夏家已经破败多年,夏家的夫人千金早就变得不再养尊处优,所以爬这小小的青重山,算不得艰难。

四人下车的时候,就看到青重山脚已经停了一辆浮华的马车,马车下面守着一个脸色阴沉的婆子和几个膀大腰圆的小厮,他们看到夏氏一行,点了点头。

那辆马车的车棱上挂了一块铁牌子,写着脂玉坊。

是来接夏晚柔的。

夏李氏飞快扫了眼周围,见没有旁人,这才向对方点了点头,然后飞快上山。

走得远了,夏李氏的脸色依然难看得紧。

她冷声说道:“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出来的人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我们夏家是什么身份,刚刚他们同我们打招呼,若是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我们夏家!百年清誉,只怕要毁在他们手里。”

夏晚心跟着点头:“脂玉坊那种地方,说是卖玉的,可真正卖什么,这临安城谁不知道,那种地方出来的人,难免轻浮了些。”

即将进入那种地方的夏晚柔,嘴角含着冷笑跟在她们身后。

夏李氏说那种话是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夏晚心却是故意的了,她想给这个性格大变的姐姐侮辱,让夏晚柔觉得难堪。

阿扶心里有些同情夏晚柔,可转念一想,关自己什么事呢,若不是夏晚柔昨日不肯再写字拿给她去卖,自己手里的钱也不会不够再买一辆马车。

一行人心思各异继续上山。

与此同时,两匹轻骑一前一后出现在山脚。

正是狼王穆司言和随从穆七。

穆七指着脂玉坊的马车对穆司言说道:“爷,那便是来接夏大小姐的人,咱们若是动作快点,还能赶回来看那位大小姐攀上脂玉坊马车的热闹。”

“谁说我想看她进脂玉坊了?有比这个更好玩的。”

穆司言勾了勾嘴角,策马顺着青重山的主路而上,穆七一头雾水的跟上。

主路的尽头是青重山的山顶,上面修了红瓦白墙的宅子,上书商宜郡主府。是商宜郡主仙去之后,长公主亲自督工修造的。每年商宜郡主忌日前几日,长公主便会搬到这里来小住。

穆司言的目的地,就是这商宜郡主府。

夏晚柔在祭拜亡父的时候,动作很慢,她在等,等长公主的人到来。

为了以最“伤心”的姿态“迎接”长公主的人,她不断回想上一世在脂玉坊受气、被琅王欺负、被夏家拒之门外的场景,很快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夏李氏以为她是在哭她的命,心里再次内疚起来。

忍不住真心实意的开口劝慰:“柔柔,你放心去吧,等你弟弟出息了,娘就拿钱赎你回来,到时候给你找个老实人家嫁了。”

夏晚柔不理她,专心哭自己的。

然而,时间一厘一厘消逝,长公主的人始终没有来此寻她。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张。

临安城里的私书坊,夏晚柔上辈子在脂玉坊的时候听那位状元说过,那是长公主的嫡长子,顾世子的产业。这都过去两三日了,她的字不应该还没出现在长公主面前。

除非……

夏晚柔看向阿扶,仔细打量了起来。

她发现阿扶眼底藏着她这两日没有注意到的喜色,心里咯噔一跳,明白过来,阿扶应当是欺骗了她。

她看了眼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夏李氏和夏晚心,收了泪水,起身说道:“下山吧!”

既然这条路毁在了阿扶手里,她也没必要继续等下去了,应当打起精神,尽快筹谋第二条路才是。

而第二条路,她早在上辈子,心里就已经谋划了一个雏形,只是因为一直顾及夏家这些“亲人”,才一直没有成行。

下山之后,就看到脂玉坊马车前等待的婆子小厮脸上满是不耐烦之色。

夏晚柔一步一步朝那浮华的马车走去,她身后三人皆是暗喜或幸灾乐祸,无一人担忧。

第十八章 所谓后路

寒风起,霜花动,众人冷得缩起了脖子。

夏晚柔没有缩脖子,她昂首挺胸体态优美,这是她做脂玉女几年,刻在骨子里的仪态。

她一步一步朝脂玉坊的马车走去,柔弱绝艳,天地辽阔草上白霜,落入其他人眼中,这便是一幅凄美至极的移动画卷。

夏晚心对夏晚柔的美貌既妒且羡,唯有马车上脂玉坊三个字,能够勉强压抑住她的嫉妒之心。

美又怎样,一旦成为脂玉女,就不可能再有好男人对她明媒正娶了。

她想起了陆半江,再过七日便是书院放假的日子,到时候再见面,她倒要看看他心里是否还觉得夏晚柔不是一个贪慕富贵的女人。

夏晚柔距离脂玉坊的马车越来越近,脂玉坊的婆子已经起身,抬脚朝夏晚柔迎了过来。

所有人眼里都闪过一丝尘埃落定的喜意。

“慢……”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一个白胖穿着锦服的中年男子快步从主路朝这边走来。

夏晚柔停下了脚步。

夏晚心皱眉看向夏李氏,却见夏李氏也同样皱眉看向自己……来人是她们不认识的,同样,她们也确定夏晚柔并不识得此人。

那么,他是来做什么的?

思索间,中年男子已经到了跟前。

他含笑对夏晚柔说道:“杂家是长公主身边的管事多福,请问小姐可是夏翰林的遗孤?”

“正是。”夏晚柔屏气敛神,对着多福盈盈一拜,“见过多公公。”

“小姐这是祭拜完夏翰林,打算回府了?”多管事问道。

夏晚柔走向脂玉坊马车的时候,夏李氏和夏晚柔为了“避嫌”,故意离得远远的。因此,此刻多福和夏晚柔说话,她们听得并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夏翰林”几个字。

“娘,那人面白无须,听说这青重山山顶有一座郡主府,难道这人是府上的太监?”夏晚心小声问夏李氏。

夏家已经落败了多年,夏家人许久不曾同正经的官宦权贵人家走动,因此对长公主府的事情,丝毫不知。她们甚至不知道山顶的那座郡主府,就是名闻天下的孝女商宜郡主的府邸。

夏李氏愁得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晚柔怎么同一个太监说起了话?”

夏晚心:“娘,过去看看吧。”

夏李氏却道:“且再等等看。”

她面上镇定,心里发虚,太监这两个字代表了太多东西,让她踌躇不敢上前。

索性夏晚柔并没有让她们等多久,很快,她就带着那个太监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母亲,妹妹,这位是长公主派来的多公公,邀我过府一叙,我已经应了。先前答应你们的事情,恐怕得往后挪挪,麻烦母亲和祖母且费心交涉。”

她说完,看向夏晚心:“妹妹聪慧,母亲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可问问妹妹有没有什么良策。”

夏晚柔的表情语气都温柔至极,仿佛在同她们说一件小事,夏李氏和夏晚心却整颗心都沉了下去,看了眼还等着的脂玉坊众人,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们明白了,这就是夏晚柔的后路。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长公主有请,母亲和妹妹不高兴么?”

夏晚柔笑道:“多公公说了,长公主为人很是和善,等见到长公主我一定谨言慎行,你们不必担忧。”

旁边便是长公主府上的总管公公,夏李氏心里一腔怒意不敢发作,只得顺着夏晚柔的话说道:“晚柔,你且大胆去吧,不用担心家里,一切有娘亲呢!”

她说着,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人拧了一下,立刻动起别的心思:“只是,你妹妹长这么大也不曾见过贵人,不如你带着你妹妹一起去向长公主磕个头?”

她自己偏心,喜欢小女儿胜过大女儿,就觉得别人也一定会觉得小女儿比大女儿可爱。

夏晚柔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母亲,长公主没说要见妹妹,女儿也不敢自专。”

夏李氏心里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只好看着夏晚柔跟着多公公去了。

第十九章 各取所需

夏晚柔一走,脂玉坊的婆子立马带着小厮抬脚朝夏李氏等人走来。

是夏家让他们来这里接人的,结果等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要接到人了,却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刚刚他们距离夏晚柔比夏李氏更近,将多公公和夏晚柔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可不信长公主无缘无故会派人来请夏晚柔过府,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除非,夏家和长公主府的什么人有一些交情,所以故意设计让他们看着长公主的人将夏晚柔带走!

婆子心里怒意大炙,站在夏李氏面前,冷笑道:“我们脂玉坊在临安城立足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你们夏家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夏夫人,你以为求得长公主撑腰,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黎老板身后的人,位高权重,长公主未必愿意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欠这么大一个人情!”

“我们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夏夫人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只怕是不合适!”

婆子的话,让夏李氏等人一颗心下沉得更加厉害。

她急忙解释自己也没想到长公主会派人接走夏晚柔,可对方丝毫不信。

又怕继续和脂玉坊的婆子在这里掰扯被别人看了去,夏李氏只好屈辱妥协:“行吧,你想要我怎么给你们交代。”

“你们要么老老实实将人送过来,要么将定钱还回来。”

虽然长公主不会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欠脂玉坊人情,但婆子也知道,黎老板同样不会为了一个脂玉女得罪长公主府。所以她在夏李氏面前,并没有把话说绝。

夏晚心忽然就想到霜降那日夏晚柔说的话来。

难道,夏晚柔打的是让自己代替她进脂玉坊的主意?

“我不!”夏晚心脱口而出,“我才不要做那什么脂玉女!”

她还想要让陆半江喜欢上她,想要做明媒正娶的陆夫人,怎么能成为声名狼藉的脂玉女!

夏李氏也立刻道:“等晚柔从长公主那里回来,我们立刻送她去脂玉坊,你们不要打晚心的主意。”

这话一出来,就听到婆子嗤笑一声。

她目光露骨的打量着夏晚心,让夏晚心心里一阵厌恶。

打量够了,才哂笑开口:“你们当脂玉女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就二小姐这脸蛋这身段,别说是脂玉女了,哪怕是持玉女,都尚不够格。”

持玉女同样是脂玉坊养的处子,客人挑中脂玉女身上的玉品之后,由她们亲手将脂玉女身上的玉品取下,送到客人手中去。

对脸蛋和身段的要求都很高。

夏晚心的容貌不过比普通女子好一些罢了。

夏晚心心里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难过极了,越发恨起夏晚柔来。她觉得自己此刻受到的屈辱,都是夏晚柔带来的。

夏晚柔对此毫不知情,她正一心一意跟着多福顺着主道往山顶而去。

多福有些心虚,长公主本来安排多福带一顶软轿来接夏晚柔的,可软轿出门时,被那位狼王拦了回去。多福不敢得罪那位性格十分暴戾的狼王,只好两手空空只身前来接人。

好在,这位夏大小姐和多福心中的大家小姐十分不一样,走了这许长的山路,没有一丝气喘,也没有半句抱怨,这让他松了口气。

“我们长公主这些年思念商宜郡主,心里实在有些苦闷,听闻你是个孝女,所以想见你一见。等下见了长公主,你也无需惧怕,只管迎合着长公主说话,想求什么恩典,也只管直说,千万不要太拐弯抹角。”

他跟在长公主身边十几年了,十分清楚每年被长公主召见的“孝女”都有些什么目的,长公主心里也同样清楚,长公主借着她们思念亡女,然后再给她们想要的恩典,不过是各取所需。

多公公对这位夏大小姐很有好感,不希望她因为太拐弯抹角惹怒长公主,失去了这恩典。

第二十章 寒霜重逢

夏晚柔立刻开口感谢了多公公这善意。

她心里还想着之前在阿扶眼里看到的喜意。

长公主召见她了,说明是看到了她写的那几幅字,也说明阿扶听了她的话,老老实实将字卖到了私书坊去。

既然这样,阿扶眼里的喜意是因为什么?

别说是为了那栋连影都没有的三进宅子,她当初说这个的时候,阿扶的欢喜远不如此。

夏晚柔有些想不通。

眼见着就要到山顶,多福见夏晚柔依然神思不属,担心她到了长公主面前还这样,于是再次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次长公主召见小姐,乃是因为一位贵人引荐,那位贵人向来行事无端,不知小姐是如何认识他的?”

“贵人引荐?”夏晚柔一愣,“我何曾识得什么贵人。”

如果认识贵人,她也不用想这种法子来见长公主了。

“请问公公,是哪位贵人?”不知怎么的,夏晚柔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知道?”多公公有些诧异。

他以为是夏晚柔求到了狼王面前,狼王才同长公主开这个口的。

“我不知道。”夏晚柔摇了摇头,“还请公公透露一二。”

“也不必透露一二了。”

商宜郡主府已经近在眼前。

多公公指着大门内那株红梅树下站着的俊朗玄衣青年开口:“呐,你看,那就是替你引荐的那位贵人。”

夏晚柔顺着多公公所指看去,只见那身影熟悉又陌生,他目光朝这边扫来,带着寒霜与兴味,顿时整个人手足冰凉,慌乱至极。

她再不能往前踏进半步,骨肉森寒的立在那里,天地皆无色,只余那人如浮光掠影,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终于,他行至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挑眉开口:“这位大小姐,本王替你达成所愿,你要怎么谢我?”

夏晚柔立马就想到了上辈子魂魄消散前最后看到的景象。

男人满脸冷硬一身风尘,一言不发捡起她残缺的尸骨搂进怀里,面无表情的看向虚空。

两个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

夏晚柔又想到了她灵魂漂浮在尸身上时发的誓言。

如果有人来替自己收尸,自己下辈子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

琅王上辈子替他收了尸,所以此刻来向她讨要报酬了吗?

夏晚柔脸色变得惨白。

“怎么这么怕我?”

穆司言自言自语了一句,收回了想要挑夏晚柔下巴的手指。

“行了,先去见长公主吧,咱们之间这笔谢礼,回头再算。”

看到旁边忧心忡忡的多公公,穆司言收起了兴味,暂时放夏晚柔一马。

夏晚柔如同一根失魂落魄的木头,被多公公拉着往里走去。

穆司言心里很不得劲,他是希望夏晚柔怕她的,这样他才能玩得更尽兴,可他并不需要夏晚柔这般怕他,仿佛他是地狱来的恶鬼。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穆七,本王现在在外面的名声差到了这个地步吗?”

穆七道:“那倒也没有,或许是这位夏大小姐的胆子格外小?”

穆司言摇了摇头:“她若是胆小,怎么敢算计长公主的恩典。”

他很确定,夏晚柔是怕他这个人而不是怕他的身份,换一个人,哪怕是天底下最让人敬畏的天子,夏晚柔也不可能怕到这个程度。

为什么呢?

穆司言十分不爽。

夏晚柔手足冰凉,脑子里乱哄哄的,两个拳头捏得死紧。好在,这座郡主府足够大,让她在见长公主前有足够的时间冷静下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和琅王有交集,但是今天的意外会面,让她心里十分明白,这世间很多事情,不是她能绸缪的,更不是她说了算的。

刚刚的琅王和上辈子见到的琅王举止形态有很大的不同,远不如上辈子她见到的琅王内敛,所以夏晚柔肯定琅王并没有同她一样,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归来。

既然这样,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存在的?他又为什么会向长公主引荐自己?

夏晚柔想到了自己写的那几幅字。

如果字是落在了他手里,那这一切也不是说不通。

想通这个,夏晚柔心里真切的担忧起另外一件事来。

第二十一章 无意为难

夏晚柔上一世曾开口问过琅王,天下美人如云,他琅王要谁得不到,为什么非要毁了她。

琅王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永远也忘不了。

彼时的穆司言,穿着红色的长袍,衣襟凌乱散开,露出姣好的胸肌。他的眼睛和手都十分的不规矩,仿佛在她身上,永远没有餍足的时候。听到夏晚柔的问话,他才抬起头来,像是有了片刻的清醒。

但是很快,他的目光重新变得迷乱放肆。

他说:“自从第一次在脂玉坊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与其他的脂玉女是不同的。其他的脂玉女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眉眼展露出来的皆是清纯。可在你的眉眼里,我只看到了你想要被我疼爱的讯息。她们的玉是纯洁的,你的玉是放荡的,所以你合该做我穆司言的女人。”

听到这个回答,夏晚柔心里绝望至极。

她也是好人家女儿出身,进了脂玉坊之后,她从未与客人有过眼神交汇,每一次出场,都是靠着给家里人多挣一点银钱过日子的念头在强撑。

她没想过给谁做妾,也没想过将身子给谁。

她都已经这样了,穆司言却说她眉眼放荡。

想到上一世的经历,夏晚柔真切担忧起来,刚刚穆司言见到她,是否也同上一世一样觉得她眉眼放荡?

如果他如同上一世一样想占有她,那她应该怎么办?

“夏大小姐,马上就要见到长公主了。”多公公开口提醒。

经过刚刚那一遭,多公公对夏晚柔的称呼中多了一份疏远和同情。

“多谢公公。”夏晚柔福了福,努力打起精神来。

沿着抄手游廊向前走,拐过一处假山,便到了宜平堂,夏晚柔飞快的向后扫了眼,见穆司言并没有跟上来,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多福让夏晚柔在宜平堂等待,他前去请长公主。

宜平堂的丫鬟请夏晚柔坐在椅子上,给她上了一杯茶。

夏晚柔不敢太过放肆,也不敢露出太多慌张,怕长公主的丫鬟觉得她没教养或者小家子气。小心翼翼的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规规矩矩等着长公主的到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门外传来环佩之声,夏晚柔急忙起身站定,规规矩矩朝被丫鬟太监们簇拥着走来的华服美妇行了一个挑不出错的礼。

“臣女夏氏晚柔,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美妇在夏晚柔跟前站定,微微点头:“抬头让本宫看看。”

夏晚柔抬起头来,想到多公公先前对她说的话,以及上辈子听过的一些关于长公主的传言,眼神尽可能的澄澈,带着一丝孺慕。

同时,她也看清楚了长公主的长相,威严中带着些挑剔,不是好相处的面相。

“原来是这样!”

看清夏晚柔的长相之后,长公主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起身,赐座。”

她抬脚朝夏晚柔身后的主位走去。

长公主的态度让夏晚柔心里有些惴惴,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努力宠辱不惊的回到之前的椅子坐下。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长公主心里忍不住想。

还有两日便是商宜的忌日,这位夏小姐和商宜离世前差不多大小,看起来还算乖巧,长公主便动不起为难她的心思了。

却也没有和她攀谈的心思。

她对夏晚柔开门见山:“听司言说,你父亲夏翰林在你幼时便去世了,你侍父至孝,孝女的名声已经传遍了临安城?”

夏晚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长公主口中的司言便是那位她避如蛇蝎的琅王。

她十分吃惊,没想到他是这般引荐自己的。

那几幅字都落到了穆司言手里,她在临安城的人们口中哪有什么孝女的名声!长公主只需派人一查便知这是一个谎言。

“回长公主的话,臣女不曾听过这等传言。”

穆司言撒谎也就罢了,夏晚柔不能让长公主觉得自己同穆司言一样爱撒谎。

“咦?”长公主有些吃惊。

她以为这是夏晚柔和她那个侄儿在见她之前商量好的说法,没想到夏晚柔会否定。

第二十二章 万事如意

到底是自家侄儿一厢情愿,还是这夏氏女故意撇清自己?

长公主见多了阴私,心里更倾向于后者。

于是对夏晚柔的那点好印象,顿时烟消云散。

再对夏晚柔开口时,语气就冷淡了许多:“说吧,你和本宫那侄儿,想要向本宫讨要什么。”

夏晚柔一听这话,就知道长公主是误会了。

她敏锐的从周围丫鬟太监们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鄙夷,心里很是难过。

当下立刻起身在长公主面前跪了下来。

再抬起头时,眼里已经含了泪水,诚恳开口说道:“长公主,臣女确实是想要向您讨要一份恩典,但不是同琅王殿下一起向您讨要。”

“家父去世以后,家里的情况越来越艰难。前些日子,为了让家里人这个冬天好过一些,臣女主动接受了脂玉坊的检验,想要做脂玉女给家里赚钱。可三日前,家父给臣女托梦,狠狠的骂了臣女一顿。”

“臣女想起家父曾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因此幡然醒悟改变了主意,却怕脂玉坊的人不肯罢休。听闻长公主对侍父至孝的女子多有恩典,所以臣女妄想同长公主求一份恩典,免入脂玉坊。实在没有想过琅王殿下会向您举荐臣女。”

她故意没有提夏李氏收了黎老板定钱的事情,也故意没有提夏家这几**迫她做脂玉女的事情。因为她知晓,长公主看重孝女,她若在长公主面前说自己母亲和祖母的错处,长公主不会同情她,只会越发厌恶她。

“殿下,臣女惶恐不安。”

夏晚柔咚的一声,磕了一个响头,再也没有起来。

她想让长公主看到她的真诚。

“当真如此?”长公主看到了她的真诚,决定给她一个申辩的机会,“那你告诉我,你本来是打算如何求见我,又是怎么知道,向本宫引荐你的人不是逸王、誉王,而是琅王。”

“臣女曾在白马寺上香,听过两个白鹭书院的书生提及,商宜郡主至孝,驸马殿下好瘦金体,所以用瘦金体写了孝女歌让丫鬟拿去叫卖,想着那字或许能传到长公主殿下眼前来。”

夏晚柔飞快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她刚刚心神不属,确实忘了之前无人同她说过引荐她的人是琅王,所以在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她飞快的在心底编好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至于臣女为何知道举荐臣女的人是琅王,只因刚刚进来的时候,臣女遇到了他自称本王,殿下又称他为侄儿,天底下符合要求的王爷只有逸王、誉王和琅王三人。臣女听说逸王为人十分温善,脸上常带笑意,而誉王挚爱誉王妃,从不靠近旁的女子……”

“你倒是消息灵通思路敏捷。”长公主对夏晚柔这番话半信半疑,扭头吩咐自己身旁的大宫女,“阿箬,去取纸笔来,让本宫见识见识夏小姐的瘦金体。”

“是。”阿箬答应着去了。

很快,她拿着文房四宝回来,一一摆放在夏晚柔面前。

夏晚柔还跪在地上,这副形状,像极了衙门里的犯人签字画押。

她没有办法,只能拿笔俯身,匍匐在地上疾书。

穆司言走进宜平堂,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会不会欺负得太过头了?他的恻隐之心动了动。

但是很快,他就撇开了这种情绪,他是狼王,狼王是不应该有良心的。

长公主对着这个向来十分疏远自己的侄儿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

很快,夏晚柔就写完了,将宣纸交给身侧的阿箬。

她只写了四个字,阿箬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才将宣纸交给长公主。

长公主注意到阿箬的异样,有些诧异,等看清夏晚柔写了什么,再看到那姣美的额头上鸽子蛋大的红包时,心情变得有几分复杂。

夏晚柔写的是:万事如意。

长公主想,这是她对我的祝愿呢,还是对她自己命运的哀求?

她确实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第二十三章 收为义女

商宜若是还在,自己对她这一生最大的期盼,恐怕也莫过于“万事如意”四个字。

长公主眼睛微闭,再睁开时,竟有些慈眉善目。

她开口说道:“夏氏晚柔,本宫欲收你为义女,你可愿意?”

夏晚柔震惊抬头。

为了洗清和琅王勾结的嫌疑,她不得不向长公主袒露了自己心机,万万没想到,长公主不但没有罚她,反而要给她这么大的恩典!

难怪有那么多人会在每年这个时候算计长公主的恻隐之心!

有了长公主义女这个身份,她就再也不可能成为脂玉女了,她这一世的名声保住了。

“谢长公主,臣女愿意至极。”夏晚柔感激涕零,再次磕了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长公主看着夏晚柔身后的穆司言对她摆手示意的样子,心情十分复杂。

她瞪了穆司言一眼,对夏晚柔说道:“你且起身,这里不是行义礼的地方,这两日你就留在此处陪我,等过了你姐姐的忌日,一切回府从长计议。”

夏晚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长公主口中的“你姐姐”指的是商宜郡主。

她感激又欣喜,活了两辈子,所有人都把她往泥潭里面推,只有长公主愿意伸手拉她出泥潭。

“臣女一切皆听长公主殿下的。”

她起身后又福了福,才重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眼睛的余光不小心扫到门口逆光站立的身影,所有的欢喜这一刻戛然而止,只余恐惧。

是琅王,他什么时候来的?他都听到了什么?

夏晚柔心里发虚脸色发白。

穆司言见她看到自己又是这幅鬼样子,顿时有些生气。

于是朗声一笑,故意半真半假说道:“还是姑母懂侄儿的心,夏家到底是门第太低,连做本王的侧妃都不够资格,她成了姑母的义女,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长公主认夏晚柔为义女的本意是想让穆司言看在她的面子上有所忌惮,哪里想得到她这个不常来往的侄儿竟然如此的不要脸!

当下横眉冷目:“你快滚吧,别来我这里捣乱,小心我和你父皇告状去。”

穆司言闻言,顿时收了笑容,看向长公主,淡淡开口:“姑母且去告状,父皇此时正巴不得有人参我呢。”

他此言一出,长公主顿时语塞。

穆司言又审视的看向夏晚柔,道:“我知道你有几分心机,但是我希望你的心机不要用在我身上……两日后,你乖乖在夏府等着我给你的礼物。”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走,沐冷阳白雾,向天地寒霜而去。

“殿下……”夏晚柔哀求的看向长公主,几乎要哭出来。

长公主却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神色,道:“一家好女百家求,晚柔,你如今是本宫的义女,只要你不愿意,他不敢太过份的,别怕。”

说完这话,她不给夏晚柔继续开口的机会,吩咐一个穿绿色褙子、柳黄色马甲的宫女:“带夏小姐去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将厢房收拾出来。”又对夏晚柔道:“青娅这两日就跟在你身边伺候,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她提便是。等下先好好休息,晚膳前再过来。”

夏晚柔不敢引起长公主厌恶,只得先跟随青娅离开。她需要冷静一下再评估当前局势,然后重新筹谋接下来的计划。

“殿下收了夏小姐为义女,婢子以为她很讨殿下的欢喜。”等人走得远了,阿箬轻声开口。

长公主明白自家大宫女的意思,道:“本宫收她为义女,一半是因为她讨喜,一半却是因为她可怜。但说起可怜来,本宫那侄儿比她还要可怜,让本宫如何忍心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丫头和他对着来。”

“到底是王爷和殿下更亲一些。”阿箬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说起来,殿下这位新义女长得可真好看,婢子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见过不少高门嫡女小家闺秀,竟没有一个容貌比得上夏小姐的。难怪素来不和咱们府上来往的王爷会为了她主动上门了。”

第二十四章 奴婢刁难

“夏晚柔生得确实绝色。”长公主点了点头。

她生在皇家,什么样的仙女没见过,能长成夏晚柔这等姿色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对女子而言,容貌是老天爷给的,若是好看,便是上天的恩赐,若是好看得过头了,就成上天给的祸患了。

殊不知,古往今来数得出名头来的绝色美人,要么流落风尘,要么流落贵族的后院。

长公主叹息道:“但愿司言是真心爱慕晚柔,不要毁了她罢!”

狼王是出了名的狠戾冷血,怎么可能真心爱慕一个女子。阿箬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来,只在心里对夏晚柔更加同情了两分。

夏晚柔随着青娅出门,先去找管伤药的婆子要了瓶白药,净面之后,均匀的涂在已经变得淤青的额头上。

青娅对这位新出炉的主子很有好感,所以她下手格外的轻。

等上好药到长公主所说的厢房,青娅已经提前吩咐人收拾好了。

说是厢房,其实有一个单独的院子,院子里有几口鸡蛋大的温泉眼,咕嘟咕嘟往外冒热水,热气汇成袅绕白烟,将周围的奇花异草氤氲得如同仙草一般,甚是好看。

回廊的栏杆用的是上好的红花木,上面雕刻的花纹不是富贵人家常用的仙人来访和孝子祈福,而是一些蟋蟀蝴蝶。夏晚柔微微有些诧异。

青娅含笑解释道:“这府邸里的一切,都是按照郡主的喜好来的。”

夏晚柔恍然大悟,顾驸马去世时,商宜才十二岁,那个年纪的少女,喜欢的可不就是蟋蟀蝴蝶这种充满童趣的东西么!顾驸马的死带走了商宜的童真,可这些,长公主全都记在脑海里,在商宜去世后,亲手为她打造了这么一座府邸。

这么好的娘亲,为什么她没有。

想到那些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的亲人,夏晚柔心里一阵难过。

不过,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夏晚柔很快打起精神来,她还有一场恶仗要打!

等到了房间发现桌脚雕着小兔子、床头刻着小猫咪、柱子上爬着小猴子时,夏晚柔一点都不诧异了。

她在青娅的带领下,一一看过精致的梳妆台、漂亮的首饰以及云锦的棉被,真心实意道:“请替我谢过殿下厚爱。”

“姑娘不必太过拘束。”青娅笑着说道,“殿下吩咐了府上的针妇人等下来给你量尺寸,晚间就能赶制出一身换洗的衣裳来,您以后是殿下的义女,也就是我们的主子,尽管拿出主子的款来,免得让下面那些人看您好说话,就觉得您好欺负。”

“我知晓了,多谢青娅姐姐。”夏晚柔领了青娅的好意。

过了不到一刻钟,果然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前来替夏晚柔量身。

两人进门时,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仿佛之前聊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等见到夏晚柔,立刻收敛了笑意,一脸正色为夏晚柔量身。

青娅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夏晚柔敏锐的感觉到,这两位年轻妇人似乎对她有些敌意。

果然,量身结束之后,两人告退之前,其中一个忽然开口问夏晚柔:“不知夏小姐偏爱哪种面料?告诉我等,免得做出来的衣服不合您的喜好。”

青娅也看出来这两位针妇人对夏晚柔的恶意。

长公主府的布料自然是极好的,夏晚柔所在的夏家早就败落了,根本没有接触这些好布料的机会,她能说出来最好的布料名称,落在真正的富贵人家,也只是个笑话。这两位针妇人分明是故意想诱夏晚柔出丑!

青娅正要开口阻止,就听夏晚柔对着两位针妇人开了口。

“过两日便是商宜姐姐的忌日,太华丽浮夸的布料自然是不能用的,我自己本身也喜欢素净,所以两位嫂子只管用哑霜色的竹里锦来做便是,麻烦两位嫂子了。”

两位针妇人没想到她真能说出一二来,见青娅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不敢再作为难,赶紧应了离去。

第二十五章 背地编排

夏晚柔看向青娅,小声道:“青娅姐姐,我说错话了吗?”

“你没说错。”青娅道,“竹里锦是新从蜀地那边传来的一种布料,也不昂贵,胜在时新,今夏以来,很是讨官家小姐们喜欢。霜色的竹里锦素净却不寡淡,姑娘您挑得很好。”

夸完夏晚柔,她又咬牙切齿道:“那两位针妇人太不守规矩,我回头非要在殿下面前告她们一状不可!”

夏晚柔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青娅要告的是两位针妇人不守规矩,而不是告两位针妇人有意为难她,所以她不好对此作出评价。

青娅又问:“姑娘要小憩一会儿么?”

夏晚柔听她这么问,猜测她是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想到自己也需要安静下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于是顺势点了点头。

青娅安顿好夏晚柔后,抬脚出了院子便往针妇人所在的住所而去。

谁知没走多远就看到两位针妇人正站在一处小塘边和管厨房的大宫女秋兰说话。

青娅想了想,微微侧身藏在了小假山后面,谈笑声不断传了过来。

“……两位婶子,那位夏小姐,真的如大家说的那般绝色吗?”

“可不是!”其中一个针妇人说道,“殿下为了世子,可真是操碎了心,如今有这么一个绝色摆在家里,还怕世子爷心放在外面的女人身上么!等世子爷收了心,我们就要有一位世子夫人了。”

“我倒觉得,这美人是给狼王爷准备的。”另一位针妇人开口说道,“据说这人是他送到殿下跟前来的,殿下认这夏氏女为义女,也是狼王求来的。”

“若是给世子爷准备的,那倒也还好,若是给狼王准备的,那可就有好戏看了。”秋兰说道,“这位夏小姐胆子也忒大了些,既然生得好看,勾搭谁不好,勾搭狼王!”

她说完这话,抬头看了看天,对两位针妇人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不是还要给那位新主子做衣裳么,再耽搁下去怕是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回头再聊。”

“嗨,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针妇人聊上了瘾,不肯立刻去做事,于是说道,“上次宣威侯府的嫡女出事,长公主不是让我们做了一批衣裳么,剩下一套藕荷色的竹里锦。藕荷色与哑霜色差不多,等会儿改一改尺寸,交上去就好了。”

她这话一出来,青娅立刻忍不住了,气得手直发抖。

宣威侯府的嫡女,曾是世子爷的未婚妻,奈何体弱一直缠绵病榻,今年秋天终于没熬住,就这么去了。长公主殿下心疼她,就让府里的针妇人做了一批新衣送去宣威侯府,算作婆家撑腰,好教小姑娘在地下不会被别的鬼魂欺负。

后来听说小姑娘不喜欢藕荷色,所以旁的衣服都送了过去,只藕荷色的留了下来。

她们为了偷懒,竟然打算拿死人的衣裳给夏小姐穿!

青娅从假山后面冲了出来,一脚将说这话的针妇人踹下了小塘,发出扑通一声响,将另外两人吓了一大跳。

“青娅,你在做什么!”秋兰厉声呵斥。

青娅冷笑道:“我在做什么?不如想想你们之前在说什么!厢房那位,可不是什么供爷们儿狎玩的美人,而是殿下亲口认下的义女!”

“青娅,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秋兰冷声道,“你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想要尽快攀上贵人洗清之前的罪名,那也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对方是不是真正的贵人。你这么病急乱投医,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她拖下水了。”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水里扑腾的针妇人,昂着脖子抬脚便走。青娅捏紧了拳头,一脸阴沉的看向两位针妇人:“你们给我等着。”

她一路径直朝着长公主的住处而去,等到了地方,一路的寒风消解了她的怒火,在阿箬面前,她已经能一脸平静的求见长公主。

第二十六章 心机深沉

阿箬前去通禀长公主,青娅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等下见到长公主殿下要说的话。

两个针妇人试图为难夏小姐,这件事肯定是要说的。她们打算拿死人的衣裳给夏小姐穿,这件事也是要说的。

她们说长公主殿下收夏小姐为义女是为了收世子爷的心这件事,倒不好告状了。她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琢磨,忽然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她若是贸贸然同殿下告状,戳穿了殿下的心事,自己只怕是没有了活路。

阿箬很快出来。

她小声叮嘱青娅:“殿下让你去伺候夏小姐,本就有让你将功赎罪的意思,你等下见了殿下说话斟酌着些,争取早日能够回到殿下身边伺候。”

“阿箬姐姐,我晓得了。”青娅抬脚,朝里间走去。

长公主殿下正拿剪子剪纸蝴蝶,自从商宜走后,她每年都要剪,技艺一年比一年好,这两年剪出来的蝴蝶简直栩栩如生。

青娅犯错之前,每年都会陪着长公主一起剪纸蝴蝶。

今年是青莜陪着长公主剪,青娅看着青莜面前的那一堆彩纸,眼神里藏下一丝晦涩。

“婢子见过殿下。”青娅福了福。

长公主头也不抬,问道:“晚柔已经休息了?”

“是,晚柔姑娘之前磕头太实诚了些,额头上的淤青十分厉害,她觉得有些头晕,就先小憩了。”青娅说道。

长公主点了点头,夏晚柔确实是她见过的磕头最响的一个小姑娘。之前见她磕了第一个还有第二个,一个比一个声音响亮,还以为她的痛觉与常人有异呢!

不过这样,也更显得她是走投无路,只能在这里拼一把了。

是个对自己能下狠心的小娘子。

长公主又问:“可有其他事情要禀报?”

“有。”青娅说道,“两位针妇人也太小心了些,给晚柔姑娘量身之后,还问到晚柔姑娘喜欢什么布料。”

“她怎么回答?”

“晚柔姑娘说喜欢素净,挑了哑霜色的竹里锦。”

“还有呢?”

“先前给宣威侯府做的衣裳,不是留下一套藕荷色竹里锦做的衣裳么,婢子听针妇人说要直接改了尺寸给晚柔姑娘穿。婢子看不惯她们偷懒耍滑,所以将一个针妇人踢到了小塘里……这样一来,怕是要耽搁她们给姑娘做衣裳了。”

青娅这个状告得很委婉,长公主却立马听明白了。

当下道:“你去传我的话,本宫府上从来不养闲人,她们今晚若是赶不出来晚柔的衣裳,以后也不必再管裁衣这一块的活计了。”

“是,婢子这就去!”青娅眼睛一亮,她明白,长公主这是要替晚柔姑娘撑腰的意思了。

等青娅走了,阿箬关上房门,站到长公主身侧,替她将剪好的纸蝴蝶一一放入纸花篮中。

长公主问道:“阿箬,你怎么看?”

“下面的人嘴碎躲懒,不是什么大事,惩戒一通,自然就把晚柔姑娘当正经主子了。”阿箬说着皱了皱眉,“倒是晚柔姑娘,她如何知道哑霜色的竹里锦是最合适的料子?”

这东西是从蜀地运过来的,虽然不贵,但因为稀少,所以布料店不会将它摆在外面售卖,每次到货之后,都是直接送到订货了的太太千金们的府上。

夏家落败了,夏家女人素日里来往的也都是同样的破落户,按理说,夏晚柔不应该知道竹里锦的存在才是。

长公主放下手里的剪子,喝了口茶,脑海里浮现出夏晚柔跪在地上说“驸马殿下好瘦金体”的样子,杏眼桃腮,虽然低着脑袋,却自带一股矜骄。

“她心机深沉着呢,既然打算走我这条路子,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知道竹里锦又算得了什么。”

长公主说道。

阿箬有些吃惊:“长公主既知道她心机深沉,为何还要收她为义女?”

长公主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她自己也不明白,商宜那般天真无邪,为何自己会在商宜的忌日之前,收了一个心机深沉的小娘子做义女。

但她并不后悔。

第二十七章 德才兼备

商宜郡主府有地下温泉,在这寒冷的冬天,算是天然的地龙。

夏晚柔半躺在软塌上,身上盖了层薄薄的云锦被,才过一刻钟,就暖出细密的汗来。

想到前几日在夏家盖着好几斤重的被子依然冷得睡不着,夏晚柔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精致的小脸一半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外面,她忍不住想,要是没有琅王这桩糟心事就好了。

夏晚柔先前担心琅王会如同上辈子一般一眼就看上她,刚刚在宜平堂穆司言所说的话则让她确定了,她再次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不,她真的成了他的女人,才算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如今的她,还有一线生机。

要怎么摆脱琅王呢?

穆司言这个人生冷不忌,看上什么了就一定要弄到手,寻死觅活或者假装心悦他人之类的把戏,夏晚柔上辈子都使出来过,可惜没有一样是有用的。

上辈子用过的法子,这辈子就不必再用了。

夏晚柔又想起琅王上一世对她说的话来。

她们的玉是纯洁的,你的玉是放荡的,所以你合该做我穆司言的女人。

这话无论是回想几次,都觉得屈辱不堪,屈辱着屈辱着,夏晚柔忽然从中找出一条生路来。

上辈子她是脂玉女,不管怎么做,都是脂玉女,所以琅王说她放荡,她也没办法反驳,可这辈子,她不再是脂玉女了,如果她变成临安城闻名的品行高洁坚贞不屈的女人,琅王还会动她吗?

她是放荡的,就合该做他穆司言的女人,可她若是女德女戒出众,是不是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夏晚柔越想越觉得美滋滋。

当今圣上的姐妹有些多,所以女性的地位在今朝远比前朝高,女子不必像前朝那般恪守女戒,有些男子也觉得恪守戒条的女子太过乏味,对这种女子尊敬有余、亲近不能。

夏晚柔下定决心,她要做一个让琅王敬畏的贤德女子!你不是说我放荡么,我就让你看看,我夏晚柔能有多么的光风霁月!

想到这个法子之后,她整个人浑身一松,就陷入柔软的云锦被,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直到晚膳前,才被青娅喊醒。

夏晚柔迷糊的看着青娅打了热水给自己擦脸,整个人还处于那种被云锦被包裹的惬意状态,心里忍不住想,原来身心轻松是这种感觉。

晚膳是和长公主一起用的。

商宜郡主府向来不允许食用荤腥,所以晚膳是请水月庵的师父过来做的素斋。

夏晚柔上辈子饿怕了,所以这辈子很爱吃肉。

但是当着长公主的面,她不可能表现出来。而且她刚得了商宜郡主妹妹的名分,也不会在姐姐忌日前吃肉。

所以她平静的消化了晚膳吃素斋这个事实。

但是她没想到,长公主治下大厨,连素斋都做得这么好吃!

青菜里面加了香菇碎提鲜,又加了鲜虾熬制的酱汁,里面没有半点儿肉,却比肉还要好吃。

夏晚柔端着一张小脸神色十分严肃,一边恪守餐桌礼仪,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长公主这几日食欲不佳,本欲随意吃几口就放下碗筷,可又怕自己不吃了夏晚柔会不好意思吃,所以拿着银箸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碗里的粳米粥。

很快,她就注意到了认真吃饭的夏晚柔。

她生得好看,吃相也好,虽然没有狼吞虎咽,但是给人一种吃得很香的感觉。

那青菜有那么好吃吗?

长公主动了动筷子。

接着,又动了动筷子。

又动了动筷子。

阿箬看着长公主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饭,心里忍不住欢喜起来。她是真没想到,长公主殿下认了一个义女,竟然还有促进长公主恢复食欲这等好事!

夏晚柔记着自己是在同长公主一起用膳,吃得并不多,八分饱的时候就停下了筷子。

夜里肯定会饿,但是厢房里摆放着的点心精致美丽,放着不吃岂不是可惜。

长公主见夏晚柔放下了碗筷,才回过神来自己竟跟着吃了不少。

揉了揉自己饱胀的肚子,她心情大好,决定过两日再给夏晚柔一个恩典。

第二十八章 被迫借贷

夏晚柔吃得饱饱的,在青娅的伺候下,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穿着长公主亲自给的桑蚕丝的寝衣,将自己裹进了柔软温暖的云锦被里,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而同一时刻,夏家却是愁云惨雾。

脂玉坊的婆子同夏李氏一起在山脚等了两个时辰,仍不见夏晚柔下山,便立刻派人快马回去禀报了黎老板。

夏李氏和夏晚心交不出人,又拿不出钱,只好先将人带回家。

夏老夫人没想到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能出现变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骂谁好了。她一口气憋在心里还没发作出来,黎老板就到了。

“就当我姓黎的倒霉,这桩买卖我们不做了。”黎老板听说人是被长公主请去的,立马改变了主意,“我也不收你们利息,你们只管将之前收我的银钱宅子,还回来便是。”

按理,对夏家来说,这是比较公允的解决办法。

可夏老夫人和夏李氏若是愿意将到手的银钱宅子还回去,之前也不会逼夏晚柔了。

黎老板看穿她们的心思,当下冷笑道:“我姓黎的不是慈悲心肠的人,如今人在长公主跟前挂了号,我们脂玉坊是断不可能收的了。你们若是不还钱,我便直接去衙门告你们。”

他衙门这一告,夏家的百年清誉,岂不全毁了!

夏老夫人只得答应将银钱宅子还给黎老板。

银钱还好说,她们这几天还没来得及花,原封不动的就还给了黎老板,可宅子的事情就有些麻烦,得把夏来春叫来才行。

然而,阿扶出去了一个时辰,找遍了夏来春可能去的地方,始终没有找到夏来春的人影。

“不如黎老板再宽限两日,过两日我们找到文书了,再给您送过去。”夏李氏自诩清高,第一次求黎老板这种三教九流的人,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我已经给过你们三天时间了,再宽限你们两天,岂不是显得我姓黎的很好欺负?”黎老板冷声说道,“今天,你们要么把过户文书给我,要么给我写一张借据,将那座宅子折算成银钱,算是你们夏家借我的。到时候,别说是两日了,二十日我也宽限你。”

若是借贷,便要按日算利息的了。黎老板这里的利息,是要比普通钱庄高的。

夏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于是两方人马僵持了下来。

夏晚心生怕夏老夫人将她送给黎老板抵债,一边害怕,一边在心里恨透了夏晚柔。如果不是夏晚柔不肯去脂玉坊,她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天色渐晚,夏老夫人一家人连饭都没得吃,黎老板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将夏家当成了自己家,自带了厨娘在夏家厨房里做饭,饭菜做好了,当着夏老夫人等人的面吃给她们看。

夏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却拿黎老板这样的“恶棍”无可奈何!

天色越来越晚,眼看就要到宵禁的时间了,黎老板等人依然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

夏老夫人等不住了。

若是让别人知道她们孤儿寡母大半夜的和男子共处一室,她们还活不活!

最后,她到底在黎老板的借贷文书上面按了手印。

手印一按,黎老板立刻带人离开,没有半点儿拖泥带水。

夏老夫人却是气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

“娘!”夏李氏吓坏了。

这种时候,夏老夫人是家里的主心骨,她若是倒了,夏李氏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夏老夫人这口血吐出来后反而舒服了不少,她拍了拍夏李氏的手,说道,“你明日同阿扶一起去找来春,尽快将过户文书拿到,这才一日功夫,想来利息也不会太高,我还有体己,贴进去就好。”

她这么一说,夏李氏和夏晚柔这才从慌乱不安的情绪里面解脱出来。

家里四个人都饿坏了,厨房里只剩下些许红薯,她们的晚膳就只能吃红薯了。阿扶看到分给自己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煮红薯,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夏晚心吃得太急,差点儿噎得背过气去,好不容易喝凉开水缓过来,两行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在家苦兮兮的吃红薯,不知道夏晚柔在长公主那里吃的什么,不管是什么,肯定比红薯好百倍千倍。

第二十九章 浪荡世子

夏晚柔吃的青菜,不至于比红薯好百倍千倍,倒是第二天早上,早起给长公主请安之后,长公主赐下一碗极品燕窝粥。

燕窝粥没有什么太大的味道,反而有些寡淡,夏晚柔轻轻咂巴了一下嘴,长公主失笑,命令阿箬给她加了一滴绛珠花蜜,搅和搅和,燕窝粥立马变得无比香甜。

以前在脂玉坊的时候,为了保证脂玉女的皮肤光滑细嫩,每天早上也要喝一碗燕窝粥。但品质和长公主赐下来的完全不能比。夏晚柔觉得,就冲这一碗燕窝粥,她这一辈子也没白重活。

喝完燕窝粥之后,就陪着长公主一起用早膳,没用两口,就见一个侍女兴冲冲的往里跑。

见到长公主还在用膳,她急忙停下,跪在地上禀报道:“殿下,世子爷到了。”

往年世子爷总是要挨到商宜郡主忌日那天才会赶来这里,连累得她们这些在世子爷身边伺候的侍女每每被长公主责罚。今年世子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就提前来了。

“他是自己来的,还是带人来的?”长公主问道。

侍女高兴道:“世子爷自己一个人来的。”

长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说道:“让他换身衣裳,晚些来见我。”

侍女应了,起身离开的时候,目光落在夏晚柔身上,微微有些诧异,可在长公主面前,到底不敢问什么,揣着满身疑惑去寻自家世子。

就这么只言片语,夏晚柔立刻看出来,长公主和顾世子之间的母子感情有些问题。

她虽说得了长公主义女的名分,顾世子也算是她的义兄,可到底才来此一天,不好开解或者打听什么。

用完早膳,想着她们母子二人或有体己话说,立刻知情识趣的告退。

长公主点了点头,对她的进退有度很是满意。

出了膳堂,夏晚柔依旧回自己的厢房。

她吩咐青娅找来文房四宝,打算抄些经文,明日一起烧给商宜郡主,也算是她这个便宜妹妹的一份心意。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人,在得到一样东西之后,就会格外的珍惜。

夏晚柔很珍惜长公主对她的这份恩典,因此,给商宜郡主的这些经文,她抄写得格外的认真。

青娅不敢打扰她,起身出门,打算给她洗一些果子来。

这才认识一天,青娅就看出来了,殿下新认下的这位晚柔姑娘是个爱吃的。厢房里糕点每一种她都尝了一块。

青娅还想靠着夏晚柔翻身,所以打算投其所好。

今天的天气很好,竟然拨雾见日,洒下一些阳光,正好落在夏晚柔面前的窗台上。暖房画眉鸟的叫声隐隐约约的传来,青娅取来的徽墨里面加了桂花精油,写起字来满室墨香和桂花香混在一起,舒缓着人的神经。

夏晚柔忘记了一切,脑海里只剩下要录写的经文。

她不知道青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一股露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这才微微回过神来。

抬头朝着视线望去,对上的,竟然是一个穿着紫色蟒袍的青年男子,嘴里叼了根玉簪,带着痞笑站在距离窗台六七步远的地方。

夏晚柔想起早上那个侍女说世子爷到了。

上一世她听别人提起过顾世子,听说是一个稳重且品性高洁的人,就如同去世的顾驸马一般。眼前的这个顾世子却像一个流连烟街柳巷的浪荡公子,这让夏晚柔有些触不及防。

“你就是我娘新认的那个义女?确实有几分姿色。”顾意清抬脚朝夏晚柔走来,浑身上下透露出浓浓的纨绔气息,“我娘那个人死板,你就算彩衣娱亲她也不会打赏你什么,不如跟着本世子,本世子可以给你一个侍妾的名分。”

夏晚柔后退了一步,心里生出厌恶来。

琅王要让她做侧妃,顾世子要给她侍妾的名分,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来没人想对她明媒正娶。

她懒得重新思索应对之策,想着这顾世子应当和琅王是一类人,干脆就将打算对付琅王的法子,搬出来用在了顾世子身上。

第三十章 落荒而逃

顾意清只觉得眼睛一花,绝世美人水汪汪的眼睛就变成了有些呆滞的死鱼眼。

死鱼眼夏晚柔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世子殿下,臣女乃长公主殿下亲口认下的义女,算是您的义妹,若真的做了您的侍妾,严格说来,这是乱伦,有堕于长公主府的门风以及皇家威严,以后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她说完这话,趁着顾世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接着说道:“世子殿下您还年轻,当向品行高洁的大儒学习,好早日做成一番事业,不教长公主殿下担心,这方是孝道。”

顾意清被绝世美人几番话说得头脑发懵,并且敏锐的从中察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拧眉思索,恍然大悟,他娘说教她的时候,不正是这个样子么!

夏晚柔还是那个夏晚柔,美得惊天动地,那姣好的身段,看一眼就知道能让男人有多么的销魂。可顾意清看着她,却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美则美矣,却像宫中的教习老嬷嬷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顾世子脸上的调笑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冷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到本世子身上来么,且顾好你自己吧!”

他拂袖离去,脸上是大失所望……无趣,比宣威侯的女儿还要无趣。

夏晚柔神色肃然的目送纨绔世子离去,目光中还带着些微的不赞同。顾意清如芒在背,加快了步伐,像是逃离一般迅速走远。

等顾世子彻底离开了视线范围,夏晚柔才表情一松,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她也没想到,这个法子居然这般好使。初战告捷,让她信心大增,对琅王的畏惧顿时消了一大半。

她心里回味着纨绔世子前后态度的巨变,仿佛看到了穆司言对她避如蛇蝎的样子。

只要人活着,果然是办法比问题多的。

夏晚柔心情甚好的继续录写经文。

一直到商宜的祭祀礼开始,每次遇到顾意清,夏晚柔立刻拿出一副端肃的面孔,惹得顾意清每次见到她之后都冷哼一声之后厌恶的躲开。

长公主殿下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官司,见此情状,诧异的同时松了口气。儿子浪荡花心爱美人,她之前就一直担心顾意清看上夏晚柔,她不希望儿子会和侄子作对。

祭祀结束之后,长公主派了马车送夏晚柔回府。

走之前对夏晚柔道:“你且回去好好歇息,过两日本宫有空了,再派人来接你过府,喝你那碗认亲茶。”

夏晚柔应了。

她等着借长公主的势打压夏家那群自私鬼,这认亲茶自然是越早敬越好的。但夏晚柔不急,好饭不怕晚,而且她自信凭自己的本事且对付得了那一家子自私鬼!

回到夏家,刚送走长公主府的马车,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喝:“夏晚柔,你还有脸回来!”

转身,是眼下两团青黑、眼里萦绕淬了毒的夏晚心。

“你知不知道,全家人都被你给害惨了!”

如果只是银钱和房子被收回去,夏晚心的神情应该不至于恶毒如斯!

夏晚柔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她不顾身后夏晚心的咒骂,抬脚就往里面走。家里转了一圈,才发现除了夏晚心,竟没有一个人在家。

“祖母和母亲呢?”夏晚柔问夏晚心,“还有,阿扶呢?”

夏晚心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她神色变得有几分癫狂:“阿扶?那个贱人,她被祖母贱卖掉了。”

说完看向夏晚柔,眼里闪动着疯狂的恶意:“好姐姐,你以为攀上贵人就可以摘清了吗?不,你生是夏家最昂贵的人,死是夏家最昂贵的鬼,祖母下一个要卖掉的人,就是你!”

“是你毁掉夏家生路的,那你就给我们陪葬。”

身后的大门被夏晚心砰的一声关上,然后栓实了。这一切都是在对夏晚柔说:

别想跑。

第三十一章 见风使舵

夏晚柔不想跑,也没必要跑。夏晚心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癫狂,所以她不想留在这里跟她费神,转身就朝自己房间走去。

“呵,怕了么。”夏晚心心里闪过一丝快意。然而,这丝快意尚未带来真正的愉悦,她就发现了不对。

夏晚柔身上的衣服,虽然颜色和出门的时候差不多,可款式和布料却完全不一样了。款式是临安城最时新的样式,布料是她只在贵族小姐们身上远远见过一次的高级料子,看起来很柔软温暖。

这就是从长公主那里得来的了!

夏晚心顿时嫉恨得不行。

她打量着夏晚柔两手空空,心想,长公主若是真的喜欢她,定不至于只赏赐一套衣裳,要么是夏晚柔将旁的赏赐藏在外面了,要么是她根本没有讨得长公主的喜欢!

夏晚心希望是后者,等夏李氏回来了,她就让夏李氏将夏晚柔这身衣裳剥下来。她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夏晚柔凭什么穿!

夏晚柔给夏家惹了这么大的祸,老夫人这回肯定不会再护着她了。

眼见夏晚柔进了房间,她拿出一把铜锁,飞快的将房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夏晚柔没有理会夏晚心疯子一般的举动,她从进门起,就看出来了,夏家是惹上大麻烦了。

阿扶这个丫鬟生得不好看,一脸苦相,卖不了几个钱,夏老夫人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将阿扶卖掉?是发现阿扶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还是夏家实在是太穷?

夏晚柔猜测是后者。

夏来春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手了的东西是不可能吐出来的。所以她们为了有借口逼她做脂玉女,过户给夏来春的那套宅子,当是拿不回来了。

宅子是从夏家人手中出去的,就得由夏家人赔给黎老板。

夏晚柔上辈子做了八年的脂玉女,脂玉坊黎老板有些什么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想到上辈子自己的尸体被流民和野狗分食,她的亲人们却重新步入朱门锦户的生活,她就对她们此时的遭遇同情不起来。

不仅同情不起来,甚至还想放两挂炮竹庆祝。没有炮竹,那就先记着,回头再补上。

夏晚柔心情甚好的坐在简陋的木床上,找了块破布,用剪子剪蝴蝶玩。这是昨天青娅教给她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夏晚柔扭头,就看到憔悴了不少的老夫人带着夏李氏和夏晚心走了进来。

她们站在门口沐浴着光,却仿佛置身黑暗,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夏晚柔想,看来黎老板这次的手段丝毫不留情面。夏家收了银钱宅子在先,脂玉坊也不怕夏家给长公主告状。

夏老夫人的眼睛,倒是亮得出奇。

她先是打量夏晚柔全身上下,和夏晚心不一样,夏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是见过好东西的,所以看到夏晚柔衣裳的布料时,她并没有多么的激动,等目光落在夏晚柔的耳坠上,她才兴奋起来。

夏晚柔没什么首饰,只有一副质量下乘的红色玛瑙珠子耳坠,是当年夏父在时买给她的。这样喜庆的颜色,因是夏父送的,戴去祭奠夏父,倒也说不出错来。只是再戴着参加商宜郡主的忌日礼,就不合适了。

因此,长公主给她准备的那些首饰,她别的都没动,只换了副耳坠。

这对耳坠,是正圆的南海珍珠,带着淡淡的紫色,一看就知道十分难得,就连配珍珠的耳线,都是纯金打造。

夏老夫人在心里给它估算了一个价值……起码值三百两银子!

“晚柔。”她快步上前,说道,“你妹妹做错了事情,我让她给你道歉。”

夏晚柔扫了眼满脸不甘的夏晚心,没有说话,她发现夏老夫人比她以为的还要见风使舵。

倒是夏李氏,依旧偏疼小女儿。

见小女儿要哭不哭,立刻开口道:“晚心年纪还小,不过是两天没见晚柔,想和姐姐开个玩笑。晚柔做姐姐的,怎么会跟晚心计较呢!”

以前的夏晚柔确实不会和夏晚心计较。

但是现在的夏晚柔已经变了。

她挑眉看向夏李氏:“母亲这话说得不对,小时候你给我们讲微娘溺杀幼子的故事,如今晚心犯了错,我这个做姐姐的若是不和她计较,她岂不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后变本加厉,这与溺杀她有什么区别?”

说完,她赶在夏李氏发怒之前,转头看向夏老夫人:“祖母,您说是不是?”

“可不就是么。”夏老夫人瞪了夏李氏一眼,吩咐道,“晚心,来给你姐姐道歉。”

夏晚心自然不情愿。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夏晚柔害她们欠下脂玉坊那么大一笔债,为什么祖母不但不苛责她,反而帮她说话。

“晚心,你是不是又想去祠堂悔过?”见夏晚心不动,夏老夫人有了几分不耐烦。

夏晚柔心情甚好的看着夏晚心被夏老夫人逼着来跟自己道歉。

等夏晚心道完歉,看着她委屈愤恨的小脸,夏晚柔故意得寸进尺:“以前那些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以后再做出不符规矩的事情来,就别怪姐姐教你重新做人,姐姐这都是为了你好。”

夏晚心恨得咬碎一口银牙。

“阿柔啊。”自认为解决好了姐妹纷争的夏老夫人上前在夏晚柔身边坐下,试图去揽夏晚柔的肩膀,被她避开了,就抓着夏晚柔的手,诉起苦来,“你这次去见长公主殿下,殿下赏赐了你许多东西吧?咱们家的那宅子,被你狼心狗肺的堂叔卖掉拿着钱跑了,脂玉坊的老板逼着我们签下了借贷的文书,每天连利钱都有好几百文。”

“祖母知道你向来懂事,定然不愿意看到祖母这么大年纪还被债主敲门,能不能拿长公主赏赐给你的东西,先把这个窟窿给填上?”

她期待的看着夏晚柔,等着夏晚柔的满口应承。

夏晚心恍然大悟,难怪一进门就逼着自己给夏晚柔道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她冷哼一声,凉凉开口:“祖母,这你就打错主意了,姐姐回来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进门的。”

夏老夫人看向夏晚柔。

第三十二章 镇住夏家

夏晚柔开口:“长公主殿下这次上青重山,是为了祭奠商宜郡主的,将我叫过去,也只是听闻我素有孝心,想同我说说话,并没有赏赐我什么东西。”

其实是赏赐了的,厢房准备的那些首饰都是,还有一些上好的衣料,但是她都没有带走。

“那你身上的衣裳和耳坠是怎么回事?”夏老夫人不肯相信。

夏晚柔道:“待了两天,总要有一套衣裳换洗才是,至于耳坠,不过是因为之前那副不合适戴,所以临时替换罢了。”

“临时替换?”夏老夫人立马紧张起来,“那还需要还回去吗?”

“长公主没说。”夏晚柔的手被夏老夫人抓得有些疼,抽了一下没有抽出来,于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夏李氏见状,却以为夏晚柔是因为并没有得到长公主的喜爱而伤感。

当下便道:“娘,咱们夏家现在正在危急存亡的关口,晚柔身为夏家的女儿,没道理穿这么好的衣裳,戴这么好的首饰,拿去当铺当了,说不定可以抵掉一部分债务。”

夏老夫人立刻有些动心。

她本来以为夏晚柔受了很多赏赐回来,所以才对她这么和颜悦色,可没想到夏晚柔两手空空的回来。

衣裳和耳坠虽不够,总比没有好。

夏晚心幸灾乐祸:“姐姐,快脱衣服吧!”

这一次,夏老夫人没有开口责备夏晚心。

夏晚柔心里觉得好笑,面上正色道:“这衣裳可以脱,却不能拿去卖掉。两日后长公主派人来接我过府了,总不能教我穿着破旧的衣裳过去。”

“长公主要接你过府?你可别骗人,长公主府是那么好进的么!”夏晚心不肯相信,长公主连赏赐都不肯给夏晚柔,还会接她过府?

“长公主的府邸,别人不好进,我作为长公主的义女,却是可以进的。”夏晚柔对着夏晚心扬了扬眉,“你不是说让我给夏家陪葬?这话,恐怕要先问过我的义母先。”

她本不是喜好炫耀的人,可经历过两世,她知道夏晚心最受不了什么,上一世她还没下定决心做脂玉女,夏晚心就给陆半江送去了她要做脂玉女的消息,害她被退婚,自己成了陆夫人,这一世,她不把刀子往夏晚心心口扎,怎么对得起老天爷给她这次重生的机会!

“不可能!”夏晚心尖叫出声,“长公主怎么可能认你为义女?”

就算要收义女,也应该是她夏晚心才是,夏晚柔凭什么!

比起夏晚心的震惊愤怒,夏老夫人却是狂喜。

“祖宗保佑,上天积德,我们夏家,终于迎来翻身的日子了!”

她两只手捏着夏晚柔的胳膊,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兴奋变得有些狰狞。

“晚柔,祖母就知道,老夏家的女孩子,你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她自顾自展望起美好的未来:“长公主收你为义女,按照规矩,到时候肯定会赏赐你一大笔银钱,咱们到时候将黎老板的钱还了,然后重新买一个大宅子,再买几个丫鬟。你不知道,阿扶那个死丫头,偷偷藏了一百多两银子,幸亏我发现得早,不然她就带着银子跑了……”

夏晚柔懒得听她这浑浊激动的展望,使劲将自己的胳膊从夏老夫人手中抽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祖母,不管是卖身文书,还是借贷文书,我可没有给黎老板签字。”

夏老夫人一腔热血一下子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夏晚柔知道夏老夫人听明白了,含笑道:“我何曾说什么,祖母你高兴就好。”

她从重生那一刻就打定了主意要和夏家人划清界限,这家人自私得要命,若不划清界限,谁知道以后会对她做出什么!如今长公主已经金口玉言要收她为义女,她自然不会再同她们虚与委蛇。

而且,她还有另外一重担忧。

前几天遇到了琅王穆司言,穆司言明显对她有意思,她怕如果不抓紧处理好夏家这几个人,到时候她们会为了利益将她卖给他。

“夏晚柔!”夏老夫人咬牙切齿一巴掌扇过去,被夏晚柔灵活的避开,于是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夏家本来就是因为你才欠下这么大一笔债务,祖母因你受难,你不但不忏悔,居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祖母。”夏晚柔后退一步,“长公主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我,你打这一巴掌,是想让长公主看到你打了她新认的义女吗?”

长公主是以“孝女”这个理由收夏晚柔为义女的,如果知道夏晚柔和自己的祖母、母亲闹成这样,定然会因此收回认义女的话。夏晚柔心里清楚,但是夏老夫人心里不清楚,所以她要趁着夏老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拿长公主这一层关系,镇住夏老夫人。

“你说长公主收你为义女又没有证据,说不定是你故意编瞎话吓唬祖母的呢!”见夏老夫人被镇住,夏晚心眼珠子一转就挑拨起来。

夏老夫人恍然,是啊,如果长公主真的喜欢夏晚柔,家里这么穷,夏晚柔怎么没有从那边拿回百八十两银子呢。

她一定是诓我的!

“夏晚柔,你这个畜牲,给我跪下!”

靠着长公主翻身的美梦被打碎,夏老夫人愤怒得脸上皱眉都扭曲了起来。

哦豁,玩大了。

夏晚柔没想到夏老夫人比自己以为的要愚蠢,估判错了事态发展的后果,局势显然变得比她计划的要艰难。

她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打算先给夏老夫人普及一下得罪长公主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响声,仔细分辨,正是踢门的声音。响声越来越大,几乎可以想象那破旧的老木门摇摇欲坠的样子。

“姓黎的这就派人来了?”夏老夫人整个人一僵,顾不得夏晚柔了,立即吩咐夏李氏,“不能让邻居们看到他们来讨债,月荷,你快去开门,就说我筹钱去了,不在家。”

这是要自己面对讨债的地痞流氓?夏李氏脸色一白,不愿意去,可在婆婆吃人的目光下,又不能不去。

就在她磨蹭的时候,外面传来男子喊话的声音。

“这里是夏家吗?鄙人是王府的管家,来给夏小姐送礼了!”

夏老夫人等人没有听清,只听到管家和送礼几个字,当下欣喜起来。

“是长公主府的赏赐来了。”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夏晚柔一个人。

第三十三章 与冰兰会

夏晚柔一头雾水。

她分明听到的是王府的管家……莫不是她听错了?

一定是她听错了,琅王回家两日,早已经将她忘了,什么两日后有大礼送到你家,根本就是为了吓唬她随口一说!

一定是这样的!

夏晚柔在心里自欺欺人。

然而很快,这份自欺欺人就被打破了。

夏晚心一脸不情愿的蹭进来,嫉恨开口:“王爷殿下给你送礼,还不快出来接着!”

夏晚柔两天前这一去,不但成了长公主的义女,还勾搭上了一位王爷。两天前去见长公主的人为什么不是她!

如今,夏晚柔被人点名收礼,而她,却因为阿扶被卖掉家里无人使唤,成为了夏老夫人的跑腿。

老天爷真真是不公!

夏晚柔却没有夏晚心想象中的兴奋,沉着一张脸往外走。

夏晚心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装什么装!

宅子太小,走出房间,就算夏晚柔再磨蹭,也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王府来的这管家,穿着黑色长袍,戴着一个宽檐的帽子,像是草原上的卖酒男人,又像是江海上打鱼的渔人。

怎么看着这么怪异!

夏晚柔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生出警惕之心,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就见那位王府管家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宽檐帽子往上顶了顶,露出那张俊朗却让人心生寒意的脸来,他嘴角上扬,像是悬崖上的罂粟花,摄人心魄。

琅王!

夏晚柔倒吸一口凉气。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转身就想往后跑。

不是说让她在家等着礼物吗,不是说来送礼的人是王府管家么,他怎么亲自来了!食言而肥,小心长成一个大胖子。

“夏晚柔,你跑一个试试!”穆司言幽幽开口,露出森白的牙齿。

夏晚柔苦着脸转身,她的腿不住的颤抖,甚至身体某些地方也跟着在发抖……这是上辈子被琅王折腾得厉害了,刻在灵魂上的恐惧。

穆司言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忍不住纳闷。他也没对这位夏家姑娘做什么呀,她对着长公主的时候应对自如,怎么见到他就怕成这个样子?

这让他有种憋屈感,忍不住想,既然你怕我,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到底有多可怕!

于是狞笑着朝夏晚柔走去:“夏大小姐,我们王爷有礼物送给你呢,你跑什么跑?”

夏晚柔脸色发白,眼睁睁的看着穆司言快要走到自己跟前,终于从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把自己之前研究好的计策给揪出来。

他自称是管家,自己自然是不能拆穿他的了。

于是掩面道:“这位管家大人,古训有言,女子不得抛头露面,不得与陌生男子对视,请允许小女侧身给您回话。”

她说完,就真的侧过身去了。整个人站得笔直,就像宫里教导嬷嬷刚调教出来的一般。

小小的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夏老夫人心想:难道是那位长公主喜欢贤德女子,所以大孙女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夏李氏:她又想作什么妖?

夏晚心:她这么做一定是故意嘲讽我刚刚像个丫鬟一样跑来跑去传话,真的是太恶毒了。

穆司言神色古怪的看着夏晚柔的侧影,先是有种本王居然看走眼了的错乱感,紧接着就生出了盎然兴味……有趣,太有趣了,比本王见过的男男女女都要有趣。

“好,你便侧身回话。”穆司言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夏晚柔雪白的脖颈上,“王爷两日前曾让小姐等着收礼,只是这两日王爷事务繁忙,尚未来得及准备,因此派我前来知会小姐一声,三日后的冰兰会,请小姐一定参加。”

冰兰会?

夏晚柔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这冰兰会,是琅王府那位老夫人搞出来的名头,说什么春日有女儿会,夏日有兰桂夜,秋日有菊花节,那冬日也该有个属于小娘子的节日才行。因琅王一母同胞的妹妹名讳里有个兰字,最讨她喜欢,又出生在冬日,所以便弄了个冰兰会。

每年冬天那位老夫人便会邀请全临安城的闺秀上门一起赏冰雕。只是因为琅王名声太过狠戾的关系,没几个闺秀敢上门。

上一世,夏晚柔就是在冰兰会前被那位老夫人乱棍打死的,明面上的理由说来十分可笑,只因为她不小心撞坏了一块巴掌大的冰雕。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耳边传来穆司言的声音。

不!谁和你咱们,谁和你说定了!

夏晚柔求生欲极强的开口拒绝:“多谢王爷厚爱,只是臣女……”

“夏大小姐自己拿不定主意么?既然如此,我家王爷这就派人将帖子下到长公主面前去。”

夏晚柔看到这位“管家”脸上的笑容,忍不住眼前一黑。长公主殿下在这件事上明显是不会偏帮她的,而且这只是一个让小娘子们产生交集的赏冰雕的宴会,琅王邀请她去冰兰会,算是男女之间正常的“追求”,长公主说不定会乐见其成……

“你觉得怎么样?”穆司言问。

夏晚柔忍辱负重道:“这种小事不必麻烦长公主殿下,臣女能够做主。三日后,臣女一定参加王府的冰兰会。”

见她侧脸上写满了郁结,像极了即将去找狗做朋友的猫,穆司言心里一阵愉悦。此时院子里还有不长眼色的夏家人,他也还有事情要去处理,于是见夏晚柔答应了邀约,今日就暂且放过了夏晚柔,告辞离去。

夏老夫人和夏李氏等人削尖了耳朵,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们确定了两个讯息,一是长公主真的认了夏晚柔为义女,夏晚柔没有骗人,二是不知道哪位王爷看上夏晚柔了,要邀请她参加什么冰兰会。

她们暂时忘记了先前与夏晚柔的冲突,一个在心里想着,夏晚柔是姐姐,那什么冰兰会应该把妹妹晚心一起带上才是,另一个在心里想着,夏晚柔是夏家女儿,应该在族里挑几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让夏晚柔一起带上。

“阿柔~”

她们唤夏晚柔的语气重新变得恶心甜腻。

第三十四章 专戳死穴

“你们想都不要想。”回到房间后,夏晚柔转身对身后的牛皮糖说道。

三天后的冰兰会,她是要去见自己上辈子的杀身仇人的,自顾尚且不暇,怎么可能给自己带几个拖油瓶,尤其是这些拖油瓶还可能在自己背后捅自己刀子。

这个世界上,在夏晚柔心里,要说还能有什么人比琅王穆司言更可怕,那一定是那位老夫人。

琅王府上那位老夫人被称为仙老夫人,别看琅王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对她却是尊敬有加。听说当初琅王的生母玉贵妃去世,琅王大病,眼见着活不了了,玉贵妃的妹妹玉仙客冒着大不敬的危险,扮作一个小太监,溜进了后宫之中,亲自照顾琅王,这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玉贵妃和当今陛下是青梅竹马,两人之间是有感情的。因此,看在玉贵妃的面子上,陛下没有治玉仙客的罪,反而封了玉仙客女官,在宫里照顾穆司言。按照上辈子穆司言的说法,宫里明争暗斗,是这位女官姨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保住他的一条小命。后来到了封王的年纪,玉仙客便跟着琅王出宫立府,成了琅王府备受尊敬的仙老夫人。

上辈子,仙老夫人看她第一眼,就十分厌恶她。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是个以色事人角色,所以招人厌恶,但她不过是琅王的一个小玩意儿,仙老夫人就是再厌恶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上位者都清高讲究,对付她这种下九流,会脏了手。

万万没想到,仙老夫人不是厌恶她,而是憎恨她,恨到琅王刚出征没多久,就乱棍打死了她。

人命草芥,从上辈子被打死到现在,夏晚柔从来没想过仙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恨她,如今却不得不想一想了,她不想再被打死一次。

她阴着脸抬头看向夏老夫人等人,吓唬她们:“那是琅王,传言他是跟着狼长大的,吃腻了精细珍馐,每个月总要吃一顿生人肉才能满足。我虽没吃过人肉,但想也知道,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吃起来总是比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要美味的,你们确定要送上门去?”

“那你自己不也去了?”夏晚心不服。

夏晚柔似笑非笑看向她:“我是长公主殿下的义女,谁敢动我?你算什么东西,吃了也就吃了,难道还指望我给你鸣冤吗?”

夏晚心一下子被噎住了。

夏李氏心疼小女儿,飞快的打消了念头。

倒是夏老夫人,并不是真心疼爱那几个族里的姑娘,觉得吃了也就吃了,甚至扭曲的想着,琅王吃了夏家的姑娘,总会对夏家有所补偿,因此想要夏晚柔带上她们的想法依旧坚定。

“这是一个机会,就算真的被琅王殿下吃了,那也是她们的命。况且,琅王殿下胃口再大也大不过虎狼,一次总不至于吃两个姑娘。”她这样子说道。

听着她这凉薄的话,夏晚柔忽然想起上辈子来。

上辈子她沦为穆司言的玩物,自己的这位好祖母是不是也觉得那是一个机会?

可她分明诱导过她逃离琅王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

夏晚柔实在是想不明白,但是这不耽搁她恨夏老夫人的凉薄和唯利是图。

当下便冷笑着嘲讽:“祖母还是别做夏家翻身的春秋大梦了,有空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不如好好想想你们欠黎老板的银子要怎么还。”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老夫人满脸皱纹变得扭曲。

她这两日清瘦了一些,因此脸上一扭曲,看起来就有些尖酸,再没有往日的慈眉善目。

“你是夏家人,如今你搭上了长公主府和琅王府,只要你肯拉夏家一把,夏家东山再出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可是我不打算拉夏家一把。”夏晚柔认认真真的说道。

“白眼狼。”夏晚心在一旁见缝插针的骂。

“我是白眼狼,你是黑寡妇吗?”夏晚柔不打算再让着她,该回骂就回骂。

“娘……”夏晚心像往常一样想和夏李氏告状,可刚开口,就又把话憋了回去。夏晚柔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夏晚柔了,她连祖母都敢怼,自己和夏李氏告状有什么用!

夏老夫人认认真真打量夏晚柔,她之前一直觉得夏晚柔是恨她们想把她送去脂玉坊,所以得势后故意闹脾气,发泄前几天的委屈。等闹完了,她就又变成以前的那个乖孙女了。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夏晚柔不是在和她闹脾气,夏晚柔是真的恨她们!

夏老夫人觉得这恨有些莫名其妙,夏李氏和夏晚心虽然做得有些过,可她不是没有成为脂玉女么,还成了长公主的义女,有什么好恨的!

夏晚心说得没错,她就是一个白眼狼!

夏老夫人飞快的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很快,她找到了夏晚柔的死穴。

“阿柔,你年纪小,可能不懂,上层社会小娘子交际,看的不只是个人的品性才华,还有她身后的家世。你虽然是长公主的义女,可也是我夏府的嫡女,若是长公主和其他贵人知晓你与母亲、祖母闹得难看,会怎么看你?人无孝不立。”

夏老夫人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夏家,不是你想不拉就能不拉的。”

姜还是老的辣,夏李氏佩服的看向自己的婆婆。

她想,只要晚柔拉弟弟妹妹一把,她就不计较夏晚柔之前的不孝。

“是么。”夏晚柔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你们刚刚也看到了,琅王邀我三日后参加冰兰会,你们这时候和我闹开,我声名狼藉出不了门,扫了琅王的兴致,你猜他会怎么对付夏家?黎老板的手段你们见识过了,琅王,我想他不至于连黎老板的本事都没有吧!”

她这话一出来,夏老夫人脸色立马一变。

琅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曾逼死临安城中卖豆腐的一家十七口,偏偏大理寺没有找到他半点儿罪证。做出这等惨案,只是因为他同同伴说别看豆腐是白的,其实是黑豆子做出来的,而豆腐店老板的小孙子童言无忌,站出来喊了一句豆腐是黄豆做的。

夏老夫人确实是不敢招惹这个阎王。

第三十五章 暂且安分

“琅王府的冰兰会护不了你一辈子。”她面带微笑的开口。

夏晚柔同样含笑看着她:“冰兰会确实是护不了我一辈子,可冰兰会之前,长公主殿下便会接我去长公主府敬认亲茶。你们猜,长公主收我为义女的理由是什么?”

“是什么?”夏老夫人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夏晚柔说道:“是因为我事父至孝,是个孝女。”

孝女?!

夏李氏和夏晚心还没有想通这里面的关节,夏老夫人已经瞪大了眼睛,她明白过来夏晚柔是什么意思了。

夏晚柔继续说道:“冰兰会前,长公主殿下便因我是孝女收了我为义女,冰兰会后,你们再与我闹,传出我不孝的名声来,你说是不是在打长公主的脸?诚然,她可能会因为你们冷落我,可同样的,她为了自己的面子,会更加不放过你们。”

长公主殿下的颜面,不只是她自己的颜面,还是皇家的颜面,所以她不会给旁人质疑她眼光的机会,她说夏晚柔是孝顺的,那夏晚柔就必须是孝顺的。

“到时候,你们苦酒自尝,我却可以借着长公主义女的虚名,远离你们,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

她最开始并没有想到长公主殿下会直接收她为义女,她想求的恩典,不过是长公主能够金口玉言赞她一声孝女。有了长公主殿下的金口玉言,她同样可以用这个手段对付夏家人,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效果罢了。

夏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

她曾在夏家最风光的时候嫁到夏家,也曾与皇权贵胄打过交道,所以她明白,一个上位者为了自己的面子,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夏晚柔是在吓唬她们,可她说的,同样也是实情。

她活了五十几年,除了夏家的败落外,没有什么事情脱离过她的控制,她从来没有输过,此刻却在心里生出一种恐惧来——她要输给这个大孙女了。

她想不到办法对付夏晚柔了!

夏晚柔扫了眼神情复杂的三人,知晓自己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暂时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我虽不会帮你们还脂玉坊的债,可你们往好处想,只要有我在,脂玉坊就不可能逼你们去死路,只要你们好好挣钱,还完黎老板的债,就又是一条好汉。”

神特么好汉!

夏老夫人脸色铁青的带着夏李氏和夏晚心拂袖而去。她觉得再留下来,也听不到自己想听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夏晚柔给气得折寿十年。

出了房门之后,夏李氏小心翼翼问自己的婆婆:“娘,如今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夏老夫人恨恨的瞪了眼夏李氏:“如果不是你心长偏了,非要逼她进脂玉坊,她何至于这么恨我们夏家!”

夏李氏心里也有些后悔,如果不是五天前头脑发热一念之差,如今夏晚柔搭上长公主府,她这个做娘的岂不是已经重新踏入上层贵妇的交际圈子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就算自省也没有用了。”夏李氏不敢提当初逼迫夏晚柔的勋公章上有夏老夫人一笔,小意认错。

夏老夫人见她这样,果然放下了翻旧账的话头,怨毒的说道:“只要她姓夏,就不可能甩开我们。她不敢毁了夏家的名声,只要夏家的好名声还在,就总有翻身的一天。我不信她夏晚柔就没有摔下马的时候。”

只要是一家人,哪怕夏晚柔不想拉她们,她们早晚能有办法借着这股风往上爬一爬。

夏李氏眼睛一亮:“那就先放过她!”

早已经嫉恨交加的夏晚心扫了眼祖母和娘亲,心里觉得她们是傻子。

还想着翻身呢,这上千两的债务都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还清,就这么好高骛远,难怪不是夏晚柔的对手!

不过,祖母说得不错,只要夏家的好名声还在,就总有翻身的一天。但不是夏家翻身,二是她夏晚心翻身。

家里的债务和她是没有关系的,和夏晚柔的这场交锋陆家人并不知道,夏晚柔已经和陆半江解除婚约了,只要自己好好努力,等嫁给了半江哥哥,做了陆家人,就算是逃出了夏家这个泥潭。

就算夏晚柔是长公主殿下的义女又怎样,我得到了她最想嫁的半江哥哥。

夏晚心青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来。

三人离开之后,夏晚柔松了口气。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这番话会让夏老夫人等人从此老实如鹌鹑,可她现在没什么势力,暂时只能做到这样了。

等她有钱有势地位稳健了,早晚会收拾掉这群自私鬼。

比起自己上辈子的惨状来,只是让她们挣钱还脂玉坊,实在是太仁慈了些。

想罢,她取出一块泥墨来开始研墨。

长公主说让她回府等着,过几日派人来接她,并没有具体说什么时候来接她。所以她要把琅王邀她参加冰兰会的事情写信“汇报”给长公主。

她一个破落户是没资格参加冰兰会的,若是以现在的身份去了,不出三两日就会传出难听的传言来,到时候长公主再收她为义女,整件事情就变味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穆司言这个侄子,还是为了长公主府的清静,长公主收到这封信之后,都会赶在冰兰会之前,接她去长公主府敬那杯认亲茶。

写好之后,夏晚柔在胡同外面的茶肆找了个掮客,给了十文钱,让他帮忙跑腿,将信送去了长公主府。

她努力使自己忙碌,到这一刻,也忙完停了下来。一停下来,脑子里立马就不断浮现今日琅王来的情形。

她想逃避,可却不得不面对。

之前研究出来的法子,今日一试,似乎效果并不如昨日对付顾世子好。

是法子出了问题,还是穆司言这个人有问题?

第三十六章 有错当罚

夏晚柔想起自己那番表现之后琅王殿下短暂的僵硬。

法子没错,是穆司言这个人有问题!

她想,他是从阿扶手里买过我写的字的,所以他知道我的心机。这就是他和顾世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因此,顾世子在她那般表现一次之后,就对她比如蛇蝎,而琅王,大约是对她“贤德”的真假存了疑惑,所以才会邀请她三日后去冰兰会。

他想再观察观察。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了,她到时候只用扮演一个古板的小娘子,看看冰雕就可以回家了。至于仙老夫人那边,就算她依然像上辈子一样憎恨她,可她已经是长公主的义女了,总不可能再打杀了。

我的身份与上辈子不同了,所以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

夏晚柔心里对这种改变乐见其成并且充满期待。

她预料得没错,长公主收到她写的信后,第二日便派马车来接她了。

夏李氏不死心,当着青娅的面,拦住夏晚柔,说道:“你妹妹在家无聊,不如带着一起去给长公主请安,殿下这般看重你,让你妹妹转达一下我们对她的感激。”

长公主是以夏晚柔孝顺的理由收她为义女的,所以夏李氏笃定夏晚柔不敢在青娅面前同自己的娘亲顶嘴。

夏晚柔扫了眼夏李氏身侧的夏晚心,只见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裳。脑子里第一想法便是,看来黎老板逼得还不够紧,她们居然有钱给夏晚心做新衣裳。

然后才开口说道:“母亲说笑了,既然是感激长公主看重我,为什么不由我亲口对长公主殿下说,反而要妹妹转达,不劳烦妹妹了。”

她语气十分强势:“母亲大约觉得今日比昨日天气好,所以我的心境已经与昨日不同,然则今日和昨日一般寒冷,我的心境怎么可能变呢,妹妹还是留在家里陪母亲吧。”

夏李氏一噎,听懂了夏晚柔话里的威胁。

她算是看明白了,夏晚柔现在就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泼皮无赖,只要她们动一点心思,她就会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来,丝毫不肯让她们占半点儿便宜。

“她真的是恨极了我们,不能让她得势,不然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夏李氏这般对夏老夫人说。

夏老夫人冷笑:“且让她猖狂几日。”

夏晚柔不理会她们的窃窃私语,转身由青娅扶着上了马车。

车夫长鞭轻轻抽了一下枣红马匹,马车缓缓驶离夏家,夏晚柔心里一动,掀开窗帘,就看到夏老夫人三人站在夏家门口目送她离开。

她们脸上交织的是怨毒、恨意、嫉妒。

夏晚柔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她去脂玉坊,遮遮掩掩出门,夏老夫人三人也曾这样短暂的目送她离开。

那个时候,她们脸上交织的是心痛、难过、无奈。

比起上一世,这一世的夏家人在她面前“真实”了许多。

青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想,夏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样的人,才会在受到别人帮助之后,倾心回报。杂书上面记载的那些一饭之恩、滴水之恩的故事,便是这般来的。

我会好好帮她的。青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长公主府在内城,靠近皇宫的地方,夏家在外城,临安城比较贫穷的地段。夏晚柔足足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才听到车夫“吁”的一声。

“到了。”青娅笑着跳下马车,转身扶夏晚柔。

夏晚柔抬头扫了眼长公主府,青檐燕刻,高门大户,这是真正的朱门府邸,比青重山山顶的商宜郡主府更巍峨大气,让人看一眼,就感受到皇权贵胄的气息迎面扑来。

“姑娘莫怕,殿下很好说话的,敬完这杯认亲茶,走出长公主府,你的身份就不再只是夏家嫡女了。”青娅柔声安抚她。

夏晚柔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

她不是怕。

她上辈子连王府都住过。

她只是觉得自己渺小,踏进这个门之后,她就成了太湖上的浮萍,一个小波小浪都有可能让她身不由己。如果可以选择,她倒是想做一个远离权势漩涡的普通人,可是她没得选,她只能借势皇权去抵抗压在自己身上的孝道大山。

长公主府很大,但并不奢华。长公主是一个喜好文雅的人,从她选了个写得一手好字的驸马就可以看出。

夏晚柔屏气凝神跟在青娅旁边,一路转折,终于到了一处位于莲花池中央假山上的吊阁前。

“长公主殿下今儿个兴致好,在里面与阿箬手谈。”青娅说着,抓了一个小丫头上去禀报夏姑娘到了。

吊阁里,棋局早就落下了帷幕,长公主正抱着一只哈巴狗,拿葡萄同哈巴狗逗趣。

吊阁的四周放了烧炭的炉子,桌子上插着盛开的鲜花,温暖得不像是寒冬,倒像是盛春。

“殿下,她到了。”阿箬站在窗前伸长脖子,远远看到青娅带着夏晚柔从湖心桥走来。

“就说我有事,让她在下面等半个时辰,再召进来。”长公主淡淡开口。

阿箬点头吩咐了下去。

青莜不懂,小声问阿箬:“阿箬姐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派人接那位夏姑娘来了,为什么还要为难她?

阿箬提点她:“这位夏姑娘是个有心机的,两番将心机用在咱们殿下身上,殿下若不为难她一番,岂不显得咱们殿下太好说话?至于为什么还要派人接她来,是因为咱们殿下知道,她活得不易,除了耍这种心机,实在是找不到别的活路了。”

青莜恍然大悟:“殿下虽然理解她的无奈,可有错还是得罚。”

阿箬点点头,拿了柄小梳子,交给青莜,教她凑到长公主跟前去给哈巴狗梳毛。

早些时候,这些事都是青娅做的,如今青娅犯错被打下去了,她得尽快把青莜培养起来才行。

夏晚柔早想到了自己的作为会让长公主殿下心中不满,所以对于自己被晾在吊阁外面,她没有丝毫的意外。

神色平静举止端庄的立在吊阁下,挑不出一丝错来。

不得不算计长公主府,这是她的错,但她还是想尽可能的让长公主看到自己的赤诚之心。

第三十七章 送走青娅

冬日的阳光向来不抵什么用的,今日要给长公主殿下敬茶,算是一件需要慎重对待的大事,夏晚柔不好穿太差,依旧穿了在商宜郡主府时做的衣裳。

商宜郡主府地下有温泉,所以当时针妇人做的衣裳算不得十分厚实。如今站在水边,穿着这个衣裳,就有些薄了。

青娅看着都觉得有些冷。

她对夏晚柔提议:“咱们往假山下的那个坑里躲一躲,你靠着假山,婢子站在外面给你挡风。”

假山正对着她们这边,有一块石头凸了出来,夏晚柔只要佝偻着身子,就可以缩进去,青娅往前一站,便挡住了风口。

长公主只是让人晾着她,并没有一定要她站在寒风里等。青娅了解长公主,她这么提出来,说明长公主殿下不会因此生夏晚柔的气。

夏晚柔一本正经的打量了一番青娅说的那个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是她不怕冷,而是那么缩进去,要想不碰脏衣裳弄乱头发,就必须缩得卖力,那也太猥琐了一些。

夏晚柔上辈子是时时刻刻都需要保证仪态优美的脂玉女,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容忍不了自己猥琐。

“没事,我身体好。”她安慰青娅。

半个时辰之后,阿箬下来接夏晚柔。

看到夏晚柔冻得脸色发青,却举止如常,没有半点儿颤抖或者紧绷,心里暗暗诧异。

她观察着夏晚柔,到进了吊阁内,依然没能从她的行动上看出半点儿不适时,心里的诧异就更甚了。她见过有人忍着寒冷举止自然,却没见过一个饱受寒冷的人在温暖袭来那一刻,依然能保持不动声色的。

这位夏姑娘,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远超过一般人。阿箬心情有些复杂的想。

夏晚柔已经规规矩矩的给长公主行礼,看向长公主时,她眼里依然是孺慕,没有半点儿愤懑,仿佛看不出来长公主刚刚是在晾着她,以为长公主是真的有事在忙。

长公主怀里依然抱着哈巴狗,让夏晚柔起身之后,她便吩咐阿箬去准备认亲礼需要的东西。

吩咐完了扭头见夏晚柔正眼不错的盯着自己怀里的哈巴狗,想到她衣着单薄,刚刚已是得了教训,便不打算再继续冷落她了,于是脸色缓和对夏晚柔说道:“这是哈巴狗,它的母亲是巴桑国进贡来的,养在皇后宫里。这种狗很能生养,一胎能生五六个。皇后每隔几个月就要给臣妇们送狗崽。”

“那它可真厉害。”夏晚柔干巴巴的夸了一句,她没想到长公主突然说这个,一时之间没想好怎么回复。

好在长公主也不在意,又道:“你若是喜欢,下次本宫帮你要一只来。”

夏晚柔吃惊的看向长公主殿下。

只见长公主殿下神色依旧有些淡淡的冷硬,和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正在挠哈巴狗的下巴。

所以,长公主殿下和皇后一样,有把临安城女子都发展成养狗同好的爱好么?

我喜欢猫的啊!

夏晚柔神情认真的开口:“殿下,臣女一定会好好养的。”

长公主殿下好心替她要狗,不管喜不喜欢,她都会好好养这只狗。

“嗯。”长公主随口应了。

很快,阿箬带着香炉、清香、煮好的清茶过来。

夏晚柔没有认干娘的经验,尤其是认长公主,比认普通人的仪式,要更为慎重繁琐。但她没有丝毫怯场,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按照青娅的指点,郑重的行起三跪九叩大礼。

长公主本不过是实现自己之前的承诺,打算随意走个过场,在夏晚柔这般诚心的感染下,也不由得渐渐收了随意之心。

她喝了夏晚柔的茶,然后赏赐了夏晚柔两套成套的首饰,四套不同花色的衣裳鞋袜,两盒黛妆轩的胭脂膏,二十个装在小锦袋里面的银馃子。

首饰、衣裳鞋袜、胭脂是为了让夏晚柔能够体面出门交际,免得丢了长公主府的脸,银馃子是给她在朱门锦户之间行走,打赏丫鬟婆子们用的,免得她小家子气丢脸出丑。

夏晚柔看完这些赏赐,就明白了自己在长公主府的定位。

长公主义女这个身份,是长公主给她的恩典,救她出泥潭,出了泥潭之后,还得她自己去努力奋斗,而不是让她以此同长公主府从此走动来往。

“谢义母大恩大德,晚柔今生定然回报义母。”

夏晚柔再次叩首。

然后就听到长公主开口:“本宫乏了,你去吧,青娅跟着你走。”

青娅跟着她走,而不是青娅送她走。

吊阁内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闭目养神,没有解释的意思。这就是她之前打算给夏晚柔的那个恩典。

青娅是柄好剑,夏晚柔若是能掌握她,会是对她很大的助力。

青娅的眼睛都红了,酸胀不堪。

她不想离开长公主府,可阿箬将她的卖身契都拿出来了,当着她的面放进了夏晚柔装银馃子的锦袋里。

于是只得拜别长公主,一步三回头的同夏晚柔一起离去。门外有小丫鬟提来她的行李。

夏晚柔担心的看向青娅,青娅知道这事怪不得夏晚柔,勉强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

等人走后,阿箬哽咽出声:“殿下,婢子以为您会提点青娅两句。”

青娅犯错之后,长公主只将她从贴身侍女中剔除,并未做很重的处罚,她便以为长公主是真心疼爱青娅,舍不得青娅,万万没想到说送就送来不说,青娅走时,长公主殿下连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她犯下那种错,长公主府不可能留她。”长公主淡淡道。

她前段时间没腾出空来,若不是将人送给了夏晚柔,她本来打算过两日便处死青娅的。

阿箬明白过来长公主的意思,心里顿时为青娅感到庆幸不已。

回夏家的马车上,夏晚柔一本正经对青娅说道:“夏家和长公主府虽然是云泥之别,但是青娅姐姐你别担心,我以后会越过越好的,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过太久的苦日子。”

第三十八章 挣钱之道

不管怎么讲,都已经离开长公主府了,还不如跟着夏姑娘,谋一个前程出来。

青娅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就收了难过,口吻忠诚又充满对夏晚柔的信赖:“姑娘,只要您不嫌弃婢子,婢子就好好跟着您。婢子掏心掏肺的对待姑娘,只求姑娘日后发达了多想着婢子的好处。”

“你放心。”夏晚柔说。

青娅就真的做出放心的姿态来。

等回到夏家,进了夏家门,又进了夏晚柔的房间,她才发觉自己放心得太早了。夏家比她以为的还要穷。

家里只有夏晚心在,夏老夫人和夏李氏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青娅有些疑惑。

都已经主仆一体了,夏晚柔也不怕告诉她:“夏家欠了脂玉坊一千两白银的债,祖母和母亲应当是出门筹钱去了。”

这几日还能各处亲戚走一走借一借,等亲戚们都借遍了,她们就只能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还债了,夏晚柔心里有些小期待。

青娅不由得发愁,夏家穷成这样可怎么办!

夏晚柔坐在窗前,双手托腮看着青娅,说道:“我有三个挣钱的法子,一个挣得多,另外两个挣得少,你要不要听听?”

“姑娘请说。”青娅忙道。

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十分相信,夏晚柔真有挣钱的法子,夏家怎么会欠脂玉坊那么多债!

夏晚柔看出她心中所想,不打算开口解释,说道:“一个法子是,我女扮男装,去脂玉坊淘玉,我眼光好,淘得一两个品相好的,转手一卖就能挣个二三百两。这个法子的缺点就是我没有足够的本钱,而且容易被人吃黑。”

“另外两个法子是什么?”青娅一点都不打算考虑这个法子,太不靠谱了。

夏晚柔也不想这辈子再和脂玉坊打交道,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另外两个法子可以一起进行,那就是卖吃食和字,每天虽挣得不多,也有百十文钱,运气好还能有三五两银子。”

“这也不好。”青娅道,“每天百十文钱,猴年马月才能还完一千两银子,姑娘,婢子说句话您别恼,您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别的先不说,夏家穷成这样指望不上了,嫁妆总是要自己攒一攒的。

“谁说我要还那一千两的债了,那是夏家借的,又不是我借的。”夏晚柔含笑说道,“青娅,挣来的银子,够咱们俩吃喝就行了。至于旁的,以后再做打算。”

若是这样,倒也不错!

有了一千两欠债的对比,青娅忽然觉得目前情况也没有特别惨。

虽然,靠着卖字和吃食挣来的银钱,可能还没有她在长公主府做一等侍女时的月例多。

见青娅情绪稳定下来,夏晚柔也松了口气。

青娅是长公主府调教出来的侍女,对临安城内权贵人家的人脉关系了然于心,上层士族的忌讳喜好她也都熟知,见多识广眼界宽,长公主将她给自己,确实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夏晚柔觉得自己迷茫的前程仿佛有了萤火大小的光亮。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将后天的冰兰会应付过去。

夏晚柔同青娅打听仙老夫人。

青娅略微思索后说道:“外面都说这位仙老夫人十分疼爱姐姐玉贵妃留下来的两个孩子,但其实还是有些微不同,她对琅王爷虽慈爱,却不溺爱,对兰凰公主就有些没原则,将兰凰公主宠出无法无天的性子来。”

夏晚柔点了点头,上辈子她进琅王府的时候,琅王爷的胞妹兰凰已经出嫁,所以她对兰凰并不怎么了解,只知道冰兰会的兰,是兰凰的兰。

青娅又道:“仙老夫人自己有个儿子,母子关系很差,及冠时跟陛下讨要了一把好剑,跑出去做江湖侠客去了。”

江湖侠客?

“那你知道他的名讳吗?”夏晚柔急忙问。

青娅摇头:“不过他有一个江湖名号,好像叫什么留剑公子。”

夏晚柔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她记得,上辈子兰凰给自己选的那个驸马,就是一个剑侠,江湖名号留剑公子。

所以仙老夫人把兰凰宠得娇纵无度,然后把她嫁给了和自己关系不怎么好的独子?

这是什么操作!

夏晚柔搓了搓自己的脸。

两日后,便到了冰兰会。

夏晚柔本来还想着夏家没有合适的马车,得花钱去租车行租一个,就听青娅说外面来了一辆马车,是琅王府派来接她的。

此时才卯时末,来得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夏晚柔刚起床,脑子还不太清醒,听到青娅抱怨,才恍然大悟,琅王这是怕她跑了,派了辆马车来,说是接她,其实是堵她……

她一个小娘子能跑到哪里去呢!

挨到巳时,夏晚柔才带着青娅出门。

出门之前,她特意让青娅给自己画了一个端庄的妆容,眉毛疏淡,生生将眼睛里的灵动减去了一半。青娅觉得可惜,夏晚柔自己却满意得很。

琅王府位于内城与外城交界的地方,可以说,当今圣上给琅王指定了一个距离皇宫尽可能远的地方建府。乘马车从夏家到琅王府,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姑娘,到了。”青娅轻声开口。

夏晚柔浑身紧绷,僵硬着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门柱,心里涌出无限恐慌。

对于别人来说,那朱门里面是雕梁画栋,夏晚柔看到的,却是吃人地狱。上一世在这里也待了数月时间,仔细想来,却是一点儿愉悦的记忆都不曾有。

“姑娘?”青娅柔声提醒。

她们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门房和守卫已经诧异的看了过来。

夏晚柔控制住自己转身就跑的冲动,咬着牙开口:“走吧。”

她嘴上虽这么说,脚上却不曾踏进半步。

青娅心里叹了口气,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新主子,比她以为的还要惧怕琅王府。她同情夏晚柔,却无可奈何。

“走吧!”夏晚柔再次拔高语气,给自己打气。

她如今是长公主的义女,不是任人鱼肉的脂玉女,她没必要如此害怕,不但不应该害怕,她还要报上一世的杀身之仇。

夏晚柔抬脚,一步步拾阶而上,朝着朱门走去,她挺直了腰背,眼观鼻口关心,举止有度,看不出丝毫紧张和惧意。

第三十九章 血染黄梅

当今圣上一共五个儿子,如今三个封了王,两个因为年纪太小还养在宫中。这五个儿子里面,穆司言属长得最丰神俊朗的一个,若是不言不语的站在那里,妥妥美男子一个。

可这位美男子性格狠戾喜怒无常,喜欢新奇玩意儿,拳脚功夫也十分的厉害。

这样子一个人,把自己的府邸修得多离经叛道,都不会让人意外。

然而琅王府里面的一楼一景却十分的雅致,非常迎合文人雅客的喜好。

夏晚柔由一位小丫鬟引着进了王府大门之后,就看到前方一个穿着鹅黄色袄裙的小娘子,被一位王府的婆子引着往前走,她身后跟着她的丫鬟。

小娘子十四五岁,似乎与琅王府很是熟络,叽叽喳喳同那婆子说话。

声音清脆如百灵鸟一般,婉转轻灵,夏晚柔跟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小丫鬟轻声同夏晚柔介绍:“那位是宣威侯的次女,名叫姚文珠,是兰凰公主请来的客人,夏姑娘要追上去一起走么?”

她年纪不大,看起来满脸热心,可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一看就是没安什么好心。

“不必了,等会儿到了里面,大家再认识不迟。”夏晚柔说道。

姚文珠比她身份高太多,这个时候追上去,人家要是嫌她出身低不搭理她,她倒是没什么,可却丢了长公主府的脸。脂玉坊也有这位塌鼻梁丫鬟这样的人,这种小把戏,夏晚柔早就看腻了。

小丫鬟见夏晚柔不上套,笑了笑,不再说话。她是听姐姐们说来的这位夏晚柔姑娘出身很低,所以想试探一下,取个乐子,这位夏姑娘既然不蠢,她自然就不敢再捉弄人家了。

前面的姚文珠问身边的婆子:“兰凰姐姐搬进这府邸之后,我这还是第一次上门呢,司言哥哥把府邸修成这样,是打算向文人墨客学习了么?他要是这样,陛下一定很开心。”

婆子讨好的说道:“主子们的事情,我们做奴才的怎么敢妄自揣度,不过姚姑娘您说的,多半是没有错的。”

夏晚柔听了心想,琅王把府邸修成这样,哪里是打算向文人墨客学习,他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酸溜溜的读书人。这不过是他对仙老夫人的孝心罢了,据说仙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临安城有名的才女,这一楼一景,都是仙老夫人喜欢的风格。

夏晚柔不远不近的缀在姚文珠后面,走过一条漫长的青石路,便到了一片黄梅林前。现在正是黄梅开花的季节,远远的就闻到了浓郁的黄梅花香味。

“真香,回头我要和兰凰姐姐讨要几枝走,插在书房。”姚文珠吸了吸鼻子,显然很陶醉。

夏晚柔闻着这个味道,却觉得十分恶心。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黄梅林里被乱棍打死的。

那一年的黄梅开得比现在好,香气也比现在浓郁。夏晚柔挣扎着,绝望的等着奇迹发生,希望有人来救她,可眼里是仙老夫人那张嫌恶的脸,耳里是木棍打在她身上的闷响声,围绕她的除了香气和疼痛,再无其他。渐渐的,香气里面开始掺杂血腥味,再渐渐的,血腥味盖过了香气。然后,她就死了,灵魂飘在上空,看到仙老夫人一脸快意的让人将她尸体丢出临安城。

青娅看到夏晚柔难看的脸色有些不解,刚刚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现在又害怕起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夏晚柔的一只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心,想要安抚她,这才发现夏晚柔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已经掐出青乌的淤痕。

这怎么行!

青娅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小香囊解了下来,用力塞进夏晚柔的拳头中。

这香囊是端阳节的时候同长公主府的侍女们一起做的,里面装的不是香料,是药材,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夏晚柔捏碎了药材,一股药香味飘了出来,这让她冷静了不少。

“没事了。”她轻声说,然后松开手,将香囊还给了青娅。

此时此刻,她们已经穿过了黄梅林。

她回头看了一眼,对着虚空长了张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别怕。

宴会的地方就在距离黄梅林不远处的王府花园,夏晚柔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色宫装的少女提着裙摆朝姚文珠迎去。姚文珠见了她,欣喜的喊:“兰凰姐姐。”

两人相携欲走,兰凰却看到了跟在姚文珠后面的夏晚柔,她觉得来人有些面生,却长得十分好看,于是干脆驻足等夏晚柔。

“你是哪家的?长得真好看。”兰凰笑吟吟的开口。

夏晚柔有些诧异,眼前这人看起来甚是亲和,哪里有青娅说的娇纵无度的样子?

“臣女夏氏晚柔,请公主安。”

“是哪个夏氏?”兰凰追问。

夏晚柔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报祖父的名讳,还是父亲的名讳。

刚一犹豫,就听到姚文珠挑眉开口:“兰凰姐姐,这位夏氏晚柔便是长公主殿下新认的那位义女,你怎么对她感兴趣了?”

她的语气没有她长相那么天真,带着丝阴阳怪气,仿佛兰凰和夏晚柔说话,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

然后便见兰凰公主抬起下巴,眼里露出和姚文珠如出一辙的嫌弃,对夏晚柔说教:“这年头,假凤虚凰都多着呢,就算你是皇姑姑的义女,在我们这里也算不得什么,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莫给皇姑姑丢脸。”

又对姚文珠说:“我不过是看在皇姑姑的面子上罢。”

姚文珠立刻笑着吹捧她:“我就说呢,兰凰姐姐你是最尊贵的女子,一言一行都是我们的榜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断不可能生出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的心思。”

她这话兰凰甚是受用,矜傲的看向夏晚柔,吩咐道:“既然来了,就跟进来吧。”

夏晚柔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们表演,这一刻,兰凰的表现和青娅口中的兰凰挂上了钩。

她的娇纵无度分明是被姚文珠给激出来的,兰凰身边还有多少的姚文珠?穆司言心机比谁都深,他的妹妹怎么就蠢成这个样子了?

夏晚柔心里有一丝惋惜。

第四十章 支开丫鬟

姚文珠看了眼夏晚柔沉默跟上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每天都有不少普通女子想要同上流社会攀上关系,夏晚柔能够一举成为长公主的义女,她以为夏晚柔与别的小娘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既没有厚脸皮,又没有所谓的骨气。

很快就进了王府花园,耳里不断有谈笑声传来。

花园里,各色冰雕摆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或者是树杈上的小猴子,或者是花圃旁扛着小锄头的小童子,或者是石桌上对弈的两只花妖……

来参加冰兰会的人并不多,除了她和姚文珠之外,还有三个小娘子,仙老夫人并不在此处,所有的小娘子都由兰凰公主亲自招待。

姚文珠和另外三人显然是认识的,她们飞快的结成了排挤夏晚柔的“盟约”。但她们不敢完全不理夏晚柔,毕竟这代表着长公主府的脸面,姚文珠不在乎,另外三人却不能不在乎。于是她们就凑在一起变着法儿挖苦夏晚柔。

之所以这样,除了因为兰凰讨厌夏晚柔,她们唯兰凰马首是瞻之外,还有她们既看不上夏晚柔的出身,又嫉妒她俏丽的长相的原因。

夏晚柔不会把这些小姑娘的把戏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应付着她们,一股神经高高提起,等着仙老夫人的到来。

兰凰公主见她这样,心里忍不住有些好奇,她觉得夏晚柔的性格太面了,这么面的小娘子,是怎么被皇姑姑看上的?还有哥哥,为什么会邀请她来参加王府的冰兰会?

在兰凰看来,夏晚柔身上充满了神秘。她想和夏晚柔聊两句一探究竟,可姚文珠等人看着呢,她若是同夏晚柔说话了,那就是掉价了,于是只好叹了口气作罢。

就在此时,仙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泗儿过来传话。

她对着兰凰公主盈盈一拜,说道:“公主,老夫人说今天来的都是您的朋友,她在场大家会不自在,所以冰兰会就交给公主您来主持,不必等老夫人了。”

仙老夫人不来了!

夏晚柔在旁边听得真真切切。

短暂的欢喜之后,又觉得若有所失。

她虽然害怕仙老夫人这个人,可既然打算给自己上辈子报仇,就得与仙老夫人打照面才行。今天之后,她要想见到这位仙老夫人,就太难了。

正思索着,就见泗儿忽然转身,对她笑道:“这位便是长公主殿下新认的义女罢,仙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

夏晚柔心情复杂的跟着泗儿离开王府花园。

这位泗儿面上表情对夏晚柔很和蔼,可一路上并没有与夏晚柔攀谈的意思。越过万莲桥,绕过一片芭蕉林之后,夏晚柔忽然觉得路不对起来。

越往前走,她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而她上辈子,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琅王的寝院。

仙老夫人住在东院,和琅王的寝院在不同的方向。

她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了。

“很快就到了。”泗儿转身笑着说道,“夏姑娘再坚持一下。”

夏晚柔看着泗儿的眼睛,开口说道:“我听闻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特别多,可我小门小户,只知道走直道,太弯的路,我走不了。我私以为,仙老夫人的住处,不应该在这么幽森的地方才是。”

泗儿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异,然后笑着说道:“夏姑娘您多虑了,您是长公主殿下的义女,奴婢不敢对您做什么的,您若是出了事,长公主殿下岂不是要与我们殿下为难?”

她这么一说,夏晚柔就彻底肯定了,要见自己的人,根本不是仙老夫人,而是琅王穆司言。

夏晚柔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虽然不明白上辈子仙老夫人为什么那么恨她,但肯定是与她靠近琅王有关系的。如今还没有摸到报仇的门路,她不想和琅王在仙老夫人眼皮子底下走太“近”,再次激怒仙老夫人。

“替我问仙老夫人安,义母教导过我不要在人家的后院乱走动,我想,我应该回兰凰公主那边去了。”夏晚柔后退了一步。

“你平时都这么小心谨慎么?”旁边传来一声轻笑,身着玄衣的慕司言忽然出现在夏晚柔身后。

他对泗儿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去了,然后对夏晚柔说道:“让你的丫鬟留在这里,本王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夏晚柔今天经历了太多惧怕,脑子有些麻木,此时此刻听慕司言这么说,很奇异的,她心里只升腾起一股怒意。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琅王让她来参加冰兰会,根本是别有目的。

上辈子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脂玉坊一年一度的品玉会,琅王看了她一眼,就让随从给黎老板带话,说是等品玉会结束,安排夏晚柔去见他一面,他有一个礼物要送给夏晚柔。

黎老板不敢拒绝琅王,又想着琅王是知道脂玉坊的规矩的,应该不会为难夏晚柔,于是应了。谁知等夏晚柔去见慕司言,琅王殿下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琅王圈固在怀里,与她唇舌交缠,直到夏晚柔差点儿憋得背过气去,他才松开夏晚柔的嘴,与她鼻子碰着鼻子,说了句“以后,你做我的女人。”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她哪里敢单独和琅王去看那什么好玩的!

夏晚柔想起自己之前的策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规规矩矩的行叩拜大礼:“臣女夏氏晚柔,见过琅王殿下。”

青娅不知道夏晚柔干什么,但也迅速跟着夏晚柔行礼。

一板一眼行完礼之后,夏晚柔才起身说道:“男女有别,殿下,您说的好玩的,恕臣女无福消受。”

慕司言看着夏晚柔这一整套流程,气得脸色有些青黑。

他想过夏晚柔或许会怕得发抖,或许会气得口不择言破口大骂,万万没想道她会这种反应,自己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他在夏晚柔身上看到了一种违和感,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违和,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小娘子?

慕司言顿时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第四十一章 我很怕花

他的目光像火苗一样舔舐着夏晚柔的周身,这让夏晚柔觉得别扭又难堪,却没有被激怒。上辈子的穆司言,远比现在要过分。

她平静的说道:“殿下,请允臣女回兰凰公主身边。”

穆司言就是想要激怒夏晚柔的,在他看来,自己刚刚的行为足以吓哭全临安城的小娘子。然而夏晚柔冷静得出乎他的意料。

他觉得,自己这一拳不像是打在棉花上了,而是打在了虚空,吞噬掉了他所有的恶意,然后轻飘飘的落在夏晚柔面前。

有心机又贤良,像水又像山,穆司言终于知道夏晚柔的违和在哪里,她这个人太过克制,这种韧劲甚至比他手下的死士还要强,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身上。

“爷。”穆七突然冒了出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冷凝气氛。

他附耳同穆司言禀报。

夏晚柔敏锐的感知着穆司言气息的变化,确定自己是否依旧安全。

穆司言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凝重,最后变成若有所思的视线,全落在夏晚柔身上。

夏晚柔不明所以。

然后就见穆司言对着她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询问:“夏姑娘,不知你对本王的黄梅林有什么意见?”

她脸色微变,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自从进了琅王府,就一直处于对方的监视当中,或者说,这监视,从她离开青重山开始,就没有停过。

她心里微微发苦,既埋怨自己没有早想到这一点,又忍不住替自己开脱,早想到了又如何,黄梅林对她来说是人间地狱,哪怕做再多的心理准备,见到它的一刹那,也不可能表现得面不改色。

心思转动间,夏晚柔咬咬牙,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发懵的解释。

她一本正经的对穆司言说:“殿下,黄梅林是好黄梅林,臣女对它没有意见,是臣女自己的问题……臣女自幼害怕黄梅林,所以看到它会紧张恐惧。”

青娅无语的看向自家小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替她转圜。

穆司言啼笑皆非,见夏晚柔还跪在地上,于是道:“你先起身。”

然后好整以暇:“说说看,怎么个怕法,本王的黄梅林会吃人不成?”

可不是会吃人么!上辈子自己就进去过一次,便丢了一条性命。

夏晚柔也觉得自己情急之下的说辞太过扯淡,硬着头皮解释道:“臣女小时候听爹爹讲过不少花精树魅的故事,越是香气袭人的花,越不正经……不,臣女是说越容易生出花妖来,臣女见识浅薄,失礼了。”

穆司言倒没有怀疑夏晚柔这个说法,因为想不通夏晚柔撒这个谎的必要。他抽了抽嘴角,只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活了这么多年,只听说过怕狗的、怕黑的、怕高的、怕水的……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怕花的。

“你活得也是不容易。”琅王殿下第一次对夏晚柔真切的感到同情。

临安城百姓爱花,小娘子们关于花的节会更是隔旬差月就有一拨,夏晚柔怕花,等于失去了作为小娘子绝大多数的娱乐活动。

穆司言又问:“那花园里你不怕吧?”

“不怕吧……毕竟人多,而且都是冰雕。”夏晚柔神情复杂的看了穆司言一眼,她不确定琅王殿下是真的信了,还是在嘲讽她。

寿平院里,雕了七仙女贺寿的黄梨木桌上,摆着一只八卦白瓷玉琮花瓶,中年美妇正拈了桌上剪好的黄梅花枝,一枝一枝的往里插。房间里本来就点了清雅的熏香,让这黄梅花香一搅和,瞬间变得有些刺鼻。

中年美妇却毫不在意,动作优雅而清闲。

“老夫人,花园那边一共来了五位女客,分别是宣威侯府的姚二姑娘,黄侍郎家的黄三姑娘,温小将军的妹妹温二姑娘,米尚书的庶女米六姑娘以及王爷请来的客人,长公主新认的义女夏大姑娘。其中姚黄温米四位姑娘是和公主玩惯了的,倒也没什么,不过夏大姑娘被王爷以您的名义叫了去。”泗儿跪在地上事无巨细的汇报。

中年美妇正是琅王穆司言的亲小姨,琅王府中的仙老夫人,她年纪并不大,也才四十不到的年纪,琅王接她入府把持中馈,明显是要孝顺她的,叫夫人乱了辈分,下人们只好叫她老夫人。

仙老夫人问道:“李大姑娘、赵四姑娘、王二姑娘……她们到了没有?”

泗儿一脸茫然,这几位姑娘,根本没有下请帖,也要来的么?

一旁的彩绮上前一步,道:“回老夫人的话,李府让人带消息来说大姑娘病了,赵家和王家的姑娘说是身子不方便。”

说完,她不满道:“这些小娘子,胆子也太小了些,不过也怪不了她们,外面都传……”

“彩绮,掌嘴!”仙老夫人忽然厉声喝止,她脸色十分难看,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看向左侧说道,“公公请回吧,今天的事情,还请如实与陛下汇报。”

泗儿这才发现左侧背光的太师椅上竟坐了一个人正在呷茶。此人干瘦佝偻,看着就有些岁数了,刚建府的时候,泗儿见过他来贺喜,听彩绮姐姐说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宁公公。

她看到宁公公起身告辞,老夫人亲自送人出来寿平院。

跪在她身侧的彩绮姐姐做了一个掌嘴的架势,巴掌愣是一个没有落在脸上,等老夫人送宁公公出了门,彩绮飞快的起身,掸了掸裙摆,一脸轻松。

泗儿:“?”

未将疑惑问出口,老夫人已经大步回来。

她飞快的吩咐:“快将这黄梅花丢出去,窗户打开通通风,灭了熏香,用柚子皮泡的水洒一洒屋子。”

宁公公年纪大了,身上有难闻的老人臭,仙老夫人鼻子灵敏,不得不出此下策。

等丫鬟婆子将房间收拾利落了,她才重新看向泗儿,说道:“我先前听闻长公主收的这个义女十分漂亮,有多漂亮?”

泗儿想了想,说道:“面若桃杏。”

“那且让言儿玩玩。”仙老夫人语气十分的轻松,转身吩咐彩绮,“让人将库房那块鎏金的门牌取出来,很快就能挂上去了。”

“是。”彩绮应了。

然后问道:“老夫人,都说金口一言驷马难追,宁公公告诉陛下因为王爷被封为狼王,小娘子惧怕得不敢上门参加冰兰会,陛下就真的会给王爷换一个封号吗?他要是派人去那些小娘子家对质怎么办?”

第四十二章 危机来临

“他不会去查的。”仙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陛下他,也在等着这个台阶下呢!”

“还是老夫人了解陛下。”彩绮欢喜起来。

作为王府的大丫鬟,她每次回家探亲,家里的亲戚邻居提起狼王,都表现出一种夸张的畏惧,这让她心里十分的不舒服,若是陛下真的将狼王的封号改了,那些人自然不敢再如此。

“老夫人要见见夏大姑娘吗?”彩绮想了想,问道。

“我见她做什么?”仙老夫人有些轻蔑的挑了挑眉,“言儿见她,那是少年人的风流,我若是见了她,那成了什么?你回头叮嘱兰凰一声,不要和这位夏姑娘走太近,有失身份。”

“是。”彩绮应了,撇了撇嘴,以表示对夏晚柔的不屑。

老夫人这话,就是不可能给夏姑娘任何名分的意思,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有了和王爷这一出风月佳话,落在旁人眼里,便和妓子无异了。

但凡心存仁厚的人,都不会这般作践好人家的女儿,但显然,仙老夫人不把夏姑娘当好人家的女儿,就算是毁了,那也是夏姑娘自己活该。

“殿下,臣女出来太久了,得回去同兰凰公主一起赏冰雕了。”夏晚柔再次提醒琅王。

穆司言觉得她有趣,不想放她走,可人家摆明了不愿意跟他走,一时之间有些僵持不下。

夏晚柔也有些发愁,她不敢和琅王再待下去了,可不断的开口说自己要回去,又怕琅王恼羞成怒。

现场安静下来,青娅和穆七视线碰到了一处,青娅对着穆七眨了眨眼睛,期望着穆七能说出什么“王爷,属下这就送夏姑娘回花园”之类的话。

穆七摊了摊手……他不敢。

冬日没有虫鸣,一阵寒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飘落不少。夏晚柔打了一个冷噤,缩了缩脖子。

穆司言注意到那白皙修长的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喉头不由得滚动了一下,伸了伸手,就想替她搓揉几下,让那块皮肤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他不动的时候,夏晚柔已经被自己脑海里的各种猜测吓得有如惊弓之鸟,这一动,夏晚柔立刻后退了半步,再也忍不住脸上的惊惶之色。

见她再次怕起自己来,琅王殿下面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才对,他本来就是拿夏晚柔逗趣解闷的,想带她去哪里她就得去哪里,刚刚是怎么回事,还征求起她的意见来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同本王来。”穆司言语气再次变得威严。

他要带自己去哪里,要对自己做什么!就算自己有了长公主义女这重身份,还不能让穆司言有所忌惮吗?

夏晚柔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姑娘?”青娅看着夏晚柔有些担心和不解。

在她看来,琅王殿下虽然有些强势,可今日见面之后他的一言一行都没有半点儿逾越的地方。她不知道夏晚柔上辈子和琅王的纠葛,所以也不明白夏晚柔为什么这么惧怕琅王。

“走吧。”夏晚柔咬牙说道。

她悄悄把一支发簪藏在衣袖里,想着等下穆司言一旦对她不轨,她就用这支尖利的发簪以死明志。她就不信她都寻死了,还保不住自己的名声。

上辈子穆司言曾经教过她,腹部有一个穴位,戳中之后会冒出大量的鲜血,看起来十分吓人,但又不会伤害到腹里的脏器,养半个月,伤口愈合就没事了。

夏晚柔看着穆司言的背影,恨恨的想,你也没想到上辈子教给我的手段会被我这辈子拿来对付你吧!

她一路上不断的在脑海里面模拟穆司言强迫她,然后她用发簪“自杀”的场景,希望到时候一击即中,不要扎偏了位置或是扎错了人,穆司言身手很好,她没有机会再扎第二次。

就在她的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打开。”穆司言吩咐。

夏晚柔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朱红色的木门,锁得严严实实的,门外站了个老妪,听到穆司言的吩咐,正哆哆嗦嗦的用钥匙开铜锁。

“这是哪里?”她牙齿有些发颤,不记得上辈子的琅王府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你进去就知道了。”穆司言心情甚好的说道,“里面是我给你的礼物。”

夏晚柔内心忐忑神情狐疑。

老妪打开了朱色木门,穆司言迈着长腿,率先走了进去。

夏晚柔却在进门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裙摆下面的双腿,不住的颤抖,几乎像软面条一样瘫软在地。

“怎么了?”穆司言回头。

怎么了?夏晚柔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想起来了,整个王府,除了仙老夫人的地盘,上辈子穆司言没带她看过之外,只有一个地方,她不曾去过。

那就是琅王殿下亲手打造的兽园!

兽园里面养了狮子、老虎、狼、食铁兽、豹子,什么凶残,琅王殿下养什么,都是开过人肉荤的畜生!

夏晚柔记得,上辈子有个姓刘的御史言官参了穆司言一本,惹怒了穆司言,这位刘御史的女儿是个花痴,看中了穆司言的“美色”却没有带脑子,所以当天傍晚傻乎乎的跑到琅王府来替她爹爹道歉,穆司言这个畜生直接带人家小娘子去了兽园,看着那只吊睛白额大老虎吃掉了小娘子一条胳膊。

这件事之后,夏晚柔一旦不听话,穆司言就拿送她去兽园吓唬她。

夏晚柔虽然不怕死,却也不敢让老虎狮子将自己咬成一个残缺,所以每次这么吓唬之后,她就会听话好长一段时间。

“我不想去了。”夏晚柔喉头干涩,满脑子都是求生欲。

“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还磨叽什么。”穆司言说道,“再去晚一点,我要送给你的礼物都饿死了。”

她的礼物,饿死了?

说明穆司言要送给她的是活物!

这兽园里面的活物除了野兽还能是什么,穆司言这根本不是给她送礼物,而是给园子里的老虎狮子送餐来了!

夏晚柔:“……”

第四十三章 养只狸奴

“走吧!”穆司言等得不耐烦,直接将人拎起往里走。

夏晚柔一脸生无可恋。

青娅护主,正要站出来从狼王爷手中将自家小姐抢回来,就被穆七拦住,摇了摇头。

穆七小声告诉青娅:“爷没有恶意的,不会伤害夏姑娘。”

穆司言还是皇子的时候,穆七就跟在他身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穆司言。他只是拿夏姑娘逗趣解闷,并不会真正伤害夏姑娘的。

青娅相信了穆七,神色复杂的跟在后面,看着自家小姐被拎着往前走。

“到了。”穆七小声说了一句。

就见穆司言将人往地上一放。

青娅赶紧上前扶起自家小姐,然后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小巧笼舍上,这笼舍是木板搭成,里面铺满了雪白的棉絮,远远地放了一个碳盆,看着就觉得软软暖暖。精致笼舍上面挂了一块巴掌大的牌子,牌子上面写了三个字:猛虎居!

夏晚柔:“!!!”

她脑子里只有“猛虎居”三个字,一张桃杏脸哭丧得更厉害了。

青娅看着自家小姐的反应,心想里面或许有她不知道的厉害东西,于是侧身在夏晚柔面前挡了挡。

琅王没有注意到夏晚柔的反应,他伸手就往猛虎居里面掏,一边掏一边问旁边的小童:“今天喂过了没有?将它的饭盆端过来。”

夏晚柔脑子里一片乱麻,没有注意到穆司言的动作,听到饭盆两个字,心里绝望的想,琅王连养猛兽都这么讲究的么,猛兽都要吃人了,还给它像家猫一样准备饭盆。

自己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吗?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全身黑点的橘色小东西被递到了眼前。

接着耳里传来琅王的声音:“给你了。”

“小……小狸奴?”夏晚柔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是猛虎居吗?怎么是一只小狸奴?这小狸奴看起来才两个月大的样子,比琅王的手掌大不了多少,按理说应该待在母狸奴身边的!

小东西看着夏晚柔:“咪呀呀呀~”

琅王神情有些古怪,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难得的放柔了声音,对夏晚柔说道:“它母亲这一胎生了两只,但是偏心不肯喂奶给它喝,所以本王将它接过来养在这猛虎居。本王之前不是说要送你一份礼物么,你把它带回去养,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我……我没养过啊。”夏晚柔看着小狸奴睡眼惺忪揉脸的样子,有些心疼,自己也有个偏心的母亲,和它竟是同病相怜。

“这小东西命大着呢。”穆司言道,“你喂它吃羊奶试试。”

照顾小狸奴的小童已经将温热的羊奶端了过来,静立在夏晚柔身侧,夏晚柔只要动动手,就能拿起小木勺,喂小狸奴喝奶。

夏晚柔上辈子没有养过宠物,她自己就是富贵公子的宠物。仙老夫人有只鸳鸯眼的波斯猫,有次跑丢钻进她的小院,她悄悄抱了一下,感觉十分的舒爽。

眼前这只小狸奴虽然没有那只波斯猫漂亮,可好歹都是同一个种类。

夏晚柔忍不住拿起小木勺,小心翼翼的将一勺温热的羊奶递到小狸奴嘴边。脸上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喜色。

小东西闻到奶香味,一改之前懒洋洋的样子,猛的张开嘴,一口咬住了木勺。

吃相甚是凶狠。

夏晚柔吓了一跳,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小狸奴嘴中将木勺抢回来,直接端着饭盆喂。

等喂完羊奶,小狸奴就从穆司言的手上转移到了夏晚柔的手上。

气氛融洽得不像样。

直到穆司言开口:“不怕本王了?”

夏晚柔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与琅王和睦相处,这太奇怪了。

内心的恐惧重新攀援而来,夏晚柔抱着小狸奴惨白着脸告退。这一次,穆司言没有拦她,叫来一个婆子送她去花园那边。

等人走后,憋了半天的穆七终于找到机会开口:“爷,那小猞猁调皮得很,您真的要让夏姑娘拿去当狸奴养?”

“本王可没说那是狸奴。”穆司言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你派人盯着夏家,本王要知道她得知那是一只猞猁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胆子那么小,连人都怕,要是知道这是一只长大了能够咬死一头鹿的凶兽,说不定会哭出来。”

这猞猁是自己赐给她的,到时候她不敢养,也不能送人或者丢掉,只能回来求自己收回猞猁。

穆司言等着她来求自己!

穆七:“……”

夏晚柔出了兽园,满腔的话要对青娅说,可旁边引路的婆子是穆司言的人,她只好暂且忍耐。到了花园,小娘子们看她抱了狸奴,纷纷凑了过来。

看到狸奴“真面目”后,又很快失去了兴趣。这狸奴长得有点奇怪,还有点丑。

黄三姑娘软软糯糯的说道:“仙老夫人养的阿雪上个月产崽,说要送给我们玩呢,夏大姑娘先到先得,还以为老夫人会送你一只白的呢!”

“波斯猫何等珍贵,怎么会随便送人。夏大姑娘养这橘花狸奴,很相衬。”姚文珠似笑非笑。

夏晚柔挑了挑眉,看向几位小娘子,轻启朱唇:“好教几位姐妹知道,不管是白狸奴还是橘狸奴,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狸奴。义母说要替我讨一只哈巴狗呢,说不定你们的白狸奴还没到手,我已经猫狗双全了!”

众人闻言,脸色变了变。临安城里的富贵人家有太多东西可以拿出来攀比,没人拿宠物攀比的,猫狗双全并不能让人羡慕。可夏晚柔的猫是仙老夫人送的,狗是长公主给的,她们若是以此鄙夷夏晚柔,被她拿去告一状,反而得不偿失,只好偃旗息鼓。

见她们不理自己了,夏晚柔心情好了一些,将青娅拉至一边。

她蹙眉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狸奴,问青娅:“琅王怎么可能好心送我一只狸奴,青娅,你说说看,他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青娅不解。

在她看来,狼王虽然名声不好听,但是今日并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又是派马车来接,又是关心她家姑娘怕不怕花园里的花,又是送狸奴,分明一直在对自家姑娘示好!

“姑娘,您是不是想多了?”

第四十四章 世风日下

“我想多了?”夏晚柔反问。

“对呀。”青娅点头,“王爷分明还算守礼守节。”

穆司言守礼守节?这是夏晚柔听过最大的笑话!

她正欲同青娅细说,忽然看了眼正朝这边挤眉弄眼的姚文珠,改口说道:“狸奴还小,莫受了寒,我们先去同兰凰公主作辞,回家去吧。”

兰凰没有与夏晚柔多言语,矜傲的点了点头,允了。

主仆二人抱着狸奴,匆匆出了琅王府。琅王府停了一辆马车,见她们二人出来,车夫立刻下马恭迎,说道:“夏姑娘,王爷命小人送您回府。”

总不能自己走回去。夏晚柔此刻心情已经没有来时那般忐忑,略一思索就带着青娅上了马车。

刚上马车,就见一位穿着青蓝色官衣的佩刀侍卫策马而来,马侧挂了一面铜锣,佩刀侍卫到了王府朱门前停下,咚的敲了一下铜锣,高声道:“陛下有旨,三王爷速速接旨!”

青娅小声对夏晚柔说道:“他说的是三王爷,而不是狼王,大约是陛下要给狼王换封号了。”

夏晚柔恍然大悟,她这才知道在这之前,穆司言的封号,还没有从狼王改成琅王。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偶尔口中说出“琅王”二字,都可以推说是口音问题,不算留下了把柄。不然要让人知道她在这件事上“未卜先知”,只怕会惹上很大的麻烦。

想道麻烦,夏晚柔急忙吩咐车夫:“咱们快走吧!”

若是让传旨侍卫觉得她们停在这里是看热闹,那就倒霉了。

车夫立刻赶车朝夏家而去。

车厢里面,主仆二人相对无言,夏晚柔是在理上辈子的记忆,免得自己日后一时大意犯了什么忌讳。她不开口说话,青娅自然也不会开口打扰她。

马车很快就到了夏家门口。

夏晚柔刚下了马车,就听到车夫跟着下了马车,一言不发就从车厢里面掏出一大包东西往外搬。

他指着那个大包袱,瓮声瓮气的说道:“这里面是肉干。”

又指着一个瓦坛:“这里面是羊奶。”

“都是王爷吩咐人准备的。”他说。

青娅扭头看了眼夏晚柔,见她微微有些皱眉,想来是不情愿,于是开口替自家主子拒绝:“王爷太客气了,我们姑娘不需要这些东西。”

车夫闻言,一脸好奇:“不需要?贵府有这些东西?”

青娅有些不解。

车夫:“这肉干和羊奶都是小东西吃惯了的,已经带过来了,姑娘就收下吧,大概够小东西吃个三五日。贵府既然也有肉干和羊奶,那小人回去禀告王爷,以后不必再送过来了。”

青娅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这些东西不是送给她家姑娘的,而是送给小狸奴的。

看着车夫赶着车扬长而去,她忍不住对夏晚柔说道:“姑娘,您看,王爷对一只狸奴都这么细心,您为何总是那么惧怕他呢?虽然外面传言王爷很凶残,可就咱们亲眼所见,王爷和外面的传言,分明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吗?

夏晚柔听到这话,心神一震。

“我要好好想想。”她有些头疼的说道。

青娅点了点头,提起肉干抱上瓦坛同自家姑娘往里走。刚推开门,就看到夏老夫人和夏李氏幽幽的站在正前方。

看样子,她们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柔柔,王府赏赐了什么?”夏老夫人开口问道。

之前长公主赏赐的东西都是夏晚柔合用的,有青娅盯着,她们不敢动。王府又没有认夏晚柔为义女,赏赐的东西总该实在一些了吧?夏老夫人目光贪婪的看向青娅手中的包袱和瓦坛。

“羊奶和肉干……”夏晚柔下意识的说道。

夏老夫人却不相信,王府是什么地方,王府的主人随便赏赐下人,都是真金白银,怎么可能赏赐羊奶和肉干这么不体面的东西给夏晚柔拿回来!

“让我看看,我们夏家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祖母看看才知道以后怎么回礼。”夏老夫人找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名正言顺的抢过了青娅手中的包袱。

夏晚柔皱眉看着夏李氏帮着夏老夫人把包袱打开,她们动作有些大,将羊奶荡出不少在地上。

“咪呀呀呀呀~”许是闻到羊奶的香气,小狸奴醒了过来,挣扎叫着要往羊奶的方向去。

“什么东西!”夏老夫人吓得手哆嗦了一下。

夏晚柔用力抱住挣扎的狸奴,冷声笑道:“王府送了我一只小狸奴,让我好生养着。那些肉干和羊奶,就是王府给小狸奴准备的口粮。”

夏老夫人看了眼夏晚柔怀里,抱着的确实是一只小奶猫,她心想,这些肉干分明是上好的鹿肉制成的,那小奶猫牙都没有长齐,如何吃得了,夏晚柔这个小蹄子,分明是拿狸奴当借口,想要开小灶独吞这些肉干。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以前最老实的大孙女都学会了藏吃的!

她脸色一沉,就要开口没收这些肉干——她是夏晚柔的亲祖母,她有权利这么做。

夏晚柔吃了一辈子的亏,哪里看不明白她打的主意,当下便道:“祖母若是不怕王府追究,尽管拿去便是。”

夏老夫人立刻拿起包袱,说道:“孙女得了好东西,理应孝敬祖母。”这些日子筹到一点钱就送去了脂玉坊,她已经好几天不曾吃过肉了。

夏晚柔继续说道:“反正祖母连脂玉坊的宅子都敢收,更何况琅王府的鹿肉干呢!”

她这话一说出来,夏老夫人立马如同蛇咬了手,飞快丢下装肉干的包袱,转身便走。她吃够了脂玉坊的苦头,不想再吃琅王府的苦头了,心里恨恨的想,且吃吧,噎死你!

“你就作吧!”夏李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夏晚柔一眼,转身跟着婆母走了。

被自己的亲人长辈这般对待,姑娘一定很难过。青娅心疼的看向夏晚柔。

然而夏晚柔脸上没有丝毫难过的神情,她正努力安抚挣扎的小狸奴,对青娅说道:“快捡起东西回房间,小狸奴挣扎得这么厉害,怕是饿坏了。”

第四十五章 狸奴难养

小狸奴确实是饿坏了。

青娅从厨房找了个浅口的大碗,倒了大半碗羊奶,隔水加热了,刚端到小狸奴面前,就见它猴急着扒着碗把头埋下去喝。等它再抬起头,碗底已经干干净净。

“咪呀呀呀呀!”小狸奴看着青娅急促的催促。

“它还没吃饱!”青娅吃惊极了,“我再去热半碗来。”

于是又热了半碗羊奶。

小狸奴依旧扒着碗喝得头也不抬。

夏晚柔忧愁的看着青娅:“它是不是吃得太多了?”她没有养过猫,所以不知道奶猫正常一顿喝多少奶,可人家形容一个人吃得少不就说她吃“猫儿食”么……

“可能之前一直饿着吧……”青娅犹疑着猜测。

她话音刚落,就见小狸奴已经喝完了羊奶,蹭到装鹿肉干的包袱前,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前爪拍着:“咪呀呀呀呀~”

夏晚柔重生以来,立志要让自己这辈子吃饱饭,所以万万不能看着小狸奴饿肚子。她立刻解开包袱,拿起一块肉干要递给小狸奴。

“姑娘,别!”青娅急忙阻止。

“怎么了?”夏晚柔无辜的看着被狸奴叼去的肉干。

青娅哭笑不得,说道:“这狸奴还太小了,牙齿都没有长出来,这鹿肉干做得这么硬,人都不一定咬得动,更何况这么小的……”

“咪呀呀呀呀~”小狸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夏晚柔。

呐,吃完了,再给一块!

青娅眼睁睁的看着夏晚柔又摸了一块鹿肉干喂给小狸奴:“它真咬动了啊!”

一连吃了三块肉干,小狸奴才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夏晚柔抱起小狸奴,揉了揉它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发愁:“难怪车夫说这些大概够狸奴吃三五日,没想到它竟然是狸奴当中的大胃将军,得赶紧想法子赚钱了,不然怎么养得起!”

鹿肉昂贵,鹿肉干可以用别的肉干代替,倒也还好。但是羊奶在大冬天是稀罕物,比肉还贵,钱少了买不来。

她琢磨这外面的市价,粗略算了算,这小东西,一天得吃八钱银子!现在还小,长大了胃口跟着变大,还不知道要吃多少!

“青娅,我们把它还回去吧!”夏晚柔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是满满的不舍。

“哪有刚抱回来就还回去的道理。”青娅说道,“它吃得也不算贵,长公主的哈白一天有三两银子的伙食呢!”她说的是上次夏晚柔去长公主府,长公主怀里抱着的那只哈巴狗。

不说还好,一说夏晚柔更愁了。

她想起长公主说要替她讨一只哈巴狗给她养!

“不能细想,一想就头疼。”夏晚柔说着起身,找出一件旧衣服和一些棉絮来,逃避道,“我们先给它缝个窝。”

小狸奴吃饱了,就要活动,夏晚柔怕它跑丢了,于是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又怕它钻角落里弄得脏兮兮的,就将它放在了床上,自己和青娅坐在床沿上做针线活,小狸奴一往外跑就拦回去。

这小东西也不认生,从床头跑到床尾,再从床尾跑到床头,自己玩得高高兴兴。最后跑累了,蜷在夏晚柔的身边,小脑袋枕在夏晚柔腿上,乖乖巧巧的睡了,发出轻微的小呼噜声。

夏晚柔看得一颗心软得如同一碗水,咬牙对青娅道:“你说得对,一天吃八钱银子,根本算不得贵,养!”

青娅失笑。她自从见姑娘以来,姑娘总是一副稳重温和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小娘子,倒像是历经世事的,今儿个有了小狸奴,她才总算从姑娘身上看到一丝孩子气。

她提议道:“既然姑娘决定要养它,不如给它取个名字,总不好小狸奴的叫来叫去。”

“你倒是提醒我了。”夏晚柔一本正经的点头,她略一思索,说道:“它长得这么小,就叫幺幺吧。”本来是想叫娇娇的,但又担心重了临安城某位闺阁千金的乳名,以后走动的时候忌讳,所以就把娇娇改成了幺幺。

“幺幺好。”青娅笑着将自己刚做好的一件小花衣裳在幺幺身上比划,“你以后就是姑娘的幺幺了,可要听姑娘的话才好。”

做好幺幺的窝之后,主仆二人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把窝就安置在夏晚柔的闺房。将熟睡的幺幺抱起来放进窝里,夏晚柔就吩咐青娅去给幺幺准备排泄的用具。青娅在长公主府上照管过哈巴狗的,所以养小宠物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她清楚得很。

青娅出去之后,夏晚柔就找了笔墨纸砚出来,开始端坐在梳妆台前写字。长公主的赏赐下来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那些银馃子中,挪出了一丢丢,拿去买了好一些的文房四宝。

不用费心研泥墨,写字的速度自然快了起来。等到青娅收拾好幺幺的用具回来,她已经写完了一整篇字。依旧用的是瘦金体,不过这次写的不再是孝女歌,而是一篇赋文。

她将赋文交给青娅,说道:“你拿着这个去白鹭书院,找他们的沈编修,就说你家公子来临安城备考,谁知名落孙山,银子都花给了红颜知己,所以想在书院找个誊抄的活计。”

青娅吃惊的看着夏晚柔,有些不解……这和她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夏晚柔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幺幺,叹了口气,说道:“白鹭书院有一批孤本,被圣上下旨要分一半给北方的大林书院,至于如何分一半,这件事是由沈编修负责的。”

沈编修自然不愿意把几代人辛苦收藏的珍本就这么分一半给大林书院,却又不能抗旨,于是他便打算找人将那一半的内容誊抄下来留在书院。一连找了好几个人,始终不能让他满意,他便有些想念写得一手好瘦金体的顾驸马。

这件事,是夏奕南之前沐归时同她提及的。夏奕南当时对夏李氏说,要是他会瘦金体就好了,又得名又得利,夏家说不定能借着这股东风重新立起来。

夏晚柔只想得利,不想得名,所以她让青娅告诉沈编修,自己是一个名落孙山喜欢眠花宿柳的公子。沈编修是个正派的人,要是知道她是个这样的人,恨不得银钱两清才好,根本不可能去打探她的底细。

给书院誊孤本,总比给私书坊卖字要挣钱。夏晚柔之前是担心拆穿之后影响自己的名声,所以不肯冒险,如今她是要养幺幺的了,那点顾虑就算不得什么了。

第四十六章 誊书挣钱

青娅若这个时候出门,还能赶在宵禁之前回来,想到幺幺喝奶吃肉时的狠样,她很有一种紧迫感,于是夏晚柔的劝阻,立马带着那篇赋文出门,雇马车朝白鹭书院去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担心青娅见不到沈编修,夏晚柔把之前同阿扶卖字的百十文钱统统给了青娅,让她拿去同书院的门房攀交情。

青娅从前未犯错时,就是长公主面前的一等侍女,办事妥当极了,所以夏晚柔并不担心她。青娅离开之后,她换了身衣裳,终于闲了下来。

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起之前下马车后青娅同她说的话来。

青娅说琅王看起来是个好人,与外面的传言并不相同。她当时说自己要再好好想想。

夏晚柔将重生以来,自己与琅王所有的交集都琢磨了一遍,这才发现确实如青娅所说,对方从不曾过分的为难她。

他拿到了她用来算计长公主恩典的字帖,却并没有以此要挟她,反而亲自将她举荐给了长公主;他看她的眼神虽然有些出格,却从来没对她动手动脚,也不曾说过暧昧失礼的话;他说要送她礼物,就真的送给她一只小狸奴。

点点滴滴汇总在一起看来,他确实不是自己记忆中那狠戾、重欲、爱好控制她的样子,也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凶神恶煞。

夏晚柔下意识的曲起食指敲打着桌面,这是她沉思时的习惯动作。

穆司言到底是性子变了,还是他在进行一种新的玩法?

她记得,上辈子的穆司言喜怒无常,隔段时间就会想起一个新的玩法,整个人时而温柔时而狠辣,有时候上一刻还在和她柔情蜜意放河灯,下一刻就暴怒着将她丢下船舫,由着她在江河里沉浮。

或者,他这次的耐性比较好一点,所以想试试装成风流公子追求小娘子的玩法?

想到这里,夏晚柔不由得头皮发麻起来。

她想,我不能被眼前虚假的安稳所欺骗,要尽快摆脱穆司言,才会真正的安全起来。

要如何摆脱穆司言?

夏晚柔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成亲。

上辈子的琅王殿下再凶残,再胡闹,却不曾为难过已然婚配的好女子。

若是自己成了亲,他定然不会再对自己纠缠不放了。

夏晚柔想着,又摇头叹了口气。

陆半江已然和她解除婚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李氏如今恨她恨得要死,怎么可能去花心思为她谋一桩得体的亲事。

这条路走不通了。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之前在商宜郡主府想的那个法子堪用。夏晚柔皱着眉头对幺幺说道:“且用着那个法子吧!你快长大,长大了好帮帮我。”

她说完自个儿就笑了,一只狸奴,能帮她什么!

入夜前,青娅就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她手里提着包袱,包袱里装了一本书和一套文房四宝。

“沈编修怕婢子带着孤本跑了,所以给的不是原本,而是先前的书生誊抄的翻本。他担心咱们买不起好的笔墨纸砚,所以就收拾了一整套让婢子带回来。”青娅喝了口温茶,继续和夏晚柔说,“至于誊书的价钱,他给的是二钱银子一张书页,比咱们要的要少,但是誊完之后交过去,质量好的话,他可以再给我们一些奖励。誊得多了,他也可以再给我们提价。”

“这很好了。”夏晚柔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半个时辰能誊写完一张书页,每天只需拿出五个时辰来,就有一两银子了。”

别看这一两银子说起来不多,却是夏奕南在书院一个月的开销了。

“你饿了吧,快把东西放下去厨房用膳,我给你留了饭菜在灶上。”夏晚柔含笑说道。

因为阿扶被卖掉了,所以夏家厨房的事情现在都是夏晚心在做。夏晚心觉得既然青娅是下人,这活儿就应该青娅来做。然而青娅是长公主府出来的,老夫人不敢得罪狠了她,因此并没有站在夏晚心一边,夏晚心只好委委屈屈准备一日三餐。

她恨夏晚柔,夏晚柔的饭菜她是万万不会准备的,于是青娅便只准备自己和夏晚柔的饭菜,两边人分开来吃。今天青娅不在,饭菜便是夏晚柔自己做的。

青娅看了眼夏晚柔的手,心里有些不好受。

“怎么了?”夏晚柔问道。

“沈德全欺人太甚!”青娅愤然说道。

夏晚柔吓了一跳:“他怎么欺负你了?”

她上辈子待在脂玉坊那种地方,一听说欺负,就想到了那方面的欺负,虽然记得沈德全不是一个贪慕女色的人,但还是愤怒起来。

青娅说道:“婢子已经同人打探过了,那些给白鹭书院誊抄孤本的书生,哪怕是抄完之后沈编修看不上,也会按照三钱银子一张书页算钱,有字写得好的,甚至会给到五钱银子一张书页的价格。他故意压咱们的价格。”

听到青娅这么说,夏晚柔松了口气。

“这有什么。”她笑着说道,“不是说誊久了会给咱们涨价么,你别多想了,快去吃饭吧,明天早起我要誊书挣钱养狸奴呢!”

她知道沈编修压她们价格的原因,一个是因为青娅口中的夏公子名不见经传,另一个则是因为眠花宿柳的名号惹了正派的沈编修的厌恶。

这有什么,只要能够挣到钱就行。

青娅放下东西出门之后,直奔厨房,没有注意到有个黑影紧贴着窗根站着,在她离开之后,也转身离开。

到了厨房一看灶上温着的饭菜,都只有小半碗的样子,青娅不由得皱了皱眉。

姑娘定然不会给她留这么少的饭菜,夏老夫人和夏李氏自持身份做不出从一个丫鬟口中捡吃的的事情,那么只能是夏晚心做的了。

青娅嗤笑一声,将剩下的饭菜吃完,洗了碗筷。

夏晚心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沉吟起来。

刚刚夏晚柔主仆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她只听清楚一部分,猜测夏晚柔是要在外面抄书挣钱。

抄书虽然累,可比绣花来钱快,过几天半江哥哥就要回来了,她身无分文,连件好衣裳都没有。娘那里是要不到钱了,祖母更不可能给她钱,要不然,她也同夏晚柔一样,誊书去卖?

第四十七章 晚心筹划

夏家虽然败落了,但也比普通人家要好一些,再加上之前有夏李氏护着夏晚柔前面顶着,夏晚心从来没有思考过挣钱的事情。在偷听到夏晚柔和青娅谈话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誊书可以赚钱。

哪里可以誊书?誊完卖给谁?多少钱一本呢?

夏晚柔毫无头绪,但是她又不可能去问夏晚柔和青娅。

“她们那么自私,肯定不会告诉我的。”夏晚心这般想着。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决定找夏李氏。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去了夏李氏房里请安。夏李氏偏心小女儿,见她这么早来了,又是高兴,又是心疼:“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天冷着呢!”

夏晚心摇了摇头,说道:“我想着早点起床,可以帮娘做一些事情。”

“我们家晚心可真懂事。”夏李氏很是感概。

夏晚心趁机对夏李氏说道:“娘亲,我好像听到姐姐和青娅商量说要给人誊书挣钱呢,姐姐她心里定然还是有这个家的,现在后悔之前同祖母对着干了,所以想挣一笔钱来讨好祖母。”

“她现在主意大了去了,咱们可指望不上她。”夏李氏撇撇嘴,目光慈爱的看着夏晚心,“我们晚心是孝顺的好孩子,可不能跟着你那不成器的姐姐学。”

“我一定好好孝顺娘亲。”

夏晚心说完漂亮话,然后才故作懵懂的问道:“誊书也可以赚钱吗?誊了卖给谁?赚得多吗?”

夏李氏不疑有他,道:“官刻的书卖得贵,很多穷书生都买不起,所以私书坊老板一般会买一两本官刻本拿回来找人誊写,然后便宜点卖给那些买不起官刻本的。誊一本正常厚度的书,大约可以得两三百文钱吧!”

“这么少!”夏晚心有些失望。

最近为银钱奔波劳累的夏李氏苦笑道:“两三百文钱不少了,够买一匹普通的布做一身新衣裳了。”

那誊两本岂不是就能做一身好一点的新衣裳了?

夏晚心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着,还有五天,半江哥哥的书院就放假了,如果她辛苦一点,两天誊一本书,就可以在半江哥哥回来之前买一身新成衣,到时候穿着去见半江哥哥。

心里做好这样的打算,她一脸惋惜的对夏李氏说道:“娘,可惜我的字写得不如姐姐的好,不然我就可以誊书挣钱给家里还债了。”

夏李氏见女儿这么懂事,不由得心疼起来:“誊书太辛苦了,对眼睛也不好,哪里用得着你去挣这点钱呢!”

当天夏老夫人和夏李氏出门之后,夏晚心就悄悄出了门,藏头露尾的跑去了私书坊。

她的字是女子喜欢的清雅小篆,秀气得很。夏晚心自以为是极不错的,甚至想要说动老板给她提一下价格。谁知老板看了她的字,根本不肯收。买书的基本上都是书生,很少有人喜欢这种秀气的闺阁字体,虽不至于讲究字的筋骨,但好歹要大气一些。

夏晚心不肯死心,眼眸垂了垂,立刻编出一番家里有人生病了,等着誊书挣钱买药的谎来。她说得情真意切,私书坊老板也就信了,将原本交给了夏晚柔,但在价格上也压了压。

“我就给你二百三十文钱一本书,书纸和笔墨要你自己买的,你若是愿意抄,就拿去吧。”老板对夏晚心说。

夏晚心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但是想到尚未到手的陆夫人之位,到底还是乖乖巧巧的从私书坊老板手中接过了原本。

夏家人不作妖,夏晚柔是不会主动去关注她们的,尤其是多了一个幺幺之后。

所以这几日夏晚柔要么在房间里誊孤本,要么在房间里逗幺幺玩,根本不知道这个院子里有一个人也在偷偷摸摸誊书。

还是青娅先发现了不对劲。

这天傍晚,夏晚柔偷偷在厨房的灶里面藏了两只白皮的红薯,入夜之后,估摸着红薯已经烤熟了,就打发青娅去厨房掏。

青娅回来之后对夏晚柔道:“二姑娘不知道在做什么,都这个时辰了,房间里还点着油灯。”

自从夏家欠债之后,夏老夫人便想省点灯油钱,鼓励大家早睡,往日这个时候夏晚心已经熄灯睡觉了。

夏晚柔不以为意:“许是今天睡不着吧!”

青娅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有深究,同夏晚柔主仆二人一人捧着一只烤红薯,高高兴兴的剥开皮吃起来。

这红薯皮是白的,瓤却是红的,又香又甜。剥开皮,独属红薯的香气就在房间里面散开来,把已经打小呼噜的幺幺给馋醒了。

于是主仆二人一边吃,一边一小块一小块掰下来吹凉喂起幺幺来。幺幺吃东西又凶又快,很快两人就顾不上自己了,两个红薯,有一个半进了幺幺的肚子。

青娅重新去厨房端水来伺候夏晚柔净面漱口。她说道:“二姑娘房里的灯还亮着呢!”

“许是忘了关?”夏晚柔猜测。

青娅说道:“婢子看到她的影子映在窗前,就是不知道在做什么。”

来夏家许多天了,她知道夏晚心不是一个心性好的人,所以有些担心她在做什么妨害自己家姑娘的事情。

两人都想不出所以然来,青娅便把这件事存在了心里。

第二天早上夏晚柔醒来,青娅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婢子特意五更天起床去看了,二姑娘房里的灯还亮着。”

夏晚柔这才十足的吃惊:“她在忙什么!”

用早膳的时候遇到,夏晚柔果然看到夏晚心的眼下一片青黑。

夏晚心憔悴得太厉害,不单是夏晚柔,夏李氏和夏老夫人也看出来了。

夏李氏担忧的问道:“晚心,你哪里有不舒服吗?”

夏晚心摇了摇头,强打着精神说道:“没事,就是这几天晚上在心里琢磨怎么挣钱给家里还债,没有睡好。”

她说完有些挑衅的看了夏晚柔一眼。

夏李氏果然说道:“晚心你太懂事了,比某些人强多了。”

某些人夏晚柔:“……”

第四十八章 今年初雪

又过了一日,幺幺的口粮见了底,夏晚柔遣青娅前去白鹭书院交稿换钱。她一共誊了三十页书稿,青娅带回来六两银子。

青娅对夏晚柔说道:“沈编修觉得姑娘您誊得非常好,可是数量太少了。若是下次交稿再多一些,他就给咱们额外的奖励。”

夏晚柔一听就明白了,一定是北方书院在催沈编修了,所以沈编修才用额外的奖励激励她努力誊稿。

她对青娅说道:“看来这活儿不能作长久计,咱们得在沈编修那边事毕之前,再找到新的门路。”

她知道私书坊也是可以誊书的,可私书坊誊书来钱太慢了,养不活幺幺。

“不管了,先去给幺幺买羊奶和肉干吧!”夏晚柔起身,让青娅替自己换衣裳,“我也出去走走,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赚钱的法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姑娘不必太忧心。”青娅安抚道,“大不了,咱们给琅王府传个消息,幺幺是琅王给的,他总不能看着幺幺在咱们家饿死。”

夏晚柔闻言皱起了眉头,转身看向青娅,正色道:“这话你以后不许再说了。”她恨不得距离琅王越远越好,怎么可能再去找他要羊奶和肉干。羊奶不能久放,得时常取新鲜的,若是找了琅王,他们岂不是得长久来往了,这是夏晚柔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婢子知道了。”青娅心里叹了口气。

主仆二人收拾好出门,直奔青阳街。如今天冷了,出门的人少,许多铺子都关了门,只有青阳街的铺子,因为地段好租金贵,会一直开到除夕节。

她们转悠了许久,才买到羊奶。至于肉干,铺子里的肉干都是加盐和食茱萸腌制过的,幺幺吃了不好。最后纠结半晌,跑去屠夫的肉摊买了二十多斤瘦肉,又买了一个火盆,打算回家自己烤。

出青阳街的时候,就看到许多书院学生打扮的人走在路上。夏晚柔略一琢磨,想起今天是白鹭书院放假的日子。

“夏奕南要回来了。”她低声喃喃了一句。

青娅看向夏晚柔,就听到夏晚柔又道:“陆半江也要回来了。”

青娅知道陆半江是夏晚柔的前未婚夫,给过夏晚柔一张休书,她忍不住问道:“姑娘,您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夏晚柔茫然反问青娅。

青娅点了点头,说道:“姑娘不要觉得婢子僭越,那陆少爷做人太不厚道,只是退亲而已,完全可以换回庚帖便可,他却非写了一封休书,闹得整个临安城都知道。虽然休书里面没有写明为什么休弃姑娘,可到底是影响了姑娘的名声,说不定还会影响日后说亲……”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道:“如今姑娘没有去做那脂玉女,他说不定又要回头,您打算怎么办?”

“他不可能回头的。”夏晚柔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你不也说了,他给我写了一封休书。如果他再回头,岂不是告诉全临安城的人,他之前休我休错了?陆半江不可能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

“天越来越冷,似乎要下雪了,我们回去吧。”夏晚柔整理了一下帏帽,抬脚就走。

青娅急忙跟上。

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惊喜又迟疑的声音:“是大姐吗?”

夏晚柔转身,便看到背着书篓的夏奕南,正笑嘻嘻的同他的同窗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见她转身,夏奕南惊喜道:“我就知道是姐姐,我看身形都看出来了!你们走吧,我要同我姐姐一起回去了。”

他说完快步追上夏晚柔,高兴道:“大姐,我们走吧!”

夏晚柔冷淡的审视着他,上一世的夏奕南在她面前也是这般乖巧,若不是后来看到他跟狐朋狗友进脂玉坊,她还不知道夏奕南的真面目。

夏奕南没有注意到自家姐姐的冷淡,他的视线落在青娅身上:“姐姐,这是谁?”

青娅出自长公主府,身段气质自是没得说。这么一个年轻姑娘,跟在夏晚柔身边,一副丫鬟的模样,夏奕南突然就想歪了。

许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十三四岁了,家里人便会给他们安排妙龄丫鬟,教导他们学习床第之事。他今年十三岁了,是夏家他们家这一脉的独苗,祖母早就说过盼着他快些长大,给夏家开枝散叶。

这位丫鬟姐姐一定是祖母买来给他做床侧丫鬟的!

夏奕南不好意思起来,他对着青娅红了脸,也红了耳朵。

“我知道了,姐姐,你不用介绍了,我们快回家吧!”

夏老夫人和夏李氏把夏家翻身的希望放在夏奕南身上,一心盼着他在白鹭书院好好读书,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一点儿没对他说过。甚至两天前让人送信去白鹭书院,叫他这次放假不要回家。夏奕南是想念家里的饭菜了,擅自跑回来的。

“姑娘?”青娅觉得夏奕南目光有些古怪,往夏晚柔身边靠了靠。

夏晚柔道:“回去吧。”

夏奕南见状,心想,这床侧丫鬟和大姐竟相处得这般好,定然是想在夏家留下来了。若是她好好讨好我,那也可以考虑封她为姨娘。

他一路胡思乱想,很快到了夏家门口。

小娘子走路慢,她们到的时候,卖羊奶的老板和卖肉的屠夫已经将东西送到夏家门口等着了。夏晚柔谢过两位老板,同青娅一起将东西往屋子里面搬。

天空已经飘起洋洋洒洒的小雪,这是今年第一次下雪,下得比往年更早。

两人搬得有些吃力,夏奕南看着也没想搭手,他兴奋道:“大姐,咱们家发财了,买这么多肉!”

“是了。”他脑筋一转,道,“你们定然是看我念书太辛苦,所以打算做成做成酱肉让我带去书院和同学一起吃,对不对?”

青娅吃惊的看了一眼夏奕南,并没有说话,吭哧吭哧将羊奶搬去夏晚柔房间,又将肉搬去厨房,同夏晚柔一起将肉切条。

夏奕南却觉得青娅看自己那一眼,是对自己的体格很满意,一时之间不好意思跟去厨房了,就对着厨房大声嚷嚷:“大姐,我回房休息一下,你先给我做个肉片汤,我饿了。”

第四十九章 兄弟愚蠢

厨房里,青娅心中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夏奕南对待夏晚柔这个态度,难道他们姐弟俩关系很好?

于是开口问道:“姑娘,婢子这就给灶上生火吗?”

“生吧,有些饿了,你来切肉条,我做两碗肉片面吃。”夏晚柔说道。

于是青娅心里便想着,姑娘对夏少爷的态度果然与其他夏家人不同,将心里对夏奕南的微词压了下去。

碗里盖着昨晚发好的面团,夏晚柔将它又揉了一刻钟之后,便用擀面杖擀成薄薄一层皮,撒上干面粉,将面皮叠起来,切成长短粗细都很均匀的面条。

昨晚这一切,青娅已经生好了火,洗锅掺水。

夏晚柔切了一块瘦肉,洗净之后,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再将生姜大蒜剁成沫,拍碎几颗在灶台上烤得酥脆的花生米,将食茱萸的叶子切成细丝。

等这一切做好之后,锅里的水已经滚开,擀好的面条放进去,熟透之后捞出来分别装进两只海碗,刚刚切好的调料和薄肉片均匀的分铺在面条最上面,撒上几粒花椒、盐巴、葱花,起锅,烧热油,油温八分热之后,迅速泼在碗里。

顿时姜蒜沫、食茱萸、花椒、花生米的香气浓郁的爆发开来,肉片在油温的裹挟下迅速熟透,浇上一勺奶白色的面汤,真真是色香味俱全。

“姑娘厨艺真好。”青娅忍不住赞叹,“长公主府最厉害的厨师也比不上姑娘。”

她曾是长公主府的一等丫鬟,待遇自然不差,吃过不少长公主赐下来的山珍海味,却未想到有一天会被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条勾起这么浓烈的食欲。

“婢子去请少爷。”她恋恋不舍的看着面碗。

“叫他做什么。”夏晚柔将一双筷子塞到青娅手里,“赶紧吃,吃完抓紧切完剩下的肉条,然后拿去房间烘烤。”

马上就要到午膳时间了,夏老夫人她们快回来了,为了避免麻烦,她要趁着她们回来之前把肉条都拿走。

青娅有些吃惊:“婢子以为姑娘给少爷做的!”

“他算什么东西,你以后不要叫他少爷了,就叫他……”夏晚柔本想让青娅直呼夏奕南的名字,可又想到她若是这么称呼,容易让人抓住话柄,于是道,“你叫他夏少爷。”

多加一个姓氏,会显得生疏,提醒对方,青娅是她的丫鬟,而不是夏家的丫鬟。

青娅听了这话就明白了,自家姑娘对夏奕南的厌恶并不低于夏老夫人等人。

她开心的将面拌均匀,递给夏晚柔,然后才端起另外一碗面自己吃。

面条的香气隐隐约约传出厨房,穆七安排的暗卫,是个鼻子灵验的,顿时叹了口气,将刚摸出来的干粮塞回怀里,心里默默算着换班的时辰,计划等换班之后就去找个酒楼大吃一顿。

食不言,吃完一碗面条之后,青娅觉得肚子里暖呼呼的,嘴里还残留着面条的美味,有种明明已经饱了,却还想再吃三大碗的感觉。

等夏晚柔也吃完了,她收拾了碗筷去洗刷,感叹道:“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

夏晚柔失笑,起身接着切肉条。

夏奕南掐着时间来了,他一边大大咧咧的进门,一边大声问道:“大姐,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香啊!快给我盛一碗,我好饿。”

然后他就看到自家大姐在把肉切成条,自己的床侧丫鬟正在洗碗。

“你们怎么吃完了?”

夏奕南觉得不可思议:“我都没有吃,你们怎么先吃了?大姐,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我在书院念书,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做了好吃的居然自己吃了?”

夏晚柔被她吵得有些头疼,同时也有些吃惊。

她以为夏晚心在家的,之前不搭理夏奕南,是想着他见到夏晚心就能从夏晚心口中知道她的“恶行”,到时候自然会和别的夏家人一样仇视她,她犯不着费自己的口水跟他说自己和夏家人闹翻的来龙去脉。

夏老夫人和夏李氏怕她偷拿了夏家的东西用,就安排了夏晚心在家盯着她,夏晚心也不想去自己小伙伴们面前丢人,所以这几天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这会子她去哪儿了?

她这边正思索,那边夏奕南已经气得跳脚。

“大姐,你躲在厨房吃独食,也太不守妇德了,等祖母回来,一定罚你跪祠堂。”

这么多肉,都是他的,向来不贪嘴的大姐竟然偷吃了,这简直气坏他了。

青娅冷笑着开口:“夏少爷,这肉是我们姑娘花钱买的,我们姑娘别说是吃一口了,就是全吃掉,也没人能说什么。你若真想跟姑娘讨肉吃,就拿出讨要的样子来,少在这里和我们姑娘叫板。”

“本少爷说话,你一个丫鬟插什么嘴,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家买来的奴才!”夏奕南气得口不择言。

他刚回家的时候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愤怒。

他恨恨的看着夏晚柔,心想,大姐往日最疼爱我了,今天这么对我,一定是疯了!

“你家可买不起我这样的奴才。”青娅看了一眼夏晚柔,见她没有拦着自己,便牙尖嘴利的反击,“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是长公主府的人,由长公主殿下亲自赐给姑娘,我们姑娘,是长公主殿下新认下的义女。”

“什么!”夏奕南震惊的看向夏晚柔。

他不知道夏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却知道长公主认了一个义女。书院早就传开来了,有位平民姑娘因为孝顺入了长公主殿下的青眼,他当时还在想,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结交上一两位贵人,万万没想到大家口中的好运女子竟然是自己的亲大姐!

他第一反应就是,他夏奕南以后要发达了!

有了这么个好消息,他便不打算计较夏晚柔偷吃的事情了,高兴的对夏晚柔说道:“大姐,你真有本事!以后我是不是能带着书童去书院了?”

真是个蠢货,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明白。

夏晚柔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上辈子,她就是被这样的蠢货吸干了血,就是被这样的蠢货关在夏家门外。

第五十章 长孙为重

所有的肉都已经切好了,火盆里面的炭火也生好了,夏晚柔同青娅一起把火盆和肉往她房间搬。

夏奕南很委屈:“大姐,我饿着呢。”

“那且饿着吧。”夏晚柔笑眯眯的说道,“等祖母和母亲回来了,你就什么都有了。”

然后她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就像当年夏奕南在她面前关上夏家的大门一样。

夏奕南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目光渐渐变得怨毒。

他并不是真的傻子,不然夏老夫人也不会把复兴夏家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了。只是以前的夏晚柔对他太好了一些,所以他一时之间不肯相信自己的大姐会变成这样。

现在,他心里的期盼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明白过来,自家大姐攀上高枝成为长公主义女之后,便膨胀了,她嫌弃夏家,也嫌弃他这个弟弟。

祖母和母亲就这么放任她的吗?那等祖母和母亲回来,他要好好同她们说说,他是夏家的男丁,夏晚柔就算是成了长公主的义女,在夏家的地位也不能越过他去!

这般想着,夏奕南对着夏晚柔的房门唾了一口。

神气什么,你再神气,也不过是个女人,以后还不是要靠着我这个弟弟给你撑腰!

然后他悻悻的回了自己房间,数着时间等夏老夫人和夏李氏回来。

没等多久,就看到夏李氏扶着夏老夫人进了院子。夏奕南迎了出去,有些诧异:“阿扶呢?阿扶没有陪着祖母和娘亲出门吗?”

“阿扶……阿扶卖掉了。”看到大孙子在家,夏老夫人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阿扶长得太难看了,做事又喜欢偷懒,卖掉也好。”夏奕南点了点头,说道,“反正咱们家现在也有了钱了,不如重新买两个好的。”

“咱们家有了钱?”夏李氏满脸诧异。

“对呀,我都知道了,大姐成了长公主的义女嘛,长公主什么身份,随便一点恩赐,就够我们好几年的花销。”夏奕南说着,拧起眉毛,话锋一转,“不过大姐似乎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仗着有长公主撑腰,就不把我这个做弟弟的放在眼里了,祖母,娘亲,你们一定要好好说说大姐才是。”

他这边话说完了,那边夏老夫人和夏李氏已经彻底黑了脸。

“她岂止是不把你这个做弟弟的放在眼里,连你祖母,和我这个做娘亲的,她也都不放在眼里了。她可没让咱们沾上她一点儿光。”夏李氏恨恨道,“南儿,你以后就当自己只有一个姐姐吧!”

“什么!”夏奕南瞪大了眼睛。

他心里震惊极了,万万没有想到夏晚柔竟然这般心狠。

当下怒道:“难怪她买了那么多的瘦肉,全部搬到她的卧室去了。不但没有给我吃,还故意煮了两碗猪肉面,和她的丫鬟一人一碗吃给我看!”

“什么,她这样对你!”听说夏晚柔欺负自己的大孙子,夏老夫人立即就怒了。

夏奕南是夏家翻身的希望,是夏家唯一的男丁,夏老夫人从来都舍不得他受委屈的。

当下不敢去找夏晚柔麻烦,于是对夏奕南说道:“不过是猪肉面,南儿,你去找你二姐姐玩,祖母和你娘亲出门去给你买肉,回来给你做红烧肉吃,吃完咱们再带一罐去书院和同窗们一起吃。”

她说完就拉着夏李氏风风火火的出门。

夏奕南得到了自己一开始想要的,心里却一点儿欢喜都没有。他心里对夏晚柔满是嫉妒和埋怨,恨她这个做大姐的见利忘义,有了好前程,就要撇开穷家人了。

夏李氏看到婆婆真的往青阳街那边而去,吓了一跳,愁眉不展道:“娘,咱们已经好几天没借到银子还给黎老板了,这点银子,说不定是今天唯一的收获,难道真的要给奕南买肉吃吗?”

“孩子在书院吃苦了,好不容易回家,还不能吃一口肉么!”夏老夫人固执的说道,“我不管,苦着谁也不能苦了我大孙子。我跟你说,家里欠债的事情,你不许在奕南面前说漏了嘴,免得影响他学习,二丫头那边,你也要管住她的嘴。”

“万一这会子晚心已经同奕南说了呢?”夏李氏担忧道。

夏老夫人刚刚没想到这一茬,当下立刻道:“那你现在回去,拦住晚心,我一个人去买肉!”

夏李氏无奈,只好叮嘱了夏老夫人小心路滑,然后匆匆折返。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娇小单薄,但鬼鬼祟祟的身影。

“晚心?”她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娘……”夏晚心没想到夏李氏就在她背后,避无可避,只好强自镇定的转身。

“你出门了?你去哪里了?”夏李氏说着,目光落在夏晚心的身上,顿了一下,厉声道,“你身上的衣裳哪来的?娘怎么不记得你还有这么一身簇新的衣裳!”

“我……我……”饶是夏晚心,一时之间也编不出借口来糊弄夏李氏,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看到自己偏爱的小女儿要哭了,夏李氏心里一软,四周张望了一下,飞快的扯着夏晚柔的衣袖往里走。

她语气依旧恶狠狠的:“你要庆幸你祖母没有跟我一起回来,不然揭了你的皮!你最好是趁你祖母回来之前,给我解释清楚。”

夏李氏这话一出来,夏晚心就看到了自己的生机。

她想,这是我娘亲,我做了陆夫人之后,她会跟着一起享清福,或许我将真相告诉她,她不但不会怪我,还会帮着我在祖母面前打掩护。

这么一想,她迅速下定了决心。

母女二人回了夏李氏的房间,夏晚柔飞快的将自己挣钱买新衣服去见陆半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然后故意哭诉道:“娘,半江哥哥本来就是喜欢我的,可我又怕他因为咱们家现在的情况厌弃我,您和祖母都顾不上我了,我只能自己给自己打算一番。”

“如果半江哥哥不娶我,我以后还能怎么办呢?我好害怕,娘,我好害怕……”

她这一哭诉,彻底打消了夏李氏心中对她的责备。

第五十一章 刺激凶性

夏李氏到底疼爱这个女儿,想着夏老夫人马上就买肉回来了,她飞快的吩咐夏晚心:“把衣服换下来,你弟弟回来了,在夏晚柔那里受了委屈,你去陪他说说话。”

夏晚心这才松了口气,乖乖巧巧的去换衣裳,她忍不住问道:“娘,今天你怎么一个人回家了?祖母呢?”

夏李氏道:“你祖母买肉去了,说要给你弟做红烧肉吃。”

夏晚心大吃一惊:“咱们家还有钱买肉?”

“挪用了今天要还给黎老板的钱。”夏李氏苦笑着摇了摇头,“奕南是你祖母的命,你还不知道么!对了,家里面欠债的事情,你不要同你弟弟说,免得影响他在书院学习。”

夏晚心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她可没有以前的夏晚柔那么有奉献精神,当即说道:“都是夏家人,凭什么要瞒着他。家里已经没有钱了,难道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像以前一样给他零用,让他在书院充当大少爷么!”

她觉得有些不公平,她自己挣钱买了身新衣裳都要被夏李氏呵斥,凭什么夏奕南要无知无觉继续过他的少爷日子!

“晚心。”夏李氏皱了皱眉,“他毕竟是你弟弟,夏家唯一的男丁。”

她这话一出来,夏晚心心底剩余的埋怨就说不出口了,可还是觉得委屈。

夏李氏继续说道:“你虽是要嫁出去的人,可成亲的事情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奕南现在心无旁骛的读书,以后考取了功名,有娘家人撑腰,你在婆家腰杆才能挺得直。陆半江是要当官的,若是有奕南在官场上帮衬他,他敢不对你好么。”

“娘说得对。”夏晚心一听夏李氏这话,心里的不满就没有了。她想,她确实是需要一个能够给自己撑腰的娘家人。

于是换好衣裳,就跑去找夏奕南了。

按理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夏晚心这么大了,不好再去弟弟的房间。可夏家已经败落了,宅子又小,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规矩就没那么必要了。

夏晚心对夏奕南软语安慰,又同夏奕南一起咒骂夏晚柔,大约是因为同仇敌忾,一会儿之后,姐弟俩的感情就比以往要更好了几分。

夏晚柔房间里面,火盆里面的炭烧得正旺,青娅在炭盆上搭了个架子,将肉一条一条的挂在上面烘烤,火炭燃烧的味道和肉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幺幺一下子就醒了。

它像是一个离弦的箭,一下子就冲到了夏晚柔面前,一脸凶相的跟夏晚柔抢手里的肉。

幺幺的个头太小了,完全是没长大的小狸奴的样子,身上毛茸茸,眼睛圆溜溜,虎头又虎脑,这样的长相很具有迷惑性,它凶性大发的时候夏晚柔只当它奶凶奶凶的可爱,并不惧怕它。若不是穆司言刚捡回来这只小狸奴的时候发狠教训了几次,调教得懂了些分寸,只怕夏晚柔已经被这“凶兽”给咬伤了。

穆司言从来不让人给幺幺吃带血的生肉,就是怕激起它的凶性,免得它一不小心伤了人。夏晚柔却不知道这个,她向来纵容小幺幺,见它想吃,就取了一块来喂它。

青娅一开始也只把幺幺当作胃口大一点的小狸奴,如今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对了。

她对夏晚柔说道:“姑娘,婢子怎么觉得这不像是一只狸奴?谁家的狸奴性子会这么凶!”

“它不是狸奴还能是什么。”夏晚柔丝毫没有把青娅的话听进耳里,说道,“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性格,更何况是狸奴呢。它不过是吃东西的时候凶一些罢了,吃饱之后不是很可爱吗,也不曾抓挠过我们。”

她心里想的是,琅王说这只小狸奴的娘亲偏心,大约是从小被饿得厉害了,所以看到食物才会凶相毕露。

青娅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因此心里对幺幺身份的怀疑就这么轻易的被打消了。

房顶藏着的琅王府暗卫听到瓦背下传来的对话却倒吸了一口凉气,等交接班之后,回到王府立刻找了穆七汇报。

穆七听完,又立刻去找了穆司言。

他转述完暗卫的汇报之后,说道:“爷,要不要把小猞猁要回来?夏姑娘将它当小狸奴养,喂带血的生肉,刺激它的凶性,早晚会出事情的。”

“她还没发现那不是一只小狸奴?这么蠢的么!”穆司言有些吃惊,然后说道,“也不必要回来,本王这段时间事务繁忙,你安排人去她那丫鬟面前晃悠一下,让她知道小狸奴也不能吃带血的生肉,不就好了。”

上次的冰兰会,皇上听闻自己的这个儿子因为名声太差被全临安城的小娘子避着走,心里很是心疼,重新给他赐了一个封号。双方都有了台阶下之后,之前穆司言犯的那点错就揭过不提了,父子感情这几日进入了一个破冰期,穆司言重新被皇上委以重任。

在皇上重新同琅王闹矛盾之前,琅王且得忙一段时间。

穆七听自家爷这么说就知道了,他暂时并不打算放弃夏姑娘这个“乐子”,于是下去安排不提。

第二日,青娅从外面买炭回来之后就对夏晚柔说道:“姑娘,听说小狸奴肠胃不好,不能喂生肉,咱们以后还是只喂幺幺吃肉干吧!”

夏晚柔没有经验,立马就信了这个话。房顶的暗卫终于松了口气。

夏奕南一共在家里待了三天,这三天他们顿顿要么有肉要么有鱼,夏晚柔和青娅的伙食同他们差不多,甚至食材上还不如他们,夏奕南心里的愤怒就渐渐找到了平衡点。

成了长公主的义女又怎么样,也没有顿顿吃鱼翅海参呀!

三天后,他心满意足的带着一罐子夏李氏亲手做的红烧肉,拿着夏老夫人给的零用,离开夏家,继续前往白鹭书院求学。

青娅打听了消息,对夏晚柔说道:“姑娘,夏老夫人又卖了两身衣裳。”

脂玉坊催债,夏晚柔、夏晚心的衣裳好一点的都没留下,夏老夫人和夏李氏却因为要出门去亲朋好友家交际筹钱,留下一点不错的行头。

夏老夫人对夏奕南,夏李氏对夏晚心,确实是没得说。夏晚柔心想。

第五十二章 猜到端倪

青娅又道:“夏夫人也卖了两身衣裳。”她说的是夏李氏。

夏晚柔吃惊起来:“老夫人卖两套衣裳还不够么?”

老夫人爱面子,之前很有几套有排面的衣裳,她担心没有护院有贼人来偷窃,所以有几套好衣裳没有放在家里,黎老板的人之前也就没有搜出来。

这一次,老夫人卖的就是那有排面的衣裳。

“婢子也不清楚。”青娅道,“夏夫人卖衣裳的事情,似乎是瞒着老夫人的。”

夏晚柔心里沉吟一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问青娅:“夏奕南回家那日,咱们到家之后,夏晚心是不是不在?”

“好像是不在。”青娅道。

她有些不解:“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有关系,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我疏忽了。”夏晚柔曲起食指敲击桌面。

上一世夏晚柔和陆半江在一起了,她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若是他们是在她进脂玉坊之前就勾搭上的呢?

陆半江和夏奕南一样,都是白鹭书院的学生,只是陆半江是甲字院的学生,夏奕南是乙字院的学生。

这次,夏奕南放假回来,陆半江也同样放假回来。如果夏晚心早和他勾搭上了,那夏奕南回来那日,夏晚心不在家,多半是去见了陆半江。

陆家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家,他们有一半人要好名声,另一半人重真金白银,陆半江是要好名声的,却也不会愿意成为夏家掏空陆家的桥梁。夏晚心身为夏家的女儿,在外人眼里,好名声是有了,她还得拿出点东西来证明夏家的欠债并没有影响到她一个小娘子。

夏李氏那么偏心,那两身衣裳说不定就是为夏晚心卖了。

“姑娘?”见夏晚柔愣神,青娅轻轻的喊了一声。

夏晚柔停下手上的动作,她对青娅说道:“这些日子我要再多誊一些书目,你替我研墨。”

按照白鹭书院的规矩,寒休之前,学生们还要上两旬的课。如果夏晚心真的已经同陆半江勾搭上了,那他们的亲事应该会等两旬之后陆半江寒休回来。

她不能让夏晚心和陆半江订婚,他们两人要是订婚了,那被退婚的她就要成为整个临安城的笑话。

所以,夏晚柔打算抓紧时间多挣一些钱,手头宽裕了,做起事情来才没有后顾之忧。

“是。”青娅不知道夏晚柔的打算,但还是无条件听从她的吩咐。

夏晚心房间里面,夏晚心也在同夏李氏说这件事。

她脸颊泛红,眉宇间尽是雀跃:“虽然我才十四岁,但是半江哥哥说早定下来也好,等他从书院回来,寒休的时候,就同陆老夫人商量请媒人上门来下聘。娘,到时候咱们买通一两个和尚,把成亲的日子定早一些,我早点嫁到陆家去,也早点分担家里的债务。”

她说得笃定,夏李氏却有些担心:“半江那孩子确实是这么同你说的?你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他不但没有回赠你什么,甚至没有上门来拜访我,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娘,你不要咒我好不好。”夏晚心不高兴道,“夏晚柔还在家里呢,半江哥哥怎么好上门来拜访。再说了,一套文房四宝对陆家来说算什么,以后正经定亲了,你还怕他不带着礼物上门来给你请安吗?”

这倒是。夏李氏点了点头。

她当着夏晚心的面,长舒一口气:“只要他不辜负你,你成了陆家人,娘就什么都放心了。”

脂玉坊的债是老夫人签字画押的,她现在是没办法越过老夫人,等女儿成了陆家人,有女儿给她撑腰,她还怕什么老夫人。到时候谁欠下的债谁自己还。

夏李氏又道:“我提点了你弟弟在书院同半江好好相处,回头你和半江见面的时候,也多说说你弟弟的好话。陆家人三代为官,等过几年你弟弟科考,他们提点一二,比你弟弟多读半年圣贤书都有用。”

“娘,你放心吧,我会的。”夏晚心自认为自己的大事有了眉目,便不再计较家里长辈偏爱夏奕南的事情,她愿意做一个拉弟弟一把的好姐姐。

再说夏奕南那边,他刚回到寝舍,便想起母亲的叮嘱,于是将瓦罐里面的红烧肉分了一半出来,带着前去甲字院寻找陆半江。

陆半江想着自己同夏晚心现在的关系,对夏奕南果然比以前要和颜悦色。只是他心里存了事情,早早打发走了夏奕南,并且以不食太荤的东西为由,拒绝了红烧肉。

夏奕南的脸有些发烧,他想,只有吃腻了大鱼大肉的大户人家,才会有不食太荤的东西这个习惯。他总把自己当夏家少爷,却没想到一罐红烧肉就挂落了他少爷的面子。

甲字院与夏奕南同寝舍的学生是一个叫黄衍的,是一个穷秀才的儿子,素日吃的馍馍就咸菜,见陆半江拒绝了红烧肉,有些眼馋的说道:“陆大少爷吃惯了好东西,不在乎这个,我却是想吃都没地方打牙祭。”

他这么一说,夏奕南脸上更加火辣辣了。

他恼羞成怒,脑子有些发热,当即一脸大度的说道:“你想吃就给你拿去吃吧,肉不算什么,平常都能吃到,主要是我娘亲的手艺非常不错,这才带了来给大家尝尝。”

“真的!”黄衍一脸惊喜,他眼睛发亮的看着夏奕南,“竟不知道夏少爷是如此大方的人,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做少爷的都吃腻了红烧肉这种好东西,果然我这个穷书生见识浅薄了。”

夏奕南被他夸得通体舒泰,夸下海口:“你只管吃,吃完再去我那边拿。”

“那就多谢夏少爷了,赶明儿我就去乙字院寝舍找您,不知夏少爷您住的是哪一间寝舍?”黄衍满脸笑容看着夏奕南。

明天?夏奕南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他之前准备每天在饭里拌两块红烧肉,半罐子怎么也要吃四五天,这黄衍竟然打算一次就吃掉半罐子肉的么!

陆半江闻言皱了皱眉:“黄衍,你不要得寸进尺。”

夏奕南松了口气。

黄衍却道:“陆少爷,是夏少爷让我去拿,我以为他不爱吃,所以才答应去的。既然他要把红烧肉留着自己吃,我又岂会那么不知情识趣?何来得寸进尺之说。”

他说完对夏奕南一笑:“既然夏少爷和我一样喜欢吃这红烧肉,那我明天就不去拿了。”

他夏奕南怎么可能和一个穷书生一样喜欢吃红烧肉,仿佛八百年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当即便对陆半江说道:“确实是我不爱吃红烧肉,所以让黄师兄帮忙解决,半江哥你误会了。”

他说完,又嘀咕了一句:“若不是祖母偷偷塞到我的书囊,我又怎么会带来。”

第五十三章 心中疑惑

陆半江自己存了心事,已经看在夏晚心的面子上提点过夏奕南了,夏奕南还坚持要将红烧肉给黄衍,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点了点头,依旧看书……以免夏奕南和黄衍继续拉着他说话。

夏奕南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一点都不违心,立刻开口对黄衍说道:“黄兄要是有空,现在跟着我过去拿也可以。”

他心里既希望黄衍跟他去,好显得他十分大方,又希望黄衍识趣点不要去,好让自己接下来几天可以打打牙祭。

黄衍都穷疯了,一年也吃不了几次肉,如今有冤大头,他还矜持做什么!当下就对夏奕南说道:“既然夏兄弟盛情难却,愚兄这就腆着脸同夏兄弟去取了。”

“走吧。”转过身之后,夏奕南面容十分扭曲,领着黄衍前去自己的寝舍。

半路上,他还想劝劝黄衍:“这红烧肉肥腻,吃多了也不好,会长得肥头大耳,和猪一样。”

黄衍失笑:“夏兄弟这话就是在说笑了,我家贫,一年也吃不了两次肉,何至于就肥头大耳了,说到底,我是穷学生,你是富家少爷,咱们不一样的。”

这一句“咱们不一样”说得夏奕南心花怒放,他一点都不舍不得那些红烧肉了。他心里优越感十足的想着,我又不是黄衍,一年都吃不了两次肉的穷鬼,我若是想吃,等寒休回家的时候跟祖母撒撒娇,就可以吃个够。

夏奕南和黄衍走后,陆半江立刻收起了自己面前摊开的书本,他抬脚就往外走,没走两步,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白鹭书院的衣裳,想了想,又转身换掉。

换了一身绛青色的垂直长袍。

陆半江素来喜欢素色,这身绛青色的衣裳是他姑姑寄来的,收到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上身,整个人气质一变,若不是看到他的脸仔细辨认,几乎要认不出他是那个陆半江了。

这次出门,就比之前干脆多了。

他孤身一人,走到白鹭书院山门处,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看到两个纨绔有说有笑的出来,这才现身。

来人是钟尚书的独子钟岳和文同知的弟弟文佳纲,俱是甲字院的学生,有名的风流浪荡。白鹭书院明天早上才有早课,陆半江知道,这二人今晚必定找个烟街柳巷喝花酒。

他装作偶遇,同两人打招呼:“二位兄台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自然是去好玩的地方。”钟岳笑道,“这个时候,陆兄不在寝舍温书,怎么孤身一人在这里晃荡?”

陆半江便道:“今日心慌意乱,有些看不下去书,又不好叨扰别人,只好来这里散散步。只是天寒地冷,独自散步实在有些无聊。”

“那陆兄不如同我们一起去找乐子。”钟岳说道。

“那敢情好。”陆半江道,“有劳两位兄弟肯带着我玩了。”

然后他果真跟着钟岳和文佳纲一起下山。

文佳纲脸色微变,扯着钟岳的衣袖小声说道:“你疯了,那是先生最最喜爱的学生,你居然敢把他往烟花巷子拐带!他等下要是恼了,回来告咱们一状,保管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怕什么。”钟岳挤眉弄眼,“你仔细看他身上的衣裳,分明是在这里等着咱们呢。”

文佳纲回头,果然看到陆半江身上的衣袍与往日不同,又回过头来诧异的同钟岳嘀咕:“他一个好学生,往日再正经不过,今日怎么有这种需求了?”

“别管那么多了,他是先生面前的红人,今天咱们带他玩女人,保不住明日他就替咱们在先生面前说好话了,这买卖不亏。”钟岳道。

陆半江不蠢,看到两人交头接耳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在说议论什么。他脸颊生烫,心里觉得羞耻极了。可他没去过那种地方,必须得有这两人带路才行。

他有件事,必须要找个女人弄清楚,不敢对良家女子无礼,只好去找那种不那么良家的了。

陆半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含笑跟上前去同钟文二人搭话。

刚到西城,就见满楼红袖招。

“今天是什么日子?”钟岳吃了一惊。

文佳纲眼尖,指着一伙纨绔领头的那个:“不奇怪了,原来是世子爷来了。”

他们同顾意清玩惯了的,当下便拉着陆半江要去同顾意清打招呼。

陆半江脸色一变,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只想低调的来,弄清自己心底的问题了,再低调的走,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

钟岳猜透他的心思,低声道:“世子爷面子大,他找的人个个都能守口如瓶。”

听了这话,陆半江果然放弃了抵抗,跟着一起去了。

陆家讲究固本培元,不欲子孙早早失了精元,陆半江自己也是个清心寡欲的,所以他都十七岁了,还不曾对哪个女子有过冲动。

他自认为是爱陆晚柔的,听说陆晚柔不做脂玉女了,也确实动过想法子把休书收回来的念头,可是昨天,他对着干瘦如柴的夏晚心有了冲动。

这算不得什么,偏偏夏晚心昨日见他的时候,为了方便,穿的是男装……这让陆少爷怀疑自己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所以他得找个女人来试一试。

顾世子玩乐的同伴实在是多,倒也不曾注意到陆半江,进了花楼之后,居然没有先叫姑娘,而是围着桌子喝起酒来。

钟岳奇道:“世子爷今日吃素?”

“也不是本世子想吃素,实在是前段时间看上我娘认的义女,好家伙,古板得同我娘一样,弄得本世子现在看到漂亮的小娘子,脑子里立马就想到了我娘训斥我的样子。”顾意清有些苦逼。

陆半江闻言,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钟岳又道:“世子吃素,那我们陪着世子吃素。”

“谁要你们陪了!”顾意清轻咳一声发话,“留一个人陪本世子喝酒,你们自带人玩去吧!不要出现在本世子面前馋本世子就行。”

陆半江松了口气。

他想到自己心中的疑问,没有客气,率先选了一个胸最大的去了另外的房间。

钟岳见了,拍了拍文佳纲的肩,对着陆半江背影努了努嘴。

第五十四章 验证结束

顾世子瞥见他们的小动作,叫住其中一个,问道:“那是谁?”

钟岳说道:“是陆家的小子,我们先生的心头宝,叫陆半江。”

他故意这么说的,想让顾世子知道,自己在书院里面不但和纨绔混得开,和好学生的交情也不错的。

“陆半江?”顾意清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钟岳笑道:“世子爷,您忘了,您的新义妹是哪家的?”

“夏家……”顾意清皱了皱眉,“有话就说,别在本世子面前遮遮掩掩的。”

钟岳见他是真的不耐烦了,就老老实实开口说道:“这陆半江是个行端立正的好学生,先生曾动过替他说媒的心思,陆半江拒绝了,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他家里早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和他订亲的小娘子正是夏家的长女。”

所以陆半江算是自己的准妹夫?顾意清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他想起之前在商宜郡主府见到夏晚柔,夏晚柔面对自己义正词严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怀疑,她那样的一个人,能够接受自己未来的丈夫狎妓吗?

顾意清兴奋起来,他觉得这件事总算可以让自己在夏晚柔面前扳回一城。上一次夏晚柔都快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钟岳看他脸色古怪,却会错了意。

他想起顾世子之前说想对新义妹下手没能得逞,怕顾世子将错怪在陆半江身上。

到底是一个书院的学生,钟岳开口替陆半江撇清关系:“不过他们早就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上个月,陆家和夏家各自收回了自己的庚帖,陆兄还写了一封休书给夏家小娘子。”

“陆兄这个人最注重德行,或许是夏家娘子德行上有什么亏空,才让陆兄做出这等举动来。”

顾意清听了这话,脸色却变得阴沉得吓人。

夏晚柔再不好,以后也是和他们长公主府连在一起的人,他上次在夏晚柔那里吃瘪之后,特意派人去查了夏晚柔,夏晚柔的德行是否有亏,他再清楚不过。

想想劝自己改邪归正的夏晚柔,再想想刚刚第一个挑妓丨女的陆半江,顾意清愤怒起来,德行有亏的人,分明是陆半江!

他还好意思给未婚妻发休书!

他哪来的脸!

顾世子胸中生出一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气。

他冷声对钟岳说道:“夏家娘子既然能成为我娘的义女,那她便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口中的陆半江行端立正,可今日不也同我们出现在一样的地方了。”

“这……”钟岳心里还是更信任陆半江一些。

顾世子又道:“难不成,他是被你强拉来的?”

“那倒不是。”钟岳摇了摇头,他心里清楚得很,陆半江是自己想来的。

顾世子道:“他沉迷上了女色,本世子的义妹太过贤德,他觉得配不上本世子的义妹,仗着自己会写几个字,弄出那么一封休书来,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本世子到底要给我的公主娘一个面子,以后不会带着他一起玩了。”

他这话隐隐有给夏晚柔撑腰的意思。

钟岳是个人精,立刻说道:“世子放心,我以后定不会再胡说八道,若是有人诋毁夏家娘子,我便好心替她分辩两句。”

顾意清点了点头。

打发走钟岳之后,顾世子就不想喝酒了,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另外一桩好玩的事情。

当下招来老鸨,给了几张银票,然后将自己的随从交给了老鸨。

陆半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道青楼里面还有自己的黑暗门道,墙上那些媚意十足的画里面,可能就隐藏着通向隔壁房间的小孔,以供口味特殊的客人偷窥。

顾世子的随从就被老鸨引到了陆世子左边房间的偷眼处蹲守。

房间里面点了催情的熏香,陆半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拘束得很,他不敢往妓子身上看,却又强迫自己去看。

那妓子见他是顾世子的客人,就格外的卖力,主动抓着陆半江的手往自己一对玉兔上面放。

陆半江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了,这反应来得比在夏晚心身上还要快。

他到底是一个正派的人,立刻起身,推开妓子,就要告辞离去。

妓子拦他不住,只得任由他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离去。隔壁蹲守的随从也一脸懵逼,不藏着了,跑过来塞给妓子一张银票便问怎么回事。

妓子恨恨道:“这位爷是来拿我遥虹开涮呢,分明已经有了反应,却要装正人君子。”

陆半江生得好看,他第一个就选了遥虹,遥虹还以为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只要伺候好了,说不定能央他带自己离开这地方,做一门妾侍呢,谁知道这人走得和选她的速度一样快。

随从回去如实同顾世子禀报。

“他真是一有反应就走了?”顾世子挑了挑眉。

随从点头:“确实如此。”

话音刚落,就见钟岳进来赔罪,说是陆半江同他说了一声就走了。他们是同顾意清一起进来的,连挑妓子的钱都是顾世子出的,陆半江走之前将他自己的那份钱留给连钟岳,一脸克制隐忍,仿佛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钟都玷污了他一般。

钟岳觉得陆半江这样做太失礼了,有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感觉。

可人是他带来的,他必须给陆半江收拾烂摊子。

好在顾意清没有计较,摆摆手让他自己去玩。

等人走了,顾世子才对自己的随从说道:“咱们有乐子看了。”

“什么乐子?”随从不解。

顾意清将一杯酒饮到底,大笑道:“一个男人,进了青楼选了个最好的尤物,只等那话儿起反应了就立刻离开,你说他是什么毛病?”

随从瞪大了眼睛,答案呼之欲出。

陆半江之所以来青楼,要么是怀疑自己不举,要么是怀疑自己的性癖好。

“本世子猜是第二种。”顾意清道。

第一种道话,没必要选一个最有女人味的。

他有了一个再好玩不过的点子。

丢下酒壶和酒杯,吩咐随从:“你想个法子,让陆少爷意外得知,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既爱男人,又爱女人。”

第五十五章 世子计划

顾世子的随从是家生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办事能力再强不过,很快陆半江就知道了顾世子想要他知道的那个消息。

他想,爱不爱男人不重要,只要他爱女人,不会影响他娶妻生子,就没什么问题。

随从却知道自家主子想要看乐子的心思,见陆半江丝毫没有被打击的样子,就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又安排了人,给陆半江灌输爱男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有多危险?白鹭书院里面除了煮饭的厨娘,全部都是男人,其中不乏生得清秀可人的,若是把持不住自己,对他们生了心思,一步步入魔,到时候别说是他自己的脸了,就是整个陆家的脸都要丢光。

陆半江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尤其是陆家的名声。

他如随从的愿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应该再去小倌验证一下。若是自己真有那方面的倾向,得趁着没出事,尽快矫正过来才行。

可惜白鹭书院已经开始授课,他作为一个好学生,断断不会逃学的,要验证,只能等寒休的时候了。

随从觉得自己这件事办得特别漂亮,笑嘻嘻的去同顾世子讨赏。

顾世子果然夸他办事利落,赏了一对白玉的扣子。然后吩咐道:“你派人盯紧了陆半江那边,等他行动的时候,提前汇报给本世子,本世子要亲自去看这个乐子。”

他做事情向来随性,看不惯一个人,不管对他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他现在看不惯陆半江,所以丝毫没想过自己的行为是否会毁掉陆半江。

今上敬重长公主殿下,他是长公主的独子,只要没有亲手将陆半江打死,陆家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种荒唐事,顾意清做得多了去了。

所以随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感叹道:“夏娘子能够成为殿下您的义妹,真的是祖上积了十八辈子的德,若不然,哪有什么人给她出头。”

顾意清做这事,本来只是因为看不惯陆半江,想找找乐子,现在听随从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在为夏晚柔出头啊!

他想,她见了我就说教,我不但没有恨上她,反而帮她出头,我真真是一个君子。

君子都应该受到尊敬的。

顾世子清了清嗓子,问随从:“你说,她要是知道我这样帮她了,会不会感激我?”

“自然会感激世子殿下。”随从笃定的说道。

顾世子得意起来,他道:“等陆半江去见了小倌,就传出风声去,到时候再让夏晚柔知道我为她做的好事。”

他虽然不喜欢夏晚柔的性格,见了就恨不得躲着走,可他更好奇夏晚柔对他千恩万谢是什么样子。

这样三从四德的小娘子,非常讲究有恩必报,到时候她会不会像戏文里面一样对他以身相许?

他还不想成亲,到时候要怎么拒绝她?

顾意清想起夏晚柔绝色的脸和诱人的身段,觉得有些可惜。

夏晚柔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自从夏奕南回了书院之后,她除了晨昏定省,连句话都不与夏老夫人等人说了,成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誊书。

一天大概能誊十七八张的样子,第二次送誊好的书页去白鹭书院,沈编修便给她提了价格。

房间里放了炭盆烤肉干,夏晚柔倒是不冷,想着银子,一点都没有觉得誊书辛苦。有了银钱,伙食也比之前更好了一些,青娅在她的指点下,下厨的手艺越来越好,两人有时候甚至就在炭盆上面加锅子弄拨霞拱。

吃得又好又饱,暂时没有别的威胁,夏晚柔觉得这是自己两辈子过得最惬意的时光。

夏老夫人等人就不一样了,她卖衣服给孙子买肉吃的事情被黎老板知道了,于是黎老板派人来家里再搜刮了一次。

夏晚柔担心她们祸水东引。

夏晚心确实故意对黎老板的人说道:“我们家真的没什么钱了,你别看院子里闻得到肉味,那都是我长姐吃的,跟我们没有关系的。”

她想,夏晚柔顿顿吃肉呢,你们就去把她的肉都拿走好了。

谁知黎老板的人却当作没听见,放过了夏晚柔。

那是长公主的义女,和琅王府也走得近,黎老板交代过不要动夏晚柔的东西。

夏晚心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这一次搜刮之后,夏老夫人三人的餐桌上,别说是红烧肉了,连顿干饭都吃不上了,只能每顿喝稀粥度日。

再加上能借钱的亲朋好友都借了个遍,夏老夫人和夏李氏被逼无奈,只好接了针线活来家里做。夏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做不了针线活,于是就守着夏晚心,让她来做。

青娅每天都去打探一下她们的情况,回来当笑话说给夏晚柔听。

等到寒休前一日,夏晚心将新誊的书页都送去白鹭书院。本来定好的是第二日,可夏晚心担心青娅在路上撞上夏奕南,青娅是奴隶的身份,不能与夏奕南起冲突,可能会保不住手里的钱。

青娅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她带回一个消息,说北方书院的人带走了他们应得的那一半孤本,并且因为白鹭书院不肯让北方书院的人誊抄他们手上这一半,北方书院的人将沈编修之前找人誊抄的翻本也都带走了。

只有夏晚柔誊的那些,因为字写得太好,被沈编修带回家鉴赏,逃过一劫。

青娅说道:“沈编修说,抄完咱们手里的这一本,就不用再抄了。”

夏晚柔翻了一下,手里这本,还剩下三十多张的样子。

到这个时候,她手里已经攒了一百三十多两银子。

夏晚柔对青娅说道:“虽然比较少,但不管怎么说,咱们好歹有做买卖的本钱了。”

青娅吃惊:“姑娘真打算自己做生意?”

士农工商,商女的身份是最低的,夏晚柔跑去做商女了,说不定还会被长公主申斥。青娅之前之所以同夏晚柔商量卖吃食的事情,是因为那时夏晚柔都穷得快吃不起饭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手里都有一点钱了,怎么能再去做商女呢!

“你放心,我有分寸。”夏晚柔说道。

誊书不是长久计,她心里早就有了关于接下来生计的想法。

第五十六章 爱惜名声

她在脂玉坊的时候,脑子每天被三件事占据,一是赚更多的钱养活她的“家人”,二是早日赎回自由,三是如何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现在重生了,前两条没什么用,第三条好好琢磨,是能成为自己的致富之路的。

夏晚柔在脑海里把这件事过了一遍,然后就对青娅说道:“研墨。”

她要趁着陆半江和夏奕南寒休之前,把誊书的活计完成。

第二天白鹭书院准时放假。

夏奕南背着自己的行李,及至中午时分,才回到夏家。

他看了眼自己的祖母和娘,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他一时之间也没想到哪里不对劲。

“祖母,累死我了。”夏奕南撒娇抱怨。

夏老夫人急忙吩咐夏李氏:“孩子回来了,还不快把他身上的行李接下来,没见他累得脸都红了么!”

夏李氏接下夏奕南的行李,问道:“你是走回来的还是坐马车回来的?”

夏奕南皱了皱眉:“上次离家给的那点银子,都不够花的,哪里能剩得下坐马车的钱,是半江哥捎我回来的。”

听到这话,夏晚心兴匆匆的跑了出来,她问夏奕南:“半江哥哥已经回陆家了吗?他刚刚都经过咱们家了,你怎么没把人邀请进来坐坐?”

夏奕南听了这话,就脸色十分古怪的看着自己二姐……他是一个要脸的人,家里都是孤儿寡母,他怎么可能邀请一个外男来家里做客!

夏晚心红着脸说道:“你不知道,娘亲有话要对半江哥哥说。”

夏老夫人好不容易看到孙子,她们母女却拉着自己孙子来来去去说陆半江,夏老夫人就有些不高兴。她拉着夏奕南的手,打断夏晚心的话:“我乖孙这几天念书辛苦了,看起都比离家之前瘦了!快别管你娘亲和姐姐了,先回房间好好休息,让你姐姐给你烧洗澡水,好好泡一泡,去疲惫。”

“还是祖母心疼我。”夏奕南很是高兴。

他又说道:“上次祖母让带的红烧肉十分好吃,书院的同学都很喜欢,我都没能吃几块,祖母,咱们再做一次吧!”

夏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有些为难和难过。

夏奕南却没有注意到夏老夫人的为难,高高兴兴的回房间去等着夏晚心烧好洗澡水了。在他看来,不管他有什么要求,夏老夫人都会满足他的。

青娅悄悄打探了外面的消息,回来说给夏晚柔听。

她幸灾乐祸道:“夏老夫人她们手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厨房里只有几个萝卜和少量的米,等下咱们看她能从哪里弄来红烧肉。”

“只要不打咱们的主意就好。”夏晚心不甚在意。

自从她把买回来的肉的归属权安在幺幺身上之后,夏老夫人等人忌惮琅王府,就再也没有打过那些肉的主意。

夏晚柔现在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夏李氏等人如今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她一定会趁着夏家表面的架子看起来还好的时候,促成夏晚心和陆半江订婚的事情。

如今陆半江已经从白鹭书院回来了,夏李氏和夏晚心或许明天就会找上陆半江商议上门提亲。

她要如何阻止这两人订婚?

夏晚柔有些发愁……她现在顶着长公主义女的身份,不能给长公主府惹来非议,所以想出的法子,既要有效,又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正在这时,青娅忽然说道:“晚心姑娘这些日子似乎轻减了不少。”

“她本来就瘦。”夏晚柔道。

上辈子她做了脂玉女之后,就担心夏晚心太瘦,不被未来婆婆喜欢,所以经常叮嘱夏李氏给夏家心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到后来她被穆司言霸占时,夏晚心已经两颊有肉,长成男女老少都欣赏的千金小姐的模样了。

“最近她们的伙食确实差得厉害。”夏晚柔又道。

她如果没有记错,这几天应该是夏晚心活这十几年来吃得最差的时候了。

“婢子不是这个意思。”主子是未出阁的姑娘,青娅说话就比较委婉,“婢子看到晚心姑娘吃冻硬又放软了的海棠果。”

海棠果不值什么钱,夏家院子里就有一株海棠树,那海棠果是夏晚心自己做的。

夏晚柔立刻明白了青娅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能用这个法子,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眼里,我和她都是夏家的姑娘,她名声坏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被连累。”

夏晚心不过是嘴馋吃了海棠果,海棠果酸酸甜甜的,小孩和孕妇都喜欢吃,青娅的意思却是让她同外面传话,说夏晚心怀了孩子。

陆家清贵,断然不会允许一个未婚先孕的儿媳妇上门。

“日久见人心,大家早晚会发现姑娘和夏晚心是不一样的。”青娅劝道。

她觉得这个办法好得很,又不伤神,又简单直接。

夏晚柔摇了摇头。她上辈子死的时候,最后悔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没爱惜自己女儿家名声。所以这辈子她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

如果琅王知道她有一个未婚先孕的妹妹,觉得她也是那种人,要像上辈子一样霸占她,她怎么办!

“我想到了一个别的法子。”夏晚柔说道。

她细细说给青娅听。

青娅皱眉,说道:“比之前那个法子麻烦了许多。”

不过她很快就决定采纳夏晚柔的办法:“奴婢听姑娘的便是。”

夏晚柔长舒一口气,将睡得香甜的幺幺抱到自己怀里来揉了揉,说道:“你快去吧,带点银子,花钱打点一下,事情才会办得更快一些。”

打发青娅出门之后,夏晚柔看着幺幺,忽然想,琅王已经二十天不曾找她了。

穆司言不是一个长性的人,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放过她了?她以后只要不作死往那匹狼怀里撞,她就是安全的了!

夏晚柔高兴起来。

这辈子白从穆司言手里得到一只幺幺,两人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瓜葛,还挺不错的!

青娅很快就回来了,她身上带着风雪,对夏晚柔说道:“今日的风雪越发大了,陆家在西门开了施粥棚,陆半江的祖母亲自带了陆家女眷在那里守着施粥,婢子将给几个乞儿买了馒头,他们立刻就将姑娘的话学会了,已经往城西去了。”

夏晚柔扬了扬眉,说道:“明天再去一次,不要再找那几个乞儿了,找个看起来懂天机的老瞎子。”

“是。”青娅忍笑应下。

第五十七章 不思其反

夏奕南抱了一颗吃红烧肉的心,结果午膳餐桌上只有孤零零的一道炒萝卜片,以及几碗粥。他很是闹了一场,这才发觉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他的祖母和母亲,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夫人,都没有吃过太多苦的,对于衣着仪态也格外的讲究。可他今天看到的她们,身上竟然穿了贫民才穿的粗布衣裳,脸色看起来十分的憔悴。

夏晚心告诉夏奕南夏家穷了,还欠下不小一笔外债。

夏老夫人很是呵斥了夏晚心一顿,面对夏奕南,却编不出谎话来让他安心了。寒休会持续到元宵节之后,中间这么长一段时间,夏奕南只要在家,早晚都会发现事实。

夏家穷了,他不再是夏少爷了,而是变得和那个张口同人讨肉吃的黄衍一样,是个穷人了。

夏奕南整个人沮丧且愤怒。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夏晚心恨恨的对他说道:“都是夏晚柔,如果不是夏晚柔,我们家怎么可能这么穷!”

夏奕南恨夏晚柔,但是他也恨夏晚心。

他对夏晚心说道:“夏晚柔能够成为长公主的义女,你为什么不能成为王侯将相的小妾呢!”

他这话一出来,夏晚心立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她也是好人家的嫡女,凭什么为了夏奕南一口肉吃就去给人做妾!

当着夏老夫人的面,夏晚心不敢咒骂夏奕南,只好在心里想着,她明天上午就要去找陆半江,同陆半江说提亲的事情。

等她成了陆夫人,夏奕南还不得捧着她!

不,不等明天上午了,她等会儿就去陆家找陆半江!

午膳之后,夏晚心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回了房间。夏李氏知道她要做什么,心里虽觉得男女婚前勾连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可想着这是夏晚心唯一的机会了,于是咬了咬牙,对夏老夫人和夏奕南说自己有事情同他们商量,将人引去了自己房间。

夏晚心换了那套男子的衣裳……那是上次夏李氏替她准备的,说穿女装出门太过招摇。她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清秀的小书生,跑去陆家门房说要见陆家少爷。

青娅同夏晚柔说道:“晚心姑娘已经出门了……咱们的计划,会不会来不及?”

“没事,来得及的,这件事是陆老夫人说了算,陆半江说了不算的。”夏晚柔很淡定,“还有时间。”

夏晚心见到了陆半江。

她觉得自己上次豁出去的手段十分的有效,于是打算故技重施。谁知这次陆半江却躲开了,把她当洪水猛兽一般。

“你什么意思?”夏晚心有些懵。

陆半江抿嘴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不能再糊涂了。”

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所以不想再与男子打扮的夏晚心接触了。

夏晚心震惊的看向陆半江:“半江哥哥,我为了你,什么都做了,你难道要对我始乱终弃?”

陆半江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来,什么始乱终弃,上次明明是夏晚心趁自己不注意主动出手,自己把持不住,才被她得手的。

他之前觉得自己是个负责的男人,所以答应要娶夏晚心,谁知夏晚心上次的行为勾起了他对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的怀疑,苦恼了足足二十天,他将这件事迁怒到了夏晚心身上,怎么可能还愿意娶她!

“也不算什么都做了。”陆半江咬牙说道,“你的落红还在,以后嫁给别人,我们上次的事情,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察觉。”

……

夏家,夏李氏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很快,夏晚心回来了。

她的眼睛红肿,并且带了恨意。

夏李氏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这一问,夏晚心就哭出了声。

她说:“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谁知道竟也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人。”

“一定是因为他知道夏晚柔成了长公主的义女,所以反悔了。”

“他是喜欢我的,可他更喜欢夏晚柔的身份。”

夏晚心飞快的把夏晚柔打成了替罪羊。

夏李氏有些发愁:“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夏晚心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她抱着夏李氏的腰,说:“娘,我以后该怎么办啊?我想嫁给陆半江,我想做陆夫人想了好几年了,我不想嫁给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商人村夫,也不想给有钱人做妾。”

夏李氏听着爱女的哭声,心像刀剜一样疼。

她是在娘家跟着自己娘学过后宅手段的人,夏家人丁单薄,那些手段用不上,但她都记在了脑海里,只需翻一翻,就能都想起来。

“晚心,你放心,娘有办法。”她说。

夏晚心泪眼朦胧看向自己亲娘:“娘你有什么办法?”

夏李氏说道:“你有陆半江私密的东西么?若是有,就拿给我,我明天上门去找陆老夫人指着鼻子骂一顿。”

“骂一顿?”夏晚心瞪大了眼睛,吓得直打干嗝。

“到时候我就说是陆半江不要脸,想要勾引你,陆老夫人是个要脸的人,陆半江的生母已经去世,陆老夫人就能决定他的亲事。到时候她多半会认下你们这门亲事,陆半江再怎么闹就没有用了。”夏李氏说道,“就是有一个弊端,成亲之后,陆半江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厌恶你。”

“只要能嫁给他,我不怕他厌恶。”夏晚心说道,“但是陆老夫人万一不认呢?”

“不认就让她拿一笔钱出来,藏起来作为你以后的嫁妆。”夏李氏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她要让陆家脱一层皮,只要嫁妆足够丰厚,夏晚心就还能嫁一个不错的人家。

夏晚柔房间里面,青娅兴奋的汇报:“晚心姑娘哭着回来的,那件事可能是黄了。”

黄了?

夏家已经这样了,陆家是夏晚心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黄是不可能黄的,夏李氏怕是要出大招了。

她吩咐青娅:“你多带些钱出去,给那个老瞎子,让他务必现在赶去城西,告诉陆老夫人陆半江有惊世之才,必须找一个才名家世与之匹配的富态女子成亲,文曲星方能落胎到她们家来。你记着,不管雪有多大,你都要让他去,他去不了,你就想办法送他去。”

这种话,正常人都不会信的,可有之前那群乞儿的铺垫,陆老夫人多半会信个四分。

有这四分就足够了。

第五十八章 陆府惊悸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青娅撑着伞出门,有一种整个临安城都要被白雪淹没的感觉。

污秽被掩埋,阴私在看不见的地方凝结,只有胆大的风雪行人,才能给自己赢来一片清明。

青娅找到了老瞎子,给了三两银子,老瞎子便愿意跑这一趟。

她还是不放心,尾随老瞎子去了城西,看着他按照交代的行完事,这才顶着风雪重新回到夏家。

冬季天黑早,夏家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夏晚柔的房间,有如豆光芒,给幺幺烤肉干的火盆上,温着一个硕大的瓷碗,是肉粥的香气。

青娅脸上露出笑容来,她对夏晚柔说道:“姑娘,成了。”

第二日一大早,晨曦就叫醒了所有的夏家人。

夏晚柔听到院子里夏李氏同夏老夫人编借口:“娘,我想起当年还有一位手帕交,嫁给了一个商人做继室,许多年没有联系了,或者能借来一笔钱,或者借不来,可我想着,还是走一趟比较合适。”

这是给自己找出门的借口,她要为了自己的小女儿夏晚心去陆家了。

“那就走一趟吧。”夏老夫人没有一起去的意思,就算是落到这步田地了,她依旧瞧不起地位低下的商人。

夏李氏点了点头,穿了家里剩下的最好的一身衣裳,出了门。

“且等着吧!”夏晚柔对青娅说道。

她笃定夏李氏此行会受挫。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夏李氏脸色铁青的回来了。她不敢看自己小女儿的眼睛,显然是“谈判”失败了。

夏晚柔笑眯眯的回房间,继续誊昨天没有誊完的书页。

夏李氏应付完婆婆,将夏晚柔拉回房间,说道:“陆家给了二百两银子和十匹布,我帮你藏在了你秀姨家。”

秀姨是夏李氏真正的手帕交,东西交到她手上,夏李氏放心。

夏晚心却惨笑着出声:“娘,您是我亲娘吗?您为了二百两银子,就将女儿的终生幸福撇在一边不管不顾了?”

她这话说得实在是诛心,亲事成不成,端看陆老夫人怎么选择,夏李氏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的。

夏李氏看着小女儿苦笑,这是她最偏爱的女儿,就算夏晚心说出这种话,她也不忍心苛责夏晚心。

而陆家,陆老夫人拿着夏李氏留下的陆半江“勾引”夏晚心的“信物”,大发雷霆。

她将陆太太……陆半江亲爹的继室,叫到跟前来,狠狠的骂了一顿。

“你如今算是他母亲,这种事情都管不好,还有什么资格让他叫你这一声母亲!”陆老夫人言语诛心,“可见不是亲生的,就是不是亲生的。”

陆太太眼睛通红,不敢反驳,心里却委屈得不行。她一个比陆半江大不了多少的继母,若是将手伸到继子房里去,只怕老夫人会骂得更难听!

“江儿人呢?”陆老夫人骂累了之后说道。

有丫鬟回禀道:“半江少爷说是要去会同窗,已经出门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陆老夫人脸色铁青,“你怕是记错了!”

两个时辰之前还不到辰时,天刚蒙蒙亮,会什么同窗要这么早出门!

“赶紧派人去将他找回来!”陆老夫人担心陆半江被不要脸的夏家母女拐走了,此时此刻正躲在夏家商议如何让她同意这门没有一丝好处的婚事。

“不好了!”

陆老夫人的吩咐还没有传下去,就见多管家脸色难看的领着一个泥腿帮子匆匆而来。

“多管家,这是怎么回事?”陆太太出声问道。

多管家看向你泥腿帮子,恨声恨气道:“快把你刚刚胡说八道那些话再同老太太汇报一遍!”

说完,他对着陆老夫人和陆太太解释了一句:“这是给咱们家送菜的老陈,今天比往日迟到了一刻钟。”

陆老夫人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送菜的粗人有什么话需要道内院来说?总不会是解释他为什么今天比往日迟了一刻钟。

然后就听到老陈诚惶诚恐的说道:“小人今日起得迟了一些,怕误了贵府厨房的事物,特地抄小路,往那烟花巷子穿过来。”

“本以为大清早的那地方不会有什么人,谁知竟遇到一场大热闹,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那么多人,挤在那里看热闹,把整条巷子都堵住了。”

他说话没有条理,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屋子主子却是脸色变得铁青,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多管家会看眼色,急忙对老陈说道:“不必讲这些了,直接说那里出了什么热闹。”

老陈道:“听说是贵府的半江少爷,大清早的去小倌馆找男人,被刚从青楼出来的顾世子撞上了。顾世子同半江少爷打了个招呼,谁知半江少爷讥讽顾世子不学无术,只知道仗着家荫睡女人,顾世子就说那也比半江少爷仗着家荫被男人睡好。”

“你说什么!”陆老夫人一张脸气得通红,额头青筋毕露,眼睛瞪得有铜铃大,仿佛地狱修罗,“江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半江少爷做了什么不知道,但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老陈被陆老夫人吓到,嗫嚅着后退了半步。

然后就见陆老夫人眼睛一番,整个人气晕了过去。

陆太太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立刻去掐陆老夫人的人中,将人就醒。

小倌馆外罗青巷的热闹持续了半个时辰,终于以陆半江的落荒而逃结束。

顾世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随从说道:“回府用午膳,然后换身衣裳,再去见本世子那个便宜妹妹。”

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惜罗青巷这种地方,便宜妹妹那么古板的人定不会愿意来,不然她就能亲自看到这场热闹了。”

随从讨好的笑道:“夏姑娘看不到,世子爷可以亲自说给她听。”

顾意清满意的点了点头:“本世子要亲眼看到她那么古板的人听到这种事是什么反应,一定很有趣。”

夏家,用完午膳之后,夏晚柔心情甚好的回了房间誊最后一页孤本。

夏晚心气得无心用午膳,夏奕南看着餐桌上的清汤寡水一肚子火气,两人在院子里面吵了起来。

夏晚柔的好心情丝毫没有被这吵闹影响。

就在这时,夏家的院子门被推开了,一个衣着素净的丫鬟身后,跟着一个书香太太,款款走了进来,柔和雅致,一看就有极好的教养。

“是陆太太,陆半江的继母。”青娅说道,“婢子昨天在城西见过她。”

她来做什么?夏晚柔心里咯噔一跳。

第五十九章 议定婚期

“我们出去。”夏晚柔忽然对青娅说道。

夏老夫人和夏李氏爱面子,她们断不会让陆太太知道自己管不住夏晚柔这个娘子的,所以夏晚柔整理了一下心情,出门含笑走至夏李氏身边,问道:“娘,这位好看的夫人是谁?”

夏李氏心里咯噔一跳,有些担心夏晚柔舍不得陆半江,当着陆半江的继母的面闹将起来,但她也不能当着陆太太的面呵斥夏晚柔,只好心有防备的说道:“这是陆家太太。”

她没有仔细介绍。

夏晚柔也不在乎,含笑看向陆太太:“陆伯母好。”

陆太太见了她,心里忽然一动。

夏晚柔本来就和陆半江有婚约的,如今夏晚柔又成了长公主的义女,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虽不像那个老瞎子说的那般富态,但好歹比瘦成竹竿的夏晚心要好。

正琢磨着,听到夏晚柔问道:“陆伯母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情?若是为了上次陆公子给我休书的事情来道歉,陆伯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不会生陆家的气的。”

她知道陆太太是一个有些清高的人,这么说话肯定会让她心中不满,虽不知她的来意,但把人“气”走总没错。

陆姜氏却想道,她说不生陆家的气,意思是还生陆半江的气,看来是不能指望她再认下和半江的婚事了。

她有些气恼,想要甩手离开,可想道家里婆婆还等着她的好消息,只好勉强笑了笑,依然留了下来。

夏李氏本来想着陆太太可能是为夏晚心的婚事来的,陆老夫人早上拒绝了她,现在觉得不大好,所以派陆太太来道歉,如今听夏晚柔这么一说,又觉得对方应当是为之前休书的事情来道歉的。

于是就不怎么热络:“晚柔说得对,陆太太不必放在心上。”

陆姜氏咬了咬牙,掐着自己的手心,说道:“我这次过来,除了想要安抚晚柔,还有别的事情想要同夏夫人谈谈。”

“晚柔姑娘有事去忙吧,不必陪着我们,我和夏夫人要谈的事情,你们小娘子可能不爱听。”陆姜氏笑眯眯的支开夏晚柔。

夏晚柔听她这话就明白了。

陆家上午拒绝了陆半江和夏晚心的亲事,现在他们后悔了,想要重新挽回这桩亲事。

中间短短几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陆家人的态度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夏晚柔掩藏住心底的担忧,转身同青娅一起回房间。

夏李氏却是一个爱面子的,她想着陆姜氏都来了夏家,总不好使唤她带来的丫鬟伺候吧,再说了她拿不出好茶点来,也没办法待客。于是大着胆子说道:“青娅留下来,给我们煮茶水。”

青娅当作没听到……她是夏晚柔的丫鬟,不是夏李氏的。

夏李氏心里正暗恨,忽见夏晚柔停下脚步,对青娅说道:“去吧,好好伺候夫人和陆伯母,上次买的茶叶,挑好的沏。”

“是。”青娅乖乖回到夏李氏身边。

夏李氏心中暗喜,松了口气,对陆太太说道:“阿扶那个丫鬟不够体面,如今青娅是我们家最得力的。”

陆太太夸赞道:“是个不错的,名字好听,仪态也好,不知道是从哪家牙行挑到的。”

青娅盈盈一笑:“太太谬赞了,婢子是长公主送来伺候晚柔姑娘的。”

陆姜氏看向夏李氏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微妙。

夏李氏心里暗恨,却不能否了青娅的话,只好先忍耐下来。

夏晚柔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有些好笑。

回到房间后,正好幺幺睡醒了,她干脆和幺幺玩起来。

上次上街,她从一个摆摊的老太太手里买了一些麻,幺幺这段时间喜欢挠房间里面的家具,她打算给幺幺做个磨爪子的工具。

夏晚柔上辈子没有学太多的针线,手工上不算精巧,做不得复杂的东西,只能按照蒲团的样子做了两个,然后再缠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麻线球,幺幺都十分喜欢。

这会儿,他们就一起玩麻线球。

幺幺玩蒲团的时候,会把爪钩伸出来,夏晚柔怕被误伤就不敢靠近,幺幺玩麻线球的时候就会把爪钩收起来,夏晚柔正好陪它一起玩。

院子里的谈话声一开始隐隐约约传来,后来就听不见了,应该是夏李氏将人请进了自己房间。

夏晚柔心想,陆家一定是同意了夏晚心和陆半江这门婚事。

但是为什么呢?

夏晚心这个时候还没长开,看起来雌雄不辨,最重要的是骨瘦如柴,不是陆老夫人会喜欢的样子,再加上她昨日做了那些安排……陆老夫人是个固执的老太太,是什么让她转变了主意?

就算是陆半江爱夏晚心爱得要死要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让陆老夫人改变了主意。

如果她们今天真的商定好订亲,她要怎么去搅黄了呢?夏晚柔在心里筹谋起来。

半个时辰后,青娅推门进来。

她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担忧,夏晚柔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然后摇了摇头,陆家是要脸的人家,断不会像她猜测的那样的。

然后就听到青娅说道:“姑娘,婚期定了,定在了腊月二十二,刚刚跟在陆太太身后的那个婆子,就是算日子的女天师。”

“婚期?”夏晚柔吃惊,“陆家怎么会这么着急?”

然后她又问道:“夏夫人怎么说?直接就应了?”

两家结亲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谁着急,谁吃亏,陆家摆出这么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夏李氏肯定会撕下他们一块血肉来。

果然,青娅说道:“夫人要了一千两白银做聘礼。”

陆家是不会拿这么多现银出来的,夏李氏这么说,无非是想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然后呢?”夏晚柔问道。

青娅道:“陆太太答应下来了。”

夏晚柔再次吃惊。

陆家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急成这样,就好像有的等着娶妻冲喜的人家一样。

陆家该不会是真的要冲喜吧!陆半江要死了?

夏晚柔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了一跳,然后立即吩咐道:“你抓一把铜钱,出去找几个小孩子,到陆府外面打听一下动静。”

夏晚心又不是天仙,陆家无缘无故这样的。

第六十章 去看猞猁

琅王府里,仙老夫人皱眉看着穆司言那张桀骜的脸,她有些头疼:“你们两父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闹起来?”

“无非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穆司言有些不想说。

仙老夫人便道:“陛下是你的君,又是你的父,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总是同他对着干?到头来,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房间里面点了柚子气味的熏香,用的是倒流香,下面的托盘是一个小水缸,里面养了两条凤尾鱼。香倒流在水面上,那凤尾鱼便争着抢着去咬。穆司言看得有趣,找了根银签来,故意去戳凤尾鱼的嘴。

显然是没有把仙老夫人的话听进耳里。

仙老夫人继续说道:“外面将你的名声传得那么难听,陛下就算是想重用你,也没办法对朝臣做出交代来。你若是办好他交给你的那些事情,他才好将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她这么说,穆司言嗤笑起来:“他是皇上,需要给谁交代。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随便安排几个人就能处理好,让本王去处理,还不如让本王闲着!”

他是成年的皇子,又封了王爷,本来是有心做一些事情的,谁知接到的全是没什么含金量的活儿,相当于一个大家族里面,少爷被派去了厨房监督人切菜柴房监督人劈柴,这算什么事儿!

不但没办法做出成绩,反而耽搁他吃喝玩乐的时间。

穆司言心里有些怨言:“他的另外几个儿子,在外面的名声未必有多好,怎么到我这里就不好对朝臣交代了?”

“王爷,慎言!”仙老夫人脸色一变,“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心里还是疼爱你的。”

穆司言不想和她顶嘴,不说话了。

仙老夫人说道:“已经过了冬至,眼见着要到腊月了,没有差事在身,你正好可以休息休息,咱们娘俩也多说说话。”

“是。”穆司言应道。

仙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来,她难得叫了穆司言的小名:“阿言,姨在呢,你想要的,姨一定帮你夺来。”

“不必,你管好兰凰就行,不用操心我的事情。”穆司言脸色缓和下来。

……

从仙老夫人院子出来,穆司言脸上一改来时的怒气冲冲,情绪平静不少,穆七见状,松了口气,问道:“爷,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穆司言道:“去看看小猞猁被养得怎么样了,她那么穷,可别给我养死了。”

“下面的暗卫汇报上来说,小猞猁好着呢。”

穆七说完,见琅王殿下侧了侧耳朵,一副等他继续往下讲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夏姑娘也过得好着呢!”

“我管她过得好不好。”穆司言立即说道,“她那样的人,在哪儿都能过好。”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前走,穆七跟在后面有些疑惑,爷这话到底是夸夏姑娘呢,还是损夏姑娘呢?

陆家的动作很快,陆太太亲自与夏李氏交换了陆半江和夏晚心的庚帖,一个时辰之后,陆家的聘礼就送到了夏家的院子里面来。

夏晚心高兴得不行,她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一下子提升了,与人说话的时候不再低着头。夏奕南也十分高兴,他以后能够拿着陆家给的钱,继续做夏少爷了。夏李氏更是高兴,自己小女儿有了归宿,自己以后有小女儿撑腰,再也不必处处忍让婆婆了。

这件事,只有夏老夫人是真正事先不知情的,她先是被陆姜氏的来访吓了一跳,然后就被满院子的聘礼砸了个头昏脑胀,看到夏晚心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夏家翻身的希望。

只有夏晚柔和青娅,愁眉不展。

夏晚柔没想到陆家的动作这么迅速,通过这,她明白过来陆家对这桩婚事的看重,只怕小打小闹是没办法阻止陆半江和夏晚心在一起了。

这里面的原因,只怕夏李氏和夏晚心都不清楚,只有陆家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着外面的天光渐渐暗下来,听着院子里热闹的交谈,夏晚柔豁然起身,她吩咐青娅:“准备出门的衣裳,我要亲自出去一趟。”

“是。”青娅应了。

只是主仆二人刚准备动身,就听到了窗户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幺幺被吵醒了:“咪呀呀呀呀呀~”

“是谁在外面?”夏晚柔警觉出声。

那扇朝北的窗户外面正好是夏家院子的一个死角,死角的空间不算小,只是被一堆垒得高高的土砖挡住了,从院子里没办法走到北窗窗户下来。要想到这儿来,除非是有人翻了院墙。

夏晚柔脑子里闪过穆司言让人望而生畏的身影。

青娅从火盆旁边捡了把火钳,藏在背后,去开那不断被人晃动的窗户。

窗户打开,冷风袭来,窗户外面站着一个穿着娅青色披风,披风下面穿着银白色锦袍,腰佩三枚孔雀绿、羊脂白、黄蜡色的玉佩,头戴白玉紫金冠的俊俏男子。

来人笑嘻嘻对青娅说道:“快来拉你家世子一把。”

青娅心里一片茫然。

世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为什么叫我拉他一把?

然后就见世子殿下挽起衣袖打算翻窗。

“姑娘!”青娅大声喊道。

幺幺跟着一起喊:“咪呀呀呀呀呀~”

大男人来翻自己的闺房?

夏晚柔气得脑子一热,大步上前拿起青娅手中的火钳,就重重敲在了顾世子手侧的窗棂上。

她眼明手快,自然看准了不会敲到顾世子的手,可距离隔得太近了,顾意清只觉得她每一次都是冲着自己手背来的。

火钳是铁做的,被敲打到不是开玩笑的。

顾意清一怂,就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贴在院墙上面。

“世子殿下来这里做什么?”夏晚柔冷声问道。

顾意清之前想好的完美措辞一下子卡壳了,他下意识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本世子当然是来邀功的。”

“邀什么功?”夏晚柔有些茫然。

顾意清说道:“你还不知道吧,陆半江怀疑自己的性向,今天早上一大早跑去烟花之地找人验证,刚好撞上本世子,现在整个临安城都知晓陆少爷喜欢男人了。”

夏晚柔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意清说道:“本世子看在你是本世子干妹妹的份上,特意帮你报了仇,你居然还想打本世子!”

第六十一章 骇人传言

“你说整个临安城都知道了?”夏晚柔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

顾意清得意的点头:“本世子找了那么多人来围观,就算今天有人不知道,明天也知道了。”

临安城是没有秘密的,尤其是这种风流秘密。

夏晚柔沉着脸看着顾意清,问道:“世子殿下,您说,如果是您,遇到这种事情,要怎么处理?”

“本世子遇到这种事情?笑话,本世子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事情。”世子殿下嚣张的说道,“敢惹长公主府,本世子看他是不想活了!”

“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一个冷冽的声音从顾意清身后传来。

夏晚柔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顾意清不满的转身,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又忍不住咽了回去。

他是临安城中的纨绔,琅王穆司言也算是临安城中的纨绔,可纨绔和纨绔是有区别的,他这种就喝喝花酒招猫逗狗,仗着家荫胡作非为,和琅王这种恶名昭彰的纨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简单来说就是,顾意清不敢招惹琅王殿下。

看着气质森冷,身着玄色蟒袍,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来人,顾意清来不及细思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干咽了两口口水,整个人就往旁边的角落缩了半步。

“表……哥怎么来这里了?”长公主府以前未曾与琅王来往过,顾意清也记不清这个修罗到底是比自己大还是比自己小了,下意识的就喊了声表哥。

夏晚柔握着火钳的手紧了紧,藏在了身后。

穆司言余光看到她一副害怕的样子,挑了挑眉。

这一挑眉,顾意清就更害怕了,他赶紧服软,摆出讨教的样子来:“表哥为什么说我不想活了?”

夏晚柔见状,顿时吃惊不已,刚刚还一副老子天下最厉害的顾世子,见到琅王怎么怂成这样,就像是见了洪水猛兽?她很是好奇,暂时忘记了自己对琅王的惧怕,专心致志的拉着青娅一起看戏。

穆司言冷笑着重复了夏晚柔之前的那个问题:“你要是遇到这种事情,要怎么处理?”

顾意清想了想,说道:“大约会听我娘的话,娶一门妻子应应急。”

男子喜欢男子算不得什么,世家豪门的后宅什么肮脏事情没有,只要他还能喜欢女子,还能娶妻生子,那他喜欢男子的事情就只是一段风流韵事,算不上丑闻。

“你说得对。”穆司言挑了挑眉,“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夏家的前院有多么的热闹?”

他当然注意到了,他就是看到前院太热闹才爬墙进来的!

顾意清正要开口,脑子忽然反应过来。

一脸惊怒的看向夏晚柔,问道:“陆家人来跟你提亲?他们还好意思来找你提亲!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夏晚柔叹了口气,道:“他们来向我妹妹夏晚心提亲,我娘夏李氏已经答应了,两家人交换了庚帖,陆家人连聘礼都送过来了。”

她也没想到,促成陆家一门心思娶夏晚心过门的原因竟然是顾世子“一手促成”的。

她心里有些埋怨顾世子,可一则顾世子是长公主殿下的独子,二则顾世子的本意是为她出气,这埋怨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穆司言却没有她的顾虑,他心里厌恶极了顾意清。

夏晚柔是他先发现的乐子,他都没有给夏晚柔添麻烦,顾意清凭什么给夏晚柔添麻烦!

当下便道:“你也知道陆半江在和夏晚柔退亲时给了一封休书,你可知道他同夏晚心成亲,别人会怎么说夏晚柔?”

“夏晚柔顶着寒冷辛辛苦苦抄书挣了几个铜板,又是找小乞儿帮忙,又是找老瞎子帮忙,才让陆老夫人下定决心拒绝和夏晚心这门婚事,你倒好,一脚又踢回去了。”

“你是有多恨她!”

顾意清没想到穆司言会替夏晚柔出头,更没想到他为了夏晚柔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心里吃惊不已,面上却不敢同穆司言抬杠,默默的低头认了。

他听说,三天前柳同知家的老来子,那个叫柳宗余的,也是临安城有名的纨绔,因为开口顶撞了穆司言一句话,就被穆司言剥光衣服吊在老槐树上晾了一个时辰。柳宗余是从小习武的,大冷天光着身子冻一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穆司言把他吊起来之前喂了一把春药。膨胀加冷缩,于是柳宗余就废了。

顾意清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穆司言连朝廷命官的子嗣都敢残害,他还有什么不敢的!他就是一匹疯狼!整个临安城,谁都可以招惹,就是这匹疯狼不能招惹。

“我错了,我去想办法搅黄这门亲事。”顾意清立即说道。他想保护好自己传宗接代的能力。

夏晚柔吃惊的看着顾世子服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穆司言冷哼一声,没有说话。顾意清就当他是默许了,手忙脚乱的爬墙跑了。

青娅脸上的吃惊之色比夏晚柔还要浓墨重彩……她看到了什么?她家的野马世子在琅王殿下跟前简直像一头被打怕了的驴!

长公主府同琅王府没什么交集,但好歹有亲戚情分在,琅王殿下应该没对她家世子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青娅拿不准,心里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跟长公主殿下通个气,那毕竟是长公主殿下的独子。

顾意清一走,夏晚柔再次紧张起来。

她将捏着火钳的手藏在身后,呐呐的问穆司言:“琅王殿下怎么来了?”

穆司言见夏晚柔又是这么一副害怕他的样子,心中一片气恼,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

“你也听说了?”他寒声质问。

夏晚柔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那个对她生杀予夺的男人,明明是大冬天,背上却沁出一层黏腻的汗水。

“咪呀呀呀呀~”幺幺忽然从窝里爬出来,跌跌撞撞的往窗户的方向走,像是在同穆司言打招呼。

穆司言低头看向地上的小团子,眼里的冷厉未消。

夏晚柔心里咯噔一跳……他不会是想杀猫吧!

当下顾不得其它,立马身上将幺幺抱起来,紧紧的藏在怀里……随着这个动作,她之前藏在身后的火钳立刻暴露在穆司言的眼前。

穆司言的眼睛一下子变成嗜血的红色。

第六十二章 给你撑腰

一股紧张的气氛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

“嗝~”就在夏晚柔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嗝儿。

这个嗝儿一出来,像是打开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开关,接二连三的嗝儿都跟着来了。

夏晚柔都惊呆了,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她居然对着穆司言打嗝了,穆司言会不会觉得她不把他放在眼里,然后更生气?

穆司言喉咙动了动,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夏晚柔,眼里的猩红渐渐褪去。

青娅壮着胆子开口问道:“琅王殿下问我们姑娘听说了什么?”

“本王把柳同知的儿子剥光了吊在树上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穆司言沉声问道。

夏晚柔还在打嗝,但她不敢不回答穆司言的话,于是一边打嗝,一边下意识回道:“没有听说……你为什么要把他剥光了吊在树上啊?”

穆司言道:“当然是因为他开口顶撞本王。”

夏晚柔就沉默了下来。

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听说,琅王穆司言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上辈子有无数的人因为只是言语冒犯了他,而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相比起来,只是被剥光了吊在树上,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青娅不知道上辈子那些事情,她根据自己几次与穆司言见面的了解,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怎么会,王爷不是那种因为一句顶撞就做这种事的人。”

夏晚柔诧异的看了青娅一眼。

穆司言看向青娅,也是一脸的意外。

他忽然凌空翻身进了窗户,大步朝夏晚柔走来。

夏晚柔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吓得直后退,怀里紧紧抱着幺幺,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本王能做什么!”穆司言看也不看夏晚柔,径直走到桌子前,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大杯茶水,十分粗鲁的递给夏晚柔,一脸不悦的说道:“喝掉!”

夏晚柔打了个嗝儿,有些不解。

“你打嗝声音太吵了。”穆司言沉声道,“含一大口水,分七次咽下去。”

他小时候也喜欢打嗝,这是宫里的老太医告诉他的偏方,非常的有用。

夏晚柔接过杯子,照着穆司言的说法做了,等水都咽下去了,才发现自己果然不打嗝了,顿时有些惊喜。

“谢谢王爷。”她福了福。

青娅在一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偷偷抿着嘴儿笑。

穆司言脸色缓和了一些,朝夏晚柔伸手:“把小东西给本王看看。”

幺幺是琅王殿下给她的,他现在要,夏晚柔不能不给,再加上他看起来不像是要伤害幺幺的样子,夏晚柔便毫不犹豫的将瞪眼圆溜溜眼睛好奇打量穆司言的幺幺给递了过去。

毛茸茸的小团子被夏晚柔养得非常的好,穆司言忍不住搓揉了两把,觉得手感比在兽园的时候更好了些。

夏晚柔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的手,怕他不小心力气大了,弄疼了幺幺。但是事实上,幺幺被穆司言搓揉得十分舒坦,甚至伸起了小懒腰。

穆司言的目光渐渐落在了夏晚柔的脸上,小脸精致且白皙,光滑得看不到一根汗毛,白里透红又十分细腻,一看就十分好摸。

他觉得可能比幺幺的皮毛好摸,有点想上手试试。

但是在他低头的时候,他看到了地上的火钳……如果自己摸了,她会捡起火钳来打自己吗?

穆司言心里权衡着利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男的是夏奕南:“二姐,以后你就是陆夫人了,我看大姐她还有什么好得瑟的,不就是长公主的义女,长公主又不会给她指一门好亲事。二姐,你当了陆夫人,要让姐夫在书院帮我撑腰。”

女的是夏晚心:“放心吧,只要你和我一样不喜欢大姐,我就对你好。”

“大姐哪里能够和你比,她再好,半江哥不也看不上她么,明天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了,半江哥给了她休书但是求娶了你,大家一定会觉得她不是一个好女人。”夏奕南说道。

……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房间里的人听清楚,明显是为了膈应夏晚柔,故意说给她听的。

夏晚柔重生以来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听着他们的话,心里忍不住想,难道自己又要走上辈子的老路?脸色不由得苍白起来。

“什么混账玩意儿!”穆司言皱了皱眉,低咒一声,转身就朝房门走去。

他想干什么!如果让夏奕南和夏晚心看到琅王从自己房间走出去,自己以后还能有好名声吗?

夏晚柔脸色彻底变得惨白,她顾不得对穆司言的惧怕,飞快的拦在了穆司言面前。

“求你!”

她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两个字。

穆司言脚步微顿,他心里有些痒意,有点想让夏晚柔不要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又有点想干脆再欺负她一下,让她对着自己哭起来。

“你不想让本王帮你教训他们一番?”喉头滚动几许之后,琅王殿下低哑开口。

“没必要。”夏晚柔摇了摇头,眼睑不断的颤抖,“我不会让这桩亲事成功的,他们现在飘得越高,过几日便摔得越惨。”

“我会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穆司言的面,亲口承认自己的心计,亲口承认自己对这群人的恨意,亲口承认自己是一个会对自己的亲人使手段的女子。

穆司言心里的那点痒意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看着夏晚柔,将她整个人打量了个遍,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仔细。

最后他上前半步,语气格外的复杂:“好,你自己来,本王给你撑腰。”

接着,他拍了拍手,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出现在窗户外面,他吩咐男子:“长弓,以后你听夏姑娘的吩咐。”

夏晚柔怔怔的看着穆司言,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她知道长弓,穆司言上辈子最信任的心腹,重生之后几次与穆司言相见,都不曾见过长弓,夏晚柔就以为长弓要等穆七走了之后才会出现,没想到现在的长弓,只是一个小暗卫。

而现在,穆司言要将长弓给她使唤,不管是真心想帮她,还是想要让人就近监视她,这对穆司言来说,都是十分不划算的事情。

第六十三章 察觉不对

“是。”长弓恭谨回答。

夏晚柔神情复杂的看着穆司言将幺幺放在地上,然后转身看向她,说道:“有什么事情,让长弓来琅王府找我。”

他说的是找我,而不是找本王。

夏晚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穆司言只当他还是怕自己,也没有说什么,沉着脸就离开了。

长弓给夏晚柔行礼:“姑娘,属下名叫长弓,您有差使,只管唤属下的名字。”他说完这话,非常自觉的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青娅高兴的对夏晚柔说道:“琅王殿下果然与外面的传言不一样,以后有了长弓,姑娘想办什么事情,就更加方便了。”

“你觉得琅王是个好人?”夏晚柔问道。

青娅正色道:“未必是个好人,但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凶残,几次见面,琅王殿下都不曾太为难姑娘,甚至还帮助了姑娘。姑娘您这次不也没有上次惧怕他了么!”

青娅这话,以前夏晚柔是听不进去的,因为上辈子的琅王给她不好的印象太深刻了。可是现在,穆司言连长弓都送给了她,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穆司言这个人来。

夏晚柔想,青娅说得没错,穆司言确实同传言中不一样了。他不但与外面的传言不符,和上一世自己见到的穆司言也相差甚大。

上辈子她与穆司言见面的时间,比现在不过晚了七年时间,她跟在他身边足有一年,将他所有的坏脾气和恶行见识了个遍。那时的琅王与现在的穆司言,虽然言行上有些相似,可他们的本质却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一个好好的人,经过这七年的时间,从根上面烂透了。

这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穆司言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暴戾无道的恶人?

还有,穆司言现在最信任的心腹是穆七,那么七年后,穆七去哪里了?就算穆七出了什么事情,那也还有很多人可以顶上那个位置,为什么换成了小暗卫长弓?

夏晚柔觉得自己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青娅希望自家姑娘看到琅王殿下不要表现得那么胆小,免得哪天真的惹恼了他,于是继续说道:“也不知道琅王殿下是得罪了什么人,外面会有那么多真假难辨的传言。也不见他为自己澄清。”

真假难辨的传言吗?

夏晚柔摇了摇头,她想起来,自己上辈子是亲眼看到穆司言实施传言中的那些恶行的,便道:“不澄清,或许是因为传言非虚。”

谁敢如此污蔑皇嗣,若那些传言都是无中生有编造出来的,不说穆司言了,爱惨了侄子的仙老夫人第一个站出来撕烂那些人的嘴!

除非,制造传言的人就是皇上!

夏晚柔想起穆司言和当今圣上不和的事情,脸色变了变,没敢说出口。

她整理了心虚,将幺幺从地上抱起来,放到火盆旁边烤火:“青娅,琅王府的事情,我们不要掺合,先管好我们自己吧!”

这些天为了阻止陆家答应陆半江和夏晚心的亲事,花掉了不少银钱,处理不好这件事,夏晚柔也没办法安心挣钱,为了不坐吃山空,所以夏晚柔决定下一次狠手。

“是,姑娘。”青娅应了下来。

院子里面依旧热闹,陆家人送完聘礼就离开了,左邻右舍纷纷来了人贺喜。

自从夏家败落之后,夏家的女人再也没有这么出风头过。因此夏李氏也不嫌弃邻居大字不识几个,开开心心的和她们聊起来。

今天的夏晚心是众星中的满月,所有人都捧着她。

但是夏晚心不满意,她想听别人贬低夏晚柔,夏奕南对夏晚柔的贬低,她已经听腻了,想听一点新鲜的。可夏晚柔到底是长公主的义女,背对着她还好说,明知道她在房间里,那些人哪里敢说她半句坏话。夏晚心心里冷笑,觉得这些人上不得台面。

不过她也不着急,等她八抬大轿进了陆家的门,底气会比现在更足,她会比夏晚柔过得好的。

房间里的夏晚柔并不知道夏晚心所想,但是她能够猜到,并且知道自己一旦出门,就会迎接那些阴阳怪气的目光。

她不想迎接这样的目光,眼看着夜色降临了,她吩咐青娅:“我们今晚吃拨霞拱,就在房间里面吃。”

屋子里有现成的火盆,只需架上汤锅,将自己想吃的肉菜放进去烫熟,再粘上蘸料便可,美味又方便。

青娅很喜欢吃,冬天一顿拨霞拱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于是飞快的去准备了。

夏晚柔犹豫了一下,走到窗边,轻轻唤了一声:“长弓。”

高高瘦瘦的男人立马出现在了窗前:“姑娘,有什么事情吩咐?”

“你去见一面顾世子,让他先不要插手陆夏两家的亲事,等着我的安排罢。”夏晚柔说道,“跑完这趟回来,吃拨霞拱。”

长弓是习武之人,饭量特别大,夏晚柔上辈子见过他一口气吃了八个馒头两盆肉汤。她如今穷,一文钱掰成两文花,可穆司言已经把人给她了,她就不能亏待了他,总得让人吃饱。

大不了不吃肉了,把肉换成青菜豆芽山药片。夏晚柔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自己这辈子不想饿肚子,所以也不想让跟着自己的人饿肚子。

“是,姑娘。”长弓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吃拨霞拱还有自己的份,虽然看样子夏姑娘准备的菜品还不如他们兄弟自己打牙祭准备得丰富,但心里还是暖呼呼的。“属下这就去同顾世子传话。”

夏晚柔看着他一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转身看向端着汤锅进门的青娅,说道:“等会儿我们商量一下,给你和长弓把月例定一下吧。”

青娅微微一愣:“姑娘,您手上没攒多少银子。”

“那也不能让你们干白工。”夏晚柔正色说道,“银子不够花,我就想办法挣。”

她笑了笑:“不过,手上的银钱确实有些紧张,所以我得尽快解决掉夏家这堆麻烦了。那就明天吧,明天过后,我们安心挣钱。”

青娅有些吃惊,明天?她家姑娘手里没什么钱,也没什么人使唤,在外面更没有什么人脉可以利用,如今的夏家背后还有陆家,短短一天时间,她家姑娘真的能解决掉这堆糟心事吗?

第六十四章 所谓般配

第二天一大早,夏家的院子里就乱哄哄的,昨天是邻居们来贺喜,今天是被夏老夫人和夏李氏借钱的亲朋好友们来打探情况。

她们本来担心夏老夫人和夏李氏会还不上钱的,之所以肯借,还是因为二人借钱的时候用了夏晚柔长公主义女的名号,但还是提心吊胆,如今见夏晚心就要嫁进陆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夏晚柔是被院子里的交谈声吵醒的。

她闭着眼睛坐起来,先伸了个懒腰,手放下来时,就摸到一团温热的毛绒绒的东西。低头一看,幺幺正蜷在她枕头旁边,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幺幺,你又偷偷上床来睡觉!”夏晚柔伸出手指戳了戳幺幺的脑门。

这狸奴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明明窝里暖和极了,夜里却喜欢悄悄爬到夏晚柔的枕头旁边来挨着人睡觉。

“姑娘,起了吧?”青娅走上前来问道。

前段时间誊书,夏晚柔每天都起很早,今天她难得赖了一次床。

青娅想到夏晚柔昨晚说今天要解决夏晚心和陆半江的婚事,疑心自家姑娘睡迷糊了,忘了这件事。

果然,夏晚柔说道:“我想再眯一刻钟。”

青娅失笑:“那婢子去准备热水,一刻钟之后来伺候姑娘更衣。”

冬天的觉是最好睡的,被子被青娅晒过,既暖和又软乎,夏晚柔觉得,如果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应该是这个时节最幸福的事情了。

可惜她没能睡到日上三竿,一刻钟之后青娅就来伺候她穿衣了。她自己开口说出去的一刻钟,便不好意思赖掉,只能强撑着对被窝的不舍,掀开被子下了朱床。

“咪呀呀呀呀呀~”

幺幺很高兴,飞快的钻进夏晚柔刚刚躺过的地方,惬意的伸了伸爪子,黑豆眼得意的看着夏晚柔,眨也不眨。

“幺幺成精了。”青娅说道。

夏晚柔失笑,一块热毛巾敷在脸上,彻底清醒了过来。

早膳吃的是红薯粥,配了夏晚柔自己做的小泡菜,十分的有滋有味。青娅看着夏晚柔慢悠悠的吃着,心里犹疑着要不要提醒她今天要做的正事。

“姑娘,您昨天说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晚柔慢悠悠的打断。

“不急,等用完早膳,你和我一起出去一趟。”

她上辈子做了那么多年的脂玉女,学到的阴私手段比谁都多。脂玉坊不是一个看容貌就能成为台柱的地方,她当时能成为脂玉坊的佼佼者,确实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重生之后,她一直在用正经小娘子的手段对付夏老夫人等人,凡事以自保为先,是因为她实在是憎恶在脂玉坊那段黑暗生涯,她不想再使出那些狠辣的手段。不是不想伤害夏家人,而是她希望自己这辈子干干净净的。

可现在看来,手段太温和了,麻烦事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是最后一次。

夏晚柔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用完早膳之后,她果然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打开窗户唤出长弓,吩咐他暗里跟着。

长弓是她的一张底牌,她不打算将他暴露在夏家人面前,以后说不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作用。

出门之后,立刻就看到一个身材有些肥硕的夫人和一个身材略微矮小的夫人正由夏李氏送着往院子外面走。夏晚柔对那位身材肥硕的竟有些印象,似乎是姓钱,上辈子夏李氏同她说这个人为人势利得很。

夏晚柔看夏李氏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这辈子,夏李氏找这位钱夫人也借了钱。

夏李氏本来不想搭理夏晚柔的,她怕夏晚柔在外人面前给她难看。可钱夫人却停下了脚步,眼睛放光的看向夏晚柔:“这位便是大小姐吧?”

夏晚柔似笑非笑的看向夏李氏。

“是,这孩子不爱说话,怕生。”夏李氏勉强笑道,“钱姐姐,尤姐姐,我送你们出门吧。”

“怕生好,怕生好。”那钱夫人居然开口说道,“夏夫人,我有一个侄子,去年中了秀才,你之前大约听我说过的,他虽生得不怎么样,也没有祖荫,但为人上进,有两分家底。”

她这话一出来,在场所有人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想替自己的侄子求娶夏晚柔。

青娅心里冷笑,她家姑娘这么好的人,生得跟神仙一样,脑子又聪慧,性格又好,你侄子有什么资格娶我家姑娘。

一般媒人口中的生得不怎么样,那就是丑了,一个丑秀才也好意思求娶长公主的义女。

旁边的尤夫人觉得有些尴尬,拉了一下钱夫人的衣袖。

夏李氏想了想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回头再说,最近这段时间要先忙晚心的婚事,下次再详谈吧。”

夏晚柔震惊的看向夏李氏。

如果夏李氏直接拒绝,或者是满口应下,她都不会这么难过,夏李氏这么说,分明是在认真考虑这桩亲事。

虽然夏晚柔种种不能让自己满意,但是好歹是自己的女儿,眼见着自己另一个女儿有了归宿,夏李氏打算暂时放下对夏晚柔的仇恨,帮她挑一门亲事。

夏晚柔虽然长得天仙似的,又是长公主的义女,可她不孝顺,被陆半江退过亲,夏李氏是真心觉得钱夫人口中的丑秀才和夏晚柔正正般配。

她喜欢的女儿,嫁给才名广盛的陆半江,她都不觉得高攀,她不喜欢的女儿,哪怕再优秀,在她心里也只配一个丑秀才。

夏晚柔心里酸胀不已。

她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的难过,反而嘴角上扬勾起浅浅的笑意,对着夏李氏等人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夏家。

她身上穿着青色的斗篷,在白茫茫的雪里,显得萧瑟而孤独。

“去脂玉坊旁边的茶楼。”夏晚柔对青娅说道。

青娅不安的看着夏晚柔,还想着刚刚钱夫人说亲的事情:“姑娘,万一夏夫人答应了钱夫人该怎么办?”

“你放心,过了今天,她就顾不上管我的事情了。”夏晚柔平静的说道,“到时候别说是丑秀才了,就是瘸童生,她也会留给夏晚心。”

到了茶楼,要了一间包间,夏晚柔吩咐长弓:“去请黎老板来,说夏晚柔有桩生意要同他谈。”

“是!”长弓答应着去了。

第六十五章 她的布局

夏晚柔又吩咐青娅:“让老板搬一面屏风进来。”

“是!”青娅答应着去了。

夏晚柔小脸冷肃,坐在那里,整个人散发出不同于平时的威势。

长公主府,顾世子问自己的长随:“有动静了吗?本世子那个义妹打算怎么做?”

随从答道:“夏姑娘出了门,如今人在随安茶楼,应当是在等人。”

顾世子点了点头:“你让人盯紧了,本世子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琅王府,穆司言问跟在自己身后的穆七:“她打算怎么做?”

穆七说道:“夏姑娘已经出了门,人在随安茶楼,她吩咐了长弓去约黎慕云在茶楼见面。”

“再盯,再报。”穆司言说道。

穆七迟疑着开口:“爷,黎慕云不是什么善人,夏姑娘约他见面,大约是想要让他去催夏家的债,可夏家如今有了陆家的帮助,那些债说还立刻就能还上……”

“你是觉得她求错了人?”穆司言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是。”穆七点头。在他看来,夏家这摊子烂事,夏姑娘求谁,都不如求他家爷来得有用。

“你若是这么想,那就小看她了,且等着吧,她或许比本王以为的更有魄力。”

随安茶楼。青娅盯着人摆好了屏风,便让茶楼的人出了包间。她开口问夏晚柔:“姑娘,你打算让黎老板催老夫人还债吗?”

“自然不是。”夏晚柔冷肃说道,“夏家如今不是还不起钱,找黎老板催债没有用,更何况,黎老板也不是会听我的话的人。他们有他们的规矩。”

“那姑娘找他……”青娅不解,可话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人来了。”夏晚柔已经去了屏风后面。

门外果然想起茶楼小二的通传声。

青娅上前开门,只看到一个看起来很有威势的中年男人,没有看到长弓,应当是完成任务之后又隐匿回暗处了。

中年男人对着青娅拱了拱手:“姑娘好,在下姓黎。”

“黎老板里面请。”青娅微微颔首,将人让进了屋子。

黎老板进了房间,一抬头便看到那座屏风,屏风后面隐约有个人影,形状很是窈窕,又很是端庄肃穆的样子。

“夏姑娘。”黎老板没有管身后重新关上的门,对着屏风拱了拱手,“我们又见面了。”

他心里却吃惊不已,上次见夏晚柔是去夏家讨债,上上次见夏晚柔是夏晚柔来找他做脂玉女的验身,第二次见面他没怎么注意,第一次见面时只注意到这是一个有十分皮相的小娘子,如今再见,竟有一种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的错觉。

黎老板心里一动,有些叹息。

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入了长公主的青眼,若是来了他手下,他一定能将人打造成头牌。

“黎老板请坐。”屏风后面传来夏晚柔清冷的声音,“青娅看茶。”

“茶就不必了。”黎老板说道,“在下过来,只是想告诉夏姑娘,夏家的债,在下不曾为难过你,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希望你也不要为难在下。”

别人都说夏晚柔是孝女,他却知道夏晚柔与夏家人的关系有多糟糕。夏晚心和陆半江订婚的消息他也知道了,所以对夏晚柔要见他的目的已经有所猜测。

夏晚柔听了这话,却没有半点儿气恼,她轻声笑了笑:“黎老板说笑了,小女子请您过来,怎么会为难您,只是想替黎老板出一个主意罢了。”

“什么主意?”黎老板觉得她是被戳穿后在嘴硬。

夏晚柔道:“当然是将陆家家财尽收囊中的主意。”

“笑话!”黎老板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严厉和不悦,“狂妄,你一个小娘子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黎老板,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不出意外,陆家所有家产,都会归你所有。”夏晚柔语气十分平静。

黎老板有些犹豫,他不相信夏晚柔这话,一个小娘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可是陆家三代为官,别说临安城里面的商铺了,就是城外陆家的庄子,也都是富庶宽广。脂玉坊虽然有钱,可钱并不都是他的,若陆家的田庄商铺都成了他的,那真的是不小的基业了。

“你先说说看不出意外的意外是什么意思。”黎老板作为商人,敏锐的抓到了夏晚柔话里面的重点。

夏晚柔坦言说道:“在你和我达成合作之后,如果我再去找了别人来破坏这合作,这便是意外。”

黎老板脸色顿时一沉。

她找自己来谈合作,又要找人来破坏这合作?她有病吧!

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夏晚柔道:“黎老板不如先听听我的主意,放心,只是听一听,我不收钱的。”

对啊,听一听又不收钱。

黎老板同意了,示意夏晚柔开口。

……

青娅去了门口守着,夏晚柔声音压得低,除了黎老板和她,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半个时辰之后,黎老板率先离开随安茶楼。

“怎么样?”长公主府顾世子问自己的随从。

随从说道:“黎老板眼睛亮得厉害,像是见了肉的鹰,闻到血的狼。”

“然后呢?”

“然后夏姑娘就离开了茶楼,去敲了钟家的门。”

同一时刻,琅王府穆司言也在问穆七:“哪个钟家?”

“就是钟尚书家,钟尚书有一个独子名叫钟岳。”穆七说道,“就是钟岳带陆半江去烟街柳巷撞见了顾世子。”

他说完又觉得奇怪:“就是不知道夏姑娘是如何知道钟岳与陆半江喜欢男人这件事有关系的,属下已经问过下面的人,顾世子不曾与夏姑娘提过钟岳。夏家更不可能与尚书府有交情。”

“这么说,钟家放她进门了?”穆司言问道。

穆七点头:“不知道夏姑娘说了什么,钟家毕恭毕敬的将她请进了门。”

钟家是钟夫人当家,她住的是位置最好的梨花院,此刻,她就在梨花院里面招待夏晚柔。

陪客的,除了一个长相十分精明的婆子,还有一个胖姑娘。

胖姑娘姓钟,是钟尚书的嫡亲女儿,只是从不出门交际,于是外人只道钟尚书只有一个独子钟岳。

夏晚柔顶着钟夫人和精明婆子的吃人的目光,语气轻柔的对胖姑娘说道:“钟盈,你还记得吗,一年前在长隐寺,我们见过一面,你告诉我说,你喜欢陆半江,问我可不可以和陆半江说纳你为妾?”

第六十六章 说门亲事

夏晚柔这话一出来,钟夫人气得脸都绿了,她恨恨的看着夏晚柔说道:“钟盈再不济,那也是钟家的嫡女,好好的嫡女,断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夏姑娘,你请回吧,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钟盈却怯怯的看着夏晚柔,语气有些腼腆:“是我说的,你当时没有答应我。”

“当时没答应你,一来是觉得你好好一个嫡女不该做妾,二来是没有看透陆半江是个人渣。”夏晚柔没有理会钟夫人,对钟盈说道,“陆半江是个人渣,你还想嫁给他吗?”

钟盈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说:“我不介意的。”

只要陆半江愿意娶她,她什么都不介意的。

“钟盈!”钟夫人气得不行,喝止了钟盈后面的话,她面色不善看向夏晚柔,“夏姑娘请回吧!”

“钟夫人,我不是来害钟姑娘的,我还有最后几句话,说完就走。”夏晚柔厚着脸皮不动如山。

她看向钟夫人,认真说道:“陆半江现在要同我妹妹成亲,聘礼都已经送到了夏家。夏家欠了脂玉坊银子,脂玉坊现在不想要银子了,想要借着这门亲事,将陆家掏空。陆家并不只有陆半江这么一个男丁,如果钟家愿意在适当的时候出手襄助,钟姑娘还可以嫁给陆半江做正妻。”

钟夫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但脸色还是不好看。

夏晚柔说道:“钟姑娘的情况,别人不清楚,我却是知道一二。钟府如果能够压制得住陆半江,对钟姑娘来说,陆半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毕竟,钟姑娘心悦她。”

“你也说了,陆半江是个人渣。”半晌,钟夫人冷声开口,“夏姑娘,你走吧,我们钟府是不会成为你借刀杀人的那把刀的。”

“那就后会有期了。”夏晚柔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起身盈盈和钟盈作辞。

钟盈恋恋不舍有些想挽留夏晚柔,但夏晚柔还是头也不回的出了钟府。

夏晚柔这一系列的操作,青娅完全看不懂,她本能的担心钟府这一趟白来了,忍不住问夏晚柔:“钟家要是真的不掺合这件事怎么办?”

“钟家会掺合的。”夏晚柔说道。

上辈子钟盈差一点儿就嫁给了陆半江,要不是陆半江赞美夏晚心的诗文阴差阳错得到了陛下的赞赏,说他是“三江之才”,钟尚书府完全能够压制住陆半江。

夏晚柔想,这个世界上,钟盈才是最爱陆半江的那个女人,她看中了陆半江的皮相,哪怕陆半江是个人渣,她也爱他。就看她要怎么说服钟尚书和钟夫人了。

梨花院里,钟盈平心静气的对钟夫人说道:“娘,我觉得这件事可行,我喜欢陆半江。”

钟夫人气得要死:“你还有没有姑娘家的矜持了!不是娘不答应你嫁过去,你也看到了,夏晚柔长得天仙一样,那姓陆的说退婚也就退了。娘是怕你嫁过去,不到三个月,姓陆的就宠妾灭妻。”

“我没想嫁过去。”钟盈咬着嘴唇说道,“我又胖,又有病,眼光又高,嫁给谁你都不会放心的,说不定还要给尚书府丢人。所以,我想让陆半江嫁过来。”

这是招婿的意思了。

“陆半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给人做上门女婿,你别做梦了。”钟夫人眼睛一酸,但还是狠心打破女儿的痴心妄心。

钟盈不恼,她一板一眼的说道:“娘,你没有听说么,陆半江之所以急着和夏晚心成亲,是因为临安城里传言他喜欢男人,被男人睡过了。”

钟夫人吃惊,这个流言她都没听说,钟盈一个闺阁女子是如何知道的?

钟盈也不瞒她:“哥哥告诉我的。”

她说道:“娘,整个临安城的小娘子,只有我不在乎他被男人睡过了,也只有我是尚书嫡女,身份地位与他匹敌,他长得好看,以后我们的孩子如果像他,也会长得好看。这是我的机会。”

“等娘问问你哥哥先。”钟夫人快要被说服了。

“接下来咱们去哪里?”钟府外大街上,青娅问夏晚柔。

“去钱家。”夏晚柔说道。

“是……上午那个钱夫人家?”青娅心里咯噔一跳。

“对。”夏晚柔点头,“她侄子一把年纪还没有媳妇,我觉得确实是可怜,所以打算给她指一条明路。”

“可是……”青娅有些迟疑,想要劝阻。

“放心。”夏晚柔微微一笑,“我不出面。”

青娅茫然的看着夏晚柔,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一个时辰之后,她就懂了。

夏晚柔找了个小茶肆喝茶,看着她戴上帏帽遮遮掩掩的去敲钱家的门。

青娅是夏晚柔的丫鬟,又是长公主赐出来的,钱家人不敢怠慢她,青娅很快就见到了钱夫人。

她按照夏晚柔的意思,在钱夫人屏退众人之后,对钱夫人说道:“我们姑娘想帮您说一门侄媳妇。”

“谁?”钱夫人贪婪的看着青娅,心想,夏晚柔不能嫁给自己侄儿,把这个叫青娅的送给自己侄儿做妾也好啊。

青娅说道:“钱夫人觉得夏晚心怎么样?”

钱夫人皱眉:“她已经是陆家的准儿媳,怎么可能看上我的侄儿,姑娘别来我这里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青娅说道,“钟尚书府的嫡女钟盈看上了陆少爷,陆家和夏家这门婚事要黄了,晚心姑娘被钟姑娘打脸,您若是站出来替她解围,说她已与您侄子有婚约,我们夫人一定感激你。”

说完这话,她又补充一句:“我们夫人还欠着您钱呢!”

钱夫人义正词严的拒绝,青娅笑了笑,没有多劝,抬脚告辞离去。

出了钱府,找到夏晚柔,青娅问道:“接下来去哪里?”

夏晚柔看了看天色,伸手接了几粒天上飘下来的雪粒子,开口说道:“不早了,幺幺饿了,回家吧。”

“这就回家了?”青娅有些吃惊,“婢子看那钱夫人丝毫没有心动的样子。”

夏晚柔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利益面前,谁都心黑着呢。”

夏晚心好歹是诗礼之家的夏家教导出来的嫡女,足以配得上钱夫人的侄子,陆家若是为了攀上钟尚书的嫡女退婚,断不好意思将那些聘礼拿回去,那些好东西,都会充作夏晚心的陪嫁。

再加上夏夫人欠钱夫人钱,只要不让她们还钱,就有把柄拿捏夏晚心这个新媳妇。

钱夫人不是好人,这种好机会,她不会放过的。

第六十七章 好戏开锣

夏晚柔上一世在脂玉坊,身无长物,手无寸金,唯一能利用立足的就只有人心。

但青娅还是不放心,在青娅看来,人心从来都是说不准的东西。

夏晚柔笑了笑,没有和青娅解释……她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的,她手里还有杀手锏,上辈子跟着琅王殿下,见多识广,如何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去却看不出半点儿端倪,她也是会的。

如果黎老板、钟家、钱家没有按照她预期的来,大不了,让夏晚心不小心病逝便是了……不到万不得已,夏晚柔不想让自己手上沾上人命。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带着青娅和长弓一起回了夏家,再无多余的动作。

消息传到长公主府顾世子耳里,顾意清反复琢磨了三遍,才确定夏晚柔的意思。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长随见世子爷脸色不好,有些不解:“这样子处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在他看来,旁人处于夏姑娘的处境,未必想得出这么曲折却又简单有效的办法来。

顾意清冷声说道:“她是正经的小娘子,手上就该干干净净的,而不是舞弄这些阴私手段。若是传出去了,有哪家男子愿意娶她?生怕她在自己背后捅一刀,时时刻刻得提防她对自己耍心计!”

长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被自家世子爷的话说服了。他想了想,如果是他,他也不希望娶一个精明过头的媳妇,他只喜欢老实本分单纯善良的女子。想来别的男子也是这般。

“不能由着她。”顾意清说道,“你亲自带人,去拦住脂玉坊、钟家和钱家,是手段,让他们对夏姑娘找他们的事情闭嘴。”

他心里生出一种蓬勃的责任感来:“本世子是她的义兄,不能看着她胡来。”

长随有些迟疑:“可是琅王殿下那边……”

“本世子虽然不了解这一位表哥,可也听说过关于他的传言。他无非是觉得夏姑娘身上有乐子可找,所以对她态度特别。他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考虑,又怎么会替夏姑娘考虑?”顾意清难得正色,“这桩糊涂事,还是得本世子来善后。”

堂堂顾世子,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今日居然愿意替夏姑娘考虑了。长随心里有些吃惊的同时,又觉得夏晚柔这个小娘子幸运。

夏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今日的事情压下来,哪怕夏晚心和陆半江真的成亲了,有世子爷做主,也能寻一门好亲事,等成亲之后,相夫教子,这些往事也就随风去了。

哪怕真的想报仇,也有世子爷帮忙出面。

长随越想越觉得靠谱,他觉得自家世子长大了,知道什么东西对女人来说是最重要的。当下便道:“属下这就带人去脂玉坊、钟家、钱家。”

与此同时,琅王府内,穆七也正同穆司言禀报。

穆司言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带着一丝怪异的听完穆七的汇报,然后轻笑了一声,说道:“她比我想象中要厉害一些,但还是太心软了一点。”

准确的说,不是心软,是稚嫩。夏晚柔的那些手段,看起来简单有效,但也只能糊弄一下那些没有防备之心的,如果真有人盯上她了,这些手段,不堪一击。

再培养培养,就好了。

“不过已经很好了。”穆司言觉得很满意,“比临安城里面那些不知所谓的小娘子都要好。”

“爷这是什么意思?”穆七有些心惊胆战,自从自家王爷将长弓留给夏姑娘之后,他就一直心惊胆战。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她挺好的。”穆司言说道,“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去将临安城儿郎的资料都收集一份来。她这样好,不应该埋没了,她的亲事,我来帮她盯着。”

穆七松了口气,他以为自家爷会说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就去夏府提亲。

“继续盯着吧。”穆司言说道,“有什么障碍,暗里清理一下,别让人坏了她的好事。”

“是。”穆七应了,亲自安排了下去。

这一夜,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皆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青娅就借着出门买早膳,去打听消息了。

她回来的时候,夏晚柔还没有起床,和幺幺缩在一个被窝里面,乖巧得让人心里直发软。静谧柔美的睡颜青娅看得愣了一下,这样的美貌,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给谁。

“怎么了?”被青娅满身寒气一激,夏晚柔忽然睁开了眼睛。

青娅后退半步,说道:“昨天傍晚老夫人悄悄给黎老板送钱,黎老板借口生病了,没有见她。今天一大早,钟家的人就去了陆家。”

她眼里有些欢喜……钱家人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黎老板和钟家人已经是按照姑娘的计划来了。

夏晚柔毫不意外,她说道:“今天咱们不用干别的,看戏就好。”

“对,看戏就好。”青娅含笑说道,“婢子回来的时候撞上晚心姑娘,她们今日的早膳居然是燕窝粥,凑过来掀开婢子的食盒看到里面装着白粥和肉包,好一顿鄙夷。等姑娘的筹谋出结果了,只怕她连白粥和肉包都吃不起了。”

“那不挺好的么。”夏晚柔淡淡的笑了笑,“这是在教她做人的道理,哪怕得势也不能太张狂。连陆家老夫人也未必能顿顿早膳吃燕窝粥呢,她这才到哪儿。”

头顶瓦背上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密集又清脆。夏晚柔猛地坐起身来,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窗外传来长弓的声音:“姑娘,下冰粒子了。”

夏晚柔皱起眉头来,她立即想起上一世,自己刚进脂玉坊的时候,也下了一场冰粒子。当时她心里有愧意,以为这是夏家的祖宗们再因为她给夏家蒙羞给发怒,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她记得,当时有脂玉坊的姐妹来逗她开心,说这场冰灾,是上天对琅王横行无忌不君不父的惩罚。她当时正沉浸于自己的难过,并没有深究更多,不知道外界到底是什么传言,也不知道穆司言是怎么化解这场口诛笔伐的。

穆司言……夏晚柔

第六十八章 姐妹争执

冬日下冰粒子,是一件罕事,来的快,去得也快,等夏晚柔梳洗完出门,冰粒子就已经停了下来。

她穿上最厚最暖和的袄子,脖子上戴着兔毛的围领,整个人不但不显臃肿,反而被衬得白嫩嫩俏生生的。

幺幺藏在昭君套里面,同夏晚柔一起出门,去了院子里面。

地上的冰粒子有食指指尖大小,圆溜溜的,一半透明一般白色,像是劣质的琉璃珠。幺幺一下子就呆不住了,挣扎着出了昭君套,在地上拨冰粒子玩。

夏晚柔抿了抿嘴,笑得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整个人看起来静美无双,仿佛什么事情都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一样。

夏晚心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来气。

自己就要同半江哥哥成亲了,她成了大家口中的弃妇,以后绝对找不到比半江哥哥更好的男人,她凭什么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她不应该笑,她应该哭才是,她哭了,自己这桩婚事才能显出好来。

这么想着,夏晚心抬脚就朝夏晚柔走去。

“姐姐。”夏奕南忙拉住夏晚心,“你去招惹她做什么?”

刚刚夏晚柔的样子,让他心里一动……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小娘子,如果自己帮她拦住二姐,她一定会感激自己,然后温言软语的叫自己好弟弟的。

夏奕南心里有一种隐秘而变态的喜意。

“谁说我要招惹她了,这院子她去得,我就去不得吗?我也是夏家的女儿。”夏晚心狐疑的看向夏奕南,“到底谁是你的姐姐?”

“你是,你是。”夏奕南想到陆家的富贵,不敢得罪夏晚心。

“这还差不多。”夏晚心满意了。

她盛气凌人的朝夏晚柔走去,中间隔了一个幺幺,她也丝毫不避,仿佛没看到一般。

夏晚柔淡淡开口:“幺幺是琅王府出来的,若是受了伤,只怕还得找琅王府的人来医治。”

夏晚心整个人僵硬了一下,硬生生的挪开脚步,避开了玩得开心的幺幺。

夏晚柔勾了勾嘴角。

夏晚心最见不得夏晚柔这个样子,她也不允许自己在夏晚柔面前表现得太气急败坏,便收敛了怒色,学着夏晚柔的样子,抬了抬下巴,淡淡开口:“姐姐,我马上就要成亲了,和半江哥哥。”

“恭喜。”夏晚柔眼里有些笑意。

“不好意思,半江哥哥说,他从来没心悦过你。”夏晚心再添一把力气。

这点手段,对夏晚柔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她心里并不难过,但是她想要让夏晚心难过一下。

于是,夏晚柔笑眯眯的对夏晚心说道:“他喜欢的是男人,自然不会喜欢我,倒是妹妹你心胸宽广,不挑不剔,什么样的男人都愿意接手。”

“你胡说!”夏晚心被激怒了,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半江哥哥才不会喜欢男人,他分明……”

“我没有胡说,陆家娶你,不过是想要遮丑罢了。”夏晚柔心情甚好,看着走过来的夏奕南,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奕南,你是夏家唯一的男丁,金贵着呢,祖母和母亲还指望着你传宗接代,以后避着点你姐夫。”

夏奕南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你觉得我也是个喜欢男人的人?”

“那倒不是。”夏晚柔一本正经的说道,“你长得眉清目秀,若是经常出现在陆半江身边,他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夏晚柔一副为他好的样子:“为了夏家,为了你晚心姐姐,你还是避避嫌吧!”

夏奕南心生一荡,他没见过夏晚柔最狠厉的样子,听她这样讲,就觉得是残存的姐弟情分让她在关心自己。

“我知道了。”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夏晚心简直要被两人气疯了。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她先是拧了夏奕南一把,然后转身朝夏晚柔扑去,“我撕烂你这个贱人的嘴。”

夏晚柔往后退了两步,青娅却忽然猛的上前,拦在了夏晚心面前,就在夏晚心的手要碰到青娅的脸时,一把冰粒子出现在夏晚心脚底,她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院子里的地已经冻硬了,再加上还有硌人的冰粒子,夏晚心这一跤真的是惨极了。

夏晚柔居高临下看着她,冷笑说道:“你这么护着姓陆的,若是最后姓陆的没有娶你,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夏晚心心里委屈极了,她不明白,她明明是来炫耀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快拉我起来!”夏晚心咬牙切齿的喊夏奕南。

夏奕南连忙把人扶起来。

夏晚心膝盖隐隐作痛,又见夏奕南没有帮自己打架的打算,心里一片冰凉。她低垂了眸子,再抬起来,里面充满了倔强:“半江哥哥会娶我的,我们连成亲的日子都已经订好了。”

她看着夏晚柔说道:“我有弟弟,有疼我的娘亲,等我嫁给了半江哥哥,祖母也会对我很好。以后我会是陆夫人,生许多儿女,同半江哥哥一起好好教养他们,等孩子长大了,会挣功名,和半江哥哥一起,给我挣诰命。”

“你呢?你除了是长公主的义女,你只是孤家寡人。”

在夏晚心看来,没有人愿意是孤家寡人的,有家人却过得像孤儿一样,这比一出生就是孤儿还要凄惨。

“以前我们一家也很好的,是你变了,所以家里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夏晚心说着,身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两分,“你看到这冰粒子了吗?像不像是老天爷在为你哭?不,也许不是老天爷为你哭,而是夏家的列祖列宗在哭,哭夏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女。”

夏晚心这些话,实在是诛心,如果是上辈子,夏晚柔对亲人还有所期待,听到这些话,只怕已经陷入凄楚不可自拔。如今的她,早已把亲人当作了仇人,这些话,伤不了她了。

夏晚柔看向夏晚心,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你说得都对,但你怎么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着自己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那一天呢?”

“这冰粒子,不是在哭我,它是在哭你。”

夏晚柔话音刚落,院子门就打开了,夏李氏顶着帏帽,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脸色阴沉难看,看也没看夏晚柔,就对夏晚心说道:“快同我到房间说话。”

第六十九章 漂亮大鹅

夏晚柔弯腰抱起玩得正高兴的幺幺,同青娅一同朝房间走去,进门之前,她不经意间对着一个隐蔽的角落使了个眼色。

“咪呀呀呀呀~”

幺幺没玩够,有些不高兴。

“祖宗!”青娅轻声嘀咕,然后从地上捡了一把冰粒子,拿进房间,幺幺这才安分下来。

房间里面放了火盆,温度高,幺幺玩着玩着,冰粒子就化成了一滩水。它茫然的伸爪子在地上捞来捞去。

“咪呀呀呀呀~”怎么就不见了呢?

夏晚柔看得直笑,露出了嘴角的两个小梨涡。

窗户轻轻响了两声。

夏晚柔脸上的笑意立马收敛,抬脚朝窗户走去。窗户打开,外面站着的正是长弓。

“姑娘,夏李氏已经得到了消息,钟家派人去了陆家,和陆老夫人相谈甚欢。”长弓说道,“夏李氏正和晚心姑娘商量是否要上陆家去盯着,免得钟家人坏了好事。”

“只有钟家人上门么?黎老板那边还没有动静?”夏晚柔问道。

长弓点了点头:“夏李氏只提到了钟家人。”

夏晚柔便明白了,她说道:“钟家人倒是精明。”

黎老板还没有上门,他们钟家先上门拜访陆老夫人,说一些好听的话让陆家人对钟家心生好感。等黎老板上门之后,他们再提出想要结亲的打算,就显得钟家不那么像趁火打劫,而像是雪中送炭了。

钟盈这一生很倒霉,长得不好看,又胖,身子又有病,可她有一双极好的爹娘。

夏晚柔眨了眨眼睛,掩去突如其来的酸意。

“姑娘,需要属下去陆家守着吗?”长弓开口问道。

夏晚柔摇了摇头:“不必了,如果我推断没错,黎老板现在已经上陆家的门了。”

她了解黎慕云的性子,黎慕云不可能放过陆家这一块肥肉,为了试探这一块肥肉是否好啃,他一定会尽早上陆家要第一笔钱,记下陆家人的态度。

陆家为了“洗清”陆半江喜欢被男人睡的谣言,很重视和夏家的亲事,所以他们不会拒绝为夏家给黎慕云这第一笔钱款。

到时候钟家就会同陆老夫人点明黎慕云的“阴谋”,再趁机将自己家的嫡女钟盈提出来。钟家人会瞒着钟盈的丑和病,顶多说一说钟盈的胖,而陆老夫人之前刚听说了自己应该有一个丰盈的孙媳妇……

但陆家是要面子的人家,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主动毁掉和夏晚心这门亲事,所以陆家会派人来夏家要求夏家立刻还清黎老板的债务。

这个时候,钱夫人就该出场了。

夏晚柔将幺幺捉到手里,抓着它浸湿的毛爪爪凑到火盆旁边烘烤。

外面又起了风雪,青娅将灌了热水的小铜壶递出去给长弓,让他用来暖手,然后关上了窗户,将寒风和呜咽声一并关在了窗外。

她小声提醒夏晚柔:“姑娘,远着点儿烤,别烤糊了。”

夏晚柔失笑:“不会糊的,一切都刚刚好。”

一切都刚刚好,两个时辰之后,钱夫人就上门了。她大着嗓门,身后带着婆子,提了两只大鹅,神采奕奕的。

夏李氏以为她是来向夏晚柔提亲的,虽然有些不满意她贸然上门,但也没有黑脸。等听闻竟然是向夏晚心提亲,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夏晚柔听到外面夏李氏冷嘲热讽的声音,心里微微一动,叫来长弓嘱咐了一句,长弓果然暗中用冰粒子将鹅子身上的草绳打散,大鹅们立马自由。

昂啊,昂啊……

院子里很快传来大鹅追着人拧的叫声以及夏李氏的呵斥声。

就在这个时候,陆家来人了。

来的还是陆半江的继母,陆姜氏。

大鹅的脖子上绑着红线,钱夫人穿得喜庆,满院子人鹅大战热闹非凡。

夏李氏被大鹅追得厉害,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院子门口来人了。钱夫人眼尖,认出来的是陆家人,她想起青娅昨日对她说的话来。

能不能给丑侄子娶到夏晚心做老婆,就看这一试来,就算失败了,最多不过是得罪夏家人。

钱夫人清了清嗓子,装作没有看到陆姜氏,故意对大鹅说道:“你这畜生怎么没长眼睛?晚心姑娘以后是你的主人了,夏夫人将晚心姑娘教养得那么好,你怎么能拧夏夫人呢!”

夏李氏立刻说道:“钱夫人,你别胡说八道,我可没有把晚心答应给你。”

“我懂。”钱夫人说道,“有陆半江在,我家侄子怎么高攀得上晚心姑娘,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如果陆家敢对不起你们夏家,我钱夫人绝对帮你撑腰。”

陆姜氏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陆家刚帮夏家还了一笔欠款,还要怎么对得起夏家?为了夏家被姓黎的掏空家底么?

夏晚心已经许给半江了,她们却依旧同钱夫人接洽,明摆着是在找后路。

她们陆家就算是再着急给陆半江成亲,也不能受这样的屈辱!

陆姜氏清傲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她轻声问身后的婆子:“都看清楚了?”

婆子点头:“看清楚了。”

“那我们回去吧。”陆姜氏毫不留恋的转身,对身后终于看到她的夏李氏的呼喊声,置之不理。

夏李氏气坏了,立刻和钱夫人吵了一架。

钱夫人心里有些发虚,她不确定昨日青娅说的钟家人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但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于是她将捉住重新绑好的大鹅留了下来,临走之前对夏李氏说道:“我听闻陆家有和钟家嫡女结亲的打算,担心晚心沦为笑柄。晚心好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忍她被人作践,所以才来替她争一争面子。好姐姐,你现在生气,我不与你争辩了,等过一两天,你就知道我的真心了。”

钱夫人情真意切的离开了。

青娅在房间里贴着门听外面的说话声,笑得打跌。

“姑娘,你的谋划,成了。”她高兴的对夏晚柔说道。

夏晚柔心里也高兴,但她到底保持了两分冷静:“等陆家的退婚书来了再说。”

谁知,陆家比她以为的还要着急。当天黄昏,陆家人就冒着雪,送来了退婚书。

第七十章 恨意滔天

送退婚书的人是陆老夫人身边的老人雪婆子,她从陆老夫人还是小娘子的时候起,就跟在陆老夫人身边,两人是一起长大的。陆老夫人是铁血手腕,她便跟着学得不近人情。

将退婚书递到夏李氏手里的时候,她直言不讳的说道:“夏家既然有更好的选择,我们陆家也不能拦着你们,所以这桩婚事就作罢了,聘礼的礼单我这边还誊抄了一份,夏夫人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就带人上门来抬。”

陆家不但要退婚,还要把之前的聘礼都拿回去。

夏李氏和夏老夫人气得昏了头,夏李氏说道:“陆家这么做,未免太不讲道理了一些。”

雪婆子指了指墙角神采奕奕的大鹅,说道:“你们都收了钱家的大鹅,还好意思说我们陆家不讲道理?夏夫人,看在陆夏两家往日的情分上面,我们不同你们计较,否则闹起来,也是小娘子脸上难看。”

她在拿夏晚心的名誉威胁夏李氏。

“那大鹅不是我们想要的,是钱家非要留下来的。”为了夏晚心的终身大事,夏李氏不得不忍辱负重,好言好语的说道,“这样,我同你去见陆老夫人,我和陆老夫人解释一番。”

“不必了。”雪婆子起身要走,“陆夏两家的缘分已经尽了,以后也不必来往了。”

夏李氏愕然,就这么一件小事,陆家就要做得这么绝?不应该啊!

雪婆子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夏李氏说道:“夏家欠黎老板的债,劝夏夫人尽早还掉的好,否则夏二姑娘以后哪怕嫁一个好人家,也会很快被吸干骨血。”

这是她看在陆夏两家这么多年情分上,给夏李氏的最后一个忠告。

说完这话,雪婆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夏家。

夏李氏心里怒火滔天,她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可看到夏老夫人铁青的脸,她又不敢骂了,委委屈屈的对夏老夫人说道:“娘,晚心这次受了天大的委屈,您可要替晚心做主。”

夏老夫人语气冰冷:“怎么做主?要我舍了一张老脸不要,去陆家求她们迎娶晚心么?”

夏李氏张了张嘴,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夏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和陆老夫人有交情,夏李氏觉得夏老夫人在陆家人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但是她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夏晚心却在门外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她莽撞的冲了进来,眼睛含泪看着夏老夫人:“祖母,您帮帮我,我以后会孝顺您的。”

夏老夫人揉了揉夏晚心的头顶,叹了口气:“你们还没看出来么,陆家这是铁了心要退婚。”

“你还记得钱夫人来时说的话么,钟家人看上了陆半江,有意让钟家嫡女与陆半江成亲。”夏老夫人说道,“这件事,只怕是真的了。”

夏李氏不解:“就算钟家比我们夏家地位高,可我们夏家和陆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晚心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总不至于钟家露出一个话头就和我们这边翻脸。”

“你们忘了么,昨天去黎老板家还债,黎老板的妻子说他生病了,卧床不起,没有收我们带去的银钱。”夏老夫人说道,“联想刚刚雪婆子走的时候说的话,只怕黎老板是故意的。”

她这么一提醒,夏晚心和夏李氏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们悚然一惊,夏李氏喃喃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夏老夫人不理她,继续说道:“陆家人好面子,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只怕是钱夫人的到来,让她们抓住了机会。钱夫人向晚心提亲,陆家人撞见了,然后立刻来退婚,任谁都不能把退婚的过错怪在陆家身上了。”

夏晚心不蠢,夏老夫人这么一说,她立刻想通了事情的关节。

她心里恨意滔天,恨黎老板这个奸商,恨陆家人薄情寡义,恨钱夫人坏她好事,也恨夏李氏识人不清居然认识了钱夫人这样的蠢材。最恨的,则是钟家嫡女横刀夺爱。

一边恨的同时,她一边又无比慌张。

她曾经听人说过,有那厉害的老嬷嬷,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小娘子是否清白。她虽然没有同陆半江做过那种事情,但是她替陆半江摸过了,她已经不清白了,不知道那厉害的老嬷嬷能不能从她的面相上看出来。

如果看得出来,她以后怎么办?

以后的夫家要是认为她不贞,那她这一辈子就全毁了。

都怪夏晚柔!

夏晚心心里想,如果不是夏晚柔成了长公主义女,让陆半江对她念念不忘,她也不至于豁出去替陆半江摸。

恨意和悔意交杂在一起,夏晚心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夏李氏既心疼又无奈,她脸色惨白:“上天就这么不公的么,都是我的女儿,那个不孝的,好运连连,我的晚心怎么运气就这么差啊!”

夏老夫人却不觉得夏晚心这是运气差,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巧合,所有事情都往不利于夏家的方向发展了。

她看了眼夏晚柔房间的方向,有些怀疑夏晚柔。

很快,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大娘子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她如何能做黎老板、钟家和钱家这三方人的主。

非要计较的话,还是钟家人谋划这件事的可能性比较大。

夏老夫人闭了闭眼,叹息了一声……夏家好不容易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突然就毁于一旦,又回到之前的凄苦,这是她不允许的。

陆家那边铁了心要借机退婚,钟家也是她惹不起的人物,看来退婚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她只能想法子给夏家止损。

再睁开眼睛,夏老夫人眼里掩下一丝毒辣阴损。

夏晚柔房间里,主仆三人本喜气洋洋的弄了拨霞拱庆祝,刚庆祝到一半,立在窗前等着青娅给自己挑羊杂的长弓旁边,就多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顾意清长身玉立,身上不再像平日里琅佩叮当,脸上也没有了吊儿郎当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正经,让只见过他另一面的三人都有些吃惊。

第七十一章 谁的失望

“世子殿下。”长弓端着碗,默默的行礼。

顾意清没有看长弓,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夏晚柔,夏晚柔在热气氤氲中,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平日那么古板,柔和了许多,嘴角微微上翘,脸颊上还残留着两个梨涡没有散去……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没有因为使手段害人的事情感到不安、慌张、后悔,所有小娘子应该会有的情绪,她丝毫没有。也就是说,她对她所作所为,俄密友丝毫的后悔。

顾意清有些心烦气躁,从心理来说,也有些抵触和失望。

“世子殿下如何来了?”夏晚柔放下自己的碗。

她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古板的模样。

顾意清垂了垂眼眸,再看向夏晚柔的时候,目光清明:“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夏晚柔点了点头,看着这位世子殿下,有些不明所以。

“不管怎么说,你是本世子义妹,有些事情,夏家人没有教好你,本世子却不能知道了当作不知道。”顾意清一本正经的说道。

夏晚柔从他话里面听出了指责的意味,心里更加疑惑了。

顾意清说道:“你是一个小娘子,身为小娘子,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做的。就比如这次的这件事,你应该找本世子帮忙,而不是用这些脏了自己手的手段。”

他这么说,夏晚柔就听明白了,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世子爷不高兴,是因为这件事脏了我的手,还是因为我作为一个小娘子亲自动了手?”

“自然是因为你亲自动手。”世子爷理直气壮的说道,“你早晚要嫁人的,要是让人知道你心机这么深沉,会这种阴私手段,哪个男子敢娶你?”

夏晚柔问:“为什么不敢娶我?”

顾意清道:“男人娶妻,是为了让她相夫教子打理后宅,而不是时时刻刻防着她有可能在背后给他捅一刀。”

夏晚柔错愕的看向顾意清,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她想反驳顾意清的,可转念一想,顾意清所说又不是没有道理的,于是反驳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你以后都改了吧!”顾意清把她的沉默当认可,继续说道,“我派了人帮你善后,可全让穆司言的人给拦了下来,他那个人行事肆无忌惮,只想看你的乐子,你以后离他远着点吧。”

他这话出来,夏晚柔心里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后怕不已,她到底是没有考虑周全,昨天的计划,要不是有穆司言暗中帮了一把,她就白忙活一场了。

“世子殿下。”夏晚柔面无表情的看向还想继续说教的顾意清,语气寡淡至极,“如果我嫁的是一个我欢喜的人,我自然事事为他打算,既然我事事为他打算,他为什么会怕我、防着我?”

顾意清皱眉:“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

夏晚柔嘴角勾起笑来,未达眼底:“原来是这样子的么。既然世子殿下摸不清小女子的海底针,那么请世子殿下以后远着点小女子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意清愣住了。

“意思就是,世子殿下希望天底下的女子像白雪一样干净纯洁,晚柔不是,让世子殿下失望了。”夏晚柔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已经布满了冷淡疏离,一副送客的模样。

她上辈子没有见过顾意清纨绔的样子,听说过的关于他的传言也是光风霁月极其正直的,在青重山山顶见到他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上辈子那些传言出了什么差错。到此时此刻,她才觉得那些传言非虚,顾世子看起来浪荡顽劣,可他骨子里面,还是一个教条正直的人,就和他的母亲长公主殿下一样。

不,也不完全一样,比起长公主殿下,他还对女人多了一丝天生的贬低,他和天底下别的男人一样,觉得一个好女人,就应该是男人的附庸,没有任何攻击力的那种。

“多谢世子殿下跑这一趟,只是长公主义女这身份,亦是晚柔使了手段才谋来的,长公主殿下可怜我,愿意让我靠着大树乘凉,可她并不打算与我发展母女情分。既然如此,就更谈不上兄妹情分了。世子殿下,夜深了,请回吧。”夏晚柔态度恭谨,话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顾意清心底冒出一簇火苗来。

这人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她就这么不知道好歹么!还是说,她骨子里面就是坏的?!

他冷着脸打量着夏晚柔,仿佛此刻才发现,她与自己想象中的小娘子,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样。

“那你好自为之。”顾世子有自己的骄傲,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之后,他后退了一步,决定远离这个不知悔改的人。

火盆里面的炭火很旺,拨霞拱里面的汤汁咕嘟咕嘟冒泡,羊肉和萝卜的香气溢了出来,在香料的辅佐下,勾引着人的味蕾。

“姑娘,你别难过。”青娅小声安慰。

她曾是长公主府的婢女,如今离开了那边,也不好评判世子殿下的对错,只能不痛不痒的安慰夏晚柔几句。

好在,夏晚柔很快就从情绪中脱离出来,重新换上浅淡的笑容:“没事,反正他和我也不是一路人。”

她早该有心理准备的。

但想到之前顾世子为了帮她报仇,设计误导大家陆半江喜欢男人的事情,到底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他为她出头,她心里当作天上掉馅饼了,这会子告诉她,对不起,这馅饼我不想给了,我要收回去,任谁都会觉得遗憾的。

三人继续用膳,但气氛到底没有之前那么欢快了。用完晚膳之后,青娅收拾碗筷,并且用熏香驱赶房间里面的肉味。夏晚柔则坐在梳妆台前,研墨动笔,写起东西来。

写完一张纸之后,她将纸拎起来吹干墨迹,交给长弓:“送去琅王府,你亲手交到穆七或者琅王殿下手里。”

穆司言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她得投桃报李。

第七十二章 玉石瓦砾

“是,姑娘。”长弓答应着去了。

青娅吃惊的看向夏晚柔,几步走了过来,问道:“姑娘,你让长弓送信去琅王府?”

她想起夏晚柔对琅王殿下的惧意和不喜来。

担忧的说道:“您该不会听信了世子殿下的话,真的觉得琅王殿下派人拦住世子殿下的人是在看咱们的乐子,所以写信去谴责琅王殿下吧?”

琅王殿下就是脾气再好,收到这样的信,也会暴怒的啊!

夏晚柔看着自家丫鬟,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我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么我写信去谴责穆司言!”

青娅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家姑娘不可能这么蠢,于是嘟了嘟嘴,道:“主要是姑娘您平日里巴不得离琅王爷越远越好,婢子实在是想不透您能给他写什么信。”

“这次是他帮了我,我写信回报他。”夏晚柔也没瞒着,直接说道,“你总是和我说琅王是一个很好的人,看起来和外面的传言不一样是不是?”

青娅点头:“外面还传言世子殿下有十八个小妾呢,事实上,长公主殿下在女色方面对世子殿下管得特别严格,别看他在外面风流,其实府里一个有名分的小妾都没有。”

她拿这话佐证外面的传言的不可信度。

夏晚柔说道:“顾世子被传言有十八个小妾,是因为他平日里放浪形骸风流无度,那穆司言被传言得那般骇人,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姑娘您是说有人故意抹黑琅王爷?”青娅吃惊。

她一惊之下,就开口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天底下谁都知道陛下几个儿子,琅王殿下最不讨陛下喜欢,琅王殿下既没有实权,又不是有力的皇位竞争者,花这么大的功夫抹黑他做什么!”

“未必全是抹黑他的。”夏晚柔清清楚楚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她听过的那些关于穆司言的传闻,至少有七八条是她亲自看着他犯下恶行的。

“但也有浑水摸鱼。”

夏晚柔说道。

别的不说,至少这一次冰粒子的事情就有猫腻在里面。

“这两日我留意了一下,虽然冬天下冰粒子稀奇,算是天灾,可这一次的冰粒子不大,没造成什么人畜伤害,所以陛下在钦天监发布了一条罪己诏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民间便丝毫没把这桩事放在心上了。大家甚至拿这场冰粒子当作吵架攻讦对方的花样由头,由此可见,并没有人真正畏惧这场’天灾’。”

“确实如此。”青娅点了点头。

“可脂玉坊里,甚至一些烟花柳巷,传言说这是对琅王的天罚。”夏晚柔眼神微冷,“理由是琅王爷不孝不悌,不忠不义。”

“那必是有猫腻无疑了。”青娅不蠢,立刻明白了夏晚柔的言外之意。

她问道:“姑娘知道是谁做下的吗?”

夏晚柔摇头:“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把这个消息通知给琅王,便算是还了他这次的人情了。”

“那之前的人情都怎么办?”青娅失笑,故意逗了这么一句。

夏晚柔没有说话……她和穆司言之间哪里算得清,之前的人情再多,也抵不了上辈子的债。

长弓很快就回来了,他告诉夏晚柔,琅王爷约她明日在城北拙园见面,要细谈这件事。

于是,夏晚柔心里又烦躁起来。

她只是想提醒一下穆司言,并没有就此觉得他是个好人的意思,她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写在那张纸上面了,两人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长弓又道:“王爷说幺幺天天关在房间,难免郁闷,正好可以一同带过去放放风。”

“行吧。”夏晚柔低头看了看幺幺,依然觉得十分烦躁。

还是青娅看出她的不对劲,于是小声劝道:“姑娘,琅王殿下或许是收到消息太吃惊了,拙园是他的产业,咱们去一趟,不会被人知道的,就当您送佛送到西好了。”

“不然呢,又不能不去。”夏晚柔一脸悲伤,仿佛被抢走羊奶和肉干的幺幺。

难过,但是又有一点点可爱。青娅转过身时,偷偷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风雪已经停了,是一个难得的大雪天。

用过早膳之后,青娅服侍夏晚柔换外出的衣裳。

她对着外面努了努嘴,说道:“那位昨天闹了一夜,刚刚婢子看到她们黑眼圈就跟被烟熏火燎了一样,颜色深得实在是厉害,只怕都跟着一夜未睡。陆家那位雪婆子已经带着人过来搬东西了,估计过一会儿,钱夫人也要来了。”

“丈夫人选从白鹭书院最有才名的才子,变成了一个长相奇丑的秀才,那位只怕要发疯。咱们这个时候出门也好,免得被她攀咬。”

夏晚柔轻笑:“我怕她?”

“姑娘当然是不怕她的。”青娅认真说道,“可玉石为什么要去和瓦砾对碰呢,不划算。”

确实是不划算的,夏晚柔听了这话,心里对去城北见穆司言,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抵触。

出门的时候,遇到夏晚心,夏晚柔果然从她眼里看到了极致的恨意。可那又怎么样呢,今日是她走进地狱的日子,以后她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如意,奈何不了她夏晚柔了。

上辈子的债,夏晚心算是勉强还上了。

夏晚柔神情愉悦的上了琅王府派来的马车。

和上一次不同,上次琅王派来的马车华丽无比,马车外面还悬了琅王府的标志,非常的张扬。这一次的马车,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就连车夫,都是比较生的面孔,可进了马车之后,就发现里面十分宽敞,小憩的枕头小毯、热乎乎的暖炉、可口的茶水点心,甚至花样繁多的猫玩具,无一不全。

夏晚柔心情有些复杂,两次比较,琅王殿下这次的安排明显要比上次上心很多。

是因为她这次让人给他传了消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不管怎样,这样安排,就算有心人看着她上了马车,也只会觉得她是普通出行,而不是去见穆司言,这保护了夏晚柔的名声。

第七十三章 两世不同

城北的拙园一点也不拙,相反,它修得十分的古朴意趣,古树积雪奇花异草再加上写意的建筑,走进拙园,就像是走进了神仙的画里。

夏晚柔下车后就顿住了脚步,走不动道了。

这是拙园?

她上辈子也见过拙园,甚至在拙园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的拙园跟现在看到的拙园完全不同。如果说眼前的拙园是神仙画卷,那上辈子的拙园就是纸醉红尘。

上一世,她刚到拙园,就被里面泼天富贵的装潢和轻浮魅惑的花草亭阁所震惊。屋梁雕着艳女歌舞,极品红木柱子裹着纯金镶翠玉,奇珍异兽被养得膘肥体壮,所有的花草都以艳丽为先,荷花池里面养着摇头摆尾的大草鱼,黄金鸟笼里面的鹦鹉见人就是一句“恭喜发财”,就连路边的大理碎石里面都夹杂着几颗或金色或绿色的玛瑙。

就像是暴发户一样,整个院子花了数不尽的金银,却没有丝毫意趣,俗之又俗。

夏晚柔记得,琅王殿下很喜欢他的这个园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带她来这边住几天。

她以为琅王殿下的审美猎奇,就喜欢那样的金裹银绕。但是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拙园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的拙园,是夏晚柔见过最丑的园林,眼前的拙园,是夏晚柔见过最美的园林。

这几年间发生了什么,让穆司言把好好的园子造成了那副德行?他疯了吗?

“姑娘,怎么了?”青娅在旁边出声提醒。

“没事。”夏晚柔摇了摇头,抬脚朝里面走去。

刚进拙园,就有一个气质十分柔和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她同夏晚柔福了福:“夏姑娘,奴婢宋致,奉王爷命令在此迎您,王爷在小眷楼等您。”

夏晚柔神情复杂的应了,然后跟着宋致一起往里走。宋致身上穿的衣料极好,举止大气,又有自己的姓,应当是这拙园的管事娘子。夏晚柔记得,上一世的拙园,管事的是一群妖妖娆娆的年轻漂亮女人。

一路前行,所有景致皆是陌生,甚至连洒扫的下人都没几个,比起上一世的热闹,着实冷清不少。

夏晚柔开口问宋致:“宋姐姐,这一路走来,怎么没见几个人影?”她担心是穆司言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所以将人清场。

“拙园向来少人走动。”宋致笑着回话,“王爷喜欢拙园这边的景致,怕不知轻重的下人多了,反而坏了这份意趣。”

她说着指了指假山后若隐若现的矮檐:“大家平日里都在那里待着呢,轮到自己当值才会出来。”

王爷喜欢拙园这边的景致?

宋致一边走一边给夏晚柔介绍沿途的风景,夏晚柔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了,脑海里全是这么一句话。

到底是这个世界不对了,还是她的脑子坏了?如果穆司言真的喜欢拙园的景致,上辈子为什么会毁了这神仙画卷?

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正狐疑琢磨着,就感到自己衣袖被青娅拉了一下,回过神来,听到宋致说道:“夏姑娘,小眷楼到了,您请稍待,奴婢这就去与王爷通传。”

夏晚柔点了点头,看着宋致进了大门。

“姑娘,是有什么不对吗?”旁边传来青娅小声问询。

夏晚柔摇了摇头,说道:“回头再说。”

话音刚落就见穆司言大步走了出来,他亲自来迎夏晚柔了。

穆司言今日与平时有很大的不一样,穿的是宽袖大袍,很有魏晋名士风流的味道,再加上他长得本就无双俊朗,更显得不同凡人。看起来随意,可他头顶的玉冠腰间的玉佩无一不是精心搭配,就像是开屏的孔雀一般。

精心打扮,再加上亲自出门迎接夏家姑娘,宋致等人看夏晚柔的眼神就变了。

夏晚柔沉浸在对两世拙园的不同的疑惑里,丝毫没有注意到琅王殿下的打扮有什么不对。

空气有些安静,夏晚柔回过神来,规规矩矩给琅王殿下行礼。

穆司言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发闷。

但今日是有正事的,他很快撇开这一丝郁卒,领夏晚柔往里走。

进了小眷楼,夏晚柔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座书楼,里面各式各样的书架上面摆了很多书卷,从史记兵法到奇闻游记,品种十分齐全。

这又与夏晚柔上一世的记忆不一样了。

上辈子的穆司言十分不喜欢看书,甚至有人说,当今圣上之所以不喜欢穆司言这个儿子,就是因为当今圣上是喜文的极端,而穆司言是喜武的极端。

“这些书王爷都看过?”夏晚柔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事的时候看看。”琅王殿下说道,“你喜欢什么类别的书?本王给你推荐。”

那便是都看过的意思了。

夏晚柔心情复杂起来。

“不必了。”夏晚柔抬头说道,“王爷,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坐吧。”穆司言率先在窗前的藤椅上坐下,面前的藤木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茶水和点心,还有一碟子鹿肉干,他把手伸向青娅,“幺幺给我抱一下。”

青娅将幺幺交到了穆司言手上。

幺幺不喜生人气息,正要挣扎,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鹿肉干,登时兴奋得叫了起来。

“咪呀呀呀呀~”

鹿肉干比猪肉干好吃多了,它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

夏晚柔见它这样,顿时有些羞窘……她目前还供不起幺幺吃鹿肉干,她太穷了,幺幺跟着她吃苦了。

穆司言将她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嘴角扬了扬,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根鹿肉干喂到幺幺面前,幺幺立马狼吞虎咽起来,像是饿了很久一样。

夏晚柔:!

不要表现得好像我虐待了你一样啊!

夏晚柔本来打算跟穆司言说清楚临安城中传言的事情立刻离开的,但此番情景,她不好意思再催促穆司言了,只能安安静静的看着穆司言喂幺幺吃鹿肉干。

偏生幺幺吃起来就没完,吃了一根有一根,就好像肚子是个无底洞一般。

夏晚柔尴尬的看着幺幺,心想,崽啊,你就不能给我留两分面子么。

第七十四章 做我王妃

幺幺吃完了一整碟鹿肉干,看到幺幺满足的鼓着小肚子在琅王殿下怀里打滚,她有些后悔出门前没想到再喂幺幺一顿。

她心里的想法全写在了脸上,穆司言看得清清楚楚。

他又有些想笑,但害怕再这么下去夏晚柔就恼了,于是将幺幺交给青娅,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你写给本王信上的内容,本王已经派人查证过了。”

刚刚幺幺猛吃肉干的行为让夏晚柔尴尬到已经暂时忘记正事了,穆司言突然提及,她猛的抬头看向穆司言。

“确实有人在背后散播谣言。”穆司言看着夏晚柔,一字一句的说道,“除了这次这一桩,以前的也都是。”

“都是?”夏晚柔有些吃惊。

上一世她是见过穆司言行恶的样子的,所以她以为顶多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根本没想过那些传言全部都是假的。

她想,怎么可能呢!如果全部都是假的,穆司言堂堂琅王殿下,为什么不澄清呢?为什么不把那些污蔑皇室子孙的人抓起来投入大牢呢?不可能的,一定是琅王殿下又想玩什么新花样,所以想出这么个说法来骗她的!

夏晚柔顿时警惕了起来。

穆司言看到夏晚柔忽然正襟危坐,愣了一下,他看出来这是警惕时身体的自然反应,可他又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并没有危及夏晚柔,夏晚柔没有陷害过自己,那么她就不可能因为自己那番话变得警惕。

他心里独自恍然大悟——她关心我,所以听到有人害我,就警惕起来了。

琅王殿下的心情骤然变好,连自称都变了。

他说道:“散播谣言的那个人很有几分本事,他,或者说她,十分的了解我。比如上一次柳同知的那个败家儿子因为被我撞见辱骂父母,要将人送去孝廉司,柳同知那老不懂事的跪下来求我,我一气之下把那个不孝子剥光了吊在了树上……后来放了下来,他不敢找我报仇,就去侮辱自己寡居在娘家的庶姐,被庶姐踢断了命根子,偏巧偏巧请来诊断的大夫是个嘴碎的,于是他们就说是我把他吊起来,冻坏了的。”

夏晚柔一言难尽的看向穆司言,她一边觉得同穆司言讨论另一个男人的命根子太过尴尬,一边觉得穆司言不是这种愿意吃闷亏的老好人。

穆司言继续道:“我三岁那年父皇欲送我出家,是柳同知上谏拦了下来。”

夏晚柔明白过来,如果柳同知对琅王殿下有恩,这事就说得通了。这也说明了造谣将事情传播得人尽皆知的幕后人很了解穆司言,知道穆司言是记柳同知的恩情的。

穆司言见她明白过来,含笑问:“你觉得是谁要害我?”

夏晚柔谨慎的说道:“小女子见识浅薄,这样的大事,岂是我能够瞎猜的?殿下深居高位,手下能人众多,自能查个清楚明白。”

“查不明白了。”琅王殿下嗤笑一声,“你猜我查到了谁?”

“谁?”夏晚柔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人选不在乎是穆司言有夺嫡心思的兄弟。

穆司言扫了夏晚柔一眼,吐出三个字:“我父皇。”

夏晚柔大吃一惊,条件反射一般猛的站起身来。

“不可能!”她说,“当今圣上是明君,就算他与你关系不好,也不可能如此败坏你的名声,你是王爷,你名声不好,抹黑的是整个皇室!”

“我也是如你这般分析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线索断在这里,本来是一件既怒且伤的事情,琅王殿下当时听着穆七的汇报,一拳砸碎了一面墙。可现在和夏晚柔说起,他一点都不愤怒了,反而有几分兴味。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先……”查清楚到底谁是幕后主使。

夏晚柔话说了半句,她就说不下去了。

她想起来,琅王殿下和当今圣上这对父子关系并不好,如果穆司言继续查下去,肯定会惊动当今圣上,到时候安在他身上的罪名,要么是忤逆不孝,要么是谋反。

如果穆司言没有骗她,那他的处境真的很危险了。

可是,就算穆司言说得再情真意切,夏晚柔还是记得上辈子亲眼看到他行恶的画面。

穆司言没有说实话。

夏晚柔心里这么认定。

同时,她觉得穆司言不可能无缘无故编瞎话骗她。

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琅王殿下跟小女子说这么多,到底想要小女子怎么做?”夏晚柔十根手指绞在一起,咬牙道,“我愚笨得很,猜不到王爷的想法。”

“不,你很聪明,天底下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女孩子了。”琅王殿下说着这番话,耳朵上不经意的攀上了一抹红云。

“既然你喜欢开门见山,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让你做我的王妃。”

那天在夏家,夏晚柔亲口对他承认自己的心计,承认自己对亲人的恨意,承认自己是一个会使手段对付自己的亲人的时候,他就动了把夏晚柔娶过来的心思。

夏晚柔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从来不会羞于承认。

穆司言觉得,自己的王妃,应该是这么一个敢于坦诚自己内心的阴暗并且有手段的女人。

后面亲眼看到夏晚柔设计毁陆半江与夏晚心婚事时,他就更高看了夏晚柔几分。

他知道夏晚柔怕自己,所以本来不打算拿这件事困扰她。可是现在,是夏晚柔自己给他写信的,是夏晚柔自己先担心他的。她自投罗网。

穆司言想,这下子,她就算不答应,也不会太害怕了吧!

然后便见夏晚柔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你要是敢在本王面前晕一个试试看!”琅王殿下第一次用这种气急败坏的口吻说话。

夏晚柔脸色惨白,真的就不敢晕了。

她想,穆司言根本和上辈子没有区别,他依旧看上了她的躯体,想要把她收入囊中当个玩物。

两辈子了。

夏晚柔泪落连珠子。

这辈子她很努力的在改变了,可为什么还是会被穆司言这个狗贼看上。

“你敢逼我,我就去死。”

她这么对穆司言说,也这么对自己说。

第七十五章 南窗红雪

穆司言愕然的看向夏晚柔,他的心里有些酸。

可夏晚柔是第一个他想要迎娶的小娘子,于是他压下心底的酸意,开口解释道:“你是害怕我拖累你吗?你放心,就算查不出那所谓的幕后指使者,我也能护你周全。”

他的脸上露出与生俱来的傲气:“本王是皇子,那人既然选择背地里坏我名声,说明他明面上不敢对付本王,你作为本王的王妃,他自然也不敢对付你的。”

“夏晚柔,本王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好选择的。”向来自负的穆司言,说到这一句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觉得有些心虚。

夏晚柔这才明白过来,琅王殿下是要她做他的王妃,而不是要她做他的玩物。

玩物和王妃,两者天差地别,就因为她两世身份的不同吗?

夏晚柔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也不敢直视穆司言笃定的目光。

青娅整个人都惊到了,她早看出来琅王爷对自家姑娘的不同,可她没想到,琅王爷想娶自家姑娘为正妃!

小小的书楼里面安静得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夏晚柔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慢。

拒绝穆司言吗?这是一定的!

可今天见识了太多与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夏晚柔心里十分想弄清楚这里面的缘由。拒绝了穆司言,她就再也不可能接触到这些真相。

这就像是遇到一个谜题,接受穆司言的提议,才能继续往下解,拒绝穆司言,就是亲手抹杀了所有解题思路。

是人都有好奇心,夏晚柔也有。

尤其是,她现在已经解决了夏家人和陆半江,除了挣钱,她再也没有别的可追求的了。

“你是在犹豫吗?”琅王殿下忽然开口,“我很高兴,你会犹豫,这说明你是在认真考虑成为我王妃的可能性。你是认真的。”

“我从来不是一个认真的人,但我喜欢认真的人。”穆司言今天在夏晚柔面前十分的坦诚。

这是仙老夫人教他的。

昨日长弓给他送信,刚好被仙老夫人的人看到了。仙老夫人将他叫了过去,问他那信是怎么回事。

穆司言不想让仙老夫人知道信的内容,一是怕仙老夫人担心,二是怕仙老夫人因此对夏晚柔生出不好的印象。所以他故意转移话题,问仙老夫人,他想要一个人做他的王妃,要怎样才能让那个人答应。

仙老夫人对他说,要坦诚,越坦诚越好,将你所有好的不好的地方都告诉对方,对方答应了,以后就不会因为你的不好而离开你。

所以穆司言今天在夏晚柔面前前所未有的坦诚。

夏晚柔张了张嘴,憋出一句:“您看错了,我一点也不认真。”

穆司言含笑看着她,根本不相信她这句话。

“王爷殿下,我不能做您的王妃,您贵为王爷,有的是比我更好的小娘子等着您迎娶。”夏晚柔不敢犹豫了,赶紧开口拒绝。

但是想到那些没办法亲手解开的谜底,她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与此同时,她也在防备着穆司言,思索着琅王殿下因为她这句话暴怒时,自己要怎样才能安全的离开拙园。

穆司言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他确实有些想发火,可仔细一想,自己这火实在没有道理。

就因为夏晚柔现在不想嫁给自己,就要对她发火吗?夏晚柔又做错了什么?

琅王殿下难得的讲了一次道理。

他忽然站起身来,猛的走到窗前,拉开了小轩窗,寒风一吹,心里那把火彻底平息了下来。

穆司言回头看向夏晚柔,脸上带着矜傲和笑意:“小眷楼又叫南红雪楼,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晚柔没想到穆司言会是这个反应,下意识的就问道:“为什么?”

“你过来看看。”穆司言对她招手,“这南窗外面种了一片红梅林,寒风一吹,红梅落了一地,就像是地上铺了一层红雪……”

他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在夏晚柔走过来之前,猛的把窗户一关。

“本王忘了,你怕花。”

夏晚柔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琅王府撒的谎,她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只是听人描述,不怕的吧?”琅王殿下问道。

想到自己刚刚脸上是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的,夏晚柔只好点了点头。

穆司言让她坐回去,自己随手将两人的茶杯续了八分满,说道:“今年的红梅开得比往年都好,昨夜寒风骤急,掉了不少,此刻地上竟铺了两寸厚的一层,树底落梅如红雪,树上剩下的红梅疏且坚劲,加上遒劲的枝丫,就如同永生先生那幅遗作……”

夏晚柔被穆司言说得向往起来,她想看看如同永生先生遗作的红梅林到底是什么样。

穆司言道:“不过本王这红梅林比永生先生的遗作更好,因为有淡淡的清幽的香气氤氲开来。”

夏晚柔悄悄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了淡淡的清幽的香气。

她的心更痒了,恨不得立马去南窗看看。可她不能去,她应该怕花。

夏晚柔第一次后悔起来。

琅王殿下没有注意到夏晚柔神色的变化,他脸上露出遗憾和可惜来:“那是我父皇和母妃定情的地方,本来只有一株野梅树,现在的红梅林是他俩亲手种下的。你如果不怕花,我就可以带你去看看那株野梅树了。”

很久以前,他就想过,如果以后选定了妻子,就将人带去野梅树下定情,像他的父皇和母妃一样,可谁知道遇到了一个怕花的小娘子。

夏晚柔却惊讶的抬起了头。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母妃这两个字。

上一世,这两个字是琅王殿下的禁忌。

“怎么了?”穆司言注意到夏晚柔的异样。

夏晚柔忍不住问出了口:“王爷的母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上辈子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仙老夫人在王府的地位太尊崇,她下意识的就把仙老夫人当成穆司言母妃的替代了。

“本王母妃,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琅王殿下的眼里有笑意,像众多少年郎一样,提及自己母亲的时候,会露出孺慕来。

第七十六章 铁石心肠

夏晚柔记忆里的穆司言不是这个样子的,可看到这个样子的穆司言,她心里没有半点儿违和感,他是矜贵的皇子,锦衣玉食长大,受太傅最精心的教导,他应该成长为一个芝兰玉树的人物,他对自己的爹娘充满了敬佩和喜爱,就如同她今日看到的这个样子。

“王爷心中很喜爱自己的娘亲。”夏晚柔说道。

“天底下哪有不喜欢自己爹娘的人呢。”穆司言说道。

然后他很快想起夏晚柔那糟心的娘亲来,立即改口说道:“有些不配做人爹娘的人除外。”

夏晚柔来了兴趣,她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关键的点,问道:“王爷觉得做爹娘的没做好,做儿女的就可以不孝顺?”

穆司言以为夏晚柔问的是夏李氏,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当然,她既然不配做人爹娘,凭什么享受子女的孝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菩提循环莫如是。”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夏晚柔心神大震。

她下意识的扭头朝小眷楼门外看去,忍不住想,上辈子遇到的穆司言把母妃二字当成禁忌,难道就是因为发现玉贵妃不配做他的娘了?

夏晚柔心惊肉跳起来,这是皇家秘辛,如果让人知道她有这种猜测,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而且,玉贵妃那么美好的人,又在琅王殿下年幼时英年早逝,一个死人能做出什么事情让琅王殿下觉得她枉为人母呢?

夏晚柔不敢想下去了。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让沁人的香茶驱赶心底的寒意。

穆司言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他后悔自己的话让夏晚柔想到夏李氏难过了。就算是第一次和小娘子这般相坐饮茶,他也知道这种压抑是不应该的,于是想了想,打算说一个让人轻松的话题。

“你知道这座园子为什么叫拙园吗?”

夏晚柔立刻就想起来,上辈子穆司言同自己说过这个。

她脱口而出:“因为大雅为巧,大金为拙?”

说完,穆司言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先发现了不对。

上辈子的拙园里面堆金砌玉,这辈子的拙园却处处是雅巧心思。

穆司言愕然的看着夏晚柔,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哪里看到大金了?”

夏晚柔张了张嘴,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在人家雅巧的园子里面看到大金,这显得她这个人十分的庸俗。

一张桃杏脸变得绯红,太丢人了。

穆司言猜她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有心想笑,又怕把人羞走了,于是闷哼一声,轻咳两声,说道:“这园子是本王母妃留下来的,当初父皇很爱她,知道她喜欢这种雅巧中透着疏狂的写意风格,就寻了能工巧匠来,亲自督工建造了这座园子。园子是在我母妃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拙园这个名字,是她亲自取的。”

穆司言看向夏晚柔,带着些引诱的意味,声音低哑得让人从耳朵到心尖一阵酥麻:“世人皆爱我的雅巧,只有你爱我的愚拙,我爱你爱我愚拙的模样,想要将这份心意铭记一生,这座园子就叫拙园好了。”

“我母妃是这样说的。”

穆司言是真的很孺慕玉贵妃,从玉贵妃的园子,到玉贵妃留下的只言片语,他都很珍视。

夏晚柔脑海里先是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才反应过来穆司言对她说这话的深意。

他是说他也会将她的雅巧和愚拙一起来爱,就像当今圣上爱玉贵妃一样。

这怎么可能,简直是荒唐!

夏晚柔伸手按了按心口,那里面有一群小鹿十分不听使唤。

她立刻想了想上一世琅王殿下生杀予夺的模样,以及自己在黄梅林惨死、尸骨被流民野狗分食的样子。

手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力气太大,那群小鹿一下子被她全都按死了。

夏晚柔仔细感受了一下,没有一只幸存者。

她坦然看向穆司言,夸赞道:“圣上和玉贵妃真是相爱。”

“然后呢?”穆司言紧紧盯着夏晚柔的脸,不错过丝毫表情。

“然后什么?”夏晚柔笑道,“玉贵妃虽然不在了,可圣上一定会像你一样思念玉贵妃的。”

穆司言心里一片冰凉。

他不是在同夏晚柔思念他的母妃,他的重点,夏晚柔那么聪明不可能听不出来。

她丝毫不心悦我。琅王殿下心想。原来之前都是我的错觉,我太自恋了。

琅王殿下消沉起来。

那边夏晚柔却已经开口告辞:“王爷,天色不早了,感谢你的邀请与招待,小女子想回家了。”

她这就要走了。

穆司言心里的挫败感更甚。

他本来还计划按照穆七的建议,带夏晚柔去游园。

游不了了,她都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了,怎么可能跟我去游园。

“殿下。”夏晚柔出声,“您想知道的事情,小女子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她说的是谣言的事情,也是做王妃的提议。

“说好给幺幺放风的,幺幺还没有去园子里玩耍。”琅王殿下说道。

夏晚柔摇了一下头,道:“不必了,幺幺已经睡着了。”

穆司言扭头看向青娅怀里的幺幺,果然已经睡着了,欢快的打着小呼噜。

穆司言:……

半晌之后,他开口道:“本王送你回去。”

“不敢劳烦王爷大驾。”夏晚柔语气轻柔,却无比坚定。

琅王殿下便道:“这里不好雇马车,本王让接你来的马车送你回去。”

这一次,夏晚柔没有拒绝。

看着眼前温温柔柔的小娘子,穆司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铁石心肠四个字,属于琅王殿下的骄傲在这一刻回笼,他到底不是身经百战,忍不住对夏晚柔说道:“本王的行情很好的。”

夏晚柔点头:“那是自然,王爷的行情定然比小女子好百倍。”

穆司言说出那话心里本来就有些后悔,听到夏晚柔的回答,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上了马车之后,夏晚柔和青娅相顾无言,就连幺幺,都安安静静的。

等回到了夏家,站在夏家门口,青娅看着自家姑娘冷肃的脸,忍不住开口说道:“王爷刚刚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婢子之前见到的琅王爷,完全不是这样的。”

“你觉得我心狠吗?”夏晚柔推门的手一僵。

第七十七章 败北之后

青娅愣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姑娘,婢子不是这个意思。”

她心里有些慌,她刚刚在替琅王爷打抱不平,她怕夏晚柔因此不要她了,就像长公主将她送出长公主府一样,将她送出夏府。

夏姑娘性子好,自己跟着她,眼见着就要苦尽甘来了,她不想离开夏姑娘身边。

青娅有些后悔,后悔这段时间太过松懈,忘了自己上次犯错的教训。

谁知夏晚柔比她以为的还要宽厚。

“没事的。”夏晚柔轻声说道,“我倒是希望我能够更狠心一点。”

这样就不会因为穆司言的话,明明在他手上吃过亏,还心生动摇。

青娅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口气。

她主动上前,抢在夏晚柔前面,推开夏家大门,笑道:“姑娘,有婢子在呢,姑娘的手尊贵,以后这种手上的活,还是都让婢子来吧。”

她向前走了两步,没有等来夏晚柔往日一般的夸抚。

青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就听到夏晚柔在她身后开口:“青娅,我不愿意用主仆尊卑拘束着你,可身为丫鬟,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以后要做到心里有数。你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不能丢了长公主的脸。”

作为她的丫鬟,替一个男人打抱不平,这是犯了大忌,放在御下严厉的人家,是会直接打死的。

青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羞愧又后悔。

她刚刚还以为自家姑娘以前没有过贴身丫鬟,没什么见识,所以不懂这些,没想到自家姑娘什么都知道。

夏晚柔没有惩罚她,但她心里比惩罚了她还难受。

“姑娘,婢子知错了。”青娅小声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左侧间的厢房传来一声叫嚷:“嫁给他?那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那是夏晚心的房间,那是夏晚心的声音。

青娅忐忑的看向夏晚柔,夏晚柔却像是完全忘了她刚刚的错误,语气平常的对她说道:“看来老夫人是答应了钱家的提亲。”

“我们家就要有喜事了。”夏晚柔说道。

青娅松了口气,笑道:“等晚心姑娘出嫁了,姑娘的日子更逍遥了。”

逍遥吗?

夏晚柔的目光落在怀里沉睡的幺幺身上。

她又想起琅王殿下来。

一颗心既无奈又担忧。

从离开拙园时他的反应来看,他是放弃了吧?他要是没放弃,自己要怎么和他周旋?她好不容易要过上舒心的日子了,她不想同穆司言鱼死网破。

琅王府里,仙老夫人将穆七叫到了跟前。

她形貌昳丽,正让自己的丫鬟给自己染蔻丹,蔻丹用的是芍药花,艳丽的红色,十分勾人。

穆七年轻体壮,受不了这种诱惑,也不敢受这种诱惑,于是低着头听仙老夫人的问话。

仙老夫人闲闲开口:“你不用替你们王爷隐瞒,他已然告诉我,他现在在追求一位小娘子做他的王妃。这位小娘子是谁,我也知道。按理说,言儿地位尊贵,这么低三下四的求娶对方有些荒唐,可言儿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也就由着他了……我叫你过来,只问你一句,你家王爷今日出府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战果如何?”

当然是败北了。

穆七苦了脸,他觉得对自家王爷来说这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仙老夫人说。

仙老夫人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的开口:“我的言儿长得好看,又一片真心,哪怕是配仙女都不为过,这临安城中的小娘子,都应该抢着做言儿的王妃,是不是?”

穆七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仙老夫人被他气到了:“真是个锯嘴的葫芦!”

这时,涂蔻丹的丫鬟忽然轻声说了句:“老夫人,芍药脂涂好了。”

仙老夫人怒意顿散,举起双手欣赏起来。

她做小娘子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些艳丽的东西,蔻丹、口脂、花钿、额黄等等,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颜色鲜艳漂漂亮亮。

丫鬟这次发挥得很稳定,涂出来的蔻丹十分曼妙,光看仙老夫人的手,就觉得她其实没有三十多岁,还是一个二八佳人。

仙老夫人十分满意。

半晌之后,她不舍开口:“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不庄重了,洗掉吧,免得给言儿惹来非议。”

她自从为了照顾穆司言进宫做女官开始,就不再把自己打扮得鲜艳,时时刻刻记着要庄重。

穆七心里一酸,全天下,只有仙老夫人对他家王爷是真正的好。

于是他开口说道:“王爷此时在拙园饮酒。”

仙老夫人听明白了,琅王殿下被人拒绝了,在拙园借酒消愁。

“你家王爷赤子之心,他不明白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娘子最想要的是什么,这很正常。”仙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也别在我这里跪着了,去陪着他吧。”

“是!”穆七答应着去了。

穆七走后,仙老夫人低头看着自己洗了一半的蔻丹,眼里意味不明。

等十根手指上的蔻丹都洗干净了,仙老夫人开口吩咐丫鬟:“把彩绮叫来。”

丫鬟立刻放下手中染蔻丹的工具,起身去找彩绮。

彩绮很快赶了过来。

仙老夫人开口对彩绮说道:“咱们仓库里那些东西,你挑一批看起来贵重的,比如说纯金纯银打造的首饰之类的,拟一份礼单。咱们王爷被夏大姑娘伤了心,为了让王爷达成所愿,你亲自去夏家提亲。”

彩绮有些吃惊:“这是怎么说的,您当初不是说只是让王爷玩玩吗?怎么这就要给名分了?”

“不是我想给名分,是言儿想要给她名分。”仙老夫人说道,“好在夏大姑娘有自知之明拒绝了王爷。”

彩绮更加不明白了:“既然夏大姑娘如我们所愿拒绝了王爷,为什么咱们还要去替王爷提亲?”

“你不懂,一个男人看上了一个女人,成不成不在于女人是否拒绝,而在于男人是否死心。只要言儿没死心,他早晚将人弄进自己的被窝,玩弄之后再送上王妃的玉牒,没有哪个小娘子拒绝得了。”仙老夫人说着,笑了起来,“我了解言儿,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连续三次将自己的脸放在一个女人脚下踩,你这次以王爷的名义去提亲,夏大姑娘拒绝了,言儿也就该死心了。”

彩绮明白过来,难怪礼单要挑金银,夏晚柔是读书人的女儿,应当是受不了这种侮辱的。

可是——

“夏家正穷着呢,万一她答应了怎么办?”

第七十八章 纨绔结交

“她答应了不是正好么。”中年美妇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言儿这次重的不是欲,而是情,一个女人为了金银这些俗物和他在一起,你觉得以他的自尊,会甘愿吗?”

还是老夫人有办法!彩绮彻底恍然大悟。

她立刻福了一福,高高兴兴的去了。

仙老夫人低头看向自己的指甲,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她想起了那个许久未曾念想过的人,她的亲姐姐。要说庄重,她的亲姐姐才是时时刻刻把庄重记在心里的人,可言谈举止再庄重又如何,她长得太妖娆了,站在那里不说话,男人都会觉得她是在勾引。

她想,姐姐,我活成了你希望的样子,你高兴吗。

拙园里,穆司言也在想玉贵妃。小眷楼最高层的阁楼里,全是玉贵妃的画像,年轻温柔,一颦一笑都是绝色。穆司言并没有如同仙老夫人以为那般借酒消愁,他只拎了一壶佳酿,同玉贵妃的画像对饮。

“母妃。”他说,“姨妈和穆七的法子都没有用,儿子想了想,他们一个家庭不和美,一个连媳妇都没娶,法子不管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和父皇既然情比酒烈,不如还是你亲自来教教儿子吧?”

“倒也没有喜欢到深入骨髓。”穆司言自言自语,“可天底下的小娘子,她是最特别的,只有她,让我想要成亲,如果没有她,儿子以后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先把人拐到手,她想要多少喜欢,我都给她。”琅王殿下如是想着。

玉贵妃在画像上含笑看着他,似是鼓励,似是欣慰。

琅王殿下喝完最后一口佳酿,毫无醉意,这酒是玉贵妃留在拙园酒窖里面的,他还是第一次喝,喝完之后咂巴咂巴嘴:“还挺甜挺香,剩下的留着新婚之夜喝吧。”

他目光古怪的看向玉贵妃画像:“母妃,我就知道,你是同意了这桩婚事,才提前给我留下男儿红!”

男……男儿红?

刚上阁楼的穆七一脸惊恐的看向自家爷,心想,他这是气疯了吗?

“你来做什么?”琅王殿下此刻只想安静呆着,眼角瞥见自己的心腹手下,十分不悦。

“老夫人担心爷,让属下来陪陪爷。”穆七干笑着问道,“爷醉了么?”

穆司言脸色难看起来:“你将事情和老夫人说了?”

穆七连忙解释道:“属下也没说什么,该说的,老夫人说您都同她说了。老夫人也是关心爷,夏姑娘的身份太低,王爷想要立夏姑娘为正妃,只怕后面还需要老夫人去与宫里斡旋才是。”

穆七说得在理,琅王殿下就不好借题发挥,将气撒在穆七身上了。他问起正事来:“宁少秋那边接触得怎么样了?”

宁公公是明元帝身边的红人,宁少秋是宁公公的儿子,也是京中有名的恶霸纨绔,穆司言不好往明元帝身上查,但是借着宁少秋打打擦边球却是可以的。

大家都是纨绔嘛,纨绔与纨绔之间的结交既不能算结党营私,又不能算忤逆谋反。

穆七道:“那宁少秋是个好勾引的,听说王爷您有一个秘密的斗兽园之后,立马起了结交您的心思,现在正到处找人引见呢。”

他说着面色古怪起来:“可是爷,咱们哪里有什么斗兽园?”

“嗤~”穆司言冷笑,“穆七,是他求着你家爷,有没有斗兽园,重要吗?”

啥?宁少秋求着爷?穆七一脸懵逼,心想,难道不是我们在求他么?

看出穆七所想,穆司言忍不住给了他肩膀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的脑子被幺幺吃掉了么!你给本王记住,要想成事,只能是宁少秋求着我们,不能是我们求着宁少秋。”

宁少秋既然是求人的一方,那有没有斗兽园,就不重要了。

穆七忙道:“放心吧,爷,属下记住了。”

穆司言又道:“这件事注意保密,老夫人那边若是问起来了,你就说是本王看不惯宁公公那个老贼,拿他的狗儿子逗着玩呢!”

仙老夫人为自家王爷付出太多,自家王爷从来没有刻意瞒过她什么事情。

琅王殿下这话一出来,穆七的脸色就变了:“爷,您是说老夫人她……”

他心里发起寒来。

“本王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仙姨。”穆司言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她若是不知道,将来闹起来了,才能免了她担责任。”

他已经长大了,自认为能顶天立地了,不能再让一个妇人替自己遮风挡雨。

“属下明白了。”穆七连忙记了下来。

穆司言没有了和母妃谈心的心思,他开始卷所有挂起来的画像,每一张都卷好归拢在专门的锦袋里面,小心收藏。

卷了三张,余光瞥见人高马大的穆七还站在原地,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穆七觑着自家爷,小心翼翼开口:“夏姑娘那边,爷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穆司言不解。

穆七提醒:“夏姑娘拒绝了爷,爷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办?”琅王殿下被自己的属下气死了,“把人弄过来再打一顿吗?”

“老夫人心疼爷,万一她为了报仇,将人弄过去打一顿呢!”穆七大着胆子胡说八道了这么一句。

他是故意的,他得去跟进宁少秋那边的事情,旁人又不能进拙园,他不敢将受了“情伤”的王爷一个人留在拙园,所以故意说了这么一句,想着先把人糊弄回王府再说。

回了王府,有老夫人看着,他家王爷就出不了什么事情了。

穆司言本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可他关心则乱,立即问道:“你来之前,老夫人表现得很生气?”

“可生气了。”穆七心虚的点头。

“回王府!”琅王殿下果然不留在拙园借酒浇愁了,他飞快的收拾完玉贵妃的画卷,命人备马回去。穆七觉得自己有义务亲自看着王爷进府,所以也骑了马缀在琅王殿下身后,一起回去。

临安城里又开始下雪,琅王殿下抄小路而行,小路穿过一片密林,树上的雪花簌簌往下落,砸了琅王殿下满头满脸。

看着一脸铁青的爷,穆七心里更虚了,只希望老夫人到时候看在他忠心为主的份上,能替他说两句好话。

谁知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本该陪在夏晚柔身边的长弓。

长弓也刚到王府,正犹豫是否直接翻墙而入,看到琅王殿下策马而来,他忙上前行礼。

“王爷,老夫人的人,此刻正在夏府。”

穆七就看到自家爷脸色彻底黑了。

第七十九章 媒妁之言(第一更)

夏府内,彩绮正一脸倨傲的同夏老夫人提夏晚柔和琅王殿下的婚事。

她的倨傲非常的隐晦。若不是夏老夫人浸淫宅斗好几十年,也看不出来。

这段时间,夏老夫人受到的打击一件接一件,直到彩绮找上来,她才想起自己还是夏晚柔的长辈,夏晚柔的婚事必须得通过自己。

彩绮将礼单交给夏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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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地狱修罗(第二更)

和夏晚柔翻脸的这段时间,夏晚柔从来没有骗过她们。夏老夫人和夏李氏心里已经信了。

但是她们还想从中获取一些好处,于是说道:“想让我们等半个时辰也行,你得拿出一些诚意来,我们的要求也不高,黎老板那边的债,你帮我们平了。”

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债也是因为你欠下的,你不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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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年礼事宜(第三更)

穆司言的举动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夏老夫人和夏李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凶狠的人,短暂的震惊之后她们心中生出的是后怕,庆幸自己刚刚听从了夏晚柔的劝告没有胡来。

彩绮惨叫之后,仰头看着脸色恐怖的琅王殿下,既不敢出声为自己辩驳,也不敢抽泣让对方心烦。

“爷……”穆七大着胆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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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审问彩绮(第四更)

“言儿。”玉仙客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向穆司言,“彩绮遭了大罪了,她跟在我身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这就是了。”琅王殿下冷声开口,“仙姨,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接着,一张被揉得十分凌乱的绢帛出现在仙老夫人眼前。

仙玉客脸色一变,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眼睛的余光看到穆司言手上的马鞭上面有暗红色的印迹,立马明白过来形势。

她恍然大悟,彩绮的伤,不是夏晚柔打的,而是知道了具体礼单内容的穆司言打的。

如果夏晚柔那边已经拒绝了,或者接受了提亲,穆司言就算知道了礼单上面都有些什么,也不会发作彩绮……所以说,穆司言是在彩绮将事情办妥之前赶过去的。

怎么这么巧?

仙玉客心思百转,面上不动声色。

她拾起绢帛来,并没有打开看,而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言儿,仙姨知道你喜欢夏家姑娘,所以特地让彩绮从库房里面挑了好东西去夏家提亲,仙姨是希望你开心,你生气了吗?”

穆司言脸上看不出来表情,冷声说道:“仙姨,你先看看礼单上面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再说。”

玉仙客打开绢帛,然后脸上露出诧异来。

她看向彩绮,带着责问和愠怒:“你怎么挑了这么些东西?夏姑娘是读书人的女儿,聘礼怎么能都是些金银俗物?平时做事糊涂也就罢了,这件事怎么可以这么大意?”

“也难怪言儿要教训你了。”她生气的放下彩绮,大步走向穆司言,忐忑问道,“言儿,可是夏家姑娘生气了?不然请夏姑娘来琅王府做客,仙姨亲自替你向她解释。”

穆司言看着仙老夫人情真意切的样子,凝声问道:“这份礼单,真的不是仙姨吩咐下去的?”

玉仙客立即道:“我怎么可能让下面的人准备这样一份礼单?仙姨早就盼着你可以早些娶妻生子,巴不得把王府的好东西都放在这份礼单上面……”

她说着哽咽了一下:“是仙姨不小心,误了你的大事了。”

“没事。”穆司言摇了摇头,语气软和了两分,“那照仙姨看来,彩绮犯了这么大的错,要怎么处置?”

玉仙客看都没有看地上脸色惨白的彩绮,冷声说道:“若是真的糊涂犯错,把人打一顿饿几天也就罢了,就怕她是受了谁的指使。彩绮就交给你了,要怎么查都可以,只有一点,留她全尸,也不枉她跟了我这么多年。”

彩绮听到全尸二字,猛地抬头看向玉仙客,眼里既有震惊又有绝望。她看到玉仙客的手里,捏着一颗绛红色的珠子,珠子上穿着柳黄色的丝绦,是她亲自编的花样。然后认命的低下头来。

穆司言皱了皱眉:“毕竟是仙姨身边的丫鬟,只要她愿意交代,本王看在仙姨的面子上,可以留她一命。”

玉仙客却摇了摇头:“傻孩子,她就算跟了我再多年,也重要不过你去。她既然能被人收买,说明她存了害你的心思的,一个存了害你心思的丫鬟,仙姨怎么放心让她活着。况且,你总要给夏姑娘那边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来,她在穆司言这里,彻底洗清了嫌疑。

琅王殿下心里松了口气,他本来担心仙姨会护着彩绮,现在看来,是他这个做晚辈的小人之心了。

“言儿在城北买了一处温泉山庄,本来是打算等仙姨过寿的时候再送给仙姨。”穆司言语气带着些亲昵,“回头我就让人把钥匙给仙姨身边的管事,正月里若是无事,便让兰凰陪着一起去住几日吧。”

玉仙客脸上有了笑意,故意打趣他:“你现在把温泉山庄给了我,那等我寿辰的时候,你岂不是没有寿礼送给仙姨了?”

穆司言道:“我自然会再准备别的寿礼。”

玉仙客脸上闪过一丝欣慰来,她看了眼地上的彩绮,叹息说道:“仙姨就知道你孝顺,要是乐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乐涯是玉仙客的独子,及冠时同明元帝讨了把剑仗剑江湖,已经两年不曾回来过了,今年是玉仙客丈夫乐闻邑的五年忌辰,乐涯五日前终于出现在了临安城,却从来没有来琅王府看玉仙客一眼。

“不管怎样,他人已经回来了。”琅王殿下说道。

这件事他有些自责,若不是仙姨将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又怎么会把母子情分处成仇人一般。

“我会想办法让他来看您的。”

他担心玉仙客的情绪,所以没有注意到地上彩绮眼里的难以置信。

送走玉仙客,天已经黑了下来,穆司言拒绝了侍人摆饭的询问,直接让穆七提着彩绮到了刑室,他亲自审问彩绮。

彩绮不是琅王殿下的对手,不过一刻钟功夫,她就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她确实是受人指使的,指使她的人,是乐少爷。

“你在哪里见到他的?”穆司言沉声问道。

“婢子没有见过乐少爷。”彩绮虚弱的说道,“给婢子传信的人,是兰凰公主。”

穆司言面无表情的看向彩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盛怒的表现。

彩绮小腿肚子直打颤,她强忍着惧意,根据仙老夫人的暗示说道:“这件事,婢子还不曾同老夫人讲,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公主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她这半年以来,看了不少江湖侠客的话本,乐少爷回临安城的第一天,公主就遇到了乐少爷,公主她……芳心暗许。王爷您不信婢子的话,查一查便知晓了。”

她小心翼翼看了琅王殿下一眼,继续说道:“乐少爷说,您抢了他的亲娘,他毁您一桩婚事,这才算是扯平了。”

“胡说八道!”穆七厉喝一声,“主子也是你攀扯诬赖的?”

彩绮吓得哭了出来:“婢子没有撒谎,婢子句句属实。”

穆七小心翼翼看着琅王殿下,不敢说话,刑房里面只剩下彩绮抽噎的声音。

半晌,琅王殿下声音沙哑的开口:“好一个句句属实,穆七,你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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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恕你无罪(第五更)

琅王殿下动作很快,夏晚柔还没有想出送长公主府的年礼,他便派穆七亲自来接夏晚柔去拙园。

查出来的结果让琅王殿下很是烦恼,所以他打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夏晚柔,让夏晚柔来选择处理的方式。

在他看来,这件事差点受到伤害的人是夏晚柔,便只有夏晚柔能决定是否放过幕后指使者。

夏晚柔不想去拙园了,穆司言对于拙园特殊的情感,以及拙园的那些尚未揭开的真相,让她望而生畏。

她害怕自己禁不住诱惑,就沉迷到揪出那些真相中去了。

可玉仙客是把毒刃,这把毒刃随时会要她的命,所以她必须去拙园见穆司言。

一见到穆司言,夏晚柔便知道他查出让他为难的事情来了。

才一夜功夫,他的下巴便冒出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有些憔悴,眼里藏着骇人的光,不复上次在拙园见面时的光鲜。但他的腰背依旧挺直,像是劲竹,又像是铁枪。

“王爷。”夏晚柔带着青娅行礼。

这一次,依旧带了幺幺来。

穆司言拿出一碟鹿肉干交给青娅,让她带着幺幺去园子里玩。

青娅知道自家姑娘有多害怕琅王,于是担忧的看向夏晚柔。

穆司言一本正经的对夏晚柔说道:“我这次找你来是谈正事的,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别害怕。”

“好,我不害怕。”夏晚柔决定信琅王殿下一次,同青娅点了点头,让青娅先出去。

她之所以信琅王殿下这一次,是因为她看出来事关重大。

果然,琅王殿下清场之后便对她说道:“今天我和你说的话,你要保证出了小眷楼之后便无第三个人知晓。”

“好,我保证。”夏晚柔说道。

琅王殿下这才开门见山的把审问彩绮的事情讲了,然后说道:“兰凰确实是替乐涯传话了,彩绮就在拙园关着,是杀是留,你说了算,至于兰凰和乐涯,我对他们有愧,你要怎么处置,我来替他们受着。”

夏晚柔目光古怪的看向穆司言,她没想到穆司言查来查去会攀扯到兰凰和乐涯二人身上来。

她倒没有怀疑穆司言是替仙老夫人隐瞒,就算要替仙老夫人隐瞒,也不该扯出自己的妹妹和表哥来。

“殿下,彩绮是仙老夫人的管事丫鬟罢?”夏晚柔道,“既然是老夫人的心腹,这件事怎么也不该扯到公主身上来。”

“你什么意思?”琅王殿下沉声问道。

他样子看起来有些唬人,但是夏晚柔上辈子太了解他的喜怒情绪,一眼就看出他没有生气来。

夏晚柔立刻就明白了,这个结果,穆司言不是不怀疑的,可玉仙客为他付出了太多,他又欠了兰凰和乐涯太多,所以他的感情妨碍了他的理智。

琅王殿下对外人狠戾,但是对自己的几个亲人却是十分重情的。

夏晚柔原谅了琅王殿下在这件事上面的不智,扪心自问,如果她处于琅王殿下的立场,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王爷,您能恕我无罪吗?”夏晚柔忽然想起眼前这个男人上辈子一块一块捡起她的尸骨搂在怀里的样子。

边关战事未歇,他风尘仆仆赶回来,有没有可能是专门来替自己收敛尸骨的?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说,她当时在穆司言眼里并不完全是如他所说的玩物?

或者说,和玩物相处久了,也会对玩物生出怜悯之心?

夏晚柔心里一软,一码归一码,她决定替穆司言擦一擦眼睛……在他配合的情况下。

夏晚柔看着穆司言,等着他的回答。

琅王殿下错愕的看着夏晚柔,然后在夏晚柔目光直视下,忽然郑重的点了点头:“本王恕你无罪。”

夏晚柔心里松了口气,想了想,又替自己争取:“如果我替王爷解决一件隐患,王爷可以不娶我吗?”

琅王殿下目露怀疑:“你要作什么妖?”

“殿下答应我吧。”夏晚柔好言劝说,“这件事关系到殿下的终身大事。”

人高马大的穆司言被夏晚柔的话弄得两眼迷茫,他想,我明明是在代妹妹和表哥请罪,怎么就变成她要替我解决什么隐患了?

“你先说说看。”他敏锐的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见说服不了琅王殿下,夏晚柔遗憾的叹了口气,然后看着对方漆黑的眼眸,正色说道:“兰凰公主之所以会帮乐涯,是因为她想嫁一个江湖侠客对不对?”

穆司言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确定自己并未同夏晚柔说过这件事。

夏晚柔继续说道:“兰凰公主半年前开始看有关剑侠锄强扶弱的话本,刚有了嫁给剑客的心思,身为剑客的乐涯便因为父亲五周年的忌辰回了临安城。殿下不觉得他们的见面有些太多巧合吗?”

穆司言的喉头动了动,示意夏晚柔继续说。

夏晚柔道:“我听闻仙老夫人管教您十分严厉,管教公主却十分纵容。我本来是不信的,现在却不得不信……哪怕是普通的闺阁女子,也不会让这些粗鄙的江湖话本污了眼迷了心,公主金枝玉叶,她从哪里知道这些话本,又是怎么瞒过管教嬷嬷看了半年?”

“有人想要她嫁给乐涯。”她得出这么个结论。

“接着说。”穆司言嗓子沙哑了几分。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怒意,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夏晚柔心想,他或许是已经有了这个猜测,只是不愿意去怀疑那个人罢了。

玉仙客为穆司言付出太多了,穆司言没办法因为这没有证据的猜测去查护了自己二十来年的长辈。但是他没有呵斥打断我,说明他并不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

这样的穆司言和上一世是不同的,上一世的穆司言只相信自己和玉仙客,别人的话一概听不进耳朵。

这让她有些惊喜。

清了清嗓子,问道:“王爷想要娶我的事情,在与我拙园见面之前,没有同任何人说过罢?”

“没有。”琅王殿下耳垂有些发热。

就算是对仙老夫人,他也没有直说要娶夏晚柔,他知道夏晚柔注重名声,所以在她答应之前,他并没有放出风去让她为难。

“姑且算公主和乐少爷手眼通天好了,既然他们知道你想要娶的人是我,那么也该知道我已经拒绝了王爷。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这句话,直指穆司言心里最不想怀疑的那扇门,门里面坐着护了他二十年的玉仙客,只要推开这扇门,慈眉善目便会变成恶鬼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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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暗里风云

“仙姨她对我一直很好,她这辈子为我付出太多了。”穆司言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他既没有指责夏晚柔对玉仙客的怀疑,也没有顺着夏晚柔的怀疑去想。

这说明他是重感情的,不像上辈子一样只是一个杀戮机器。夏晚柔心想。

她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我也曾听说过有些人家做爹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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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回夏府的马车上,青娅看着拿了丝绦逗幺幺玩的夏晚柔,忽然开口问道:“姑娘现在心情很好?”

夏晚柔微微愣了一下。

青娅小声解释道:“姑娘以前见完琅王殿下,脸上的神情总有些愁苦,今日看起来却有些意犹未尽。”

那是对拙园的意犹未尽,不是对穆司言对意犹未尽。夏晚柔心里这般想着。

但是她很快就又愁苦起来……她还没有想好送长公主殿下什么年礼。

夏晚柔幽幽的看向青娅,忍不住道:“你做了长公主殿下那么久的一等侍女,总该知道长公主殿下喜欢什么吧?”

青娅苦着脸道:“长公主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今日喜欢奇巧的东西,明天就可能喜欢珍稀的玩意儿,这如何说得准。”

夏晚柔又叹息了一声。

青娅又道:“长公主殿下最喜欢的就是商宜郡主了。”

夏晚柔眼睛微微一亮:“那倒是可以亲手画一幅商宜郡主的画像送给长公主殿下。”

夏晚柔的画工不错,上辈子连穆司言都亲口说过她的画工胜过王府的画师,所以她自认为亲手画商宜郡主的画像还算拿得出手,而且这两日熬夜就能赶出来。

她高兴起来,桃杏脸上的眼睛弯了弯,让人一看就觉得忘忧欢喜。

“可是姑娘,您都不曾见过商宜郡主。”青娅却一瓢冷水泼来。

夏晚柔顿时又蔫了下来。

回到夏府之后两人立即回了房间,一本正经的商讨还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送礼。

正讨论着,窗棱忽然发出轻微的声响,这动静,是长弓。

长弓无事不会主动现身的,青娅诧异的跑去开窗。

开窗之后,就听长弓对夏晚柔说道:“刚刚姑娘和青娅在商讨送长公主府年礼的时候,夏奕南就在外面。因他停留的时间不长,属下也没有出声提醒。”

“没关系,本来说的也不是什么需要背着人的事情。”夏晚柔问道,“现在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长弓点了点头,说道:“夏少爷此刻正在怂恿夏老夫人以夏家的名义,给长公主府送年礼。”

他们想搭上长公主府这条大船,东西送了过去,哪怕长公主只是随口提了提夏家,以后夏奕南在外面走动就要容易许多。

“他倒是有些小聪明。”夏晚柔嗤笑。

她再次觉得自己上辈子愚蠢得不行,居然被这样的人骗得团团转。

“随他们去吧。”她说,“老夫人现在是一滴油都榨不出来了,比我还穷,就算他说破天,老夫人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送礼。”

钱家给夏晚心的聘礼,已经被黎老板收走抵债,饶是这样,夏老夫人欠黎老板的债务还有一半没还,并且随时会继续往上涨利,她是真的一角银子都没有了,夏奕南元宵节后能不能回到白鹭书院继续读书,都是一个问题。

“属下听说,夏少爷好像找到了夏来春。”长弓说道。

夏晚柔诧异极了:“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夏老夫人是个厉害人,夏来春拿了她的宅子去卖掉,夏晚柔以为夏来春早已经离开了临安城,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的。

“好像是在赌坊还是花楼。”长弓说道。

夏晚柔更加吃惊了:“老夫人和夏李氏都穷成那样了,夏奕南还能弄来钱去赌坊和花楼逍遥快活!”

夏奕南这个人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爽快,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夏晚柔开口吩咐长弓:“你多注意他的动静,我担心他从别处弄不到钱了,会盯上我房里。”

“那年礼的事情呢?姑娘要去警告警告夏老夫人吗?”长弓问道。

“不必了。”夏晚柔摇头,“夏奕南既然是在赌坊和花楼发现的夏来春,只怕卖宅子的钱,夏来春一个月来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就算没花完,他也不可能拿出来的。只管看着他们狗咬狗好了。”

青娅噗嗤乐出声来。

夏晚柔转身敲她的头:“还乐呢,咱们自己的疑难杂题都没有想出解决办法来。”

她想,是她重生的时间点不对,本来距离过年就没有几天了,又遇上一件接一件的麻烦事。

“实在不行,我再用瘦金体抄一篇女孝感上应篇好了。”夏晚柔脸微微一红,“等明年,挣了银子,再好好孝顺长公主殿下。”

青娅想了想,居然也觉得可行。

青娅在长公主身边待过那么长时间,她说可行,那就说明以这个作为年礼送过去并不会让长公主不喜。夏晚柔便点了点头,定了下来。

既然是要送给长公主殿下,笔墨和纸张都不能用之前给白鹭书院抄孤本剩下的那些了。

夏晚柔将手上所有的银子都拿给青娅,吩咐道:“去青阳街看看还有没有开门营业的文房四宝铺子,然后让掌柜给你拿洒金笺和兰香墨,若是没有这两样,青竹纸和竹香墨也可以的。”

明天就是除夕了,青阳街几乎所有的铺子都已经关门了,青娅连忙拿了钱去了。

她出门的时候格外留意了夏老夫人那边,果然听到夏奕南撒娇耍横要钱送礼。

顿时摇了摇头……好好一个男儿成了这副德行,箬她家姑娘是男子,只怕早就撑起整个夏家了。

夏晚柔在房间里一边陪幺幺玩耍,一边等青娅回来。

时辰已经不早了,等了半个时辰,外面天色便暗了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青娅脸颊红扑扑的跑了回来。

“怎么样,找到了吗?”夏晚柔看到青娅两手空空如也,有些失望。

青娅却十分欢喜:“青阳街已经没有铺子开门营业了,不过姑娘,您猜怎么着,婢子回来的时候,遇到琅王府的人来送年礼了,现在就在院子外面等着姑娘您的吩咐。”

她想,琅王府的年礼定然是十分珍贵的,有了这个,她们就不必愁长公主府的年礼了。

琅王殿下对她家姑娘果然上心。

夏晚柔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就走至窗户变,沉声呼唤:“长弓。”

“是你去通知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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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两件年礼

长弓从暗处现身,他愕然的看着一脸严厉的夏晚柔。

夏晚柔色厉内荏:“如果你是替琅王殿下来监视我的,以后不必对着我自称属下了。”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穆司言想派人盯着她,她也没办法反抗。可穆司言如果以帮助她为借口在她身边安插人,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长弓留在身边了。

长弓脸色一变,急声道:“姑娘,您误会了。”

“属下并没有背着您给琅王殿下传消息。”他不善言辞,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急切的看着夏晚柔。

“你说真的?”夏晚柔微微松了口气。

长弓一板一眼回答:“属下句句属实。”

长弓上辈子是穆司言身边最信任的心腹,他的人品夏晚柔也了解一二。因此他这么说,她便这么信了,心里甚至因为误会了长弓而有些歉意。

“是我多心了。”夏晚柔咬了咬嘴唇认错。

哪有主子跟属下认错的!

长弓吓了一跳,急忙道:“是属下害姑娘误会了,姑娘没有错,错的是属下。”

夏晚柔摇了摇头,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错了就是错了。

经过这么一闹,她的情绪低沉了许多,也没精力去应付院子外面来自琅王府的年礼了,扭头对青娅说道:“这些东西我不能收,你这就去将人打发走吧。”

夏晚柔刚刚才生过气,青娅当下就不敢再在这件事劝她什么了,只好应下之后磨磨蹭蹭往外走。

她的心思再明白不过,夏晚柔一眼就看出她是在担心她不收琅王殿下的年礼,就没办法给长公主府送年礼。

“你莫要太烦恼。”夏晚柔开口说道,“没有买到纸墨,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的。咱们家不是还有萱草的干花么,我会干花映纸和提香入墨的手艺,今晚你得陪着我一起熬夜了。”

孟郊有句诗叫做“萱草生堂阶“,这里的萱草就代指母亲这个身份,时下也有“萱堂延福”的说法,长公主名义上是夏晚柔的义母,若是用萱草干花映纸和萱草香墨写出来的女孝感上应篇,会更加应景一些。

唯二的缺点就是干花映纸和提香入墨这两道工序十分的繁琐杂难,且这样做出来的成品存色留香不够持久,大约半个月的功夫,就变得面目全非,比普通宣纸还不如。

“姑娘竟然会这样的手艺!”青娅吃惊之后,便欢喜起来,“没有人送过长公主这个,姑娘送了,长公主殿下定然欢喜。”

她总算是放心了,高高兴兴的出门去打发琅王府的人回去。

然而很快,她就回来了。

“说是没见到姑娘,不肯走。”

夏晚柔只好亲自出去见人。

然后就见宋致领着两个侍儿、两个侍卫,或俏生生、或笔直的在那里站成一排。

夏晚柔皱眉看向青娅,她可没汇报说来的人是宋致。

宋致行礼之后,含笑说道:“夏姑娘,是奴婢斗胆,让青娅姑娘瞒着您的,想要吓您一吓。”

她说话的声音和态度都十分的温和,夏晚柔生不起她的气来。

“宋管事说笑了。”夏晚柔抿了抿嘴,看向几人手里捧着的东西,开门见山说道,“宋管事若是来找晚柔玩,晚柔十分欢迎,但是这些东西,晚柔不敢收,也不能收。”

“殿下给夏姑娘送了两件年礼,第一件便是这些俗物,夏姑娘既然不喜欢,那便考虑一下收下第二件年礼吧。”宋致不生气,脸上笑盈盈的,“其实奴婢更希望夏姑娘收下第二件年礼。”

夏晚柔本来要直接拒绝,听到宋致后半句话,不由得问道:“第二件年礼是什么?”

青娅在一旁,也惊讶的看向宋致。

便见宋致转身从侍女手上接过一个包袱,背在了身上,朝着夏晚柔的方向上前一步,然后福了福。

夏晚柔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荒唐,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宋致口中的第二件年礼,就是宋致她本人!

这怎么可能,宋致是拙园的管事,将拙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她非常有本事,也是十分得穆司言信任的,穆司言怎么可能把这么一个人送来给她!

夏晚柔看着宋致,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好在,宋致很快开口解释:“王爷说夏姑娘今年有了新的身份,正月里少不得有贵女相邀,夏姑娘要与她们走动,身边只有青娅一个丫鬟打理,多少有些不便。拙园素来是不待客的,奴婢正月里正好有空,所以过来让夏姑娘使唤一个月。”

夏晚柔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

刚刚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此刻她觉得什么都好,只要琅王殿下没有直接把宋致这个人送给她就行。

拙园不待客,宋致一直在拙园打理事物,临安城中的夫人小姐们是没有见过她的。夏晚柔如果与那些人走动,带上宋致是没有问题的。

宋致说道:“这是王爷的心意,姑娘总要做一个选择,否则殿下不放心姑娘这边,说不得生出一些事端来。”

穆司言并没有要拿这种话恐吓夏晚柔的意思,是宋致觉得两人之间需要有人推一把,所以自作主张了一次。

夏晚柔不知道,她把账算在了穆司言身上。

但又因为穆司言是真的为她好,所以她又没办法在这件事上恨穆司言,只好在心里埋怨自己不够有本事。

如果自己有本事,什么事情都能够处理好,穆司言就没办法以这种理由给她送年礼了。

夏晚柔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但开口却是坦荡的,她对宋致说道:“接下来一个月就要麻烦宋管事跟着我们吃苦了。”

然后看向宋致身后的四人,说道:“你们回去转告琅王殿下,就说第二件年礼我收下了,谢谢他为我着想,我现在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本事,回礼我就先欠下了。”

她这反应,丝毫不矫情,与临安城中的高门低户的小娘子都有些不同,倒让宋致有些诧异,然后很快在心里点头,难怪自家殿下挑剔了这么些年会选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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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宋致准备

宋致就这么留了下来。

夏家没有多的房间,宋致来之前就了解过情况了,所以并不诧异。进了夏晚柔的闺房之后,不等夏晚柔开口,她自己就先做了安排。

她让长弓将脚踏搬到了外间放自己的行李,然后铺上被褥,对夏晚柔说道:“姑娘,这段时间就委屈您同青娅同睡一段时间,婢子年纪大了,睡外间便好。”

她是成过亲的妇人,万一有人进来看到了外间的脚踏,知道是她住的,也不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宋管事这样安排很是妥当。”对于宋致的处事本事,夏晚柔是服气的。

“姑娘不必叫奴婢宋管事,显得怪生分的,姑娘要是不嫌弃,叫婢子一声阿致便好。”宋致含笑说道。

她自己在夏晚柔开口留下她那一刻起,就将对夏晚柔的称呼成夏姑娘改成了姑娘。

“阿致。”夏晚柔顺着她的意思改了称呼。

等宋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含笑问夏晚柔:“姑娘晚膳要吃什么?婢子去厨房替姑娘准备晚膳。”

夏晚柔面露难色,宋致是拙园的管事,穆司言派她来帮衬她,她却不能真的使唤宋致做这些粗活。正要开口谢绝,就听到宋致说道:“以前殿下还小的时候,吃腻了宫里的饭菜,就跑来拙园找奴婢打牙祭,奴婢做的杂粮野味,殿下喜欢得跟什么美味佳肴一般,所以奴婢的手艺,应当是不错的,姑娘试试便知。”

她这么说,夏晚柔就知道宋致是真的打算去做饭,并不是虚伪的客套。这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宋致在她面前,已经将自己的位置从拙园的宋管事调整成了夏府的阿致。

她这么会做人,难怪穆司言会让她来做拙园的管事。

“那就麻烦阿致来。”夏晚柔笑道,“厨房里的东西你不熟悉,让青娅陪着你一起去准备晚膳好了。”

青娅和宋致答应着去了,夏晚柔自己从柜子里翻出萱草干花来,做映纸和提香的准备工作。

柜子里的萱草干花保存得十分好,这给夏晚柔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减轻了难度,她挑选了足足十五朵干花,小心把它们铺开在干净的桌面上,然后手心掬了少量的无根雪水,让它们顺着自己的指尖,滴在铺平的干花上。

干花吸收水分十分的慢,夏晚柔也不着急,很有耐心的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个动作。她的手稳得很,没有丝毫的心浮气躁。

厨房里宋致正在同青娅打听夏晚柔的饮食喜好。

青娅说道:“姑娘应当是挺喜欢食辛辣的食物,但她平日里用膳皆十分清淡,偶尔吃一个比较辛辣的菜式,她的眼神就与平日完全不同。”

她不知道,这是夏晚柔上辈子在脂玉坊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脂玉坊里面的姑娘为了保持脸面的光洁和气味的清雅,嬷嬷们从来不准她们吃得太过清淡。

夏晚柔重生以来,一直想要过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人生,但口味上却是一直都改不过来。

“姑娘可能是怕脸上生痘,她既然喜欢辣口,回头我做一些辣而不燥的小食给她备着,偶尔嘴馋了吃一点无碍的。”宋致说道。

说完她又问:“姑娘平日里爱吃什么零嘴儿?临安城里许多零嘴儿我都会做。”

这个问题让青娅微微愣了一下:“我从未见过姑娘吃零嘴儿,姑娘或者不爱吃零嘴儿。”

宋致心里很喜欢夏晚柔,所以对她的事情就比较花心思,她一听青娅这么说,就有些心疼:“哪有不喜欢零嘴儿的小娘子呢,傻丫头,你家姑娘这是省银子给幺幺买口粮呢!”

也不只是为了给幺幺买口粮,宋致看了青娅一眼,更多的话没有说出口。她已经听说了,夏晚柔开给长弓和青娅的月例,虽然不比琅王府和长公主府高,却也比一般人家要多的。

“马上就是除夕了,年货这些东西都准备得怎么样了?”宋致又问。

青娅说道:“新鲜的猪肉、羊肉和腊肉各买了几斤,青菜买了四捆、萝卜买了两筐,都吊在外面让长弓看着。鱼买了一条大的一条小的,养在窗外的破缸里。米面也各买了二十斤,梨、柚子等水果买了一些。”

这些东西实在是不打眼,青娅有些怕宋致会鄙夷,于是不动声色的去看宋致的脸色。

谁知宋致脸上没有半点儿嫌弃之色,只是皱了皱眉:“就这些?”

“家里人少,这些够吃到元宵节后了。”青娅说道。

她没有将夏老夫人和夏李氏等人算在里面……两边闹成这样,过年时,想也不可能在一起用膳的。买这些的银子都是她家姑娘辛辛苦苦挣的,她也不想便宜了那些对她家姑娘不好的人。

宋致却没有想这些,她沉吟着说道:“哪怕家里人少,过年也要有过年的样子。酥肉、油果这些都要炸一炸,饺子面得提前和好发酵,敬供祖先的鱼肉碗菜都要提前准备好,正月里天气冷,也不必怕吃不完浪费。”

“你还年轻,不懂这些,明日我来替姑娘准备,到时候你跟在我身边学着点。”宋致看到青娅一脸茫然,便改口把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

青娅确实不懂这些,在长公主府的时候,这些自有管事夫人负责。如今夏家只有姑娘和她,再加一个长弓,这种事情也只能她学着做。

于是感激的对宋致说道:“那就麻烦宋妈妈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做好了晚膳。

宋致去请示夏晚柔是在闺房外间用膳,还是移步到厨房外的小隔间用膳。

谁知刚出厨房门,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厨房门口路过。

她吓了一跳,厉声道:“你是谁?”

那人回头看到宋致,也吓了一跳:“你又是谁?”

他顿了顿,说:“这是本少爷的家,本少爷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是夏奕南。宋致来的时候,他还在和夏老夫人纠缠送礼的事情,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家里又多了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的紧了紧藏在袖子里面的手。

夏老夫人果然如夏晚柔所说榨不出一点油水了,所以夏奕南想了一个歪主意。他担心这个陌生女人刚刚看到了,所以语气格外的凶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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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藏了什么

宋致什么没见识过,怎么可能会怕一个外强中干的小子,她眼光毒辣,立马从夏奕南的反应中看出了不对劲。

当下便收敛了神色,拿出拙园管事的威严来,看着凶横的夏奕南,开口道:“原来是夏少爷。今日见了夏少爷,我才知道原来夏家的少爷也能这般威风。不知夏少爷在厨房外面做什么?”

分明是慢悠悠的问话,夏奕南听着,却有种书院里面对先生时的感觉。

他干巴巴道:“我在这里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镇定一些。

宋致说道:“我在这里,总不会专门等着拿捏夏少爷的短。”

夏奕南目光警惕的看着宋致。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夏少爷既然心里没鬼,不如稍待,我去请夏姑娘来同夏少爷介绍一下我的身份。”

夏奕南还有事情要忙,当然不肯等。

然而宋致没有给他找托词的机会:“不然我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夏家,夏少爷作为夏家的顶梁柱,就不担心吗?”

夏奕南想,夏家已经这个鬼样子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可这个美妇人身上有一种威严,仿佛什么上位者,他思虑着那句“既然心里没鬼”,一时之间竟不敢同宋致反着来。

青娅吃惊的看着宋致,她是知道夏奕南是有多无赖的,没想到宋管事才三言两语,就将夏奕南整个人制住了。她自诩在长公主府见多识广,但宋致这般不显山露水的厉害,却是十分少见。

宋致回过头来对青娅说道:“你陪着夏少爷在这里稍待。”

然后她莲步随移的朝夏晚柔房间走去。

此时夏晚柔还在给干花掬水,长时间被雪水沁润,干花已经柔软了许多,更平实了一些。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比青娅平日里的脚步要更为轻细平稳一些,她便知道是宋致来了。

“晚膳摆在外间吧。”她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这边还得盯着,不能离开太久。”

“晚膳不急。”宋致说道,“姑娘,奴婢刚刚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夏少爷。”

“他吼你了?”夏晚柔皱了皱眉,“他就是这副臭德行,你不用理会他。”她以为宋致同夏奕南起了冲撞,担心她为夏奕南出头,所以来请罪了。

“倒不曾吼奴婢,只是他手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宋致说道,“夏少爷到底是夏家的少爷,奴婢不好太过。”

夏晚柔听明白了宋致的意思,宋致希望她出面同夏奕南要他藏着的东西看。

“他手里能藏的,无非是又从老夫人那里弄出点什么来,我这边的东西有长弓和青娅盯着,他不敢动。”夏晚柔不甚在意,“不打紧的。”

宋致闻言,松了口气:“不打紧就好,奴婢见他情绪激动、色厉内荏,还以为他偷了姑娘的东西呢!”

她含笑说道:“婢子这就去招呼青娅一起摆饭到外间。”

情绪激动、色厉内荏?夏奕南性子自私,已经被夏老夫人宠坏了,就算被宋致撞见了他拿走老夫人的东西,他也会理直气壮的反驳拿祖母的东西关你什么事之类的,怎么几日没打交道他学会了心虚?

夏晚柔忽然手上动作一停,她猛的站起身来,大步就朝房间外面走。

走至厨房外的小廊,她就看到夏奕南正一脸不耐烦的被青娅堵着。

夏晚柔没有管宋致和青娅的反应,径直走过去开口:“把你藏的东西拿出来!”

她说着,手向夏奕南伸出。

“你凭什么和我要东西!”夏奕南梗着脖子说道,“谁说我藏东西了?”

“拿出来。”夏晚柔语气严厉。

夏奕南嘴硬:“你凭什么和我这么说话!别以为你现在是长公主的义女,手里有几两银子,我就怕你了。我是夏家的男人,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管不着。”

“你且看我管不管得着。”夏晚柔气得浑身发抖,“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是什么好人,把东西拿出来,我不想说第四遍。”

“我没藏东西,我也不想说第四遍!”夏奕南低声吼道,然后听到房门猛的打开的声音,夏老夫人仇视的盯着夏晚柔,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走来。

她以为夏奕南被夏晚柔欺负了!她孙子可是夏家唯一的男丁,指望着他给老夏家传宗接代,夏晚柔那个小贱人凭什么欺负她大孙子!

“祖母,夏晚柔欺负人,把我堵在这里,非说我藏了东西。”夏奕南趁机告状。

夏老夫人愤怒的看向夏晚柔:“你出息了,我们被你搞得快家破人亡不算,你还要搞臭奕南的名声,让他背上一个偷盗的罪名,你说说,你有什么奇珍异宝能被奕南偷走?”

她知道夏晚柔手里没什么钱,还没有夏家之前的积蓄多,这么说,实在是刻薄。

宋致吃惊的看向夏老夫人……她没想到一个做祖母的老君,居然会对着晚辈说出这么尖酸的话来。

再看向夏晚柔时,就有些心疼——被自己祖母这么嘲讽,她心里得有多难过啊!

然而夏晚柔脸上没有丝毫难过。

她一脸平静的对夏老夫人说道:“夏奕南没有偷我的东西。”

“你与其在这里骂我,不如回去看看你藏起来的房契去了什么地方。”她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生气,反而淡漠得有些事不关己,“眼看着正月到了,你也不想流落街头吧!”

夏老夫人看向夏奕南,脸上带着询问和茫然,她不信夏晚柔的话,等对上夏奕南脸上的惊诧和心虚,她心里一片寒凉,对着夏奕南破口大骂起来。

夏奕南何曾挨过这种骂,他一开始还对夏老夫人有些惧意,随着夏老夫人的大骂,都变成了恼羞成怒。

也不顾夏晚柔还在现场,不管不顾叫嚷起来:“我和你说不通,我拿房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光复夏家!等我的年礼受到了长公主的喜欢,我就能代表夏家在外面走动,到时候还怕弄不来钱,让你在家里当老封君吗?你真是老糊涂了!”

夏老夫人几乎哭天抢地:“钱财若是这么容易得来,你以为我和你母亲这段时间辛苦奔波是为了什么?欠下黎老板的巨债,他愿意不收走咱们的宅子,已然是万幸,这宅子若是卖了,你以为银钱会落到谁手里?到时候一家人住什么地方?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两人闹腾的声音太大,立刻有两声门响,夏李氏和憔悴了不少的夏晚心匆匆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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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亲娘护崽

夏李氏也是心疼儿子的,看到一向宠爱夏奕南的婆婆居然揪着夏奕南大骂,她第一反应就是护短。

“娘,奕南年纪还小,他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您慢慢教,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她一边说,一边将夏奕南往自己身后扯。

夏奕南气呼呼的看着夏老夫人说道:“祖母平时说自己有多疼我,现在看来,还是娘最疼我。”

夏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夏奕南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都快要气死了,捂着自己的胸口,哎呦哎呦起来。

这才是一家人啊!

夏晚柔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扭头对宋致和青娅说用膳——夏老夫人不可能允许夏奕南卖房子的,她不用再费神在这件事上了。

夏晚心没有管这场闹剧,之前陆家退婚的事情,已经消磨了她大半的生气,本来就瘦弱,现在精神不济,看起来就更像一个病鬼了。她幽幽的看向夏晚柔,觉得对方光鲜亮丽,虽然不如临安城贵女们精贵,各方面却是她拍马都赶不上的了。紧接着,她又看到夏晚柔身边的宋致,心里嫉恨更甚。

她不像夏奕南那么没眼力,一眼就看出来宋致是个下人。如今夏晚柔身边又多了一个可以使唤的人,出门也更排场了一些,而她身边,连个阿扶那般的丑丫头都没有了。

真是恨死她了。

夏老夫人看着护着夏奕南的夏李氏,心里也在想,真是恨死了,慈母多败儿,她好好的大孙子变成这样,一定是夏李氏这个做娘的没有教好。

“你光知道护着他,你知道他拿了什么东西吗?他拿了咱们这座宅子的房契,要去卖了房子,给长公主府送年礼!”

这话一出来,夏晚心顾不得夏晚柔了,她猛然看向夏奕南,眼里带着疯狂。

夏家已经败落成这个样子了,她也沦落到和一个丑男人成亲了,陆家把聘礼都带走了,陈家本来就有些不高兴,她毫不怀疑,一旦她的娘家再连个居所都没有了,她会连陈家那个丑男人都嫁不了!

夏晚心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咬牙切齿的冲着夏奕南吼叫,声音尖利无比:“你这么会卖,怎么不把自己给卖了!”

“夏晚心,你说什么呢!”夏奕南顿时跳脚。

夏晚心冷声道:“你不是想送年礼讨好长公主府吗,只是送一次年礼有什么用,你不如把自己卖给长公主府做下贱的奴才,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主子赏你一份恩典也未可知。”

夏老夫人顿时不情愿了:“他做错了,也是你弟弟,怎么有你这么说弟弟的。”

“若不是祖母惯着他,他怎么敢做这样大胆的事情!”夏晚心道。

“你个不孝的小贱人,还敢怨恨上你祖母了?”夏老夫人的火气顿时朝夏晚心去了,她气急了,伸手就要去揪夏晚心胳膊上的肉。

夏李氏连忙又来护自己心爱的女儿:“娘,晚心她只是着急,不是有意的。奕南这事确实是做得太错了,挨几句教训,不委屈他。”

夏奕南急忙道:“我委屈着呢!”

……

青娅端着汤盅从他们身旁路过,看到一脸着急的夏李氏,心里忍不住想,二女儿她护了,儿子她也护了,这么喜欢护短,怎么就从来没有护过大女儿呢?

她心里为自家姑娘感到十分不平。

若不是自家姑娘的鼻子和下巴长得同夏李氏像极了,她甚至要怀疑自家姑娘是不是夏李氏亲生的了!

等抬头看到夏晚柔纤细却坚韧的背影,青娅又觉得,自家姑娘已经强大起来了,根本不需要夏李氏这种母亲来护着。

夏氏四口这一架,一直吵到了半夜。

夏晚柔一夜未眠,青娅和宋致一起陪着她,等到了第二天正午,给长公主府准备的年礼,终于做好了。

宋致十分喜爱夏晚柔的这幅字,她说:“光是纸墨里面的雅巧心思就胜过许多人了,更别说这百里挑一的字。”

“只是光送一幅字过去,未免太单薄了些。正巧奴婢要炸年夜饭的果子,炸几个精致漂亮的,用食盒装了,送过去就算长公主殿下不吃,身边的丫鬟用了,也是姑娘的心意。”宋致说道。

“还是阿致想得周全。”夏晚柔高兴道,“我这会子不困,去厨房给阿致打下手,青娅去休息一会儿,免得待会儿去长公主府送礼,让人家看出来你精神不济。”

一脸憔悴的去送年礼,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且十分失礼。青娅想了想,决定先补觉,她叮嘱道:“重活儿等婢子从长公主府回来再做。”

“重活儿有长弓和我呢,哪里就累到你家姑娘了。”宋致笑着将青娅推去了小榻。

夏家再不济,夏晚柔也是夏家的小姐,宋致并不觉得夏晚柔会厨房里面的事情。她也没打算让夏晚柔动手做什么,只是想让她看着自己要做些什么,以后她若是嫁给王爷了也就罢了,若是嫁给了一个小门小户,这些事情都是需要她亲自来安排的,现在看明白了,以后便少受婆母的气。

谁知,夏晚柔进了厨房竟如鱼得水。

于是两人有商有量的准备起来。

宋致熬猪油,夏晚柔把昨晚发酵好的面团捏成可爱精巧的形状。等油熬好了,面果子一丢进去,立马迅速膨胀,染上金黄色的光泽,香气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厨房,提前显露出过年的喜气洋洋来。

“看我捏的这个孙悟空,炸出来像不像?”夏晚柔笑着问宋致,少了平时的稳重,多了几分活泼。

“像,像,姑娘手艺真好!”宋致笑着说道。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炸,等到炸好满满一筲箕端去菜案放着时,才看到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夏晚心。

夏晚心两眼空洞的可怕,不言不语就那么扶着门站在那里,瘆人得很。

夏晚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漠然。

宋致站在夏晚柔身侧,一脸警惕。

“你高兴了。”夏晚心终于幽幽开口,“昨晚我们四个人打成一团,你心满意足了。”

夏晚柔仔细看,注意到夏晚心的脸侧有小小的淤青,她这才知道她们昨晚光吵架不算,还打起来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朱门锦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十章 十分恶毒

“对,我高兴了。”夏晚柔抬了抬下巴,对夏晚心说道,“我没有为了夏家成为脂玉女,反而成了长公主殿下的义女,我为什么不高兴?”

“至于你们昨晚四个人打成一团,真是可惜,可惜动静太小,我没能亲耳听见、亲眼看见。”

夏晚心震惊的看向夏晚柔:“你怎么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夏晚柔道,“你倒是说说,我除了没有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脂玉女之外,我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吗?你们打成一团,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的是实情,可夏晚心要是这么讲道理的话,也不会做出那么多恶毒的事情来了。

“怎么跟你没关系了?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欠下黎老板的债务,如果不是欠下黎老板的债务,我和陆半江的亲事怎么会黄掉?我成了陆夫人,夏家就有的是钱,根本不可能为了这么一栋小小的宅子打得跟乌眼鸡一样。”

夏晚心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不过是想要过好一点的日子,我做错了什么?”

夏晚柔看着夏晚心楚楚可怜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心软,反而觉得恶心。

想要过好一点的日子,就抢了自己姐姐的未婚夫?就设计逼自己的姐姐去做脂玉女那种风流行当?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对不起夏晚柔的都太多了,夏晚柔若是对她心软,那简直是对自己的背叛!

“如果是装可怜,就请去别的地方装去。”夏晚柔冷声说道,“我没有兴趣听你在我这里叽叽歪歪,我忙着呢!”

她确实很忙,要炸果子送去长公主府,还要准备今晚的年夜饭……琅王殿下把宋致送给她用一个月,她虽然暂时还不起这个人情,可也该送一份礼过去的。

“我做事了。”夏晚柔说着转身,拿起一个面果子往油锅里面放。

“你凭什么比我过得好!娘和祖母喜欢我不喜欢你,你就应该过得不如我才是!”夏晚心忽然尖利的喊了一声,然后朝着厨房里面冲去。

宋致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见她手里还拿了一块湿煤,顿时脸色大变……夏晚柔就站在锅边,那湿煤若是丢进滚烫的油锅里面,油溅出来,夏晚柔只怕要毁容!

她立马冲上去抬脚朝夏晚心踢过去,然而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夏晚心手里的湿煤已经脱手而出,直朝油锅而去。

看着宋致脸上的惊恐,夏晚心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来。

夏晚柔现在日子过得比她好又怎样,她的脸只要毁了,别说是琅王殿下不会稀罕她做王妃了,就是长公主殿下,也会再也不管这个义女。

到时候,夏晚柔还能弄死她不成?

油锅前的夏晚柔转身,一脸怜悯的看向夏晚心。

夏晚心注意到她的神色,立马愤怒起来……夏晚柔马上就要变成一个丑八怪了,她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到时候该被可怜的人,是丑女夏晚柔才是!

夏晚柔的嘴唇动了动。

夏晚心没有听到声音,却看明白了口型,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傻逼?她骂自己是傻逼?

夏晚柔是夏家的长女,什么时候会这种市井泼妇一样的骂人话了?

而且,湿煤马上就要掉进油锅里面了,她为什么一点儿躲开的举动都没有?傻了吗?

正诧异着,就见马上要掉进油锅的湿煤,硬生生的往旁边转了个弯,掉在了地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开的一样。

“阿致,缚住她!”夏晚柔开口吩咐。

宋致回过神来,立马将夏晚心压在地上,双剪着她的手,固定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般恶毒,夏晚心,如果不是早有提防,你觉得我会将后背露在你面前吗?”她可不信夏晚心来厨房只是说那么几句话,早就让长弓在暗处守着了。

“夏晚心,你不想活了吗?那我来帮帮你。”

夏晚柔说完这话,转身就拿了一个葫芦瓢,从油锅里面勺起满满一勺的热油来。

葫芦瓢有些大,这一大勺热油有些重,夏晚柔单手端着,不停的抖动,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偏她不断的将葫芦瓢往夏晚心的头顶靠近。

夏晚心吓得脸色惨白,一边叫一边使劲儿的挣扎起来,可宋致看起来温温柔柔,力气却非常大,夏晚柔被禁锢在她手下竟然不能挪动分毫。

夏晚柔平和的开口,仿佛在说一件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只要这么一瓢倾下去,你就完了。”

“放过我,放过我。”夏晚心吓死了,“我再也不找你麻烦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不信夏晚柔赶往她身上泼滚油,可她怕夏晚柔手端不住,葫芦瓢在她头顶正上方,摇摇晃晃,就像是用一根头发丝悬了一把剑一样。

“你想要怎么都可以,只要你放过我。”夏晚心带着哭腔,“姐姐,我错了,姐姐,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时隔多日,她叫出口的姐姐终于带着两分真心。

“不想死了?”夏晚柔手拿着葫芦瓢没有动,居高临下的看着夏晚心。

“不想死了,我还年轻,我还活够,我不能死!”

她刚刚也是一时冲动,才会鬼使神差想要自己直接动手害夏晚柔,如果是和夏晚柔一起下地狱,她不觉得吃亏,可如今夏晚柔好好的,她就一点儿都不想死了。

她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翻身的一天。

“想活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夏晚柔开口。

“什么条件?”

现在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条件,夏晚心都愿意答应。

夏晚柔开口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钱夫人正月初三会来夏家商量你和钱秀才成亲的日子,到时候你老老实实选最近的日子应下来,然后嫁过去。”

她不可能弄死夏晚心,但也不想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糟心,所以她要夏晚心早早嫁出去。

钱夫人的侄儿是中了秀才之后才容貌尽毁的,他这样子丑的人,是不能继续参加春闱或者秋闱了,这辈子差不多是绝了走仕途的路了。她派人打听过了,钱家人抠门,钱秀才因为毁容变得性子喜怒无常,再加上夏家欠黎老板的债务,夏晚心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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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求个恩典

夏晚心不想嫁给钱秀才,她觉得钱秀才配不上她,再想到夏晚柔可是被王府提过亲的人,她顿时又踌躇起来。

“嘶~”夏晚柔忽然倒吸一口气。

宋致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我手有点酸了。”

她这话一出来,夏晚心立马吓死了,不敢再想那些有的没得,急忙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快把那瓢热油拿走。”

夏晚柔从善如流的将那瓢热油拿走又倒回了油锅中。

“放开她吧”夏晚柔对宋致说道。

夏晚心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出了一身的汗,现在后背一阵凉意。

夏晚柔太狠了,比她见过的小娘子都要狠,她心有余悸。

危险解除之后,夏晚心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夏晚柔活了两辈子,太了解她了。

当下便笑着凑近夏晚心的耳朵,声音低得有如气音:“我劝你最好不要骗我,你如今除了钱秀才,还有谁能嫁呢?”

“你什么意思?”夏晚心心里一紧。

夏晚柔开口问道:“夏晚心,你的身子,现在还是清白的吗?”

夏晚心顿时脸色惨白,她之前替陆半江摸过,她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清白的,这种事情又没有人可以问,她这段时间都愁得开始掉头发掉了……夏晚柔是怎么知道的?

不管夏晚柔是怎么知道的,她手里都有了自己的软肋,夏晚心畏惧的看着夏晚柔,心里告诉自己,在翻身之前,再也不要招惹夏晚柔了。

夏晚柔不再和她废话,起身同宋致一起继续炸油果子。

又过了一个时辰,所有的油果子炸好了,夏晚柔着了精心编织的食盒,挑不同形状不同味道的油果子,分别装了进去,然后同抄写的字一起交给了青娅,让她送去长公主府。

这会子是半下午,天色还早,这会子去,正好赶在长公主进宫过除夕之前,再晚就不合适了。

然后夏晚柔又挑了一食盒油果子和炸油牛角,让长弓送去琅王府。

她想起琅王府里的仙老夫人,叮嘱长弓:“直接将东西送到琅王爷手上,不要让王府其他人知道。”

她现在还没有自保的本事,没必要这个时候激怒仙老夫人。

长弓答应着去了。

夏晚柔和宋致继续准备年夜饭,可经过夏晚心那事,两人的气氛再也不如之前那般轻松和谐,厨房里面安静无比,再也没有两人说笑的声音。

夏晚柔知道,自己刚刚拿滚油威胁夏晚心的样子有些骇人,宋致怕是被吓到了。但她并不后悔,不管宋致对她是什么态度,琅王殿下对她是什么态度,在对付夏家人的事情上,她永远只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宋致确实是被吓到了,不过并没有因此惧怕夏晚柔,她对两姐妹的恩怨并不十分了解,所以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安慰夏姑娘还是怎样。

好在,长弓很快就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带了琅王殿下送的回礼……知道夏晚柔不肯收他贵重物品之后,琅王殿下长了心思,送的回礼是宫里愚蠢做的几碟点心。琅王殿下晚上也是要去参加宫宴的,这点心不能过夜,夏晚柔也不好再让长弓送回去了。

倒是青娅,回来得比较晚,与青娅一同回来的,还有长公主府的回礼。

回礼是一些银裸子、衣服料子、一套银首饰,是长公主府用来给平日里不大来往的人家统一规格的回礼。

青娅没能见到长公主殿下。

她笑着对夏晚柔说道:“长公主在世子殿下的院子里,没有时间见婢子。这些东西都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阿箬姐姐准备的。”

她笑得有些勉强,可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又站在油灯背光处,夏晚柔没有看到。

“将东西好好收起来吧,你换身衣裳,出来同我们一起用年夜饭了。”夏晚柔说道。

青娅答应着去了,语气中带着些雀跃。

“婢子要尝尝姑娘和宋管事的手艺。”

她脚步轻快的抱着长公主府的回礼朝夏晚柔的闺房走去。进了闺房,门一关上,青娅脸上的愉悦一扫而光,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这次回长公主府,不能见到长公主殿下也能和以前的姐妹们聊聊天,按理说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青娅却在偏僻处听到了两个丫鬟谈话。

她们谈的是青莜,说是青莜这两天犯了一个错误,惹长公主生气了,长公主不想再看到她,管事就想要把青莜卖掉。

青莜不想被卖到未知的地方去,于是她便想了一个主意,她跑去和管事说,想同长公主殿下求一个恩典,让她去伺候长公主的义女夏姑娘。

那两个丫鬟说道:“管事已经答应了带青莜姐姐去见殿下,青娅当初犯下那种错,都能去夏姑娘身边伺候,青莜姐姐只是打坏了驸马爷送给殿下的一个镯子,殿下肯定会给青莜姐姐这个恩典的。”

“可是夏家已经落败了,夏姑娘身边需要有两个丫鬟伺候吗?我听说夏姑娘家十分穷,只怕都没有多余的房间安置两个丫鬟。”

“这怕什么,我听青莜姐姐说,只要长公主殿下愿意给这个恩典就行,夏姑娘若是养不起两个丫鬟,她便让人将青娅当初犯的错告诉夏姑娘。”

“那夏姑娘肯定不会要青娅了,青莜姐姐就能取代青娅留在夏姑娘身边了。”

……

想到两人的对话,青娅靠在门后面,手里还死死抱着做衣服的布匹,气得浑身发抖。

房外传来夏晚柔的声音:“青娅,快点儿,大家都等着你呢。”

青娅狠狠擦了擦眼泪,清了清嗓子说道:“奴婢就来。”

然后大步将东西放下,找了身平日里家穿的衣裳换上,临出门之前,去照了一下夏晚柔的铜镜,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红,于是又偷偷用夏晚柔的脂粉遮盖了一下。

看起来毫无异样了,她这才开门走出去。

不管怎样,今天是除夕夜,青娅想好好同夏晚柔吃完这顿年夜饭。

夏晚柔要祭拜供奉祖先,夏老夫人却已经恨不得将她从夏家除名,所以祖先的牌位是一个也不肯让她碰的。于是夏晚柔只好画了一个圈,按照供奉孤魂的方式,给夏家祖先们上供。

青娅到的时候,夏晚柔正乖乖巧巧的蹲在地上,用红线将桌子绕圈绑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朱门锦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十二章 除夕纳福

祭拜完祖先之后,夏晚柔将碗筷留下五副,一副是给她爹夏翰林留的,一副她自己的,剩下三副,允了宋致、青娅和长弓一起上桌食用。

青娅和长弓既是孤儿又是奴仆,这是她们第一次正正经经坐在桌子旁同食年夜饭,心里都暖乎乎的。这一顿年夜饭,大家都吃得很慢,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夏老夫人等人也在用年夜饭。

虽然她们昨夜才打了一架,像乌眼鸡一样,可除夕祭拜是大事,她们断不能就这么过去的。

用来做祭礼的碗菜皆是以素为主,跪拜牌位的几个人脸上没有丝毫除夕夜该有的喜色和轻快,若不是有夏老夫人带病盯着,只怕夏晚心等人会做得更不像样子。

晚膳之后,夏晚柔将青娅宋致等人都带到闺房内间坐着说话,因不想薄待了长弓,便给了他一个小手炉,打开了窗户,让他站在窗外边同大家闲聊——虽然长弓不善言辞,就算是闲聊,也顶多是光听不说。

一顿年夜饭,青娅的情绪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她笑着对夏晚柔说道:“婢子听宋管事说,除夕这也守岁是要放鞭炮的,外面卖炮仗的铺子已经关门了,婢子下午的时候,找了隔壁的人家匀了一些,等时辰一到,便让长弓放炮仗。”

“原来是除夕夜放炮仗的么?”夏晚柔有些吃惊。

她上一世,进了脂玉坊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过除夕夜。她记得好像是要放炮仗的,却忘了到底是除夕夜放,还是该元宵节放。

“那等到了时辰,咱们一起去看长弓放炮仗。”夏晚柔一边说,一边想起书里面看过的民间传说来,“是了,就是该今晚放炮仗,要吓唬年兽呢!”

“不但是吓唬年兽,也是将旧的一年的霉运都赶跑。”宋致笑着给夏晚柔行礼,“姑娘,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新的一年了,您以前受了苦,这新的一年,定然会事事如意心想事成的。”

大户人家每年除夕的时候,下人们就会主动同主人家请安说吉利话,讨个好彩头。宋致见青娅和长弓没动作,便知他们是换了主子之后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率先开口纳福。

青娅反应过来,急忙道:“对对对,姑娘,您新的一年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姑娘吉祥。”长弓不善言辞,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夏晚柔含笑听着,然后去朱床枕头下面取出三个红封来,分给三人:“我也不知道是该今天晚上给你们还是明天早上给你们,都拿着吧,之前有什么不顺心的,等新年一到,就都万事大吉了。”

这是新年主人家的福赐,不能推辞的。三人爽快的接过谢恩。

青娅觉得这红封沉甸甸的,捏了捏,才发现里面装的银裸子不少,她们三人,得的银裸子加起来只怕有长公主府回礼的银裸子一半多!再仔细看红封有拆开又封上的痕迹,青娅明白了,这红封姑娘定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她从长公主府带了回礼,姑娘便觉得给她们的红封太少,又加了进去。

她回家之后,大家一直都在厨房,也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偷偷溜回了房间,给她们准备这些。

青娅想着,心头一热,眼睛一红。

她哽咽道:“姑娘……”

“好丫头,你这是怎么的。”夏晚柔笑着拍了拍她肩膀,“等过了正月,拿这些银子,给自己买几朵花儿戴。”

青娅哭笑不得:“别人的主人家都是花儿管够的,婢子的姑娘怎么就叫婢子自己去买花儿戴了。”

她故意开玩笑的。

“谁叫你的姑娘穷呢!”夏晚柔说道。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青娅看着这么好的姑娘,心里想,这么好的姑娘,一定不能让给青莜,正月的头几日青莜定然不会来见姑娘,所以她要趁着这几日,解决了这个隐患才是。

夏晚柔见她沉思,以为她是替自己心疼钱,于是开口说道:“你宽心,我已经想到了挣钱的法子,等过了元宵节,咱们就有钱用了。”

等有了钱,她第一件事便是想法子买一处宅子,免得还要担心这座宅子被夏家人败掉,无处藏身。

“姑娘一定能挣大钱的。”青娅说道。

宋致也跟着道:“姑娘一定能挣大钱的。”

大约是看出夏晚柔的辛苦,就理解了她下午吓唬夏晚心的举动,宋致这会子面对夏晚柔,又充满了心疼和爱怜。

主仆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吃琅王府送来的那些年礼……宫里御厨做的糕点。青娅一边吃,一边给沉默站在窗外的长弓递上几块。

等幺幺醒了之后,夏晚柔自己就没工夫吃了,笑嘻嘻的将糕点掰碎喂给幺幺。

糕点香甜火盆暖乎,怀里还有一个可爱不自知的幺幺,这样的除夕,夏晚柔只觉得浑身轻快。以后的除夕也会越来越好的,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昨晚大家熬了夜,没多一会儿功夫就困得不行,夏晚柔拍了拍打起小呼噜的幺幺,迷糊着眼让青娅去打热水洗漱。

“姑娘洗漱一下也好,洗一洗,就精神了。”宋致说道。

夏晚柔扭头看向宋致,一脸震惊……她打算洗漱完就上床睡觉的。

宋致打了个哈欠,解释道:“除夕夜再困都得守岁的。”

好吧,且熬着呢!

洗漱之后,夏晚柔穿着棉白的中衣,裹了薄毯,偎在火盆旁边听宋致讲发生在拙园的一些趣事。

拙园清冷,所有有趣的事情都与穆司言有关。宋致讲的其实是穆司言小时候的趣事。

夏晚柔没有阻止她,饶有兴趣的听着,她心想,原来他那样的人,小时候居然还挺可爱的。

一直到临近子时三刻,宋致讲到穆司言小时候教鹦鹉说自己好话。夏晚柔强提起精神,问道:“原来琅王殿下也缺人夸奖吗?”

“殿下自然不缺人夸奖的。”宋致说道,“那一次,殿下是想让鹦鹉学会了,好夸给别人听呢。”

窗外一直沉默的长弓忽然开口道:“殿下。”

夏晚柔头也不抬:“对对对,你家殿下不缺人夸奖。”

然后问宋致:“他想让鹦鹉夸给谁听?”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饱含笑意的咳嗽声,夏晚柔听着有些耳熟,迟钝的扭头看去,就看到琅王殿下穿着朝服,盛气凌人的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看着她这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朱门锦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十三章 年夜炮仗

夏晚柔眨了眨眼睛,自己这是困糊涂了吗?琅王殿下不是在宫里参加除夕夜宴,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窗外?

她当作没有看见,扭回头问宋致:“还有多久到放炮仗的时辰?”

她实在是熬不住了,想要去睡了。

“还有一刻钟。”宋致回答了夏晚柔的话,然后起身朝窗外行礼,“殿下。”

竟真的是琅王殿下来了!夏晚柔一惊,起身到一半,又赶紧蹲下,她裹在毯子里面还好,若是站起来,就会被瞧见只穿了中衣没有穿外袍,若是给穆司言看到了,岂不是又有借口说她轻浮。

“你来做什么?”夏晚柔色厉内荏的问道,“不知道姑娘家的闺房不能擅闯吗?”

“本王也没擅闯啊,在窗外呢。”琅王殿下不要脸的说道。

夏晚柔被气得一噎,正要开口,就听到他回答自己前面一个问题:“宫里人多,少了我也不打紧,你家里没人帮你,我来帮你放炮仗呢!”

夏晚柔可不信他糊弄:“我有长弓呢。”

“别看长弓有些拳脚本事,可他一个大男人,竟是个怕炮仗的,以前每年除夕夜,都要给他放假,好教他能自个儿在房间里躲着。”

天可怜见,琅王殿下的暗卫不少,他之前根本不知道长弓这么一号人,说起这话来,居然一点都不亏心。

长弓看了眼自己的前主子,没敢为自己辩驳,由着他把自己抹黑成一个怕炮仗怕得躲在被窝瑟瑟发抖的小可怜。

夏晚柔吃惊的看着长弓,她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种事情。

“你别这样子看着人家长弓,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待会儿他该恼羞成怒了。”琅王殿下一本正经的说道。

上一世的穆司言虽然脾气不好,可他从来没有骗过夏晚柔,所以夏晚柔听了这话,竟真的信了,她果然收回目光,不再打量长弓让他尴尬。

还挺可爱!

琅王殿下心里憋笑。

他扭过头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我去你家门口等你出来,一起去放炮仗赶年兽。”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夏晚柔心里还道这个年纪的穆司言居然挺君子,哪里知道人家是躲出去偷笑了。

青娅关上窗,宋致伺候夏晚柔飞快的穿好了袄裙,想着过年了喜庆,于是又往夏晚柔头上簪了一朵红色的绢花。弄好之后就推着夏晚柔出门,青娅连忙抱上炮仗跟上。

已经临近子时四刻,外面稀稀疏疏响起了鞭炮声。

鞭炮声里透着年节喜庆,越来越浓,夏晚柔想着宋致是不想让自己的主子在寒风夜里等太久,倒也没有生气她推自己出门的行为。

等到了府外空地,才看到琅王殿下脚边放着一大堆的炮仗烟火,显得青娅怀里的那些少得可怜。

穆司言也看到了青娅怀里的炮仗。

他对夏晚柔说道:“你站远些,我先将那些放了,你再来陪我放这些。”

“琅王殿下,我们的炮仗有些大。”见夏晚柔距离琅王远远的站着,青娅迟疑了一下,自己抱着炮仗上前。

“多大的炮仗我都放过。”纨绔王爷没在怕的。

等青娅将包炮仗的油纸撕开,露出炮仗的真面目来,琅王殿下还是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大?”

他一边说,一边让自己身后的下属提着灯笼靠近些,就着灯笼光笔划:“这一个炮仗得有小半个水桶大了!”

再去看炮仗旁边的鞭炮,一长串引线上面,个个都足有拳头大小。

琅王殿下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炮仗和鞭炮。

夏晚柔心里觉得有些乐,她问青娅:“你怎么买得这么大?”

青娅解释道:“隔壁大爷说,这些炮仗都是民间土法子做的,火药不纯,就只能把炮仗做大一些,不然没有办法引爆。这种炮仗的好处就是便宜,放起来足够响亮。”

这么大,能不响亮吗?

琅王殿下有些不想放了。

谁知夏晚柔却后退了一步:“那就有劳王爷放一放,让我见识一下有多响亮了。”

那……就还是放一放吧。

小娘子面前不能怂!琅王殿下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什么都不能怕。

他果然让下属弄来一个火把,将炮仗和鞭炮分别摆放得远远的之后,举着火把先朝看起来小一些的鞭炮靠近。

夏晚柔脸色渐渐变得正经,她看到琅王殿下身上的朝服,心里忽然有些软。

这个人,从宫宴离开之后,都没有回王府换衣服,就直接来了她这边,还亲自放这民间的土炮仗给她看。

正要说不用放了,就见琅王殿下将火把凑近了鞭炮的引线,然后他飞快的闪至夏晚柔身前,似要护着她。

鞭炮没响。

夏晚柔看向琅王殿下,琅王殿下说道:“我点了,它自己没着,可能是做鞭炮的人手艺不行,做了哑炮。”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隔壁传来噼里啪啦声,响亮得不行。

青娅说道:“鞭炮就是他们家匀给婢子的。”

手艺不行?夏晚柔看向琅王殿下,琅王殿下整个人一僵。

“你给我等着!”他突然咬牙发狠,大步朝那挂鞭炮走去。

“算了。”夏晚柔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等你过去刚好炸了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穆司言果然迟疑起来。对啊,他刚刚确实点火了,要是过去刚好炸了怎么办?

可若不过去,在小娘子面前的面子怎么办?

夏晚柔到底给了穆司言一个台阶:“既然王爷带来了更好的鞭炮,那便放一放,是不是比隔壁家的更响亮。”

琅王殿下不是傻子,立刻顺着台阶下了,让人挑出一挂鞭炮摆好形状,然后自己亲自举着火把去点燃了引线。

这一次,鞭炮响了。

没有隔壁的响亮,但是比隔壁的密集,硝烟味儿也更重,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琅王殿下扭头看到夏晚柔脸上的笑意,高兴了,又放了一挂,又放了一挂,又放了一挂……

夏家屋内,夏老夫人问跺着脚进屋的夏奕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放好了吗?”

“就那么短的鞭炮,质量又不好,在院子里点燃了一丢就完事,能不快吗?”夏奕南道。

“你在院子里放的?”夏晚心皱了皱眉,“万一火星点燃了哪里怎么办?”

“你怕走水,你自己出去检查检查吧。”夏奕南没好气,“夏晚柔在外面放好鞭炮呢,我才不去她面前丢脸。”

他这话出来,大家就都住了口。

半晌,夏老夫人开口:“都回去睡吧,明天正月初一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朱门锦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九十四章 正月祸事

正月初一,是给自家长辈行福礼的日子。

夏晚柔熬了两夜没有休息,只眯了一个时辰,就挣扎着起来了。

青娅忍不住说道:“姑娘便是睡到晌午又如何,老夫人和夫人那样对姑娘,姑娘早就和她们闹翻了,总不可能今天去给她们请安。”

“不管请不请安,我今天都得早起,否则她们对外面就有嚼舌的了。”夏晚柔吩咐宋致取一块抹额来戴在自己头上,洗漱完之后,就顶着这块抹额出了房门。

“青娅,我身子不适,怕将病气传染给了老夫人和夫人,你去替我请安行礼,祝她们万寿无疆。”

青娅听了有些吃惊和不平:“姑娘你还祝她们万寿无疆?”她们心里可是巴不得姑娘早些死的。

“有时候万寿无疆可不是什么好话。”夏晚柔道。若是活得憋屈不安战战兢兢,那还不如死了轻松。

“青丫头,你就快去吧,别误了时辰。”宋致说道,“姑娘这是不想人家揪住这点错处,妨碍姑娘的名声呢!”

夏晚柔感激的对宋致笑了笑,感谢她能够看得这般通透。

宋致又笑道:“青丫头若是现在去请了安,说不得早膳之后,姑娘还能回房间小憩一会儿呢!”

青娅一听这话,便顾不得想别的了,她飞快的抬脚去夏老夫人房间里请安。

青娅刚到夏老夫人房里,夏李氏就带着夏晚心和夏奕南到了,青娅不想横生枝节,给夏老夫人请了安,又给夏李氏请了安,就告退回夏晚柔闺房。夏李氏有心想要为难青娅,被夏晚柔伸手拦住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夏李氏有些不满,“这正月初一的大日子,她竟只派了一个丫鬟来请安,真是一点都不孝顺。”

“大姐姐不孝顺那不是老早之前的事情了吗?娘亲还看不透局势么?”夏奕南闲闲开口。

夏晚心说道:“娘,别管她了,等会儿咱们还要出门去护国寺上香呢。”

“你怎么为她说话了?”夏李氏有些不满。

“形势逼人强。”夏晚心苦笑一声说道。

夏李氏登时心疼得不行,她抬头看了一眼夏老夫人,见对方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到底不敢再提这些丧气话了,而是说起出行的安排来。

“往年我们家每年正月初一在护国寺捐的香火钱至少有五十两银子,如今我们已经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就使五钱银子给佛祖打打牙祭好了。”

夏晚心和夏奕南没有说话,只捐五钱银子,那也太丢人了,他们不想这样子去护国寺丢人。

夏李氏却以为他们是对她的安排很满意,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

夏老夫人忽然开口:“今日不去护国寺了。”

“不去了?”夏李氏皱了皱眉,她就等着今天能够拜拜菩萨,将过去一年的不顺都转运成顺畅。

夏老夫人说道:“护国寺是什么地方,平日里也就罢了,但是正月里,五钱银子只怕解一支签文都不够用……奕南不是说找到了夏来春的踪迹?今日花楼赌坊是不收留人的,咱们趁今日找上他好好逼问,让他将宅子吐出来才是正理。”

之前夏奕南说找到了夏来春,夏老夫人不但自己不出面见夏来春,还拦着他们几个去找夏来春对峙,就是为了今日。

夏李氏欢喜起来:“娘说的很是在理,哪怕夏来春吐一半的银子,咱们过两日也有银子去护国寺捐香油钱了。”

夏奕南还有些怨念之前夏老夫人不让他给长公主府送年礼,他张了张嘴,在夏老夫人和夏李氏的威严下,到底没敢在正月初一说出让一家子人鸡飞狗跳的话来。

夏晚柔不知道他们的打算,用完早膳之后,她果然借着养病,回房间补起觉来。

熬了两夜,她整个人连思绪都变得有些糊涂,躺下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睡得人事不知了。宋致和青娅二人看得既心疼又觉得好笑,将吹着小呼噜的幺幺放在了朱床内侧,主宠二人同时在正月初一这要紧的日子,呼呼大睡,大有一梦三千年的意思。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傍晚,外面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宋致怕她继续再睡,半夜醒了难受,所以不许她睡了,弄了几个猫玩意儿,打发她在房间逗幺幺玩。

隔壁夏老夫人出门之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姑娘,会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青娅迟疑着问道。

“夏家每年正月初一都会去护国寺上香祈福,今年夏家穷苦,没有了马车,或者比往年回来得更晚一些。”夏晚柔想了想说道。

“那也没有这般晚的。”青娅道,“昌南街那边就快要宵禁了。”

如今的临安城的宵禁不是在同一个时辰的,昌南街靠近皇宫,又有一所皇家书院在,所以是整个临安城宵禁得最早的一个地方。从护国寺到夏家,昌南街是最近最好走的一条道。

“他们快回来了也未可知。”夏晚柔皱了皱眉。

有夏老夫人在,他们应该不会惹出什么祸患才是。

“再等等看,若是再过半个时辰还没有消息,就让长弓出去打听一番。”

“是。”青娅应可。

她不担心夏老夫人等人的安危,只担心夏老夫人等人的举止言行会连累到她家姑娘。

又过了半个时辰,夏老夫人等人还是没有到家,夏晚柔只好让长弓出去打听。

长弓是做暗卫的,身手好又有门路,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回来回话。

他说道:“夏老夫人等人被告官了,现在人已经被衙门收了监。因着是过年,大人们都休着假,只怕要元宵节之后才会审理。”

夏晚柔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青娅破口大骂:“她们不是最讲脸面吗?怎么在这种时候被收了大牢!她们一日不出来,姑娘岂不是一日不好同临安城贵女们走动了?”

大年初一拜礼自家长辈,大年初二出嫁女子回娘家拜礼,大年初三临安城中小娘子就可以相互邀约走动了。青娅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年初三的到来。

谁知道能出这种事情?

“她们招惹了谁?”青娅有些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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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长弓寻尸

“说是他们把夏来春给打死了。”长弓说道。

“什么!”夏晚柔也吓了一跳,“真打死了?”

夏老夫人等人虽然霸道,可都是窝里横,将人打死这种事情,她们是万万不敢做的。再说了,夏奕南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另外三个又是女眷,老的老,小的小,夏来春再不济也是成年男子,她们如何打得过他?

“真打死了。”长弓说道,“因着今日是正月初一,衙门不升堂,所以先将人收了监,一切等元宵节之后再说。”

“不,这事情不对。”夏晚柔说着,起身将家里剩下的银子全都给了长弓,“你去打听寻找夏奕南的尸首,若是找到了,就请仵作去验尸,若是没有找到,便回来禀报于我。正月里人懈怠,你别怕使银子,这些尽给你用着。”

她虽然恨夏老夫人等人,可绝不能看着她们被收监问罪,不然夏家出了杀人犯,她作为夏家的小娘子,以后在外面走动不了不说,这一辈子都要背着家人是杀人犯的名头过活。

若是日子过成那样,说不定比上辈子还要惨。

“我这就去。”长弓即可出门。

青娅着急的问夏晚柔:“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她既担心夏老夫人等人杀人的事情连累了自家姑娘,又担心自家姑娘把银子都花了出去,之后的日子过得艰难。

宋致也开口说道:“姑娘,不若婢子回王府请殿下相助,这种事情,有殿下来处理,定然容易许多。”

“阿致,暂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夏晚柔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是正月初一,王爷怕是又去了宫里。”

更何况,琅王殿下出手狠辣,到时候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话来,她在自己没有摸清事实的时候,万不敢找琅王殿下相助。

夏晚柔又看向担忧的青娅,说道:“你别怕,银子没了再挣就是,昨夜无事,我已然想出了可行的主意,只等出了元宵节之后大刀阔斧一番。家里的存粮,尽够吃到元宵节后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可家里只有她自己是主心骨,所以一点不敢在青娅和宋致面前露出怯来。

房间里点了线香,香灰一寸一寸的往下落,长弓一直没有回来,再过半刻钟,临安城就全城宵禁了。

夏晚柔整个人绷得死紧,她想了想,打算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对青娅说道:“你是长公主府出来的贵侍,若是老夫人她们杀人的事情证据确凿,我便带你回长公主府,同长公主求情,让她允你回去。”

“婢子不回去,婢子也回不去了。”青娅眼睛都红了。

夏晚柔苦笑,说道:“傻丫头,若我真成了杀人犯家里的小娘子,以后便什么前程都没有了,你跟着我不值当的。你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被长公主殿下送出来的我不知道,但是到时候我肯定会拼尽全力帮你请求长公主殿下的宽恕,也全了我们这段时间的主仆之情。”

“姑娘为了主仆之情可以成全奴婢,奴婢为什么不为了主仆之情不离弃姑娘?”青娅脑子一热,说道,“姑娘,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婢子一定会留在你身边的。”

她跟着夏晚柔,本来是想求一个前程,现在让夏晚柔这般一说,心里跟着脑子一起发热,什么前程都顾不上了。

与此同时,她惊慌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欣喜,姑娘家里遇到这种麻烦,青莜断不可能跟长公主殿下求恩典来姑娘身边了,这对她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么一想,青娅没那么慌张了,她对夏晚柔说道:“姑娘,我们都不要慌张,一定会没事的。”

宋致也道:“一定会没事的……姑娘,不若奴婢回拙园叫上拙园的仆役,一同随长弓出去寻找?”

“不必了,人既死了,又报了官,尸身总有一个去处,长弓若是找到了尸身,再拿银钱说动一个仵作验尸,并不算难事。”夏晚柔看了眼香案,“线香已经燃尽,外面大街上,现在已经宵禁了。”

长弓功夫好,自然能够避开宵禁巡逻的官差,宋致却没有这等本事。

“那且等着吧。”宋致道。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长弓还不曾回来。

幺幺“咪呀呀呀呀”叫了起来,青娅这才想起今晚还没有给幺幺喂肉干和羊奶,它这是饿了。

喂完幺幺,青娅开口:“姑娘晚膳想吃点什么?婢子去厨房做几个菜——都是婢子的不是,竟然忘记用膳时辰,让姑娘饿了肚子。”

“不碍事,我这会儿也吃不下,你去做一个拨霞拱,谁饿了谁吃吧。”夏晚柔道。

青娅忙答应着去了。

谁知刚打开房门,就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是长弓回来了!”

她先是高兴,然后又觉得不对:“长弓哪来的马?”

可这马蹄声,确实是朝着夏家而来。

“姑娘…”青娅担忧的回头看向夏晚柔,“这会子已经宵禁了,什么人敢在大街上跑马?”

除非是刑狱司的官差或者五城兵马司的人。

夏晚柔脸色一变,看向青娅和宋致,二人俱是脸色惨白。

宋致忧心忡忡:“不知道是夏老夫人几个犯的事情太大,连坐了姑娘,还是长弓宵禁擅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拿住了。”

“不会是官差。”夏晚柔强作镇定,“马蹄声很单薄,来的人最多两个,官差拿人不可能来这么少的人的。”顶多是传召或者问话。

“我去门口等着他们!”夏晚柔不想自己吓自己,干脆主动起身,硬着头皮朝院门外走去。

“叩~”院子门被轻轻的敲响。

夏晚柔等人紧张,竟没有觉察到这敲门声太轻,有什么不对劲。

她横了横心,吩咐青娅:“打开。”

“是。”青娅上千,抽去了门栓。

外面却是穿了月白色华服,在夜色中如盛传中的兰陵王一般的琅王殿下,他只身前来,青娅将门打开的时候,他正要转身去翻那窗外的围墙。

“殿下此时不是应该在宫里侍奉圣上?”夏晚柔身子稍微晃了晃,有些错愕。

“你们这是怎么了?”琅王殿下看着三人这样子也有些诧异。

然后不等夏晚柔等人开口回答,穆司言就将一个包装非常精致的盒子递给宋致,说道:“这是南洋来的使臣送的吃食,正巧父皇跟我要一件东西,我想着你没吃过,就说只有我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顺便送来给你尝尝。”

他面露急色:“宫里外国使臣还等着我,穆七赶回王府取东西了,我得走了……你有什么事情,等我明日从宫里出来。”

夏晚柔一颗心被搓揉挤压,酸胀难堪,喉咙里的话滚了几回,最后她说:“好,多谢王爷送吃食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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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不翼而飞

“姑娘?”青娅有些不解。

如果有琅王殿下帮忙的话,事情一定能很快解决,现在琅王殿下就在眼前,为什么不求求他?

夏晚柔状似没听到青娅的提醒,挥挥手转身朝院子里面走去,嘴里吩咐着:“关上院门。”

“是。”青娅心里叹息了一声。

谁知院门关到一半,就关不下去了。

穆司言手抵着门,盯着夏晚柔的后背,开口问道:“夏老婆子她们出什么事情了?”

夏晚柔浑身一僵。

青娅吃惊的看着穆司言:“殿下怎么知道夏老夫人她们出事了?”

“青娅!”夏晚柔喝止她继续说下去,然后转身面色平静对穆司言道,“宫中还在等着殿下,殿下无需在这里费神,我这边是出了一点小事情,但不打紧,若是明日还未解决,再求王爷襄助不迟。”

青娅张了张嘴,不敢违背夏晚柔的意思。

穆司言笑道:“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既然你说是小事,那想来都不在你话下的。”

夏晚柔听着这话,松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就听到穆司言又问:“长弓呢?这样,你叫他出来,我交代他几句话,就回宫中去了。”

“我让长弓办事去了。”夏晚柔面不改色的说道。

“是么。”穆司言眸色微冷,“现在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了。”

长弓若还是他的暗卫,宵禁的时候出门办事倒也说得过去,长弓现在成了夏晚柔的人,夏晚柔只是一个普通门第的小娘子,擅闯宵禁这种事,如非有什么大事,夏晚柔这么谨慎的人,不敢由着他去做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琅王殿下点了宋致的名字,“你是我的人,你来说。”

“殿下!”夏晚柔有些急了,连忙阻止宋致开口,然后正色对穆司言道,“皇上和使臣还在宫里等着你。”

“这有什么。”琅王殿下脸上露出凌厉之色,“我已经消停了这许久,宫里那位只怕早已经不习惯,今日正好给他一个发作的机会。”

“宋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

“阿致,你快劝王爷回宫中!”

两人同时开口。

在夏晚柔看来,宋致是拙园的管事,她是看着琅王殿下长大的,自然不会看着自家殿下胡来。

谁知宋致却毫不犹豫的同穆司言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来。

夏晚柔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说完。

“长弓已经出去许久了,到此刻还未归来,婢子们和夏姑娘都有些着急。”最后,宋致说道。

琅王殿下从广袖中滑出一块玉佩来,交给宋致:“去宫门口等穆七,告诉他我有事要办,不回宫宴了,让他带着东西自去。你拿着我的信物,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敢拦你。”

“是。”宋致福了福去了。

琅王殿下又扭头问夏晚柔:“你是怎么打算的?”

夏晚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责怪这人,这人说话做事都太强势了,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一旁的青娅看到自家姑娘被制得老老实实的,心里偷笑,看向琅王殿下的眼神充满了敬佩的光芒。

“你别发愁了。”穆司言看夏晚柔这样,叹了口气,说道,“比今日更严重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做过,宫里那位早就习惯了,左不过是申斥一顿,再禁足个把月……那位气不顺的时候,我哪怕不惹祸,他也总要找缘由申斥我,你这是在为他分忧解难呢!”

夏晚柔知道穆司言口中的宫中那位是当朝天子明元帝。

穆司言这番言论让她哭笑不得的同时,再次在心底感叹,这对父子的关系是真的很不好。

“你看这过去了许多时间,左右是耽搁了。”琅王殿下说道。

夏晚柔叹息一声,道:“王爷与我中堂说话。”

人家来帮忙,总不好教人在这里吹冷风。

三人抬脚前往中堂,青娅走在最后,她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想,琅王殿下虽然是为姑娘作想,可行事也太执着了一些,姑娘那么固执的人都拿他没有办法。如今他想娶姑娘做王妃,虽则姑娘现在不肯,但说不定早晚也要败在琅王殿下手上。到时候她作为姑娘身边唯一的丫鬟,少不得陪嫁到王府,既然早晚和王府一家人,她现在得抓紧机会同宋管事打好交道,到时候过去了才有人照应。

正思索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破风声。

穆司言将夏晚柔往身后拉了一下,看清来人的长相,这才松开了手。

“王爷,姑娘。”长弓单膝下跪行礼。

穆司言往旁边让了一下,对夏晚柔点了点头……长弓现在是夏晚柔的人,所以他把问话的权利交到夏晚柔手上。

夏晚柔径直开口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姑娘,属下找了目击者询问,得知夏来春的尸首被拉去了城南的义庄,属下赶去城南义庄翻遍了所有的尸体,却没有一具是夏来春的。”长弓说道,“于是属下趁着事情刚发生不久,在城里翻找了一番,最后见实在找不到,又怕姑娘着急,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他这是没死跑了,还是尸体有问题,被人弄走了?”夏晚柔自言自语道,“可是不管是哪种,尸体不见了,就定不了夏老夫人的罪了,这是好事?”

她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很不安。

果然,长弓接着说道:“夏来春或者尸体有问题,或者跑了,但抓人之时,验尸的人是宁国公府的小世子。”

宁国公曾是边境的战神,因着守护大昭国土,耽搁了亲事,所以五十多岁才有了宁国公世子这么一个独子。小世子作为国公府的独苗,被养得无法无天。他不肯好好做小世子,便要去做验尸的仵作,宁国公也是一味的纵容着他。

谁知他真做出些名头来,验过的尸体没一个出错的,因着他的身份,临安城的京官百姓都吹捧起他来,把他说得无所不能。

谁都能犯错,小世子是不可能犯错的。

他说夏来春是被打死的,哪怕尸体不见了,夏来春就只能是被打死的。

所以,夏老夫人等人的罪行,板上钉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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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委屈难过

夏晚柔脸色一变:“今天是正月初一,宁国公世子不阖家团圆在家陪伴双亲,怎么跑去验尸了?”

“据说是巧合。”长弓说道,“薛世子陪双亲去护国寺上香,中途有人叫卖扬州的点心,宁国公夫人是扬州人,薛世子为了讨好母亲,所以亲自骑马去追卖点心的人,就遇上了夏老夫人等人将夏来春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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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深夜入宫(第一更)

他真的生气了。

“姑娘,不然你明天做些点心,找宋管事或者长弓送去琅王府,琅王殿下一定能消气的。”青娅在旁边出主意。

“算了。”夏晚柔抿着嘴摇了摇头。

送点心道歉这种事太过暧昧,她不想这么做。

不过,既然是她说错话了,道歉是一定要道歉的。

“明天我问问阿致怎么办吧。”宋致是看着穆司言长大的,定然了解穆司言,如何道歉问她最好,也最有诚意。

“也行吧。”青娅说道,“老夫人等人闯下这么大的祸事,姑娘可要去申斥她们一番,好教她们以后谨言慎行?”

“今日太晚了,我已是困极,暂且放过她们,明日再说。”夏晚柔说道,“突然成了杀人犯,突然被投入监牢,又突然被揪了出来,她们定然亦是惶恐不安的,那就让她们再惶恐一夜。”

“也是,那婢子打热水来伺候姑娘休息吧。”熬了两夜,夏晚柔眼下已经有些青黑,青娅看着都觉得心疼。

琅王殿下想要晾夏晚柔一晾,好教她知道自己也是有脾气的。谁知刚回到琅王府,就被坐在他院子里的仙老夫人堵了个正着。

仙老夫人问道:“这么晚回来,去哪儿了?”

面对这个问题,穆司言第一反应就是那次在拙园与夏晚柔的交谈。

“她想控制你和兰凰公主的婚事。”

于是,穆司言下意识的就隐去了为夏晚柔解决麻烦的事情,面不改色的说道:“自然是去宫中参加晚宴,今日好几个国家的使臣都在,一会儿要看这个,一会儿要看那个,烦死人。”

“自然是?”仙老夫人有些狐疑,“言儿今日倒很有谈性。”

她自己养的孩子,她了解,小时候还好,现在是越来越少言寡语,按照他的性子,一般回答一句“宫宴”就行了,没得加后面这一长串抱怨。

“王爷没骗我?”仙老夫人柔声问道。

她苦口婆心:“老身不是要管教王爷,只是今日特殊,王爷要是做什么让皇上不高兴了,早点告诉仙姨。仙姨也好早做心理准备,到时候替王爷周旋一二。”

“仙姨您也说了,今日特殊。”穆司言说道,“今天是正月初一,要祭祀太庙宗祠,还要招待各国使臣,本王除了去宫里,还能去什么地方?”

他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急匆匆的求见:“宫里来人了,说是接王爷进宫。”

仙老夫人幽幽看向穆司言:“王爷不是刚从宫里出来?”

穆司言咳嗽了一声,心里尴尬面上不显:“大约是那些使臣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仙姨早些休息,本王去去就回。”甩下这句话之后,琅王殿下大步离开,有两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等出去见到来宣旨接他的人,琅王殿下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来的是宁公公,他父皇身边最受器重的老人,已是颐养天年的年纪,明元帝早就不让他做这种深夜的差使,如今却被派来“接”他入宫。

应当是防着他不听传召。

“公公可知道何事传召?”穆司言随口问道。

他猜测是因为他擅自不回宫宴,惹了那位恼怒。只是他以为那位会等使臣走了之后,再对他进行教训,现在看来,那位有些心急。

宁公公道:“圣上发了大怒,王爷等会儿说话和气些,不要和他顶撞吧!”

琅王殿下不答应也不拒绝,上了宫里的马车。

马车一路进宫之后,就换了一个驱车人,来人同宁公公耳语几句,便朝后宫而去。

穆司言发觉不对:“父皇他要在后宫见我?”他好歹是成年的皇子,生母早亡,碍着男女大防,明元帝在哪个宫妃殿里见他都不合适。

驱车人和宁公公都一言不发,琅王殿下警惕起来,莫不是他的几个兄弟趁机害他?正要让人停车,忽然发觉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眼熟。

这是去玉灵宫的方向。

穆司言放松下来……父皇是要在他母妃的宫里面召见他。

那他一定是气得狠了,今天是正月初一,不,过了子时了,应该算是正月初二,他也不易,等会儿就少和他顶嘴,乖乖听训罢!琅王殿下心里这般想着。

谁知到了玉灵宫,冷冷清清的,宫人们俱早已歇下,明元帝显然不在这里。

还没来吗?

穆司言被宁公公引去正殿。

正殿也冷冷清清,只有玉贵妃一张画像孤零零的挂在那里,画像下面还摆着一个蒲团。

宁公公垂眸开口说道:“王爷,陛下说玉贵妃走得孤寂,让您叩拜尽孝。”

“他呢?”穆司言看着那幅画像,神色不明。

这幅画像上的玉贵妃和拙园的那些都不一样,这幅画像上的玉贵妃大着孕肚,像是衣服下面塞了个十多斤重的西瓜,她本来就生得瘦弱,让人看了情不自禁担心她为这西瓜大的孕肚所累。

明元帝这是在提醒他玉贵妃对他的生育之恩。

“陛下等王爷叩拜完毕再来见王爷。”宁公公说道。

穆司言明白了言外之意——明元帝不来,他就得一直叩拜,不能起来。

他嗤笑一声,一甩衣袖,撩起衣摆,端端正正的跪在了蒲团上。

一跪下去,他嘴角就抽了抽,这蒲团看起来柔软,可上面的锦绣套子下面盖着的,只怕是青砖,跪上去硬邦邦的。

“老奴去同陛下回话了。”宁公公见他老老实实跪好了,便告辞离去。

出了玉灵宫之后,他便拉住了进宫之后来赶车的人——那是明元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叫德承,也是他的一个义子,刚刚明元帝特地让他来传话,将琅王殿下送去玉灵宫罚跪的。

“我出去之前陛下不是发了很大的火?那架势,像是非要抽琅王殿下一顿鞭子再饿上几天不可。怎么这会儿变成罚跪了?”

“干爹,事关重大,德承不敢说。”德承哭丧着脸,“干爹不必心急,等明天早上,干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出来之前,明元帝亲口吩咐了他,若是告诉一个人,便剁掉他的脑袋。

德承且惜重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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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娶妃为重(第二更)

宁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并不因此责怪德承,反而夸赞了一句:“你做得对。”

他又叹息一声:“既然如此,就不必去同陛下回话了,明天一大早过去伺候着吧。”

穆司言以为明元帝会让自己跪一两个时辰,谁知道他竟真的让他跪到了天光大亮。他膝盖有些疼,但是不打紧,他看着面前的画像,思绪却飞回了夏家——昨日将夏老夫人等人放回去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早知道就不和夏晚柔赌气了,若是不赌气,看着她开门放夏老夫人等人进夏家,自己此时心里也安心些。

再说了,夏晚柔是什么性子,他第一天就知道了,现在有什么好生气的,日久见人心,自己多努力,早晚让她心里只有自己一个,到时候反倒可以拿她现在的表现去打趣她,这也是两人之间的情趣。

他正兀自后悔,正殿门外传来一声太监的唱诺:“皇上驾到。”

穆司言知道,是他的好父皇来了。跪了一夜,哪怕膝盖已经淤青,但他依旧腰背挺直,像一柄标枪。

明元帝站在大殿门口,背对着光明,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心里忍不住想,原来他已经人高马大如此,他已经长大了啊,三个儿子年纪相当,就只剩下这个儿子不肯如他愿娶妻生子,这让他十分操心。

之前有些要拿捏他一下,故意给他“狼王”的封号,可他到最后都没有屈服,明元帝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好掌控,他找不到他的软肋。

一个没有软肋的人,就算在这人世间活着,那也不算是人,是魔鬼,是修罗。穆司言做下的那一桩桩恶事,更说明了这一点。

明元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魔鬼,是修罗,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有点人样。

现在,他找到了自己儿子的软肋。

“你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明元帝的语气出乎穆司言意料的温和。

穆司言有些诧异,宁公公不是说他父皇在盛怒之中?他还以为跪一夜只是暴风雨的前奏。怎么这声音听起来似乎心情甚好?

“回父皇的话,儿臣昨晚喝多了酒,出去散散心。”穆司言道。

他说完就仔细观察明元帝的反应。

明元帝一步一步上前,在玉贵妃的画像旁边站定。

若是以往,他早暴怒喝骂“正月初一你散什么心?你就是又去惹祸了,你这个不孝子,不能消停一两天吗”之类的话了。

可今天,他格外的有耐性。

冷哼一声:“你当朕不知道你去干啥了吗?你的一举一动,朕都知晓。”

穆司言挑了挑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思索着明元帝这个反应的深意。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

然后果然听到明元帝开口说道:“朕听说你在追求夏家的小娘子?她家也曾是清贵人家,她父亲我知道,做过翰林,听说她祖父也是做翰林的,诗书人家,虽然家境清寒了些,但是你也没什么好名声,朕就不挑剔了。更何况你姑母收了她为义女,有这重身份在,说出去也不至于太难听。”

“什么?”穆司言有些愕然。

明元帝道:“你想让她做琅王妃,朕就给你这个恩典。”

“父皇是从何处听说的?”穆司言问道。

他反应过来,昨晚明元帝本来是盛怒的,后来让他来玉灵宫跪着,是因为没那么生气了,临时起意。至于为什么没那么生气了,便是不知道谁说服了明元帝,让明元帝把心思放在了给他娶妻上面。

他为着夏晚柔的名声,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追求夏晚柔,至于昨晚的事情,按照以往的惯例,明元帝只会觉得他深夜胡闹,给府衙和五城兵马司惹麻烦,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给他娶妻的好机会,除非有人点醒明元帝。

是谁点醒了明元帝?

“你别管朕听谁说的。”明元帝心情不错,“朕昨日连夜派人传召了钦天监,给你成亲的日子都算好了。”

穆司言的婚事是明元帝的一块心病,他觉得自己儿子这么混账,除了本性的原因,还有没人能管教得了他的原因。他把自己儿子浪子回头的希望放在了给儿子娶妻生子上面。

“元宵节后第三天,便是好日子,虽然时间赶了点,可成亲需要的东西都一应俱全,且有定例,倒不至于手忙脚乱。你这些日子安分些,免得让人看了你的新娘的笑话。”

他知道夏晚柔是自家儿子亲选的之后,便猜测自家儿子对夏家娘子与众不同,有意拿夏晚柔的好歹来拿捏穆司言。

穆司言眉头紧皱:“儿臣不同意。”

“你有什么可不同意的。”明元帝皱眉,“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儿臣不同意,只要父皇不怕到时候丢穆家人的脸,且就这么定了吧!”

穆司言心里气得不行,夏晚柔本来就惧他,一点心悦他的意思都没有,现在再将人强娶回琅王府,还不知道她会多生气。

再说了,那日在拙园,夏晚柔和她说的话,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他想让仙姨真心实意接纳夏晚柔之后,再将人娶进府来。

父皇简直是胡闹。

“胡闹!”明元帝被穆司言的态度激怒了。

他带着怒意说道:“朕已经派人前往夏家下旨。”

“父皇,您……”穆司言大怒,起身就要往殿外走,他想赶在指婚的圣旨到之前,将人拦下来。

“站住!”明元帝冷声喝道,“你今天赶走出玉灵宫半步,这辈子都别想朕再同意你和夏家小娘子的婚事,夏晚柔这个名字,只有这一次上皇家玉碟的机会!”

上不了皇家玉碟,哪怕穆司言胆大包天私自将人娶进府了,那也只是苟合,生出的孩子都没有姓穆的权利。

明元帝在赌,赌自己这个孽子心中真的有那个女人。

他赌赢了,穆司言转身回到玉贵妃画像前跪了下来。

在和这个儿子的博弈中,明元帝第一次赢,他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穆司言心情也很复杂。

他一会儿想着万一夏晚柔生气怎么办,一会儿想着那个“点醒”明元帝的人是谁,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如果不出意外,夏老婆子等人“杀人”的事情,也该是这个人一手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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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各方反应(第三更)

那人是为了让他和夏晚柔成亲?他和夏晚柔成亲对他有什么好处?除了明元帝,所有人都希望他一辈子别成亲才好!

穆司言眸底晦暗不明。

夏府,明元帝的圣旨已经到了。

与夏老夫人等人明显的嫉恨不同,夏晚柔第一反应就是穆司言昨晚被她惹怒了,所以今天要这么报复她。

可她很快又觉得不对,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穆司言的作风都不是这样的,他与明元帝关系差,断不可能为了“惩罚”她,而去同明元帝请旨。

夏晚柔不敢抗旨不尊,她规规矩矩的接旨谢恩,然后将长弓昨日剩下的银子全给了传旨太监,一脸娇羞喜气的问道:“琅王殿下知晓这个消息吗?他会不会抗婚?”

临安城里的小娘子不敢嫁给穆司言,有一大半是因为穆司言这个人行事肆无忌惮,她们担心琅王殿下不肯配合娶亲,到时候丢她们和她们家族的脸,因为夏晚柔会这么问,传旨太监丝毫不意外。

他含笑说道:“姑娘且放心吧,陛下亲自合的这桩婚事,琅王殿下正在宫里谢恩呢!”

夏晚柔再三叩谢。

她心里确认了,这桩婚事不是穆司言在明元帝面前求的。

而且,为了圣旨能够到自己手里,琅王殿下被禁锢在了宫中,或许此刻他也才刚知晓赐婚的事情。

夏晚柔想到了更深远的事情……自己和琅王殿下门不当户不对,明元帝为什么这么上赶着赐婚?除非明元帝认定琅王爱她,她嫁进琅王府之后能够约束好琅王。那么明元帝为什么会觉得琅王爱她?没有证据的事情,他凭什么这么认为?

夏晚柔看了眼藏不住嫉恨的老夫人几个,明白过来昨日那桩祸事的缘由——给明元帝一个证明,琅王爱她的证明。

琅王不爱搭理临安城的小娘子,却为了她,正月初一不顾宫宴,救她的祖母和母亲等亲人出府衙监牢,不是因为爱她,是什么?

穆司言不会这般算计,仙老夫人不想他进府,那么是谁设下这个计谋?

夏晚柔沉浸在被算计的疑惑中,反而对这桩婚事没那么排斥了。

圣上亲赐,她排斥也没有用,退一万步说,穆司言拒绝了这桩婚,临安城的少年知晓她差点成为琅王妃,也不敢跟她谈婚论嫁了。更何况,穆司言未必会拒绝这桩赐婚,婚期也太近了。

那个幕后人什么都算准了,连仙老夫人都没有插手的余地,不过半个多月,她就要上皇家玉牒,成为名正言顺的琅王妃了。

这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穆司言来的?这是要害她和穆司言,还是在帮他们?

夏晚柔迫不及待想要见琅王殿下一面,和他分析分析这里面的阴谋阳谋。

可惜琅王殿下被关在宫里出不来。

琅王殿下居然要娶妃了,还是正妃,天降红雨!

这个消息迅速在临安城中传送开来。

不少贵女都是又庆幸,又失落,庆幸的是不用担心明元帝把她们指婚进琅王府了,失落的是琅王殿下接受了这桩指婚,他根本没有打过她们的主意,他宁愿看上一个家世低微的,也对她们这些天之娇女无意!

琅王府玉仙客气炸了,她脸色铁青,摔了房间所有陈设。

“老夫人……”下人们战战兢兢不知道怎么劝。

还不等她冷静下来,院子门口就传来了动静,下人飞快禀报:“是公主过来了。”

玉仙客这才歇了手,坐在拔步软榻上生闷气。

兰凰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吓了一跳,再看到仙姨面色发沉,就有些害怕,不敢上前……仙姨向来温柔和婉,她从未见过仙姨这般生气的样子。

“兰凰来了。”玉仙客开口,脸色也渐渐平和了一些。

兰凰这才敢大步上前,靠近玉仙客说话。

她想起自己王兄前些日子和她说的那些真心为她好的话,在这件事上打算帮帮自家王兄。

“仙姨是因为父皇给哥哥赐婚的事情生气吗?我也见过那个夏家的小娘子,模样不错,是哥哥喜欢的样子呢。”

“你哥哥喜欢又有什么用,你没看她是什么身份吗?你哥哥娶了她,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岳家的助力了。整个大昭国的皇子,你再往前推数,有谁的正妃是这般低的门楣?”仙老夫人叹了口气。

兰凰笑道:“门楣高的贵女又怎样,哥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说着,脸颊一红:“仙姨您最通情达理了,能成全我和表哥,为什么不能成全哥哥和夏家小娘子呢!”

仙老夫人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兰凰浑然未觉,继续说道:“这桩婚事是父皇下旨的,仙姨你就算反对也没有用,不如打起精神帮哥哥操持,还有半个多月就是婚期了,有仙姨操持,也不至于因为手忙脚乱礼数不周丢了琅王府的脸。”

“是啊,就算我反对也没有用了。”仙老夫人喃喃开口。

她心里想着,穆司言真的有这本事,求得明元帝下旨,好让她无从下手?不,不可能的,那孩子不会对她用这样的心机。

那么,是谁要和她对着干?

仙老夫人陷入了沉思。

长公主府里,也在讨论琅王这桩婚事。

阿箬对长公主殿下说道:“外面都在传言夏家小娘子心计深沉,能够哄得琅王殿下同陛下求赐婚的圣旨。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长公主问道。

“……说殿下您在效仿平阳公主……”阿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睛都红了,是气的。

平阳公主献卫子夫与汉武帝,说这话的人觉得,长公主同平阳公主一样,可疑挑选培养了夏晚柔,然后献给自己的侄子琅王殿下。

不但侮辱了长公主殿下的品性,还强行给她站了队。

以后夺嫡之争,不管长公主是否参与,她都是琅王穆司言的“支持者”。

长公主殿下勃然大怒。

她神色萧瑟,眼神发寒。

阿箬心想,这下有人要倒霉了,夏家那位小娘子,怕是要受牵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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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赌气相帮(第四更)

谁知长公主殿下开口就道:“她们不是说本宫是平阳公主么,若本宫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对不起她们的这一番煞费苦心!”

“殿下什么意思?”阿箬有些吃惊。

长公主殿下说道:“她们既如此说,便让夏晚柔以本宫义女的身份嫁到琅王府去。”

以夏氏女的身份嫁到琅王府,以后交际的时候难免会被人诟病出身,可以长公主义女的身份嫁过去,明面上就不敢有人说什么了。

长公主这个决定,实实在在是帮了夏晚柔。

阿箬忍不住道:“殿下您总是这般好心,且不知道那夏家小娘子值不值当您这般好心呢!”

她们与夏家小娘子的来往实在是不多,都不了解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外人三两句话,就帮她这么大的忙,是不是有些莽撞?

可长公主殿下不觉得自己莽撞。

“整个大昭国的长公主就只有本宫一个,本宫不管是想做什么,当今圣上都不敢说本宫半句,那些长舌妇有什么资格来说本宫?她们怕本宫把夏晚柔当卫子夫来养,本宫便要把她捧卫子夫,看她们敢对本宫做什么!”

长公主殿下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好,驸马爷和商宜郡主去世之后,才修身养性起来。

阿箬想,也对,谁又敢对大昭国的长公主殿下做什么呢,于是不再劝说。

长公主殿下想了想,说道:“夏家那个样子,怕是拿不出什么嫁妆来,你去拟一份礼单来,本宫过目之后送去夏家,就说是本宫这个做义母给她的添妆。”

“那夏姑娘若是要来咱们府上给殿下谢恩呢?”阿箬问道。

长公主殿下说道:“那你就带她来见本宫,本宫记得答应过给她一条哈巴狗,你回头差人去宫里问皇后嫂嫂那条狗生了没有,若是生了,要一只来。”

“是。”阿箬应了。

她想,殿下这不是面子上想要照顾夏晚柔一二,而是真的打算和夏晚柔走动,帮持于她了。那些贵女贵妇人们若是知道自己帮了夏家小娘子这么大一个忙,只怕是要气死!

阿箬忽然想到之前管事跟她提过的一件事情,开口说道:“殿下,琅王府没有正经女主人,夏姑娘去了,是要统管全府的,身边只有青娅一个女使怕是不大好看。前两天青莜求了过来,说是想去夏姑娘身边伺候,您看?”

她知道青莜的心思,心里很不喜欢青莜打这种小主意,可青莜是她手把手带出来的,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要看到青莜体面的样子。

“青莜犯过错。”长公主殿下神色不明。

阿箬笑道:“是啊,青娅也犯过错。”

“此一时彼一时,本宫当时别说送一个犯过错的女使给夏晚柔,就是送一个生过病的给她,她也只有感激的份,可以后,她是琅王妃,就算与本宫关系不亲和,本宫也不会让自己这个侄儿的女人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长公主殿下细细分说,她打算抬举夏晚柔,所以就得尊重夏晚柔的新身份,否则那些鼻子长在额头上的贵女们,便会有样学样看菜下碟,连带着琅王也被人看低。

“别说是青莜,就算是青娅,在夏晚柔身边但凡有一点错误,就立刻派一个好的女使去将她换回来。”

阿箬真正吃惊起来,长公主殿下竟然为了和人赌气,为夏家小娘子打算到如此地步!她真的是为了和人赌气吗?阿箬看不出来。

“那就不送女使过去了吗?这样岂不是显得夏小娘子在琅王府势单力薄?”

“她就是要势单力薄才好。”长公主殿下说道,“本宫虽然不了解本宫那个侄儿,可本宫了解男人,女人越是柔弱可欺,就越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琅王府只有一个男主子,所以琅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也该只有一个,那便是琅王妃。可琅王府的中愦现在把持在仙老夫人手里,仙老夫人劳苦功高积威已久,要让穆司言觉得夏晚柔势单力薄,无法与仙老夫人抗衡,他才会时时刻刻担忧夏晚柔在琅王府的处境。

至于以后怎样,就要看夏晚柔自己的造化了,长公主殿下管不了那么久远的事情。

“还是殿下您思虑得明白。”阿箬恍然大悟,同时明白了,夏小娘子以后得琅王妃之路,是一条荆棘小道,稍不留神,就会满身伤痕。

夏晚柔接到圣旨,才过半个时辰,便收到了各方送来的添妆。

最先来的,居然是钱夫人。

钱夫人心里已然明白夏家的弯弯绕绕,她敷衍了夏李氏几句,就要拉着夏晚柔说话……她想提醒自己和夏晚柔有过的合作关系,希望夏晚柔看在她们曾合作过的份上,成了琅王妃以后,多照看她们钱家一二。

夏晚柔自然是装不知道,去钱家传信的不是她本人,她不承认,钱夫人也没有办法。但是夏晚柔应承了以后会照看一下自己的妹夫,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钱夫人便认为夏晚柔是答应了她的请求,高高兴兴的走了。

第二个来的,是钟家。

钟家人并不喜欢夏晚柔,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嫡女会嫁给陆半江那样的人,可架不住钟盈自己喜欢,再说他们觉得琅王府这桩亲事和陆半江这桩亲事半斤八两,所以钟家人心里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在钟盈的要求下,派人上门添妆。

青娅对夏晚柔道:“钱家和钟家都来了,晚些时候要是黎老板也来了,陆家人会不会看出来当初是姑娘您破坏了二姑娘和陆少爷的亲事?”

“看出来又如何?他们现在觉得钟盈千不好万不好,都比夏晚心好一百倍呢!”夏晚柔不怎么在意。

钟家人精明,他们要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才下狠手对付陆家,以此辖制陆半江对自己女儿言听计从。

青娅恍然大悟,松了口气,陪着自家姑娘好声好气送走钟家人。

第三个来的,便是长公主府了。

长公主府财大气粗,直接拉了足足八马车的金银器皿锦缎蚕帛送到夏家门口来,长长的礼单唱诺了半个时辰才念完,整个临安城都沸腾了!

嫁女儿也不过如此!

可不是嫁女儿么,夏家小娘子本来就是长公主殿下的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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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世子所言

夏家很穷,宅子又小,很快就被各家送来的添妆堆满了。

青娅一边担心青莜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姑娘身边,一变又感到兴奋,她家姑娘人又美,心思又敏捷,又善良和顺,苦了这么久,好日子终于来了。

她对夏晚柔说道:“钱夫人又派人来了,她说想要给她侄子和二姑娘的婚期改一改,问姑娘的意见呢!”

“他们的婚期本来是在什么时候?”夏晚柔问道。

除夕那天下午在厨房威胁过夏晚心之后,夏晚心和钱秀才的婚期就定了下来,只是这两日事情多,夏晚柔尚不知晓。

“与姑娘在同一天。”青娅说道,“元宵节后第三日,是近期最好的日子了。临安城许多人都选在了那一天嫁女儿。”

夏晚柔便道:“既然如此,别人嫁得,夏晚心也嫁得,你告诉钱夫人的人,没必要怕触犯到我,我不信这些的。”

民间有一个说法,同时出生的姐妹,会有相同的命运,如果不是同时出生,那同一天出嫁也是一样……这本是督促孩子众多的人家姐妹和睦的,可夏晚柔和夏晚心相互敌视,在钱夫人看来,夏晚柔的命比夏晚心好多了,她怕夏晚柔会忌讳与夏晚心同一天出嫁被借走了好运。

青娅失笑:“姑娘既这么说,钱夫人定然不会改婚期了。到时候只怕晚心姑娘要气得撅过去。”

同是夏家女儿,同一天出嫁,一个嫁给王爷,一个嫁给秀才,一个夫君相貌堂堂,一个夫君丑如钟馗,这种心理落差,任谁都会受不了的。

“那你去和夏晚心说,如果想改婚期,她自己想办法和钱夫人交涉。”夏晚柔道。

她到底还是做不到夏晚心那么心狠,稍稍放了她一马。

仔细说来,两人同一天成亲算什么,不过是一个热闹一个冷清,上一世夏晚心敲敲打打欢天喜地被陆半江接走花轿的时候,她的尸体就在临安城外,被一人一狗分食。

夏晚心再惨,也惨不过她上辈子。

夏晚柔撇开这思绪,转身去找长弓,她道:“你暗中去琅王府看看琅王殿下从宫中回来没有?”

那个幕后人让夏晚柔如芒在背,非常想找穆司言商谈,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思路,好将那个人的身份和这么做的缘由锁定。

长弓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紫袍戴着白金冠的俊朗男子,正是上次不欢而散的顾世子。

“世子殿下。”夏晚柔福了福,正色说道,“世子殿下算是晚柔的义兄,晚柔今日被赐婚,世子殿下很应该从正门进来同晚柔贺喜,带着世子殿下翻墙,是长弓无礼了。”

她说完福了福,算是赔礼。

顾意清皱着眉头听夏晚柔说完这番话,眼里有些不悦。

夏晚柔看出了他的不悦,了然他是因为她的疏远而生气。但夏晚柔并没有说什么话来挽回。上一次的不欢而散,让她明白她和这位顾世子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殿下噤口不言是什么意思?”见顾意清不动,夏晚柔只好开口问道。

“你说本世子什么意思!”顾意清十分的愤怒,夏晚柔所想不到的愤怒。

他质问道:“你嫁给谁不好,怎么能嫁给琅王?他残暴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临安城,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和那些村妇一样鼠目寸光只看到他的地位?”

夏晚柔吃了一惊,她是真没想到顾意清居然是打着说教她的这个来意,顿时瞪圆了眼睛看着顾意清,不知道怎么反驳好。

顾意清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蠢货,苦口婆心的劝说:“你们女子出嫁,不要只看对方的地位和长相,也别想着人家会为你浪子回头修罗成佛,真想嫁,那也得等到他真的改好了再谈嫁娶得事情。”

他这是在担心自己。夏晚柔心里的那些不舒坦消散了一大半。

顾意清继续说道:“你从小没有嬷嬷或者夫子教导,所以有的事情你不懂我也不苛责你。可是上次的事情已经是很出阁,没想到你现在会做出这么大的祸事!”

夏晚柔心里生出一把火来,忍不住问道:“我做出什么祸事了?”

她的眼睛发寒,可她长得好看,哪怕是发怒,也有小动物奶凶的感觉,因此顾意清看在了眼里,却没有放在心上,理直气壮的说道:“给自己物色了一个这么品行不端的夫君,难道不是祸事吗?你无所谓,就不怕你的孩子从小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说完,趁着夏晚柔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又道:“本世子这段时间已经决定不再流连秦楼楚馆,结交了不少有识之士,到时候定能帮你选一门良缘。”

夏晚柔气得浑身发抖,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一盏冷茶,泼在顾意清的衣袖上……她虽然生气,但还有理智,眼前的人是长公主的独子,她就算泼人,也只能挑不怎么要紧的地方泼。

“世子殿下好生厉害。”夏晚柔咬牙切齿说道。

然后见顾意清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她是说反话,顿时更气了。

“既然这样,不然世子殿下教教我这个不懂小娘子教养的人,要如何拒绝圣上的赐婚,才能不算抗旨不尊?”

“你放心,这个我早就替你想好了。”这个问题顾世子胸有成竹,“这种事情不能由你来做,本世子那个表哥,有道是虱子多了不愁,他也不是第一次违背圣令了,这种事情让他来做就很合适。”

“圣旨已经下了,整个临安城都知道了,琅王殿下此时去拒婚,圣上的颜面置于何地?我以后在临安城又要怎么做人?”

“圣上的颜面,他自会在表哥身上找回来。”顾意清道,“至于你,现在有点闲言碎语,总比你以后在表哥身边痛苦一辈子要好。等我帮你物色了好人家,就算是熬出头了。”

熬出头了吗?

夏晚柔看着世子殿下摇了摇头。

他是真天真,从小生活太过优越,身份尊贵无人敢违背他,所以不知道吃苦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被流言逼害是什么样的,更不知道为他人受己罪是一件多委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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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一激成婚

“世子殿下这是想要救我?”夏晚柔平复了心绪,开口问道。

“自然是要救你。”顾意清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喜色来。

“长公主殿下不想救我,我的祖母和亲娘也不救我,单单世子殿下想救我,可见殿下是真的为了我好。”

夏晚柔脸上露出嘲讽之色,看向顾意清:“既然世子殿下是亲自对我施恩,为什么这施恩之后,付出代价的却是琅王殿下?”

“这……”顾世子一下子有些语塞。

夏晚柔又道:“临安城富庶,城中的妇道人家闲来无事,总喜欢怂恿街头巷尾的乞儿去找看着最是富裕的人家讨要吃食钱财,她们为什么不自己盖善堂,将那些乞儿供养起来?”

“也是有富人盖善堂的,我们长公主府就盖了足足三座善堂。”顾意清没明白夏晚柔这话的意思,只好顺着往下说。

“那世子殿下觉得,是做盖善堂的人好,还是做那怂恿乞儿去找富裕人家讨要的人好?”夏晚柔问道。

“自然是做那出钱盖善堂的人……”顾世子说着,就明白了夏晚柔的意思,他脸色一沉,“你觉得我不该提出让琅王去拒婚?”

夏晚柔看着他不说话了。

顾世子愤怒起来:“给你带来这场灾难的人是琅王,他不弥补这场过错,难道还能让别人来?本世子前来提醒于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不要得寸进尺!长公主府素来高洁,断不会为了这件事给自己招来隐患。你身受我母亲大恩,作为女子,你应当将这恩情铭记于心才是。”

“世子殿下何必生气,你说服不了我,我也不想说服你,既然如此,以后就各走各的道吧!”

夏晚柔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顾意清的身后:“琅王殿下来了。”

顾意清回头,果然看到眼神像淬了寒冰的琅王殿下,他顿时打了一个寒噤。

“世子殿下请回吧!”夏晚柔行了一个送行的福礼。

顾意清看了看穆司言,又看了看夏晚柔,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不甘,可又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甘。

最后对夏晚柔开口说道:“你嫁给琅王殿下,不会有好日子的,等过几个月,你便知道我今日的话有多正确。你这么固执,早晚会撞得头破血流!”

然后在穆司言要杀人的目光下纵身出了围墙,走了。

穆司言和夏晚柔隔着窗户相望,他的眼里有些笑意。

他以为,夏晚柔一定会因为赐婚的事情记恨他,会生他的气,可刚刚他听到什么,他听到夏晚柔开口维护他!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没有生我的气?”穆司言含笑问道。

夏晚柔本来冷着脸的,可看他这样子,又有些憋不住想笑:“王爷怕我生气吗?可你昨天离开之前,自己还在生我的气。”

穆司言愕然,他早忘了自己生夏晚柔的气的事情。

夏晚柔又开口问道:“王爷在宫中,可有求过陛下撤回赐婚的圣旨?”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琅王殿下正要找话将昨日生气的事情糊弄过去,就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你明知道我早有娶你进门的心思,是你一直推诿,这才拖到如今……”

“王爷先回答了我的问题吧。”夏晚柔认真的看着穆司言。

穆司言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心里不知为何就慌乱了一瞬,最后,他老老实实开口:“求过。”

夏晚柔这才笑了起来,她道:“王爷想娶我被我拒绝,圣上这出赐婚的圣旨岂不是正好圆了王爷的心愿,王爷居然求圣上撤回圣旨。”

穆司言觉得自己能解释的,可看到夏晚柔这个笑容,他又不想立刻解释了,让她先笑一笑吧,一会儿指不定会怎么生气呢!

正想着,就见夏晚柔收了笑容。

琅王殿下想,来了,要生气了。

谁知却听夏晚柔说道:“我愿意嫁给你了。”

“什么?”穆司言下意识的就回问了一句。

“我说我愿意嫁给你了。”

夏晚柔眼睛里面充满了纠结、烦恼和抵触,可穆司言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丝光亮。

“姑娘!”青娅在一旁也甚是意外。

虽然圣旨来了,自家姑娘不嫁也得嫁,可她从来没有听过自家姑娘说自己愿意嫁!

她之前明明还一心想要找出撮合这门亲事的幕后人,丝毫没有想做琅王妃的心思。

“你是被顾意清激的。”穆司言看明白了,“你一时冲动了。”

夏晚柔不作声,她本来打算这辈子都远着穆司言,做这个决定确实是冲动了。

她看向穆司言,怕他因为她是一时冲动决定嫁他而感到羞辱。

可琅王殿下一点儿都不觉得羞辱!

他脸上带着攻破敌人第一座塔楼的欢喜。

“我穆司言向来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你是一时冲动,可那话进了我的耳朵,我就当真了。”琅王殿下很是得意,“咱俩这勉强也算是两情相悦了。”

夏晚柔:“……”这勉强得怕是有点儿多……

夏晚柔被穆司言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耳热。

她看到穆司言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那身朝服,便开口赶人:“你昨晚怕是熬了一夜,快回王府沐浴歇息吧,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日再说。”

青娅听到这话,心里更诧异了……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要找琅王殿下商议正事吗?现在见到人了,怎么又叫人回去了?

她家姑娘,怕不是被什么精魅附身了吧?

“你先回去吧!”夏晚柔福了福。

“好,好,我明日再来看你。”穆司言不想走,可夏晚柔这是开口说要嫁他之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他不好驳回让人不开心,到底是答应了。

况且,王府现在只怕正手忙脚乱,仙姨那边要先解释交代好,免得夏晚柔进门之后会受委屈。

等琅王殿下走了,青娅才开口问自家姑娘:“不抓幕后人了?”

“之前着急抓人,是想着说不定人抓到了这桩婚事就能不作数了。现在我既然要嫁了,这件事自然不急了。”

嫁给穆司言千不好万不好,可有一件事是好的。那人做这一番谋划,要么是针对她,要么是针对穆司言,他们俩凑到一处了,不管那人什么目的,她早晚揪出那人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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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晕过去了

琅王殿下回到琅王府的时候,府里正兵荒马乱。

兰凰在二门处等着他,见他回来,立马开口说道:“王兄,仙姨晕过去了。”

“怎么晕过去了?”穆司言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等本王?请御医来看过了吗?”

“没请御医,请了青阳街的胡大夫。”兰凰说。

琅王殿下脸上的担忧之色消散不少。青阳街的胡大夫是名医,行医问诊的本事不比宫里的御医差。仙姨到底不是琅王府的正经主子,请胡大夫比请御医好。

“你做得很好。”穆司言说道,“胡大夫有说是为什么晕倒吗?仙姨的身体出了问题?”

“我没敢问。”兰凰哭丧着脸,“王兄,我把仙姨给气晕了。”

“什么?”

琅王殿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这个妹妹,虽然娇纵,可面对仙姨却是尊敬有加的,再加上她现在想要嫁给乐涯,怎么会将仙姨气晕!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凰见自家王兄没有直接喝骂自己,反而给了自己申辩的机会,心里有些感激,愧疚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仙姨会被我气晕。今日父皇给王兄赐婚的圣旨传到琅王府,仙姨就很生气,觉得王兄您受了委屈。”

“我想着有一个不是高门贵女的嫂嫂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便同仙姨说了几句顶撞的话,谁知仙姨就被我气晕过去了。”

“王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等下去看仙姨的时候,帮我说说好话好不好?”

穆司言眉头皱了起来,如果仙姨真的是这么晕过去的,只怕是气这指婚,并不是真的气兰凰。

“你怕什么!”他又觉得自己骄纵跋扈的妹妹此刻胆小得有些不像往日的她,于是忍不住说道,“仙姨那么疼你,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就生你的气。你亲手给仙姨做个小物件,和她说两句贴心话,不就好了。”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王兄你不懂。”兰凰鼓着脸颊,一本正经的说道。

说完之后,她想起自己哥哥马上也是要娶亲的人了,于是又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可以教导教导自家哥哥,算是为家庭和睦做贡献。

于是她又开口说道:“以前仙姨是我仙姨,如今我恋慕乐郎,就不能再像往日一样对待仙姨寻常态度了。人世间最难的就是婆媳之道,我要更加谨言慎行才是。夏姑娘没人教导这些,王兄你记得亲自教她。”

随着兰凰公主的话,穆司言的脸色有些发黑,他心里窝了一团火,但想到上次的事情,便没有发作出来,耐着性子问道:“是谁教你这些的?”

“外面私书坊刻了书,教人做一个好儿媳,乐涯与仙姨关系不好,我要再努力一些,才好解开他们母子的心结。”兰凰说着,眼里露出亮光来,“本来就是咱们对不起乐涯,日后我要多补偿他一些。”

她堂堂一个公主,嫁给乐涯算是下嫁,怎么可能需要像寻常女子一样侍奉婆母!却偏偏跑去学了这些自降身份的东西。

穆司言恨铁不成钢,又觉察出一丝阴谋的味道来。

他不动声色问自己妹妹:“是谁帮你从私书坊带书回来的?到底是公主身边的婢女,若是在外走动被人认出来,于你的名声有碍,之后再有需求,你让她去找穆七,穆七亲自去给你把东西买回来。”

“真的吗!”兰凰公主开心了,高高兴兴的把出门帮自己买书的侍女交代了出来,“是阿九去的。”

阿九。

穆司言对叫这个名字的婢女没有丝毫印象,但是在心里记了下来。打算等忙完自己和夏晚柔的婚事,再秋后算账。

“行了,回去吧,本王去看看仙姨。”

穆司言说着朝玉仙客的院落走去。

胡大夫还没有离开,穆司言到的时候,他正在事无巨细的同玉仙客本人说医嘱。

“萝卜、莲子心、苦瓜茶这些平日里吃一吃,还有我给的药丸子,每日一粒。这房间窗户太过窄小,显得室内阴暗,对您的身子也不好,或者换一个院子,或者将这窗户敲了,重新修葺一番。切忌太过劳力伤神……”

穆司言到了,对着想要起身行礼的胡大夫摆了摆手,坐在玉仙客旁边听他说医嘱。

此时房间里干干净净,被摔坏的物什已经用新的换上,玉仙客平静温和的听胡大夫说医嘱,一点看不出来之前是发过火的。

等胡大夫说完,她才笑了笑,道:“我也不知怎么了,近日有些心浮气躁,有个什么事情就生气得不行,等生完气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场气生得并不值当。”

“老夫人情绪上不可这般大起大落,还是让那些烦心的事情,远着些好,等今年立夏之后,就会好很多。”胡大夫说道。

“多谢胡大夫。”玉仙客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

等送走胡大夫之后,玉仙客就让人上来给琅王殿下沏茶,她自己一副要长谈的样子。穆司言正好要和她说夏晚柔的事情,劝她真心接纳夏晚柔,便耐心留了下来。

“你在宫中一夜,吃苦了吧?”玉仙客关切的问道。

“没有的事。”穆司言心里一暖,说道,“仙姨身体不好,不要太过担忧这些。”

“怎么能不担心呢,你那么小小一团,是仙姨看着长大的。”玉仙客说着,眼眶就红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架势,“仙姨就是恨,你也是一般无二的皇子,也出落得一表人才,怎么别的皇子娶高门贵女,你就得娶一个家里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落魄人家都小娘子呢!”

“仙姨不是说她不好。”玉仙客打算穆司言的辩驳,“可是仙姨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哪有什么更好的,她已经是最好的了。”穆司言笑道,“仙姨辛苦了这么多年,就不要再为我操心这些,她过来了,自然会孝顺仙姨,也希望仙姨能够宽待她些。”

玉仙客叹了口气:“还没娶妻,你就向着她了。”

“既然你喜欢,我心里也是愿意宽待她的,可我一看到她,就想到那位对你的不公。”玉仙客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也听胡大夫说了,我现在身子不大好了,受不得刺激,她到我面前来,也难免受委屈。等她进门之后,就别到我跟前来了吧,等立夏之后,我身体好些了,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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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两相筹谋

玉仙客在后宫浸淫多年,她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夏晚柔小门小户出身,成了琅王妃之后,就必须有琅王妃的气度和做派,就算暂时不统管王府的中馈,也要管好她和琅王殿下正院的事情,以及同临安城中贵妇人们的来往,这一切,都需要有她提点才行。她现在闹这么一出,就是不想提点夏晚柔,好教她到时候出丑。

琅王妃出丑,丢的就是琅王的人。穆司言虽然在临安城中名声不好,可那是他自己作出来的,男人总是对自己宽厚,对自己的女人严苛,天长地久,穆司言就会厌弃了夏晚柔,到时候一个被冷落的琅王妃,自然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穆司言是男子,从不知道女人堆里还有这种龌蹉害人的法子,再加上他把玉仙客当作长辈,现在听玉仙客这么说,想了想,觉得确实是两全的法子,两人不见面,玉仙客就不会气坏身体,夏晚柔也不会受委屈,再加上这是玉仙客自己提出来的,传出去了,也没人能说夏晚柔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于是琅王殿下长舒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叫晚柔不要来扰仙姨了。”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反而让玉仙客一噎。

玉仙客头疼赶人:“你快回去休息吧,别在我这里烦人了。”

琅王殿下确实是困了,他还和夏晚柔约好了明天见面,可他等不得明天见面了,所以打算养足精神,傍晚再去走一趟夏家。听到玉仙客这么说,也不客气,立即就告辞回了自己院子沐浴补觉。

“王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玉仙客身边的嬷嬷有些不解,“老夫人,大婚第二日,夏家那小娘子还来给您奉茶吗?”

在她看来,仙老夫人是琅王的长辈,按规矩,夏晚柔该给仙老夫人奉茶的,仙老夫人要冷着夏晚柔,可以不喝这杯茶,夏晚柔却不能不奉。

但是刚刚琅王殿下丝毫没有提奉茶的事情。

“奉茶?宫里那位才真是他的长辈,大婚第二日自然是要去宫里奉茶的。”玉仙客表面不甚在意的说道。

心里却是气急。

她这个侄子她了解,若是想要让夏晚柔给她奉茶,即便第二天早上得去宫里谢恩,也会早起半个时辰让夏晚柔来行奉茶之礼。他刚刚没有提起,只怕是担心她会为难他的新媳妇。

到底还是上次让彩绮去提亲的那步棋走错了,不但让自己失了一员大将,还让穆司言更加站在夏晚柔那个小贱人一边。

“急什么。”她像是在对嬷嬷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这琅王府虽然人事简单,可琅王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小门小户出来,连如何御下都不知道,想要来这里过舒坦日子,做梦呢,咱们只要看好戏就成了。”

“正是呢!”嬷嬷笑着说道,“老奴打听了一件趣事,说给老夫人听,好高兴高兴。”

她说道:“当初夏晚柔那个小贱人家贫,便写了字让自己的丫鬟,听说叫阿扶的拿去卖。那阿扶又丑又蠢,竟然瞒着小贱人将银两昧下来一百多两,要不是后来被夏家老婆子发现,只怕早离开夏家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去了。”

“这么一个又丑又蠢的丫头都辖制不住,被她糊弄了去,夏小贱人还能对付咱们府上那些人精?到时候且有热闹看呢!”

玉仙客听了这话,心情便舒畅了起来……或许不等立夏,立春之后,她的身体便可以“好”了。

夏晚柔不知道玉仙客的筹谋,她此时也在心里筹谋到了琅王府之后对付玉仙客的事情。

她想,上辈子的杀身之仇,这辈子肯定是要报的。她到了琅王府,没有别的靠山,只有一个穆司言,现在对她还算不错。所以她到时候得尽快培养起自己的人来。琅王府的丫鬟下人都是仙老夫人的人,她要想有自己的人,就只能从牙行买来自己教导。

或者,依照上辈子的记忆,寻那被玉仙客欺压的老仆暗中合作。

夏晚柔扭头看到青娅,开口问道:“宋致呢?”

青娅说道:“宋管事在外面替姑娘整理各府送来的礼单,好列嫁妆单子呢!”

她家姑娘和夏老夫人等人有仇,收到的这些东西,肯定要当成嫁妆全部带走的。

夏晚柔心里想,是了,那些人家送来的东西,以后都是她的嫁妆了,她到了琅王府之后,钱财方面应当是不用发愁了。只是大家送来的多是金银绫罗和珠宝,没有田庄铺子,无法生财,她到时候得添置一些才是。

正好,自己可以在田庄铺子里暗暗养一些人,免得仙老夫人来收买她的心腹。

夏晚柔想着宋致在外面,压低了声音对青娅说道:“你是我身边唯一的侍女,虽然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可这些日子咱们也情同姐妹。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你是想永远跟着我,以后我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还是想找机会回长公主殿下身边伺候?”

“婢子想一直跟着姑娘。”青娅听出夏晚柔这是对自己有安排的意思了,心口砰砰砰跳个不停,还有些发热,她觉得激动。

“那好。”夏晚柔脸上露出笑容来,“我打算到时候让你慢慢学着总管我身边的人事,你这些日子,跟在宋致身边,好好学学她的手段,待人接物,奖惩有度,将来才不会两眼一抹黑。”

“这是在夏家呢,外面还有长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必担心我身边没人会出什么问题。你只管跟着宋致进出便是。”

这是对一个丫鬟最大的提携,青娅只要学好了,不管去了哪家,都会被人高看。以后说亲,也能说一些正经人家的正室娘子来当。

青娅这些不只是心口热了,连眼睛都热了,她想,我以后一定要忠心耿耿的追随姑娘,让她知道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她千恩万谢叩拜了夏晚柔,出门去找宋致学习了。夏晚柔看着她的背影,继续琢磨到琅王府之后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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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送来吃食

午膳之后,宫里就来了一份懿旨,带着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的添妆。

玉贵妃当初深受明元帝宠爱,和皇后等人关系居然也不错,懿旨带来的话字字真切,送来的添妆又大气又不出格。

夏晚柔上辈子见到的穆司言凶厉又孤寂,逢年过节从来没有人向他示好,玉仙客私下里也将宫里各位娘娘点名骂过,听着像是谁都与穆司言有仇一般。

她已经习惯了有关穆司言的事情两辈子的区别,心里将这些记了下来,只等将来一点一点揭露缘由。

宫里的添妆一到,就像是给临安城中的官家女眷们提了醒,纷纷往夏家送东西来。

夏家小,后面的人打听得没有多余的地方安置东西了,便干脆让人送田契、房契、地契这些好收放的东西来。

青娅一边同宋致接礼,一边觉得心里委屈。

她说道:“早知道就建议姑娘换一个宅子待嫁,如今这宅子又小又破,连添妆都没地儿装了,那些送礼来的人,表面上祝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心里不知道怎么嘲笑我家姑娘呢!”

“你觉得姑娘会在意这些?”宋致失笑,一边将各种契书登记造册,一边说道,“人家真金白银的东西送过来,背后说两句嘴又怎么了?这笔账,你家姑娘可比你会算多了。”

“可是姑娘并不看重钱财。”青娅说道,“姑娘自己也会挣钱。”

“没有人会嫌弃钱少的。”宋致道,“等你家姑娘到了王府,挣钱的机会多了,花钱的地方也多了。她是一个自强的人,大约是不会完全倚靠殿下,现在多点儿钱财傍身,她心里也能安心一些。”

青娅不解:“这些人送礼来,难道以后不需要回礼吗?”

宋致道:“琅王殿下的回礼,她们谁敢要?这些东西也不是白送给姑娘的,她们皆准备着借着这个与宫里的娘娘们讨好呢,姑娘日后代替王爷,多到皇后娘娘身边走动走动,陪陪她,就算是还礼了。”

青娅恍然大悟。

她想,跟在宋管事身边,果然能够增长眼界。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清点,见天色将要暗下来了,才发觉已经到了傍晚,是时候该去准备晚膳了。

“宋管事歇一歇,今日的晚膳我来准备吧!”青娅积极的往厨房跑。

刚跑没两步,就听到院子外传来叫门声。于是又转身朝大门跑去。

来的是四个一般胖的男子,个个长相憨厚,穿着一色的青蓝袄子,脸上带着弥勒佛一般的笑容,每个人手中提了一个食盒。

“你们是哪家的?”青娅以为又有人送添妆来了……可也没见过哪家添妆送吃食的啊!

正琢磨着,领头那个胖子开口说道:“青娅姑娘,我们是琅王府的人,殿下派我等给准王妃娘娘送晚膳来,还请通传。”

“这些都是?”青娅看着四个硕大的食盒,有些吃惊。

胖子说道:“有两个食盒是给准王妃娘娘的,有两个食盒是给夏老夫人等人的。”

居然还给夏老婆子和夏李氏她们准备了?

琅王殿下不知道她们不曾善待姑娘吗?

之前夏老婆子她们成为杀人犯,连累姑娘的事情,他明明知道啊,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是不是并没有那么重视她家姑娘?

青娅气愤起来,她觉得自己看错了琅王殿下。

“青娅姑娘,烦请通传一声准王妃娘娘,我们好将东西送去餐堂。”一个胖子说道。

总不能知情不报把人赶走,婚事都已经板上钉钉了!青娅只得转身去找自家姑娘说这个事情。

她说的时候观察着夏晚柔的神色,打算在她生气后,第一时间出去拒绝那些吃食。

谁知夏晚柔却抿着嘴儿笑了笑,说道:“你去领他们进门,问清楚哪两盒是给我的,哪两盒是给隔壁的,给隔壁的两盒,你让他们亲自送到老夫人和夫人手上去。”

“姑娘?”青娅有些不解,“你不生气吗?”

“他帮我出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青娅听了这话,更加糊涂了:“琅王殿下给老夫人她们送吃的,怎么就成了帮姑娘出头了?”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夏晚柔问她。

青娅想了想,说道:“想要的得不到。”

她之前在长公主府之所以犯错,就是因为自己想要的得不到。

夏晚柔摇了摇头:“你说错了,最痛苦的,应该是想要的,得到了,又失去了。”

“老夫人她们这些日子来吃了太多苦,如果琅王殿下不来这么一手,她们继续过她们的苦日子便是。但是这食盒一送,就是给了她们希望,让她们觉得自己有翻身的可能了。等我嫁出门之后,她们发现自己依然要过苦日子,这得有多难过!”

“琅王殿下此举,就像是一个充满恶意的孩童,只是两盒吃食,就玩弄了四个人。”

但夏晚柔,确实是承他这个情。

两辈子,他是第一个为她出头教训那群自私鬼的人。

“原来是这样!”青娅恍然大悟。

她又有些激动:“原来琅王殿下比我们以为的还要体贴人。”

食盒送到夏老夫人等人手上,她们先是看着里面的鲍鱼、燕窝、鱼翅、炙鹿肉、山珍烩锦鸡等吃食震惊,压根没想到穆司言会给她们送吃食,紧接着就是狂喜和妄想。

夏李氏抓着自己一脸憔悴的女儿的手说道:“晚心,琅王爷愿意抬举我们,我们很快就要出头了。到时候你就可以不嫁钱家那个丑男人了!”

夏老夫人也说道:“我孙儿元宵节后可以回白鹭书院继续念书考取功名了!”

夏奕南却不想读书。

夏老夫人劝道:“今非昔比,你若是考得个功名在身,到时候求琅王爷给你安排一个户部或者礼部得官职,岂不是光宗耀祖?”

户部和礼部一个管国库,一个清闲,在夏老夫人看来都是体面的肥差。

夏奕南一听,立马又觉得对。他说道:“祖母,您放心,孙儿再念半年书,就可以下场开考,半年后,您就有一个做大人的孙儿了!”

她们相互憧憬未来的美好日子,直到食盒里面的吃食都冷透了,这才想起来要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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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大概是我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零七章大概是我琅王殿下本来打算休息一番下午便来找夏晚柔,到底还是没有来成。

王爷和准王妃大婚的日子近在眼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明日便会派人来准备大婚的一应事务,因此王府的各位管事纷纷寻到仙老夫人,询问人事的调动。

仙老夫人自然不愿意管这件事,她有心让琅王殿下和他的王妃吃吃苦头,所以拿身子不舒服,打发走了各位管事。

于是乎,琅王殿下出府的脚步就被各位管事给绊住了。

“花草处能空出四个人来,应该吩咐他们去哪里帮忙?”

“是从大厨房还是小厨房抽人手管宫里来人的饭食,都要按照什么规制,采买走哪一项账目?”

“管池塘的老何有空,可他出了撑船也没有别的本事,不知道哪里可以安顿下来?他儿子孙子都在生病,等着钱花销。”

“丫鬟们从哪个品级抽调,又分别抽调去哪个院子伺候?”

“库房的钥匙和府上的对牌都应该交给谁暂管?”

……

琅王殿下觉得自己脑子乱哄哄的,这些事情,简直比处理军务和吏物还要繁琐。他心里有些佩服仙姨,这么多年,都是她替他管着这件麻烦事。

他哪里知道,若不是仙老夫人有意不管,这些人事调动都是有规矩的,根本不用废太大的心力。

琅王殿下奋斗到夜色已深,才堪堪处理好紧要的问题。

入睡之前,他忽然想,自己生在皇家尚且这样,夏晚柔出生在小门小户,从小身边的丫鬟没有超过两个,府中人事简单,哪里弄得清这些弯弯绕绕!

等夏晚柔进门之后,中馈的事情还是要麻烦仙姨才醒。

可夏晚柔刚成为王妃,就剥夺她王妃本该拥有的主持中馈的权力,她会不会因此觉得轻慢了她,生他的气?

……或者,将宋致调回王府,让她辅佐夏晚柔?

不,不行,宋致是属于拙园的人,之前就说好了,她这一辈子都不用来王府做事。

那……将岳女史从汉州接回来?

琅王殿下心里下了这个决定。

岳女史的事情过于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所以第二日见到夏晚柔之后,穆司言并没有同夏晚柔说岳女史的事情,打算等岳女史到临安城之后,再同夏晚柔详细说来。

昨天收了穆司言送的吃食,夏老夫人等人今日见到穆司言,胆子就大了许多,敢凑到穆司言面前来了。

穆司言含笑同她们打招呼,然后客气的请人离开,夏老夫人等人脸上抑制不住激动,高高兴兴的回房间避让了。

夏晚柔和他两人,每人心中都有正事要同对方讲,可见了面之后,又都不想说话了,一个沏茶,另一个看人沏茶。

等茶香袅袅,穆司言才开口问了一句:“这是老君眉?”

夏晚柔点头:“虽然气味同六安瓜片比较像,但它确实是老君眉。”

两人相互都有些诧异对方的见识。

夏晚柔记得穆司言上辈子与这种风雅的东西毫不沾边,喝茶和喝水没有太大的区别,原来也能识别出这种偏门的老君眉。

穆司言想着,以夏晚柔的出身,老君眉这种难得的茶叶,应当是没什么机会见识的,可她不但知道,沏茶的手法也老道得很。

夏晚柔眯了眯眼睛,看来上辈子穆司言隐藏的东西真的是多之又多。

穆司言挑了挑眉,看来夏晚柔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

一壶茶喝完,穆司言才说起正事来。

“宫里派了嬷嬷来府上,替你操持出嫁礼制上的事情。我想着这边也不怎么好安顿她们,就干脆让她们和别的人一并去了王府,明日起,每日早上点卯之后,派马车送过来。”

“挺好的。”夏晚柔没有异议。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琅王殿下问夏家小娘子。

夏家小娘子想了想,决定还是说一说正事:“殿下,你觉得谁最希望我们成亲?”

“大约是我。”穆司言一本正经的说道。

夏晚柔抬头看向穆司言,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丝毫做戏的成分,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这样子聊天,她聊不下去了。

琅王殿下看她吃瘪,心里诡异的觉得有些兴奋,怕将人逗过头了,这才嘴角上扬,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祖母她们几人杀人的事情,应当是有人故意引导,好推进你我二人的亲事。可成亲这件事,于你我都不算什么坏事,说明幕后人未必带着恶意。”

“一个可能不带恶意的人,可能会是谁,我实在是没有头绪。”

夏晚柔猜就是这个结果。

她低垂了眼眸:“我也没想跟殿下要一个结果,我就是想提醒你一番,以后留心罢了。”

这件事徐徐图之,早晚能够水落石出。

“你放心,这件事我来解决。”琅王殿下说着,又道,“仙姨这段时间身子不舒服,我和仙姨说好,在她身体好之前,你不用到她跟前去,免得她脾气大,让你受了委屈。”

“哦。”夏晚柔心底诧异面色平静,她问道,“是殿下为了我去求仙老夫人的,还是仙老夫人自己做这个决定的?”

“是仙姨先提出来的。”琅王殿下笑道,“等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仙姨是一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好到平白无故夺人性命。

夏晚柔抿了抿嘴,一眼就看出仙老夫人此举是想让她入府之后没人教导,在人情往来、规矩礼制上丢人,但也没有在穆司言面前说仙老夫人的坏话。

两人没说多久的话,宫里又来人传穆司言进宫。

正月初一晚上琅王殿下放了几个外国使臣的鸽子,如今他们知道了琅王殿下的喜事,便带了厚礼送到皇宫。

明元帝派人来叫穆司言去宫里陪那几个使臣说说话。

夏晚柔:“……”明元帝和那些让孩子陪客人说话逗趣的普通人没多大的区别。

第二日宫里的人浩浩荡荡去了琅王府,有内宫的嬷嬷宫女,有礼部的大人,有钦天监的天师,还有工部的巧匠。

事无巨细,一应都有人接手了。

穆司言和夏晚柔都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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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三个笑话

因为待嫁,所以临安城的小娘子们就算心里再好奇,也没几个敢约夏晚柔出门的,只有长公主府,派人过来接夏晚柔过去了几次。

长公主殿下怕夏晚柔不懂会皇家规矩,到时候闹笑话,所以有心教夏晚柔作为琅王妃该有的礼仪。

她是一个冷傲清高的人,觉着自己教了一两次,夏晚柔便明白自己的苦心,会主动往长公主府走得勤快些。

谁知夏晚柔竟是属兔子的,叫一次来一次。

长公主殿下不知道夏晚柔这是因为顾世子避嫌,只觉得她烂泥糊不上墙,渐渐也就不叫了。

青娅有些替夏晚柔可惜,她觉得这是自家姑娘的一个机会,等到了琅王府,仙老夫人必然是不会教她家姑娘这些的,现在同长公主殿下学了,到时候才不会闹笑话。

夏晚柔倒不怎么在意,她上辈子作为脂玉女,本就学过不少礼仪,后来跟在穆司言身边,又涨了不少见识,再后来为了让仙老夫人不为难自己,更是规矩谨慎,就算长公主殿下不教自己,自己也不会走错半步路都,这一点,玉仙客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她知道长公主殿下是为了自己好,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可她和长公主的独子闹成那样,为了人家母子和睦,她也应该约束着自己些。日后长公主殿下若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再报恩不迟。

日子很快就到了元宵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这一天内城中不宵禁,满临安城的小娘子都宝马香车出了门。夏晚柔也出了门。

这是她做小娘子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了,以后做了琅王妃,再也不能这般自由行事。

琅王殿下也出了门。

他推拒了约他吃酒的纨绔,“偶遇”夏晚柔去放灯。

跟在夏晚柔身边的宫人出声念叨了几次,再过两日便是两人大婚的日子,这个时候很不应该再见面的。可琅王殿下脸皮厚,宫人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宫人惧怕他黑脸凶煞的样子,只好忍了他,尽量跟在夏晚柔身边,不让他们二人独处。

再过了两日,便是夏晚柔出门的大日子。

她不但没有显赫的门楣,更是连真心疼爱她的家人都没有。

低门高嫁,出门的时候,亲娘脸上多是嫉妒,没有半丝不舍,这成了琅王妃在临安城中的第一个笑话。

琅王殿下骑着高头大马而来,金雕玉琢的华轿停在夏府门前,夏晚柔提着裙摆,由丫鬟扶着上车,走至半路,琅王殿下下马,亲自将人抱了上去。而本该背夏晚柔上轿子的夏奕南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这成了琅王妃在临安城中的第二个笑话。

上了轿子之后,夏晚柔微微掀开帘子,从缝隙中看到夏家人,她们的目光都落在她的十里红妆上,表面淡然下藏着巨大的贪婪。

我离开她们了。

夏晚柔心里想着。

重生以来,她一报还一报,总想让她们尝一尝自己上辈子尝过的苦头。可因着自己是夏家小娘子,既有孝道压着,又有男女之别掣肘,所以总得劝自己耐下性子,和她们朝夕相对。

看到夏李氏,她就想到这人的偏心;看到夏老夫人,她就想到上辈子这人曾算计杀她;看到夏奕南,她就想到自己被他关在夏家门外,求救无门;看到夏晚心,她就想到上辈子的自己尸体被流民野狗分食的时候,这人正敲锣打鼓与她的未婚夫陆半江成亲。

这对夏晚柔来说,这都是锥心之痛的回忆。

她刻意让自己不去深究这些,共处一个屋檐。如今,她终于解脱了。

没人知道她此刻心里的轻松,就连这辈子甚是了解她的穆司言,也不知道。

轿子平稳的朝着琅王府而去,琅王殿下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大红衣袍,胸前挂着绸花,喜气洋洋,俊朗含笑,让大家都忘了这是凶名在外的琅王殿下,眼里心里对夏晚柔艳羡起来。

谁知就快到琅王府门口的时候,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来。

喜随们以为老妇人是抢喜钱的时候被人推出来的,有一个便要上前去扶起她。

谁知这老妇人身手敏捷,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三两步窜到穆司言的马前,抱住一条马腿哭骂了起来。

“你这个天生的杀神,今日欢欢喜喜的成亲,明日高高兴兴的当爹,可还记得你害我陈家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的事情?”

“都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可你为什么没有遭报应,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难道是老天也怕恶人,老天也让恶人?”

“索性我儿孙都死在你的手上,在这个世界上既无倚靠,又无牵挂,今日便死在你的手上,好让你年年月月岁岁朝朝记得,你曾做下何等罪孽滔天的事情。”

“等他日过了奈何桥,到了阎王殿,再求阎王爷一桩桩、一件件的审判。”

……

琅王殿下的脸黑了。

若不是他今日骑的是自己从小养大的马,老妇人这么一闹,他只怕控制不住突然受到惊吓的马,到时候老妇人死在马蹄下,他的大婚之日,不见血也得见血。

就是不知这手笔是出自他的哪一个兄弟,又或者是哪一位仇家!

“青娅,你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见轿子停了下来,夏晚柔终于回过神来。

她没有丝毫意外,她早猜到今天的大婚不会事事顺畅。

青娅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姑娘,不是什么大事,姑爷都已经解决了。”

轿子果然重新被抬起上路。夏晚柔抿了抿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大婚之日,喜轿被中途拦停,这成了琅王妃在临安城的第三个笑话。

好在,进了琅王府后,一切都顺利起来。这里是穆司言的地盘,没有人能作妖到这里来,就算是玉仙客,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搅合琅王殿下的大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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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心里在意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零九章心里在意琅王殿下名声再不好,夏晚柔的出身再低微,这桩婚事也是明元帝亲自赐下来的,婚礼也是宫中和礼部的人亲自操办的,所以临安城中所有官宦,有头脸的,都出现在了琅王府喜宴上,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说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穆司言看到这个场景,要不是怕红盖头下的新娘子恼怒,甚至想要冷笑两声表示自己的嘲讽不屑。

他到底是忍住了,等将夏晚柔送入洞房之后,才端着一杯酒,看谁不顺眼就怼谁。

满朝文武心塞得很。

但他们不敢说什么,周围伺候酒席的人,有一半是宫里面出来的。

明元帝自己看不上这个儿子,他们做臣子的明面上却必须恭敬。

琅王殿下心里十分爽快。

有侍女悄悄将这一幕告诉了仙老夫人近身的丫鬟泗儿,泗儿又去如实禀报了仙老夫人。

仙老夫人冷冷说道:“他娶亲,可就是在等着这一着呢!”

泗儿年纪小,因为单纯可爱才被仙老夫人养在身边逗着玩,就跟养孙女一样。如今仙老夫人这么说,她也听不出好赖,瞪大了眼睛吃惊道:“老夫人,王爷娶妃就是为了有机会骂那几位大人?为什么啊?”

“平日里那几位大人没少在陛下面前参王爷的折子,再加上他们机警,见了王爷都躲着走,王爷总不能出气。今日好不容易躲不了了,咱们殿下自然不会放过他们。”玉仙客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别人只要跟泗儿一套话,就会知道穆司言为了找机会骂几位大人,不惜给自己娶了一个正妃的荒唐事。

泗儿藏不住话,没有人觉得泗儿在撒谎,她本身也没有撒谎。

玉仙客看着泗儿满脸震惊神色,笑了笑不再提这个话题。

一般来说,新郎官都会被人灌醉。

但没有人敢灌穆司言,只有他的几个兄弟,意思意思灌了他几杯。

琅王殿下看了看天色,抬脚就要往新房走。

好歹被穆七拦住了:“殿下,还不到时辰呢!”

穆司言吃惊的瞪着自己的心腹:“怎么入洞房还要时辰?”

“起码要等到天黑吧!”穆七哭笑不得。

穆司言不想等:“和本王的妃喝酒都比和他们对饮有趣。”

穆七有些着急,还是想拦,又找不到别的借口。

好在,没走两步,长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长弓看着自己的前主子,闷声闷气的说道:“殿下,您这么早进洞房,夏姑娘会误会您一个好友都没有,觉得您人缘太差的。”

若不是人缘差,怎么会婚礼上都没有人找他喝酒。

穆司言神情一凛,居然真的被劝回去了。

他眼睛一扫,发现了人群中小酌的白色身影,如玉风流,脸上连装出来的恭喜之色都没有。

琅王殿下露出笑意来。

“既然时辰还早,本王去找本王的好表弟喝两杯。”

他大步朝顾世子走去。

顾意清看到他朝自己走来,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琅王殿下行事肆无忌惮,他怕他在自己的婚礼上同他为难。

后退两步之后就不敢退了,再退,丢的是长公主府的颜面。

“表弟这是要走了?”穆司言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来。

他记恨顾意清对夏晚柔说的那些话,他当然不会在自己婚礼上闹出乱子,但是吓唬吓唬顾意清还是可以的。

距离天黑还有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尽够了。

夏晚柔在新房,按理说有婆子婶子大姑子前来闹喜,可玉仙客有意晾着她,兰凰公主选择了自己未来的“婆婆”,别的与皇家关系近的,看不起夏晚柔的出身,因此竟没有一个来闹,夏晚柔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伸手从被子下面摸红枣桂圆吃。

吃得干了,就让青娅给自己倒一盏茶喝。

青娅有些难过:“姑娘,这些人未免也太势利了。”

夏晚柔倒是看得开:“她们势利不过是一时的事情,早晚会好起来的,好好的大喜之日,别犯愁。”

青娅不敢在这种日子触霉头,于是打起精神来,尽量欢喜。

但她还是好奇:“姑娘说早晚好起来,是因为姑娘要和她们交好吗?”

在她看来,她家姑娘根本不是会去讨好别人的人。

果然,夏晚柔一边咬开桂圆壳剥,一边说道:“交好做什么,一个成了亲的女人,最大的体面都是她的男人给的。只要琅王有本事,那些皇亲贵胄世家千金,就都得捧着咱们。”

……是远着咱们吧。

青娅看了一眼夏晚柔,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夏晚柔看出她所想,意味深长道:“男女有别,名声不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大事,琅王殿下哪怕做再多恶事,有一天大家知道他开始做好事了,或者立军功,或者有政绩,就会说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一床的红枣桂圆被夏晚柔吃了大半,剩下一些她不爱吃的花生和嚼不动的干莲子。

金不换是在这个时候进屋的。

他脚步踉跄满身酒意的被穆七送进新房,脸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他生得俊美,今日穿红色衣袍,更显得天神下凡。青娅红着脸颊,丢下自家姑娘出门去了。

穆司言看着头顶红绸的娇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来。

刚刚顾意清被他逼急了,当着他的面说了一句,他和夏晚柔不合适,两人早晚成怨偶,希望他到时候放夏晚柔一条生路。

琅王殿下想,我想娶她,她此次也愿意嫁我,凭什么说我们不合适?我们都长得这么好看,分明天生一对。

红绸被挑开。

红烛摇曳中,穆司言对夏晚柔开口说道:“娘子,我们让他们看着,我们到底有多好!”

“好。”夏晚柔心想,旁人的看法,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的。

我也是在意的,不然不会同青娅说什么金不换。夏晚柔又想。

“喝交杯酒!”

琅王殿下豪迈的一挥手,亲自端了两杯酒过来。

他很喜欢夏晚柔这般乖巧的样子……人又好看,又聪明,现在又不怕他了,这样的人,只能做他的王妃,索幸,他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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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帐前绸缪

锦帐绸衾,夜短烛长。

第二日醒来,夏晚柔就得知要进宫了。

她想起上一世来,上一世她跟了穆司言之后,虽然没有名分,但是宫里面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传召让她进宫,给贵人们看看。穆司言当时就拦着她不许进宫,让她被迫抗旨了一回。

抗旨不尊之后,她心里一只惴惴不安,生怕宫里来人追究自己。好在一直到她死,宫里都不曾过问过。

两辈子穆司言对宫里,和宫里对穆司言的态度的差别,可以说是很微妙了。

她一边梳洗,一边忍不住问穆司言:“宫里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什么样子的?”琅王殿下看着自己新媳妇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当然,最好看的还是昨晚在红烛锦帐中的样子,他心里忍不住回味着。

夏晚柔道:“自然是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出身低微,不懂什么礼数,若是得罪了贵人可怎么办?”

琅王殿下当下心里一荡,第一反应就是,她在依赖我。

夏晚柔向来很有主意,很少有这种依赖人的时候。

穆司言一高兴,话就多了起来。

“今日进宫,见见父皇母后就够了,别的人,身份没有我生母高贵,没有资格喝你的茶水。你嫁给了我,那你以后便也是贵人,没有必要把她们放在心上。至于皇后,她是一个吃斋念佛的人,与我关系比较疏离,最喜欢乖巧的小娘子。当不会为难你的。”

夏晚柔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她开口追问:“那父皇呢?”

“父皇……”

琅王殿下脸上的笑容微收,道:“你是他自己指婚的,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夏晚柔想听的也不是这个。

屏退伺候梳洗的侍女们之后,她开口问穆司言:“之前外面那些谣言的事情,殿下心里记恨着陛下?”

她这话问得太直白了,穆司言但凡心里没那么看重她,都能拿这句问话作为匕首,捅她一刀。

琅王殿下有些诧异。

夏晚柔在他眼里,一直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

今天早上的她,和往日有很大的不一样。她开口说的话,十句有六七句是以前根本不可能说出口的。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这种不一样是好还是不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夏晚柔却似乎毫无所觉,开口说道:“殿下,到底是还是不是?你得和我说一声,进宫之后,我才能够心里有数,不会说错话,也不会应承不该应承的话。”

穆司言还是不说话,他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夏晚柔。夏晚柔这才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凝眉问道:“怎么了?”

穆司言这才开口道:“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自然是不痛的。”夏晚柔微微颔首,“以前我是夏家小娘子,以后我是你的琅王妃了。”

穆司言不解。

夏晚柔道:“有些话,夏家小娘子不能说,琅王妃却是不必有那些顾忌。既然我嫁给了你,那以后咱门就是站在同一边的,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我有什么话也都会告诉你。我听别人说,成亲之后,夫妻二人最忌讳的就是猜忌,所以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没有必要猜来猜去。”

说完这话,她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穆司言的眼睛:“刚刚那些话,都是我心里面想要问你的。我不想憋在心里自己战战兢兢猜来猜去,若是我猜错了,在宫里面说错了话,岂不是给你惹麻烦?”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与自己坦诚相待的。

琅王殿下随着琅王妃的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你说得很对,是我狭隘了!”他高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不管什么事情,咱们就直接问对方,千万不要猜来猜去。”

他心里感触得很,他觉得自己与明元帝的父子之情,就是因为没办法当面询问沟通,猜来猜去,才导致像现在这般疏离。

他不想和夏晚柔的感情变得疏离。

“你刚刚的问题,不是我不想回答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穆司言说道,“时辰不早了,不如先进宫,路上你想到什么,再具体问我。”

“好。”夏晚柔笑眯眯的应了,叫青娅进来给自己穿宫装。

穆七来找琅王殿下汇报事情,琅王殿下恋恋不舍的摸了摸夏晚柔小手,出去了。

他人一出去,夏晚柔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刻意发甜,眼神也变得端肃起来。

“姑娘故意的?”青娅看出几分真意来。

夏晚柔点头,青娅是她的贴身丫鬟,以后有很多事情需要青娅去做,这件事没必要瞒着青娅。

她开口说道:“也不是刻意欺骗他,这府中,九成九的人都是仙老夫人的人,她想要怎么对付我,实在是易如反掌。更何况仙老夫人不是个莽撞的,她对我出手,一定会用上各种正当理由,我只能找王爷帮我。”

一大早,她故意拿一些对于以前的她来说比较出格的问题来问穆司言,然后再说那番话,就是为了提醒穆司言,她和他是站在一边的。

那么,他和她也得是站在一边的。

她希望穆司言记住,以后仙老夫人为难她,不是在为难夏晚柔,而是在为难穆司言的妻子。

青娅有些不能理解:“王爷对姑娘实在是爱重,姑娘为何不与王爷直说,非要拐弯抹角的计算?”

“如果有人对你说,他现在和你在一起了,以后要是和我发生了矛盾,你得无条件站在他身边,你怎么想?”

青娅觉得自己没办法想,沉默了下来。

夏晚柔道:“这是同样的道理。仙老夫人是他亲姨妈,有过大恩的,我若是开口说那样的话,是在为难他。”

“既然这样,姑娘为何不多找老夫人说说话?你这么好,老夫人知道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定会喜欢你的。”青娅道,“我听说外面很多人家都有婆媳问题,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多磨合磨合,就都好了。”

“你还不懂。”

夏晚柔不再和青娅聊这件事情。

她算着穆司言快要回来了,催促青娅加快速度给自己脸上上妆。

青娅专心上妆,一不小心就看到夏晚柔耳后雪白的脖颈上青紫的痕迹,想到那痕迹是怎么来的,脸颊猛地变红,有些发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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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枕水山庄

宫里果然如同穆司言所说,没有人为难夏晚柔。

明元帝面对穆司言这个儿子时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夏晚柔却是很慈祥。他亲自关照了夏晚柔在王府的生活之后,开口说道:“你们才刚新婚,穆司言这段时间就不必处理公事了,好好陪着你的琅王妃,先游玩一两个月。朕赐给琅王妃的聘礼中,有一处庄子在西郊城外,叫枕水山庄,正适合现在去。”

他这话一出来,穆司言刚刚还算随和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冷漠起来,仿佛整个人一下子生出许多刺来。

夏晚柔不明所以,因此只有礼有节的谢恩,并没有多热络。

等出宫之后,坐在琅王府的马车上,她才开口问穆司言:“你不喜欢那个枕水山庄?”

“喜欢,喜欢得不行。”穆司言道。

夏晚柔狐疑的看着他。

穆司言说道:“你不用怀疑我在说反话……枕水山庄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桃花山庄,下面有暗温泉,每年元宵节刚过去,就满山庄的烟霞烈火。工匠在桃花树林中挖了几个温泉池,养颜效果特别好,我那几个兄弟被自己的妻妾串掇着,没少同父皇讨要,没想到他会把这个庄子给了你。”

既然庄子没有不好的意思,那就是不想同我一起去吗?

夏晚柔继续盯着琅王殿下。

穆司言干咳了两声,说道:“你不是怕花么,既然你怕花,那庄子咱们就不必去了,想要泡温泉,我可以带你去汤山。”

汤山是临安城附近有名的温泉山,很多权贵人家的温泉山庄都置办在那里,不同的汤池泡了之后都疗效不同。

但是夏晚柔不想去汤山,她被枕水山庄勾起了好奇心,现在就想去枕水山庄看看元宵节后就盛放的桃花林。

于是她开口说道:“也没有那么怕,有你在旁边,我就不怕了。”

穆司言便道:“既然你不怕,那咱们明日便启程去枕水山庄。”

他应承得没有半点儿迟疑,夏晚柔立刻就明白了,他并不排斥和自己一起去枕水山庄游玩。

那他为什么情绪一下子就变了?

夏晚柔回忆着明元帝说的那句话,忽然明白过来。

“你是因为父皇放你一两个月假不高兴?”

朝中瞬息万变,两个月能发生很多事情,就算是另外两个成年皇子,当初成亲的时候也只休息了七天,明元帝却让穆司言休息一两个月。

若穆司言有意争一争储君的位置,这两个月可以让另外两个成年皇子将他远远甩在后面。

“我确实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穆司言沉声道,“早上既然答应了你互相坦诚,倒不是不能同你说。”

“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多少兴趣,那个位置是他的,他想给我,我就接着,他不想给我,我也不想去争,他不属意我,就算争来了也没什么意思。”穆司言说道。

夏晚柔立刻听明白了,这里的他说的是明元帝。

她不打扰穆司言,听他继续往下说。

“这些年来,他要么不将要职交给我,要么频繁调动我管辖的区域,今日礼部,明日可能就是户部,后日又会因为我在外面做了恶事,闭门反省。所以这次别说是休息一两个月了,就算是休息半年一载,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的势力,从来不是明元帝给的。

也没有指望明元帝给。

“那你为什么难过?”夏晚柔有些心疼。

穆司言道:“枕水山庄风景秀美,亭台楼阁设计十分巧妙,温泉池山雾缭绕妖娆,一水一景布置得闺趣横生,是情侣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那不是很好吗?

夏晚柔脸色发红,有些不解。

穆司言闭上了眼睛,沉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是怕你拴不住我的心,所以给你一两个月的时间,怀上我的孩子。”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第一次在夏晚柔面前剖白的难堪,却没有丝毫后悔这场剖白:“一旦有了孙子,儿子就更加可有可无了。”

夏晚柔听了这话,立刻想起穆司言刚刚对枕水山庄的描述,明白了过来。她心里觉得明元帝不是这样的父亲,可想到明元帝面对穆司言时的反应,再想到让穆司言休息一两个月带她去枕水山庄游玩的安排,她想不到任何能反驳的理由来。

明元帝此举,确实像是怕穆司言很快对她失去兴趣,所以安排了一个有闺房情趣的山庄,让她抓紧时间怀上穆司言的孩子。

夏晚柔心里发闷,有一丢丢想要同明元帝理论,告诉他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道理。可她不能找明元帝理论,只能伸手将琅王殿下抱在怀里,无声的安慰他。

直到马车在琅王府门口停下来,她才惊醒了一般,在琅王殿下耳边开口说道:“殿下以后,一定要疼爱我们的每一个孩子。”

“好。”

穆司言心里的不愉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

不是早就习惯了么,他觉得自己会很快对夏晚柔失去兴趣,就偏要让他看看什么是天长地久。

回到府中,夏晚柔回卧室睡了一个回笼觉,琅王殿下去书房安排穆七准备出行枕水山庄的事情。

夏晚柔昨晚受了累,穆司言不让人去扰她,直到午膳都准备好了,他才亲自去房间叫夏晚柔起床。两人面对面用膳,吃得十分香甜。午膳之后,夏晚柔想再睡个午觉,这次却被穆司言拦了下来。

“马车都已经备好了,等晚上再睡吧。”穆司言说道。

夏晚柔有些吃惊:“不是说明天出发吗?怎么现在就要走?”

枕水山庄说是在临安城西郊,路程其实不近,这会子出发,只怕晚上得宿在半路上。

“不是去枕水山庄,是去拙园。”穆司言眼里看她犯困的样子,眼里有些笑意,“做了我的女人,总要去拜拜婆婆。”

婆婆不是在宫里吗?

夏晚柔脑子迟钝了一瞬,然后恍然大悟。

穆司言是让她去拙园给玉贵妃见礼,那才是她真正的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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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知餍足

到了拙园,夏晚柔才想起,从拜堂成亲到现在,她还与玉仙客竟是一面都不曾见过。

对此,她心里有些满意,她希望在自己培养出自己的势力之前,最好是一直都不要与玉仙客打照面。她们之间的仇恨太深了,一打照面,就是不死不休的战局。

穆司言先带她去阁楼见了玉贵妃的画像。

这是夏晚柔两辈子第一次见到玉贵妃。

说实在的,玉贵妃与玉仙客长得不大像,玉贵妃巴掌小脸无比精致,五官均如同水琢玉刻一般,光是画像就让人心里忍不住猜想这人或许是从天上来的,所以才有这般的仙姿玉骨。玉仙客也好看,却只是普通的好看。尤其是她的脸太过细长,年纪一大就显得尖刻。

“难怪父皇那般喜欢母妃。”对着画像行礼敬茶之后,夏晚柔含笑对穆司言说道,“母妃是全天下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穆司言老实不客气的点头:“她第一漂亮,你第二漂亮。”

夏晚柔有些吃惊,穆司言身为皇子,见过的美色说不胜数,她没想到他会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

她又想起上辈子来,穆司言从来没有夸过她长得好看,每次说起她的容貌,都脱离不了媚态二字,从不会有什么正经的形容词。

夏晚柔心里忍不住嘀咕,要不是看你这辈子对我还不错,现在又内忧外患不适合内斗,我一定好好算一算上辈子的账。

穆司言对她的心理活动丝毫不察,对夏晚柔说道:“晚膳还早,我陪你见见拙园的下人们,打个照面之后带你去观鲤池钓鱼如何?”

夏晚柔有些吃惊,这个时候见拙园下人,就意味着以后拙园的事物由她来统筹主持,这是玉贵妃留给穆司言的园子,他竟打算交到自己手上来吗?

夏晚柔有些心虚,不敢伸手去接。

穆司言安抚道:“我早说过,谁做了琅王妃,这园子就送给谁。左右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且安心收着。”

他这么说,夏晚柔就更加不能安心了。她明白穆司言的意思,他是想通过这些举措来告诉大家,她是他心尖上的人,琅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她何德何能,让这辈子的穆司言对她做到这个地步!

这让夏晚柔觉得,自己再想想上辈子的事,恨一恨上辈子的穆司言,都是对这辈子穆司言对亏欠。

宋致领着拙园的下人们来见夏晚柔,这一刻夏晚柔才知道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拙园,竟然养了这么多的女侍护院和粗使婆子。

所有的管事在宋致粗略介绍之后,一一同夏晚柔请安,回禀自己负责的一应事物,对牌交到夏晚柔手里,由夏晚柔重新发放。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却繁琐得很。既然要接手,就不能糊里糊涂,夏晚柔全副精神放在了这上面,眼见着一两个时辰过去,事情才处理好一半。

琅王殿下这个时候不想着钓鱼了,就坐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新媳妇忙碌。

他故意挑这个时候让夏晚柔接手拙园,是担心夏晚柔不懂管家,没办法接手王府,拙园人事简单,先拿给她练手,若有不会的,有宋致指点,到时候接手王府就有了参照。如今看来,他的新媳妇处理这些琐事竟十分在行,井井有条丝毫不慌。

夏家已经败落多年,夏李氏和夏老婆子显然不可能教她这些,她懂得这些,一定是因为她天生聪慧,一点就通!

简直天生是来给他做王妃的!

穆司言看着,眼里笑意大甚。

等到夏晚柔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暖炉上面烧的茶水都已经煮干了。天色渐黑,厨房已经开始准备晚膳。

夏晚柔望了望外面,对穆司言道:“不如吃完晚膳,咱们再去夜钓?”

穆司言当下就用一种你疯了吗道眼神看着夏晚柔。

夏晚柔:“穿多一点,带上小暖炉,夜钓也不冷的,别有一番风味。”

她记得上辈子的穆司言为数不多的爱好中就有夜钓。

琅王殿下高深莫测道:“用完晚膳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没有时间夜钓。”

“还有什么事情要忙?”夏晚柔不解,刚刚她连拙园的账本都查过一遍了,还能有什么事情啊!

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上辈子刚被穆司言弄到身边的日子。

穆司言需求大,对她索求无度,那段时间她几乎是日日缠绵床榻。

他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昨夜他分明比上辈子节制!

正想着,就听琅王殿下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昨夜怕折腾得太厉害,今日进宫,你身上难受。今夜就不必有那些顾虑了,咱们且有得忙呢!”

夏晚柔红着脸,心里暗骂流氓,说道:“做人还是有节制一些的好。”

“上午我能让你补觉,下午我能放你处理拙园事务,已经是很有节制了。”琅晚殿下理直气壮。

夏晚柔怔怔的看着穆司言,欲言又止。

穆司言问道:“你想说什么?”

夏晚柔道:“想劝你做个人。”

“那不必劝了。”穆司言有些得意,“都成亲了,谁还想做人啊!”

夏晚柔:……

晚膳的时候,一下午不见的穆七忽然出现在餐堂。

穆司言问:“怎么样?”

穆七道:“两位王爷和四位皇子都派人来送礼,两位王妃各派了一位嬷嬷请咱们王妃过府一聚。长公主府也派人来了,送完礼就走了。”

夏晚柔才知道穆七在给他们备好马车收拾好行装之后,就留守在了王府等消息。

也才恍然大悟,穆司言这么快带她来拙园,是想帮她避开那些人。

打发穆七下去之后,穆司言得意对夏晚柔道:“别以为我不懂后宅女人的弯弯绕绕,她们看你刚当上琅王妃,根基不稳,所以想先在你面前立威,以后你不管做什么都矮她们一头了。”

“夫君真聪明。”夏晚柔忍笑道谢。

心里却明白,这只是两位王妃最初级的试探而已,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穆司言受的是光明正大的权术教育和儒家之道,后宅女人的阴私把戏,多的是他看不出来的。

但是穆司言护着她的这种行为,是非常值得鼓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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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辰礼物

很快,夏晚柔就后悔了。

男人,不管两辈子的性格差异有多大,本质上,他就是一样的。

第二天早上夏晚柔被叫醒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才刚合上眼睛。

看着外面亮堂堂的光线,她迷迷糊糊说道:“不可能,天根本没有亮,你们别想骗我,让我继续睡。”

青娅头疼万分,不敢去看新姑爷的表情。

穆司言闷笑着从被窝里面将夏晚柔的头扒拉出来,在她耳边说道:“我们要出发去枕水山庄了,再迟,昨日白跑一趟的那些人,该在拙园门口等着你了。”

“让我睡,我不吃早饭了。”夏晚柔实在是睁不开眼睛。

穆司言借着身躯的阻挡,将一只手伸进了被子里面作乱。

昨夜的记忆迅速被唤起,夏晚柔立马清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睛,正色呵斥:“都这么晚了,闹什么闹,快让开,我要更衣洗漱了。”

“好好好。”怕新媳妇恼羞成怒,穆司言爽快的起身让开,并且十分痛快的批评自己,“我错了,我不该闹你。”

青娅忙上前替夏晚柔更衣,看到她身上被疼爱过的青紫痕迹,一阵脸红心跳。

夏晚柔一时之间却忘了害羞……毕竟这些事情,上辈子她与穆司言做过无数次了。她只是有些不解。

趁着穿衣服的功夫,她问出了上辈子加这辈子两辈子的疑惑:“你比我还睡得晚,为什么精神这么好?”

穆司言张口就要说胡话,可转念一想,自己昨晚确实有些过分,这会子要是惹恼了夏晚柔,到了枕水山庄,她不肯理自己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十分正经的解释道:“可能因为我习武,身体比你好。”

夏晚柔点了点头,信了穆司言的理由。

怎么这么可爱!

穆司言连忙忍住闷笑,起身大步走出了卧室,再待下去,只怕他们今天别想去枕水山庄了!

简单的用了早膳之后,夏晚柔便跟着穆司言出发了。穆司言怕夏晚柔闷,没有骑马,陪着她在宽敞的马车里面说话。

夏晚柔困死了,本想在马车上补觉,谁知道琅王殿下这么粘人。她本来有些不耐烦,想要叫穆司言出去骑马,可转念一想,这才新婚,就将自己对夫君的嫌弃表现出来,似乎不大好,于是又忍住了。

到半下午到时候,马车才到枕水山庄。

枕水山庄是皇庄,里面的下人被教得规规矩矩。夫妻二人一到,庄子里的总管事立马带着其他管事来见礼。

夏晚柔将在拙园的操作又重复了一遍。

穆司言等人昨日见过一遍,已经习以为常。倒是枕水山庄的这些管事,只听说过夏晚柔出身低微,以为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依附琅王殿下的小娘子,如今见她处事周全老练,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奇。

甚至有人暗地里琢磨,难怪琅王殿下会愿意娶这么一个小门小户的娘子,定然是看中了她管理家业的本事,有了这么个贤内助,他在外面胡闹起来更无所顾忌了。又或者,这是一个信号,琅王殿下想要改过自新和其他两位王爷争权的信号。

他们都是老油条,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露出的都只有对穆司言和夏晚柔夫妻二人的忠心。

夏晚柔困倦得厉害,身上也不大舒服,她处理起山庄的事务来,比昨日在拙园敷衍多了。根本不去细思这些管事们有什么心思。

等众人散去之后,她和穆司言解释道:“这里不过是个游玩的庄子,我们一年顶多来一两次,又不指望这个庄子给咱门争产,只要没有什么欺男霸女、谋财害命的事情发生,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是皇庄,庄里的管事要么是犯官子嗣,要么是宦官亲眷,左右不过是偶来游玩,没有多大的干系,没必要平白惹人讨厌。

穆司言比她想的要更省事一些:“咱们这次玩得尽兴一些,等回去之后,四弟十二岁的生日,正好将这庄子送给他作为生辰礼物……我有干净的庄子给你,没必要留着这个劳神费力。”

“干净的庄子有桃花和温泉吗?”夏晚柔顿时有些不舍。

刚刚进来的时候她看到了,这里的桃花林果然已经烟霞烈火,温度也比临安城要高,暖和得根本不像是早春。而且这里的景致虽然有些妖娆,但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没有。可是没有又怎样。”穆司言理直气壮的出主意,“我是他兄长,你是他嫂嫂,每年想来他的庄子泡一两次温泉,他还敢不让人尽心伺候我们不成?”

夏晚柔抽了抽嘴角,想起上辈子在琅王府见过的那个小胖子,有些同情他。

四皇子穆司明是个小受气包,他的母妃是玉贵妃当年的婢女,所以比起别的皇子,他同穆司言的关系要更近一些。和穆司言关系更近一些就意味着很多时候他不得不主动往穆司言身边凑。

他本来就怕穆司言,穆司言又见不得他受气包的样子,所以对他格外凶,每次见完面,穆司明都要生一场病。然后下一次接着再来见穆司言。

夏晚柔想,有了这个皇庄做礼物,以后两人见面的次数更多了。

现在的穆司言尚没有上辈子喜怒无常,说不定多见见,就习惯了呢。

枕水山庄的桃花林中的温泉池云烟缭绕,水面上飘着绯色的桃花瓣,实在是勾人得厉害。琅王殿下进了山庄之后立马盯上了。

新媳妇皮肤白,冰肌玉骨,泡在这样的温泉池里面,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穆司言十分急切的想要哄夏晚柔出房间。

夏晚柔太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了!

她也很喜欢那个温泉池,可她昨天晚上缺的觉还没有补回来,现在断不想再陪着穆司言胡闹。于是找了七八个借口,坚决不肯出门。

就在夏晚柔所有借口都用完了时,穆七忽然从外面进来,神色有些凝重。

他禀报道:“枕水山庄外面,有人送了一车礼物来,说是给王爷和王妃的新婚贺礼。”

“人呢?”夏晚柔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穆七说道:“赶车的是个八岁的男孩,除了知道车里是送给王爷和王妃的贺礼之外,别的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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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爷告状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四章王爷告状“东西都检查过了吗?”穆司言开口问道。

穆七道:“随车附带了一份礼单,车上的东西完全同礼单符合,没查出有什么不对劲的。”

这更显得诡异起来。

如果是真心送礼,为什么要匿名将东西送到枕水山庄来,而且还找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赶车。

如果不是真心送礼,为什么那一车礼物又都没有问题。

“殿下,要怎么办?”穆七迟疑道,“要再送回去吗?”

穆司言摇头:“对方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身份,就算我们不收,一个八岁的孩子,也不知道送回去要送去哪里。我再不是人,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八岁的孩子。”

夏晚柔想了想,开口道:“你把礼单拿来给我看看吧!”

对方知道明元帝将枕水山庄给了他们夫妻二人,还知道他们今日会来枕水山庄游玩,夏晚柔心里有了一点猜测,再看看礼单上面都有什么东西,或许能确定对方的大致来历。

“给王妃。”穆司言吩咐。

他明白过来夏晚柔的打算。

只是这么一来,是没有时间拐新媳妇去温泉池了,这让他有几分懊恼。

礼单很快就交到了夏晚柔手上。

她坐在一把贵妃椅上认认真真的看着,琅王殿下非要凑过来和她一起看,整个人身子倾得十分辛苦,夏晚柔想了想,吩咐青娅端了把锦杌来,人高马大的琅王殿下就坐在夏晚柔脚边的锦杌上,十分乖巧。

礼单上面的东西很丰厚,不但种类多,还十分的珍稀。苏州的锦绣、川蜀的野味、长白山的灵药、蓬莱的水果、南海的珍珠、东海的蛟绡、北部的狐裘……再加上金银玉器琉璃物件,个个都是价值不菲的上品。

夏晚柔道:“对方很大方,而且财力雄厚。”

穆司言点头:“他的消息也十分的灵通。”

怎么看,都像是在真心恭贺他们。

穆司言想了想,肯定道:“绝对不是我的几位兄弟,他们虽有这个财力,却并不是会真心恭贺我娶妻的人。”

“也不可能是长公主府。”夏晚柔分析,“成亲之前,义母已经送了丰厚的添妆来。”

而且这两拨人,若是送礼,根本没有匿名的必要。

这样分析后,那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是那个促成父皇赐婚的人。”

穆司言和夏晚柔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深意。

“对方要么是一直暗中关切爱护着你我二人,要么是筹谋着一个大计划。”

话是这么说,两人心里却明白,前者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们二人在过去都受过不少罪,一个差点儿被送进脂玉坊,一个名声被越传越夸张,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关切爱护他们,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无动于衷。

“东西收下,给那孩子一些赏钱,跟他说以后有什么线索,可拿到琅王府来换银子。”穆司言开口吩咐道,“另外查一查最近几个月各家珍宝阁的交易,说不定能够找到线索。”

这些东西天南地北的,野味水果这些更是不能存放太久的鲜货,市场上说不定有交易痕迹。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法子。”夏晚柔沉吟着开口。

“你说说看。”穆司言转头看向她。

夏晚柔道:“对方希望我们成亲,如果放出消息,说你已经厌倦了我……”

他们的婚姻不稳,对方自然会出手做点什么,次数多了,总能抓住蛛丝马迹,循丝觅迹,就能抓住那幕后人了。

“不行。”琅王殿下脸一黑,很干脆的拒绝了。

他心里有些不高兴。

外面的人本来就不看好他对夏晚柔的感情,如果来这么一手,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夏晚柔?

到时候整个临安城的人都会看轻他的琅王妃。

夏晚柔见他有些怒意,忙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不同意就算了,别生气。”

“这种事怎么能拿来随口说说。”穆司言还是不高兴。

夏晚柔见他神色真的很认真,只好道:“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出这样的馊主意了。”

穆司言这才稍微收敛了怒意。

穆七开口问道:“殿下和王妃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你下去吧。”穆司言叹了口气,“我和王妃再分析商讨看看。”

穆七忙答应着去了。

“是不是觉得很烦?”等人走了,夏晚柔苦笑着看向穆司言。

“嗯?”

穆司言挑眉。

夏晚柔正色道:“我倒不觉得烦,反而有些高兴。他之前促成了父皇的赐婚,对我们来说,本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变数。如果不查清楚他的底细,我心里总是不安。现在才刚成亲第二天,他就又出现了,反而让我们有了探查的方向。”

“我不是因为这个烦。”穆司言道,“只是觉得刚成亲,你就要面对这些破事,怕你烦。”

“我也不烦。”夏晚柔脸上有了笑意,“比起在夏家,嫁过来之后,你已经替我解决了很多麻烦了。”

最起码,她不用天天琢磨着怎么赚钱养幺幺了。

夫妻二人说了会儿话,就见夏晚柔开始小鸡啄米的打瞌睡。穆司言哭笑不得,想着她本来就没睡好,来的路上又舟车劳顿,决定今晚再做一次人,放过了夏晚柔,同她洗漱之后,早早上了床休息。

而青娅,此刻正帮幺幺洗澡。

之前冬天的时候不敢太给幺幺洗澡,怕太冷了生病。枕水山庄的温度适宜,姑娘和姑爷在一起,青娅没有插手的余地,就决定给幺幺洗个澡。

谁知幺幺一点都不像别的狸奴,竟然是个不怕水的,一心想要往桃花树下的温泉池跑。青娅只好打水将幺幺洗过一遍之后,由着它进了温泉划水。

带着仙气的温泉池,琅王殿下和琅王妃尚未享用,他们养的定情信猫倒是先享用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琅王殿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有些气闷。

他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根本就不该心软!

看着幺幺一脸无辜的要肉干吃的样子,琅王殿下偷偷的用果酱糊了幺幺一嘴,跑去和自己的王妃告状。

幺幺去厨房偷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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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突然纠结

夏晚柔自是不信。

“我自己养的狸奴是什么德行,我心里清楚得很。”

琅王殿下继续告状:“幺幺早就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学坏了,它不但今天早上去厨房偷吃了果酱,还在昨晚偷偷去泡了桃花树下的温泉。”

夏晚柔总算看出来琅王殿下是抱着什么心思冤枉一只小狸奴的。

她昨晚好好休息了一整晚,今天睡到自然醒,整个人神清气爽。再加上她也很想去看看正月里就烟霞烈火的桃花林,又不能直说自己想看桃花林,毕竟她在琅王殿下眼里是怕花的。

于是她开口对琅王殿下说道:“幺幺都泡温泉了,我们也不能落后,早膳之后,殿下带臣妾去温泉池玩一玩好不好?”

穆司言眼里有笑意:“爱妃相邀,本王岂不从命。”

他心情极好,亲自去厨房吩咐上早膳。

幺幺“偷吃”的事情,自然也不追究了。

整座枕水山庄的修建都讲究的是闺房情趣,雕梁画栋,全是些鸳鸯、比翼鸟、合欢花的图案,香案上摆的也是送子观音,出门后就是好几条青石路,青石上面仔细看,竟也都细细雕刻描摹了鱼水。整座山庄,除了桃花之外,再无别的花,影壁假山之类隐蔽的地方,随处可见。

夏晚柔渐渐脸红起来,有些后悔这么痛快的答应穆司言去泡温泉。

她忍不住想,明元帝放了穆司言一两个月的假,然后让穆司言带自己来这里游玩,是真的打算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怀上穆司言的孩子吗?

穆司言本来就对她的身体很有兴趣,再加上在这种地方厮混,这里又不像上辈子在王府,每天早上都得喝一碗玉仙客送来的避孕汤药,一个月内怀上孩子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她不打算这么早就怀上穆司言的孩子,他们内忧外患,暗处有太多的人盯着他们,这不是生孩子的好时机。

而且,想着上辈子的遭遇,她暂时还不想有穆司言的孩子。

这么一想,夏晚柔的脚步顿住了。

“怎么了?”穆司言挑眉,“我的王妃不是走了这么两步路就想后悔了吧?本王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他眼里带着调笑意味,是在故意挑逗夏晚柔。

好端端的,他想不出夏晚柔后悔的理由,只当她是害臊了。

谁知夏晚柔竟一本正经点了点头:“我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想去泡温泉了,想回去歇一歇。”

“你哪里不舒服?”穆司言有些不信。

夏晚柔捂着肚子:“头疼。”

穆司言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夏晚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秃噜嘴了。

她低着头,说道:“我真的不想去了。”

然后在穆司言反应过来之前,转身就走。

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不能这么早怀上穆司言的孩子,听到身后没有动静,既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又有一些害怕和难过。上辈子的经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所以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她很喜欢那个温泉池,现在却不能去泡一泡……

夏晚柔觉得自己现在的表现太矫情了,可她心里又是真的觉得委屈,两辈子的委屈,脑子里杂七杂八想了不少事情,但是自己也理不清楚到底想了些什么。

穆司言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看到夏晚柔一直往前走,是真的要回房间了,这才怒不可遏大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把人掰过来。

尚未开口,看到夏晚柔发红的眼睛。

忍不住气道:“你食言而肥,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别问我。”夏晚柔觉得自己好丢人,转身就走。

琅王殿下哪里敢让人走,连忙将人拦住,放软了语气,小心翼翼问道:“到底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你突然就生气了?”

夏晚柔不知道怎么讲。

琅王殿下又问:“是想起昨晚做梦梦到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夏晚柔:???

她从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里面抽离出来,瞪大了眼睛。

“我和你道歉。”琅王殿下十分能屈能伸。

夏晚柔没想到还有这种发展,心里既觉得惊奇,又对穆司言十分愧疚……这辈子的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穆司言分析着夏晚柔从刚刚到现在情绪的变化,开口问道:“你想去泡温泉吗?”

夏晚柔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穆司言又道:“你想泡温泉,但是不想和我一起泡?”

夏晚柔咬牙点了点头。

“那有什么。”穆司言十分爽快的说道,“那边好几口温泉池呢,到时候两个温泉池中间放个屏风,我和你一人泡一个,到时候咱们一遍泡澡一边聊天。”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惦记着自家王妃怕花的事情。

夏晚柔心里更加愧疚起来,她想要开口同穆司言道歉,但是穆司言没有给她机会,吩咐了下人准备屏风之后,就拉着人往桃花林的方向走。为了不让夏晚柔觉得尴尬,他还让青娅将幺幺抱了过来。

穆司言最擅长把握人心,他刚刚已经看出来了,夏晚柔心里存了事情。

这让他立刻想起夏晚柔初见他时对他的害怕和躲避。

别人怕他,多是因为他在外面的传闻,可夏晚柔怕他,却从来没有拿外面的传闻来和他求证过,当初她对他的惧怕,如附骨之蛆,仿佛亲眼感受过他行凶作恶的一面。

若是不相干的小娘子也就罢了,如今都成了自己的王妃了,怎么也得查个清楚明白。

穆司言心里有了成算,面上不动声色的哄自己小王妃高兴。

见她不再像之前那般钻牛角尖,心里才松了口气。

大约是心里存了怀疑和担忧,进了桃花林之后,他十分密切的关注着夏晚柔的神色。

夏晚柔眼睛一亮,显然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穆司言略微沉吟,一只手在夏晚柔看不到的地方,将一枚珠子朝桃树枝弹去,就见烟霞烈火的花瓣在夏晚柔面前,漱漱下了一场桃花雨。

桃花很美,人也很美。

穆司言心中得出一个结论。

他的小王妃好像并不怕花,反而挺喜欢这场桃花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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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温泉风波

小王妃有秘密。

琅王殿下挑了挑眉,拉着夏晚柔的手朝温泉池走去。

到了温泉池旁,夏晚柔才发现不止是两个温泉池之间摆了屏风,温泉池四周都用屏风围上了!

怎么回事?夏晚柔看向穆司言。

穆司言正色道:“本王都不能看自己王妃泡温泉,怎么能让别人看到。”

夏晚柔:!!!

“这里还有别人来?不清场的吗?”

见夏晚柔一脸警惕,真信了的模样,穆司言终于失笑,道:“清场的,这屏风是防着你吹了风生病。”

夏晚柔这才跟着笑了:“皇庄的下人们自然是比普通人家府上的奴仆懂事。”

她并不是真的信了穆司言的胡话,只是顺着他的玩笑随口一说罢了。

穆司言哭笑不得,心里却觉得有些治愈,不管他的小王妃有多少秘密,在他的努力下,她还是越来越亲近自己了,都能同自己开玩笑了。

桃花依依,热气暧暧,夏晚柔刚一进温泉池,舒泰立马从脚心升腾到五脏六腑,整个身子仿佛轻盈起来,脑子瞬间放空,所有的纠结烟消云散。

难怪有权贵一年四季都往自己的温泉山庄跑。夏晚柔想。

青娅拿了一个葫芦瓢,一边往夏晚柔肩膀上淋水,一边小声对夏晚柔说道:“我同庄子里的管事说,这温泉池里面加了上等药材,促进人血液循环,你有没有感到体内有一股热气袅袅而起?”

夏晚柔茫然:“泡温泉不都是这样吗?”

“这里放的药材和别的地方放的药材有些不一样。”

这里放的药材都有轻微助兴的作用。

青娅的脸瞬间红了。

夏晚柔立刻明白过来,她赶紧从青娅手中抢过葫芦瓢,不让淋水了,嘴上道:“别说话了,让我安静泡一会儿。”

穆司言就在隔壁,他答应了自己分池泡温泉,可他在情事上的自制能力并不强,夏晚柔可不想自己这边发出什么声音正好撩拨到她!

赶紧泡完赶紧走!

琅王殿下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屏风对面的动静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顿时哭笑不得。

他有心想要故意吓唬一下对面,可又怕小王妃胆子小当了真,只好又憋了回去。

心里忍不住想,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从她这两夜的反应来看,自己并不是表现不好,那是为什么?

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她不想有自己的孩子?

琅王殿下脸色黑了几许,没有了说话的心思,眼睛一闭,将自己潜入了温泉池底。

泡了半个时辰温泉,夏晚柔就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胀了,便让青娅扶自己出来。

她换好衣裳之后,对屏风背面开口说道:“我有些受不住这个热气,先回去了,你还要继续泡吗?”

屏风对面没有动静。

夏晚柔又叫了几声,抬脚绕过屏风,只见温泉水面平平静静,飘着几朵无辜的桃花瓣,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王爷什么时候离开了吗?”夏晚柔问青娅。

青娅一脸懵:“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那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

夏晚柔茫然起来。

然后就见水面乍起波澜,一人破水而出。

琅王殿下浑身发红看着被吓了一跳的夏晚柔,一脸平静道:“要走了?”

夏晚柔点了点头,她目光落在穆司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担忧的问道:“怎么这么红?被温泉水烫伤了吗?”

她蹲下身子摸了摸这边池子的温泉水,皱起了眉头:“确实比臣妾泡的温度要高。”

他怎么可能被烫伤!

穆司言嗤笑一声。

正要告诉夏晚柔自己闲得无事在温泉中将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所以才会皮肤发红,忽然看到夏晚柔脸上的担忧之色,突然有了别的主意。

“有一点刺疼。”他说。

“那你快出来呀,我给你抹一点烫伤药。”夏晚柔急忙说道。

琅王殿下故意皱起眉头:“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烫就要上药?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烫着玩啊,你快出来。”夏晚柔更急了。

她想起上辈子听一位大夫说过,有那泡温泉的人,泡得太久了,受不住热气,脑子周转已经不灵活了,所以不知道自己从温泉池里面出来,活活给热得闭过气去了。

穆司言现在是脑子不大清醒了吗?

夏晚柔心里更加极了,她咬咬牙,让青娅拉住自己,然后自己探身伸手去拉温泉池中的某人。

就在自己坚持不住快要掉下去时,终于抓住了某人的头发。

穆司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自己的小王妃发狠,猛地拽着他的头发往岸上薅。

穆司言吃疼,很轻易的就被小王妃薅上了岸。

他有些生气,他怀疑夏晚柔是故意的,可扭头看到她一边松了口气,一边累得喘气的样子,心里一软,又怪不起她来了。

夏晚柔拿中衣将他裹上,急声问道:“怎么样?好点儿了吗?脑子清醒了没有?”

“没事了。”穆司言哭笑不得开口,就是头发被薅得有点疼。

到底是他先作死吓人的,琅王殿下看着夏晚柔关心自己的样子,所有的不舒服,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不过,该谋的福利还是要谋的。

“本王累了。”

泡温泉怎么会泡累了,一定是被热气蒸得不舒服了!夏晚柔将人拖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柔弱的肩膀上,说道:“你再坚持一下,等回房间再休息。”

回了房间,她就给他喂提神醒脑的汤药,再将烫伤膏涂一遍。

琅王殿下看到自家小王妃为自己着急的样子,心里美滋滋的,良心一点儿都不痛,十分配合的让小王妃将自己“扛”回了卧室。

青娅不忍自家姑娘辛苦,疾步上前想要将琅王殿下接到自己手上来,可还没靠近,就见“虚弱不堪”的琅王殿下目光凌厉的朝她扫视过来,顿时脊背生寒,生生顿住了脚步。

这是他们的情趣。

青娅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心疼自家姑娘还是该羡慕自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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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查出幕后

琅王殿下“受伤”了。

他既不肯看太医,又害怕喝药,又忍不得丁点儿疼痛,不过是烫伤,他开口闭口就是问自己是不是要留疤了。

夏晚柔第一次知道一个大男人居然也能这么娇气!

她只能时时刻刻耗在琅王殿下身边,为了哄他暂时忘记身上的不舒服,一会儿亲手喂甜汤,一会儿开口叫哥哥,再肉麻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终于,在夏晚柔撂挑子前夕,琅王殿下身上的烫伤终于“好”了。

烫伤好了之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拉着夏晚柔说辛苦了她,要陪她泡温泉解乏。

夏晚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忽悠了这么多天。

就在夏晚柔一副“我生气了,哄不好了”的样子时,穆七忽然求见。

心虚的琅王殿下摆出一副正经样子对夏晚柔说道:“大约是之前让他查的事情有了眉目,你要不要先别生气,同我一起听听他查出什么来了?”

夏晚柔有些犹豫,生气这种事情讲究一蹴而就,如果这次让穆司言这么轻易糊弄过去,以后他还会出多少这样的幺蛾子!

琅王殿下又道:“气什么时候都可以生,查出送贺礼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夏晚柔没办法,只好暂时同穆司言言和,一起去听穆七的汇报。

穆七进来先向两位主子行了礼,夏晚柔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喜色以及更多的疑惑,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

然后便听穆七说道:“属下带着人抽丝剥茧查到了采买的人,是御史大夫黎为安府上,黎为安的老管事有个儿子好赌,属下设了个局让他入瓮,黎为安的老管事没有办法,只好对我们言无不尽。几番彻查,最后查出来,送贺礼的人是黎为安的继室朱璃葶朱夫人。”

他又说道:“黎家人丁单薄,黎御史膝下只有一个前妻留下的子嗣,惯会吃酒作乐,不像是个能走仕途的。再加上他在陛下面前不得脸,因此他并没有靠上哪个皇子的打算,也没有哪个皇子有拉拢他的意思。咱们府上从未同他有过交集往来。于是属下让人去试探了黎御史,黎御史对这份丰厚贺礼的事情并不知情。”

这就更奇怪了。

一个毫无瓜葛的后宅妇人,偷偷给他们送来了这般厚重的新婚贺礼……

再加上,穆司言和夏晚柔之前猜测送礼之人便是促成明元帝赐婚之人……

“查过黎朱氏吗?那份礼单价值不菲,这么大一笔款项出入,她是怎么瞒过黎御史的?”穆司言沉声问道。

“查过了。”穆七说道,“黎朱氏动用的是她自己的嫁妆。”

这下,穆司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件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点思路都没有。

倒是夏晚柔,冥思苦想,找到了一丝方向。

上辈子,她被穆司言弄回琅王府之后,黎朱氏也派人送来一份贺礼。只是那份贺礼并没有这次这般贵重,也没有匿名,黎朱氏派人送来一篮子杏花,杏花轻浮,显然有嘲弄夏晚柔的意思。

穆司言看到那篮子杏花,十分生气,当着夏晚柔的面,说黎朱氏的脑子有病,然后派长弓去把黎朱氏的继子打了一顿。

夏晚柔想,既然这样,那穆七的调查应该是查错,黎朱氏和琅王府一定有某种关系。

可惜上辈子她沉浸在对穆司言对憎恶中,并没有同他询问过黎朱氏和琅王府的瓜葛。

“黎御史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穆司言沉吟道。

“那就查一查黎朱氏在娘家未出阁时的事情。”夏晚柔突然开口说道,“她一个内宅妇道人家,不可能同王爷有什么干系,送来的贺礼又这般丰富,也定然不是和王爷有深仇大恨,或者,她是和上一辈人有什么瓜葛。”

穆司言的上一辈人,一个是当今的陛下,另一个是早已仙去的玉贵妃,夏晚柔心里怀疑如今坐镇琅王府的仙老夫人玉仙客。

黎朱氏和玉仙客年纪差不多,说不定她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玉仙客不希望她和穆司言成亲,黎朱氏若是和玉仙客有仇,也不是没有可能想法子促使明元帝赐婚。

这个可能性虽然微薄,但也是一条思路。

穆司言听出了夏晚柔的言外之意,他稍微有些犹豫,可对上夏晚柔担忧的眼神,就犹豫不起来了,开口对穆七道:“那就去查查黎朱氏之前的事情。”

穆七下去之后,夏晚柔沉默了下来,穆司言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夏晚柔,直到她长叹一口气,才失笑说道:“愁什么,比起之前,现在总算是有些线索了。”

“不是发愁,是有些不舍。”夏晚柔道,“来这里几天,还没玩到什么,咱们就得回去了。”

黎朱氏是内宅女子,出阁之前规行矩步,穆七能查的东西有限。倒不如她多参加几次官眷聚会,查起来方便。

她想了想,说道:“二月初二是花朝节,臣妾办一个花朝会,请大家去郊外祭祀花神,放花神灯如何?”

“不如何。”穆司言有些不愉,“再过五天便是二月初二,你要准备花朝会,岂不是最迟明日就得启程回王府。”

来枕水山庄十多日,他尽装病逗夏晚柔去了,小夫妻二人都还没有正经游玩过。

“须知打铁要趁热。”夏晚柔劝他,“这件事解决之后,咱们少了一个后顾之忧,不管做什么总能安心一些。”

“本王有什么不安心的。”穆司言沉着脸,“本王虽不得那位喜爱,但是护着自己女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有意向夏晚柔透露自己的实力:“你还记得拙园的护院吗?他们其实是本王麾下暗卫中的第七十八队。”

拙园的护院有足足三十人,如果他们在穆司言麾下排序是第七十八支小队,那穆司言麾下的暗卫人数至少抵得上两三个皇营。

夏晚柔果然吃惊起来。

她以为穆司言的势力是上辈子征战杀敌时培养起来的,没想到现在就这般强悍了!明元帝有意无意的打压这个儿子,这些势力,都是穆司言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

这还只是他透露给她的,还有那没透露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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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府刁难

“还是得回去。”夏晚柔深思熟虑之后对穆司言说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想尽快和你过上什么都不用防备着的日子。”

穆司言是个行事肆无忌惮的人,在有关夏晚柔的事情,他已经诸多退让。此次他本下定了决心让夏晚柔听自己一回,听到夏晚柔后面这半句话,就一点一点被说服了。

“好,明天启程回王府。”穆司言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不过今天你得补偿我,我想做什么,你都要听我的。”

夏晚柔眼里立刻闪过一丝迟疑。

旁的事情,她都可以听穆司言的,但是,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怀上穆司言的孩子。

“不答应,本王就不回去了。”穆司言为了向夏晚柔表示自己是认真的,连自称都变回了“本王”。

夏晚柔心想,怀孕也未必那么好怀,好多人结婚两三年都不能成功孕育子嗣,她现在答应了穆司言,未必就那么巧刚好怀上了。于是咬牙应了。

穆司言心里有些遗憾。

他以为夏晚柔会因此和他炸毛,和他闹将起来。

他自己是不舍得和夏晚柔闹的,他怕闹得太快,不好将人哄回来。只有期盼着夏晚柔主动同自己闹。只要她一跟自己闹,自己就有机会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了。

她在担心害怕什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然而夏晚柔太乖巧懂事了,很多事情在触及底线之前,她都能自己容忍消化掉。

到底是不舍得为难自己的小王妃。

穆司言并没有像夏晚柔以为的那样,让她承欢自己身下,而是借着馋嘴,要吃夏晚柔亲手做的菜肴。

不舍得用那件事为难夏晚柔,琅王殿下觉得自己已经很吃亏了。既然都这么吃亏了,那总得给自己谋求一点福利。让他的小王妃为他洗手作羹汤就很好。他已经听宋致说过了,小王妃的厨艺非常好,做出来的东西又好看又好吃,他之前只吃过她做的点心,现在想吃她做的家常菜。

听到穆司言的要求,夏晚柔松了口气,询问过穆司言想吃什么之后,主动帮他拟了一份五菜两汤的菜单。

这五菜两汤里面,有三个大菜,和一个需要老火慢炖的筋骨汤,做起来十分耗时。穆司言去安排回王府的事宜,夏晚柔亲自备菜,无一假手于人,等做好时,一个下午的功夫就过去了。

穆司言这顿晚膳吃得很满足,之前和夏晚柔的少许不愉快,在这顿色香味俱全的晚膳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两人之间相处的状态又变得亲近温谧起来。

琅王殿下故意同自己的王妃诉苦:“除去宫里的、王府的和外面酒楼的厨子,你是第一个亲自做饭给我吃的人。小时候看到大皇兄二皇兄的母妃给他们做吃食,我羡慕得紧。”

夏晚柔有些吃惊:“仙老夫人不替你做吗?”

穆司言摇头:“仙姨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下厨,她做出来的吃的,连狗都不吃。”

穆司言觉得此时气氛正好,打算趁机让夏晚柔多了解一些仙姨。

于是开口说道:“别看仙姨现在一脸严肃的样子,那是因为她是女流,又只是我母妃的妹妹,如果不严肃一些镇不住人。她年轻的时候,还是有些好看的。当初她偷偷进宫来照顾我,据她自己说,是怕得不行,可又不能看着我死在宫里……”

说着说着,就觉得有些不对,低头一看,却见夏晚柔已经抱着被角睡熟了。

“这么困吗?”穆司言嘴角微扬,帮她掖了掖被子,手指一弹,如豆油灯就熄灭了。

黑暗里,夏晚柔睁开眼睛,假借不经意,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下踢了踢,好让自己躺得更舒坦一些。

她不想听自己的杀身仇人有多好,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同穆司言反驳,说玉仙客的坏话,只好装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马车已经备好了。想着昨日穆司言同自己诉的苦,夏晚柔洗漱好了之后,去了厨房,飞快的下了两碗阳春面,同穆司言在小轩桌前,面对面的坐着吃。

琅王殿下喜欢吃的面,必须得有味道浓郁的臊子,臊子里面不能是肉粒,得是核桃大小的肉块,炖得酥软入味。但他现在觉得,他吃过那么多面,就这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阳春面最好吃。

他吃完之后,又让夏晚柔给自己加了一碗,才罢休。

回府的路上,穆司言照例不骑马,坐在马车里面同夏晚柔说话。

他这个人太腻味了,也不会顾及丫鬟在场。

所以看到穆司言钻进马车,青娅很有眼色的起身出了车厢,坐在车夫旁边的车辕上,同马车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路上十分顺利,刚过晌午,马车就已经到了琅王府。

刚回王府,穆司言就被兰凰公主叫去了仙老夫人的院子。

好像说是仙老夫人又犯病了,想同穆司言说说话。

穆司言一走,整个王府的管事就像是商量好了的一样,拿着诸多事物来找夏晚柔。

他们都是来为难夏晚柔的。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房顶都要被掀开了,夏晚柔愣是一件事都没有听清楚。

她冷笑一声,让青娅找来一根铁棍,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当当当在门后的铜炉上敲了三下,声音振聋发聩,大家不明所以,都安静了下来。

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夏晚柔开口说道:“从现在开始,谁再开口说一个字,本王妃就让王爷将你们赶出去。本王妃和王爷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王爷这个人是什么性子你们也清楚,要是在这个时候我吹一吹枕头风,管你是多少年的老人,他都下得了狠手。”

她这话一出来,果然没人敢说话了。

夏晚柔这才神色稍霁,继续说道:“本王妃怎么说,你们怎么做,不许质疑,不许不从。”

她让人给自己搬来贵妃椅坐下,手里抱着一个小暖炉,指了指面前的三块区域。

“哪些要汇报之前成亲酒宴的遗留问题,哪些要汇报府中的日常采买分派,哪些要汇报外面庄子铺子的,你们自己分别排成三列站好。我点到谁,谁就上前答话。”

她没有让这些人主动开口禀报,而是问一句让他们答一句,主动权轻轻松松的掌握在了自己手里。一切都变得简单又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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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兰凰婚事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章兰凰婚事成亲后,玉仙客对夏晚柔的刁难,被夏晚柔轻松化解。

等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夏晚柔带着青娅回了主院。

回到房间屏退下人之后,她对青娅说道:“从今天开始,你记下所有来找我的管事的态度,但凡表现出对我不尊敬的,你将名字和所管辖的事务都记下来,这些都是将来要用我们自己的人换掉的。”

这些都是王府的老人,别说是一下子都换掉,就是换掉其中一个,处理不好,都得闹将起来。但是夏晚柔不愁,里面有一部分人她上辈子是见过的,对他们还算了解,一个一个慢慢击破,她有把握。

青娅有些不解:“要这么着急吗?他们刚刚很听姑娘的话。”

“那是因为我和王爷刚成亲,他们怕王爷对我还热火,这个时候惹了我,王爷不会放过他们。”夏晚柔说道,“但凡我们软弱一点,他们就会一口一口将我的权力蚕食,把我们逼入绝境。”

她将干系全部分析给青娅听,希望青娅能够尽快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大管事:“我们刚回府,仙老夫人将王爷叫了过去,这些管事便拿着事情来找我了。我小门小户出身,正常来讲是不懂如何主持王府事务的,但凡蠢笨一点,又没有王爷在身边帮衬,今天就要闹笑话了。”

青娅明白过来:“这是仙老夫人安排的,她故意刁难我们。”

“姑娘,你放心,婢子一定将你交代的事情都做好。”她正色道,“姑娘聪慧,定然能将整个王府打理得干干净净,婢子一定不会给姑娘拖后腿。”

“这是第一件事。”夏晚柔又道,“第二件事,以后你不可以叫我姑娘了,要么叫我王妃,要么叫我主母。”

不过是一个称呼问题,穆司言不在意这些,可现在回了王府,多的是人在意,她不能给人揪住错处。

“是,王妃。”青娅应下。

夏晚柔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婆子说了声“王爷回来了”。

抬头,就看到琅王殿下推门走了进来,他脸色有些不愉:“关什么门,又背着我说悄悄话?”

他自称“我”,表明脸上的不愉并不是冲着夏晚柔来的。

夏晚柔含笑说道:“臣妾教育青娅,以后不可以再唤我姑娘,今日回府便被众多管事们抓住不放,好些事务要处理,臣妾想着,青娅以后若是再唤我姑娘,一则不合规矩,二则容易让臣妾在管事们面前没有威严。”

穆司言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你才刚回来,他们就敢来劳动你?王府养着他们,吃闲饭的么!”

“许是我们走了好些天,无人理事,他们心里着急了罢,左右不是什么大事,臣妾已经处理完了。”给穆司言心里挂了个号,夏晚柔便不再纠缠这件事,主动拿话将这件事揭过。

她接过穆司言的披风,随手递给青娅,问道:“老夫人身体很不好吗?你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仙姨身子尚好。”穆司言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是兰凰不懂事。”

夏晚柔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她让青娅去门外守着,然后给穆司言倒了杯热茶,说道:“公主年纪还小,她是娇养的女儿家,已经比别人懂事许多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是玉仙客的事情,为了以后的筹谋,她现在不好多问,如果是兰凰的事情,她却是要问清楚的。

上一世兰凰和乐涯的婚姻,本就让世人有些不解,这辈子她知道了乐涯是玉仙客的儿子,就更加觉得奇怪了。

穆司言生气的确实是兰凰和乐涯的亲事。他们二人的不对劲,还是夏晚柔提醒他的,所以穆司言并不打算将这件事瞒着夏晚柔。

他开口还带着几分怒意:“你猜仙姨找我去说了什么?”

问出这一句之后,穆司言并不等夏晚柔开口猜,他自己说道:“仙姨竟然同我说趁着乐涯现在还在临安城,趁早将兰凰和乐涯的婚事办了。这都是兰凰自己愿意的,她好好一个姑娘家,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为了早些嫁给一个男人,去求了仙姨。”

当着夏晚柔,他没有说出后面半句话:太不要脸了。

堂堂公主,就算再不受重视,也没有嫁得这么草率的。更何况,乐涯并没有为了兰凰安定下来的意思,他要带着兰凰去闯荡江湖。

夏晚柔抿了抿嘴,她心里想着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兰凰就是嫁得这般草率。

“殿下,臣妾觉得,这件事你私下里再问问兰凰公主的意思。”夏晚柔开口道。

“还有必要问吗?”穆司言冷声道,“她就站在仙姨的身后,仙姨同乐涯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难色,明显是兰凰求了她。更何况,当着仙姨的面,我问了兰凰,她说她自己愿意的。”

夏晚柔注意到了“当着仙姨的面”几个字。

她提醒道:“殿下,你别忘了,仙姨不但是你和兰凰公主的姨妈,更是兰凰未来的婆母,兰凰好歹是宫里的女先生教过的,规行矩步,怎么可能去求未来的婆母同你这个做哥哥的提自己的婚事?”

穆司言气道:“所以才说她荒唐。”

“还是再私下里问问她吧。”

夏晚柔暂时不把事情往玉仙客身上引,而是把黑锅扣在了乐涯身上:“若是乐涯利用老夫人这些年对他的愧疚,求了老夫人同你说这些话,兰凰既是侄女,又是儿媳,在老夫人面前,怎么敢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穆司言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夏晚柔继续进“谗言”:“乐涯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兰凰公主年纪小,不懂,你却是知道所谓的江湖是什么样的,乐涯年纪轻轻孤身一人,没有长辈在身边,难免已经学坏了。你是兰凰公主的亲哥哥,总要帮她擦亮眼睛看清楚了。”

穆司言冷静下来:“你说得对,这件事我听你的。”

他这才想起兰凰曾经支持过他和夏晚柔来,说起兰凰的好话:“本王的妹妹不可能这么恨嫁,一定都是乐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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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单纯公主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二十章单纯公主仙老夫人已经决定好找人看日子了,穆司言不想这件事拖到无法挽回,于是立刻派人去请兰凰公主到正院来。他的人刚派出去,玉仙客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

听闻夏晚柔手段老辣周全的处理好了所有中馈的事情,玉仙客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听说穆司言私下召见兰凰了。

跟在玉仙客身边的老嬷嬷担忧的问道:“兰凰公主不会对王爷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兰凰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她。她看起来骄纵,性子其实最是软弱不过。如今她已经有了嫁给乐涯的心思,又看了那么多教育人如何做儿媳的书,断不会当着言儿的面说违背我这个未来婆母的话。”玉仙客在这一点上面很自信。

让她不高兴的事:“倒是言儿,若是以往,一定不会在这件事上纠缠,他应该信任我。”

以前的穆司言,是很放心将兰凰的婚事交给她来操办的,绝对不会做出私下里召见兰凰的事情来。

是上次对夏晚柔下手,引起了他的怀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仙老夫人脸色阴沉无比。

老嬷嬷猜测道:“听说王爷回了正院之后,就和王妃关在了房间里面说体己话,或许这是王妃的主意也说不定。”

“必然是她的主意了。”仙老夫人带着怒意说道,“我真真是小看她了,本以为她出身低微什么都不会,今天倒是让我涨了见识。”

“那您要怎么办?”老嬷嬷有些担心。

新来的王妃是王爷心尖上喜欢的人,长得好看,管家的本事又十分老辣,根本没有要求仙老夫人的地方,仙老夫人之前走那步棋就是为了让他们服软,现在可好,不但没能将新王妃送入火坑,反而让新来的王妃架起来了……

仙老夫人好久都没有遇到过这种危机了。

“我有什么好怎么办的。”玉仙客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王府的中馈,而是乐涯与兰凰的亲事。等乐涯娶了兰凰,两人离开了临安城,我有的是时间收拾那个小贱人。”

老嬷嬷松了口气,道:“您运筹帷幄,是老奴多心了。”

玉仙客道:“取冷酒来。”

这一次交锋失利,到底是意难平,要喝冷酒缓一缓。

“是。”

老嬷嬷带着一个小丫鬟去取冷酒。

小丫鬟就是泗儿。

彩绮上次折了之后,玉仙客身边就少了一个使唤的人。泗儿长得讨喜,又不是那种没脑子的,玉仙客便让人教导她,想将她培养成第二个彩绮。

出了房门之后,泗儿小声问老嬷嬷:“房嬷嬷,老夫人不是与乐涯少爷关系不好吗,那她为什么要帮助乐涯少爷绸缪尚公主啊?”

“他们关系再不好,那也是亲母子,更何况,老夫人有老夫人自己的考量,你以后不许再多问多说这件事情。”房嬷嬷一脸严肃的敲打泗儿,“彩绮被赶出府之后便没了,你要引以为戒,以后办事更加小心一些。”

房嬷嬷的小孙女和泗儿关系好,看在小孙女的面子上,房嬷嬷才提醒了泗儿这么一句。

“彩绮姐姐已经没了吗?”泗儿有些吃惊,“老夫人那么疼爱她,知道这个消息,那该多难过啊!”

“是啊,为了老夫人以后不难过,你也要更小心一些。”房嬷嬷面无表情的说道。

心里却是想着,彩绮没了,老夫人才不会难过呢,她只有死了,老夫人才会安心。

至于乐涯和兰凰的婚事,里面有多少恶毒的算计,除了玉仙客之外,房嬷嬷是最清楚的一个。但房嬷嬷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她一家人的生死都握在玉仙客手里,她不敢说。

兰凰见到穆司言之后,果然不敢在哥哥面前拆准婆婆的台,口口声声说仙老夫人的意思就是自己的意思。

穆司言被她气得不行,也就是这是个妹妹,要是个弟弟,早被他揍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他们兄妹二人对话的时候,夏晚柔在旁边专心致志的磨指甲,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等到两人气愤僵了下来,她才仿佛醒过神来,笑着打圆场:“这是好事,有什么可生气的。”

“再说了,兰凰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儿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又什么好插嘴的,你现在问她,不是在为难她么!”

兰凰闻言直点头,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诉穆司言,我还小,你不要为难我了。

穆司言气乐了,瞪着眼睛看夏晚柔,那意思就是:在我把兰凰找来问话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于琅王殿下反馈来的申诉,夏晚柔就当没有看到,推着琅王殿下往外走:“你去书房处理处理正事,臣妾陪陪兰凰,然后送她回房。”

穆司言猜测她是有了别的对策,只好不情不愿的去了书房。

因着这次解围,兰凰心里对夏晚柔有了一丁点好感。

等穆司言走了,夏晚柔自然的对兰凰开口,似假似真的埋怨:“你哥哥是男人,不知道我们做女儿家的苦,男人怎么知道婆媳相处之道呢!”

“嫂嫂也知道婆媳相处之道?也是看了书的吗?”兰凰眼睛一亮,然后闪过一丝狐疑,“嫂嫂若是真懂得,为什么没有去仙姨跟前伺疾?”

夏晚柔一点都不怕兰凰公主的质问,对着她胡诌:“我虽有心对仙老夫人尽孝,可我的正经婆母是公主的亲娘,当朝的玉贵妃。朝堂有句话叫做先君臣后父子,我若是真的去仙老夫人跟前伺疾,藐视皇权,这才是真的不孝呢!”

这样的巧言令色,兰凰、兰凰她真的信了。

后面要套的话,对能言善辩的夏晚柔来说,就实在是太容易了。

单纯的兰凰公主分分钟,将自己对乐涯真正的感觉,卖了个干干净净。

兰凰公主告诉夏晚柔,她对乐涯敬佩、亲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成不成亲对她来说无所谓,但是她不舍得乐涯离开临安城,怕他在江湖上吃亏无人照应。

不舍得乐涯离开临安城,是因为怕他在江湖上吃亏,而不是怕自己相思成疾。

夏晚柔反复咂摸,终于找到了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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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感情猫腻

情情爱爱都是自私的,一心一意从对方角度出发的,一般都是……母爱。

兰凰公主不可能对乐涯产生母爱,但是她对乐涯的这个状态也确实是有些不对。

夏晚柔想了想,开口问兰凰:“如果王爷有一天独自一人上战场,或者是去别的地方,你会因为担心他而不让他离开临安城吗?”

“就算我不让他走,父皇和王兄也不会听我的啊。”兰凰公主说道。

夏晚柔便明白了,兰凰这是将乐涯当成了自己的兄长在相处。

可是,乐涯虽然是兰凰的表兄,两人却从未见过面,一见面就是男婚女嫁的年纪,又有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引导,兰凰怎么会对乐涯产生亲情?

她这边是这样的情况,那乐涯那边呢?

还有上辈子,兰凰嫁给乐涯之后,就与王府断了联系,甚至可以说,是和整个皇室断绝了来往,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玉仙客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当着兰凰的面,夏晚柔将这些疑惑都压在心底。

她开口对兰凰说道:“你看,这就是男人与女人思维的不同。比如说去外面闯荡,男人看到的是人生的价值,女人看到的是危险。再说你成亲这件事,你心里责怪你哥哥不懂婆媳关系的难处,你哥哥心里责怪你丢了女儿家的矜持。你们谁都没有错。”

她这么一说,兰凰不高兴了:“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丢了女儿家的矜持了?你给我说清楚。”

夏晚柔说道:“你确实是什么都没做,可是在你哥哥眼里,你为了早一些嫁给乐涯,不顾脸面去求了你未来的婆母,同你哥哥商量婚事。”

兰凰瞪大了眼睛:“我没有,是仙姨她误会了。”

夏晚柔道:“但是你在你哥哥面前认下来了。”

“可是……可是……”

兰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入了一个怪坑里面。

她以为这只是婆媳相处之道里面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让步,却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就成了自己没有女儿家的体面。

“那现在怎么办啊?”

她无措,只能求助已婚的夏晚柔。

夏晚柔用擦边话同兰凰公主讲道理:“我以前听说,仙老夫人是最精明强干的人,婚姻这样大的事情,她怎么会弄错呢!乐涯虽然和她不亲,到底是她的儿子,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乐涯,是不是他着急要娶你。如果是,你就和他说清楚你王兄对你的误会,他心悦你,会为你着想的。如果不是,就要搞清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兰凰的思路,瞬间被夏晚柔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点头:“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我和乐郎要谈一谈了。”

夏晚柔见她这个反应,心里更加坚定了兰凰对乐涯的感情有些怪异的猜测。

爱情使人盲目,但使兰凰公主盲目的是所谓的婆媳相处之道,说到乐涯本人,她反而理智起来了。

送走了兰凰之后,夏晚头让青娅提了宫灯,送她去书房寻穆司言。

书房里面漆黑一片,穆司言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想事情。

见夏晚柔来了,他沉声开口:“怎么样了?”

问完之后,他又说道:“兰凰那孩子从小主意大,她若是同你犟嘴,你只管管教,不要放在心上。”

夏晚柔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对兄妹平日里沟通虽少,但是感情还是有的。

她半点儿都不曾隐瞒,就将自己刚刚与兰凰的对话全部说给穆司言听了。

说完之后,她问穆司言:“上次那个阿九,你查得怎么样了?”

阿九,就是帮公主去私书坊买那些讲解婆媳相处的书的侍女,上次穆司言从兰凰口中套出来的那个丫鬟。

穆司言沉声说道:“阿九是外面买来的,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那就奇怪了。”夏晚柔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一个外面买来的婢女,有什么样的本事,居然能到公主身边伺候。”

穆司言听了这话,神情一凛。

夏晚柔见这件事入了他的心,便不再多言,而是说起乐涯来:“公主对乐涯的感情有些不对劲,你得赶在公主前面,悄悄见上乐涯一面,看看他那边是什么情况。如果乐涯那边也不对劲,那问题就大了。”

穆司言忍不住道:“你未免太小心了一些,兰凰虽然是公主,可父皇的女儿实在是多,兰凰在他面前根本挂不上号。再加上乐涯离开临安城好些年了,临安城里没什么熟人,旁人算计他俩的婚事,又有什么好处?”

“那黎朱氏算计王爷和臣妾的婚事又有什么好处呢?”夏晚柔冷静的提醒了一句。

穆司言听了这话,不得不慎重起来。

“明日一早,我便去见乐涯。”

夏晚柔这才放了心,说道:“今日下午臣妾已经让人给长公主府投了拜帖,明日一早,臣妾便去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琅王殿下名声太差,花朝会的事情,光靠她一个人,筹办不起来,还得去求长公主殿下出手才行。

长公主殿下在她成亲之前送来那么多贺礼,就有要在临安城中贵妇们面前为她撑腰的意思,她这个时候拿花朝会的事情去求长公主殿下,定然不会被拒绝。

穆司言却不放心夏晚柔独自去长公主府,他怕夏晚柔到了长公主府会遇到没有眼力见的顾意清,拉着她说什么不该嫁给他的话。

于是,开口说道:“我早些去见乐涯,你等我回来一起用早膳,用完早膳,我们一起去见姑母。”

夏晚柔有些吃惊:“这么早,乐涯万一还未晨起怎么办?”

“本王都起来了,他凭什么不起来。”穆司言理直气壮的说道,“须知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

夏晚柔这才说道:“也行,趁着现在事情少,明早臣妾再煮一次阳春面,等王爷回来一起吃。”

她也不想再单独遇到顾世子了,顾世子每次对她说的话,看似好心,实则一次次扎她的心。有琅王殿下跟着,就算遇见了顾世子,他也不敢当着琅王殿下的面信口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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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是狸奴

第二天一大早,穆司言就去找乐涯了。

好在乐涯习武之人,有早起练功的习惯,因此并不需要琅王殿下叫人起床。

乐涯见到穆司言有些意外,他虽然算是穆司言的表兄,但是皇权大于亲权,更何况穆司言未来是他的大舅哥,所以老老实实的对穆司言行礼。

他这乖顺的行为让琅王殿下心底的暴躁减轻了两分。

然而同乐涯套话套来的真相,穆司言和夏晚柔都没有想到。乐涯根本就不知道仙老夫人与穆司言说让她和兰凰公主早日完婚的事情。

他对穆司言说道:“我与母亲关系不怎么好,反而是兰凰与母亲关系好,以后母亲作为兰凰的亲人便可,没有必要为我操心,我这边自有我的族人帮我操持。”

这话里固然有对玉仙客不看重他的怨念成分在,但也的的确确撇清了他求玉仙客出手的嫌疑。

不是兰凰,也不是他,怎么看都像是玉仙客在自导自演。

穆司言心里存下了这个疑惑。

继续问乐涯:“你和兰凰的婚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乐涯坦诚说道:“现在并不是我和兰凰成亲的好时机,我没有功名在身,又居无定所,兰凰跟着我会吃苦。我本来近期有离开临安城的打算,又不想兰凰因此小看她自己,因此决定再在临安城留三五个月,到时候再做打算。”

若是以往,穆司言不会觉得这安排有什么问题,但是昨天听了夏晚柔对兰凰的话的分析,立马就觉得乐涯这话有些不对劲了。

他如果心悦兰凰,为什么没有早日把兰凰娶回家的冲动?他如果不喜欢兰凰,为什么会为了兰凰在临安城留三五个月?

再问多的就问不出来了,穆司言将疑惑按在心里,叮嘱乐涯在兰凰面前不要说漏嘴,转身就要回琅王府。

“殿下。”乐涯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穆司言顿下脚步。

乐涯低声说道:“我接下来的话,你或者会觉得有些突兀……我母亲那个人,她不是什么好人,她能够将年纪轻轻的我撇在一边不管也要留在宫里照顾你们兄妹,一定是有更大的利益驱使着她,你们小心不要上了她的当。”

仙姨是亲人,也是恩人。若是以往乐涯这么说,穆司言一定第一时间怼回去了。

但是这次他没有,他给了乐涯一个机会。

转身问道:“你这样的猜测可有什么根据?又或者,有什么证据?”

“没有。”乐涯摇头,“但是我的族人都说她不是好人。”

乐涯的父亲走得早,玉仙客为了进宫照顾穆司言兄妹二人,早早的就将乐涯撇开了,被母亲抛弃的乐涯,一直是乐家为数不多的族人们将他抚养长大的。

族人们没少在乐涯面前说玉仙客的坏话。

乐涯自然是更相信朝夕相处的族人们。

穆司言沉声说道:“这样的话,本王希望你不要在仙姨面前说,会伤了她的心。”

乐涯变成这样,他心里是有一些内疚的,当下就待不下去了,立刻回了琅王府。

回府之后,正好赶上同夏晚柔一起用早膳。

他屏退了周围伺候的下人们,然后将今早和乐涯的交锋说给夏晚柔听。

琅王殿下的情绪十分不满:“乐家也太不像样子了,天底下有谁会对着孩子离间他和母亲的感情?乐涯在外闯荡这么久,一点脑子都没长,也实在是让人失望。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让兰凰嫁给他。”

夏晚柔却是吃惊的挑了挑眉。

玉仙客腹里藏奸,在别人面前却是光风霁月,就连她,上辈子也是在丢掉性命前一刻才看清楚玉仙客的真面目。

如今才知道,原来人间也有火眼金睛,乐家的人居然这么早就看透了玉仙客的本质。

她也不劝琅王殿下冷静,自己美滋滋的吃着早膳,听着琅王殿下埋汰乐涯。

用完早膳,夏晚柔才对穆司言开口:“既然乐涯打算在临安城再留三五个月,那兰凰公主和他的事情也不着急,当下最要紧的是办好花朝会,搭上黎朱氏这条线。”

“都让人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穆司言按了按被乐涯气得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神情松弛下来,和夏晚柔互相给对方系披风。

青娅抱着幺幺在一旁等着。

夏晚柔皱了皱眉:“它上午要睡觉的,带上它做什么?”

“是王爷让带上的。”青娅无辜解释。

夏晚柔看向一旁帮她整理披风肩部的褶皱的琅王殿下。

琅王殿下随口解释道:“姑母家不是有一只哈巴狗吗,带上幺幺,让幺幺去交一交朋友。”

夏晚柔吃惊:“你让一只狸奴去跟一条狗交朋友?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谁不知道狗是狸奴的克星!

琅王殿下忽然闷笑出声。

“你笑什么?”夏晚柔警惕起来。

穆司言但笑不语。

一直笑到夏晚柔即将暴躁起来,穆司言才金口大开,说道:“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幺幺是一只狸奴吧?”

“幺幺不是狸奴,还能是什么?”夏晚柔仔细观察青娅怀里摔跤的幺幺,虽然花色越来越杂乱,可它分明是狸奴的长相啊!

“这是一只猞狸。”琅王殿下正色说道。

“猞狸?”夏晚柔皱眉。

琅王殿下同她介绍:“猞狸也算是小型猛兽中的一种了,饿起来了,连狼都能吃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它被姑母家的哈巴狗欺负,它不去欺负哈巴狗就不错了。”

夏晚柔这才明白,为什么幺幺的胃口那么大!

她本来以为是自己养的这只狸奴是大胃王,现在才知道,自己养的,根本就不是一只狸奴!

难怪当初穆司言将它养在兽园的。

夏晚柔有些想生气,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对谁生气。她清清楚楚的记得,穆司言最初根本没有说过这是一只狸奴,是她自己以为这是一只狸奴的。

可若叫她不生气,又不甘心,这么无知无觉的养一只凶兽,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气得狠了,夏晚柔也顾不得理由不理由的了,直接伸手在琅王殿下的胳膊上揪住一小块肉,然后左右各旋了三圈。看着琅王殿下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情这才畅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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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临安双姝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三章临安双姝因事先投了拜帖,刚到长公主府,两人便被引到了长公主殿下待客的四方堂。

哈巴狗不在四方堂,长公主看到幺幺,就叫人带着青娅去找哈巴狗。

琅王殿下夫妇正正经经的给长公主殿下行礼敬茶,这是他们二人成亲之后,第一次见长公主殿下这位长辈,长公主殿下又有夏晚柔义母的名号,这杯茶敬得很是应该。

寒暄之后,夏晚柔同长公主殿下说明了来意。

她说道:“花朝节是女儿家们最重要的节日,也是贵妇们社交的好时机,我以前不曾见过什么热闹场所,年纪轻,懂得少,想办一个花朝会,又怕出岔子,所以来同义母讨个示下。”

她没有跟着穆司言叫长公主殿下义母,而是叫长公主殿下姑母。

这依旧是把心机用在明面上。

提醒长公主殿下,有收义女那一重关系在,长公主殿下就算是她的娘家人。长公主府若是出手,便是她夏晚柔欠下人情,而不是她的夫君穆司言欠下人情。

长公主殿下最气她的这个性子,也最喜欢她的这个性子。

再加上夏晚柔成为琅王妃之前,长公主府确实表示过要给她撑腰的性子。

于是便道:“本宫这段时间正好有空,这场花朝会的操办,不若咱们一人一半,你来操持场地,本宫来准备邀请名单。”

“多谢义母。”夏晚柔含笑道谢,“义母解决了我最担心的一件事。”

琅王名声太差,琅王妃主持的花朝会,只怕没几个人会来,由长公主殿下出面,就又不一样了。

她又说道:“听说黎御史有一位继夫人,生得十分美貌,晚柔十分好奇。”

这就是求长公主殿下也给黎朱氏发帖子的意思了。

夏晚柔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绸缪着如果长公主殿下追问她缘由,她要如何解释糊弄过去。

谁知长公主殿下没有半点儿诧异。

笑道:“你是听说了她当年和你婆母并称临安双姝的事情吧?”

她的婆母?玉贵妃?

居然还有这样一重牵扯!

夏晚柔和穆司言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之喜四个字。

夏晚柔一脸自然的笑着接长公主殿下的话:“原来姑母知道她们的事情。”

“我们这一辈的人,又有谁不知道呢!”长公主殿下看了一眼专注听她们谈话的穆司言,想着自己这个侄儿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心里一软,表面上同夏晚柔闲聊,其实话都是说给穆司言听的,“不过有一点你弄错了,朱璃葶虽然与玉贵妃并称临安双姝,但她其实算不得美人。她们一个第一美,一个第一才,之所以并称临安双姝,是因为她们在同一首诗里面出现过。”

长公主殿下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妥,不再顺着往下说,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

“她们当年可是在临安城搅起了一番风云。只是后来一个美人早夭,一个自梳不嫁,大家便渐渐不敢再提她们的旧事了。”

“自梳不嫁?”夏晚柔诧异,“黎朱氏吗?”

“正是她。”长公主殿下点头,“她自梳了五六年的样子,后来忽然又愿意嫁了,还是嫁给黎御史做填房。她这个人有些奇奇怪怪,本宫也不明白她这样子做是什么心思。”

长公主殿下不明白,穆司言和夏晚柔更加想不明白了。

夏晚柔对长公主殿下说道:“烦请义母到时候一定要给她发帖子,晚柔心里实在是好奇。”

长公主殿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有这个机会,你不如把心思都放在权官贵胄的女眷们身上,早日打好关系,你也早日拿你琅王妃的威风。这种好奇心,以后再有也不迟。”

她以为这就是夏晚柔办花朝会的目的。

夏晚柔笑了笑,没有解释。好在长公主殿下话是这么说,却也没有拒绝给黎朱氏发帖子。

从长公主府出来之后,夏晚柔问穆司言:“你怎么看?”

她本以为黎朱氏只是牵扯到玉仙客,万万没想到居然与她的正经婆母玉贵妃有关系。

她心里算了算时间,朱璃葶自梳五六年后答应嫁给黎御史做填房,那个时间同玉贵妃仙逝的时间十分接近,这中间有什么关联吗?

“暂时没办法看。”穆司言开口说道,“查,不管是否与母妃有关系,都先查清楚了再说。”

他对窥探上一辈人的秘密没有兴趣,可黎朱氏已经对他和夏晚柔伸出了爪子,他就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好,那就查清楚了再说。”夏晚柔提醒穆司言,“这件事,为了不走漏风声,只能你我二人知晓。”

她担心穆司言心急,直接跑去问玉仙客临安双姝的事情。

穆司言正色道:“你放心,正事我都有分寸。”

夏晚柔:……

好吧……

刚回王府,仙老夫人就派人将穆司言请了过去。

穆司言想把兰凰和乐涯的事情拖一拖,就有些不想过去。

但是来人说仙老夫人身子不舒服。

夏晚柔心里冷笑,玉仙客这是有些着急了,上辈子的玉仙客永远蛰伏在暗处,悠哉悠哉,一切尽在掌握,没有丝毫着急。这辈子出了她这个变数,玉仙客终于着急了。

她越着急,露出来的破绽就越多。

夏晚柔希望玉仙客能够晚一点恢复冷静自制。

穆司言对来人说自己先回正院换一身衣裳。

夏晚柔却阻止了他,推他赶紧去玉仙客院子里探望。她附在穆司言耳边小声说道:“晚辈为自己着急上火的样子,长辈们总是喜欢看的,你现在过去,老夫人会觉得你重视她,一高兴,病说不定就好了。”

穆司言闻言,觉得小王妃真为自己和仙姨着想,于是从善如流的去了。

夏晚柔心里想的却是,王府没有到家了还穿着外出衣裳的规矩,穆司言这身打扮过去,玉仙客就算再想拉人长谈,也不得不长话短说,好尽快将穆司言放回来了。

准备的诸多话语一旦浓缩,听进穆司言的耳朵,就会变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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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袖善舞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四章长袖善舞果然,玉仙客见穆司言穿着外出的衣裳,就不绕圈子了,立刻同穆司言说了自己的来意。

她问穆司言:“听说王妃娘娘要同长公主殿下一起举办花朝会?”

穆司言点头:“晚柔却有此意。”

玉仙客便道:“王妃娘娘有这个心,想要和贵妇千金们打好关系,这是极好的。我本不该多说什么,但是她毕竟年纪轻,我借着身体不好,找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要嘱咐一下。”

她要借穆司言传话。

穆司言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

玉仙客之前只是不让夏晚柔来给她请安,现在是连说句话都要找个中间人。到底是不想两人之间起矛盾,还是故意在冷落夏晚柔,已经很明显了。

再说办花朝会的事情,他们没有向仙姨透露过,仙姨却自己知道了。

穆司言的脸色微微冷了下来,沉声问道:“仙姨想要嘱咐什么话?”

“也没有别的要嘱咐的,只是前面几年的花朝会都是勇义侯府的大夫人余氏筹办的,今年她未必没有做准备。”玉仙客说道,“我担心王妃娘娘此举,会冲撞了勇义侯府的余大夫人。”

她这话就比较诛心了,表面上是担心夏晚柔年轻不懂事,细思下去,却是每个字都在说夏晚柔急切的想要与临安城中的权贵女眷们来往。

穆司言最讨厌别人踩着他长袖善舞。

如果穆司言对夏晚柔的喜欢再肤浅一点,如果这场花朝会不是夏晚柔请示过他之后的结果,心里只怕已经对夏晚柔有了不满。

“仙姨多虑了。”穆司言朗声说道,“晚柔是王妃,余氏只是侯夫人,论品阶,余氏不如晚柔,就算是说冲撞,那也该是余氏冲撞了晚柔,而不是晚柔冲撞了余氏。”

他已经许久不曾在玉仙客面前说话这么混不吝了。

玉仙客果然如夏晚柔想的那般警惕,醒过神来,含笑顺着穆司言的话说道:“余氏自然是不如晚柔的,我只是担心晚柔年纪轻,经不住别人说,花朝会时听到别人的三言两语挑拨着了恼。有王爷给她疏导,自然就万事大吉了。”

她这么一说,反而让穆司言无从继续往下怀疑。

玉仙客又道:“再说兰凰和乐涯的亲事,我觉得再往后面拖一拖的好。现在太忙了,而且他们也还年轻,等得起。”

“那就如仙姨所愿了。”穆司言立刻说道。

“你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衣裳呢,快回去换一身,我这边没什么事情了,小厨房熬了药,我等下喝了就好了。”玉仙客说着,亲自起身送穆司言。

等穆司言出了门,她就端起桌子上的一盏冷茶喝尽。

她轻声对自己提醒:“这段时间被气昏了头,大意了,差点儿就让他醒觉,以后万不可再犯这急躁的错误。”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查什么,都已经查出来了什么。她心里想着。

穆司言出门之后,立刻就回了正院。

回到正院,就看到夏晚柔已经换好了衣裳,正拿着一根素银簪,将头上的素玉簪换下来。

“那玉簪挺好看的,做什么要换掉?”穆司言走过去,随口问道。

夏晚柔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想出一趟门,低调一点。”

穆司言这才发现夏晚柔身上穿的衣裳有些简朴。

“这才刚回来。”琅王殿下有些不满。

夏晚柔说道:“我不放心,想要亲自去城西看看。”

城西有一条沂溪,小溪潺潺,溪边又有稀疏别致的小树林和供人休息的亭子,是每年花朝会举办的热门地点。只是夏晚柔两辈子都没有去过那边,要亲自看一眼,心里才觉得稳妥。

琅王殿下黑着脸不说话……丢着相公在家,城西有什么好看的!

“王爷可以陪臣妾去看看吗?”夏晚柔问道。

“允。”穆司言立刻开口应了下来。

周围洒扫的丫鬟见自家王爷变脸比翻书还快,忍不住闷笑出声。

自打王妃娘娘进门之后,她们家王爷越来越不吓人了。

穆司言瞪了一眼丫鬟,怒视夏晚柔说道:“你要亲自给本王更衣。”

“好。”夏晚柔抿着嘴笑着取了一套和她身上一样简朴的衣裳给穆司言换上,“我们就假装是普通的小夫妻出门踏青。”

小夫妻出门踏青,这个他喜欢!琅王殿下脸上最后的一丝不愉也没了。

夏晚柔开口问起玉仙客的身体来:“臣妾听说过一位神医,诊脉施针都十分的厉害,不如请他来给老夫人看看?春天来了,临安城中女眷有各种各样的聚会,大家都在玩,就老夫人一个闷在家里,岂不是可怜。”

“也可。”穆司言说道。

他和夏晚柔说起好消息来:“仙姨说暂时不提兰凰和乐涯的亲事了。这样一来,咱们有更多的时间让兰凰和乐涯想清楚了。”

“这么突然?你对她说了什么?”夏晚柔脱口而出。

她太了解玉仙客了。

这般后退一步,一定是因为她觉察到了前面有危险。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觉察前方的危机的,一定是穆司言有什么言行提醒了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穆司言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觉得夏晚柔不信任自己。

夏晚柔说道:“老夫人到底是乐涯的亲生母亲,做母亲的总想早日看到孩子成家立业。老夫人突然改变主意,是不是因为你不经意说了什么,让她觉得你不乐意这场亲事了?”

她违心的加了一句:“在她心里,你一直比她的亲生儿子还要重要。”

她这么一说,穆司言也觉得不对劲起来。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仙姨会改变主意?”

为了低调,两人没有用王府的马车,直接从王府的偏门走了出去,然后融入到了市井之中。

他们先去了租车行,租了一辆马车前往城西,身边除了小厮打扮的长弓,别的一个下人都没有带。

马车出了临安城门,入目很快就从繁华街景变成了小草初露头的农景,心情变得清新自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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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不如死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五章生不如死谁知到了沂溪,却发现这边挺热闹的。

穆司言打发长弓去打探情况。

很快,长弓就回来了,禀报道:“是一群文人,在这里办了一场诗会,大家吟诗作画正在兴头上。王爷,王妃,咱们还要过去吗?”

穆司言看向夏晚柔。

他对这些酸文人的诗会没有兴趣,今天主要是来陪小王妃踏青的。

夏晚柔想了想,说道:“咱们就在这附近看看好了,不必去打扰他们。”

她记得临安城的文人里面有几个性格刚硬的,以不惧权贵为荣,她怕那几个人刚好在诗会人员里面,到时候见了面,当着众人的面骂琅王殿下就不好了。

到时候琅王殿下收拾他们,她心疼琅王殿下的名声,琅王殿下不下手收拾他们,她心疼琅王殿下本人。

“那就不过去了,我陪你周围看看。”穆司言没有深究,轻声对夏晚柔说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踏青呢!”

夏晚柔抿着嘴笑了笑,同穆司言一起下了马车,信步朝远离诗会的一边走去。他们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对周围的景致指指点点,真的像极了出门踏青的寻常小夫妻。

长弓见状,轻咳了两声,默默的放慢了步伐。

夏晚柔说起兰凰和乐涯的事情来:“花朝节那天,我带着兰凰一起出门,你带着乐涯出门,到时候让他们两人待在一起相处一下,你我二人再观察看看。”

穆司言有些迟疑:“到时候你要去接近黎朱氏,能分得开身吗?”

“谁说我要接近黎朱氏了,她给我们送了一车子贺礼,我再去接近她,岂不是打草惊蛇吗?”夏晚柔道,“花朝节那日见面,不过是认个脸,在心里留个底罢了。”

有了这个前提,后面要做什么,才有借口可以用。

“行吧,都看你的安排。”在这些事情上,穆司言十分信任夏晚柔。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诗会那边的声音更大了,可以用人声鼎沸来形容。倒不像是文人的诗会雅集,像是市井花酒场所。

夏晚柔蹲下脚步,皱起眉头:“他们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吧?”

她记得有一年的诗会雅集,有个童生不会喝酒,被众人怂恿着喝了一两坛,最后竟丢了性命。

夏晚柔有些担心。

“管他们做什么,都是成年人了。”穆司言撇撇嘴,不是很想搭理那边,“你要是觉得吵,我们往山上走一走。”

“我们不过去,让长弓去看看。”夏晚柔道,“我也不是想管他们的闲事。”

实在是,他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太刻意隐匿身份,那群书生要是有人出了事情,再露出她和琅王殿下来过这里的风声来,临安城里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诋毁她和穆司言的话来。

“总不能让他们连累了咱俩。”

穆司言这才点头,让长弓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很快,长弓就回来了,他脸色很不好看,他大步朝这边走来,身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踉跄着追赶他。

那人有些眼熟。

夏晚柔正想着,就听到长弓汇报:“是夏二娘子。”

“她怎么在这里?”夏晚柔脸色一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穆司言安抚的拍了拍夏晚柔的手背,问道。

长弓说道:“二娘子刚刚做了一首极好的诗句,那群书生们起哄让她喝头酒呢,还让她像魏晋名士一般,一边喝酒一边唱歌。”

这哪里是看夏晚柔诗句做得好,分明是想拿女人取乐。

夏晚柔问道:“他们诗会有男有女?二娘子跟谁一起来的?”

“诗会里面只有二娘子一名女眷,她跟着二姑爷一起来的。”长弓说道,“属下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二娘子看到了属下,此刻正朝这边来呢,二姑爷也跟着她一起来了。”

夏晚柔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她没想到夏晚柔嫁给钱秀才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参加书生们的诗会雅集,说起来虽然是才名,但谁都不是傻子,心里清楚得很,她随着才名一起传播开来的还有艳名。

夏晚柔心里冷笑,原来她们姐妹二人都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她上辈子为了家里人,丢掉名声去做了脂玉女,夏晚心现在为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和自己夫君的男性朋友们一起厮混。

“我们走。”她拉了一把穆司言的袖子。

这是夏晚心自己的选择,她不会去管夏晚心的。

“好,我们走。”穆司言揽着她,抬脚就朝马车走去。

可惜还是太慢了,夏晚心已经追到了跟前,她身后还有随后赶来的钱秀才。

这是夏晚柔第一次看到钱秀才,确实是丑,但是对夏晚柔似乎还不错,追赶上来的时候还特地拿了披风。

“你还来做什么?”夏晚柔问夏晚心。

夏晚心没有看她,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琅王殿下揽着夏晚柔的手。

“我来看看你和姐夫有多恩爱。”夏晚心咬牙切齿的说道。

“姐夫,你可知道,因为你和我姐姐,我生不如死。”

所以她追上来是想让自己对夏晚柔和穆司言对仇恨更深刻一些?有什么用呢?又有什么必要呢?

夏晚柔心想,且不说她现在的生活比自己上辈子的遭遇要好一百倍,单说现在,她也比她的祖母、母亲和弟弟过得要好。

这一步步路可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

“你看到了。”夏晚柔冷声说道。

“我看到了。”夏晚心点头,终于正脸看向夏晚柔,问道,“那你看到了吗?”

她看到了吗?她看到了什么?

夏晚柔有些不解。

夏晚心指了指诗会那边对着这边翘首以盼的书生们,说道:“他们这些人,都对我和夫君二人的才名推崇至极。”

“那些人,有的已经中了进士,有的即将参加今年的秋闱,他们现在是书院的翘楚,过些年,就是大昭国的栋梁。”

“那又如何。”琅王殿下终于冷笑出声,“你不会是指望着他们成了大昭国的栋梁之后,来推翻我这个琅王殿下吧!”

“你可真天真。”

“你这个疯子。”

穆司言知道夏晚心算计夏晚柔的事情,对着她说话没有半点儿客气。

钱秀才从始至终站在夏晚心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穆司言和夏晚柔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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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味美多滋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六章味美多滋夏晚心震惊极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传言不是什么好人的琅王殿下会这么维护夏晚柔。

夏晚柔她有什么,她凭什么!

夏晚心心里嫉恨又害怕,追上夏晚柔放狠话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并不敢真的和琅王殿下怼上。

见她偃旗息鼓,夏晚柔开口道:“你好自为之。”

然后拉着穆司言转身朝马车走去。

看着他们离开,夏晚心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她看向钱秀才,忍不住委屈道:“你不是说她嫁给琅王之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吗?我看她倒是过得很好。”

钱秀才却道:“你不也是把自己最光鲜的一面展现给她看吗?”

面对夏晚柔,夏晚心会假装自己日子过得很潇洒很自由,并且要求钱秀才配合自己,让自己多一些面子。至于钱家人是怎么刁难她的,她是万万不会说给夏晚柔知道的。

钱秀才这话提醒了夏晚心,她心里重新舒坦起来。

她已经打听过了,琅王府有个仙老夫人,对琅王十分的好,琅王很孝顺她。仙老夫人最不喜欢妖妖娆娆的女人,夏晚柔出身太低,仙老夫人一定看不上她的,所以夏晚柔在琅王府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诗会那边还等着我们呢!”钱秀才见她想通,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夏晚心有些不想去诗会那边了,那些书生刚刚闹得太过火了,她有些怕了。可看到钱秀才看她的眼神,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现在日子非常不好过,只有钱秀才是站在她这边的,会帮助她、关心她,钱家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她不能失去钱秀才对她的爱护。

马车上面,夏晚柔闷闷不乐的。

穆司言问道:“需要我让人去查一查吗?”

“也不用刻意。”夏晚柔想了想,说道,“让人去打听打听,那些书生中有谁家中贫寒,使几个钱,让他有什么事情给咱门传个信便可。”

虽然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可众口铄金,万一夏晚心鼓动书生们造穆司言的谣,她不想谣言都出来了自己才知道。

穆司言失笑:“我是说让人去查一查钱家,夏晚心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那就更用不着了。”夏晚柔摇摇头,“日子好也罢差也罢,都她自己去过,我不想知道她的消息。”

夏晚心的处境,看起来不好,但其实也没有差到那个地步。她到底是夏家正经嫡女,名分在那里,又是琅王妃的妹妹,钱家不敢对她做得太过分的。只要她好好做钱家儿媳,再生一两个子嗣,就能够翻身了。

夏晚柔嘴上说得狠,下意识里,到底给夏晚心留了一条活路。

“行,不说她。”穆司言将夏晚柔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出都出来了,我们不要这么快回去,我让人在七连厨订了位置,过去吃席吧?”

夏晚柔有些犹豫,她还赶着回家安排这边花朝会布置茶点的事情。

“那些事情,让长弓去交待宋致就行了,宋致知道怎么做的。”穆司言诱惑她,“七连厨的厨子是番邦人,烤羊肉做得十分的地道,外焦里嫩,腥膻味去得十分干净,一口下去,味美多滋。”

他这么一说,夏晚柔立刻觉得自己鼻子闻到了香喷喷的烤羊肉的味道。

“那就让长弓去找一趟宋致吧!”夏晚柔飞快的说道。

琅王殿下觉得自己找到了制服小王妃的窍门,闷笑着去吩咐长弓,等吩咐完长弓缩回来,已经是一脸正色,一本正经的和夏晚柔介绍七连厨别的美食。

穆司言介绍的时候,不会用多华丽的词语去形容有多好吃,但是每一句话都戳到了夏晚柔的痒处。比如说,柚子他说味甜不涩,鱼肉他说鲜嫩少刺,猪蹄他说筋道爽口。

夏晚柔觉得自己有点饿得慌了。

到了七连厨之后,穆司言点了一大桌子菜,按照夏晚柔的性格,是不喜欢这么浪费的,但今天,夏晚柔实在是开不了口和穆司言说少点一点。

每一个菜她都十分想吃。

最后吃了肚子溜圆,然后打包了提前分装出来的剩菜让人送去临安城中的膳堂。

等晚上回到琅王府,青娅就告诉夏晚柔,宋致在等她。

宋致是来向夏晚柔汇报自己对花朝会的安排的。

夏晚柔听着她的汇报,发现大部分都和她想的一模一样,只有小部分,是她没想到的,宋致又给补了上去。心里自然是十分满意,赏了宋致一对首饰。

琅王在旁边看着闷笑,等人走了,夏晚柔才问他笑什么。

“我是笑,有了琅王妃之后,果然不一样了。”穆司言笑道,“以前我总是赏赐她银子,她心里大约是不满意的。”

宋致虽然生活富足,但她到底是下人,金玉首饰和绫罗绸缎是不能自己买的,就算是偷偷买了,也不可以上身,不然是会吃律法的。

她们这些下人,要穿金戴银,只能由主人家赏赐下来。

这是主人家给她们的体面。

时间很快就到了花朝节这一天。

夏晚柔和长公主殿下约好了,她先去长公主府,然后和长公主乘同一辆马车前往沂溪。谁知临出发前看到穆司言也穿戴整齐了。

“王爷不会是要与臣妾一同去吧?”夏晚柔有些吃惊。

花朝节虽然是女儿节,但是还是有很多适婚年龄的男子同自己的母亲长嫂一起前往,要么相看一番之前看中的人家的小娘子,要么与自己的未婚妻趁着人多说两句话。可从来没有已婚男子参加的!

穆司言欺负自己的小王妃第一次参加花朝会不懂规矩,开口说道:“我在家里也无聊,正好去和临安城中的好儿郎们吃两杯酒。”

“你别唬我了。”夏晚柔揭穿他,“人家是去相媳妇的,你都有媳妇了,是想搅你媳妇的局,下你媳妇的面子吗?”

她虽然没有讨好那些权宦贵州的女眷的意思,可也不想人家觉得她张狂,故意带着琅王殿下去吓唬她们!

琅王殿下失落道:“那我只好送你到姑母府上便作罢了!”

仿佛吃了多大的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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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姑母生气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七章姑母生气到了长公主府才知道,世子爷顾意清也要去花朝会。

自从宣威侯府的嫡女去世之后,长公主殿下一直没有给自己这个独子相看合适的小娘子,最近顾意清开始改过自新,不再流连烟花柳巷了,所以长公主殿下决定带他去花朝会看看。

她自己和顾驸马当年感情很好,所以也喜欢自己的儿子儿媳感情和美。如果顾意清在花朝会和哪位姑娘看对眼了,只要对方人品相貌说得过去,她便能同意对方进门。

她之前一直担心顾意清会娶一个花魁娘子回来,现在总算是放了心。

她放了心,穆司言却没有放心。

想到顾意清在他新婚那日对他说的话,他便不想让顾意清同夏晚柔单独相处。

吃醋的琅王殿下非常暴躁。

夏晚柔不想他得罪长公主殿下,偷偷拦着想要找顾意清麻烦的穆司言,和他说悄悄话:“怎么会是单独相处呢,我和义母一起乘马车,他自己骑马。等到了地方,我也是和已婚的夫人们一处说话。”

“他有前科,我不放心他。”穆司言理直气壮的说道,“他要是去,我也要去,我不去,他也不能去。”

“你不能这样。”夏晚柔有些发愁,“我们今天去,是有正经事的。”

穆司言一旦去了,那些女人们因为害怕,闹出些什么事情来,到时候明元帝又要申斥他了!

“你别愁。”穆司言一看夏晚柔发愁,心里就忍不住发软,他安抚夏晚柔说道,“我有办法让顾意清自己开口说不去。”

他说完这话,就去同顾意清说悄悄话。

长公主殿下只当他们表兄弟感情好,心情非常好的招待夏晚柔喝茶水,只等他们表兄弟说完话,就要出发了。

夏晚柔关注着两人的表情,发现顾意清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穆司言该不会暴力威胁顾意清了吧!

然后就见穆司言朗声对长公主殿下说道:“姑母,表弟他有事情想要对你说。”

他说完这话就对夏晚柔挤了挤眼睛。

长公主殿下疑惑的看向自己儿子。

顾意清眼里藏着愤怒,语气却十分自然,他对长公主殿下说道:“儿子忽然想起有一件要紧事要去做,今天不能陪母亲一起去花朝会了。”

长公主殿下愤怒起来:“你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又反悔了?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要紧事赶着去做。”

顾意清一时之间编不出来,干脆破罐子破摔:“总之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情,母亲就别问了。这次出尔反尔,是儿子不对,过了今天,母亲要怎么罚儿子,儿子都认了。”

长公主殿下被他气得肝疼。

到底是拗不过顾意清,脸色冰冷的驱逐他:“你给我滚出去,别让我看到你。”夏晚柔心惊胆战,偷偷使眼色让穆司言将脸上的得意收一收。

但还是晚了。

长公主殿下已经看到了。

她立刻猜出自己儿子的出尔反尔有穆司言一份功劳。

当下冷笑着说道:“琅王殿下也请吧,我这长公主府庙小,容不下你这么一尊大佛。”

穆司言一点都不生气,弄走了顾意清,他就算是被长公主打出去,他也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他的这个态度连累了夏晚柔,一直到下了马车,长公主才对夏晚柔有了些好脸色。

勇义侯府大夫人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听说今年长公主和琅王妃要操办花朝会,就上了长公主的门,主动提出帮协她们一起操办。

她是到沂溪到得最早的一个,看到长公主府的马车到了,立刻带着人迎上来说话。

长公主是看到她在场,这才暂时给了夏晚柔好脸色。

夏晚柔一边同余大夫人打招呼,一边感激的对她笑了笑。

余大夫人是一个会享受的人,她让人弄了一排的秋千,就在溪畔的空地上,每个秋千旁边放了一个小石桌,小石桌上面可以放任何东西,茶点、熏香、插花,只要你愿意,你在上面放一个煮汤锅的小炉子都可以。

余大夫人笑着对长公主和夏晚柔说道:“咱们都是成了亲的妇人,没有小姑娘那么讲究,她们要祭祀花神,哪怕饿着肚子,也得勒出柳腰纤纤来,咱们都用不着了。”

她说着,眼睛盯到了夏晚柔的腰上。

“琅王妃的腰只怕我两只手就能掐住,平日里吃得很少吗?”

“倒也不少。”夏晚柔道,“我听说年轻的时候,消化好,光吃不长肉的,我再过两年,可能腰就粗壮起来了。”

她故意说俏皮话逗长公主开心。

余大夫人笑道:“你这腰太细了,再长几寸,也用不上粗壮两个字形容的,除非肚子里揣上一个。”

揣上一个……

临安城的贵妇说话都这么生冷不忌吗?

夏晚柔小脸通红,微微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想要躲到长公主身后去。

长公主殿下这才开口说道:“她年轻,脸皮薄,你就不要捉弄她了。”

夏晚柔就知道,长公主这是真的不生她的气了,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余大夫人对她眨眼睛,她这才反应过来,余大夫人刚刚是故意的。

谁都知道,长公主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

余大夫人与人为善,故意帮夏晚柔讨长公主的谅解呢!

夏晚柔顿时对余大夫人充满了好感,心想,她太会做人了,难怪临安城中的夫人小姐们都服气她。

夏晚柔不是单纯来游玩的,她是东道主。

见长公主不生自己气来,她便开口说道:“义母和余大夫人说说话,我去看看茶点吃食更衣所等等是否都安排妥当了。”

准备这些的都是琅王府的人,余大夫人虽然一大早来监工,可她到底不好使唤琅王府的人。所以还是要夏晚柔这个琅王府的女主人亲自去验收一下才好。

“去吧去吧,你义母有我陪着说话,肯定不会无趣的。”余大夫人笑声爽朗,让人听了心情极好。

夏晚柔便去了。

今天她身边跟着的除了青娅,还有宋致和一个叫双扣的一等丫鬟,做起事情来非常便利。

等她确认完所有安排,回到溪畔,就看到已经有很多女眷到了,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夏晚柔拉了一个不知谁家的小丫鬟,问道:“长公主呢?”

那小丫鬟扭头看到夏晚柔,眼睛瞪得老大,正要说话,夏晚柔就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她。

夏晚柔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黎御史的继夫人来了,她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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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郎君不行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八章郎君不行从这句话,夏晚柔得到了两个讯息,一,黎朱氏到了;二,黎朱氏这是第一次参加临安城中女人们的聚会。

她这次为什么会来,夏晚柔不用猜也知道。

黎朱氏是对她这个琅王妃有兴趣,特地来看她的。

就像她想接近黎朱氏一样,黎朱氏也想接近她。

想明白这个,夏晚柔不打算自个儿去见黎朱氏了。黎朱氏喜欢藏在暗处,那么让她主动来见自己,更不容易打草惊蛇。

“没事,你说,长公主殿下去哪边了?”夏晚柔含笑对面前的小丫鬟说道。

“长公主殿下和余大夫人在那边呢!”小丫鬟激动的说道。

等夏晚柔带着青娅等人走了,她才开口问身边的另外一个丫鬟:“那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长得可真好看!”

“我也不知道。”另外一个丫鬟说道,“你等着,我去问问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姑娘交友甚广,或许知道那位小夫人的来历呢!”

她说完,就走到一个穿着鹅黄色春衫的小娘子身边指着夏晚柔的背影轻声问了一句。小娘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小娘子对面站着一个穿着水绿色春衫的小娘子,两人是手帕交,她见自己好友盯着那位小夫人看,忍不住开口说道:“春桃不是说她是要去找长公主殿下吗,长公主那个人最是冷清不过,你可见她对谁家小夫人有过特别的私交?”

“你是说……”

周围好几个小娘子凑了过来,竖起了耳朵。

穿着水绿色春衫的小娘子轻声说道:“我觉得她可能是琅王府那位。”

“竟然长得这般好看吗?”

“她的腰肢可真细,手稍微大一点的,都可以掐住了吧?”

“她的皮肤好白,脸上也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是皮肤好,还是用的脂膏比我们好!”

“她头发又黑又柔顺,会不会是有什么特别的饮食方子?”

“声音也好听,难怪会被那位狼王盯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十分震惊。她们知道这位琅王妃的出身,本想着她既然出身那般小门小户,就算有几分姿色,气度也是比不上她们这些高门贵女的。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出色。

若是旁人有这般容貌气度,她们心里早就开始发酸,可一想到她嫁给了狼王,她们就没有那般嫉妒了。

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谁开口说道:“她的胸脯好鼓……”

这话一出来,有一个算一个,大家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一边偷偷瞄着已经走到远处的夏晚柔的胸,一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确实好鼓……

有点想捏……

大家轻咳一声,不约而同的谈起小娘子应该谈的话题来,比如说今年大家都准备了什么样的河灯祭拜花神之类的。

夏晚柔在沂溪的上游找到了长公主殿下和余大夫人。

那些郎君们,来花朝会分明是来望小娘子的,可他们年轻害臊,不肯直来,硬是在沂溪的上游弄了一个曲水流觞的雅集。

长公主和余大夫人站在影影绰绰的树丛后面,远眺着那边雅集的热闹。

夏晚柔到的时候,余大夫人正在同长公主殿下说话:“往年都有左尚书家的独子带着,个个跟恨不得马上娶上媳妇似的,没脸没皮来骚扰小娘子们。去年的时候,左家独子成了亲,今年便不必来了。这些猢狲没了人顶在前面,倒害起臊来,商量来商量去,竟给自己扯了这么大一块遮羞布。”

夏晚柔仔细看了一下,那些公子哥儿们目不斜视,竟都是一本正经在作诗吃酒!

不由得开口问余大夫人:“我从那边走过来,也走了好一会子,两边连说笑的声音都听不到,他们这般稳坐钓鱼台,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余大夫人自己的儿子已经娶妻了,她心里一点都不着急,笑着说道,“他们这是在展露自己风流和才华的一面,等着有小娘子看上,主动递手帕子呢!”

她操持了多少届花朝会,太了解这些男人们的心思了。

夏晚柔更加吃惊了:“隔着这么远,小娘子们就算是有心,但是顾忌着矜持名声,怎么可能到这里来!”

她要不是为了找长公主,也不可能来这里的!

余大夫人撇撇嘴:“所以我说今年的郎君们都不行。”

长公主心里舒坦了一些……看这个清醒,顾意清来不来都是一样的。

夏晚柔看着那些文采风流高谈阔论的郎君们,心里为他们默了一声哀。

又看了一会儿,夏晚柔对长公主说道:“义母,我们回去吧,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她们虽不用作陪,但是我们都不在,总是有些不妥。”

长公主点了点头:“回吧。”

三人沿着来路,静悄悄的走了。

回到下游,已经有小娘子开始往消息里面放她们自己带来的花神灯,热热闹闹的。只是刚刚关于夏晚柔的讨论已经传开了,她这一出来,立马有很多视线暗暗的打量她。

夏晚柔泰然自若的跟在长公主身边,一边同各位夫人千金打招呼,一边在心里暗暗计算,黎朱氏还能等多久。

正想着,就见前方有人起了争执。

“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夏晚柔一脸担心,疾步朝那边走去。

长公主只当她是担心自己操持的花朝会上出了问题,所以才这般着急。可等她朝着起争执的方向看过去时,眼神忽然一顿。

她看到起争执的几个人中,其中一人,眉眼有些熟悉,正式夏晚柔和穆司言前些日子上门打听过的黎朱氏。

她记得夏晚柔特地叮嘱了自己一定要给黎朱氏下帖子。

这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弯绕?

长公主面上不动声色的朝那边走去,眼底却藏下了几分狐疑。

夏晚柔路上已经听到有人指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说是黎朱氏,等她到的时候,正听到黎朱氏冷着脸呵斥另外几位夫人。

她观察了一下那几位夫人的衣着和她们身旁跟着的丫鬟婆子,发觉她们应当只是权宦家族旁支的几位夫人,以黎御史夫人的身份,完全得罪得起的。

夏晚柔便知道,黎朱氏这是故意同她们起争执,好引夏晚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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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互相满意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九章互相满意“几位夫人这是怎么了?”夏晚柔按住想要上前的青娅,站在距离黎朱氏四五步远的地方。

这个姿态,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倨傲疏离,很符合她现在琅王妃的身份和形象。

黎朱氏果然停止了对另外几位妇人的呵斥,脸色变得平和,转身看向夏晚柔说道:“这位小夫人,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只是狗仗人势罢了。”

她这句狗仗人势一出来,那几位夫人立马就炸了,开口又要大骂黎朱氏。

宋致扫了一眼几人,在她们开口之前,冷声说道:“这是我们琅王妃!”

原来她就是最近临安城讨论得沸沸扬扬的琅王妃!

几位夫人果然将要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看向夏晚柔的眼神里面带着震惊和惊艳。

黎朱氏和她们几人一样,脸上充满了震惊。

“原来是王妃娘娘。”她福了福,柔声说道,“是妾身眼拙,不识得贵人。”

她的目光完全落在夏晚柔身上,开口夸赞道:“王妃娘娘身材真好,脸蛋也漂亮极了,妾身活了这么多年,您是我见过第二个这般好看的人。”

她是故意的,夏晚柔一眼就看了出来。

黎朱氏这般说,正常人一般就会开口追问第一个这般好看的人是谁。

可夏晚柔偏偏不如她的愿,依旧疏离的笑了笑,说道:“是么,您谬赞了。”

她说完,故意扭头看向宋致。

宋致介绍说道:“这位是御史大人的夫人,黎朱氏。”

“黎夫人好。”夏晚柔这才对着黎朱氏点了点头。

黎朱氏见她这个反应,心里是彻底没有怀疑夏晚柔已经查到她了。她很满意自己计谋的隐秘,也有一种无人匹敌的失望。

最终,她笑了笑说道:“妾身与她们几个,见面了总是要斗斗嘴的,搅了王妃娘娘的雅局,是妾身不对。妾身家里有一只玉簪,不算贵重,却十分标志,只有王妃娘娘配得上,回头妾身让人送去王府,算是妾身的赔礼,希望王妃娘娘不要嫌弃。”

“只是拌拌嘴倒没什么。”夏晚柔脸上的冷色稍微淡了些,“我年轻,第一次办这样的聚会,很怕出什么岔子。”

“王妃娘娘办得很好。”黎朱氏说道,“娘娘年轻,可本事却不差,难怪您能成为王妃娘娘了。”

她对夏晚柔很热情,句句话都在捧着夏晚柔。

夏晚柔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越来越热情。

最后夏晚柔脸上丝毫疏离不剩,对黎朱氏说道:“有时间,来王府坐坐。后宅寂寞,我很喜欢你这般与我说得来话的人。”

黎朱氏高高兴兴诚惶诚恐的答应了下来。

夏晚柔这才毫不留恋的转身,朝早在不远处看着的长公主走去,心里琢磨着要如何应对长公主的盘问。

她一走,周围看热闹的人立马窃窃私语讨论起刚才的交锋来。

“看来黎朱氏是真的狠,她自梳再嫁,这么多年不曾交际,只怕是被人嘲笑,今日来,只怕就是冲着那位琅王妃来的。”

“琅王妃的根基太弱了,她现在站队,以后琅王妃有了权柄,她就成了琅王府的红人,这个冒险不算亏。”

“可那琅王妃不愧是小门户出身,看起来清雅高洁的一个好女子,竟然也是个受不住人夸捧的。”

“正式因为她小门户出身,没有被人这般高捧过,所以黎朱氏一捧,她就吃不消了。”

“这般说来,琅王妃也不算什么。”

……

黎朱氏也在小声同自己身边的婆子说话:“朱嬷嬷,你注意看着,要是有人离开了,咱们也跟着离开,今天的目的达到了,没有必要再留下去。”

朱嬷嬷是黎朱氏的奶嬷嬷,因对黎朱氏有大恩,所以被朱家赐了朱姓。

“她们都在说夫人您谄媚琅王妃。”朱嬷嬷有些不高兴。

黎朱氏道:“我本来就是来谄媚琅王妃的。”

朱嬷嬷皱着眉头说道:“琅王妃若是个好的,谄媚谄媚她倒也说得过去,可偏偏她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夫人您这般做,岂不是被她连累得为人不齿,太不划算了。”

“这有什么不划算的。”黎朱氏看了眼正在同长公主说话的夏晚柔,说道,“我本来早就不将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了。琅王妃是个好哄的,对我反而更加有用。”

这样的琅王妃才好拿捏,能有把握拿捏的人,她接近起来会更放心一些。

不会像二十年前一样,突然就被那条毒蛇咬了一口。

夏晚柔扭头看到黎朱氏看着自己的这个方向,便故意对着她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来。黎朱氏眼里闪过一丝欢喜,夏晚柔扭回头,继续同长公主说话,她们二人心里都对对方的表现十分满意。

“义母不必多虑,我不过是好奇她与我婆母临安双姝的称号罢了。”夏晚柔安抚长公主,说道,“她这般接近我,说不得是看在我婆母的份上,所以对我有几分好奇。”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长公主暂时将自己心底的怀疑压下。

夏晚柔又道:“之前义母说她长得普通,我还不信,今日一见,竟真的如此。我在王爷那里见过婆母的画像,真真仙女下凡,不知黎朱氏这个第一才女,到底能有多少才华,能与我婆母那样的天仙一起入诗?”

“临安纸贵。”长公主有些怔忪,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了这么一个词。

然后她回过神来,淡淡道:“这些陈年旧事你不要打听了,都过了这么久了,谁能想得起来,让人头疼。”

这就有些意思了。

自古以来才貌传千年,别的朝代有名的美女才女历经朝代更迭,依然会出现在文人的笔下,为何她们大昭国的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不过才过了二十年的功夫,就被彻底遗忘,偶尔提起,要想起她们当年的事迹,竟然会想得头疼!

夏晚柔含笑对长公主说道:“义母说得是,不过是陈年旧事罢了。我也是对临安双姝这个名号有些好奇。今日见了黎朱氏,不知怎的,竟又觉得没什么兴趣了。”

“你婆母在画像里年轻,和天仙一样,你看了自然好奇美人年轻的事情。”长公主淡淡说道,“黎朱氏却已经老成了一个谄媚的妇人,你见到了,自然失去了追问她过往的兴趣。”

“正是呢。”夏晚柔直点头,“由此可见,并不只是男子对美女有兴趣,我们女子对美女也是有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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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奇巧心思

夏晚柔专心陪长公主说话,这让长公主心里对她的印象好了许多。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夏晚柔就让宋致带着人给各位小娘子们送花神饼。花神饼是宋致亲自带着厨房的人,用鲜花做成的饼,与往年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无非是花样做得要更多一些。倒是装花神饼的器皿十分的有趣。

长公主让人拿了一个到面前来,饶有兴趣问夏晚柔:“琅王府还有人有这种巧思?这小篮子既美观,又好携带,小娘子吃不完的花神饼依旧放里面,让自己的随身丫鬟提着也不难看,饼也不会被脏污碰触。”

“我想着花神饼用碟子装着,与普通的鲜花饼又有什么不同,刚好这小篮子编起来不费事,就带着丫鬟婆子们一起做了一些。”夏晚柔含笑说道。

这种奇淫技巧一般正经高门大户的小娘子懈怠钻研,夏晚柔上辈子是脂玉女,一天至少有一小半的时间都花在了钻研这些上面。有时候玉饰拗出来的造型雅致,自诩风流的男人们就更容易花钱将这些玉饰买回去。在这方面,夏晚柔是脂玉女中的佼佼者。

“你倒是有几分机灵。”长公主点了点头。

然后说道:“我看着挺好的,回头我让阿箬去琅王府学。”

“好。”夏晚柔含笑答应,“我会好几种编法呢,到时候一并教给阿箬姑娘。”

各位小娘子也被装花神饼的小篮子吸引了视线,纷纷打探这小篮子是出自琅王府哪位侍女之手。宋致也不隐瞒,直接告诉她们这是琅王妃的主意。

她矜持的夸自己的女主人:“王妃娘娘这个人最是雅致,说是餐花饮露的仙女也不为过。”

小娘子们都被唬住了。

小声讨论起来:“难怪狼王看上她,原来她不仅长得好看,还雅致。”

“看来那个狼王还是有些眼光的。”

“夏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能够养出这样的女儿来,也是不容易了。”

“幸好她生在夏家,要是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岂不是要将我们临安城所有的世家千金的风头都要盖过去了!”

……

除了这些,也不乏泛酸的言论。

宋致听到只言片语,心里十分满意。

她家王爷的名声坏,她没有办法,但是王妃的名声,她一定要维护好才行!

食用过花神饼之后,陆续有人来告辞作别。

夏晚柔含笑同告别的人说话,等人离开之时,便让青娅送上一小壶酒。

装酒的是颜色各异的瓷瓶,拳头大小,或者长颈,修长雅致,或者扁圆,玲珑可爱,瓷瓶上绘有各式彩色图案,要么是桃杏花漾,要么是高髻仙子,都让人眼前一亮。

夏晚柔对人说道:“我年纪轻,第一次筹办花朝会,怕招待大家不周。准备了一些果子酒或者鲜花酒,作为伴手礼给大家带一小瓶回去,希望大家不要将我不周到的地方放在心上。”

且不说这里面的酒,就这些瓷瓶,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这样的小瓷瓶要烧制得这般光润剔透,很考验烧窑师傅的手艺,再加上这上面的这些画,均是出自名家之手。

再加上夏晚柔这般雅致的心思。

没有人心里能够拒绝得了这份伴手礼。

不管是恨穆司言的,还是看不起夏晚柔的,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撇在一边,一脸真心的夸赞夏晚柔心思巧。

夏晚柔确实是心思巧。

今天这场花朝会,虽然是为了接近黎朱氏而举办。可如果能够扩大自己在临安城女眷们中的影响,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夏晚柔自知没办法和这些名门女眷们说到一处,就干脆不主动去接近她们了,准备这些小礼物,同样能让大家对她印象深刻。

她现在是琅王府的女主人,穆司言把帐房的对牌也给了她,她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了。

这场花朝会总算是宾主尽欢,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临安城女子们口中的话题中心,都会是夏晚柔这位新晋琅王妃。

长公主对夏晚柔这个举措没有丝毫意外,她一直知道夏晚柔是个聪明人。

人走得差不多了,长公主也打算带着夏晚柔离开。

正吩咐下人们收拾行装,忽然听到沂溪的上游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夏晚柔心里一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余大夫人还没有走,夏晚柔含笑对余大夫人说道:“看来是那群郎君们开窍了。”

等了这许久还没有等到小娘子们送手帕子过去,他们终于着了急,放下矜持和自傲,从上游往这边来了。

“可惜开窍开得太晚了。”余大夫人笑道。

她忍不住打趣起夏晚柔来:“说起来,他们若是像琅王殿下一样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只怕早就过上有妻有子的美日子了。”

虽然琅王夫妻二人是当今圣上赐婚,但是谁都知道,当今圣上之所以给二人赐婚,是因为琅王殿下正月初一夜撂下宫宴中的外国使臣,帮夏晚柔的祖母娘亲解决麻烦去了。

临安城中的女子们一边觉得荒唐,一边又对夏晚柔羡慕。

夏晚柔脸有些发热,抿着嘴儿往长公主身后躲了躲。

她心里却是十分认可余大夫人这番话的。

若不是穆司言放下身段对她死缠烂打伏低做小,以她和穆司言上辈子的恩怨,这辈子根本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回头给那些郎君们传话,让他们去琅王府取经。”长公主难得开了开玩笑。

穆司言的名声太过骇人,长公主和他虽然不亲近,但到底是姑母,所以想借着这种话题,让大家觉得穆司言和他们一样为了娶媳妇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人们一旦觉得神明或者魔鬼会和自己做一样的事情了,心里的敬畏或者惧怕就会被削减。

长公主宫中长大,这种手段玩起来十分娴熟。

夏晚柔感激的对长公主笑笑。心里想着,难怪圣上喜欢这位长公主,她的眼里甚少权势和站队,更多的,是亲情。

亲情在皇家是最可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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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弓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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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长弓安顿

马车刚到长公主府门口停下,夏晚柔先下车,下车之后她便转身伸手去扶长公主。

长公主对她的态度已经比早上出发时好了数倍,脸上甚至带着笑容。

谁知刚出马车,长公主视线落在夏晚柔身后,笑容便凝固下来。

她缩回自己的手,不让夏晚柔扶,然后说道:“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赶紧回你的琅王府吧,你是琅王府的金贵人,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等着你处理呢!”

这是夏晚柔认识长公主之后,长公主在她面前说的最刻薄的话。

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呢?

夏晚柔心有所感,转身朝自己身后看去。

就看到堂堂琅王殿下正站在长公主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边……活像等出游归来的父母回家的三岁孩童。

来的时候,穆司言亲自送她来,现在要回去了,还没到长公主府,穆司言就先来长公主府门口等着,落在长公主眼里,这是有多不放心长公主府!也难怪她要生气了。

夏晚柔没有去理会穆司言,对长公主解释道:“王爷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没有事情做。”

“堂堂王爷会闲得跑我这里来同石狮子聊天?”长公主不信她的话,“他这么不放心自己媳妇儿,怎么不拿根绳子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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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裤腰带上!”

长公主这是气蒙了,否则说不出这么粗俗的话来。

夏晚柔觉得很是尴尬,可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的夫君做得不够妥当,她憋红了一张脸对长公主说道:“义母你体谅他一下,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不会这般黏糊了。”

她说完之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新婚夫妻不都是这样的么!”

长公主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怔忪,她想起十多年前来,商宜也是这般样子在她面前撒娇,说“我贪吃怎么了,小姑娘正在长身体,不都是这样贪吃的吗”。

如果商宜活到这么大了,嫁人了,是不是也会像夏晚柔这般红着脸对她说“新婚夫妻不都是这样的么?”

长公主目光一凛,冷声说道:“我不生他的气,你和他走吧,等什么时候琅王殿下不这么黏糊你了,你再来长公主府做客。”

说完这话,她不再看夏晚柔,也没有给穆司言一个好脸色,抬脚就进了长公主府。

穆司言上前,问夏晚柔:“姑母这是怎么了?看着像是生气了。”

“她为什么生气你还不知道么!”被留在府外不让进门的夏晚柔气鼓鼓的对穆司言说道,“你先前的账义母还没有和你算,现在又来惹她。”

“先前有些什账。”穆司言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可是听说了,花朝会上那群小子没有一个顶事的,连句话都没能和小娘子们说上,顾意清就算是去了,也不能给姑母相中一个儿媳妇。既然这样,姑母有什么可怪我的。”

夏晚柔看向穆司言,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他们连句话都没有说上?”

花朝会刚结束,总不至于这么快就在临安城中传开了。

穆司言也不隐瞒夏晚柔,径直告诉她:“我担心你被人欺负,派了暗卫盯着那边,两个人轮班回来跟我汇报那边的情况。”

他还有些委屈:“谁让你不准我一起去。”

夏晚柔:……

她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难怪义母生你的气。”夏晚柔说道,“我在义母身边,能出什么事情,你这么做,不是不信任她吗!”

“我为什么要信任她?”穆司言有些惊奇,“我和长公主府素没有什么来往的,因为你才有了些走动。”

这世间,连父子情分都不能信任,他怎么可能信任一个相处不多的姑母!

他教育夏晚柔:“你需要记住,她是我的姑母,也是别的皇子的姑母。”

夏晚柔心里已经认可了长公主,听到这话就有些不舒服,可她又切实知晓,穆司言的这话没有半点儿错处。

无法反驳,夏晚柔只好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后表面上不要这么直接,不然也太让长辈寒心了。”

“好,听你的。”这次穆司言答应得十分爽快。

他问夏晚柔:“想骑马吗?”

夏晚柔登时眼睛一亮,她两辈子骑马的机会都不多。

穆司言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喜欢,说道:“我带你骑马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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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夏晚柔点了点头,将之前对穆司言对生气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穆司言骑马带夏晚柔回去,身后跟着长弓和穆七,而宋致青娅等人则随马车一同回去。

穆司言担心夏晚柔害怕,所以骑得很慢,他看了眼身后沉默跟着的长弓,忽然开口对夏晚柔说道:“我打算把长弓的死契给你。”

他之前将长弓给夏晚柔的时候,虽然给了夏晚柔文书,但死契还是在他自己手里的。

“不用啊。”夏晚柔说道,“总归他是我们琅王府的人,何必分你的我的。”

她知道上辈子的长弓对穆司言有多么重要,之前确实想过将人弄到自己这里来。可现在两人都成亲了,穆司言好,就是她好。长弓对穆司言有用,她就不会和穆司言抢。

“你我二人自然是不分彼此的。”穆司言听到那句’何必分你的我的’心情十分舒畅,说道,“只是这段时间长弓露面的次数有些多,实在不合适再和暗卫们接触,必须得调到明处来。长弓有些本事,跟在你身边我才放心。我身边已经有穆七了。”

夏晚柔想了想便道:“穆七又没有三头六臂,不如你让长弓去给穆七帮忙,也同穆七好好的学一学。”

穆司言还要再劝夏晚柔把人留用。

夏晚柔便道:“长弓和穆七为你办事,难道我就不能使唤了吗?我连你都能使唤。”

她偶尔说一两句这般不客气的话,穆司言反而高兴。

果然,他立刻说道:“行,听你的,让长弓去穆七身边做事。”

他对长弓说道:“还不快谢谢王妃,这是王妃对你的恩典。”

长弓眼里十分动容,当下就下马给夏晚柔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十分感恩戴德。

穆司言看在眼里,很是满意,当场就将长弓交给了穆七。

夏晚柔心里忍不住想,长弓这也算是和他上辈子的人生有了交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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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愚蠢王妃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二章愚蠢王妃回复之后,两人回了卧房,一边换衣裳,一边说起黎朱氏的事情。

夏晚柔将黎朱氏的表现说了一遍之后,断言道:“她是故意接近我的,你等着,不出两天,她一定回来王府送所谓的’赔礼’。”

穆司言脸色一沉,说道:“我倒不知道还有人对我这个不被父皇重视的皇子有这般大的关注。”

“殿下不必忧虑,狐狸尾巴藏不住,再多几次,臣妾定然讲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夏晚柔轻声说着。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成亲之前,长公主府送了我许多陪嫁,还有宫里面的赏赐等等,都还未曾亲自清点。从明天起,臣妾打算趁着黎朱氏还没有来,把时间都用在这上面。等黎朱氏来过之后,就要把心思放在兰凰和乐涯的亲事上了。”

她之前建议让兰凰和乐涯在花朝会上面见一面,谁知好不容易穆司言答应了,兰凰公主那边却忸怩了起来。不知道夏晚柔那番话让她想到了什么,又或者乐涯给她传了什么话,她死活都不肯在花朝会的时候和乐涯会面。

因此夏晚柔没能亲眼看到兰凰和乐涯是如何相处的。

本来这件事与她无关,她可以撒手不管。可这里面的不对劲之处牵扯到了玉仙客,夏晚柔无论如何都要插一把手的。

她这个时候这么说,也是在试探穆司言,她怕兰凰拒绝了她之后,穆司言就真的让她不必管兰凰了。

好在琅王殿下知道怎么才是对兰凰好,当下便道:“我会继续查兰凰身边的丫鬟们,有一个阿九,必然会有第二个阿九,总有能挖出东西来的。以及乐涯闯荡江湖这几年,我也会事无巨细都查上一查的。”

“王爷辛苦了。”夏晚柔含笑说道。

第二天,夏晚柔果然早起开始清点自己的嫁妆单子。

这些都是宋致带着青娅整理好了的,所以清理起来十分迅速。

除了一些金银饰品和银票古董之外,除去枕水山庄之外,一共还有六个店铺和三处农庄。

夏晚柔就干脆上午清点单子,下午乘马车出门去铺子里和庄子里实地查看。

几家铺子比较集中,夏晚柔看账的速度又快,一个下午,就把六个店铺给查完了。一共有两个米粮铺子,一个脂膏铺子,一个首饰铺子,以及两个成衣铺子。这六个铺子都有专门的掌柜,签了卖身契,文契放在夏晚柔手里,所以短时间内也不用夏晚柔费心,这让她松了口气。

至于另外三处农庄,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去了,夏晚柔担心错过黎朱氏上门来。

她猜得没错,第二天下午,黎朱氏就朝琅王府投了拜帖,说是给王妃娘娘送礼来了。

夏晚柔接了拜帖,立刻安排人将漱玉轩收拾出来,用于招待黎朱氏。

漱玉轩是一间暖房,里面种有不少新奇的花草,都反时令盛放,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但夏晚柔让人收拾漱玉轩并不是因为这里的花草好看,而是她从长公主处得知,玉贵妃在闺中时所住的院子也叫漱玉轩。

玉贵妃喜欢花草,所以当年她的漱玉轩里面种满了花草。

如今王府有个种满了花草的暖房叫漱玉轩,实在只是一个巧合,夏晚柔打算用这个巧合试探一下黎朱氏。

黎朱氏刚进琅王府的大门,就有宋致前来迎接。

她一边给黎朱氏引路,一边说道:“我们王妃娘娘在漱玉轩等着黎夫人呢!”

她语气有些冷淡,也有些阴阳怪气的味儿,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是不喜欢这个拍自己家王妃马屁的夫人。

黎朱氏听了这话,脸色果然微微一变。

宋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到了漱玉轩,夏晚柔正在亲自沏茶。

大昭国安定太久了,临安城的贵族们闲极无聊,生出的玩法越来越刁钻。就说沏茶,以前也只讲究个色香味,现在还要看茶汤上浮沫的形状。简单点的,一个心形或者一片树叶的形状,复杂一点的,连千里江山都能显现出来。

夏晚柔深谙此道,也深谙不通此道。

黎朱氏看到夏晚柔一本正经的笨拙操作之后,茶汤上的浮沫根本聚不到一起。

夏晚柔脸上微微有些懊恼,但是看到黎朱氏来了,她小脸一肃,将茶盏放在自己的对面,请黎朱氏坐下,嘴上一本正经的说道:“夫人来得正好,尝尝我做的满天星云。”

满天星云……

饶是黎朱氏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谄媚的人设,听到这话,心里也觉得夏晚柔太不要脸了。

她噎了一下,才脸色自然的对夏晚柔开口吹捧道:“果然像极了满天星辰,娘娘真是好手艺,可以比得上浮姬了。”

浮姬是钦天监的一名女官,从小跟着自己的祖父学道,沏得好茶汤的手艺闻名整个临安城。听说她沏出来的茶汤不但好看,还能占卜吉凶。

夏晚柔恬不知耻的点头:“你说得很对,本王妃觉得整个临安城,就只有夫人你的眼神是最好的了。”

黎朱氏再次噎住。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原来那日在沂溪,夏晚柔表现得还算得体,是因为有长公主提点的缘故。今日见了,竟是比她以为的还要愚蠢很多。

果然,上天给了你美貌,就不会给你聪明的大脑。这位新鲜的琅王妃,就和当年的玉贵妃一样的愚蠢。

“黎朱氏要送本王妃的礼物呢?”愚蠢的夏晚柔含笑问道。

黎朱氏脸上露出难色来,她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开口说道:“那件东西臣妇本来是想送给娘娘您的。只是臣妇甚少与人交际,说话做事不动脑子,回去之后朱嬷嬷提醒了臣妇,臣妇才发觉自己造次了。那件礼物送出来,恐怕要犯了忌讳。”

“她这是在引着我发问。”夏晚柔心里想。

然后开口问道:“什么礼物能扯上忌讳?夫人不是说那件礼物很配本王妃的么?难道是信口开河愚弄本王妃?”

“臣妇如何敢愚弄王妃娘娘,只是臣妇之前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件不该出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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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半份诗稿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三章半份诗稿一件不该出现的东西。

黎朱氏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夏晚柔却没有如她所愿继续追问,而是一脸失望的说道:“这样啊,那算了吧。”

人世间有两不忍,一不忍见明珠蒙尘,而不忍见美人失望。

所有下人都用责备的眼光看向黎朱氏。

黎朱氏再次一噎,她东西还没有拿出来呢,怎么能就算了呢!

夏晚柔转头说起别的话题来:“过几日本王妃要进宫,你说我给宫里的娘娘们表演沏茶,她们会惊叹吗?”

她一副认真的样子,仿佛黎朱氏点头,她就真的要进宫去表演沏茶了。

黎朱氏哪里敢给她这个自信,含含糊糊说道:“臣妇听说宫里有专门沏茶的宫人,娘娘您现在身份尊贵,光是您仙子一般的姿容,足以让宫里娘娘们惊叹了。”

她这话,直白翻译过来就是:你能够靠脸,就不要再去想些别的有的没的了。

夏晚柔心里闷笑,脸上却是闷闷不乐:“是吗,本王妃还挺想给她们沏茶的,不然她们怎么知道我沏茶的手艺呢!”

“酒香不怕巷子深。”黎朱氏苦口婆心,“娘娘您有这个手艺,早晚传遍临安城呢!”

“你说的是。”夏晚柔高兴起来,“你果然比别的夫人们都有见地。”

黎朱氏:……

笑不出来。

她身心俱疲,怕夏晚柔再说出什么蠢话来要她圆,赶紧开口说道:“娘娘,臣妇有一件不情之请。”

“那就不要请了。”夏晚柔说道。

黎朱氏:……

她都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控制不住自己面部表情了。

夏晚柔抿嘴一笑,说道:“本王妃和你开玩笑呢,夫人不会生气吧?到底是什么不情之请,说来听听罢!”

黎朱氏这才满脸感激的说道:“多谢娘娘厚爱。臣妇愚钝,娘娘您是知道的,但是别的不知晓,臣妇在花朝会当着众人的面说要给娘娘送礼,现在送不了那件东西了,只怕被人知晓了会背地里诋毁臣妇。”

“可你不是说那件东西犯了忌讳?又不能送,能怎么办?”夏晚柔故作不懂。

黎朱氏诚惶诚恐的说道:“臣妇将那件东西带来了,悄悄给娘娘您看一眼,娘娘您就知道臣妇不是在糊弄您了,以后有人问起来,娘娘一定帮臣妇说两句好话。”

“那也行。”夏晚柔勉强来了兴味,对宋致和青娅说道,“你们带人出去吧,守着暖房的门,我要和黎夫人悄悄看一些东西。”

夏晚柔特地强调了悄悄两个字。

黎朱氏听在耳里,心里忍不住想,原来穆司言喜欢这种没脑子的,他也和他娘一样的愚蠢。

宋致和青娅带着人出去之后,夏晚柔起身走到黎朱氏身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将东西拿出来。

黎朱氏怕夏晚柔再出什么幺蛾子来,立刻拿出了自己藏在袖子里的……一卷宣纸。

宣纸是青竹笺,一看就是保存得极好,夏晚柔心里诧异,接了过来。才发现原来是一份诗稿。

这份诗稿十分的长,足足有五大页,夏晚柔粗略浏览了一下,发现每一个字都是精雕玉琢的在夸赞一位美人的姿仪,将那位名叫葫青的女子夸赞得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

黎朱氏解释道:“臣妇见着娘娘第一眼,就觉得娘娘美极,可惜臣妇口拙,不知道如何赞叹。这份诗稿是臣妇早年间无意中得来,听说是某位状元的亲笔,臣妇觉得用这份诗稿形容娘娘,才能说出娘娘的半点儿好来,这份诗稿合该送给娘娘才是。”

“不过是一份诗稿,怎么就说犯了忌讳?”夏晚柔不动声色。

黎朱氏说道:“臣妇许久不同人交际,只知这位状元当年甚有才名,竟不知道他二十年前已经身亡,临安城中对他噤若寒蝉,不敢再提,二十年过去了,竟没几个人还记得他的声明,也不知晓大昭国曾有过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状元郎。”

夏晚柔果然有了好奇之心,开口追问道:“那位状元郎叫什么名字?”

“似乎叫乐什么,时间太久远了,臣妇也不记得了。只是因这份诗稿太过惊艳,才想起这么一个人来。”黎朱氏轻描淡写道,“既然大家不再提起他,臣妇也不想因此给娘娘惹来麻烦,娘娘看过诗稿之后,知晓臣妇对娘娘的忠心便可,千万不要同外人提及。”

“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提。”夏晚柔说道。

她看完了整部诗稿。

如果黎朱氏不说那番话,她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她说了,夏晚柔便能猜出来了,这份诗稿,正是当年临安双姝的出处。

诗稿里面的葫青多半就是玉贵妃的闺名。

这五页诗稿只出现过葫青,也只有夸赞葫青美姿仪的字句,也就是说,这份诗稿不全,后面提到黎朱氏的诗句,被黎朱氏偷偷留了下来。

她想让夏晚柔知道这份诗稿的存在,知道玉贵妃的一些往事,但是不想让夏晚柔知道她自己也掺合在这里面。

夏晚柔不怎么走心的夸赞了黎朱氏一番。

黎朱氏便把她的不走心当作了那个乐字提醒了夏晚柔,让她心里对姓乐的人起了疑。夏晚柔这么没脑子的人,经不住大事,一定会拐弯抹角去问琅王殿下,琅王殿下何等精明,等他从这位琅王妃口中套出话来,黎朱氏这次前来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从夏晚柔手中收回了书稿,又吹捧了夏晚柔几句,开口要告辞。

夏晚柔知道今天挖不出别的东西来了,便依依不舍的让人送她离开。

黎朱氏走了之后,夏晚柔一直坐在暖房,理自己的思路。

青娅知道她喜欢静思的习惯,悄悄将桌上的茶点换成夏晚柔喜欢吃的,然后依旧去了暖房门口守着。

直到日暮时分,琅王殿下回府,夏晚柔才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穆司言知道今天黎朱氏要来的事情,心里提着一份担心,回府之后,立刻来了暖房这边。

看到夏晚柔面前小桌子上装茶点的白瓷碟子干干净净,他心里松了口气。

还有心情吃,心情应该没有被黎朱氏影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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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亲近关系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四章亲近关系“殿下来了。”夏晚柔起身,拍了拍最多裙摆。

然后顺着穆司言的目光看向面前小桌子上光零零的白瓷碟子。

她有些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刚刚只吃了两三块点心,怎么就没有了?

对上穆司言似笑非笑的样子,夏晚柔心里一阵羞恼。当下便道:“臣妾不饿,晚膳殿下自己用吧!”

完了,小王妃生气了,不跟自己一起用膳了!

穆司言立刻义正词严的吩咐青娅:“和厨房说,晚膳时辰推辞一些,本王和王妃不饿。”

然后面不改色的哄自己的小王妃:“我与人去吃了几杯酒,正要叮嘱爱妃先行用膳,没想到爱妃先用了点心,咱们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青娅听着琅王殿下这不要脸的话顿时目瞪口呆。每当她觉得王爷对自家王妃已经够好的时候,王爷总能做出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让她知晓王妃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如今有琅王殿下疼惜,王妃之前受的苦,也算是值得了。

青娅一边想,一边步履飞快的朝厨房走去。

她亲自给厨房传话:“殿下今日在外面吃了酒,肚子不饿,所以让晚膳时辰推辞一些,你们灶上多看顾着等,等着正院传话。”

“王妃娘娘也不用膳吗?”厨房的人问道。

青娅不知怎么的,想了想,沉默之后说出一句:“大家都不饿。”

厨房没有理会青娅这话有些古怪,她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她的吩咐总不会有错的,均信誓旦旦的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会时刻在灶上等着。

夏晚柔不想和琅王殿下讨论自己吃光点心的糗事,命人将碟子撤下去之后,就在暖房,同琅王殿下说黎朱氏的事情。

她记性非常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开口就将那一半的诗稿,原封不动的背给琅王殿下听。

最后开口说道:“黎朱氏说想要将这诗稿送给我,可回去之后,才知道写诗稿的人已经成了临安城的禁忌。她不可能现在才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是故意的。”

“可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穆司言脸色微沉,“想要败坏我母妃的名节?”

那首诗里面对葫青这位美人极尽赞美,写诗的又是一个男人,黎朱氏难道想要由他这个做儿子的和夏晚柔这个做儿媳的,将这件事捅出来,然后冤枉玉贵妃给当今皇上戴绿帽子?这也太诡谲了吧!

“应当不是。”夏晚柔道,“你别忘了那一车贺礼,以及她还是促成圣上赐婚的嫌疑人。”

黎朱氏抱着的目的如果是想要毁死人名节,那前面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了意义。

“我觉得,她对那个写诗稿的状元十分熟悉。”夏晚柔说道,“她知道那位状元的每一件事,但是她瞒着,一句实话都不肯让我知晓,她想让我们自己去猜。”

“这就简单极了。”穆司言说道,“临安城姓乐的人家并不多。”

最大的一门乐姓书香世家,便是玉仙客的夫家。

夏晚柔也想提这个,但是她不能惹穆司言怀疑她想害玉仙客,所以只能等穆司言自己说出这话来。

“可就算查出那位姓乐的状元了,只怕也查不出太多的事情来。”夏晚柔说道,“一个死人,不可能站出来说话的。”

现在最奇怪的,就是那位姓乐的状元到底是犯了什么忌讳!

她上辈子完全没有与之相关的经历,所以不能靠着上辈子的记忆来提醒自己一些关键点,只能埋头琢磨。

“还有,既然姓乐的状元成了大家不能提的忌讳,那那份诗稿就不应该流传在外面。黎朱氏说那是乐姓状元亲笔写的诗稿!这是乐姓状元的成名作,定然不会随意将诗稿送人。黎朱氏能够拿到他的诗稿,说明黎朱氏和他有什么亲近关系。”夏晚柔又说道。

“你说得对。”穆司言沉着脸点头,“我们得尽快理出思绪来。”

这件事处理不好,事情闹大了,外面就会传出玉贵妃不贞的谣言来,穆司言不可能由着这种谣言出现。

“我觉得这是一个大网。”夏晚柔捏着自己的衣角犯愁,“可是黎朱氏一个后宅妇人,对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汗,要不计代价织那么大一张网?不一定是黎朱氏,可我又想不到别人了。”

不,她还能想到一个人的,那就是玉仙客。但是她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穆司言叹了口气。

他没有想到,他的名声都已经那么狠戾毒辣了,根本不可能登大统,为什么还是有人会算计上他!

没错,穆司言心里有自己的怀疑对象,他怀疑自己的两位哥哥,觉得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储君的位置。

“且查着吧。”穆司言伸手揉了揉夏晚柔拧成麻花一样的眉毛,安抚她道,“你本应该吃酒赏花,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的。现在你帮我查这些,我心里感激你,但也不舍得看着你全然围着这些转的。”

“现在做这些,可不就是为了以后能够安心吃酒赏花。”夏晚柔笑了笑,没有反驳自己并不是完全为了穆司言才做这些的,这个“功劳”能让穆司言更爱护她,她就没必要将这个“功劳”往外面推。

她笑着说道:“明日起我打算日日去找兰凰喝茶,或者带兰凰出门走动,就说是成亲之前的放松。你到时候同兰凰打一声招呼,免得我喊不动她。”

她想要抓紧时间解决兰凰和乐涯的问题。黎朱氏这边暂时没有她能下手的地方,只能按兵不动,等黎朱氏下一次出招。但是兰凰单纯,乐涯又和那位状元同性,说不定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联。

“你放心!”琅王殿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会教她怎么孝敬嫂子的。”

夏晚柔只当他随口这么一说,并不认真。

谁知第二天去兰凰公主住的琉璃院,丫鬟通报之后,就见兰凰公主小意得像一个小媳妇,小跑到院子里面来同嫂嫂请安。

夏晚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礼貌的兰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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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做替罪羊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五章做替罪羊她的语气温婉神态恭谨就是眼神有些愤恨。

夏晚柔茫然不解。

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琅王殿下大清早的往琉璃院下了一道旨意,要兰凰公主尊敬嫂嫂。

他昨天说的话竟然是认真的!

夏晚柔心里哭笑不得,十分担心穆司言此举会让兰凰公主心生叛逆,更加怨恨她这个做嫂嫂的。于是正事先放下不提,拐弯抹角暗示兰凰公主,早上那道旨意完全是穆司言自作主张,跟她没有关系的。

过了好久,见兰凰眼睛里的愤恨没有那么多了,她才拉着兰凰的手,问道:“这两日我忙着清点嫁妆,都没时间找你说说话。前几日的花朝会十分有趣,临安城好多小娘子都去了,公主为什么不肯一起去散散心呢?”

她一提这个,兰凰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怎么了?”夏晚柔立刻觉得不对。

兰凰冷声说道:“你不必对我假惺惺的。”

夏晚柔心里十分冤枉,她虽然对兰凰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可也不至于假惺惺的吧!

兰凰继续说道:“是你说花朝节那日,让王兄将乐郎带去花朝会的?”

确实是她说的,难道兰凰公主误以为她是想安排乐涯与别的女子认识,好搅和黄了他们的婚事,所以生气?

夏晚柔连忙解释道:“我也是好心,想着你和他见面不大容易,所以想让你们在花朝会见一面,到时候有什么想和对方说道话,都可以说了。”

“你既是好心,为什么要将这件事说与仙姨知道?”兰凰公主脸上的冷意更甚。

夏晚柔有一瞬间茫然,玉仙客知道了她的这个计划?可她知道这个计划也没什么,玉仙客跟王爷求这门亲事,说明她是支持这门亲事的,那就算是让她知道兰凰和乐涯见面,也不会怎样啊!

兰凰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自那日公主与王爷商谈之后,公主可曾见过乐涯公子?”

兰凰公主抿着嘴不说话。

夏晚柔就明白了,这是没有见过。

她联想起兰凰刚刚质问她的话,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夏晚柔屏退众人,然后一脸和气的开口问兰凰:“公主责备我,想来是天下的婆母都喜欢守规矩的儿媳妇,而一个守规矩的女人,不会在婚前主动跑去和男子见面,哪怕那个男子就是自己要嫁的男子。而我却安排公主和乐涯公子见面了。是这个原因吗?”

“你知道还来问我?”兰凰公主没有说话,但是她眼神里明明白白透露着这个讯息。

夏晚柔心里咯噔一跳。

她没有想到玉仙客对兰凰公主的洗脑教育竟深刻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再不想办法干预,只怕兰凰公主整个人都废掉了。

玉仙客所谓的女德女戒教育已经深入兰凰公主的心,夏晚柔不能直接对着来,说那些都是错的。

她想了想,开口对兰凰说道:“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了。但是这个消息并不是我传达给老夫人的,也不是你王兄同老夫人说的,为什么会传出去,我也不知晓缘由。”

“可是公主殿下您并没有必要因此就不去花朝会。”趁着兰凰公主脸色好转,夏晚柔继续说道,“公主并不是私自见乐涯公子,是你的王兄安排你们见面的。兄长如父,他有权利决定你可以见谁。”

“可乐涯来见我,并没有征求仙姨的意见,反而因此惹仙姨生气。”兰凰踌躇着说道。

夏晚柔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更加和气,她笑道:“那是他们母子的矛盾,乐涯公子惹老夫人生气,是乐涯公子自己的决定,公主都还没有嫁到乐家去,实在是没有必要将自己掺合进去。”

她趁机给兰凰公主那颗看多了某种导向明确的话本的脑子里塞进去另外一种思想:“公主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未过门的女子便不算是那一家的人,那一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与女子无关,女子不能随便插手的。”

“为什么?我不想看到仙姨难过。”兰凰公主有些狐疑。

夏晚柔却道:“你如果把你的仙姨看成你未来的婆母,这件事你就不能管,因为你还没有资格。强行插手,只会让你未来的婆母和你未来的丈夫觉得你恨嫁,缺乏矜持之心,从此看轻了你。”

“竟然是这样的吗!”兰凰公主震惊,这些在话本里面都没有提到过!

她转念一想,自己看的那些话本的女主人公,确实是已经过门的媳妇,并没有提到未过门的女子要怎么处置这种事情。

“看来是我懂得太少了。”单蠢的兰凰公主自己做了一个检讨。

夏晚柔有些心疼她,语气越发和蔼:“我明天打算去庄子里清查一下账目,你以后既然要嫁给乐涯,现在得接触一些主持中馈的事情。索性你王兄给我准备了一队护卫,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庄子里?”

“我嫁人不带着管事嬷嬷吗?”兰凰公主只知道吃喝玩乐,并不想学习这些正经本事。

在她看来,她是公主,她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她现在之所以这么委屈自己,是因为她愿意为了乐郎委屈自己。

以后就算不会亲自主持中馈,王兄也会派人来帮她的。

夏晚柔为她的不争气有两分恨铁不成钢,可转念一想,人家是公主,也确实可以开开心心的做一块尊贵的铁。

于是又道:“我会让殿下悄悄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乐涯公子,乐涯公子为了公主,到时候定然会独自前往庄子里等着咱们。”

“那好吧。”兰凰公主从善如流……她正好有些话想要问乐涯,但是一直没有问成。

等晚间穆司言回来,夏晚柔就将自己约了兰凰公主一起去庄子的事情说了。

然后说道:“兰凰公主以为花朝会的事情是我向老夫人通风报信,所以生我的气呢。殿下你真的太不厚道了,你既然和老夫人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底,免得在兰凰那里做了你的替罪羊。”

夏晚柔观察着穆司言的神色,果然见他整个人蒙上了淡淡的怒意。

穆司言心里对玉仙客再次生出一层怀疑来。

让兰凰和乐涯花朝会见面的事情他们是在卧房说的,夏晚柔没有去和仙姨通风报信的道理,他也不曾与仙姨提过,那仙姨为什么会知晓?然后提前同兰凰公主“洽谈”做儿媳的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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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教养嬷嬷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六章教养嬷嬷“我会查清楚的。”穆司言向夏晚柔说道。

夏晚柔点了点头,有穆司言这句话,她心里就满足了。

她两辈子听说过不少人家的事情,很多人家的男人都非常的护短,护着自己的爹娘,护着自己的亲戚长辈,一旦他们犯了错,就百般遮掩。

还好穆司言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在传言里暴虐无道,可实际上,却是十分公正的。

夏晚柔又同穆司言说了自己要去庄子里视察的事情。

这件事穆司言之前答应了的,可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

他开口说道:“我这两日手上有些事情,你等我两日,我陪你一起去庄子里视察。”

“不必了。”夏晚柔拒绝。

面对男人不悦的脸色,她开口解释道:“现在我们做什么事情都有人盯着,你和我一起出门,那些人一定盯得更厉害,有些事情不方便做。你派一队护卫随车同行,然后再派几个暗卫跟着好了。”

她主要是怕这次兰凰和乐涯的会面又被玉仙客知晓,生出事端来。

“也行。”穆司言同意了。

夏晚柔看了看穆司言的脸色,见他怒气稍缓,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从田庄回来之后,我想向宫里要一个顶厉害的教养嬷嬷。”夏晚柔说道,“就说是来教我做王妃的礼仪的。”

宫里顶厉害的教养嬷嬷都是树大根深,一旦学得不好,动辄被大骂,穆司言不想让夏晚柔吃这个苦,他皱眉说道:“你的礼仪是顶好的,何必去吃这个苦头。”

他说着,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是不是有人背着我,偷偷说了你什么不好的?”

他的王妃,他觉得千好万好,别人凭什么说她不好!那些胆大包天的人,是通通不想活了吗!

“没有人说我不好。”夏晚柔赶紧打断了穆司言回忆她这几日都见过什么人,开口解释道,“我是想让她掰一掰兰凰公主。到时候就说我害怕,让兰凰公主跟着我一起学习,然后私下里给教养嬷嬷一笔好处,让她重点教导兰凰。”

“教导兰凰?”穆司言万万没有想到夏晚柔是这个打算。他有些不接,兰凰从小被宫里的教养嬷嬷教导,能教的都已经教了,现在有这个必要吗?

这个决定,夏晚柔也是深思熟虑才下定决心的。

姑嫂问题向来不输婆媳问题,夏晚柔作为一个嫂子,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很容易被人认定为别有用心,故意折腾小姑子。可兰凰还年轻,穆司言心底还是有这个妹妹的,夏晚柔不想看着兰凰就这么被毁掉。

她同穆司言解释道:“今天我和兰凰谈话,发现她比前些日子见我们,问题更严重了一些。她打心底里认可她之前学到的那些关于如何做一个好儿媳的糟粕,再这样下去,就算她是公主身份尊贵,这辈子也毁了。一旦乐涯有一点坏心,兰凰就真的活不成了。”

所以。必须得让教养嬷嬷,用最严厉的手段,将兰凰的观念扭转过来。

其实也可以慢慢来的,潜移默化让她看到那些观念的险恶用心,可是乐涯就在临安城留三五个月,兰凰没有时间慢慢来了。

“已经这么严重了!”穆司言脸色沉重起来。

他知道,夏晚柔说的都是真的,她没有危言耸听。

“好,我亲自去宫里面安排。”穆司言说道。

“还是苦了你了。”穆司言有些内疚。

若不是为了保护兰凰的名声,夏晚柔也不必将自己搭进去,同兰凰一起吃这些苦。

穆司言看着夏晚柔,眼底有星光:“我穆司言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娶了你。”

他以后会加倍对夏晚柔好,因为夏晚柔值得。

第二天夏晚柔醒来的时候,穆司言已经安排好了出行的一切。

可是琅王殿下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宝宝,就算知道是有正事,还是不舍得爽快的将人放走。

她把夏晚柔圈在朱床方寸之间,耳鬓厮磨了好久,直到兰凰都已经在花厅等了半个时辰,茶都喝了两盏,这才不情不愿的将人放出来。

夏晚柔心想,早知道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换好外出的衣裳了,不然穆司言也没有机会将她拖住!

大约是即将见到乐涯,兰凰心绪有些不宁,所以见夏晚柔出来,也没有开口打趣她,这让夏晚柔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带着兰凰一起上了马车,朝着最近的一个农庄而去。

这辆马车是琅王殿下亲自套的,车厢十分宽敞,躺两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为了缓解兰凰紧张的心情,夏晚柔故意逗兰凰说话。

她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王兄的时候,就很害怕,很紧张。你和乐涯之前都见过那么多次面了,放轻松一点。”

“我不是因为要见到乐郎紧张。”兰凰公主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夏晚柔心里自然不信……都这个时候了,如果不是为了即将见到乐涯紧张,还能是为了什么紧张?

然后就听到兰凰公主又道:“真的不会有人知道乐郎也去吗?会不会有人看到了王兄去通知乐郎?”

“怎么会,你王兄派暗卫去传信的,暗卫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夏晚柔含笑说道。

笑着笑着,她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了下来。

她知道兰凰是为什么紧张了。

兰凰是害怕玉仙客这位婆母会知道她今日和乐涯见面的事情,她把此行当作了偷情!

看来兰凰的认知问题真的很严重了!

夏晚柔心里有些庆幸,幸好自己下定了决心给兰凰请教养嬷嬷。

兰凰对未来婆母这种绝对服从的观念,她就算是打,也要打得兰凰纠正为止!

夏晚柔继续陪兰凰说话,脸上带着最温和的笑容。兰凰的情绪渐渐变得轻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面带笑容的嫂子在心里已经制定好了她的挨打日常。

很快,第一个庄子就到了。

这个庄子是以前顾家的庄子,叫顾家村,后来落到了长公主手里,夏晚柔成亲前,长公主又把它送给了夏晚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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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收买人心

刚到顾家村村口,就看到闻讯带着人赶来迎接的庄头。

顾庄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看起来老实敦厚。他应该是已经被长公主府打过招呼,夏晚柔的马车一到,就立刻引路带她们去了提前收拾好的供休息的房间。

夏晚柔对他说道:“我请了一个账房先生,瘦长身材,姓古越的越,你让人留意一下,他若是到了,便将人领过来。”

“是,王妃娘娘放心,且先歇歇脚,小人一定让人去办好。”然后当着夏晚柔的面,吩咐一个小后生,“快去村口等着,那位越先生到了,就说王妃娘娘已经到了,赶紧将他领到这边来。”

夏晚柔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到了休息的地方,立刻有几个庄子里的婆子,将自己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来给夏晚柔等人准备火盆、瓜果茶水,顾庄头等人行礼之后,就先退出去等候传讯。

庄户人家没什么见识,夏晚柔等女眷进了休息室,取下帏帽,一个个立刻看直了眼睛。

偷偷小声议论:“贵人和我们庄子里面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看那周身的气派,再看那俊俏的小脸,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一样。”

“阿弥陀佛,另外一个倒像是庙会上看到的观音娘娘!”

兰凰公主从小宫里长大,身边少不了阿谀奉承的人,可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却是第一次,她有些臊,说不出话来。

夏晚柔见她这样,就拿了一个佛手柑给兰凰把玩,自己同几位婆子闲聊起来:“你们庄子去年的收成可好?年过得可好?”

“都好都好。”一位胖胖的长婆子擦了擦手回话,“长公主宽厚,三五不时的给咱们免租,我们顾家村的日子,过得比周围几个庄子都要好呢!”

“我刚做王妃娘娘,第一次管这么大的家业,现在接受了顾家村,以后可不会给你们免租了,一切都要按规矩来。”夏晚柔笑眯眯的说道。

若是别人说这话,婆子们肯定不会给好脸色了。可夏晚柔长得太好看了,说话又好听,虽然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好,可她看起来是极和气的,面对这样的人,婆子们就生不出难看的脸色来,只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接话。

“有句话叫做’无规矩不成方圆’,我尚未有足够的威严,所以得按照规矩来,大家才不会觉得我好说话,而欺瞒我。”夏晚柔笑着同她们解释,“不过,虽然不能给大家免租,但是却可以给大家发奖励。”

“奖励?”一个姓刘的女人诧异反问。

“就是如果你们有谁种田好、有谁打猎好、有谁做了好事,只要庄头保到琅王府来,我让人核实之后,就可以赏赐给这个人一笔银钱或者布匹首饰。”夏晚柔笑着说道,“只要大家好好干活,琅王府肯定不会亏待了大家的。”

“那敢情好!”大家重新高兴起来,张婆子开口说道,“只要日子能够越过越好,我们大伙儿一定努力劳作。”

这和长公主的三五不时免租不一样,长公主想起来了,可能一下子免掉两三个月的租,可想不起来,可能一年到头也没能免租,大家就是想要努力也没有方向。换成奖励的话,她们多干活,地里的收成多了,缴纳的租金不变,还能额外得一笔奖励,日子太有奔头了。

她们这么快想通了,夏晚柔倒是有些诧异。她本来以为庄户人家没有什么远见,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她还要费好大一番口舌才能说通呢!

她想了想,问道:“这个庄子里面是不是有学堂?”

“并没有学堂,但是有一个夫子,姓朱,早年家乡遭了难,原顾家家主怜悯他,想要让他去府上做食客。朱夫子不知为何拒绝了,顾家家主便将他送到了庄子里来。咱们都是粗人,不懂读书人的礼仪,就每天让人给朱夫子送饭,过了几个月,朱夫子便将庄子里的小孩不论男女都叫去他家里念书,说是酬劳。”

夏晚柔恍然大悟,难怪这个庄子里的人都这么明智又豁达,原来是有一位读书人在这里教化他们!

她笑着说道:“这算是好事,既然朱夫子肯留下来,我回去后就让人来修一座学堂,每隔一段时间送一些文房四宝过来,你们若有孩子想要跟着朱夫子念书,可不许为难他们。他们谁念书好,考上了童生,我就给他消了奴籍,让他以后做官人去。”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几位婆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狂喜,她们赶紧对夏晚柔真心实意的磕头。

让孩子们念书识字,她们的初衷只是为了能让孩子们找一个账房之类的轻便活儿,可没想过自家孩子能有做官人的一天!

她们这种有奴籍的佃户,翻身不容易,夏晚柔给了她们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夏晚柔笑了笑,让她们起身。

兰凰公主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心里忍不住想,这位嫂嫂心地其实还是不错的,她自己出身低微,但她不仇富,而且很照顾这些出身更低微的人。

而且她心地很聪明,奖励措施和修学堂消奴籍对琅王府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她用这些,轻轻松松就让顾家村的人对她感恩戴德,天长地久,她就能给自己博一个贤德的名声。

那个时候,外面关于王兄的传言或许会好上一些。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顾庄头朗声说道:“王妃娘娘,您等的越账房来了。”

是乐涯来了。

夏晚柔扭头看了眼兰凰的反应,只见她扭头朝外面看去,脸上有期待,却没有羞涩。

“你们都进来吧!”她开口吩咐道。

第一个进来的就是乐涯。

他身上换下了江湖侠客喜欢的劲装,换了一身账房的长衫,脸上有着欢喜,看来他也是很自愿配合琅王殿下的行动要求的。

夏晚柔看到乐涯和兰凰公主对视而笑,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亲近起来。

但她心地总有一丝抹不去的怪异感,可此时此刻又不容她细思。

夏晚柔开口对庄户们说道:“你们将去年到现在的账本搬过来,然后便回家歇着吧,如果有事情,我会让人去通传你们的。”

她的意思,顾家村的人,连一个婆子都不要留下。她不想有她和兰凰青娅之外的人,知道来的男人是乐涯,而不是什么越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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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兰乐私语

人走了之后,夏晚柔犹豫自己要不要暂时回避。

乐涯却先开口了,他对夏晚柔说道:“王妃娘娘,您就不要再回避了,免得这件事暴露之后,人家对兰凰说出不中听的话来。”

夏晚柔看向兰凰,她从兰凰脸上没有看到丝毫拒绝的意思。

这对小情侣着实有些奇怪。

夏晚柔想了想,就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拿了本账本自己看着,一副不会打扰乐涯和兰凰的样子。

乐涯见状,便不再理会夏晚柔这边,开口对兰凰说道:“我听说她又为难你了?”

兰凰抿了抿嘴,还没说话,乐涯脸上就带了些不悦,说道:“我和她关系不好,她又正值壮年,不到尽孝的时候,以后我们成了亲,也不会和她住在一起,你对她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从他的语气听出来,他是真的对玉仙客十分不耐烦。

夏晚柔动了动耳朵。

然后便听到兰凰开口说道:“可她毕竟是长辈,就算你现在不喜欢她,她也是我的姨妈,我多听自己姨妈的话,总没有不应当的。”

她这话一出来,立刻堵住了乐涯的千言万语。

“那也不能由着她为难你,她最是心硬,你越是忍让,她就越是为难你。”半晌,乐涯才这般说道。

“听你的。”这次兰凰回答得很快。

夏晚柔一听就听出来,兰凰这个答复并没有走心。

然后她就听到兰凰开口和乐涯提起两人的婚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仙姨的意思是让我和你早日订婚,然后早日成家。到时候你也算是有家了,不必孤身一人漂泊。”

竟然这么开门见山吗?

夏晚柔再次被惊讶到了,她抬头看向兰凰,只见兰凰脸色发红,却抬头直勾勾的看着乐涯,一副等乐涯回复的样子。

之前将房间里所有的下人都清出去了,包括青娅,夏晚柔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不对劲,却没有可以和自己讨论的人,于是将这记在了心里,打算晚上回去和穆司言好好分析分析,看看他有什么思路没有。

乐涯没有让兰凰等,他直白的对兰凰说道:“我并不着急成亲,可若是你着急,那现在成亲也是可以的。我打算在临安城再留三五个月,也可能一年半载,这事不慌。”

兰凰闻言,便道:“我以为是你着急,所以找仙姨通了气。”

“怎么可能。”乐涯一声嗤笑。

他从小没有从玉仙客身上感受到什么母爱,长大了两人更是疏离,玉仙客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需要行礼的陌生人,他怎么可能去求这样的一个陌生人。

他对兰凰说道:“我如果和你成亲了,我会亲自征求你的意见,然后带着三媒六聘上琅王府来同琅王殿下提亲,规规矩矩把你娶回来,绝不会求那个人一丝半点儿的。”

“这样啊!”兰凰叹了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效,乐涯对仙姨的态度已经有了好转呢!现在看来,她还需要再接再厉才行。

可是乐涯并不喜欢她在自己面前说这类话题,于是她想了想,又压回了心底。

她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来,说道:“我晓得了,你放心,我在琅王府等着你来。”

两人说完了正事,又开始说起了别的闲话来。

“你身上衣服似乎有些单薄,会冷吗?我把火盆帮你移过去一些。”

“你来之前用膳了吗?这会子饿了没有,我从王府带了点心给你尝尝。”

“晚上睡眠好吗?还会做噩梦吗?”

“上次大夫给你开的方子还有在吃吗?”

“现在春天来了,临安城中的女儿家们有很多聚会,你要多出去走走才好。”

“你最近还是每天早起练剑吗?会不会太辛苦了?小木有没有听我的,每天早上给你炖一份营养汤?”

“这一个冬天过去,别人都胖了,你反而轻减了一些。”

……

夏晚柔一边翻账本,一边听在耳里,全部是一些关心对方生活的话。围绕在“吃了吗、冷不冷、累不累、你瘦了”四个主题周旋。

倒真的很甜蜜,让人心里忍不住羡慕。

就连她和穆司言,也没有这般肉麻的时候。

兰凰和乐涯一直是这般相处的?

两人的语气都太熟稔了,夏晚柔有一种他们一直这般谈恋爱的感觉。

她心里想着,果然应该见这一面。

经过刚刚兰凰和乐涯短暂的交谈,夏晚柔觉得自己之前对整件事情的评判,应该再换一个方向了。

她活了两辈子,很会看人。

她确定,乐涯是真心对兰凰的,他对兰凰没有半点儿私心,他刚刚对兰凰说的那些话字字出自本心,没有半点儿虚假。

早该想到的,如果乐涯对兰凰有丝毫假意,琅王殿下早就禁止他和兰凰来往,并且会将人驱逐出临安城。

夏晚柔又想起来,上辈子兰凰嫁给乐涯之后,就一起离开了临安城,两人一起闯荡江湖,再也没有回过临安城。现在想来,倒是符合乐涯不喜玉仙客这个设定。

如果是这样,兰凰嫁给乐涯倒不是一件坏事。他们两人离得远远的,兰凰根本不必孝敬玉仙客这个婆母!

那玉仙客着急让两人成亲是为什么?

让一个听自己话的公主远远离开临安城,对她有什么好处?

如果她的目的就是让兰凰离开临安城,那她现在为什么会用未来婆母的身份挟制兰凰?

这里面必然有什么猫腻的。

夏晚柔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关键点,可又总有一些思路想不通,没办法证明这个关键点。

还好,他们现在不着急成亲,她和穆司言还有时间。这么想着,夏晚柔松了口气,专心看起账本来。

顾家村的账本上面十分的干净,每一笔每一笔清清楚楚,连长公主的几次免租,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这在贵族们的田产中是很少见的。

可见,长公主当时虽然只是想给夏晚柔撑场面,可送的东西,是真的上了心的。

夏晚柔想起上次长公主被穆司言气得头疼的样子,心想,过几日,等长公主消消气,还是得上门道歉,求个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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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女中诸葛

乐涯和兰凰相互问候完了,问候是字面上的意思,就停了下来。

乐涯还记得自己是以越账房的身份来的。

他主动开口对夏晚柔说道:“王妃娘娘,让在下来看账本吧!在家虽然江湖漂泊,可这次回家之后,乐家的事情我也有试着接手,账本还是看得懂一二的。”

谁知夏晚柔却把账本往旁边一放,含笑道:“不必了,我已经看完了。”

乐涯吃惊起来,他看了一眼那堆账本,少说也有四五本,竟然这么快就看完了?早就听说这位王妃娘娘出身低微,她该不会是为了撑面子,胡乱在看吧!

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庄子里的庄头们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这次让他们钻了空子,胃口养起来了,以后要再立威,就难了。”

他这是好心。

夏晚柔开口解释道:“我不需要将每一笔账都记下来,只需要看看有没有错账坏账就行,顾家村的账本记载得清晰明了,所以看起来很快。”

她本来就是这方面的强手,再加上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算真要把每一笔账都记下来,那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乐涯吃惊,然后对着夏晚柔行了一个礼,钦佩道:“王妃娘娘真是女中诸葛。”

本来到此也没有什么事情了,该叫庄头们进来说账本的事情了,早点说完,也能早点回王府。

夏晚柔却忽然想到乐涯刚刚说的那句“乐家的事情我也有试着接手”。

他说的是乐家的事情,而不是家里的事情。

于是心里一动,开口问道:“你算是乐家的嫡系子孙?本王妃听说你们乐家出了一个状元,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这一脉的。”

“王妃娘娘说的恐怕是我三叔。”乐涯含笑说道。

三叔?竟真的是一个乐家!

乐涯又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三叔便去世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是一个才子。三叔没有子嗣,逢年过节,我的爷奶总是让我给三叔祭祀。族里也不怎么提到他。”

如果夏晚柔真想和他打听三叔的事情,他还真想不起什么来。

乐涯是嫡系,那位姓乐的状元是乐涯的亲三叔,说明那位乐状元也是乐家的嫡系。

玉仙客同乐涯的父亲结为夫妻,也就是说乐状元是玉仙客的小叔子。

而这位小叔子曾写过一首诗夸赞玉贵妃和黎朱氏,让她们二人并成为临安双姝。

这里面的关系兜兜转转,夏晚柔脑子飞快转动,理清这些弯弯绕绕。

“你三叔的名讳是什么?我听说他有大才,外面却甚少有消息。”夏晚柔说道。

“大约是因为三叔去世早,又没什么知心好友,所以早早就被大家遗忘了。”乐涯道,“三叔名讳乐无类。”

“王妃娘娘若是好奇,我回去同爷奶打听打听。”乐涯说道。

他很感谢琅王夫妻这次让他和兰凰见上一面,所以总想做点什么回馈他们。

夏晚柔却摇了摇头,叮嘱道:“我只是一时好奇,你不知道也就罢了,我问你这事,你万不可给别人知道。兰凰她王兄……脾气……”

她支支吾吾,努力将这件事往害怕穆司言吃醋上面引。

“两个人的感情是经不起争吵的,我不想同他吵架。”夏晚柔说道。

“好,王妃娘娘放心,在下定然守口如瓶。”乐涯信了,爽快的答应下来。

并不是夏晚柔不好奇乐无类的事情,实在是,她的对手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她担心乐涯回家打听乐无类,会引起某些人的警觉,打草惊蛇。

夏晚柔没有话要讲了,起身走到门口,对外面的青娅说道:“让庄头带着大家进来吧,越账房已经看完了账本了。”

她说完这话,站在她身后的乐涯立刻抬脚走到软榻,将账本抱到桌子上,自己在桌子旁边伺立,一副刚看完账本的样子。

夏晚柔见状,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乐涯是一个很有眼色的人。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保护着兰凰,似乎又是不错的。

如果不是这里面掺合着玉仙客,可能掺合着阴谋,夏晚柔都想要支持他们二人的亲事了。

庄头带着庄户们跟着青娅走了进来。

行礼之后,众人站立着等夏晚柔说话。

夏晚柔走过去点了点账本,开口说道:“你们账本记载得很清晰,这很好,以后要再接再厉。只是里面有三个错处,应当是记账的人写错了,本王妃……的账房已经订正过了,你们拿回去好好看看。以后要更加仔细一些。”

乐涯心里吃惊,原来她是真的将账本全都看了,还检查出了问题!

他第一次见到这般精明强干的女人,一点都不像外面传言的小门小户养出来的花瓶!

兰凰也吃惊,她身边最厉害的管事嬷嬷也没有这手本事。

她想,难怪王兄要娶她回家,她管事真的很厉害。

又想起仙姨还等着夏晚柔出丑认错,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愣了一下……不肯见夏晚柔的分明是仙姨自己,夏晚柔为什么要认错?

兰凰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丝狐疑,然后很快就被情感所压制,仙姨替王兄管事了二十年,为了他们兄妹二人牺牲良多,不可能有错的。

她只是不知道夏晚柔有这样的本事,回去说给仙姨知道,仙姨早晚会接受夏晚柔的。

她这般做了决定,傍晚回到琅王府,立刻回自己院子换了衣裳,去找玉仙客。

兰凰一心想要消除玉仙客和夏晚柔之间的误会,所以见到玉仙客,立马把庄子里夏晚柔查账立威施恩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夸赞道:“她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可脑子是极聪明的,手段也十分老练,许多厉害的管事嬷嬷也比不上。又生得好看,难怪王兄会将她娶回王府来。”

玉仙客……玉仙客简直要气炸了!

她想要对兰凰发火,可因为这个发火也太奇怪了。

但若是不发火,她心里一口恶气实在是出不来。

她抬头看向笑得一脸天真的兰凰,心里再次泛起一丝恶毒。

“兰凰,仙姨对你很失望。”她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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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教养嬷嬷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四十章教养嬷嬷兰凰脸上笑容一僵,变得无措起来,她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做错了。难道是和乐郎见面,被仙姨知道了?她心里紧张又惶恐。

玉仙客开口说道:“你和乐涯的婚事近在眼前,有哪家娘子婚期临近还在外面行走?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可乐家与我有嫌隙,心里难免对你诸多挑剔,他们知道你今日出门了,心里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呢?她是跟着自己的嫂嫂一起出门的啊。兰凰心里小小有些抗议。

然后她就听到玉仙客说道:“他们会觉得你没有教养,会觉得你不贞洁。”

“不贞洁”三个字一出来,兰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自幼受宫里嬷嬷的教导,虽然不是学得最好的,却也勉强合格。可她做的事情,竟然会让自己的夫家觉得不贞洁吗?

兰凰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玉仙客对她太好了,她不觉得玉仙客说这个话是对她的恶意,在针对她,只觉得玉仙客是担心她被人看轻,所以出口提醒。

“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我以为你都懂的。”

玉仙客叹着气说了这句话,又把话题引回之前的“仙姨对你很失望。”

是了,仙姨对她挖心掏肺,可她总是不争气。这也就是仙姨,若是外面别人家的婆母,知道这件事了,定然会闹出婆媳矛盾来的。自己不能仗着仙姨对自己的宠爱就肆无忌惮,这样会连累到乐郎的。

兰凰顺着玉仙客的洗脑思路,在心里反省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红着眼睛一脸不安的和玉仙客道歉:“对不起,仙姨,是兰凰错了。”

玉仙客摆摆手让她离开。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兰凰说原谅的,也不会宽慰兰凰,她就是要将兰凰沉浸在这种不安的情绪里面。

只有桎梏在这种情绪里面走不出来,她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兰凰整个人十分低落的离开了玉仙客的院子,回了自己的琉璃院。

回到琉璃院,就看到夏晚柔居然在她的院子里喝茶。

是夏晚柔劝她跟出门的。

兰凰心里内疚自责极了,现在看到夏晚柔,心情十分复杂。

“嫂嫂,我累了,想要休息了。”她消极的送客。

穆司言有多喜欢夏晚柔,兰凰多少也知道,所以她心里虽然有些怨责夏晚柔,却不敢表现出来。将嫂嫂惹不高兴了,哥哥可是要发火的。

“你怎么了?老夫人为难你了吗?”夏晚柔却很不识相,抬脚主动往里走。

“没有。”兰凰憋着一口气,“仙姨她很好,是我自己做得不对。”

你哪有不对的。夏晚柔心里冷嗤。

她知道兰凰去见玉仙客的时候,便猜到了会发生什么,所以早早赶到了这边来。

“我年纪轻,出身小门小户,很多规矩都不懂得。你王兄昨日和我说,要给我请一个宫里的厉害嬷嬷,教我礼节女德。”夏晚柔做出为难的神色来,对兰凰说道,“我听说宫里厉害的教养嬷嬷,若是教导不顺,会体罚贵女的。我有些害怕,所以……”

“所以什么?”兰凰心里有些烦躁,但是想着穆司言,又不得不将这种烦躁忍耐下来,同夏晚柔说话。

“所以我想让你陪着我一起听课,好不好?”夏晚头抬头看向兰凰,眼睛亮亮的,有期盼,又有担忧,“反正你快要同乐涯成婚,同教养嬷嬷复习一下这些知识,又没什么不好的。”

“连孔子都说,学而时习之。”夏晚柔干巴巴的劝说。

若是平常,兰凰一定会想办法拒绝。她也是骄纵养大的,对这种学习的事情最是不耐烦,好不容易出师了,哪里愿意再回去吃这个苦。

可现在她正处于对自己的怀疑状态,被仙老夫人的话说得愧疚自责,听了夏晚柔的请求,就忍不住有些心动。

“你就偷偷的陪着我去,我到时候会把下人都清场,到时候就说你是去替你王兄监督我的,不会让别人知道。”夏晚柔开口消除了兰凰心里唯一的一个顾虑。

兰凰被说动了,她点了点头,说道:“好,看在王兄的份上,我帮你这次。”

夏晚柔达到目的,高高兴兴的告辞。

出了琉璃院,夏晚柔脸上的兴奋神色立刻消失,换成清冷稳重。她对跟着自己的青娅说道:“兰凰自己答应了,这件事就已经成了一半。”

另外一半,就要看穆司言请来的教养嬷嬷的本事了。

青娅含笑说道:“这件事有娘娘筹谋,早晚是会成功的。”

她跟了夏晚柔之后,从未见夏晚柔算计的事情失手过。

“还有几个庄子,我们是不是要趁着宫里的嬷嬷们还没有来,赶紧去视察了?”青娅问道。

“不着急,王爷这今明两天有事,等后日他有空了,一起出门。”夏晚柔说道。

她也不想这么一趟一趟的往庄子里跑,如果有穆司言跟着的话,她就可以在外面夜宿,这样只用一天多的时间,就能将剩下几个庄子都视察完毕。

青娅忍不住有些感叹:“王爷真的与外面的传言不同,临安城的贵女们要是知晓咱们王爷这么疼宠王妃,心里只怕是要后悔死了。”

夏晚柔笑了笑,对这话不置可否。

临安城的贵女们确实是看不起琅王穆司言,可琅王穆司言也看不上她们。所以说个不矜持的话,她们后悔不后悔什么的,根本没有丝毫意义。

“还是娘娘有眼光。”青娅笑道。

大约是急于掰正自己唯一的同母妹妹,穆司言动作非常快,他和夏晚柔从庄子里回来的当天下午,就有一位姓吕的嬷嬷,乘着一顶小轿,敲响了琅王府的大门。

吕嬷嬷很有些年纪,头上的银丝已经多过青丝,但是眼神却还亮堂,整个人看起来严厉又精神,一副十分正派的样子。

据她自己介绍,说是当年教导过当今皇后娘娘的礼仪的,也曾做过以前玉贵妃宫里的教养嬷嬷,临安城中的贵女们,有三分之一都接受过她的训诫。夏晚柔听着她的履历,心里满意极了。

她含笑对吕嬷嬷说道:“嬷嬷只管大胆教导,手段狠一些没有关系的,教得好了,我和王爷都会奖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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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有成效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一章小有成效夏晚柔让宋致带吕嬷嬷先去安顿住处。

教习的地方她都已经安顿好了,在落雪堂。

落雪堂是新建的,它之前是腊梅花林,上辈子夏晚柔身死的地方。

夏晚柔说自己怕花,精明的琅王殿下居然信了,他把琅王府里面所有的花木连根拔起,铲平了修建亭台楼阁。腊梅花林就被他修成了落雪堂,供接待客人歇脚用的。穆司言记得夏晚柔第一次来琅王府时,在腊梅花林里面冒冷汗的样子,怕工期赶不及夏晚柔过门,所以他亲自监督了这里的重建。

这边的陈设都是簇新的,这簇新的一切,时时刻刻提醒着夏晚柔,她已经重生了,没有必要再惧怕上辈子遇到的事情了,她现在已经有了能力为自己的上辈子报仇。

将吕嬷嬷教习的地方选在这里,夏晚柔还有一重别的用意。

她在提醒自己,重来一世,她不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改变身边人的命运。

穆司言嘴上不说,但是她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十分渴望亲情的男人。替他保护好兰凰,穆司言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上辈子那样了?

这些都是夏晚柔藏在心底最深层的猜测。

吕嬷嬷到的第二天,便开始在落雪堂授课,众人只知道,王妃娘娘胆小,强拉了兰凰公主作陪。

而这场教习的真相,只有夏晚柔、穆司言和吕嬷嬷知晓,连兰凰本人都不知道。所以,吕嬷嬷不能一来就对兰凰针对性的教习,而是按部就班的从王妃礼仪教起。

行走坐立、言功茶手,甚至是什么场合必须笑,什么场合必须严肃,都是上流妇人应该知晓的。夏晚柔没有学过怎么做一个上流贵妇,但是学过怎么做一个脂玉女,做脂玉女的规矩比做上流贵妇多多了。所以这些夏晚柔学起来飞快。

眼见着夏晚柔只用小半天时间过完了所有的基础课程,兰凰公主一愣一愣的,心里觉得自己的这位嫂嫂扮猪吃虎,明明很厉害,却假装自己很害怕。

她想起琉璃院里面的丫鬟在她面前明争暗斗争宠的事情,心里忍不住想,夏晚柔是不是为了让她的王兄更加怜惜她,所以故意假装很害怕?

她心里对这种手段有些不屑,可又想到,终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能要求太高,于是打消了去王兄面前打小报告的念头。

左右她王兄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兰凰心里这么想着。

然后就听到吕嬷嬷开口说道:“既然王妃娘娘礼仪都学会了,那么我们接下来就学学什么叫做女德。”

“是。”夏晚柔态度一直很好。

兰凰却忍不住想,夏晚柔虽然小门小户出身,可到底出身书香世家,她的父亲和祖父都是翰林院的人,教导出来的孩子在这方面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看来吕嬷嬷明日就要回宫了。

“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人。在家的时候你们的身份是女儿,代表的是整个家族的清白,出嫁之后,你们的身份是妻子、母亲、儿媳,这三个身份,无论哪一个都是极不容易的。”吕嬷嬷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兰凰的神色,“王妃娘娘,公主殿下,接下来请你们认真一些了。”

夏晚柔勾了勾嘴角,她知道,重头戏开始了。

兰凰并不知道这就是针对她来的,她把吕嬷嬷当成天底下最最权威的一个,听她说这个,不由得眼睛一亮,打算蹭嫂嫂的课,好好学一学。

她想,自己若是跟着吕嬷嬷学好了,仙姨就不会对她失望了吧?

抱着这个念头,她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瞒得死死的,以防让仙姨提前知道了,失去了惊喜的趣味。

吕嬷嬷教养了多少贵女,一言一行都能说到人心里去,她很擅长软硬结合的教习,没有一个小娘子能够逃脱她的手掌心。

一开始夏晚柔还得装出认认真真的样子陪着兰凰,到后来兰凰听课,夏晚柔坐在旁边嗑瓜子,兰凰也不敢提出质疑了。

她全心信任了吕嬷嬷。

这也是夏晚柔要的效果。

吕嬷嬷把一个公主要怎样做人儿媳的教导放在了最后面,只有兰凰彻底信任了她,她才能开始这个话题。否则与她从话本上学来的发生冲突,难免会引起反弹。

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兰凰彻底信任了吕嬷嬷。

她每天的变化,夏晚柔都是亲眼看到的。

夏晚柔悄悄告诉穆司言,顶多再过半个月时间,就能够让兰凰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而兰凰和乐涯的婚事,也可以毫不顾忌的下手去处理了。

夏晚柔闭关接受宫里来的教养嬷嬷的教导,便不再与临安城中的夫人小姐们走动,这件事很快就在临安城高门女眷中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小门小户的果然不行,所以宫里面忍不住了,要派人来教导。

有说琅王府确实有人应该接受教导,但那个人不应该是琅王妃,而应该是琅王殿下。

有说王妃娘娘的身份看起来尊贵,但这份尊贵也不是谁都能够享受得起的。

……

而此次事件,最大的获利者,却是玉仙客。

夏晚柔为了避免兰凰的学习受到旁人的干扰,所以故意让吕嬷嬷把时间定得特别长,从早上到晚上,足足八个时辰都待在落雪堂。这样一来,王府中馈的时间就有些兼顾不过来了。

她让穆司言去求玉仙客帮忙。

玉仙客之前将中馈让出来,是为了看夏晚柔出丑,谁知夏晚柔将阖府事务打理得漂漂亮亮,玉仙客心里早就后悔了,她当时就想将主持中馈的权力抢回来,可惜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办法。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不敢错失,病立刻就好了,麻溜的将王府的对牌接到了手中。

夏晚柔不用猜就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她是故意借着这个机会将主持王府中馈的事情交到玉仙客手上的。玉仙客习惯了暗中算计,明面上不敢做什么的,只会将王府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夏晚柔从这些琐事中解脱,正好腾出精力来大展拳脚,将立身的泥潭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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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被迫出门

玉仙客御下向来严厉,这次重新掌权,她变得和气了许多。下人们犯的若只是小错,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希望下次交权给夏晚柔的时候,这些人能够念着自己的好,给夏晚柔多搞些事情。

夏晚柔虽然不必打理家中事务了,却也得每日在落雪堂待满八个时辰,琅王殿下穆司言似是觉得府中无聊,又开始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厮混,吃酒斗兽,不一而足。玉仙客无人辖制,快哉至极。

她依旧将穆司言叫到自己面前来教导,劝诫他少吃酒,少斗兽,可每次都被穆司言驳回。

穆司言对玉仙客说道:“本王大婚一月有余,可依然无事一身轻,想来那位是将本王忘记了,岂不正好方便本王多拿几个斗兽的魁首。”

这话里隐隐有怨恨明元帝的意思。

玉仙客劝了几次无用,便渐渐不再管他,整日忙着打理王府中馈。

这日出了玉仙客院子,便遇上穆奇一脸兴奋往这边走。

“爷,神了。”见到穆司言,他立刻停下脚步。

他是专门来找穆司言汇报事情的。

“宁少秋想求爷的穿云豹一观。”穆七压低了声音说道。

穆司言嗤笑道:“本王早就说过,是你自己不信。”

“是属下短视了,万万想不到,爷仅凭三言两语,就真的让那宁少秋真的相信您的兽园有一只穿云豹,连狮子老虎都能打得过。”穆七说道,“现在怎么办?要属下去寻一只品相好的豹子来关进兽园吗?”

“兽园若真有了野兽,那位知道了,本王怕是要坐半年的冷板凳。”穆司言冷声说道,“吊着宁少秋,是他想要看本王的穿云豹,不是本王想要让他见本王的穿云豹。”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宁少秋那种人,是他见过最好引诱的人。

“属下记下了。”穆七对自家琅王的话全盘信任。

“今日爷要出门吗?”穆七问道。

“怎么不出。”穆司言脸上带着一丝嘲意,“本王最近可是对’斗兽’兴致正浓呢!”

他这么一说,穆七立刻明白了,转身前去安排。

夏晚柔闭门不出,穆司言频频斗兽,临安城中对于这两夫妻的传言越来越不好听。

终于,穆司言出门不久,夏晚柔收到一份从长公主府送来的帖子。长公主说是新得了两盘新鲜的果子,请夏晚柔过去尝尝鲜。

长公主的召唤不能不去,可吕嬷嬷的课也不能停,夏晚柔担心一旦停课,自己又不在家,刚刚扭转了一些观念的兰凰,就又被别人带到坑里面去了。

她想了想,当着兰凰的面将请帖内容念了出来。

故意道:“这段时间吕嬷嬷和咱们都倦了,不如明天放吕嬷嬷一天假,兰凰同我一起去长公主府上吃果子?”

兰凰立刻拒绝了。

长公主同琅王府走得不近,她自然也是同这位姑母没什么交集的。请帖里面没有提到她的名字,她有些不想去。

夏晚柔故意诱惑她:“长公主养了只哈巴狗,雪白雪白的,和我们家幺幺不一样,你要不要去看看?”

兰凰还是拒绝:“母后也养了一只哈巴狗,姑母的哈巴狗是从母后那里捉来的。”

她说的是皇后娘娘。

夏晚柔利诱不动她,只好顶着吕嬷嬷的面的压力,悄声对兰凰说道:“你同我一起去,你不去,怎么放吕嬷嬷假?吕嬷嬷出宫这许久了,还一次都没有回家看看呢!”

像吕嬷嬷这种有资历和体面的嬷嬷,在临安城中是有自己的家业的,除了主子恩典之外,每次出宫办差,都会找机会回家看看。

兰凰看着吕嬷嬷满头银发,想着这段时间她对自己的尽心尽力,总算是点了头,答应和夏晚柔一起去长公主府。

“你答应了我,就不许反悔,否则我和你王兄告状。”夏晚柔非常熟练的威胁兰凰。

兰凰:……

第二日到了长公主府,长公主见随夏晚柔一起来的还有兰凰公主,顿时就有些不高兴。

她这次找夏晚柔来,确实是想说一下外面的传言,问一下她与穆司言的夫妻关系情况,可有兰凰这个未出嫁的公主跟着,那些话就不好问了。她怀疑夏晚柔是不想听她问这些,所以故意将兰凰拉着一起来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长公主好歹没有将自己的不高兴表现在脸上,只是精神看起来有些怏怏,脸色看起来有些冷淡。

兰凰以为她平日里就是这般,倒也没有多想。

长公主的哈巴狗让勇义侯府大夫人养的小狗怀了孕,被长公主派人送去了勇义侯府同小狗一起玩耍,所以兰凰没能和哈巴狗一起玩,只能同夏晚柔一起坐在长公主下首吃茶。

长公主不是话多的人,兰凰又有些怕长公主冷着脸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就有些想回去了。

夏晚柔却不想这么快回去。

她已经放了吕嬷嬷一天假了,回去得早了,她还得找别的借口拖住兰凰,免得别人有时间再教坏了兰凰。

正绞尽脑汁,就见一个穿着鹅黄色春衫的侍女快步走了进来,同长公主汇报:“世子殿下听说王妃娘娘和兰凰公主都来了,说两位妹妹难得来,做了一些小玩意儿,找两位妹妹玩一玩。”

长公主扭头看向夏晚柔和兰凰。

夏晚柔本来是很不想和顾意清见面的,顾意清在她面前几次高谈阔论,都是她不能接受的论调,可对方一副便要说服她的样子,这让她很是烦恼。

可她现在想在长公主府中待久一点,于是在兰凰开口拒绝之前,一脸高兴答应了下来:“在王府日日被吕嬷嬷管着,正觉得无聊呢,去看看义兄准备了什么小玩意儿也好。”

兰凰的骄纵最近连同她脑子里的废物思想被吕嬷嬷一起消减了不少,见夏晚柔答应了,也不好任性拒绝,只好同夏晚柔一起去见她那个平素没什么来往的“表哥”。

出门真的好烦啊!

兰凰好想念自己的琉璃院,若是今天没来长公主府,吕嬷嬷又修了假,她这会子正躺在琉璃院的摇椅上面吃瓜子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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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气男人

这一日穆司言回府得早,他下马的时候,正看到妻子和妹妹的马车到王府门口。

于是停下进门的脚步,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先下来的是青娅,青娅看到穆司言眼睛一亮,对马车内说了一句,然后便将笑意盈盈的夏晚柔扶了出来。

一天没有见到自己的小王妃了,琅王殿下觉得自己心里还挺想念的,快步上前将人拥入了怀里,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妹妹也出了马车。

兰凰的手上拿着一个九连环,这个九连环与平日里大家玩的九连环有些不一样,它上面有好几朵不同样式的绢花,这绢花用细铁丝绷了,也是机关的一部分。是临安城中最时新的玩意儿。看起来比普通的九连环要复杂,可玩起来却没有那么难,更有趣味一些。

穆司言之前还想着让王府的工匠赶制一批,然后给自己的小王妃、妹妹和仙姨都送一个去,没想到她们今天已经玩过了。

不由得笑道:“长公主还陪你们玩这个的么?”

夏晚柔一听,就觉得有些不妙。

她对这兰凰眨了眨眼睛,但是兰凰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老老实实同自己哥哥说道:“这不是姑母给我们玩的,是顾家表哥陪我们一起玩的,我们玩了整整一下午,走的时候顾家表哥将这个九连环送给了嫂嫂……”

她那句嫂嫂又转送给了我还没有说出口,就见自己哥哥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眼眸黑得像是焦炭,氤氲着怒气。

怎么了吗?

兰凰有些茫然。

夏晚柔苦了脸,悄悄捏了捏穆司言的胳膊,说道:“你别吓到兰凰,我们回头再说。”

她这里想方设法平息穆司言的怒气,兰凰却茫然至极:“怎么了吗?王兄,这个九连环不可以玩吗?”

穆司言被自己的好妹妹噎到了。

若说不可以玩,那他找工匠精心打造的那些九连环,要怎么送出手?若说可以玩,看到顾意清送给自己妻子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晃,又实在是气恼。

最后只得带着恼意说道:“回府!一整天都在外面野,你们俩还知不知道家里有人在等着你们!”

兰凰不敢同发怒的兄长争辩,抱着九连环,像只小鹌鹑一样飞快的朝自己的琉璃院而去。夏晚柔心里却是闷笑两声,她有些想提醒穆司言他自己也是刚到府,可又怕自己这么一提醒,人就真的哄不好了,只好憋回去。

等兰凰走远了,夏晚柔仔仔细细同穆司言解释起下午的事情来,她并不是有意要和顾意清一起玩的,实在是想找个借口拖住兰凰,免得过早回琅王府来。

穆司言听完心里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但还是不高兴,他说道:“我觉得他想挖墙脚。”

“那义母肯定会打断他的狗腿。”夏晚柔说道。

穆司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对,姑母会打断他的狗腿!他下次再敢搞小动作,我就同姑母告状去。”

夏晚柔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想,就你上次花朝节得罪长公主的样子,你还没告状呢,长公主说不定先打断你的腿!

穆司言又同夏晚柔提出自己的经验之谈:“以后若是想要拖住人,不必想这么复杂的法子,我有个最好用的,这就教给你。”

“什么法子?”夏晚柔随口问道,不怎么上心。

穆司言想要拖住人太容易了,他只需要沉着脸不开口,别人就吓得不敢提离开的事情了。所以她并不觉得穆司言有这方面的经验。

然后就听到穆司言得意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带她去逛街。我们男人都是逛兵器铺,你们女人的话,去逛一些成衣铺子、首饰铺子、脂粉铺子,货比三家,就临安城这些出名的百年老店,我保管你们逛一整天都逛不完。”

夏晚柔眼睛一亮,仔细思索了一下,发现真的可行。

就算是她,不喜欢在打扮上下功夫,可每次整理自己的首饰匣子的时候,都忍不住每样试戴一下,然后小半天功夫就过去了。若是去了店里面,这个看一看,那个看一看,时间一定过得飞快。

“还是殿下有办法。”夏晚柔笑眯眯的说道,“若有下次,我便带兰凰公主去逛街了,回头开销都记在殿下的账上。”

穆司言瞪大了眼睛。

他把自己名下的产业都交给夏晚柔打理了,嘱咐了各管事分红都送到王妃娘娘手上去,好让他们知道小王妃的重要性,不敢欺负了她。

都这样了,还要把开销记在他的账上吗?

吃了一惊之后,琅王殿下心里又觉得熨贴起来。他觉得这是夏晚柔不跟他见外的意思。

“尽管记!”他豪迈的说道,“买不起算本王输。”

夏晚柔觉得,顾意清这件事,算是翻了篇了。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夏晚柔就看到自己枕头旁边放了东西。

是两个九连环,上面的绢花样式更多,看起来比顾意清送的那个更加精致。

“咦?”夏晚柔诧异出声,拿起来才发现上面还有几个小小的银铃铛,看起来更加有趣了。

正背对着朱床穿外袍的琅王殿下头也不回,轻咳两声说道:“送你玩。”

哪有一下子送人两个的,这又不是什么容易玩坏的东西!

夏晚柔一下子清醒过来,很诡异的,猜到了穆司言的想法。

她立刻开口说道:“这个看起来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九连环都要好看。正好有两个,等会儿带去落雪堂,送一个给兰凰,她一定喜欢得不得了,到时候肯定不玩昨天从长公主府得来的那个了。”

穆司言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夏晚柔知道,小气的琅王殿下这是满意了。

她从未见过穆司言这么小气的人,因着不喜欢顾意清,不但不让自己的妻子玩他送的玩具,连自己的妹妹也不让玩。

倒有些可爱。

夏晚柔心里偷偷的笑,不敢让威严的琅王殿下知道。

等到到了落雪堂上课,她就将九连环送给了兰凰,并且叮嘱她不要在琅王殿下面前玩顾意清送的那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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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故意炫富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四章故意炫富兰凰公主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王兄如此小气,心里十分吃惊。但她还是高高兴兴的拿着新的九连环玩了起来。她小的时候,王兄还经常送她玩具,后来两人都大一些了,男孩子和女孩子玩的东西不一样了,王兄便很久不曾送过她礼物了。

吕嬷嬷趁机给兰凰公主灌输了一通谁都没有自己的亲爹娘、亲兄弟姐妹重要的思想。

夏晚柔忽然想起那些掏空婆家补贴娘家的女人,觉得有些不对,可转念一想,琅王殿下和明元帝可不需要兰凰公主拿婆家的东西来补贴,如此教导兰凰也没什么打紧的。

正慢悠悠的听着,忽然宋致疾步走了进来。

她对夏晚柔行礼汇报道:“黎夫人求见。”

夏晚柔挑了挑眉。

她这么长一段时间“销声匿迹”,黎朱氏只怕是着急了。

当下便吩咐吕嬷嬷继续授课,自己出门待客。

“将人带去暖房稍坐。”夏晚柔吩咐道。然后她并不着急去暖房那边,而是转身回了正院换衣裳。

“她又不是顶打紧的人,娘娘何必这般折腾。”青娅心里有些诧异。

夏晚柔笑道:“她不打紧?她太打紧了。我有好多话想要她知道呢,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回到正院,她将之前收起来一次都没有穿过的三套衣裳通通翻了出来,放在朱床上比划。一件是水绿色的宫装,挑了银色的丝线,还有一些小颗的宝石,就这么看起来十分素雅,阳光下一走动,熠熠生辉。一件事浅金色,袖边干脆入了金丝,十分的富丽堂皇。还有一件是染成紫色的鲛绡,像是水波一样吸人眼球。

这三件衣裳,一件比一件华丽,简直是用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贵重有余,但是雅致不足。临安城中的权贵女眷们都不会这样子穿,会被人当成暴发户的。

夏晚柔当时为着第三次和黎朱氏见面,所以订做了那套镶嵌银丝和宝石的,穆司言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也让人去订制。等夏晚柔发现,哭笑不得的解释时,穆司言已经让人做好了两套。

“穿这套浅金色的吧,大气。”夏晚柔这般对青娅说道。

青娅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然后就见夏晚柔自己跑去首饰匣子找珠宝首饰。

这次夏晚柔不挑又笨又重的纯金饰品了,她专门捡那些好看又轻巧,但是一看就很贵重的首饰挑。

最后整个人配出来,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宝库,若是在外面多走几遭,让人看见了,只怕立马要成为大半个临安城的贼人们的目标。

黎朱氏在暖房一盏茶都快喝完了,才看到夏晚柔抬着下巴,款款而来。

她被夏晚柔的装扮震撼到了。

夏晚柔对着她微微一笑,矜傲道:“这是王爷送本王妃的衣裳,可好看?”

“好看,好看极了。”黎朱氏回过神来,照例吹捧,“临安城中没有谁能把这套衣裳穿得像娘娘您这么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

衣裳虽然俗气,但是夏晚柔长得好看,倒是撑起来了。

只是,临安城中的夫人小姐,谁不是穿鹅黄色或者柳黄色,再不济也是鸦黄色,有谁会把浅金色往自己身上穿!

黎朱氏心情有些复杂,她没想到夏晚柔看起来挺标致的一个人,审美这般不标致。

夏晚柔一边在贵妃椅上坐下来,一边认真对黎朱氏说道:“你看我袖子上的这金丝工艺,听说是正宗的虞绣针法,现在整个大昭国只有三个人会虞绣针法,可以说是千金难求了。”

“啊。”黎朱氏没有反应过来。

夏晚柔继续笑盈盈的说道:“还有这些花纹,虽然是绣出来的,却没有看起来这般笨重,轻盈得很,太阳下走一走,金光闪闪的。据说是用了上好的天蚕绢和雪莲线,这种绢和线十分珍贵,每年产量很低,大部分都进贡到了宫里,只有少量流到市面买卖,多是在黑市里面拍卖。”

她就差直白的告诉黎朱氏,我的衣裳很贵了。

青娅在一旁脸颊和耳根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看自家王妃娘娘。

黎朱氏终于反应过来,王妃娘娘这是嫌自己刚刚的夸赞不够,赶紧继续大力夸赞起王妃娘娘的衣裳来。

只是她心里十分不解,夏晚柔是听自己拍马屁听上瘾了?所以专门逮着她来夸?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专门为了心里爽一把吗?

夏晚柔不至于蠢成这个样子吧!

黎朱氏心底生出狐疑来。

等她终于夸够了,夏晚柔终于不再提醒黎朱氏自己的衣裳首饰有多贵重,开口说道:“本王妃对这些身外之物是不怎么看重的,吃穿用度能够过得去就行,可王爷他不一样,他见到好东西总是忍不住弄来给我。”

“这些衣裳和首饰,我都说不要了,她非要给我。”

黎朱氏:……

夏晚柔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个!这分明是后宅女子争宠炫耀时才会说的话!她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

黎朱氏心思百转,最后试探着开口:“王爷对王妃娘娘可真好,真让人羡慕。”

“可不是呢!”夏晚柔满意的点了点头。

黎朱氏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夏晚柔想要说什么。

夏晚柔看着黎朱氏,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我这些日子没有出门,外面知道我是在同宫里的嬷嬷学习规矩,肯定传遍了,说琅王殿下没有那么宠爱我,说琅王殿下已经厌弃我了,开始嫌弃我的身份配不上琅王妃这个位置,说我跟着宫里的嬷嬷学礼仪学得这么认真,就是想假装自己也是个贵女,好留住王爷的欢心……”

“本王妃不出门,都知道你们在嚼什么舌根。”夏晚柔的脸色冷了下来,“好教你们知道,王爷他对我好着呢!”

真是个蠢货!

黎朱氏心里想,她以为我是来问她这个的,怕失去我这个狗腿子,所以故意穿了这么一身,好向我证明琅王爷依旧很喜欢她。

她的脑子里装满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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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百转心思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章百转心思来琅王府次数太多,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警觉。夏晚柔这般蠢,正好加快进度。

黎朱氏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她真心实意对夏晚柔说道:“外面的人这么说,都是在嫉妒王妃娘娘您。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天底下除了王妃娘娘您这么天仙一般的人,还有谁能够得到琅王殿下的心呢!”

“娘娘您何必同她们计较,她们说再多的谣言,也不可能突然变得和娘娘您一样的美。”黎朱氏夸起人来又直白,又没有底线,“天底下,只有您这样的天仙,才能配得上男人这般疼宠。”

青娅脸都绿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夸人的人。

怕自己的表情引起黎朱氏的警觉,当下待不下去了,同夏晚柔请示道:“幺幺这两日肠胃不是很好,请了给长公主的哈巴狗看病的王大夫,这会子正给幺幺诊治呢,奴婢怕小丫鬟们没有轻重,想亲自过去盯着。”

“你去吧,暖房外面留人就行了,不必让人进来伺候。”夏晚柔没有为难自己可怜的一等侍女。

黎朱氏这些话,她听着心里也觉得有些反胃,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但不能表现出来,还要假装自己很喜欢听这些话。

青娅出去之后,黎朱氏还在狂夸。

夏晚柔有点坚持不住了,干脆把头一扭,微微低垂,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来,任由黎朱氏展示自己的口才。

黎朱氏觉得自己夸够了,这才收手。

转口说道:“我是怕娘娘在府中太闷,所以斗胆来找娘娘小叙,哪里知道娘娘对外面的传言一清二楚。我在外面还替娘娘您说好话呢。”

夏晚柔意犹未尽的样子,说道:“你怎么帮本王妃说好话的?”

这是要继续夸?

黎朱氏的脸也快要绿了!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顺着夏晚柔的意思来,含笑说道:“我告诉大家,娘娘您就如同当年的玉贵妃一样貌美,玉贵妃曾经是临安第一美人,也是出了名的贤良,娘娘您自然也不差的,王爷宠爱您,定然也像是传言中圣上宠爱玉贵妃一般的。”

“玉贵妃?”夏晚柔微微挑眉,“黎夫人说的是本王妃的婆母,你见过她年轻的样子?”

“如何没见过。”黎朱氏不动声色的说道,“当年玉贵妃还在闺中,要去寺庙里面上香,临安城的贵女们早早打听好了,也挑那一天去上香,就为了能够巧遇玉贵妃,然后学一学她的衣裳发髻的款式。”

夏晚柔心里明了了,上次黎朱氏送半部诗稿,她这边收了也就收了,没有半点儿反应,所以黎朱氏这是想要直接从玉贵妃着手来提点她。

她没有太难为黎朱氏,如她所愿对玉贵妃感兴趣起来。

“全临安城的贵女都学她吗?你也学她吗?”夏晚柔不动声色的观察黎朱氏的表情。

“对,我也学她。”黎朱氏含笑说道,“我是最喜欢学她的一个。”

夏晚柔从她的脸上,只看出来怀念,没有看出半点儿醋意和怨毒来。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黎朱氏的演技太好,好到连夏晚柔都看不出来半点儿端倪;另一种则是,黎朱氏和玉贵妃的关系不错,她们之间并没有矛盾。

怎么看,都是第一种的可能性更高。

如果没有矛盾,为什么用诗稿来暗示她临安双姝?又为什么同她提起玉贵妃的往事。

夏晚柔更加注意黎朱氏的表情了,连细微的变化都不肯放过。

可她还是没有从黎朱氏脸上看出对玉贵妃的恶意来。

“黎夫人觉得我婆母是一个很好的人吗?”夏晚柔继续试探。

“她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长得那么好看,又善良,天底下的男人都会爱慕她。”黎朱氏说道,“可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我又觉得她有些蠢,若是不蠢,怎么会早早没了性命。”

这后面一句话,说得实在是大胆了一些。黎朱氏有些冒险了。

可她觉得,面对夏晚柔这样的蠢货,偶尔冒一冒险也没有关系。

夏晚柔就和当年的玉贵妃一样的愚蠢。

“她是陛下的贵妃,又是我的婆母。黎夫人这么说,还真的是大不敬了。”夏晚柔平静的说道,脸上丝毫没有怪责黎朱氏的意思。

黎朱氏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看起来十分真诚的同夏晚柔告罪,然后说道:“每次玉贵妃出门,都是我们临安城年轻男女的盛会。小娘子们学玉贵妃的打扮,公子们则写诗作画来赞美玉贵妃,不管是男女,都想让玉贵妃看自己一眼。”

“可惜我没有看到。”夏晚柔一脸惋惜。

黎朱氏心里咬了咬牙,然后说道:“上次给娘娘的诗稿,我回去之后再三回想,想起来那便是有人作给玉贵妃的诗。”

“那个姓乐的状元?”夏晚柔眼睛一亮。

“对。”黎朱氏心里一喜,重复了一句,“就是那个姓乐的状元。”

“词藻是真的很好。”夏晚柔点了点头,有些艳羡。

黎朱氏小小挑拨道:“若是有人知道娘娘的美貌,定然也会写出那般华美的词藻来赞美娘娘。”

“怎么会呢。”夏晚柔失望的摇了摇头,“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才子,可以信手将人刻画得如同天仙一般。”

“也不知道那位姓乐的状元现在在什么地方。”夏晚柔说道。

黎朱氏道:“他既然已经成了大家口中的忌讳,大约是犯了什么事情,娘娘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话要点到为止,今天说的已经够深了,如果再继续往下说,自己就会暴露出来了。所以黎朱氏改口同夏晚柔聊起最近临安城年轻女子中最流行的衣服花样来。

夏晚柔可没有闲心真的同她闲聊,借口自己累了,将人打发走了。

人走了之后,她依旧一个人坐在暖房里面回顾黎朱氏从进门起的言行,整理着脑中的思路。

黎朱氏,有很大可能不是冲着玉贵妃来的,倒更像是冲着乐无类来的。

可乐无类早就死了,又是临安城中不能提的一个人物,关她们琅王府什么事情?黎朱氏为什么这么多年后又盯上了琅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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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红绳珠子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六章红绳珠子黎朱氏有些着急了。

夏晚柔看得出来。

得再激黎朱氏一把。

夏晚柔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条线。

不等穆司言回来,她先派人将穆七找来,然后吩咐道:“你这几日多盯一盯,将咱们府上的人的人际关系理一理,然后悄悄的交给我。”

“娘娘,要理多深?”穆七问道。

浅一些的,不过是理一理府中各人在外面的亲朋好友,深一些的,连送菜的贩子与府中谁说了多少句话都会记录下来。

“越深越好,但是要牢记一点,不可以打草惊蛇。”夏晚柔说道。

黎朱氏自梳多年,嫁给黎御史之后又不曾出门走动。以她的能力,未必能把眼线放得距离琅王府太近,说不得只是凭蛛丝马迹猜测府中动向。

“是。”穆七答应下来,“娘娘只管放心吧,属下一定做好娘娘交代的事情。”

他说完就要告辞离开。

夏晚柔却看到了穆七腰侧的一根红色的绳子若隐若现,觉得有些眼熟,忙将人叫住了,问道:“那是什么?”

“这个吗?”穆七伸手将那根红绳子拉出来,是一颗玳瑁色的珠子,看起来古里古怪的,“当年属下爹娘将属下卖出来,属下浑身上下被收得干干净净的,只剩下这一颗珠子,不知道怎么的留了下来。”

夏晚柔见过这颗珠子,是上辈子在穆司言身上看到的。穆司言那个时候脾气没有好的时候,偶尔安静下来,就拿着这颗珠子出神。珠子虽然丑,可串珠子的绳子是红色的,总是带了一些旖旎,当时夏晚柔以为穆司言看上了哪位贵女,想要迎娶进门。

谁能想到这颗看起来有些旖旎的珠子竟然是穆七的!

当时穆七已经死了。

所以穆司言把珠子留在自己身边,是为了缅怀穆七吗?不,不可能,穆司言不是这种黏黏糊糊的人,他将珠子留在身边,除非珠子还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之前没有见你佩戴在身上。”夏晚柔对穆七说道。

穆七笑道:“小的时候不懂事,怨恨他们将属下卖给旁人,所以将珠子早早的丢弃了。前几天收拾箱笼,才在箱笼的一角发现了它。鬼使神差,就戴在了身上。”

“倒不是为了缅怀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特别。”穆七解释道。

“确实是有些特别。”夏晚柔笑道,“出去吧,回头我让王爷赏赐你一块好一点的玉佩。”

“多谢王妃娘娘。”穆七略微犹豫了一下,主动将红绳解了下来,放在夏晚柔面前的桌子上,说道,“珠子就送给娘娘把玩一番,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他愿意给,夏晚柔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行,你放心,过几日我就还给你,绝对不会弄丢的。”她神色认真的对穆七说道。

穆七离开之后,夏晚柔将将珠子拿到眼前来仔细观察起来。

将珠子捏在了手里,她才发现这颗玳瑁色的珠子看起来有光泽,质地却像是花岗岩石,除了一丝浅淡的檀香,再没有别的味道。就连红绳,也是用蝙蝠结的手法编的,十分常见。从珠子到绳子,与上一世在穆司言手中看到的相比,除了绳子看起来要新一些之外,再无别的区别。

就是同一根绳子,同一颗珠子。

夏晚柔没能看出它有什么特别,可以让穆司言上辈子随时带在身边。

会不会和穆七的死有关?

夏晚柔心里咯噔一跳,然后很快摇了摇头,穆七的武功在暗卫里面也算是高手,区区一颗珠子,怎么可能威胁到他的生死!

等穆司言回来了问问看。

夏晚柔这般想着。

“娘娘,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掌灯吗?”青娅进了暖房,轻声问道。

她的目光落在夏晚柔手指露出来的那段红绳,心里有些诧异。

“不掌灯了。”夏晚柔说道,“去小厨房吧,今天想吃鱼头。”

穆司言喜欢吃她做的面条,她自己喜欢吃鱼,所以决定亲自做一道剁椒鱼头等琅王殿下回来。

青娅含笑说道:“娘娘今日倒是有心情做菜,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也不是。”夏晚柔摇了摇头,抿嘴笑道,“我就是馋了。”

小厨房里面有一条黄河鲤鱼,个头十分的大,光是鱼头就足足有两三斤重。到了小厨房之后说明来意,厨娘们一言不发就将灶台的位置让了出来。

穆司言为了时不时能够吃到自己小娇妻的手艺,所以早吩咐了厨房里面的人,一旦王妃娘娘想做菜,千万不要拦着。

夏晚柔让帮厨将鱼头料理好,自己放上料酒、芝麻油、花椒粉、紫苏、姜蒜、茱萸、酱油等等调料将鱼头腌渍起来。然后将厨房打算发到明天早上做包子的面团揪出一大坨,使劲揉捏捶压,最后压成薄薄的面片,用菜刀对齐了切几刀,劲道爽口的手擀面就做好了。

这个时候柴火锅里面的滚水已经烧好了,手擀面放下去几个瞬息的时间,然后飞快的捞出来,在冰水里面过一遍,然后均匀的铺在大盘子底部。接着将腌渍好的鱼头盖在面条上面,最后将青红不同颜色的剁椒分别在鱼头上铺厚厚的一大层,放入蒸锅之中。

夏晚柔悄悄对青娅说道:“你也喜欢吃面条,等会儿我悄悄给你留一碗面条出来。”

若是不留,夏晚柔不爱吃面条,穆司言肯定是自己一个人将面条吃光的,哪怕吃撑也不会浪费一丁点。

青娅神色有些不安:“奴婢一个丫鬟,怎么能跟王爷抢吃的呢。”

“左右是我做的,这有什么。”夏晚柔失笑。

青娅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王爷在外面辛苦一天了,王爷很喜欢吃娘娘的面条,奴婢不和王爷争食了,就让他……多吃点吧。”

“行吧。”夏晚柔不怎么在意,“回头他不在家,我再做给你吃。”

“谁不在家?做给谁吃?”

一个低哑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回头一看,果然是琅王殿下,他应当是刚到家,身上连衣裳都还不曾换。

“你回来了。”夏晚柔笑着说道,“快去换衣裳,换好就能用晚膳了,做了你爱吃的面条。”

穆司言:“那可真是好极了。”

然后果然去换衣裳,只是一转身,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僵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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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剁椒鱼头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七章剁椒鱼头他是真的不爱吃面。

新婚后没几天,小王妃就做阳春面给他吃,小王妃厨艺好,他吃得美滋滋的,可吃了快两个月了,再好吃也快要腻了。

但是小王妃亲自下厨是小王妃对他的心意,他不能拒绝,免得伤害了小王妃的积极性。

琅王殿下十分苦恼。

等换好衣裳回到餐厅,就看到八仙圆桌上面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隐约看着是三荤三素一个汤。琅王殿下心里一片悲凉,难道他吃阳春面不说,还得一边吃阳春面,一边看着小王妃美滋滋的吃肉?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穆司言在主座上坐了下来,并且十分体贴的将自己旁边的椅子上的坐垫铺好,拉到合适的位置,就等夏晚柔来了落座。

“可以吃了。”夏晚柔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青娅和一个小厨房的使唤婆子。青娅手里拿了干净的碗筷,婆子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盆子。

穆司言:……

就算他表现得十分喜欢吃阳春面,一顿吃好几碗,也不能一下子给他整这么大一盆子啊!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饱了。

“等下你尝尝我的手艺。”夏晚柔笑盈盈的说道。

“你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琅王殿下轻咳两声,然后露出期待的笑容来……开玩笑,他可不想表露出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然后从此失去吃阳春面的资格。

巨大的盘子被放在了桌子中央,盖子揭开,就看到一片红彤彤,上面撒了翠绿色的葱花,一股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

“剁椒鱼头。”夏晚柔对穆司言介绍道,“里面有一味调料是秘制的,将鱼头的鲜香全部激发出来了,鱼肉口感也十分的鲜嫩,你尝尝看。”

她动手给穆司言夹了一块鱼肉到面前的小碗里面,细心剔去了鱼骨。

穆司言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上辈子同她一起吃鱼,好几次因为丫鬟没有剔干净鱼刺鱼骨发火,夏晚柔当时为了帮那个小丫鬟一把,主动帮穆司言剔了一回鱼刺。之后每次吃鱼,剔鱼刺的任务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个习惯,被她带到了这辈子来。

“好吃!”琅王殿下眼睛一亮,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剁椒鱼头。

夏晚柔笑道:“这是黄河鲤鱼,与本地的鲤鱼和草鱼不一样,没有一丁点儿土腥味,十分鲜嫩爽口。”

“不是说吃面吗?”穆司言吃得高兴,随口问道。

夏晚柔笑道:“先吃鱼头,面条在鱼头下面呢,都给你留着。”至于她自己,主食是要吃粳米饭的。

琅王府的粳米饭在蒸煮的过程中,加了去年保存下来的槐花,又香,又有一丝清甜,夏晚柔十分喜欢这个味道。

琅王殿下大快朵颐,他将鱼头最鲜嫩的地方留给夏晚柔之后,别的部位就毫不客气大口的吃,夏晚柔剔刺剔不过来,见他自己吐得挺好,干脆不管他了。

吃完鱼头,穆司言觉得自己没吃够,再来一条都行。

他意犹未尽的夹了一筷子面条,然后瞪大了眼睛,这面条怎么做的,居然比鱼头还要美味!

面条将剁椒鱼头的汤汁吸得饱胀,咸香入味,已经吃不出面粉的味道,满口的劲道,各色调味跳动在舌尖。

琅王殿下觉得,如果是这种剁椒鱼头里面的面条,他还能再吃三个月!

夏晚柔见他喜欢吃,笑着说道:“我们这边的剁椒鱼头下面是不放面条的,这个法子,是北方来的一个厨子教我的,手擀面与剁椒鱼头是绝配。”

琅王殿下把自己给吃撑了。

他不是特别爱吃辣的人,可这道菜辣得正好,把他的胃口都辣开了。

夏晚柔哭笑不得,吩咐了下人收拾残羹冷炙之后,陪着琅王殿下一起出门散步。

穆司言还记得夏晚柔怕花的设定,不带着她往花园的方向走,只带着她沿着水边走。水边每隔七八步路的距离便点了一盏花灯,橘黄色的灯光透过不同颜色的花灯纸,十分的好看。

青娅带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放慢了脚步,免得打扰了主子们说话。

夏晚柔轻声同穆司言说起黎朱氏今日来的事情。

她说道:“她看起来有些着急了,再加上真的觉得我蠢,所以今日透露出来的讯息更多了一些。我打算过两天就找她再来一次,到时候诈她一诈。”

这方面,穆司言是很信任自己小娇妻的手段的。

他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要冒险,要是被别人察觉到了什么,只管把事情推到我头上就行,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名声。”

“我又不做什么坏事,怕谁察觉。”夏晚柔失笑。

她知道穆司言这么说是真心的,可她不想这么做,别人都把脏水往穆司言头上泼,穆司言已经很可怜了,她作为他的妻子,不能跟着别人一起这么做。

“我让穆七去查去了。”夏晚柔说着,又说起穆七那颗珠子来,“我觉得有些奇怪,便和他许诺你会给他一块好玉佩。然后他把珠子给了我。”

“不过是一颗珠子,有什么可奇怪的?”穆司言不解。

夏晚柔摇了摇头,说不上来。

穆司言又道:“他心里已经将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早不在乎将他卖掉的爹娘,那颗珠子说给你就给你了,可见他是真的不在乎。”

就是不在乎才奇怪啊!

夏晚柔想。

一颗不被穆七在乎的珠子,平平无奇没有什么问题的珠子,为什么会在穆七死后,被琅王殿下随身带着?

她心里有一个不靠谱的猜测,她觉得这颗珠子可能与穆七的死有关系。

但是她不能这般同穆司言讲。

“我就是好奇,他都已经给我了,就查一查吧。”夏晚柔说道。

“行,查一查。”索性穆司言在这方面十分信任夏晚柔的敏锐,答应了下来。就算这颗珠子没有任何问题,夏晚柔想查,他都会满足她的要求。

今天的琅王殿下也觉得自己宠妻宠得很棒呢!

“明天让他来找我拿玉佩。”

他没有忘记自己小王妃替自己许出去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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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珠子来历

等终于散完步,回到正院叫了热水来洗漱,夏晚柔动作快一些,穆司言洗完,夏晚柔已经坐在出朱床上,掀开华丽的幔帐对他招手。

“来,快来。”夏晚柔脸上笑盈盈的。

穆司言见状,脸上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来。

“娘子今天很不客气嘛!”

他故意同他的小王妃调笑。

心里忍不住想,难道是因为今日去散步了,所以小王妃才这般有心情?既然这样,那就每天都去散散步好了。

“这有什么好客气不客气的?快过来。”夏晚柔依旧笑着。

穆司言心底忍不住飘飘然起来,他的寝衣系得十分宽松,走动间,就将锁骨露了出来,性感的胸肌半隐半现,男色十分的让人移不开眼球。

“不如我们喝点酒?”他兴致勃勃的同穆司言提议,“是从岭南弄来的荔枝酒,清甜可口,装在粉色渐变的琉璃杯里面,十分养眼,你们女孩子应该最喜欢这种了。”

他几天前就得到这套琉璃杯和荔枝酒了,本来打算留着哪天惹小王妃生气了拿出来哄人,可此时此刻气氛正好,他觉得应该同小王妃一起喝点这个酒。

“喝什么酒,快上来。”夏晚柔小脸一肃,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

这么着急,那就上吧,等办完事再喝酒也是一样的。

在这方面,琅王殿下觉得自己向来好说话。

一个翻身,就上了朱床。

接着就见夏晚柔一双玉手朝自己伸了过来,穆司言没有动作,好整以暇的等着。

然后,夏晚柔就将穆司言的寝衣理了理,性感的锁骨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穆司言:???

夏晚柔说道:“虽然已经到春天了,可料峭春寒,衣裳不好好穿,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怎么办?等下反正要脱的啊!穆司言觉得哪里不对。

然后就见夏晚柔兴致勃勃的将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说道:“你快看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她摊开手,一颗用红绳子串起来的玳瑁色丑珠子安安静静待在她的手心。

所以小王妃那么热情,根本不是同他求欢!误会了的琅王殿下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低气压中,不高兴!

“快看看啊。”夏晚柔不知道他脑补了些什么东西,见他不动,着急催促起来。

看看就看看吧!

穆司言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娶回来的小王妃,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他从夏晚柔手里接过珠子,凑近仔细打量起来。

“这是一颗是珠子,打磨的工艺是宫廷工匠的手法。”半晌之后,穆司言得出这个结论。

“皇宫匠人的手法?”夏晚柔倒吸一口气,“说明这珠子是真的有问题了。如果是穆七爹娘留给他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宫里来的东西。”

“倒未必是宫里来的。”穆司言道,“宫里的匠人们在五十五岁之后,就能得到一份天家恩典,带着一笔银子卸职归家。离开皇宫之后,他们大多数选择了继续做活养家,并且把自己的技艺传承下去。”

可从宫里出来的匠人总是自带一份傲气,他们卖的东西,样式复杂做工精巧价格昂贵,很少有人会单独做这么一颗石头珠子的。而且,穆七的爹娘如果有钱同宫中匠人买这石珠,说明家境不错,也不会为了银钱卖掉穆七了。

很有可能,这颗石珠不是原来的那颗。

石珠是真的有问题。

“石珠给我,明天我让人去查一查它出自哪位匠人的手笔。”穆司言说道。

但凡进宫任职过的匠人,身份来历以及出宫后住所都有登记造册,这件事查起来并不难。

“好。”夏晚柔点了点头,又道,“这件事,你让长弓悄悄去查吧。”

到底是穆七的东西,再让穆七去查,似乎不大好。

“你放心,我有别的人可以用。”穆司言说道。

长弓和穆七走得近,穆七又曾经是长弓的上司,让长弓去查,也难免在穆七面前露出口风来。

“也行,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夏晚柔点了点头。

穆司言将珠子收起来,在夏晚柔没看到的时候,十分叛逆的扯了一把寝衣,再次露出自己的锁骨来,正色对夏晚柔说道:“我们继续谈谈喝荔枝酒的事情。”

夏晚柔早就发现了他想做什么,刚刚故意装傻而已。现在见正事都没有分掉他的心,不由得有些无语。

干脆整个人往被子里面一缩:“我不喝,我已经睡着了。”

她缩着脖子,防备着穆司言的突然袭击。

谁知穆司言并没有凑上来,而是起身出去了。

夏晚柔便以为他不闹了,放松下来。刚放松,穆司言就一言不发的回来了,他翻身上床,往被子里面钻,夏晚柔已经放松警惕,就大大方方的将被子分给他一半。

然后,夏晚柔就被两条有力的臂膀禁锢住了!

穆司言将她的脸掰向自己的方向,一大口酒便渡入了夏晚柔的口中。

果然如穆司言所说,这酒清甜可口。

要是没有某人的舌头跟着一起进来就好了。

今晚又休息不好了。

夏晚柔遗憾的想……早知道看什么石珠啊,明天再看也来得及啊!

第二天上午夏晚柔给自己放了个假,假称自己生病了,又说吕嬷嬷已经在落雪堂等着了,不能让吕嬷嬷白等,于是让宋致将兰凰公主送过去学习了。

夏晚柔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梳洗。

穆司言已经不在身侧了,他一夜餍足,一大早就高高兴兴的带着珠子进宫了。夏晚柔没有问他是要亲自去问宫中的匠人,还是去见他在宫中安插下来的人手。

琅王殿下知晓自己昨夜有些过分,所以出门之前特意吩咐了厨房做好燕窝粥等小食温在灶上,等夏晚柔洗漱好就呈送了上来。

夏晚柔一边吃,一边听青娅和宋致汇报这两日玉仙客那边的情况。

这几日玉仙客除了忙着管理中馈事务,还忙着往各个关键位置打钉子,以前是安排一个心腹,现在是除了安排一个心腹之外,又另外安排了一两个心腹盯着这个心腹,相互监督。

“她精力真旺盛。”夏晚柔真心实意的说道,“可不是么,三十多岁,才正值壮年呢!”

既没有孩子要教养,又没有公婆要侍奉,还没有丈夫和小妾用来争宠吃醋。

旺盛的精力可不全都用在了琅王府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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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青草池塘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青草池塘青娅忍不住道:“娘娘不和王爷说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夏晚柔不甚在意,“本来就是我让王爷将事情推给她去做的。她没有根基,我是名正言顺的琅王妃,她还不敢明着为难我。”

至少在日常饮食用度上面不敢像上辈子一样苛刻她了。

“可是,她安插的那些人……”青娅神色有些不高兴。

宋致在一旁说道:“娘娘不用担心王爷偏心,王爷心悦您,知晓您的为人,又有奴婢替您作证,王爷会出手解决这件事的。”

“不必了,且让她张狂一些。”夏晚柔说道,“她现在妨碍不到我,以后也不能妨碍我。”

安插太多人有什么用,一旦她倒了,她安插的那些人相互攀污,有一件算一件,脏水都泼她头上,到时候这些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晚柔从一开始将主持中馈的权力交过去,就没有打算尽快接过来,她只需想办法把玉仙客安插在正院的眼线都清除干净就行。

青娅还想再说,她觉得自家王妃这样做太冒险了,谁家的女主人不是将主持中馈的权力牢牢攥在手中,以示自己的威严,她家王妃这般,外人岂不是觉得她软弱可欺,临安城里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闲话!

在青娅看来,这种关系王妃威严气度的事情,哪怕累一点,也不该交出去的。

倒是宋致,比青娅多吃十几年的饭,又是拙园里培养出来的拔尖儿,立刻理解了夏晚柔的心态,含笑说道:“一切都听娘娘的。”

把青娅到了嘴边的苦口婆心都堵回去了。

宋致汇报完毕告退,出房间的时候,青娅跟了上去,有一些埋怨的说道:“宋管事不说劝一劝王妃,但也别一味的怂恿她。”

宋致不恼,笑道:“你家王妃是什么性子,你还没有我了解吗?她是别人能怂恿得动的?她自个儿有主见着呢!”

“那你也应该劝一劝她,玩意你说的话她听呢?”青娅说道。

宋致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

她停下脚步,看向青娅:“我问你,王妃将中馈交给老夫人之后,可有什么变化?”

青娅想了许久,才迟疑着说道:“变得清闲了一些。”

夏晚柔嫁进来之后,若是玉仙客没有将主持中馈的对牌交给她,又或者她管不好中馈事务,下人们眼高手低给她难看定是有的,可夏晚柔这次是以自己忙不过来的理由将中馈事务交还给玉仙客的,在这之前她一应事务管理得妥妥当当,她已经向全府上下坐实了琅王府女主人的身份,那些下人就算再想讨好玉仙客,也不敢明着对夏晚柔踩低捧高了。

不但不能踩低捧高,伺候起夏晚柔来,还就得像伺候王爷一般伺候着!

王府中,愚蠢的人会觉得王妃娘娘和仙老夫人关系不错,主持中馈的大权让来让去,精明的会持观望态度,看她们打擂台,自己两边讨好,两边都不得罪。

青娅心思转动,就将这些想得明明白白的。

她有些明白了。

然后听到宋致说道:“对娘娘来说,把正院完完全全掌握在手里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夏晚柔现在没有和仙老夫人正面开战的打算,仙老夫人安插的那些人,只要夏晚柔不把主持中馈的权力接回来,就发挥不了作用,顶多让那些人偷偷中饱一些私囊。

这些对夏晚柔来说,都不是紧要的。

青娅明白过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昏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亏王妃娘娘还叫她跟着宋致学习……她觉得自己有些愧对王妃娘娘的教诲。

“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在王妃身边做事,再上心一些就懂了。”宋致安慰她,“就算还不懂,只管听王妃的吩咐总没有错。”

“是。”青娅点头。

在这些大智慧面前,她的那点小聪明,真的不够用。

“回去伺候吧。”宋致抬脚,继续往前走。

正在这时,一个垂髫的小丫鬟冒冒失失跑了进来,看到宋致和青娅,立马高声道:“宋妈妈,青娅姐姐,穆七哥哥在外面,说是有事要向王妃娘娘禀报,烦请你们通报一声。”

小丫鬟年纪还太小,夏晚柔住进来之后,并没有给她们安排事情做,而是让她跟在大丫鬟身后跑腿,先学一学规矩。

这个小丫鬟叫青草,青娅有印象,是几个小丫鬟中学规矩学得最好的一个,就是有些话唠。

按理说,大家族中,青娅是一等丫鬟,名字里有个青字,青草作为小丫鬟,就该避开这个字。可就因为青草话唠,当初王妃娘娘见了她之后,说了一句“青草池塘处处蛙”,青草这个名字就留了下来。

她手里拿了一个外面才买得到的糖人。

“你又偷偷去后巷了?”青娅皱眉。

后巷总有小贩叫卖糖人糖葫芦之类的,勾着府中的丫鬟出去买,这些人为了生计不要命,可不怕琅王殿下的煞名,赶了几次都赶不干净。

“不是,是穆七哥哥买给我的。”青草笑嘻嘻的说道。

她话唠,平日里跑腿的时候总喜欢和人聊天,也同穆七聊过几次,穆七偶尔便会给她带点小孩子喜欢吃的甜食进来。

“那你要记得规矩,穆七主动给你的也就罢了,不许主动和人讨要吃食,也不许为了一点吃食出卖娘娘,让人家套了咱们院儿的话。”青娅叮嘱道。

“我省得呢,青娅姐姐。”青草笑道,“穆七哥哥是王爷的人,他才不会和我套王妃娘娘的话。我只吃穆七哥哥的糖人,别人的糖人我不吃的。”

她才六岁,就已经这般通透,所以大家总夸她是几个小丫鬟中规矩学得最好的一个。

青娅满意了,对宋致点了点头,就朝正房走去,和夏晚柔通报穆七求见的事情。

青草目的达到,蹦蹦跳跳的跟着宋致走:“宋妈妈要去做什么?青草给你打下手。”

她很喜欢宋致,宋致看起来和青娅一样严肃,可她对小孩子十分宽容,总是耐心的教导,手头有时候还会露出一两个铜板来。

小丫鬟的月例要么是被自己的爹娘收着,要么是被带自己的大丫鬟帮忙收着,青草十分聪明,觉得自己跟着宋致,能够攒一点私房钱,等以后有机会跟着王妃娘娘出门,她就有钱买外面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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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突生变故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五十章突生变故夏晚柔听说穆七来了,猜测他是已经将之前交代的事情办好了,所以来回话,于是对青娅说道:“让穆七来小花厅见面。”

青娅答应着出去接穆七。

回来时,青娅忽然开口问穆七:“你又给青草买糖人了?”

穆七笑道:“哄哄小孩子玩。”

“也别哄得太厉害了。”青娅说道,“她们年纪小,正是学规矩的时候,若有人对她们有求必应,只怕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穆七微微一愣,然后说道:“我没多想。”

“我也没说你不对,王妃娘娘都不在意这个,不过是我白提醒你一句罢了。”青娅说着微微低头,“我们做下人的,能不犯错最好。”

穆七觉得她这话意思有些不对,猛的看向青娅,却见她脸上难堪一闪而逝,还没来得及开口追问,就听到青娅说道:“王妃娘娘还等着呢,咱们走快一些。”

穆七见她脚步变得匆匆,到了嘴边的追问只好又咽了下去。

到了花厅,夏晚柔正拿了一根银签子将水红果的果肉掏出来吃,见穆七来了,便开口赐座。穆七是穆司言身边最信任的下属,他应该有这样的体验。

“不必了。”穆七眼圈有些青黑,他将一个册子呈上来,说道,“这是娘娘让属下理的东西,今日早上王爷问过两句,后来说是只管给娘娘您就好了。”

夏晚柔让青娅将册子接了过来,翻开之后,里面的墨迹都还新鲜着,墨香味扑鼻而来,满满一册子的名录,可见穆七办事之认真。

也可见穆七办事之迅速。

“挺好的。”夏晚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做,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明天或者后天的时候,我派人来叫你。”

主子吩咐下属办事,从来没有像这样子预告的。

穆七从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但他没有开口询问,径直答应了下来。

然后他开口说道:“属下还要感谢娘娘呢,多谢娘娘在王爷面前美言,让王爷赐属下昆山玉。”

穆七说着,微微侧身,夏晚柔便见穆七的腰间新挂了一块玉佩,玉质透亮,是上好的昆山玉。穆司言会赏赐下属,但是很少赏赐这等好物件,倒不是舍不得,实在是他们身份不高,物件太好或者会助长他们的私心。

但是穆七忠心,穆司言不担心他有私心,又想着过段时间夏晚柔或许会跟穆七说那颗丑珠子不还给他了,所以现在送块好的玉佩,让他承夏晚柔的恩。

“我可没和他说要送昆山玉。”夏晚柔含笑说道,“你在王爷心中有分量,他心里清楚着呢!”

穆七跟着笑:“还是得感谢娘娘。”

“行了,你先下去吧,好好替王爷办事。”夏晚柔想了想,到底没有和穆七在这个时候提那颗丑珠子的问题,将人打发了下去。

等穆七走后,夏晚柔仔细看起那本名册来。

她记性好,重生之后记性变得比上辈子还要好,几乎达到了过目成诵的地步。

一页一页仔细看完之后,夏晚柔吩咐青娅掌灯,然后将整本册子烧得干干净净。而阖府下人们与外界的来往私交,她心里已经同明镜一般。

很快,她就从那些人中,抓到了嫌疑人,并且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正沉吟着,一个二等丫鬟明荷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禀报道:“娘娘,不好了,仙老夫人去落雪堂大闹了一番,要将吕嬷嬷送走。”

夏晚柔这才半天没有去上课!

她皱起眉头,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吕嬷嬷掰回兰凰公主的关键时刻,玉仙客在现在出幺蛾子,让她怎么能不生气!

明荷说道:“仙老夫人听说娘娘今日没有去上课,只有兰凰公主自己去了,心里就十分不高兴,觉得娘娘您……所以仙老夫人让人做了小食,亲自送去落雪堂,谁知刚到落雪堂,不知是谁怠慢了她还是怎样,她就发起火来。”

“吕嬷嬷被她三言两语数落得头都抬不起来。”明荷说道。

她还是第一次见仙老夫人发这般大的火,有些害怕。

夏晚柔心里一沉。

吕嬷嬷是宫中来的,玉仙客轻易不敢得罪她,会有这个反应,只怕是她去落雪堂,听到了吕嬷嬷对兰凰的教习,所以恼羞成怒了。

这也证明了,兰凰之前看的那些不成样的书,都是她安排阿九弄进来的,故意将好好一个公主养歪,成为把她的话当圣旨的傀儡。

夏晚柔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另外一个二等丫鬟明露也匆匆跑来。

明荷和明露这段时间被青娅安排在落雪堂伺候吕嬷嬷的茶水点心以及按肩捶背。

现在明露也赶来了,说明事情发生了变化。

“你说。”夏晚柔看向明露。

青娅了解夏晚柔,她知道自家王妃现在已经处于生气的边缘。

明露口齿清楚的开口说道:“老夫人已经冷静下来了,她同吕嬷嬷认了错,但还是坚决要送吕嬷嬷离开。兰凰公主替吕嬷嬷求了情,被仙老夫人喝骂,还说兰凰公主被教坏了,要兰凰公主同她回去她那边,她亲自来教导兰凰公主。”

夏晚柔听了这话,更加愤怒起来。

她猛地起身,说道:“去落雪堂!”

吕嬷嬷她不会送走,兰凰公主她也不会让她跟着玉仙客走!

改变兰凰是她和玉仙客打的第一场仗,她必须要赢。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兰凰,都必须赢!

夏晚柔大步赶到落雪堂外,就见吕嬷嬷气得老脸通红的往外走,看到夏晚柔,她开口便道:“王妃娘娘,琅王府的饭,老奴实在是没有力气吃了,今日便要回宫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埋怨,夏晚柔被她迁怒了。

“嬷嬷,快别这么说。”夏晚柔努力扯出笑脸来拦人,“您是王爷请回来的,琅王府的饭,王爷说您能吃得,您便是吃得,别人没有资格。”

“可算了吧!”吕嬷嬷没好气说道,“老奴虽然身份是个下人,但是承蒙主子们恩典,这一辈子,也没有吃过什么受气饭!”

她还是坚持要走。

夏晚柔心里咬牙切齿的将玉仙客骂了一番。

对于玉仙客的本事,她上辈子是了解的,开口说话就像刀子一般扎人,正常人一般都挨不住。

她想了想,忽然上前两步凑到吕嬷嬷身边,示弱道:“吕嬷嬷,无论如何,今天你都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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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武力对策

吕嬷嬷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夏晚柔知道,不能给她开口的机会,快速说道:“我有三个理由请吕嬷嬷留下来。”

“娘娘请说。”吕嬷嬷沉默半晌,终于答应了听夏晚柔先说说看。

夏晚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她心有所感,转身果然看到玉仙客盛气凌人的站在那里,兰凰跟在她旁边,一脸的为难。

这还是她进琅王府之后第一次见到玉仙客。

玉仙客和她上辈子死前看到的模样,没什么不同。就算是眼神盛气凌人,脸色也永远是轻描淡写,很不将她看在眼中。

此时此刻,玉仙客自然不是不将她看在眼中,而是不将吕嬷嬷看在眼中。

夏晚柔明白了,她就是用这种态度,激得吕嬷嬷自己主动要走。

这样吕嬷嬷回了宫,就算是告状告到宫中贵人面前去,琅王殿下也会护着并没有真的赶人的她。

这是玉仙客惯用的手段。

夏晚柔一双手在袖子下面捏得死死的,面上神色不改,仿佛没看到玉仙客一般,回过头来,认真对吕嬷嬷说道:“第一,还是之前那句话,你是王爷请来的,没有人有资格赶你走。”

“第二,吕嬷嬷这次不走,我便请王爷重重谢您。”夏晚柔强调了重重两个字。

两个理由出来,吕嬷嬷神色不变,显然,这两个理由没能留住她。

玉仙客见状,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反而不着急阻拦夏晚柔留人了,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做白工。

“第三。”夏晚柔对吕嬷嬷说道,“皇室对您有大恩,兰凰她是正正经经的公主。”

对于这第三个理由,玉仙客第一反应就是,夏晚柔这是打算以权压人?那夏晚柔可打错了算盘,吕嬷嬷有些底气,这般威胁她,她非但不从,说不定还会恨上威胁她的人。

有好戏看了。

玉仙客脸上的笑意加大。

然后她就笑不起来了,她听到吕嬷嬷开口对夏晚柔说道:“好,为了娘娘这三个理由,老奴就再在琅王府留一段时间。”

夏晚柔松了口气,她赌对了。

吕嬷嬷在皇宫几十年了,虽然没有胆子将皇嗣们当作自己的儿女看待,可到底和别人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吕嬷嬷几十年都为皇室中人服务,所以她维护皇室的尊严,兰凰作为正经的皇室公主,夏晚柔赌吕嬷嬷不忍心看着兰凰被人毁了。

“王妃娘娘!”玉仙客不怒自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晚柔依旧没有理她。

她吩咐明荷和明露:“送吕嬷嬷去休息,不要让人冒犯了吕嬷嬷,也不要怠慢吕嬷嬷,她是我们王府的贵客。”

“是。”明荷和明露答应着去了。

吕嬷嬷走之前,看着夏晚柔,眼里有些欣慰。

她留下一句:“圣上他给琅王殿下赐了一门好亲事。”

夏晚柔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和她说这是一门好亲事。吕嬷嬷是除了穆司言之外,第一个真正认可她王妃资格的人。

她心里生出一股暖流,有了勇气和玉仙客正面对上。

“王妃娘娘这是做什么!”玉仙客怒不可遏,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夏晚柔。

“老夫人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夏晚柔不卑不亢的回话。

“你分明是在跟我作对!”玉仙客道。

“老夫人这话不对。”夏晚柔拾阶而上,站在兰凰的身侧,透过兰凰,对玉仙客说道,“吕嬷嬷是王爷亲自从宫中请来的,老夫人大闹一通想将人送走,分明是老夫人在跟我和王爷作对。”

她轻轻松松毫不客气的帮穆司言划分好了阵营。

兰凰本来是不敢违背玉仙客,要站在玉仙客一边的,现在听到夏晚柔这话,又觉得自己不该站在王兄的对立面,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晚柔要的就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请吕嬷嬷来府上,是王爷的意思。王爷今日不在家,老夫人将人送走,王爷不与你分辨,却会怪责于我。”夏晚柔继续道,“老夫人是觉得我和王爷不曾有过争吵,这府上太过冷清吗?”

她开始浑水摸鱼,将玉仙客的目的混淆,把玉仙客落在兰凰身上的怪罪,一并拉到自己和穆司言身上来。

她想让兰凰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同情被玉仙客搓磨的她和穆司言。

“王妃这嘴上的本事真让老身长见识。”玉仙客冷笑起来,“分明是你不怀好意,让人教坏兰凰,却说我故意离间你们夫妻感情。”

“吕嬷嬷是王爷从宫里请来的,如何会听我的话。”对于玉仙客的指控,夏晚柔丝毫不认,“就算是不怀好意,那也是王爷和宫里面的人不怀好意。”

她这话说得太大胆了,饶是玉仙客,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玉仙客谨慎惯了,若不是足够谨慎,她也不能全须全尾的从皇宫中出来,成为琅王府的老夫人!

她怕夏晚柔再说出什么胡话,得罪了宫中贵人,将她一起拉下水。

当下就没有了继续教训夏晚柔的心思。

吕嬷嬷是否在王府中留下来,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她只要看死了兰凰就行。兰凰是公主,她们只能以教导夏晚柔,顺便教导兰凰的理由,将兰凰留下来听课,不然兰凰的名声全毁了。

传出去,人家会怀疑兰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琅王府要请宫里的嬷嬷教导已经长大成人的兰凰。

玉仙客笃定夏晚柔不敢毁兰凰的名声。

当下便道:“你牙尖嘴利,我不同你说,等言儿回来,是非曲直,他自有分辨。兰凰,我们走。”

“不能走!”夏晚柔一把拉住兰凰的手臂,往自己身后一扯。

别看她身子娇小,力气却着实不小,就这么一拉,兰凰便一个踉跄去了她身后。

“我这两日身子不爽利,要兰凰陪着我才行。”夏晚柔给了一个十分敷衍的理由。

然后给青娅宋致使了个眼色,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出来,一言不发,一把将兰凰扛到自己悲伤感,拔腿便跑。

夏晚柔看了眼身边气得头昏的玉仙客,笑盈盈阻止那五大三粗的婆子:“聋婆婆,不能这么对公主,你快将人放下来。”

这话聋婆婆自然不可能听见,她有的是力气,一路将兰凰扛到了正院。

夏晚柔一脸不好意思的看向玉仙客:“哎呀,我年轻,不会调教人,让老夫人看笑话了。”

这是她苦思出来的对策,她嘴上功夫不如玉仙客,有可能还会被玉仙客抓住错处,还不如直接武力抢人来得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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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坦诚谈谈

不但玉仙客,连兰凰自己都没有想到,堂堂琅王妃会来这么一手无赖。

玉仙客气得捂住胸口直锤,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夏晚柔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人,本王妃身子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然后转身就走。

等玉仙客回过神来,几乎已经看不见她的背影。

玉仙客简直气死了!

她对身旁跟着的陪房玉嬷嬷说道:“夏家是百年书香之家,怎么教出来的女儿是这个样子?粗鲁又不讲道理,她以为她那么拙劣的借口能瞒得住我?”

“现在怎么办?”玉嬷嬷问道,“老夫人,咱们现在去正院把兰凰公主抢回来吗?”

她扫了眼身后跟着的人,说道:“咱们的人多,夏晚柔是晚辈,真抢起来了,她未必敢冲撞了您。”

到时候把兰凰公主带回去,还不是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

“抢回来?”玉仙客冷笑,“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不就是王府的正院吗?玉嬷嬷和身后伺候的人都有些茫然。

玉仙客说道:“那是言儿的寝宫,他是正儿八经的琅王爷,我若是带着人去正院抢人,那就是以下犯上。”

她虽然有长辈的身份,可这是在穆司言尊敬她的前提下。一旦她失去了穆司言的孝心,就会被打回泥里。

这一点,玉仙客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她那么有心机,只怕是巴不得我追过去呢。”

“那怎么办?”玉嬷嬷皱起眉头来,“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算了。”玉仙客冷声说道,“我到底是王爷的亲姨母,姓夏的小贱人敢这么做,无非是仗着王爷不在家。王爷是我亲手养大的,十分信任我,等他回府,再去正院要人不迟。”

到时候除了要把兰凰带走,还要在穆司言面前给姓夏的小贱人上一滴眼药。就算这次王爷不惩处她,等这份宠爱消磨殆尽,这些都是夏晚柔的罪业。

“还是老夫人您想得周到。”玉嬷嬷松了口气,“您从小就聪慧,老奴愚钝,不能帮上您的忙,只能您指哪儿,老奴打哪儿。”

玉嬷嬷是玉仙客小时候的奶嬷嬷,后来玉仙客嫁给乐家,就把这位奶嬷嬷指了陪房嬷嬷,跟着玉仙客一同去了乐家。

后来玉仙客撇开乐家进宫照顾穆司言,这位奶嬷嬷是唯一支持理解玉仙客的人。

所以,尽管她看起来十分蠢笨,玉仙客却很是信任她。

“小贱人再有本事,又怎样?我这辈子走过的路比她过过的桥还要多。要拿捏住她,我有的是法子。”

玉仙客这般得意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在玉嬷嬷面前撒娇的样子,玉嬷嬷如同玉仙客小时候一样,笑着夸赞附和她。

泗儿侍立在玉仙客身侧,心里闪过一丝茫然。

她有些不懂,为什么自家主子会这般有自信。王妃娘娘虽然年轻,可入府后的几次交锋,她都看在眼里,老夫人可是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

或许之前老夫人没有同她较真?泗儿在心底暗暗思忖着。

夏晚柔回到正院的时候,兰凰公主已经被聋婆婆放了下来,聋婆婆是一个办事妥帖的人,夏晚柔交待了她守好兰凰公主,她就把兰凰公主放在小花厅,然后自己小山一样的身躯往门口一挡,将门拦了个严严实实。

见夏晚柔回来,兰凰急忙问道:“嫂嫂,仙姨她怎么样了?是不是气坏了?”

“你很担心她?”夏晚柔喉头动了动,隔着聋婆婆问道。

“自然是担心的,那是仙姨啊!”兰凰一脸着急,“她要是生我的气怎么办?”

若不是早猜到兰凰会是这个反应,知道改变兰凰思维这件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夏晚柔都想对着兰凰骂一句“朽木不可雕”了!

她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开口说道:“你放心吧,她就算是生气,也只会生我的气,断没有生你的气的道理。”

“你知道什么。”兰凰有些急眼,“你不是我,你当然说得轻松。”

仙姨不仅是她的仙姨,更是她的准婆婆,如果仙姨因为今天的事情生她的气,她的亲事要怎么办?

“兰凰,我们得谈谈了。”夏晚柔一脸严肃的开口。

“谈谈?”兰凰不解。

夏晚柔说道:“本来我想等吕嬷嬷慢慢将你脑子里的破想法纠正过来,可今天看来,我和你都没有多少时间慢慢来了,我们必须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她说完,没有给兰凰拒绝的权力,直接上前,让聋婆婆抬起一条胳膊,放自己进去。然后转身对聋婆婆比划道:守在这里,等我出来。

连宋致或者青娅,都被拦在了门外。

夏晚柔必须保护好兰凰公主的名誉。

兰凰没有办法,只好气呼呼的在一张黄梨木椅子上坐下来,没好气的问道:“说吧,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说完我要回去给仙姨请罪。”

“那我就说了。”夏晚柔没有理会兰凰的气急败坏,神色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平静。

她开口说道:“你大概已经看出来了,我让你哥哥请吕嬷嬷来,并不是因为我自己要学礼仪,而是要纠正你脑子里的那些废料思想。你看的那些话本,听的那些教导,别说是堂堂公主了,就是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也不会这般教导自己家的女儿。”

“有道是,女子出嫁从夫,你要嫁的是乐涯,你就应该一切听他的来。乐涯与老夫人关系十分恶劣,盖因老夫人生不养、养不教之过,过去的二十多年,乐涯无父有母,却活得像个孤儿,他对老夫人有怨怼,老夫人从未向他道歉,也从未主动示好过,那你努力调节他们母子情分的意义在哪里?”

“为了揭乐涯的伤疤,看一看是什么形状的吗?”

夏晚柔这番话说得兰凰眼睛都红了,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恶意猜测过:“我没有,仙姨只是不会表达自己,她心里其实有乐郎的。乐郎二十几年没有享受母爱,若是他和仙姨和好,以后共享天伦不是正好?”

“兰凰,你和顾世子真的很像。”夏晚柔摇了摇头。

他们都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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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浑身疲惫

朱门锦色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三章浑身疲惫夏晚柔问兰凰:“乐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母亲不在身边,如今到了娶妻生子组建自己小家的年纪,再让他与老夫人共享天伦,他心里不难受吗?”

“怎么会,谁都想要母爱的。”兰凰说道。

“那我问你,如果我每天打你一巴掌,打了十年之后,我要同你和好,做一对好朋友,你愿意不愿意?”

兰凰大约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打自己巴掌,立刻瞪大了眼睛,怒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看,轮到你自己,你就不乐意了。”夏晚柔摊了摊手。

兰凰这才反应过来,夏晚柔是拿打巴掌对比玉仙客从小不理会乐涯的事情,忍不住开口为玉仙客辩解起来:“仙姨是有苦衷的,她要进宫照顾我和王兄,实在是没有办法。”

“也对。”夏晚柔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之所以每天打你一巴掌,是因为有人同我说,如果不打你,就要将你的好朋友掳去山上做压寨夫人,为了保护你的好朋友,我不得不打你。我是有苦衷的,你会原谅我吗?”

兰凰顿时张大了嘴巴……还能这样子?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反驳夏晚柔了。

她心里觉得夏晚柔是在诡辩,可按照夏晚柔的思路来想,这个类比又确实是说得过去的。

如果有人敢打兰凰巴掌,别说是十年,就是打一次,她都要记恨的,她绝对不能原谅伤害自己的人。就算非要原谅,那也得让她把巴掌加倍打回去,再谈重新做朋友的事情。

那乐郎和仙姨也是这样吗?

仙姨以前对不起乐郎,所以现在乐郎也要在仙姨身上报复回去吗?

他们到底是亲母子啊!

夏晚柔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乐涯心悦你,你是他自己看好的未来妻子,他若是看到你天天对着他不喜欢的人伏低做小,难道不是在拿刀子扎她的心?”

“可我也不能不孝顺。”兰凰心里迷茫起来。

她想起来,每次她和乐郎说要听仙姨的话,乐郎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她之前一直以为乐郎是在闹别扭。

“你是公主,留着当今圣上的血脉,去对一个无官无品的妇人尽孝,这才是最大的不孝。”夏晚柔说道,“你仔细回想一下这些日子吕嬷嬷的教导,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吗?”

兰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心里委屈又愤恨,心里有一股火不知道冲着谁发,有些想哭又不知道冲着谁哭。

从小到大,她都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做什么都有人夸她做得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临安城贵女中最出色的那个,谁知道被夏晚柔一番话说得一无是处。

过去她为了乐郎作出的那些努力和隐忍,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她伤害乐郎的证据,天翻地覆也不过如此,让她心里如何承受得住?

“明天早上,吕嬷嬷准时来小花厅授课,我给你安排了旁边的厢房,若是累了,就让青娅带你过去休息。”

夏晚柔起身说道。

她这意思,是要将青娅留给兰凰使唤,兰凰身边那些丫鬟,竟是一个都不许再靠近兰凰了。

这与软禁有何区别。

可兰凰此时没有心思较真这些,她木木的听着夏晚柔的话,然后木木的看着夏晚柔离开。

出了小花厅之后,夏晚柔对着聋婆婆打手势:让她哭,等她自己哭够了,就放青娅进去。

然后转身吩咐青娅:“里面的哭声停了,你就打一盆热水进去,伺候兰凰公主梳洗,今天晚上你且在她身边伺候,等王爷回来了,再商讨要如何安置此事。”

“是。”青娅一边答应,一边有些茫然,小花厅里面静悄悄的,王妃娘娘为什么要让她和聋婆婆等兰凰公主的哭声停?

夏晚柔吩咐之后不再久留,抬脚就走,也才走十步路,忽然又停了下来。

小花厅里传出兰凰呜呜咽咽的哭声,一开始是婉转轻啼,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号啕大哭。

兰凰公主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刺激,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夏晚柔这是下了一剂狠药。

“娘娘?”宋致轻唤一声。

夏晚柔回过神来:“走吧。”

从最开始得到消息说玉仙客大闹落雪堂到现在,夏晚柔宛如打了一场不知胜负的拉锯战,现在战事终于暂停,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疲倦。

“所以说,还是做小娘子的时候自在。”夏晚柔苦笑着嘀咕了一句。

宋致笑道:“做小娘子也有做小娘子的烦恼。”

“也对。”夏晚柔想了想,自己做小娘子的时候,天天担心饭吃不饱,幺幺养不好,从早誊书到晚,也不比现在轻松。

只要活着,就都不轻松。

宋致有些心疼她,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想了想,开口说道:“幺幺最近又圆润了一些,几日未见,怕是想娘娘来。不如娘娘再劳动劳动,陪幺幺玩一会子?”

她是想说让幺幺来陪娘娘,却故意说让娘娘陪幺幺。

夏晚柔听出来了,不忍拂她好意,开口吩咐道:“让人准备些肉干果脯,然后将幺幺抱到暖房来吧。”

宋致有些犹豫:“幺幺最近十分调皮,去暖房怕是要祸害那些大冷天开的花。”

“那就抱到我的卧室来,正好我想歪一歪,让它给我踩一踩肩膀。”夏晚柔便道。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宋致高高兴兴的去了。

夏晚柔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额角,回卧房去了。

在软榻上刚歪了没有一刻钟,宋致就亲自抱了幺幺过来。

如果如宋致所说,几日未见,幺幺看起来胖了很多。

夏晚柔伸手将“咪呀呀呀呀”叫唤的幺幺接过来,发现它并没有变重,手也陷了下去。

忍不住失笑:“它哪里是胖了,分明只是毛茸茸的。”

大约是这两日洗了澡,所以毛发蓬松,看起来像是胖了。

“没有胖,可以多吃两根肉干。”夏晚柔把它放在自己身侧,然后伸手向宋致要了肉干,喂起幺幺来。

幺幺最近吃肉干都不好好吃,大约是在长牙,所以像肉干这种略硬的东西,就成了它的磨牙棒。

它又馋又想磨牙,吃起来就十分滑稽。

夏晚柔越看越有趣,浑身疲惫消失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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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百五十四章 夫妻闹气

等穆司言回府,一回到正房,就看到夏晚柔把脸埋在幺幺的肚皮上。

他轻咳一声,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夏晚柔吩咐一个小丫鬟:“去将王爷家常的衣裳拿来罢!”

然后放下幺幺,亲自上前解穆司言的佩剑。

穆司言依旧不说话,看着她解佩剑。

他的佩剑向来是玄铁做的,与别的轻盈窄剑不同,它打磨得十分宽厚,甚是沉重。夏晚柔单手拿着有些吃力,解下来之后,就用两只手把它放在地上拄着。

幺幺正黏人呢,见夏晚柔不和自己玩了,就摇摇晃晃自己跟了过来,看看穆司言,再看看夏晚柔,两只前爪抱着剑鞘就开始啃咬。

“诶,别咬,小心崩了牙齿!”夏晚柔连忙用力将剑提走,吃力的放在挂剑的架子上。

于是幺幺就又去咬穆司言的皮靴。

穆司言低头看了看,皱了皱眉,没有管它。夏晚柔见状,松了口气。

从穆司言一进门,夏晚柔就看出来他在生气了。现在看他尚能忍受幺幺的调皮,夏晚柔就猜测他生气也是有限的,应当听得进解释,不会胡乱迁怒人。

她想了想,搬来一张锦杌,在穆司言下首坐了下来。

然后仰着头观察穆司言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生我多久的气?”

“你这还叫不是故意的?”穆司言被她气得脑仁疼,“那你故意的话,是不是还要在琅王府打人?”

一个是对他有恩的长辈,一个是他的亲妹妹,夏晚柔今天实在是太胡来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可你不能用婉转些的法子吗?”穆司言到底不忍心对她太凶,语气稍微软和了一点。

“来不及了。”夏晚柔道,“如果婉转些,吕嬷嬷就被气得离开琅王府了。”

“天底下只有一个吕嬷嬷吗?”穆司言道,“她若是走了,我还能再替你请十个八个来。”

他说完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你就是故意的,我看出来了。”

这话出来,夏晚柔无言以对。

穆司言说得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乐涯都已经说了,他会在临安城再多留三五个月,所以兰凰的事情并没有着急到这个地步。如果想要府中和睦一些,她就应该由着玉仙客赶走吕嬷嬷带走兰凰,等穆司言回来之后再同穆司言告状,让他自己去和玉仙客交涉。

穆司言在琅王府有着绝对的权威,他若是铁了心跟玉仙客要人,玉仙客不敢强留下兰凰的。

可她没有,她放弃了这个最安全的办法,直接找了聋婆婆去抢人。

“为什么?”穆司言问。

他了解夏晚柔的本事,他不相信夏晚柔会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

对啊,为什么?

夏晚柔也在心里问自己这句话。

从明荷和明露向她汇报玉仙客在落雪堂闹事时,她心里就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这股烦躁让她有一种想要将落雪堂泼上火油,然后将玉仙客烧死在里面的渴望。

但她不会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智又克制的人。可事实上,她若是真的理智又克制,就不会用那么粗暴的办法将兰凰抢回来。

“你在着急什么?”穆司言又问。

是了,她在着急。

夏晚柔心里骤然明白过来。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同玉仙客见面之前,她觉得自己能做到,但在落雪堂的台阶上看到玉仙客之后,她就着急起来。

她想让玉仙客快点去死。

杀身之仇,她已经迫不及待。

夏晚柔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阿柔。”

耳边传来穆司言带着些疑惑和心疼的声音。

夏晚柔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还有人在等自己的答案。着急让玉仙客去死这种答案自然不能说出来,她想了想,开口对穆司言说道:“我是想着,若是等王爷重新请一个教养嬷嬷来,未必有吕嬷嬷好用,所以心里有些着急,出了昏招。”

“王爷若是生气,便骂我一顿吧!”她叹息了一声。

“我是那种随便骂人的人?”穆司言被她这话气到了。

那倒不是。夏晚柔想,就算是上辈子的穆司言,发怒的时候也不骂人,只是说出口的话非常伤人,而且会用实际行动来让她感到惧怕,从而伏低做小认错。

夏晚柔不说话了,就这么仰着头看穆司言。幺幺啃了半天皮靴,终于觉察到屋子里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了看穆司言,又看了看夏晚柔,最后学着夏晚柔的样子,仰着头看穆司言,表情和眼神一模一样。

穆司言被她们一人一猞狸给气乐了。

最后到底把整件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今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可仙姨那边,都气病了,你若没有表示,也说不过去。”

夏晚柔微微一愣,第一反应就是穆司言要劝她去给玉仙客道歉认错。

她一点都不想去,她怕见到玉仙客,自己会克制不住想要干脆杀了这个人,一了百了。

“可若是让你去道歉,便是在向阖府的人表明,你这个琅王府的女主人做错了。”穆司言沉吟着,继续说道,“我想了想,你便花心思准备一些东西,我亲自给仙姨送过去,就说是你的一番孝心。”

“啊?”夏晚柔眼里闪过茫然,不用她去道歉的吗?

“啊什么啊!”穆司言没好气道,“从小对我好的就只有仙姨,你难道要和她打对台,让我为难吗?”

“那倒不是。”夏晚柔心口有些发热,“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样子,老夫人能解气吗?”

从穆司言说玉仙客被气病了,夏晚柔就知道,玉仙客这是想要将这件事闹大的,别说是送礼了,就算是她真的去道歉,对方也不会接受她的道歉。

“看你这话说的。”穆司言失笑,“你把仙姨看成什么人了?”

穆司言语气十分笃定的说道:“仙姨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小气,她是一个很识大体的长辈,你是我的妻子,她爱屋及乌,也不会为难你,更不会让你在琅王府里面难做。这次的事情,我和她说清楚厉害,她明事理,自然不会和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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