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凰 - xp1024.com
《朱门凰》


第一章 请君为我绾长发

大祁四十七年的三月初三,整个京城都在议论朱家嫡小姐朱棠梨及笄之事,朱家高门显贵,朱家这位小姐近来更是因为性情大变处于风口浪尖,故而这次及笄之礼,引来不少人的观望。

“陛下遣宫人送来御用瓷器二十件,玉叶玲珑酒二十坛,锦绣合欢新绣二十副,并送上及笄金镶玉珠钗十对!”

“内宫平章台贵妃娘娘遣人送来宫廷瓷器五件,雪狸猫一只,并送上及笄金镶玉珠钗五对!”

“右相府遣人送来西域宫花五对,御前金樽五对,并送上及笄金镶玉珠钗五对!”

“左相府遣人送来如意五柄,天蚕金丝五盒,并送上及笄金镶玉珠钗五对!”

“云水十六关主帅亲自回朝贺朱家嫡小姐及笄之礼,送上漠北青竹叶酒二十坛,漠北绫罗十五匹,天山雪莲三株,并送上及笄玉簪一支!”

朱家家主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底下宾客哗然,说是朱家嫡小姐听闻谢将军还朝已经亲自出府迎候,一时间许多人都朝着朱府门前张望,朱家家主慌忙起身出府,果见朱棠梨站在门前遥遥相望,引得门前过路之人侧目而观。

“棠梨!还不快回府去!大家闺秀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朱家家主一时间气得火冒三丈,这几日他这个长女不知为何性情大变不说,言行举止也不似从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显得有些离经叛道,今日更是在这样的日子不顾礼法抛头露面,真真是有辱门楣。

“爹爹何必如此动怒?女儿今日出门迎候,就是为了体统二字,大祁律令明示,军功卓著者回朝可同天子,今日若是陛下到府,女儿必定要和爹爹一起迎候,谢将军班师回朝,按照律令当以天子仪同论,女儿若不出府,岂不是有违大祁律令?”

朱棠梨继承了朱家家主的好相貌,尤其是一双杏眼极其传神,这会儿颇为娇俏的看着朱家家主,说话也是让人挑不出错来,朱家家主倒是觉得十分有理,若不是他这个长女心思细腻,他今日怕就得罪了这位少年将军。

朱棠梨笑的极其乖巧,只是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她这个爹爹,上一世就急功近利焦躁不堪,能坐稳这个朱家家主的位置,不过是靠着她处处提点,却一味地宠着妾室打压她在府中的地位,这一世她再次归来,可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求着什么父慈女孝,该是她的地位,她自己坐稳就好了,旁的人,与她毫无干系。

“谢将军到府!”

朱棠梨等了不大一会儿,就看见远处旌旗招展,在京城这繁华之地硬是走出了苍茫的气势,谢良安银枪白马走在三军阵前,各家少女纷纷凝妆上得绣楼,一朵朵开得正好的春花扔向少年将军,不论他有没有没有回应,仅仅是一个细微的皱眉,都足以令那些少女心花怒放。

车马如龙,谢良安骑马到了朱府门前,意外地看到了出门迎候的朱棠梨,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在朱棠梨的眼睛里面,清清楚楚看到了欢喜。

“谢良安拜见国公大人,今日令千金及笄之礼,良安特地登门相贺,略备薄礼还望国公大人与嫡小姐不要嫌弃。”

谢良安不太会打这些官腔,好容易说完这些客套话,朱棠梨没忍住噗嗤一笑,朱家家主回身瞪了一眼,还没等回过头去说几句谦虚话,就听得身后朱棠梨带着笑意开口。

“谢将军既知那都是些薄礼,我今日及笄,如此重要的日子,谢将军真的没有什么大礼相赠?”

“棠梨!太不知礼数!退下站着!将军见笑了,小女实在是被娇惯坏了,将军不必介意,请进府入席。”朱家家主怒从心来,看着朱棠梨的眼神带了几分严苛。

朱棠梨却似看不见一样,只是笑着盯住前面站着的谢良安,后者愣了愣,再次躬身施礼

“良安并无甚贵重物件,若小姐有所爱之物,良安可以为小姐取来,再贺小姐及笄大礼。”

“呵呵果真还是这般我也不为难将军,今日我及笄,按照礼数需要有人为我绾发,插上及笄玉簪,才算礼成,我听今日送来的礼物里面,唯有将军的一支及笄玉簪,故而,我今日,想请将军为我为我绾发,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将军还未解战袍,衣上风尘犹在,请君为我绾长发,此间情意谁知。

“啪嗒”一声,朱家家主手里拿着装模作样的扇子就落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该说点什么,才能盖过他这个长女这样离经叛道的一个要求的时候,谢良安已经走到朱棠梨面前,四目相对,朱棠梨仍是笑着,谢良安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朱棠梨很不对劲儿,但是,绾发这个要求,就算是不对劲儿,他也不可能拒绝。

大祁有个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女子及笄之礼,为她绾发的人,除了至亲之外,必定是要未来的夫君亲手来做的,所以今日朱棠梨这一番话,才会让朱家家主反应如此之大,才会让谢良安无法拒绝。

日后做朱棠梨的夫君,谢良安到今天,已经想了整整十个年头,从见到五岁的朱棠梨那一日起,到今日她十五岁及笄,整整十年。

“将军真的愿意为小女绾发戴簪?其实小女今日可能只是无心之言,将军可当她是年少无知不必放在心上的,将军若不”

这一出事儿,让整个朱府的宾朋都惊讶异常,纷纷交头接耳探讨这件事情,大多数都十分怀疑是否出自谢良安自愿,毕竟若是朱家国公帮着长女开口,谢将军也不好拒绝,他们却不知道,朱家国公现在也是想确定,谢良安究竟是否勉强,毕竟就算朱棠梨一时兴起不知道绾发戴簪的含义,谢良安也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国公大人无需如此小心翼翼,若是良安不愿,方才便不会应承,既是应承了,就决计没有反悔的道理,国公大人请上座观礼吧。”

谢良安没再关心身边一副不敢置信样子的朱家家主,接过一边婢女递过来的放着玉簪的托盘,稳稳地端住,抬步走向正站正厅铜镜前面的朱棠梨,他一直记得小时候遇见这个小姑娘之后,回去翻阅诗书,记下的那一句春浓人静倦游嬉,烟雨战棠梨,故而今日送的这一支玉簪,上面就刻着精巧的棠梨花,以及南境的烟雨迷蒙。

采衣、初加及至三加,谢良安面前的朱棠梨从少女穿着的朱红锦边水裙,换到三加的天水碧大袖长服,最后散着三千青丝如瀑,慢慢的朝他走来,旁人看不到,但是他却能看到朱棠梨眉梢眼角的笑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姑娘对他的态度为何转变成这样,但是朱棠梨的笑靥,比之为什么,更能牵动他的思绪。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谢良安几近虔诚的诵读及笄之时的祝语,寿考绵鸿,福寿双全,这是他最希望朱棠梨能够获得的幸福,由他送出,更添欢喜。

然后,绾发、戴簪再至饮酒,不知道为什么,朱棠梨和谢良安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莫名给在座宾朋一种错觉,仿佛今日并不是什么及笄之礼,而是这两个人的成亲大宴。

“礼成!恭贺朱大小姐及笄之礼毕!”

“多谢将军如此相助,小女今日实在是不懂事,将军如此海涵,实在是宽宏大量,改日必定带小女再次登门叩谢。”

“国公客气了,能给朱家嫡小姐绾发戴簪,是良安的福气,及笄礼毕,良安还要回朝复命,就不多留了,告辞。”

此言一出,朱家家主手里才刚捡起来不多会儿的扇子,再次掉落在地,谢良安转身出了府他都没缓过神来,慢说是他,就是在座宾朋听了这话,有些刚要起身告辞的人都跌回座位上,合着谢良安回朝,都没来得及去给陛下复命,直接就来了朱府,就为了赶上朱家这位嫡小姐的及笄之礼,而且还不避嫌亲自给朱棠梨绾发戴簪,难道说朱家和谢家,要成一桩姻缘?

关于这件事情,朱家家主表示,他根本没有这个打算,今天这件事儿,他也压根没有预见,他还想着赶紧打发了这些宾朋,好过去问问他那个不同与从前的长女,今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再次站在风口浪尖的朱棠梨却是眉眼含笑的离开了正厅,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子去,今天可算是好好撩拨了一把谢良安,果然这个木头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什么都不会说,只会默默的做,不过,还真的有点讨人喜欢。

只是这么讨人喜欢的一个人,她上一世怎么就忍心那样辜负了他呢?

“及笄大礼上抛头露面,还那样不知检点勾搭谢大将军,真是没有一点朱家嫡小姐的样子!实在是丢人得很呢,真不想承认你是我朱棠月的姐姐!”

第二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十四岁的姑娘,朱府二小姐,朱棠月身上也有着旁人艳羡的身份,一张如花的面庞也当得起一句美人如玉,只是朱棠梨却实在是看不上她这个妹妹,朱棠月的容貌和她的智商,几乎是成了反比。

“朱棠月,你确定不要收回你刚才的话吗?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的姐姐?我是朱府的嫡小姐,承着我娘正二品诰命夫人的爵位,今日我及笄之后,朱府当家的权力就要转授予我,你若是不认我这个姐姐,那就是和我朱家毫无干系的旁人,我若是一句赶你出府,任谁也不能拦。”

朱棠月不知道朱棠梨身上的气势是从哪里来的,同样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朱棠梨身上就有她一直想要学会的东西,这种东西在朱棠梨前几日大病一场醒来之后更加夺目,她还是会忍不住来挑衅朱棠梨,却每次都在朱棠梨稍稍严肃的时候,软了腿脚。

她没怎么好好念过书,却每每在这种时候,脑海里都浮现出一句大逆之言,龙凤之姿,帝王之相。

“哼!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怕你,朱府掌家的权力在我娘亲手里呢,你不过就是个闺阁女儿,就算是有着权位能有何用,我娘亲只要不放权,你就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就慢慢看吧,看看这权利,能在你娘亲手里,待多久。”

朱棠梨微微勾唇,施施然的甩袖离开,留下身后仍然气急败坏的朱棠月,朱家这位二小姐,果真还是如上一世那般,不成气候。

“大小姐,二夫人派丫鬟给您来递话,说是今日收的那些及笄的礼,她已经尽数清点好了,问您需不需要,要是不需要的话她就都入了库了。”

“把谢将军的礼送到我院子里来,另外,陛下的礼要好好看顾,她要是存了什么歪心思趁早撇出去,动了陛下的礼那是欺君之罪她担待不起,其余的,就再把那只雪狸猫送过来吧。”

朱棠梨端起桌子上沏好的茶,抿了一口,想了想还是命人提点一下,省得她那个二娘错了主意,引火上身。

不大一会儿那只雪狸猫就被人给送了过来,这位二夫人虽然不喜欢这个长女,但是她也算是聪明,顾忌着嫡长女的身份还有正二品诰命夫人的爵位,从来不会在这样明显的事情上为难朱棠梨。

平章台贵妃娘娘那里的东西自然差不了,这只雪狸猫还是只幼崽,抱过来之后却不认生,唧咕唧咕叫了几声就窜到朱棠梨怀里窝着,雪色的皮毛称着朱棠梨才刚换好的深红色中衣,显得分外的好看,朱棠梨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团滑的皮毛,脑海里却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虑。

平章台这位贵妃娘娘,是如今宫里位分最高,也最得圣宠的妃子,相对应的,她的长子祁晟就更加的受宠,祁晟,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出现的那一刻,朱棠梨下意识地抿住了唇,这是她从上一世开始习惯的忍痛的动作,朱棠梨为什么会重生回到十五岁及笄之时,全要归功于上一世的祁晟。

朱棠梨为了祁晟能够登基为帝,费尽心思,甚至因为鼎力相助祁晟,还害死了一心为她的谢良安,最后祁晟成功坐上了皇位,封了朱棠梨为后,却无时无刻不忌惮着他这位皇后的心思和权位,不过好在,上一世的朱棠梨空有手段和权位,却一心都扑在了祁晟身上,最后被打入冷宫,其下势力党羽被尽数铲除,其中最惨烈的莫过于对谢家军的清除,朱棠梨用最后一丝烈性在冷宫自决,已经身怀有孕的她一尸两命,却意外地重生回到了她十五岁的时候。

“大小姐,孟家小姐到府拜访,应该是要到小姐的院子了”

“阿梨,我今儿刚回府就听说了,你拉着人家谢将军给你绾发戴簪,你可知道,绾发戴簪,除却至亲便是夫君才可行的及笄之礼?”

小丫鬟进来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比之朱棠梨稍稍大一点的姑娘匆匆走进来,明眸皓齿,色若春花,朱棠梨笑着起身相迎,她这位孟姐姐看来是真的着了急,一向是京中大家闺秀典范的孟小姐,什么时候有这样来去匆匆的样子。

“姐姐不必这样着急,我在做什么我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先坐下歇一歇,琴瑟,去上盏桃花茶来。”

“这么说,阿梨你是想谢将军做你未来的夫君?你不是一直对二皇子心心念念的吗?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瞧着你平日里对谢将军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孟子妍被朱棠梨拉到座位上坐下,刚开口说话,那只雪狸猫就蹿到了她的怀里,朱棠梨笑着点了点头,孟子妍这才开始继续方才的话,手里不自觉的还是抚摸柔顺团滑的雪狸猫。

“谁说我一直对二皇子心心念念的,伴君如伴虎,姐姐不是一直有劝我莫要沾染皇家事的吗?至于对谢将军我可算得上是,蓄谋已久。”

孟子妍被这句话逗笑,朱棠梨也跟着笑了出来,只是她自己是知道的,蓄谋已久这句话可真不是什么玩笑,从她重生回来的那天起,一心想着的,就是怎么从一开始就把谢良安收在石榴裙下,这辈子,他想跑掉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不过好在,落花有意,流水更是有情。

“果真是越发大胆了还说什么蓄谋已久的话,你若真是蓄谋已久,怎么当初人家要戍边五年,你就那么放了人家去了?那个时候,你可是连句话也没有。”

“当时年少无知,也是因为年岁小,若是说出来,难免他不会当真,不过,我现在这不是也已经后悔了吗?就像那句诗词里面说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我看着春色习习,也该是寻觅郎君的时候了。”

朱棠梨唇角含笑,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从前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对她用情如此之久,如今春色正当头,谢良安,是别想从她手底下溜走了。

第三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朱家嫡小姐的及笄之礼,谢将军亲手为其绾发戴簪,这件事情几乎是在立时之间就传遍了京城,许许多多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都咬碎了一口银牙,怎么就偏偏让朱棠梨赶了巧,谢良安那样优秀的人,怎么就偏偏让她赶了巧呢?

也有很多人在暗中观望,处在风口浪尖的朱家和谢家,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朱棠梨那便是有心打听问不出来,谢良安这里,却是没有几个人敢去上门打听。

“大哥,这都三天了,你都亲手给人家绾发戴簪了,还不去准备提亲吗?”

谢家家主谢老将军早已过世,谢夫人也在夫君过世一年之后随之离世,故而所有的家业就都扛在了谢良安和谢良箴兄弟两人肩上,看着兄长年岁渐长,而今已经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仍然孤身一人,谢良箴说不着急那是假的,在京中打理谢家的时候,也曾给谢良安物色过许许多多的大家小姐,只是都被谢良安推了出去,

如今好不容易他家大哥主动迈出一大步,他当然要趁此机会推波助澜,可谁成想他大哥又一次站在原地停滞不前了,这可真是急坏了谢二少爷,当家不易,谢二叹气啊。

“她还太小,此事,不急。”

谢良安看着在一旁转来转去的弟弟,默默地转了个身,眼不见为静吧,毕竟他这个弟弟,从小这个脑子似乎就不太灵光。

一心为了兄长还被觉得脑子不灵光的谢良箴依然在走来走去,看来指望他大哥再次主动一把是不太可能了,朱家那个小姐既然能让他大哥给她绾发戴簪,那肯定就是郎情妾意了,要不,他代替他大哥去朱府拜访一下,探探口风?

“那你就在这端坐如松吧,我去看看咱们家还有没有啥值钱的宝贝,怎么着也要过府去拜望一下吧,你都给人家闺女绾发戴簪了,咱们府上却哎?哪里来的一只雪狸猫?还挺好看的”

“谢大将军替我绾了发,给我戴了簪,就打算就此罢手了吗?”

谢良箴还没唠叨完,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趴自己脚边一只雪狸猫,白嫩嫩的一团还挺可爱的,刚想抬手把这只小东西抱起来,就听见小院子门口传来的,还带着几分稚嫩童音的朱棠梨的调笑。

“朱大小姐过府,实在是有失远迎,正巧我要出门,我大哥一个人在府里也是寂寞,朱大小姐不必拘礼,让我大哥带你在府里赏玩赏玩,我就先告辞了。”

谢良箴看眼还没回过神来的大哥,向他未来的嫂子使了个眼色,就寻了个由头迅速离开,人家两个人指不定一会儿就要郎情妾意呢,他在这不是太没有眼色了?

当然,临走时不忘抱走了跟着朱棠梨过来的雪狸猫,都是活物,看人家说什么体己话总归是不好,还是抱走跟着他出去玩儿比较妥当,雪狸猫表示,其实它什么也听不懂。

“怎么,谢大将军不起身见个礼也就罢了,连杯茶也不打算给我吗?”

朱棠梨看着下了战场就有点呆板的谢良安,不自觉的就弯了眉眼,抬步缓缓的走到谢良安对面的小石凳上,话刚说完,就看见谢良安倏然起立,匆匆跑进不远处的另一座小院子,然后不大一会儿又匆匆跑出来,手里只多了一个鹅羽软垫。

谢良安走到朱棠梨面前,小姑娘今天穿了一件水红色的外衫,里面称了一件鹅黄色的云锦中衣,显得唇红齿白,一点都不像已经及笄的女孩子,更像是十二三岁豆蔻年华的女童,云想衣裳花想容,说的便是朱棠梨这样容貌的人吧。

他抬手把眉眼弯弯小姑娘托了起来,小姑娘没什么别的动作,却把手攀到了他的脖子上,谢良安呼吸一滞,将垫子放在朱棠梨坐的石凳上,就赶忙把这个小姑娘放了下来,惹得朱棠梨不自觉的轻笑出声,本来就弯弯的眉眼,笑的就更加灿烂了。

“茶不好,怕小姐嫌弃,若是小姐想喝,我去寻家里的青梅茶来。”

“哪里就那样麻烦了,什么茶不都是水冲泡而成的?喝不喝的也没什么意趣,将军若是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带我好好玩一玩?”

谢良安微微愣了愣,就这么会儿工夫,朱棠梨就凑到了他面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这个动作又惹得这个小姑娘轻笑出声。

“小姐想要去哪里?”

“你带我去哪我就想去哪。”

其实如果朱棠梨不对劲儿之后,只是这个样子,谢良安觉得,调不调查的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这样古灵精怪还可能有点喜欢他的朱棠梨,是他多少年求不不敢求的。

谢将军就这样一个人,对于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只要她不受伤害,那么无论怎样都可以,无论怎样对他,都好。

那天整个京城主街上面的人都在纷传一件事情,谢家那位将军骑马出城,马上还坐着那位朱家的嫡小姐,及笄之时绾发戴簪的风声还没过去,两个人就共乘一骑招摇过市了,这要不是谢家要和朱家结亲的讯号,说出去怕都没人相信。

谢良安带着朱棠梨出城去的地方,是云水三军驻扎的地方,京城郊外有座姬云山,树林密布暗河丛生,一般谢良安带着云水三军回朝的时候,都会把部队驻扎在这里。

“谢帅!属下参见谢帅!”

“不必多礼,我今天,只是过来转转,你们继续操练。”

军营门口守卫的小校看见主帅前来十分激动,但是接下来,他就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从来都不苟言笑不近女色到让他们怀疑是断袖的主帅,从怀里捞出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地上,就好像这个小姑娘是个易碎的瓷器一样。

完了,他们可能要有元帅夫人了,还是个半大点的黄毛丫头虽然这个丫头长得,实在是水灵得很。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擅闯军营!吃俺老陈一刀!”

谢良安带着朱棠梨进了军营,半路被副将拦住禀报军务,朱棠梨就自己溜溜达达的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斜拉里窜出一位黑脸大汉,大喝一声,手里的银刀就直愣愣的招呼过来,朱棠梨却倏然闪身避开这致命一击,轻轻巧巧毫无掣肘,在大汉银刀第二次挥过来的时候,飞身夺过一旁垂柳的柳条,宛如长鞭,转瞬之间就缠住了那个黑脸大汉,倒真让大汉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来人!有人擅闯军营!”

“退下!荆晁,不得无礼!”

那大汉看着朱棠梨眉眼间的气势,一时之间被威慑住,竟然没有感觉到朱棠梨仅仅是巧劲儿拿住了他,气力并不足,只需要稍稍用力就可挣脱,这边大汉一嗓子之后,就有士兵迅速出现,谢良安察觉这边的动静,顿喝一声,出现的士兵又都迅速地站在原地集结成队。

谢良安飞身现在朱棠梨的身边,抬手将人护在怀里,惹得众人都如门口的守卫小校一样惊诧不已,朱棠梨很给面子的窝进谢良安怀里,顺手把那根柳条扔到一边儿,小姑娘个子还很小,这样也就差不多到谢将军胸口的位置,低头看见人脑袋顶上的发旋儿,谢将军觉得这个小姑娘连发旋儿都长在了他的心上。

“谢帅!末将参见谢帅!末将不知道是谢帅的朋友,多有冒犯,还望姑娘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荆晁恭肃严整的拜见谢良安,而后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小姑娘的身份,反正说朋友总没错的吧,不过真不愧是谢帅的朋友,小姑娘家家的身手这样好,实在是难得了,关键是这个姑娘,长得也是真好看。

“将军言重了,是我没有跟在谢将军身边,才让将军错认我是不速之客,将军银刀使得好,又如此警醒,想来是一员虎将。”

“嗨哪说什么虎将不虎将,跟在谢帅身边,哪能说没啥”

“为将不说,虎这一字却是真的担得起。”

荆晁才刚卸下防备想要和这个神仙似的小姑娘说几句,就听见他们一向不苟言笑的谢帅忽然轻笑一声,顺着那个小姑娘的话点了一句,就带着人施施然的往别处走去,留下一个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被小神仙拐着弯儿的捎带了一句,倒也不恼,只觉得好像平素里不仅人情的谢帅,和那个小神仙在一起,也有点烟火气息了。

第四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日京城主街一骑双人,就连稳坐宫中的皇帝都被惊动,不为别的,谢良安这样一个帅才,他的婚姻大事,皇帝不得不上心留意,而且,另一个主角朱棠梨,本来应该是他为自己的二儿子选好了的正妃,这几年传出来的消息也是朱棠梨对祁晟心心念念,怎么忽然就转了风向,那两个人郎情妾意上了。

“陛下今日为何一直紧皱眉头?可是有了什么烦心事儿了?”

平章台里,薛家贵妃娘娘亲手端上来一盏上等的平水珠茶,慢慢的走到皇帝身边,语调温柔,再加上这一碗热茶,倒是让皇帝的心绪纾解不少,接过这杯热茶抿了一口,拉着贵妃坐在一边。

“也不是什么烦心事儿,爱妃可听说了,朱家那个大丫头和谢良安的事情?”

“倒是有所耳闻,陛下原是为这事儿烦心?臣妾倒觉得这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大事儿,朱家那个大丫头也算是和咱们皇家有亲眷关系,谢家老大又是定国安邦的帅才,若是真的能成一段姻缘,岂不是谢家与我皇家更加亲厚了?”

薛家这位贵妃娘娘是薛家的嫡长女,到今时今日入宫也算是整整三十年,年华不在却依然深受宠爱,靠的就是能够猜出皇帝的七八分心思,皇帝曾经亲口赞她,是后宫众人里面唯一的一朵解语花,如此可见一般。

“话是如此说,可是那朱家大丫头不似一般闺阁女儿,她内有经纬胸有韬略,朕总是想,他若是能成了晟儿的正妃,晟儿日后就会有一个贤内助,岂不是最好。”

“陛下为晟儿计之深远,臣妾自然是望尘莫及,陛下深谋远虑,臣妾一介女流,只是觉得若是两个人无甚情意,就算是强行凑到了一处,也没什么意趣,臣妾跟在陛下身边,说一句不好说出口的话,臣妾觉得高兴,因为臣妾和陛下是两心相悦,若是晟儿和朱家的大丫头也是郎情妾意,臣妾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够相伴一生的,可若是没那个心思,强凑到一处,怕是更加的适得其反。”

皇帝看着他这位贵妃娓娓道来,不由得触动情肠,又听到那一句两心相悦,心里就更加的熨帖,不由自主的牵过了贵妃的手,倒是将这件事情先放在了后面,左右祁晟现在还不算太年长,也有了几位侧妃,正妃的事情确实不用太过着急,若是能先增进增进感情也是不错的。

而被皇帝挂心的二皇子祁晟却并没有这般豁达,自从知道了朱棠梨和谢良安这几天办的这些事儿之后,祁晟就变得有些暴躁,就算是府里最得宠爱的那个侧妃也劝不住,不过三两天,就已经摔碎了不少珍贵玉器。

“殿下不是不喜欢朱家那个长女的吗?人家现在都已经放弃殿下了,已经和谢良安郎情妾意了,殿下难不成又生出了什么别的心思?”

“本君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女人!本君只是觉得她水性杨花,这边说着对本君情根深种,那边又勾搭上了谢家那个小子!本君觉得恶心!”

祁晟面色如霜,寒津津的样子让那位侧妃不自觉地打了个颤,却仍然还是不甚理解的看着祁晟,若不是真的上了一点心思,现在不应该是最如释重负的时候吗?

“殿下何必为了个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的女人,每日动怒?殿下日后的正妃已经不会是那个惹得殿下厌烦的女人了,殿下应该高兴才是啊,妾身才刚在房中画了一幅彩蝶游园图,殿下过去看看,也当是消消火散散心。”

祁晟一言不发的起身,抬步走出了书房,那位侧妃微微皱了皱眉头,起身跟了上去,却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叫来了身后跟着的小丫鬟,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小丫鬟就听命出去打探一些消息。

祁晟的行为,让她不得不先防着,防着朱家那个嫡女是欲擒故纵,更是要防着祁晟是否已经上了朱家那个嫡女的套儿,被她这个欲擒故纵迷了心窍。

朱棠梨这几天过的却是逍遥快活,朱府上下几乎都认定了她就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谢良安这样的地位,朱棠梨日后只会比现在区区一个朱家嫡小姐更加荣华,故而朱棠梨在府里的地位也就随之水涨船高,倒把那边二夫人娘儿们几个气了个够呛,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却还不能明目张胆得罪朱棠梨。

“大小姐,奴婢刚瞧着二夫人似乎是要往咱们这边而来,好像二小姐也跟着过来了,不过二夫人满面含春的,不像是过来与小姐为难的。”

“她们现在才不给你家小姐我为难呢,在她们眼里,我现在可是一块香饽饽,既承着我娘亲的爵位,还得了谢将军的青眼,说不准日后就直接成了将军夫人了,她们嫉妒生气,却决计是不敢在明面儿上与我为难了。”

朱棠梨眯着眼睛,和怀里的雪狸猫几乎是同样的神情,小丫鬟抿着嘴儿笑了笑,她家小姐虽然被外人传言夺了躯壳,但是她倒是觉得,性情大变之后的小姐,有些时候其实很可爱呢。

果不其然,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听见她那个二娘的声音,从进了院子就能听见,朱棠梨也不着急,单等着人马上就要进了屋子了,才缓缓的起身,身上趴着的雪狸猫懒懒散散的跳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又窝了进去。

“哎呀棠梨啊,二娘我这两天也没得空儿过来瞧瞧你,这不是刚缓了会儿工夫,我琢磨着快要入夏了,总该给你裁出几件新衣服来,所以过来让你选选样子。”

这个二夫人名唤柳青禾,是南边一个戏园子里面的小角儿,不知道怎么就和朱家家主勾搭上了,后来也算是功成,进了朱府做了二夫人,朱棠梨的母亲死后,虽然没有被升为大夫人,可这朱府掌家的权力却是落在了她的手里,到如今朱棠梨重生归来,她也算是得意了十几年。

“二娘真是有心了,就算是裁什么衣服,也该紧着妹妹她们来,妹妹她们正是爱好儿的年纪,我向来是不爱这些吃穿的,给我岂不是浪费了这些好料子?”

“这说的什么话!你是咱们朱家的嫡小姐,这吃穿用度自然应该是最好的,从前是二娘事多没有顾上你这边,往后啊,二娘肯定会把心神都分到你这边来的,你妹妹她们日后不还是要靠你提携吗,咱们一家人可不能说两家话啊。”

朱棠梨跟着笑,抬眼瞅见一边儿站着的朱棠月,后者愤愤地看着她,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实在是难为她了,朱棠梨轻轻一笑,也就不再看她,亏得她娘为她费心筹谋,最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如意的结果。

“二娘说的是,我还以为这几天府里传出来的一些言辞会让二娘对我有什么想法呢,没想到二娘还是对我这样好。”

“啊哎呀那哪儿能啊,那些言论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回头二娘去整治他们,哎呀我前儿还和你爹爹说呢,我们大小姐啊,自从生了那一场大病之后可真是福来心至,和从前是大不一样了,更招人喜欢了,棠月啊,你可要和你姐姐好好学学。”

柳青禾微微一愣,忙说别的把那句话插过去,她哪能听不出来,朱棠梨这个小丫头片子是在敲打她呢,的确,这两天府里传出来的言论都是她吩咐下去的,就是要一点点毁掉朱棠梨的名声,面上赞她可能要做将军夫人,其实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朱棠梨是自己不要脸不顾名节勾搭谢将军,可是没想到不过这么两天,就被朱棠梨知晓得一清二楚了,看来这个丫头片子,比之原先真的是不太一样了,更加的不好对付。

“二娘今日过来,除却要我选几件衣服料子,可还有旁的事情?我看月妹妹也跟着过来了,想来是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情吧。”

“还是我们棠梨聪慧,这不是快要入夏了吗,陈国公家里的正房夫人说是要办个什么赏花大会,他们家地气暖,新荷已经快要开了,我和你爹爹商议着,说让你带着你妹妹过去参加这个赏花会,也当是带着她见见世面。”

朱棠梨了然的笑笑,怪不得朱棠月这次来了之后一脸不情不愿,但还是尽可能装着欢欢喜喜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个,陈国公府里的赏花会,一般都是各个府上的当家主母,还有各家里的嫡长女才可以去参加,柳青禾不够资格,自然就想着要把她的女儿送进去和人攀攀关系,所以才求到了她这里。

“瞧二娘这话说的,才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种事情,月妹妹和我一起去我也算是有个伴儿,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就请二娘为我们安排妥当吧。”

第五章 棠梨花开胭脂色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柳青禾当然是要费心操持这件事情,先是从南边请了个手艺师傅,专门打造金钗玉钏的,先给朱棠梨打造了几件金玉首饰,而后私下里请人专门给朱棠月设计了几款新样子,做衣服的料子也是私下里特意给朱棠月留出来的,就等着赏花大会的那天能够压过朱棠梨。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赏花会的前一天,三份礼品送到了朱棠梨的院子,里面都是顶好顶好的料子,就算是朱家也没办法轻易弄到的绣样,就那么容易的摆在了朱棠梨的面前。

一份来自右相府,不用说,一定是孟子妍担心朱棠梨挑不着适合自己的衣服,这三件衣服特意选了三种素雅却精致的衣服料子,上面的花纹也是现在最时兴的镂空云纹。

另一份意外的来自二皇子府,朱棠梨收到的时候还有点惊诧,祁晟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还特意给她送了两件衣服过来,打开来一看朱棠梨就更加诧异了,这料子不出意外应该是宫中最好的料子了,祁晟一向是极其厌烦她的,这次竟然有心到送这样好的东西,事出反常必有妖,朱棠梨命人将这个盒子好生保管,可别出了什么差错,她现在还并不想和祁晟交恶,若是因为这个礼物平白给人留下什么把柄,也是得不偿失。

第三份,不出意外的来自谢府,朱棠梨看着这个素色的盒子就猜出了这份礼物的来头。

“果然还是谢将军送的最有心,这衣服做的可真是漂亮,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看上去没什么稀奇,可是放在日头底下是真好看。”

朱棠梨看着这件衣服,日头底下能折光的料子,除了凤凰火,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有旁的料子,而这凤凰火,是比软烟罗甚至浮光锦更加珍贵的料子,一寸之价,千金不得。

恍惚记得前世她封后的那天,谢良安也曾送了一个礼盒进宫,她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就略过去了,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祁晟,自然不会在乎旁人送的什么礼物,这时候见到凤凰火,她才想起,那个盒子里面,装着的可能就是这件,旁人求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凤凰火做成的衣服,谢良安从来都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这样。

“把姐姐送来的衣服搁进柜子里面吧,平时就穿一穿,明日赏花会,就穿这件,我记得娘亲给我留下了一支鸾玉制成的平烨簪,你看看找人赶制一下,串一串穗子在上面,明日就这样一套就不失礼数了。”

鸾玉加上凤凰火,慢说是不失礼数,就算是参加国宴,这样的服饰也足够了。

故而第二日清晨,等在府门的柳青禾与朱棠月母女看见这样打扮的朱棠梨时,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了,朱棠月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银红色的烫金小衫罩在外头,里头趁着翠绿色的中衣显得格外俏皮,下身穿着藕粉色的长裙,露出一双金线绣出来的小鞋,低眉抬首别有一番风姿,只是站在朱棠梨的身旁,却更像是大家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

陈国公府的后花园设计得极其精巧别致,曲径通幽,不是那种一眼可以览尽的样式,朱棠梨两个人到这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千金小姐三三两两的结伴游玩,朱棠月寻了几个相熟的小姐走到一边,远远的避开朱棠梨,有不少小姐都看见了朱棠梨的这身打扮,说不羡慕是假的,更多的是惊叹于朱棠梨竟然衬得起这样好的衣料,大多都刻意避开和朱棠梨站在一起,免得相形见绌。

“我还当你是需要我给你费心的,怎么的我就忘了,现在还多出了个谢将军为你忙前忙后的,这样好的料子,我都没见过。”

孟子妍笑着打趣跟在身边的朱棠梨,她今日还是平日里温婉素淡的紫色服饰,不出彩却也绝对不会错了规矩,说也奇怪,孟子妍一身并不出挑的装扮,在朱棠梨身边却仍然十分引人注目,通身的温婉气质和朱棠梨也奇异的相融,并不显得突兀。

“当然还是需要姐姐费心,我都把衣服留作平日家常穿的了,这凤凰火做成的衣服,我若不穿出来显摆一下,那不是叫人笑话我朱家没什么好东西嘛而且,他愿意送,我为什么不穿”

朱棠梨重生归来,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谢良安去的,明目张胆的撩拨,肆无忌惮的偏爱,她不吝啬于把自己的心意显露在人前,只怕旁人不晓得她中意的人究竟是谁。

“这是阿梨吧,哎呀,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国公夫人,棠梨见过了。”

孟子妍半途中被陈府的小姐叫了过去,朱棠梨就一个人坐在花园的湖边,百无聊赖的玩着手里新扯下来的柳条,忽然听到一个慈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朱棠梨站起身来,回头发现陈国公的夫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满面含笑的望着她。

“叫什么国公夫人,我和你母亲数年闺中密友,怎么你不得喊我一声姨娘。今日好容易过来姨娘府上,可不许拘礼算了,你直接跟在姨娘身边,姨娘也放心,能时时刻刻照应着你。”

朱棠梨应声,跟在陈国公夫人旁边,她确实忘记了,她的母亲是公侯之女,和这位国公夫人也是数年的好友了,当年她娘去世,这位国公夫人还想要把她接进府里照看,只是被她那个二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回绝了,这些年她待在深闺之中,也不得空过来看看,如今见了面,她倒真的觉得这位国公夫人十分亲切。

只是,她得了国公夫人青眼,就更加人人羡慕甚至妒忌了,朱棠月站在不远处,眉眼间皆是阴郁。

“夫人,行令的花签都已经备下了,一共是二十四签。”

“嗯,那就挨个送给小姐们抽吧,阿梨啊,你先抽一签,我看看你要题什么诗。”

朱棠梨是清楚这些规矩的,一般大户人家办什么赏花会诗文会之类的都是要风雅一番的,飞花令行酒令更是层出不穷,只是像陈国公夫人这样别具匠心,直接做成花签当庭赋诗的却也真的是少数。

朱棠梨第一个抽花签,不偏不倚抽出了梨花,陈国公夫人十分欢喜,说是物随心动,朱棠梨生自棠梨花开的时节,人也如棠梨一般灵巧,这抽花签又抽到了棠梨花,可真是天注定的事情。

朱棠梨也就微微一笑,不点破这花签是被小侍女生生塞过来的这件事情,毕竟有人这样宠爱着偏袒着,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孟子妍抽到了十分应景的荷花,朱棠梨觉得很不错,她一直觉得她这个孟姐姐生来就是一朵荷花,娉婷袅袅,温婉柔和,可不就和那出水的荷花一样。朱棠月那边排在了最后,花签倒是真不错,抽到了花中之王牡丹花,朱棠梨轻笑一声,朱棠月的文采,不知道能不能描绘出牡丹的万分之一。

棠梨总开胭脂色,新塘雨溅落,沙上禽,不肯折,道说昨夜风,共看今春泽。(棠梨花开总能和胭脂比颜色,昨夜经雨,溅落在池上,岸边睡着的鸳鸯惜花不肯折,只道是昨夜风雨过后,今朝更能看到棠梨花开的春日盛景)

花开总点清清露,根茎不折堪堪竹。古来花色多相似,唯有新荷不落俗。(花开之时总有清寒露水,根茎不弯又堪堪比之青竹,从古到今各花各色都有相似之处,只有新绽的荷花不落俗套)

朱棠梨和孟子妍先作出了两首,一诗一词,倒是一时之间占尽了风头,陈国公夫人十分欢喜,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两首诗词读了几遍,其实诗词不算上品,不过是占了先机,后头的人作的再好,总归不如朱棠梨拔得头筹。

“阿梨和阿妍果然是文采斐然,你二人也算是我小时候看着长起来的,今时今日,也算是有了几分成色,真真是不错。”

“夫人,前头小厮禀报,说是二皇子殿下和他的几个门客到府拜访,听说咱们赏花会还没有结束,说是要过来看看,还有谢将军也到府了。”

第六章 我有娇靥待君笑

朱棠梨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陈国公夫人看在眼里,倒是觉得女大当嫁,比之原先听传闻说朱棠梨心生爱慕的二皇子殿下,还是谢家这个将军更加稳重可靠一点,毕竟自古无情帝王家,二皇子府上又有了那样几位侧妃,要说相配,还真是不太相配的。

“也好,二皇子殿下和谢将军来的也算是巧,去多备几桌宴席,摆在上首,新月,带各家小姐入席吧。阿梨还有阿妍,你们二人跟着坐在我旁边。”

朱棠梨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的回头瞅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朱棠月,后者愤愤地看着她,手里还紧紧捏着刚刚作出来的诗词,朱棠梨收回视线,看来朱棠月对她自己的诗词很有把握,朱棠梨不由得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她二娘也算是个精明的女人,怎么就教出了朱棠月这么愚蠢的女儿。

众人才落座不久,果然见到祁晟带着几位门客款款走进,要说祁晟这张面孔可真是能够迷惑芳心,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还很好的随了他母亲的一双丹凤眼,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就没有这个气度,朱棠梨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难不成上一世就是被美色迷惑,才那样死心塌地的跟在祁晟身边?

“二皇子殿下今日来我陈府赏花会,老身真是荣幸之至,只是既然二皇子殿下来的这样巧,那就入乡随俗,老身就不把二皇子殿下当成皇子对待了,省的各家小姐拘泥于俗礼。”

“这是自然,听凭国公夫人吩咐就是。”

祁晟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坐在国公夫人旁边的朱棠梨,发现她竟然不是穿的他特意命人送过去的衣裳,眉眼间就积聚了一层阴云,朱棠梨是看清楚了的,只是她却不会去在意祁晟的情绪变化了,他们现在井水不犯河水,祁晟因为什么不痛快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总归怪不到她的头上。

“不是说谢将军也来了吗,怎么还没见到?”

“你呀,就不能先稍微收敛一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中意谢将军啊看那边,那不是来了吗。”

孟子妍听到朱棠梨小声的抱怨,不由得展眉一笑,这丫头现在真是不拘礼数了,这样的话都能这样大咧咧得问出来,抬眼扫了下院门处,笑着示意朱棠梨往那边看,果然看见谢良安广袖生风翩翩而来,谢良安下了战场之后,很难看出这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单看相貌的话,他可能更像个文臣儒生,只是没有一般文臣儒生的酸腐之气,从他跨进院门的那一刻,院子里面坐着的大家小姐们就频频投去目光。

嫁郎当嫁谢家郎,这是大多数闺阁女儿都默认的一件事情。

“良安拜见国公夫人,今日入府还请夫人勿怪叨扰之罪。”

“说的哪里话,将军能来老身还觉得欢喜,那边已经备好将军的席位,将军入座吧。”

只是谢良安落座之后,朱棠梨的举动着实令众人瞠目结舌,容色夺目的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搬起了自己坐着的木凳子,抬步走到了谢良安的席位前,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儿,就那么坐在了谢良安的身边,当初双人一骑,今日二人同席,这个意思,就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朱国公府里的家教可真是好,嫡小姐竟然这般不知检点!”

祁晟本来就心里憋着一股无名之火,在看到朱棠梨笑得那样明媚走过来的时候本来消了一点,他以为这个小姑娘是因为他,所以在看到朱棠梨径直走向谢良安的时候,已经面色如霜,这会子看两人同席就更加面色阴沉,说话也并没有留半分颜面,一时之间赏花会上鸦雀无声。

坐在角落里的朱棠月嘴角高高扬起,朱棠梨的确是太过不知检点,这下子二皇子殿下发话,看她还怎么挽回这个颜面。

谢良安看了一眼身边仍然眉眼弯弯的小姑娘,眉眼之间也蒙上了一层寒冽,他的小姑娘,就算是皇子,也没有资格这样指责,才刚准备接上祁晟的话,就被朱棠梨不着痕迹的握住了袖子里面的手,安抚的意思很明显,但是就算没有安抚的意思,朱棠梨的手握上来的一瞬间,他也就已经失了思考的能力。

“二皇子殿下这话,我可真是担当不起啊要说不知检点,我听说殿下有位侧妃娘娘是二嫁之妻,似乎还是重孝期间和殿下有了夫妻之实,大祁律令明示,重孝期间行苟且之事,罪当处斩殿下要是不想这件事情被旁人知晓,就把眼抬高一点,不要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

朱棠梨笑着站起身,缓缓抬步走到相邻的席位,唇角微微翘起,俯身在祁晟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出的每个字都让祁晟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却撞进了朱棠梨清亮的眸子,眸中凉意丝丝入骨,祁晟就这样失了声,他不知道那一瞬间的惧意是从何而来,只知道在那一瞬间朱棠梨虽然是笑着的,但是他就是感受到了比之父皇还要强大的气势,就在这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身上。

而且,他的侧妃是二嫁之妻,这样隐秘的事情,朱棠梨一个闺阁女儿是如何得知?

两个人之间是如何暗潮汹涌旁人不知道,但是方才的姿势,落在旁人眼里,可就有被有心之人曲解成了暧昧的事实,尤其是朱棠月,更是嫉妒的眼睛发红,凭什么朱棠梨就可以随时随地这样夺人眼球,难道就凭着她一个朱家嫡女的身份?走着瞧吧,早晚她会让朱棠梨知道,嫡女的身份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她会让朱棠梨狠狠地败在她的手下。

“今日是赏花会,阿梨不过是性子直爽,有什么大碍,谁说的闺阁女儿就只能扭扭捏捏?二皇子殿下不必如此介怀新月,去传召歌舞吧,大家都热络起来。”

陈国公夫人从刚刚祁晟开口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太高兴,她并不觉得朱棠梨的行为是不知检点,她当年也是主动出击才嫁给了陈国公,女儿家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何必拘泥于那些陈规旧矩,不过看起来阿梨要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一点,能让祁晟这么轻易的缄口不言,的确是不简单。

“你和他说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就是,他有个小小的把柄在我手里,我借机威胁了他一下而已你是不是吃醋了?嫌我离他那么近?谢将军原来是那么小气的一个人啊。”

朱棠梨喝了几口桌子上备下的青梅酒,最后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见谢良安有些僵硬的开口,朱棠梨微微一笑,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看见她和祁晟刚刚挨那么近,所以心里不舒服吧,真是的,吃醋就直说嘛,还那么正儿八经的旁敲侧击。

“没有吃醋。”

谢良安有些别扭的回过头去,没看见朱棠梨眼中闪过的狡黠,歌舞一上,院子中的气氛瞬间就活络了起来,有些大家小姐三三两两地凑过来,和朱棠梨探讨起刚刚的诗词,她们虽然有些羡慕嫉妒朱棠梨的才气,但是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说真的,她们倒是挺喜欢朱棠梨这种直白的人,起码比那种什么都藏着掖着的人好太多。

“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情况,你可以站在我身后,我可以应付的事情,你不必出面解决。”

宴会过半,谢良安的声音忽然响起,朱棠梨微微一怔,看着谢良安说完之后故作正经,却不自觉的喝茶压下不自在的动作,半晌,展颜一笑,还说没有吃醋,这都不叫吃醋的话,她还真不知道什么能归类为吃醋了。

朱棠梨笑过之后,却觉得莫名的有一丝心酸,这样好的人,上辈子怎么就,那样错过了呢?

席上觥筹交错莺歌燕舞,席下,朱大小姐暗戳戳的拉住了谢将军的手,十指交错,不肯放开。

第七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赏花会过后,朱棠梨发现了一个让她很是头疼的事情,祁晟开始时不时的往府里头送各种玩意儿,有时候是一些机巧玩具,有时候是一些时下流行的脂粉,还有时候是一些有意思的书籍,朱棠梨照单全收通通锁进了柜子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朱棠梨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祁晟交恶,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

“大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平章台那位贵妃娘娘传话来,请小姐入宫一叙。”

“知道了,备些礼物,即刻入宫。”

平章台的贵妃娘娘,朱棠梨上一世可不止一次的打过交道,因着她是祁晟的母亲,朱棠梨对待她三分恭敬三分谦和,到后面为了让祁晟高兴,朱棠梨对薛家这位娘娘都几乎做到了言听计从,薛家这位娘娘也尽可能的相助朱棠梨,只可惜这位娘娘上一世走得早,老皇帝驾崩不过半月,这位娘娘就跟着去了,没能再护住朱棠梨。

平章台的小宫女在宫门处就接到了朱棠梨,亲亲热热的跟在朱棠梨身边,和她说一些她们娘娘平易近人的事情,朱棠梨笑着听,时不时会附和几声,薛家娘娘的平易近人,她自上一世就清楚了。

“小姐,咱们要不要绕道御花园南边那条小路,奴婢听人说,今日谢将军会入宫觐见陛下,应该就是这个时辰吧。”

进了第三重宫门,小丫鬟凑到朱棠梨耳边神神秘秘的说着悄悄话儿,朱棠梨抿着嘴儿笑了笑,小丫鬟能这样告诉她,看来是薛家那位娘娘有了吩咐了,既然如此,她当然要去那条小路上埋伏下来,等着给她的将军大人一个突然袭击。

果不其然,路过此地的谢大将军成功收获一个扑到背上的小姑娘,朱棠梨在这一刻无比庆幸,重生到了十五岁,这个可以装嫩扮可爱并且不会让人觉得违和的年纪,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掩唇轻笑,非常会看眼色的再次向后退了几步,以保证随时能够听到朱棠梨唤她,却不会打扰两个人说一些悄悄话儿。

“下次扑过来的时候,记得抓稳一点,刚刚差一点你就摔下去了。”

“有你在呢,我怎么可能摔下去不过我就算摔下去,我肯定把你拽倒当我的垫子,我才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受伤的人呢。”

谢良安稳稳地托住趴在身后的小姑娘,然后抬步向前,只是步伐却明显的慢了下来,朱棠梨察觉到这一点,笑得眉眼弯弯,手臂不自觉地又抱紧了一点,然后小心翼翼的凑到谢良安的耳边,呵气如兰,并且笑呵呵的看着谢大将军慢慢泛红的耳尖儿。

“好了,该下来了,我听人说了你今日要入宫去见贵妃娘娘。”

“你知道我要去见贵妃娘娘?哦~我还真的以为今天和谢将军是偶遇呢,原来是有人早就打听清楚的啊,那是不是也是谢将军放出去的风声,会在今日入宫啊?”

行到御花园北侧朱雀楼,谢良安小心翼翼的把背上的小姑娘放下来,话音才落地就被鬼精鬼精的小姑娘发现了漏洞,拖着尾音说话的朱棠梨显得格外的可爱,说完之后捂着嘴笑的样子更加令人心动,只是被调笑的谢大将军却因为一个转头没有看见,当然,这并不妨碍谢大将军觉得他的小姑娘可爱。

“快去平章台吧,觐见贵妃娘娘不是小事,不可以这样怠慢。”

“哦~不可以怠慢,那将军大人要觐见陛下不更是大事儿不能怠慢嘛?怎么你还站在这里瞧着我呀,将军大人要是再瞧着我,我就亲你了啊。”

这话一说出来,谢良安耳朵尖儿上的红几乎都蔓延到了脸上,他本来生的就斯文,如今这样双颊泛红还不知所措的样子,落到人眼里真像个被人调戏了的书生。

终于在旁边看着的小丫鬟没忍住笑出声来的时候,谢大将军反应了过来,转身快步离开,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朱棠梨心情不由得大好,连走路都似乎轻快了许多,原来谢良安是这么好玩儿的一个人,随便逗一逗就要脸红,再接再厉的话,还不知道要羞成什么样子,下了战场的谢大将军就像个小姑娘一样,既纯且真。

“小姐,您就不在乎旁人会怎么传您吗?您和大将军这样亲昵,万一不当心弄坏了您的名声,或者说被有心之人大加揣测,对您没什么好处的呀。”

快要走到平章台的时候,小丫鬟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大祁虽然民风开放一点,但是大家小姐还是要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要说像朱棠梨这样明目张胆的表达爱慕了,就算是偷偷地觑一眼都有可能被旁人说三道四,朱棠梨是朱门贵女,应该对名声更加在乎才对。

“你这样想当然会觉得不能理解,但是你要换一个想法,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境况了,你看你这一辈子,在乎别人的眼光也是过,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是过,不论怎么样都是过这一辈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你会因为在乎旁人的眼光错过很多自己喜欢的,后者你将会拥有所有你喜欢的,两相比较,我当然会去选择我喜欢的,谁在乎那些劳什子名声。”

小丫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不太理解朱棠梨为什么会这么豁达,在她的思想里,所接受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条框,尤其是在深宫之中,所遵守的规矩更是不胜枚举,但是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朱棠梨是真的很快乐,不必在乎世人,不必在乎传言,只去在乎自己真正想在乎的东西,想在乎的人。

“而且名声这个东西,即便是你在乎,也很难周全。”

到了平章台,朱棠梨看着从内宫里鱼贯而出的宫女的时候,极轻极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小丫鬟愣了愣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但是咂摸了几遍,又觉得方才好像叹息一般的话语,好似是对着一个不着边际的人说的,小丫鬟晃了晃脑袋,看着已经被人簇拥着走进去的朱棠梨,弓着身子退到了一边。

“臣女朱棠梨,拜见贵妃娘娘千岁。”

“朱小姐无须多礼,你们把茶送来,就都退到门外吧。”

薛家的娘娘笑的雍容华贵,走过来执起朱棠梨的手,对着底下伺候的人吩咐了一句,那些宫女太监就都躬身退下,朱棠梨微微皱了皱眉,却按捺了心思,跟着薛家的娘娘走进内室,等人相携再三,才在这位贵妃娘娘的下首坐下。

“朱小姐,本宫今日召你入宫,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只是心里没个底儿,想问问你,对晟儿可有真心?”

“臣女以为,表现的已经足够明显。”

朱棠梨微微一愣,她是真没想到这位贵妃娘娘召她进宫,仅仅是为了求证这么一件事情,反应过来之后勾唇轻笑,眉眼之间却写满了认真,她对谢良安的爱慕已经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她以为,这已经足够明显不需求证了,原来还是不够吗?

“本宫很喜欢你这样直白的性子,本宫当年入宫也只是一腔孤勇为着陛下,这些年风风雨雨走过来,真心相爱这四个字,本宫清楚它的分量可是为人父母,必为儿女计之深远,本宫也不瞒着你,陛下本来,是想把你指婚给晟儿为妃的,你有经世之才,陛下和本宫心中都有考量,只是本宫更在乎的,是你对晟儿是否有真心。”

朱棠梨低眉浅笑,薛家这位娘娘和前世一样通情达理,前世,这位娘娘就是因着她对祁晟满心满眼的爱慕,才那样护着她。

她对祁晟是否真心,上一世,朱棠梨恨不得拿心剖给祁晟,可是人家不稀罕,拿着她的真心肆无忌惮的伤害,她一次次的把真心修补好,再一次次的被他摔个粉碎,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冷宫自决,甚至一尸两命。

“臣女不知道做过什么事情,让那么多人都传言臣女对二殿下满心爱慕,臣女只知道,及笄之时,为臣女绾发戴簪的,是谢将军,臣女以为,臣女对谢将军的爱慕,已经足够明显。”

“如此,本宫就算知道了你的心意,只是话既然已经说到这儿,本宫有一事相求,若是日后,晟儿或有不周到之处,还望姑娘,能让则让。”

第八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从宫里回去,祁晟的确是没再往府里送过东西,朱棠梨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不做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自己也就能乐得清闲。

“小姐,您可算是起来了,您是不是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日上三竿,朱棠梨懒懒散散的从榻上起来,枕边还蜷缩着一只雪狸猫,朱棠梨笑着推了它一下,小东西最近长脾气,朝她呲了呲小牙,又翻滚到另一边继续呼呼大睡了,朱棠梨不再理它,自顾自的穿了鞋下床,小丫鬟听见动静这才端着小瓷盆儿走了进来。

“嗯?今儿是什么日子啊?”

“今儿是小满呀,京郊云安寺有一场特别盛大的祭祀,奴婢记得您前几天还说这天要过去凑凑热闹呢。”

朱棠梨晃了晃还未完全清醒的脑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她记得前世小满这天,云安寺那场祭祀活动都是要选一位朝中新贵主持的,头几年的时候谢良安都赶不回来,今年他这位权重一时的大将军在京中,这个主持自然当仁不让会落在他头上。

不过令朱棠梨没想到的是,她那个二娘心血来潮,也说要去看看祭祀,这一下子就热闹了,她要去,那肯定要带着她的宝贝儿子和女儿,朱家几个少爷今日有别的事情,她就只能带着她那个宝贝女儿朱棠月一起,这样朱棠梨就不能自己单独行动了,是一定要跟着朱府的人一同过去的。

“不是一共就我那个二娘,还有朱棠月和我三个人过去吗?再加上一车贡品,统共也就四辆马车就足够了,怎么多出来一辆?”

“是这样,二夫人说,好不容易都出去看一看,就带着四小姐一起了。”

朱棠梨眉间微蹙,她的四妹妹朱棠嬅,别说她还真没有什么印象,上一世的时候,朱棠梨只记得她封后那天朱棠嬅作为娘家人入宫觐见,没瞧出什么不同,只觉得整个人太懦弱了些,也可能是上一世朱棠嬅太不起眼儿,朱棠梨的心思又都在祁晟身上,也就没太在意府里的其他人。

故而朱棠梨重归这一世,见到朱棠嬅这一面的时候,恍然惊觉,上一世,她应该是忽略了一个不简单的姑娘,朱棠嬅的眉梢眼角,虽然现在还带着没有长开的青涩,但是已经透露出了算计的颜色,比起朱棠月什么都放在脸上的性格,朱棠嬅才像是个成大事儿的样子。

“这段时间记性是真不好,阿渠,我这个四妹妹,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怪小姐记性不好,府上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位四小姐,她娘亲不得宠,又没有什么家世,母女两个人一直住在府上最偏僻的角落,一年到头也没个人过去看看,这次好像是这位四小姐难得出门一次,撞上了二夫人,然后不知怎的就被二夫人施恩带着一起去云安寺。”

朱棠梨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只是旁人相信这是巧合,她却是不相信,怎么就那么赶巧,就在今天要一同去云安寺的时候,她这个四妹妹难得出了门,还好巧不巧撞上了她那个二娘,顺理成章的就被带了出来。

今日云安寺亲贵云集,她这个四妹妹,心气可不低啊。

因着今日朱棠梨的二娘心血来潮要跟着去,故而收拾得格外缓慢,抵达云安寺的时候外头已经车水马龙,许许多多的亲贵大家都已经提早到达,朱家这位二夫人还算是会来事儿,和谁都挺热络,下了马车之后就先寻到了几家主母,朱棠月自然是跟了过去,但是让朱棠梨没想到的是,朱棠嬅却没有选择跟着那母女两人,而是怯生生的过来跟在了她身边。

“大姐,我头一次出府,来这样热闹的地方,我能不能跟着你,我怕我万一行差走错丢了咱们家的脸面。”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形容有些削瘦,鹅蛋一样的脸庞也尖尖的,就称着那双怯生生的杏眼尤其的好看,不得不说,好面相真的是让人拒绝不起来,朱棠梨微微一笑,她这个四妹妹看上去还真是一朵无害的小白花,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但是,旁人看不出朱棠嬅眼睛里头的算计,朱棠梨却是瞧得清楚。

“四妹妹愿意跟着我,我自是高兴,只是今日似乎是不太凑巧,我是要去跟在谢将军身边儿的,不过如果四妹妹不介意跟着我俩的话,我还是很乐意带着四妹妹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朱棠嬅自然不可能再要求跟在朱棠梨身边,只能是保持着那个怯生生的样子一步三回头,直憋的眼眶都红红的,却在决定转身的那一刻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面色阴寒,缓缓走向那边正和别家的主母小姐们说话的二夫人和朱棠月。

朱棠梨对云安寺一点都不陌生,上一世她就经常来这边参与祭祀,后来成了帝后,祭祀大典要承担的事情就更多了,故而从云安寺大大小小鼓楼钟楼里面穿过,并且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成功找到谢良安这件事情,朱棠梨倒也算是轻车驾熟。

“阿弥陀佛,三年一别,老衲观将军如今器宇轩昂,更隐有祥瑞之兆,怕是将军近来有件不小的喜事。”

“大师说笑了,总归不是件坏事,倒是大师引我这一身血腥杀伐之气的人来这佛陀宝殿,不怕我这种人冲撞了神明?”

朱棠梨躲在一边茂密的树后面,眉眼弯弯,她记得上一世这老和尚就老是故弄玄虚,当时她还因为听不惯他说话给他使了个绊子,现在想一想上一世看得最透的就是这个老和尚,早早地就提醒她祁晟非她良人,只可惜上一世她太过鬼迷心窍。

“佛祖自在人心,将军虽杀伐决断,保得却是一方安宁,天下太平,与佛祖虽然道不同,但是可相为谋。”

云安寺这位住持是历经两朝的高僧了,其实说是历经两朝,都是人们的杜撰罢了,没人知道这位大师到底活了多久,反正云安寺这边的人家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位大师总在云安寺里面供奉香火。

他不似一般和尚,嘴上念着弥陀,心里不知道想什么腌臜事情,他信奉佛祖,却并不拘泥于佛家礼法。

“大师果然是通透之人劳烦大师稍待片刻,良安有个私事要处理一下。”

“将军请便,老衲先去给将军备好祭祀的服饰。”

谢良安恭敬还礼,等这位住持离开视线,方才大步流星的走到树后,抬手把站在树后面偷偷看着的小姑娘抓了出来,朱棠梨没防备会被他发现,被抓出来的时候还真有点迷茫,惹得谢将军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松手让她站在面前。

“我就是想过来找你的,看你和那个老和尚一起说话,我就躲在这儿等你了。”

朱棠梨莫名有点心虚,这样的场景,好像真的像是她故意在这偷听一样,她真的只是想过来提前见到谢良安,谁成想他和那个老和尚一起谈话。

“不是怪你,只是看见你过来找我,有点出乎意料。”

谢良安笑着摸了摸朱棠梨的头,小姑娘本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可是从变了之后就开始把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现在更是因为这么一句话笑的眼睛都快找不到了,他料到了这个小姑娘今次一定会来凑这个热闹,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一来就奔着自己过来了。

“我二娘带着我那俩妹妹一起来了,我不想和她们待在一处,所以就过来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你,就碰见你和那个老和尚在一起说话了。”

“怎么这么说大师?调皮。”

谢良安听着朱棠梨一口一个老和尚,总觉得有些奇怪,这语气可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语气,只是他却没有深究,只当是小姑娘不喜欢这种清净的佛门,也就连带着不喜欢佛门里面的人,抬手轻轻的敲了一下朱棠梨的鼻子,略带严肃地斥责了一句。

“你今日祭祀是不是要换祭祀的服饰?我听人家说过那件衣服特别好看,你快去换上先让我看看。”

“为什么要先看看?”

“因为如果我看了之后觉得太好看,就不让你穿上去给旁人看了,万一哪家的小姐见了这样好看的少年郎,动心了怎么办?将军大人要是移情别恋了,我可上哪儿哭去,上哪儿还能找到你这样好的人呢?”

然后,佛门清净之地,谢将军又一次被朱棠梨撩的落荒而逃。

朱棠梨轻笑出声,果然春末夏初人间芳菲,即便是佛门清净之地也毫不逊色。

“阿弥陀佛,皇后娘娘驾到,老衲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朱棠梨正倚靠在树上百无聊赖的等着谢良安出来,等的快要合眸浅眠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告罪声,生生将她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面惊醒,朱棠梨眉心微蹙,眼中带着极轻极淡的杀气,转过头去,却发现是云安寺的那位住持。

“大师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平民,侥幸生在朱门显贵之家,皇后娘娘位高权重,我可不敢肖想。”

“皇后娘娘不必心怀戒备,老衲清楚皇后娘娘再世为人,必不会再求这个位置,也必不会再求同一个人。”

朱棠梨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含笑的住持,听这话的意思,这个老和尚是清楚她转世重生而来,原来世人常说道法佛法高深莫测,竟真不是空穴来风。

“有个人知道也好,不然,我都快忘了我也做过皇后娘娘,我也曾经权重一时,老和尚,既然你认出了我,那咱们俩之间,可算上一句别来无恙?”

朱棠梨看了看谢良安消失的方向,发现人并没有过来,倒有些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只在一瞬间,那个天真烂漫鬼灵精怪的朱家嫡小姐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上一世杀伐决断的大祁皇后,那日赏花会上祁晟曾感受到的迫人的压势,就是上一世朱棠梨这个皇后娘娘给人一贯的感觉。

“自然算得,皇后娘娘悔悟的,似乎比老衲预想得要快上几年,更让老衲觉得惊讶的,皇后娘娘再世为人,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报仇雪恨,反而是放在了谢将军身上。”

“报仇雪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我现在势单力孤,哪有那个本事去动一国皇子?就先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等我什么时候收拾完了府上那些人,再抽出时间来解决前世的恩怨,至于谢良安”

朱棠梨倏然回头,正巧看见远处谢良安换好了白色的祭祀服,分花拂柳,踏风而来,她这句话顿了顿,复又轻轻巧巧的接了一句,住持微微一笑,看着复又变成那个天真烂漫朱家贵女的朱棠梨跑向她的少年将军,双手合十念了一声法号,留下那一句话肆意消散在春末的风中。

“他原是最干净的存在,报仇雪恨那样肮脏的恩怨,哪里能和他相提并论?”

第九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云安寺那场祭祀过后,朱棠梨大概有四五天没再出府,当然这并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因为府上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丑事,据说成安府的小公子在云安寺那场祭祀上对朱家嫡女一见倾心,巧做鸿雁传书送进朱府,却阴差阳错被朱家二小姐珍藏起来,似乎是朱家二小姐对成安府的小公子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爹爹,娘亲,你们要为女儿做主啊!女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知道是什么人想要毁了女儿的清白,拿这种东西来陷害女儿!”

朱棠梨坐在正厅下首,事不关己一样看着朱棠月再三的哭诉,已经第四天了,翻过来覆过去每日聚到一起的时候还是哭着几句,她哭完了还不算完,她那个二娘还要跟着再哭几回,俩人一块儿哭的那叫一个千回百转,好像马上就要撞死在正厅上以死明志一样,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真心实意。

“老爷,咱们月儿您是知道的,平日里是最温顺恭谨的,这闺阁女儿的名声比什么都要紧,您可不能让咱们月儿平白担了这份骂名啊!”

朱家家主坐在上首也是一脸的怒火,这个二夫人是她最宠爱的妾室,朱棠月也是这些女儿里面最讨他欢心的,如今家里陡然出了这么件事儿,他当然是想尽可能的先把朱棠月摘出来,只是审了这三四天也没个头绪,他却也着实是有些不耐烦了。

“棠梨,这件事情与你也有牵扯,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爹爹说的这叫什么话,这件事情与女儿有什么相干,女儿和那个什么小公子又没说过半句话,至于那几封书信,谁能真的证明,那就是成安府里头送进来的?父亲可差人过去问了?”

朱棠梨正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水,忽然就被朱家家主点了名,抬眼扫了下跪在正厅里头仍在哭闹的朱棠月,又看了一眼陪着女儿在一处陈情的二夫人,唇角微扬,施施然的起身走到那母女俩旁边,三言两语推开了自己身上的嫌疑。

“这等丢人的事情,岂能张扬?”

“那既然没有办法确准这几封书信的出处,就万不能说这几封书信就是关键,万一有人看我和二妹妹不顺眼,设下这等巧计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啊,老爷,咱们大小姐说的对,这么几封书信,既不能确准来处,也不能确准是谁的亲笔,哪里就能怪到咱们月儿头上呢?”

二夫人听了朱棠梨的这一番话赶忙接上,随即又是一番声泪俱下,看朱家家主似乎有所动容,这才缓缓地起身,顺带把跪在地上大约有半个时辰的朱棠月拽了起来,朱棠梨没兴趣看这个母女情深的样子,她一直在想的是,假如这真是个局,那么布局的人是谁。

能够同时把她和朱棠月一同算计进去,虽然手段不怎么高明,但是这局布的倒是还算严谨,毕竟不是谁人都像朱棠梨一样不在乎声明,朱棠月自诩大家闺秀,这件事情若是真的捏造成事实,对她来说可真的不亚于灭顶之灾了。

“棠梨说得有理,月儿自然不是这样不知检点的,看来这件事情内里还有蹊跷。”

“有的什么蹊跷!这几封信明明白白写的是给她朱棠梨的,定是她行为不检点,到处招蜂引蝶!我看这几封信,也是她为了陷害我故意扔进我房里的!”

本来这事儿到这应该先告一段落,接下来只需要仔细勘查就是了,但是朱棠月却并没有她娘亲那个忍劲儿,不顾她娘亲给使得眼色,直接就把这盆脏水泼到了朱棠梨的身上,愤愤的样子好像真的是朱棠梨设计陷害了她一样。

“月妹妹这个话说的,我就不知道从何听起了,我可算不得招蜂引蝶,就算是勾搭,我从头到尾可就勾搭了谢将军一个人,其余那些花花草草,我还真没放在眼里,谢将军都给我绾发戴簪了,我要是还和旁人有什么牵扯,岂不是太过不知好歹?而且云安寺祭祀我从头到尾都跟在谢将军身边,据我所知,成安府的小公子在云安寺只和月妹妹一行见过面吧,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这几封信其实是写给月妹妹的,只是月妹妹觉得规格里面鸿雁传书不太好,所以嫁祸给了我?”

“你血口喷人!分明就是你自己行为不知检点,成日往大将军府里跑,保不齐这是又看上了成安府的公子,整出这许多不光彩的事情,还要赖在我的头上!”

朱棠月哪里能听得这一番话,她现在正急于把自己摘出来,更是想要让朱棠梨因为这种事情狠狠栽一个跟头,所以不管不顾的想要往朱棠梨身上泼脏水,不管是什么,鸿雁传书也好,设计陷害也好,都统统泼到朱棠梨身上她就高兴。

“月儿住口!棠梨是你长姐,更是咱们朱府的嫡小姐,就算是有错处,也不是你能开口教训的人!还不快向你长姐道歉!”

“二娘说话可真是好听,只是,二娘是真心向着我,还是想要和二妹妹一起坐实了我这个罪名?二娘这话的的意思,因着我是朱府的嫡小姐,哪怕做了错事也不能有人置喙,这不就直接向所有人明确告知,这件丑事就是我做下的,不过是不能被人议论罢了。”

朱棠梨轻巧的扯了扯嘴角,果然还是她这个二娘段数高,比起朱棠月那种毫无章法的泼脏水,她这个二娘说的这几句话,可更有水平多了。

“好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知道棠梨不是这种人,月儿自然也不是,都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你带月儿回去吧,棠梨留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朱家家主及时出来,看似是在维护朱棠梨,其实是要给他的二夫人一个台阶下,朱棠月还愤愤的想反驳,这次却被二夫人生拉硬拽给扯了出去,朱棠梨唇角的微笑俞见轻蔑,朱棠月这种人,当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爹爹有什么事情?”

“昨日上朝,陛下提起来今岁的三国大宴该筹备起来了,之前都是贵妃娘娘操办的,但是贵妃娘娘昨日确准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准备大宴这样操劳的事情就不能做了,贵妃娘娘向陛下荐了你,主持今岁三国大宴。”

这个消息倒是真让朱棠梨吃了一惊,她是记得这一年的三国大宴,因为平章台贵妃娘娘怀有身孕,故而换了旁人主持,但是在她的记忆里,换的似乎是薛家旁支里头的一个小姐,顶着她姑母的名号办起了大宴,怎么重来一世,竟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女儿尚且年幼,哪里能担得起这样大的重任?”

“我考虑了这件事,但是还没来得及向陛下陈情,二皇子殿下就上书说此事可行,在陛下还些微有点犹豫的时候,谢将军也上书说此事可行,陛下就直接准了这件事,我就不好再上书说什么推辞了。”

朱家家主说到祁晟上书推动这件事情的时候,朱棠梨眉间微蹙,祁晟一般不会关心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薛家娘娘提议,他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推波助澜,难不成这次的三国大宴,会有什么风险,或者说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测的事端?

不过这个想法在听到谢良安随之上书之后就烟消云散了,别的朱棠梨不能确准,但是她能确准谢良安绝对不会害她,那么既然如此,他上书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次三国大宴,由她来主持,对她应该会有莫大的帮助。

“既然如此,那就请爹爹明日上朝禀明陛下,就说女儿一定会好好主持这次大宴,绝不会让陛下失望,也绝不会让我大祁在其他两国面前丢脸。”

第十章 云天之外水无月

三国大宴是每岁秋收节的时候开始举办的,三年一轮,今年就轮到了大祁,虽然如今才刚刚入夏,但是按照每年的规矩,提前两三个月就会有来自另外两国的皇亲贵胄入境,故而三国大宴最先督办的,当属行宫住所。

朱棠梨这两日往宫里跑的勤,薛家贵妃虽然向皇帝推荐了她做这个主持,但是考虑到朱棠梨是第一次担当如此大任,一定会有什么地方不太周全,故而经常命人传召朱棠梨入宫,好及时提点,以免真到了时候出什么大的差错。

“大小姐,前儿贵妃娘娘说让您隔几日入宫去见一面,咱们是再隔两日,还是今儿就过去?”

“再隔两日吧,贵妃娘娘身子不方便,没必要隔一天过去叨扰一次,一会儿用过饭,我要去四妹妹那边看看。”

朱棠梨眯着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茶盏慢慢升腾雾气,上次成安府小公子鸿雁传书的事情虽然明面儿上不了了之,但是朱棠梨却并没有掉以轻心,思来想去,这府上最希望她和朱棠月同时出事儿的,应该也就只有从来不被人重视的朱棠嬅母女俩了,她娘亲肯定是没有这番心思,若是有,也不至于被冷落了这么多年毫无翻身之望。

“大小姐您要去看四小姐?她已经不在那个院子了,前几日她娘亲不知道被谁下毒害死,她因为害怕跑到二夫人那边去哭诉,二夫人见她可怜,就把她养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了,现在似乎是和二小姐同吃同住呢。”

朱棠梨略微有些诧异,倒不是说朱棠嬅住哪儿的问题,而是,她那个二娘可绝非是这样好心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怜悯这么一个孤女而大发慈悲,把她和她自己的宝贝女儿养在一块儿?对于这些其余妾室所出的孩子,她应该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才对。

“可知道她都过去哭诉了些什么?”

“倒不是太清楚这个,只听二夫人房里的几个小丫鬟提过几嘴,说是四小姐过去之后直接跪着扑在二夫人腿上,说什么自己不争不抢不求旁的,就像安安稳稳的过个日子,偏偏娘亲还被害死了,她怕自己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人害了,宁愿过去二夫人那边给二小姐做个丫鬟,只想保一条命,大约就说了这样的话,二夫人就说她不必如此担惊受怕,毕竟是朱家的小姐,怎么能随便说什么为奴为俾的话,让人给她裁了几件新衣服,就送去和二小姐同吃同住了。”

原来是这样,朱棠梨轻笑着点了点头,她这个四妹妹,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是往高了捧着她那个二娘,最后更是引出了她的掌上明珠,像这种没有野心乖巧识时务的便宜女儿,养一个在身边也没什么大不了,她那个二娘说不定还想着,哪一天这个便宜女儿还能给她自己的宝贝明珠出点力呢。

但是对于朱棠嬅来说,能跟在二夫人身边,那可是和原先天差地别的待遇,尤其是和朱棠月同吃同住之后,府里的人不会如从前一样看轻她,连带着朱棠月可以得到的东西或者吹捧,她也能同时分走一点,并且,她将会得到许多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一步走的可真是周全。

朱棠梨忽然想到,朱棠嬅说她的娘亲忽然被人下毒害死,事实真相真的是她所说的那样吗?一个多年无宠毫不起眼的小妾,在府里的存在感低到她都没有印象,这样一个人,谁会闲的没事儿干给她下毒,再看如今朱棠嬅借着她娘亲这一死走的这一步棋,得到了这么多她这一辈子都可能得不到的好处,朱棠梨几乎可以确准,朱棠嬅的娘亲,可能就死于她这个亲生女儿手里。

“四妹妹既然已经有了更好的生活,那我就不过去多事儿了,她在二娘那边想必能衣食无忧安稳度日。”

“大小姐!大小姐!谢将军现在府门,已经递了请帖,说是要带大小姐出府,老爷已经同意了,让小的过来告诉大小姐。”

朱棠梨前面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门口的动静,不一会儿跑进来一个跟在朱家家主身边的小厮,跑得满头大汗,气还没喘匀,就颤着手递过来一份请帖。

朱棠梨帖子都没接,直接起身就跑了出去,难得谢良安那个木头会主动过来带她出去,半刻钟她都不想耽误,最后还是小丫鬟及时拦住了她,强行给人拉回来捯饬了一遍,好歹把头发好好弄了弄,又换了一件簇新的衣服,才把人给放出去。

朱府门口,谢良安等在马上,身后还带了一辆马车,不用说这就是个朱棠梨准备的,只是朱大小姐从府里出来之后,看都没看后面那辆马车,直接就跑向马上的谢将军,然后一个利落的翻身,就坐进了谢将军怀里,马车上的小厮抿着嘴乐,果然这朱家小姐和一般大家闺秀不太一样,怪不得将军会喜欢,这样大胆又率真的姑娘,谁见了都会觉得可爱。

“马车都备下了,怎么不坐?”

“你都骑着马来了,我坐马车干什么?哦~将军大人是不是嫌弃我,连和我一起骑马都不愿意,哎呀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娘亲那么早就不在了,我一个人在朱府战战兢兢的生活,好不容易想要个如意郎君,结果人家还嫌弃我,连和我骑一匹马都不乐意,我可找谁哭去啊”

朱棠梨是存心逗逗一本正经的谢良安,但是后者可不知道小姑娘有这么蔫儿坏的心思,他还真的以为朱棠梨是以为他嫌弃她,他怎么可能嫌弃她,喜欢到都不知道该怎样喜欢了。

“不是嫌弃你,只是还未定亲,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呀我当然知道你不嫌弃我,不然,将军大人早就把我推下去了,哪里还能由得我这样坐在你怀里招摇过市呢?至于名声这个东西,别说我还真不太在意了,不过是旁人嘴儿一说,我何必要时刻在意旁人呢?”

谢良安看了眼怀里坐没个坐相的小姑娘,再三确认才知道是真的没有生气,只不过是玩儿心上来了,想要逗一逗自己,清楚了之后谢将军的耳朵尖儿不由自主的又红了起来,也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肆无忌惮的性子,一字一句都恰好说在的心尖儿上。

谢良安要带朱棠梨去京城西北边儿的督办行宫,路上听他慢慢说起朱棠梨才知道,原来那日谢良安上书同意她为主持之后,紧接着就上了第二道折子,说是怕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这样大的事情若是督办不好可能会影响大祁威仪,皇帝便封了谢良安做第二个督办官。

朱棠梨倒觉得欣喜,谢良安这根木头,好歹还知道给她制造一个惊喜,督办这样无聊的事情,有这么个人陪着当然是最好的。

“前面就是行宫了,将军大人不将我放下来吗?万一被行宫里头的人瞧见,那可就连宫里头都会知道,咱们俩平常有多亲近呢。”

“不放。”

这话说的可真是坚定,朱棠梨不自觉的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谢良安没什么表情变化,揽着她的那只手也没有松开的预兆,这还真是不打算将她放下来啊,朱棠梨回过头去,抿着嘴儿轻笑一声,这算不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呀,反正京城里面都在议论他们二人,也不在乎宫里头知不知道了,而且,宫里得到消息的速度,怕是比外头还要快上几倍。

谢良安不放,朱棠梨也就懒得下来,反正在这个督办行宫里头,就属着他们两个人官职最大,谢良安也有意带着小姑娘在马上溜达,只是行到一半,谢良安忽然勒住缰绳,双手揽着朱棠梨飞身而下,还没等朱棠梨反应过来,谢良安就已经从腰间抽出了软剑,挡掉迎面飞来的三枚银镖。

朱棠梨扫过那三枚银镖,镖上雕刻了水云纹,云水天外,无月随行,这是闻名天下的暗器水无月,难不成还真是有人提前到了?

“大宁储君殿下远道而来,良安未及相迎,还望殿下恕罪。”

第十一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朱棠梨顺着谢良安拱手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在行宫最大的那棵樱庭树上,仰卧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穿紫霞双鹤的衣衫,对襟处是用金线绣着的细密盘龙纹,朱棠梨眯着眼睛细瞧了瞧,明眸善睐容色倾城,果然是大宁朝的储君宁池。

“谢将军头一次对本君这么客气,本君都有点不习惯了,刚刚手滑,不知道那几枚水无月怎么就飞出去了,谢将军不介意吧?”

宁池轻巧的从树上跳下来,笑眯眯的走到两个人面前,话是对着谢良安说的,笑却是对着跟在谢良安身边的朱棠梨。

“介意。”

谢良安皱着眉把小姑娘转到身后,朱棠梨扒着谢良安的袖子,旁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这位大宁王朝的储君殿下,最喜欢长相好看的小姑娘,像她这样十五六岁的年纪,最是正好。

“哎呀果然看出来美人儿可比兄弟重要,本君不过是多瞧了两眼,你就这样不讲情面,看你这态度,想必这就是那位朱家的嫡小姐了吧。”

其实朱棠梨觉得,宁池完全没有必要喜欢旁的小姑娘,这人生来一副妖孽横生的面孔,上一世朱棠梨也算是阅尽天下美人,也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和宁池一较高下,但是这位殿下最听不得的,就是旁人说他长相好看,只要是说过的,无一例外应该都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棠梨见过储君殿下,殿下远来,请恕未能相迎。”

“没什么,你跟在这根木头身边,能迎本君就算是件奇事儿了,本君和谢将军,就是那种他就算是看见我大张旗鼓的来了,也能装成瞎子目不斜视的从我身边走过的关系。”

要不是谢良安还在身边站着,朱棠梨几乎要叹一句英雄所见略同,还真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谢良安是根木头,只是,朱棠梨心里还有点纳闷,她怎么不知道谢良安和大宁朝的储君是好友,上一世的时候,她那样关心朝局都没发现,而且看宁池的态度,他和谢良安之间还不是普通好友,能这样和谢良安开玩笑,还不会被谢将军无视的人,怎么也要算得上至交二字。

“你私离仪仗,私潜他国,私入行宫,凭着哪一件都能直接把你以奸细之名治罪,所以储君殿下,离我的人远点。”

谢良安瞅着眼神还是不安分的宁池,淡淡的开口,最后一个字落地,小姑娘和宁池都愣在了原地,谢将军趁着俩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揽住朱棠梨的腰,将人带起来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行宫,留下站在原地的宁池啧啧称奇。

“你这样对待大宁王朝的储君,不怕传扬出去,说你谢大将军目中无人,或者说你毁坏两国友好关系?”

“大宁储君,现在应该身在大宁朝的仪仗里,出现在行宫之中的,不是大宁储君,在这种私自潜入他国的情况下,他就算是只手遮天也不会自爆身份,何况,这是大祁,还不是他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朱棠梨点头表示认同,大宁朝仪仗还未进入大祁边境,那么同理,大宁朝的储君殿下就不可能出现在大祁地界,所以,宁池潜入行宫之中,最不想让旁人知道的应该是他自己才对,他又怎么可能大肆宣扬?

而且,他和谢良安,还是至交好友啊。

“你是怎么和他成为好友的?大宁的储君,算起来应该是你将军大人的敌对者啊。”

“偶然,三年前云水关外,我把他当做奸细擒了。”

三年前,谢良安驻守云水关,关外哨兵传递密信说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进入大祁边境,谢良安下令捉拿,但是云水关驻守的军队连着抓了三个月都没有找到那伙人的影子,谢良安亲自前往关外,在关外雁山上追踪七日,生擒宁池,后来将人绑回去审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这位储君殿下听说大祁边境有美人,带了几个亲卫就潜入了大祁境内,没想到谢良安的军队消息如此灵通,也没想到谢良安本人如此厉害,还没见到美人,就被人家生擒了。

“那他回朝之后,都没有传国书来治你的罪吗?”

“若是递,国书他应该怎么写?他不可能让天下人都知道,大宁朝的储君殿下,为了美人私潜他国,还被云水的一个元帅生擒了吧,所以这个亏,他只能吃不能报。”

但是也是因为这件事,宁池非常欣赏谢良安的能力,他开始以各种方式各种身份潜入大祁,但是每次都会在七日之内被谢良安生擒,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竟然脾性相投成了至交好友。

“这个人还真是很有意思,不过他为什么要私离仪仗,难不成是因为听说这京城里头有什么有名的美人儿,所以急不可耐,直接就抛却了浩荡的队伍潜了进来?”

“他想的东西一般和人都不太一样,还有你,离他远点。”

后一句话说的很轻,骏马飞驰带过的风声几乎要将这句话淹没,但是朱棠梨还是听到了,听到了谢良安别别扭扭的醋意,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觉得眼眶好像有点酸涩,上一世,她那样求,那样卑微的爱,都换不回祁晟一句怜惜,她一直告诉自己,那是因为祁晟不会把情绪显露于人前,但其实,那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爱过她,所以就算是一句话,都吝啬说出来。

不过幸好,前世种种她都经过,也幸好,她还是找到了她的少年将军。

朱棠梨扬起嘴角,猛然回头,大庭广众之下亲在了谢良安的嘴角,亲完了也不回头,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谢良安,还一直抿着嘴儿的乐。

谢良安却是彻彻底底愣在了原地,勒着缰绳的手都散了气力,由着宝马良驹在京中住街上撒了欢儿的跑,一时之间引得许多百姓侧目相视,议论纷纷之中,谢将军再次红了耳朵尖儿,抬手把朱棠梨按进怀里,勒紧缰绳策马飞驰,那一瞬间谢将军身上的少年意气,比之云水关外杀敌三千也毫不逊色。

“你怎么直接带我来你府上了?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

“金屋藏娇。”

谢良安心情大好的回了一句,揽着朱棠梨下马,等小姑娘站定,蹲下身去给人抚平了裙边的褶皱,才站起身,朱棠梨就直接挂在了他脖子上,从来没有人拿她这么宝贝过,前世她权倾朝野,所有人对着她只有敬畏,恐惧,从来没有一个人给过她宠爱,给她抚过裙边褶皱的人很多,但是像谢良安这样单纯因为喜欢她而如此做的人,却是从来没有。

“光天化日之下,女儿家还是要在意礼义廉耻这四个字的吧。”

朱棠梨还挂在谢良安身上,听见不远处传来不阴不阳的话,有点费劲儿回过头去,发现是祁晟带着几个人站在将军府门前,看样子似乎是刚到,应该是来找谢良安的吧。

重活一世,朱棠梨对祁晟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只要他不像赏花会那样犯到她头上,朱棠梨不会主动和他有所牵扯,一来是因为她现在势单力孤,前尘往事也没有谢良安重要,二来还是因为宫里薛家娘娘的嘱托,她尽量退避。

但是,她不犯人,却总有人先来犯她。

“殿下这话说的,我也有一事不明,怎么光天化日,殿下总是揪着我一个人不放呢?我和谢将军那可是绾发戴簪行过大礼的,说句实在的,谢将军就是我未来夫君,我和我未来夫君亲近一点应该没什么过错吧,哪里就惹得殿下次次寻我的麻烦?”

朱棠梨每说一句话,祁晟的脸色就黑一分,直到那句谢将军是我未来夫君一出口,祁晟的脸色已经是黑到不能再黑了,他从来没见过像朱棠梨这样的女子,明明是闺阁千金,却比一般的市井女子还要不着边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瞧不上原先知书达理的朱棠梨,对现在这个离经叛道的朱大小姐,却不由自主的投注目光。

“本殿只是觉得,朱家毕竟世代名门,朱大小姐身份府上嫡女,自然应该不失家门风范,没想到朱大小姐如此这般不遵礼法,把什么夫君什么大礼挂在嘴边。”

“不劳二殿下费心,朱家规矩多,我谢家,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第十二章 宫门一入深似海

谢良安皱着眉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祁晟,这人嘴巴实在是太不干净,谢将军对人容忍度其实一向很高,只是,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谢将军的逆鳞,毫无疑问就是朱棠梨。

“谢将军倒是认得快,你和她连亲事都没定下,就开始考虑以后进你谢家门的事情了吗?”

“就算不进我谢家门,与二皇子殿下,也毫无干系,二殿下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就不要妨碍微臣,金屋藏娇。”

祁晟当然是有事情,只是在看见谢良安打横抱起朱棠梨进了谢府之后,只觉得一瞬间怒从心来,脸色阴沉的几乎人人都可以看出来,跟着的几个客卿面面相觑,他们是都知道这位殿下和朱家小姐一直不对付,只是看今日这情形,似乎和传言所说的厌恶至极,不太一样啊。

“你就这样把我带进来了,就不担心他会借机找你麻烦?”

朱棠梨被谢良安一路抱到正厅,谢府里头被谢良箴打理的百花齐放,只是映衬这样的盛景,朱棠梨的笑容却丝毫不落下风。

“纨绔子弟,何足畏惧。”

谢良安蹙了蹙眉,言简意赅,惹得朱棠梨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来谢良安的醋劲儿有这么大,这还没彻底敲定这件亲事呢,他就对她身边的人这么防备了,这要真是定了这门亲事,那她身边是不是不能出现旁的异性了,不知道那只小狸猫是公还是母,要是个公的还真要找找下家了。

“话说回来,他和你不是一向不对付的吗?现在又没有什么大事,他闲的没事儿来你这做什么?”

“不知可能是为着迎接其余两国使者的事情吧,原定是我去迎候,只是再等个两三日我可能要回关驻守,故而这个迎候的亲贵要预备下另一个合适的人。”

朱棠梨愣了愣,谢良安不说她还是真是忘记了,这一年的三国大宴之前,云水关内出现了动乱,她记得好像是因为谢良安不在,选定的副帅突发疾病,军师和几位副将不能担当大任,留守的军中就有人趁此机会准备生事,谢良安回去之后好像还费了不少劲儿才平息此事。

“我要是今天不问你的话,将军大人是不是就不想告诉我了,直接一走了之,先斩后奏?”

朱棠梨翘着脚坐在雕花木椅上,小姑娘容颜还很稚嫩,加上这一副捉贼拿赃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可爱,谢将军本来想配合一下认个罪的表情都没绷住,然后就被朱棠梨踮起脚来弹了一下,结果因为跳起来的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直接栽进了人家怀里,一点兴师问罪的架势也没有了。

谢良安的确是故意不告诉她,他怕这个小姑娘因为知道了他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心里不舒服,所以想要等到走的那一天再派人告诉她,这样,起码剩下的这几天朱棠梨还能开开心心的。

“我走之后,万一有事,记得来找阿箴,他虽看上去不着边际,其实十分机敏,若再有要事,传信于我。”

“京城据云水千里,谢将军难不成插上翅膀飞过来?”

谢良安将朱棠梨好好的放在椅子上,看小姑娘费力仰头看着他,想了想,单膝跪地,好让朱棠梨能够平视他,虽然先前不知道往返这段路途多少次,但是都不同于现在,朱棠梨对他有了心思,他自然是不可能像原先一样无牵无挂的离开。

只能是在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朱棠梨现如今不比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因为这次大宴做督管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若不是非走不可,他是短短不肯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的。

“若是你传了信,千里,也无妨。”

“我不要你千里归来,你们家又不是家大业大的,能有多少好马供你这样来回驱使?我们家倒是金银颇多,买几匹好马还是使得的。”

朱棠梨凑到谢良安面前,笑着开口,她才不要整什么鸿雁传书,要是真的想见,千里之远也不过七八日披星戴月,三四匹好马良驹罢了,谢良安是云水主帅,守土封疆的大将军,她不可能因为一己私事折腾他往返,所谓恃宠生娇,也要娇的恰到好处。

“京城距云水太远,你一个女儿家,就算是防身之术也万不能如此任性,此一去山高水远,别让我分心。”

不知道是不是朱棠梨的错觉,她总觉得近来这一段时间,谢良安好像比原来会说话了,不太像是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了,不是说原先听不懂,只是原先不擅长表达出来的感情,开始学着和她说开了。

只是谢良安对待感情之事太过直白,朱棠梨活了两辈子才算明白,越是平时看上去一本正经的人,说起情话来才越是致命。

“大小姐,二小姐带着四小姐往咱们院子这边过来了。”

彼时朱棠梨正坐在院子里玩儿着从谢良安那里抢过来的玉佩,玲珑血玉,在阳光底下泛着澄澄的光,格外的好看,听见朱棠月带着朱棠嬅过来,她倒不觉得奇怪,因为昨日她忽然想起来,在这次大宴之前,大祁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盛事,五年一度的选秀,要提上日程了。

大祁的皇帝后宫佳丽不多,子嗣也不盛,故而这一年的选秀大事被朝中大臣格外重视,皇帝虽然留情于薛家的娘娘,这位娘娘如今也有了身孕,但是一个帝王,留下的后嗣还是越多越好,所以选秀这件事情,皇帝推脱不了。

“大姐姐好,有日子没见大姐姐,是我和二姐姐礼数不周了。”

朱棠嬅本来是走在朱棠月后头的,只是朱棠月别别扭扭不愿意先开这个口,朱棠梨也就当没看见她们俩人一样,朱棠嬅看了一眼,主动站到前面来笑着开口,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朱棠嬅给了这个台阶,朱棠梨也不想平白生事,便将两个人让了进去。

“自家姐妹,说这样的客套话做什么?四妹妹瞧着精神可是比原先强多了,看来二娘何二妹妹那里的确是风水宝地,能把人养的如此青嫩。”

“大姐姐说笑了,这府里头,哪里能和大姐姐这嫡女所在的院子相比较呢?不过是二娘还有二姐姐瞧着我可怜,想着留我一条命也就是了。”

进了正厅,坐在朱棠月身边的朱棠嬅,就又恢复成了那副低眉顺眼的乖顺样子,瞧着就觉得畏畏缩缩的,只是朱棠梨却是清楚,她这个四妹妹,多半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她的心思可不像她外表这样单纯无害。

“二位妹妹今日过来,想必不会只是来闲话家常的吧。”

朱棠梨瞧着这俩人,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烦气躁,只是两世为人,朱棠梨的情绪控制的很好,虽然说不耐烦的看门见山,但是这俩人都没有看出端倪。

“一是来看看大姐姐,想着姐妹之间还是要多走动走动,二是,今日晨起二娘和我们说,爹爹早朝回来得了消息,说是半月之后,京中举办选秀大典。”

果然是为着这件事情来得,朱棠梨掩唇轻笑,多半是她那个二娘有了什么主意,却碍着她现在担着督管的官职,又得了宫里娘娘的青眼,外头呢还有个谢大将军护着,不好意思一个人做主,所以遣了这两个小的过来和她商议这件事情。

“这样的事情,二娘想必是已经有了主意,咱们家里虽然女儿不多,但是算上外姓旁支,多少还有十几二十几个女孩子可以选择的。”

“入宫为妃,自然还是咱们朱家自己人比较好,旁支里头的那些人,就算去选了秀,应当也没什么效用。”

朱棠月听了朱棠梨的话,面上十分不屑,不光面上,这话里话外都是对于朱家旁支的轻蔑,她虽然不是嫡出,但是毕竟是正统,论起来自然要比旁支的那些小姐们尊贵不少,故而也就显得更娇贵一些。

“听二妹妹这话,看来这次选秀不准备选外家的女孩子,咱们自己家里,可也就只有咱们姐妹三个,二娘,难不成要送我入宫?”

“不不不,大姐姐是说笑了,谁人不知谢家的将军对大姐姐情深义重,二娘哪里能这样棒打鸳鸯呢。”

朱棠梨神色有变,朱棠嬅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快,故而忙忙的摆手,这才让朱棠梨面色稍齐,耐下性子继续开口。

“那便是只有二位妹妹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二妹妹是二娘的心头肉,也是决计舍不得吧,四妹妹,二娘是不是已经选定了你,作为朱家选秀的小姐?”

第十三章 从来富贵险中求

朱棠梨发现重活一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改变,比如这次选秀朱家送出去的人选,上一世的时候明明就是旁支里头的一个女孩子,样貌周正,只可惜心思太过单纯,进了宫没有个把月就香消玉殒了。

这一世,竟然换成了朱棠嬅。

“大小姐似乎是不高兴?是因为四小姐要入宫的事情吗?”

“嗯,阿渠,若是让朱棠嬅入了宫,怕咱们那个二娘就多了个帮手了。”

朱棠梨皱着眉头,指尖轻轻敲打着桌子边角,而且这件事情还不是简简单单阻拦就能解决的,如果不加阻拦的话,放任朱棠嬅入宫,那么就会在不久的将来收获一个劲敌,但是如果现在加以阻拦的话,那就会直接收获一个劲敌,根本就是两头都被堵住的死路,不管怎样,都会助长她二娘那边的势力。

“但是二夫人那边似乎已经敲定了,就是要送四小姐入宫为妃。我偷偷打听,好像是连东西都开始准备打点了,也不担心万一四小姐落选呢?”

“落选是不可能的,朱家想要送个女儿入宫为妃,易如反掌,就连前几日过来装着与我商议,也不过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免得旁人以为这事儿都是她一手操办的,没我这嫡小姐什么事儿。”

朱棠嬅绝对不能被送进宫里,她心急叵测,而且心狠手辣,亲娘挡了路她都能毫不手软的送人上了西天,若她有朝一日得了势,可真就是个不小的麻烦了。

只是,这件事情还不能直接硬着来,她要在既能阻止朱棠嬅进宫的前提下,保证自己不会被人记恨上。

“阿渠,你去备些礼物,咱们悄悄地过去我小姑姑家里坐坐。”

朱家的嫡小姐到访,已经嫁出去得朱小姑姑自然是要亲自相迎的,整个林府大概中门迎接贵客,朱棠梨整整清点了一车的礼物,林府出来迎接的下人可忙活坏了,一趟一趟的往里头搬,只是一个个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儿。

“阿梨啊,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姑姑自从出了朱家大门,可有好几年没见到我的宝贝侄女了。”

朱家这位小姑姑当年可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儿,未出阁的时候不知道多少皇亲国戚抢着来下聘,只是后来一意孤行非要嫁到林家来,惹恼了现在的朱家家主,若不是朱棠梨的母亲拦着,怕就直接不认这个妹妹了。

朱家这位小姑姑嫁过来之后虽说是夫妻和顺,但是可惜的是只育有一个女儿,林家这位老爷长情,死活不愿意纳小,他本身又是个极正派的人,一来二去拒绝了许多高门权贵说亲,因此就得罪了不少的人,林家到现在也发达起来,他们俩的宝贝女儿也就没能先说一个好人家。

“我和姑姑也就不说那么多虚的了,我这次过来,是要告诉姑姑,一月之后会举行今年的选秀大典,我那个二娘想送我那四妹妹入宫,我却私心想着表姐姐也已经十六七岁了,还未说得一个好人家,倘若是日后只能选一个中下等的人家,还不如趁着这次选秀入宫为妃,也好光耀门楣,后半生也可衣食无忧。”

与其让朱棠嬅进宫为妃,白白便宜了她那个二娘,还不如为她小姑姑一家好好筹谋,皇帝是个长情的人,已经有了薛家娘娘,必然不会移情到旁人身上,这样一来倒是有一个好处,入宫之后只要你不争不抢,是一定可以衣食无忧平安一世的。

“这件事你姑父倒是与我说起过,我总想着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不是个好去处,只是眼看着你表姐年岁越来越大,姑姑这边你也晓得,如你所说,必定不能说一门顶好的亲事,你今日来这样一说,你表姐入宫为妃,可能算是个最好的出路了,只是你也说了,我那位二嫂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她都订好了人选了,我们不过算是个朱家旁支,哪里能拗得过她?”

“这个姑姑不必担心,我自然有办法让表姐成功入选,只是,姑姑一定要听我的,按我说的做,方能保证此事万无一失。”

按照朱大小姐的计策,第二天,许久不回朱府的朱小姑姑登门拜访,嫁出去的小姐回来了,府里头的人自然是开始忙活了起来,朱家家主虽然当时气这个小妹妹不听人言一意孤行,但是毕竟是亲生的兄妹,这么多年过去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妹妹回府,那自然是满面春风的吩咐人好好招待。

到了晚上用膳的时候,朱家家主硬是摆出了大宴宾朋的架势,府上的女眷基本上都出现在了席上,朱棠梨被安排在了个好位置,一眼望过去就能把席间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大哥,小妹这么多年未归家,大哥还能如此待我,小妹真是小妹敬大哥一杯。”

“盈儿这话太见外了,你我亲兄妹,若不是当年你过去的事,都不要提了,日后必定是要常回来看看的,大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这边兄妹情深,那边朱棠梨的二娘可是坐不住了,今日这个小姑子看上去可是来者不善,不单单是一个人过来,还带着她那个宝贝女儿,现在这个临近选秀的节骨眼儿上,难不成她的计划要付诸东流了?

“实不相瞒,小妹此次归家,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大哥。”

“你我兄妹二人,不需要如此客套,你想求什么要什么,大哥能办到的必定会给你去办,你且说来即可。”

四五杯美酒下喉,朱家家主越发觉得兄妹情深,现在算是朱家小姑姑说什么,他就觉得什么好了,这当然是朱棠梨已经设计好的一幕,她昨日就已经告诉她这个小姑姑,她这个爹爹,三杯酒下肚就能触动情肠,只要是可着他心窝子戳软刀子,这件事情就绝对能成。

“小妹想着,芙儿已经十六七岁了,也到了应该婚配的年岁了,只是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这不前儿个听安城说起,京中要有选秀大典,小妹一寻思,朱家合该是要出一个女孩子的,芙儿日后也找不到什么特别顺心的人家,故而想求求大哥,让芙儿参加这次选秀,若是入宫得了宠,也是光耀咱们家门楣的好事儿。”

二夫人听了这话几乎马上就要拍案而起了,果不其然,这才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一顿迷魂汤乱灌下去,一句一个兄妹情深,朱家家主决计是顶不住的,很可能就这么便宜了林家的那个丫头。

朱棠梨端起酒杯,趁着喝酒的瞬间,掩盖住了勾起来的笑容,席间还真算是众生百态,慢说她这个二娘的神色快憋不住了,就是她那个极其会演戏的四妹妹也下意识的抓紧了手里的银筷子,要是显露于人前的话,估摸着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老爷,妹妹既然开了口,妾身本来不该说什么的,只是咱们的四闺女可也到了快要婚配的年岁了,妾身也想着这次选秀送嬅儿去参选呢。”

“我知道二嫂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言阻拦的,只是,芙儿毕竟已经十六七岁了,四侄女才十四,如花一样的年纪,何妨不能等再找个更好的夫婿,大哥,小妹这么多年可只求了你这一件事,了了这件事,小妹再无牵挂。”

还没等朱家家主开口,朱家这小姑姑就直接话赶话接上了,前半段话还算是以理服人,后面可就是仗着是小妹这个身份撒娇了,落在二夫人眼里是面目可憎居心不良,可是落在朱家家主的眼里,他许久没见到妹妹这样的神情了,慢说是个选秀,就是直接推他这个外甥女儿当了皇妃,他也能去办成。

“盈儿说的是,嬅儿年岁尚小,婚事不急,倒是芙儿的确是应该寻个好的出路,盈儿你不必忧心,大哥一定把这件事情给你打点好。”

这事儿,就算这么敲定了,朱棠梨笑着推脱不胜酒力,毫不引人注目的退了场,优哉游哉的往花园那边闲逛,朱棠嬅不入宫,不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这浪,她就翻不起来。

“大姐姐可真是好手段呢,为了不让妹妹入宫,也是煞费苦心了。”

第十四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朱棠梨停住脚步,回过身去,朱棠嬅在夜幕里早就等在了花园南侧角门,这话一说出来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到底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思再深,也不能完全控制。

“四妹妹这话,姐姐我可就不知道从何处听起了四妹妹那日来与我商议,我可是从来没表露过不允许四妹妹入宫的意思,怎么今日倒要将此事不成怪罪到我头上?”

“大姐姐,此处就你我二人,你又何必再做出这许多腔调来?小姑姑一家与咱们家早无来往,若不是有心人过去点拨,她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赶过来,这个时机,大姐姐不觉得太巧了吗?”

朱棠嬅勾唇轻笑,只是在夜色掩映之下笑的有些阴恻恻的,恍惚间,朱棠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前世她为皇后之时,祁晟的后宫里好像有这么一位妃子,毫不起眼,但是位分尊荣,只是那个时候她一心扑在祁晟身上,故而对后宫里头的人并没有多么在意,只是恍然听宫人议论的时候说起过这位尊荣的娘娘。

容貌绮丽,只是笑起来有些奇怪,尤其是在红烛昏暗的时候笑起来,那张算得上绝色的脸庞竟然有些阴测测的。

而上一世朱棠梨选择冷宫自决之前,似乎是有个阴恻恻的女人扮作小宫女给她递了消息,告诉她祁晟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她,才致使朱棠梨万念俱灰选择自决一尸两命。

“呵原来是你啊”

“什么?”

朱棠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太轻,朱棠嬅没听出来,只是她发现朱棠梨看她的眼神似乎和先前不太一样了,朱棠梨还是笑着的,甚至笑得更加温和,只是她却从中看出了隐藏的极淡的杀意,她这些年一直委曲求全,惯会看人脸色,见过旁人鄙夷的不屑的恶毒的各种眼神,却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透骨的凉意。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点事情,言归正传,四妹妹若是硬要觉得我挡了你飞黄腾达的路,我也是百口莫辩,只不过就算是我,现在这件事情也已经定下了,四妹妹能有什么办法吗?入宫肯定是行不通的了,我若是你,必定去想一些旁的出路,而不是在这里像疯狗一样胡乱攀咬。”

朱棠梨勾唇而笑,端着步子绕着朱棠嬅缓缓的走了几圈,话说到后面几句,几乎是贴在了朱棠嬅的耳朵边儿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这些话却像毒蛇的信子一样钻入了朱棠嬅的耳朵。

慢说不是朱棠梨,就算是朱棠梨,她又能怎么办?一个是朱家嫡长女,承着爵位,担着官职,而她不过是不起眼儿的小妾生的女儿,侥幸跟了现在的二夫人,地位本就是天差地别,何况朱棠梨就算是明着说不许她入宫,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朱棠梨的确没有什么必要费这么大的心思,只是为了断了她这条前路。

“今日是妹妹唐突了,还望大姐姐,能够宽恕则个。妹妹只是一时心里不平,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大姐姐。”

朱棠嬅心念流转,诚如朱棠梨所说,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她与其因为这件已经确定了的事情而和朱棠梨交恶,还不如吃了这个哑巴亏,另寻别的出路。

“四妹妹倒是能屈能伸,心思缜密,手段果决,是个能成大事儿的人啊只是四妹妹千万要记住,凡事都要留一线,做过的事情,保不准哪天就要东窗事发。”

朱棠嬅本来是低眉垂首,听到最后一句,却猛然抬起了头,正好撞入朱棠梨别有深意的神色里,后者轻巧的笑了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她,便又施施然的抬步离开,留下朱棠嬅站在夜色里,极力控制着颤抖的身体,和藏都藏不住的杀意。

朱棠梨从花园出来,嘴角还噙着笑,手里捏着不知道从哪儿摘下来的一朵花,优哉游哉的往院子里溜达,却在还差几步就进了院子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连带着捏紧了握在手里的花。

“古人说美人拈花一笑最美,看来是诚不欺我。”

“我倒不知,原来大宁朝的储君殿下,这么喜欢爬树,难不成大宁已经穷乡僻壤到没棵树给殿下消磨?”

宁池坐在院子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上,夜色掩映,他又是一身绛紫色的衣衫,故而在树色之中隐藏的极好,若不是有意放出了一点动静,以朱棠梨的些许工夫,怕是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倒是没穷到那个地步,只是有树可不算稀罕,关键是要有朱大小姐这种性子的美人才算稀罕。”

宁池从树上一跃而下,晃着手里的扇子走到了朱棠梨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真要论起来,朱棠梨还真的是要自愧不如,慢说是她,就是手里这朵花,也比不上宁池十分之二三的美貌。

“多谢殿下如此赞赏,只是,殿下今日此举算是擅闯民宅吧,这在我们大祁可是大罪一桩,当然了,我和殿下不是初次见面,也能算是个点头之交,所以我就不那么不讲情面,就不给殿下报官了。”

“嗨呀,还是朱大小姐这种性子好,美人吗,还是不要那么死板,不然再美不也就是个木头美人吗?多没意趣。”

朱棠梨笑着凑到宁池身边,两人颇有些臭味相投的相视一笑,宁池更是拿着手里的这扇轻轻拍了拍朱棠梨的左肩,只是,他却没看到朱棠梨眼睛里面藏着的狡黠。

“相逢即是有缘,殿下今日既然夤夜到访,我这个做主人的总不能太过冷漠,殿下要是不嫌弃的话,请进来坐坐吧。”

如果宁池能够再谨慎一点,再了解朱棠梨一点,他就应该再三考虑这件事情是否可行,而不是这么快听从了朱棠梨的建议跟着她进了院子。

“美人香扇,画栋雕梁,朱大小姐这院子设计的真是别具一格,看上去就知道,这儿住着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俗物。”

“殿下这眼光还真是独到,可惜今儿太晚了,不然,我这院子里面可有不少长得好看的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殿下白日里来,说不准我还能让她们给殿下弹弹琴唱唱曲儿。”

朱棠梨现在完全就是一副纨绔的世家子弟的模样,两个人坐到一起,真可以说是一丘之貉,说了没几句,宁池就开始慨叹,这可真的算是路遇知己,没想到竟然能这么投缘,朱棠梨也慨叹酒逢知己千杯少,如此良辰美景,没有酒怎么可以,故而让宁池稍待片刻,她去院子里的酒窖里拿两瓶好酒,把酒言欢。

等了大约一刻钟,宁池刚想出去看看,就听见了门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复又笑着坐了回去。

“阿棠你怎么去那么久,本君在这都等急了。”

“良安倒是不知大宁储君殿下如此有雅兴,多了个擅闯民宅的习惯宁池,你怕是,又欠收拾了。”

第十五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甜度有点上头)

谢良安沉着脸站在正厅门口,吓得宁池直接从座椅上蹦了起来,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怎么还杀气腾腾的?

定睛再一看,从谢良安身后冒出来一个笑得眉眼弯弯的朱棠梨,宁池这才恍然大悟,得了,这是被这小姑娘给算计了一把,他说朱棠梨这姑娘不像是那种,热情好客到能夤夜把人让到屋里去那种地步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怎么就着了她的道儿了呢?

“别这么小气嘛,咱们俩这种交情了,没必要因为这么一点小大事儿,就兵戎相见吧,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看着谢良安的眼色,宁池很没骨气的把脱口而出的小事儿硬生生截在嘴边,换成了大事儿,摇着扇子,勉勉强强笑着走近谢良安,顺带几个眼刀甩给了幸灾乐祸的朱棠梨。

“挺好。”

谢良安扫了蹭过来的宁池一眼,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俩字是什么意思,从腰间抽出软剑飞身迎了上去,宁池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飞身退去,剑尖直直的冲着他的喉咙扫过去,宁池站定之后俯身避过剑势,回身抬手,折扇挡住了二次发力的软剑,两个人都用了内劲儿,武器相撞叮叮当当的声音格外清脆,只是看着也着实凶险。

朱棠梨却并不担心,谢良安有分寸,就算不论交情,宁池毕竟是大宁朝的储君,谢良安最多是给他个教训,并不会真的对宁池下杀手,或者说伤筋动骨什么的。

“哎呀!不打了不打了!本君打不过你,认输认输!”

打了大约半个时辰,朱棠梨已经百无聊赖的喝了一壶酒了,宁池终于难以招架跳开了谢良安的剑势范围,摇着手里的扇子,完全没有一国储君的风骨,发丝凌乱,略带几分的狼狈的躲开谢良安一丈远。

“半年不见,你这功夫,还不如从前。”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谢良安,我输了我认,你不能说打赢了我还要出言讽刺我吧!我刚刚那就是陪你玩儿,我要是真的和你打起来,山崩地裂日月无光的,阿棠这院子不就遭殃了!”

谢良安收了剑,淡淡的出言嘲讽,宁池气差点没倒上来,好容易把这口气顺下去,跳着脚的回怼,半点都不甘示弱,如果忽略掉他凌乱的发丝,还有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料划开的那几道口子的话,山崩地裂日月无光这句话可能可信度还要高一点。

“阿棠?谁允许你这么叫的?”

他这句话落地,谢良安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想捕捉到的重点,这么亲密的称呼,宁池这顿打看来还是没长记性。

谢将军眼里的杀意,半点都不加掩饰,宁池很怂的闭了嘴,这才让谢将军手里的软剑重新缠回了腰间。

“好啦~我都不知道谢大将军原来醋性那么大,我和储君殿下不过是把酒言欢,你就已经拔剑相向了,我们要是真的有什么旁的,你是不是还要直接挥师北上啊?”

“嗯,你说了你喜欢我了,你就是我的人。”

朱棠梨笑着站起身来走到谢良安身前,她原本是调笑的说了一句,却没想到听了这话之后谢良安竟然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抬手把她直接揽在怀里,话一说出口慢说是朱棠梨了,就是挡了背景板的宁池都愣在了原地。

天晓得,他和谢良安认识了三五年了,从来没从他口中听到什么关于女子的话,在他的印象里,谢良安基本上就等同于榆木脑袋,在感情这方面基本上不会开窍了,刚刚谢良安那样直白的宣告,的确是让他太过震惊。

“谢将军,君子不说无凭之言啊~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你那天,自己说的,我是你未来的夫君。”

谢良安顿了顿,没听出怀里的小姑娘略带狡黠的语气,还以为朱棠梨不喜欢他,觉得这么些天都是他自己会错了意,忙忙的放开朱棠梨,把那天朱棠梨和祁晟说的那句话搬了出来,急于求证的谢良安落在朱棠梨眼里真是可爱极了,尤其是一对泛红的耳朵尖儿,更是纯情得很。

“是我说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

“可是我不是君子呀,我只是个小女子呀。”

朱棠梨有意逗着谢良安多说几句,后者却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反倒真的有些着急的想要一句准话,谢将军平生从没对其他女子动过心,故而这些小心思小情趣他也一概不知,故而逗起来就更加好玩儿。

“咳咳本君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儿啊,本君就觉得谢良安你这种的能找到个心上人应该蛮不容易的,毕竟榆木脑袋到你这个程度也是蛮难的,你就真听不出来,阿棠好吧好吧,朱大小姐是在和你开玩笑啊。”

宁池站在门口看着这俩人旁若无人的亲近,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当初到底为什么欣赏谢良安这么个玩意儿,就这种不开窍的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拐带上朱棠梨这种小姑娘的,难不成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是,和我开玩笑的?”

“当然了,我的将军大人这么优秀,我怎么能把你丢掉呢?我要是抓不住你,我应该到哪里去寻你这样好的人呀?我对你的喜欢都这么明显了,京中人尽皆知,怎么你还这么患得患失的,真是”

朱棠梨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还是有些不确定的谢良安,不由得叹了口气,踮脚凑到了谢良安的耳朵边,双手捧过谢将军的脸,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就收获了一个当场愣在原地不能动弹的谢良安。

“你俩这样可就没劲了啊本君还是个活人啊,这么大个活人可就站在这儿呢,你俩就这么视本君为无物啊!没天理啊!光天化日朗朗乾”

“殿下,别嚎了,哪里来的光天化日,分明都月上柳梢了,您这种扰人清梦还打扰人家增进感情的闲杂人等,是不是应该离开了?”

宁池站在一边都看愣了,好容易回过身来,就开始扯着嗓子嚎,这俩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他这样一个阅尽百花的储君殿下,从来只有他这么折磨别人的时候,果然风水轮流转,朱棠梨这个姑娘,同道中人啊

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宁池也不是那种不会看脸色的人,同在京城,有的是时间再会,抱拳拱手之后就飞身离开,朱棠梨微微勾唇,这个大宁朝的储君,和一般的皇家子弟还真不太一样,是个有意思的人。

“碍事儿的人走了,将军大人,是不是该回神了呀,我这些好酒你可不能给我浪费了。”

朱棠梨刚回身凑到谢良安面前,话才落地,宁池却突然去而复返,着急忙慌的样子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没等问一句,人就先跑进里头床榻上躲着去了。

“阿棠,你被人算计了,本君就先躲这儿了啊,走不了了。”

宁吃的话音落地,院子外面就忽然亮起了一大片火光,她那个二娘的嗓音尤为亮堂,口口声声都是她这房里进了什么野男人,要进来搜查一番,不能丢了国公府的脸面云云。

“呵!真是一群不能消停的主儿得了将军大人,过了今晚你就不用担心了,你马上就要有名有份了。”

第十六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解压哟)

朱家家主带着府上家眷冲进来的时候,朱棠梨正优哉游哉的喝着从窖里取出来的好酒,酒香四溢,映衬着房里忽明忽暗的烛火,这场景,倒颇似前世朱棠梨冷宫自决时,外头灯火通明,她这里却影影绰绰形只影单。

“爹爹和二娘好兴致啊,这个时辰,闯我的院子,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朱棠梨抬手端起了杯子,一饮而尽,看过来的眼睛里面带着的寒光,却让朱家家主还有二夫人惊了一下,霎时间冷汗直流,好像这个女儿身上有千钧威压,难以承受,可是下一瞬再定睛看去,还是那个机敏乖巧的女儿没错。

“你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还在这儿装!朱棠梨,我早就说过你行为不知检点,今日就抓你的现行儿!来人,给本小姐搜!”

“我看谁敢!”

酒杯倾置,朱棠梨霍然起身,吓得还站在一丈之外的朱棠月踉跄几步,要不是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她,估摸着就要直接摔在地上了。

“月儿,退到一边。阿梨,为父并不是有心要与你为难,而是闻听有人禀报,说是你的院子里头,进了些不干不净的人,为父担心你的安危,这才急着带人过来,你若是不知情,那就更应该听为父的,为父命人搜上一搜,也就罢了。”

朱家家主面上还带着笑,这次到没有那么鲁莽,反倒是想要和朱棠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是这话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在逼她主动承认,还摆出一副相信女儿担心女儿的好父亲模样,当真是让人寒心。

“爹爹还真是一心为了我啊只是,倘若今日搜查一番搜不出任何人来,父亲可想好了,如何在外人面前将今日之事遮掩过去,给女儿一个清白的名声?”

“哎呀棠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今日只要搜上一翻,老也自然会证明你的清白,在场的也都是自己家里的人,哪里会走漏了消息传扬出去。”

朱家家主被问住,他的确是没想过今日会搜不出人来,他们是得到确切消息才赶过来的,完全没想过消息会有误,朱棠梨这么一问,他倒生出了一丝丝愧疚,他好像真的没有替他这个嫡长女想过。

二夫人看着朱家家主似乎是有所动摇,赶忙接上朱棠梨的话,她今日可就是为着让朱棠梨名声受损过来的,若是这个时候这么轻巧就让她翻了盘,岂不是白费这么多的心思,也白浪费了这样好的时机。

“二娘,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

朱棠梨勾唇轻笑,缓缓地抬步走向二夫人,她笑的春风和煦眉目如画,落在二夫人眼里却带着丝丝透骨的寒凉,朱棠梨不过一介闺门小姐,怎么会有如此威势,怎么会单单就这么几步路,就让人生出跪地叩首的冲动。

“放肆!阿梨,你怎么能对你的母亲如此讲话!”

“放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正二品诰命夫人阮时絮,是我大祁现如今唯一的一位二品级诰命夫人,我承着我娘的爵位,位同二品大员,就算是爹爹你,按照礼数在我面前也要行礼参拜,我敬你是我生父,从不以礼作为威势,至于二娘你在我大祁境内,论嫡不论长,你不过是朱家一个妾室,我唤你一声二娘是给你脸面,若是我不给你脸面,你时时见我便要时时叩拜。”

朱棠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儿的话,颇有些玩味的重复了朱家家主的话,随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瞬之间神色凛然,将众人都唬在了原地,朱棠梨缓缓地吐字,到了最后那一句时时叩拜,抬脚踹到了二夫人膝盖处,二夫人没有防备她突然发难,朱棠梨身上又有点功夫,当即踉跄一下跪倒在地,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朱棠梨!你这是要反了天吗?竟然敢如此对待我娘亲!你真是目无尊长,你自己做出这种不知检点的事,还想拿你的权力要挟我们!你真是太不要脸面了!”

“你这话还真是说对了,我就是要拿权利要挟你们,能怎么样?朱棠月,你记着,只要我还是朱家嫡女,你终究低我一等,无论什么时候你只能是朱家小姐,永远称不上那一个嫡字!”

朱棠月反应过来之后赶忙蹲下身去扶住瘫倒在地的二夫人,义正辞严的辱骂朱棠梨,说的冠冕堂皇,话语里面的嫉妒和不甘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

朱棠梨噙着笑,一字一句都往朱棠月心窝子上插刀子,朱棠月顺风顺水惯了,唯一不甘心的就是这个庶出的身份,如今朱棠梨明明白白说出了贬低她的话,她当然气不过,只是也只能是气不过,朱棠梨这个嫡女的身份,她的确是无法越过去。

“好了!为父今日来不是来听你教训的!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的清誉,你也不能做出不知检点的事儿!为父方才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竟然还不承认!为父就明白告诉你,你的一言一行早有人来报,你的院子里今日进了不干不净的野男人,也有人过来禀报了,待我把人抓出来再和你说旁的!”

朱家家主厉声喝止朱棠梨,他夺过身后小厮手里的棍棒,直冲冲的就想往内室里面走,朱棠梨却意外的并没有加以阻拦,朱家家主快要踏进内室的时候,却被一股气力直愣愣的推得向后退了十几步,众人赶忙上前把人扶起来,等人都站定之后,发现朱棠梨身前多了一个人。

“我倒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成了朱国公口中,不干不净的野男人了?”

谢良安一身戾气站在朱棠梨面前,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谢良安的威势和朱棠梨的就又不一样了,朱棠梨是浸染了皇家权势的威势,而谢良安,那是云水关外多少英魂堆砌起来的威势,三尺青锋一杆银枪,燕山大雪大漠风沙,从修罗场里面滚过几回的肃杀之气,不是寻常人可以承受的了得。

“谢谢将军?怎么是你?”

朱家家主愣愣的看着谢良安,后者的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怎么可能是谢良安,为什么会是谢良安?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个陌生男子,为什么会成了谢良安?

“不然,朱国公以为,应该是谁?”

“不不不没有谁没有谁了”

“没有旁人,也就是朱国公说的不干不净的野男人,还是指的我?”

谢良安却并没有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他刚刚一直没出现,却把这些人对朱棠梨的刁难听得清清楚楚,他一直以为,他的小姑娘是朱家嫡长女,在朱家应该没有人能够欺负的了她,可是他没想到,朱家人心险恶至此,朱棠梨在朱家,算的上是如履薄冰众矢之的,嫡长女的身份非但没有护住她,反倒是给她招来了更多的嫉妒和诋毁。

“谢将军是以什么立场来教训爹爹?朱棠梨并未许配谢家,你今日夤夜前来,私自相会,我爹爹说你是野男人,难道说的不对吗?”

朱棠月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给朱棠梨定下这个罪名,故而也就不在乎谢良安究竟是个怎样的身份地位挣开二夫人的阻拦,站起身来冲着谢良安吼了出来,朱家家主想要出声阻止,却也为时已晚。

“真是不好意思,二妹妹的消息还不够灵通,谢将军今日晨间,亲自过府下过聘书了,三媒六证,谢将军可不是什么野男人。怎么,这么大的消息,二娘都没有告诉妹妹?”

第十七章 虫声新透绿窗纱

朱棠梨这句话一说出来,朱棠月就愣在了原地,今日可从来没有人过来告诉她,谢良安过府下聘的事情,下意识地转身看向二夫人,后者目光闪了闪,随即点头表示这件事情她的确是知道了。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看到谢将军出现的时候,爹爹是这种反应了吗?”

朱棠梨看着朱棠月现在的神情,觉得今天晚上这一场闹剧倒也不算无聊,她大约能猜出来为什么她这个二娘没有告诉朱棠月这个消息,多半是因为她这个二娘并不想成这门亲事,还要想写别的办法把这件事情整黄了,所以就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的宝贝女儿,谁也没承想阴差阳错出了这么一回事儿。

“即便如此,即便是你与谢将军成了这门亲事,尚未出阁就夤夜相会,也不是大家女儿应该做的事情!你有辱门楣!”

“聘书已下,爹爹首肯,谢将军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我和我的夫君在这里相会,与你,可有半分干系?怎么二妹妹就这么想给我安上这么一顶私通的帽子吗?你可别忘了,我是朱家的嫡女,你的张姐,不管你承不承认,我才是代表朱家门风的人,你觉得如果坐实了我这个罪名,你还有可能得到一个好的前程吗?”

朱棠月这个脑子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她娘亲虽然计俩上不得台面,但是好歹还是个有谋算的人,怎么就不教导教导她这个蠢货女儿,总在人前这么丢人现眼,白白浪费了她娘亲的费心筹谋。

“今日之事的确是个误会,还望将军海涵,阿梨,这件事情是为父错信人言,你放心,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次上演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吧。”

“朱国公,你说,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朱家家主对着二夫人使了个眼色,二夫人赶忙拉住了朱棠月,后头跟着的人都准备就着这句话退下,只是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开,就听见谢良安淡淡的开口,他这一开口,朱家的这些人自然就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只能定定地站在原地等他下文。

“谢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朱国公的家事,我本不该多言,只是今日国公大人既然允了这门亲事,阿梨就不仅仅是朱家的嫡小姐,还是我谢良安未来的正妻,我的妻子,今日被人如此刁难,名声也因此受损,朱国公觉得,就这么把这件事情揭过去,合适吗?”

谢良安神色较之平常并没有什么变化,朱家家主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这句话似乎是认真的,并不是客套话或者只是口头上给个警告,他是真的想让他为此事做出个交代,谢良安他万不能得罪,这件事看来不可能就这样随便揭过去了。

朱棠梨却站在谢良安的身后闷闷的笑了笑,这人,憋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不知道为了多大的劲儿,众所周知谢大将军从来不会说什么官场话,这一大段话对他而言,怕是比上战场杀敌困难多了。

“将军说的是,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阿梨,你说,当如何?”

朱家家主几乎算是低眉顺眼了,毕竟手握军权的谢大将军可不是他能够得罪的,只是众人都没想到的是,谢良安竟然把这件事情的发落权转给了朱棠梨,那边低着头站着的朱棠月愤愤不平,抬脚就准备站出来反驳。

只是这次她刚想有所动作,就被二夫人抬手给拽住了,眼神狠戾,警告她这个时候就不要轻举妄动了,现在明摆着就是谢良安要给朱棠梨撑腰,她们不可能硬的过谢良安的,还是老老实实认栽就好了。

“既然说了是家事,我也就不与爹爹添麻烦,我只有两个要求,爹爹若是答应了,那么这件事情就可以此揭过。”

“哪两个个要求?”

“第一,请爹爹将我院子里捕风捉影通风报信的人交给我来处理,第二,二妹妹三番两次寻我这个嫡长女的麻烦,实在不懂规矩,罚其在我朱家祠堂跪上三日以儆效尤,就这两个要求,爹爹觉得,可过分?”

说是不添麻烦,但是这两个条件,哪一个对朱家家主而言都能伤筋动骨,第一个条件是拔除了安插在朱棠梨院子里的眼线,第二个条件,则是要他亲手惩罚他最喜爱的女儿,可是就算是咬牙切齿,今天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好,这种吃里扒外的奴才的确不中留,就交给阿梨处置,另外月儿,你自明日起,在我朱家祠堂跪上三天,以示惩戒。”

“爹爹!爹爹女儿哪里做错了!爹爹你不能这样,明明就是她朱棠梨作出这等不光彩的事儿来,爹爹你不能坐视不”

“住口!你果然是该有个人好好教导尊卑礼仪,阿梨是我朱家嫡长女,在我朱家女眷里面是不能动摇的首位,你现在就去祠堂里面跪着!来人,带二小姐过去!”

朱棠月哪里能受得了这种委屈,站起身来也不顾什么大家小姐的规矩,指着朱棠梨所站的地方破口大骂,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家家主厉声制止,后面站着的小厮听了命令,赶忙走上前来将朱棠月拽了出去。

“老夫管教不严,将军见笑了,今日之事如此便算罢了,老夫就先告辞了。”

朱家家主对着后面站着的一群人递了个手势,那二夫人就赶紧带着丫鬟小厮们下去了,闹了这么长时间,最后以这样一个方式收场,不知道这些人心里都作何感想。

“可惜了我这刚取出来的美酒佳酿,都过了适合饮用的时候了,储君殿下,我的床榻舒服吗?还不下来?”

眼看着人都鱼贯而出,朱棠梨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走到桌边晃了晃另一瓶满满的佳酿,颇有些可惜的叹了叹,随即和谢良安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走进内室把床榻上等的几乎快要睡着的宁池拖了出来。

“哎哎哎哎,松开松开!本君这上好的料子啊,被你这木头再给拽坏了,话说你们这是解决完了?我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打了个盹儿,后面怎么样了?”

“不劳殿下费心,大获全胜,今日这个热闹,还要感谢殿下倾力相助,来串个门都能被我这里的眼线发现,难怪当年被我的将军大人抓到好几次。”

宁池站定之后赶忙凑上来,询问这件事情的结果是什么,朱棠梨白了他一眼,优哉游哉的转到了另一边,顺带还在话末小小的打击了他一下。

“提这个就没意思了啊,不过本君刚刚在里头打盹儿,好像没错过最大的那个消息,你们俩已经定亲了?”

“如你所见。”

宁池气的跳脚,冷静下来之后就想起了刚刚听到的重点,谢良安竟然这么迅速的就过府下聘了,这俩人还真的是可以,郎情妾意蜜里调油,真的是不给旁人留活路了。

谢良安瞥了一眼一脸不敢置信的宁池,伸手把朱棠梨揽进怀里,冷着脸回了一句,面不改色的接受了宁池飞过来的一记眼刀。

“哎呀,既然亲都定了,本君也就不在这打扰你们花前月下了,这夜半三更的,本君还是回去好好的歇息歇息,这一场大戏听的本君真是身心俱疲,告辞了。”

宁池才走,朱家家主就命人把那个通风报信的人提了来,朱棠梨觉得可能是因为知道谢良安没走,故而赶紧送人过来好平息了将军大人的怒火。

送过来的这人应该是被好好收拾了一顿,嘴角都是淤青,身上虽然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但是还是能看出一丝丝的血痕,大约是事情败露了,并且还没抓到现行儿,她那个爹爹和二娘恼羞成怒,才把人打成这幅样子的。

“阿温我应该说你什么好呢?平日里虽然是阿渠近身伺候我,可是对你这个从我娘走后就一直跟着我的老人儿,我也不曾苛待,你怎么就联合外面那些院子里的人来算计我呢?”

第十八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跪着的小丫鬟眼眶本就红着,听见朱棠梨这么一声叹息,眼眶里面蓄着的泪终于绷不住了,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朱棠梨面前。

“大小姐,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从小跟着您一起长起来,若不是若不是奴婢一家老小的姓名拿捏在旁人手上,奴婢怎么可能会去坑害小姐您呢”

“拿捏在谁手上?”

朱棠梨皱了皱眉,果不其然,阿温是自小跟着她的,若不是真的有难言之隐,必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成了别人的眼线。

“二夫人二夫人几年前就控制了奴婢的家人,小姐您是知道的,奴婢家里全由爹爹做主,他因为赌钱中了二夫人的圈套,奴婢不能眼看着他被人打死啊,所以所以奴婢就成了二夫人放在小姐身边的眼线。”

阿温家里是个破落户儿,两个弟弟都不成器,主事儿的爹爹又是个赌鬼,阿温在府里的赏银例银几乎都贴补了家用,她虽然深恨自己家里人不争气,但是就算是再气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爹爹因为欠了赌钱被人生生打死。

“呵我这个二娘还真是计之深远,几年前就想着在我身边插个钉子了,阿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你若是说了,我怎会坐视不理?”

“若是现在,奴婢定是要寻机会和小姐说明的,只是只是先前的小姐,一心都在二皇子殿下身上,旁人的事情您是听都听不下去的而且这次实在是事出紧急,奴婢的爹爹现在还在二夫人手底下扣着呢,奴婢怎么能不听她的命令啊”

阿温这话一说出来,朱棠梨下意识的看向站在一旁的谢良安,后者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朱棠梨还是敏锐的察觉出,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醋味。

朱大小姐莫名的有一丝心虚,不过这也没办法,只能算是当时年少无知?非要吊死在那一刻歪脖子树上,阿温说得没错,先前的朱棠梨的确是一心都在祁晟身上,旁的事情她的确都是不在乎的。

“那么阿温,我问你,如果我能保证你一家老小衣食无忧,且从此再也不会受人胁迫,你可还会去做我二娘的眼线?”

“不会的,若不是因为爹爹在二夫人手里,奴婢是万死都不会背叛小姐的,若是小姐能保我一家平安,奴婢奴婢愿为小姐肝脑涂地。”

阿温这话才说完,也不顾身上的伤,跪在地上拼了命的给朱棠梨磕头,朱棠梨却并没有抬手去扶她起来,倒是等着她头磕的见了血,才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心疼归心疼,不论出于什么理由,背叛却始终是背叛,朱棠梨可以将这页掀过去,却不代表这件事情阿温不需要付出代价。

“我不用你为我肝脑涂地,好好留着你这条命,说不准我日后还有大用,去找阿渠吧,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你只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去让她给你上了药就罢了。”

阿温千恩万谢的退下,朱棠梨没有回头,她忽然有点不太敢看谢良安的表情,她怕在谢良安眼里看到她不想看到的情绪,她就是这么工于心计不讲情面的一个人,她可以对任何人毫无顾忌的承认这件事,但是她不想让谢良安知道,她想让谢良安永远觉得,她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朱家大小姐。

“阿梨,你回过身来,看着我好吗?”

谢良安看出了朱棠梨情绪不对,他大概也能猜出来小姑娘在想些什么,他抬手拉住了朱棠梨的衣袖,嘴角噙着再温柔不过的笑容,轻声哄着情绪低落的小姑娘。

“我没事就是今晚这件事情弄得我有点累了,不过就凭他们,怎么可能对我产生什么影响,阿温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我只是有点”

“阿梨,我没有觉得你不好,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无关你做了什么,或者你想做什么,你在我这里,什么都是最好的。”

朱棠梨顿了顿,故作轻松的回过神来,说了那么一大段话却不敢和谢良安对上眼神,后者轻笑一声,没等朱棠梨把话说完,把人一把拉进了怀里,小姑娘顿时就住了口,窝在谢良安的怀里听他说这样好听的情话,慢慢的弯了眉眼。

朱棠梨是他从少年时期就痴心妄想的人,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小姑娘会在以后的某一天,成为他未过门的妻子,这样的朱棠梨,当然是最好的,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所以二夫人那边要是知道今天晚上这一出阴差阳错,还给这俩人整圆满了,大概会气的跳脚吧,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害得她那个宝贝女儿跪了三天祠堂,再生气再难受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小姐,您和谢将军定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了,据说好多家的小姐都在家里哭得昏天黑地的了,还有二皇子似乎在收到消息的时候,打碎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玉器,好像是大祁开国就流传下来的玉瓷瓶。”

“因为这件事情,二皇子殿下在御书房外面跪了一天,后来是平章台贵妃娘娘求情,皇帝才改了责罚,说让回府闭门思过一月,以观后效。”

阿渠叽叽喳喳的把这件事情当个玩笑说出来,阿温却很周到地把这件事情的后续查了个清楚,朱棠梨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阿温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办事机敏周全,比之阿渠心思还要更细密一点。

“要说这二皇子殿下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当初小姐一心都扑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处处嫌弃小姐,现在好了,小姐和谢将军两情相悦了,他又作出着许多让人遐想的事情来,真是拿腔作调。”

朱棠梨笑着敲了下阿渠的头,这丫头虽然心直口快,但却是真的一心都为着她着想,祁晟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是在拿腔作调,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所有的人或者事物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腔真心他视如草芥,但是一旦这真心不属于他了,他还会觉得不可思议不能接受。

“我前天吩咐你们俩的事情,办妥了吗?”

“小姐放心吧,奴婢和阿温分开查的,果然不出小姐所料,那晚的事情,二夫人和二小姐不过是出头鸟而已,四小姐才算是出谋划策的那个。”

朱棠梨点了点头,那天晚上她就怀疑过朱棠嬅,整个府上排的上号的几乎都到了她的院子里,却偏偏不见朱棠嬅的身影,若说原先还可以说她不受重视得不到消息,但是现在她和朱棠月住到一处,必定是同时得了消息,但是她却没有跟着这些人一起出现,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她早就已经预见到了。

“奴婢原先听说四小姐过去二夫人那边之后,似乎很是得二夫人的宠爱,她们对小姐早就有了别的心思,只是小姐现在和从前大不一样,她们没有机会发难不过这件事情出了之后,二夫人对四小姐,似乎不太像从前了。”

阿温原先是二夫人的眼线,她们几个之间的事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朱棠嬅心思缜密,十个朱棠月也比不上她,二夫人自然会更加重视她,想要通过她的谋划扳倒朱棠梨,只是没想到,会让朱棠梨反将一军。

“我那个二娘那么精明,重视朱棠嬅也不过就是因为她还有可用的地方,可是经历了那天的事情之后,我那个二娘应该会觉得朱棠嬅和她并不是一条心的,当然不会再像原先一样对她。”

“小姐说的是,只是四小姐对二夫人和二小姐,还是和从前一样毕恭毕敬的,并没有什么不满。”

朱棠梨翘着嘴角,朱棠嬅心思太过细密,而且能屈能伸,现在她还要依附于二夫人和朱棠月,当然是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只是,朱棠嬅的心气太高,必定不会让这种低眉顺眼的局势一直这样下去,她必定是有别的计较,想要一飞冲天。

“去她院子里,把她请过来,请过来之后阿温你就不要在里面伺候了,去和她的小丫鬟攀谈几句,留下阿渠跟着我就好。”

第十九章 雀在螳螂捕蝉后

朱棠嬅来得很快,她还是原先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因为入宫选秀的事情,对待朱棠梨更多了几分警觉。

“大姐姐好,不知道大姐姐唤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那天晚上,不是出了一场闹剧吗,后来爹爹为了安抚我,把掌家的大权分了一半到我的手上,我寻思着这么大一个家,我一下子分过来一半也没办法顾周全,所以叫四妹妹过来,看看你有没有想帮帮我的意愿。”

那天那场闹剧过后,朱家家主不知道是动了哪根弦,觉得这个家不能都掌控在他那个二夫人手里了,故而吩咐下去把财务花销这一部分交托给了朱棠梨,二夫人自然是不同意的,哭闹了几回,却都被朱家家主给驳了回去。

“大姐姐好意,只是我人微言轻,怕就是协助大姐姐也难以服众。”

朱棠嬅无法控制的眼神亮了亮,却又极力掩藏好,掌家的权力她早就想得到了,只是苦于一直屈居人下要装着乖顺没有野心,故而这么久了也没能接触一点半点,如今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她当然不想放过,只是却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心急。

“这有什么,不是说从来英雄不问出处的吗,就算是出身低微,也不见得就没有这个管家的才能,四妹妹不试一试,怎么就能说自己做不好呢?”

“既如此,那就多谢大姐姐好意,我先试一试,若是做得好,也算是不辜负大姐姐的提携,若是不好,大姐姐可千万要担待我。”

朱棠嬅低眉浅笑,朱棠梨看着她这个样子也慢慢的勾起了唇角,拉着人起来进了里头略坐了坐,闲话了几句,朱棠嬅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清查账目,朱棠梨也不拦着她,反而叫了院子里的几个小丫鬟去从旁协助,朱棠嬅也是兴致盎然。

“小姐做什么把这样的好事儿给了她?小姐不是不喜欢四小姐的吗?而且阿温都说了,四小姐是二夫人那边的人啊。”

朱棠嬅前脚出了院子,后脚阿渠就撇着嘴凑上来,她是不喜欢朱棠嬅的,应该说只要是对朱棠梨有敌意或者做对的人,她都不喜欢,眼下朱棠梨竟然把这样一个权力给了她,阿渠自然就不是很能理解了。

“就是因为她是她们那边的人,我才要这么做。”

“小姐的意思是,让她们几个人反目成仇,四小姐本来是二夫人阵营的人,可是却突然从小姐拿到了和二夫人同样的权力,二夫人一定会觉得四小姐是小姐这边的人,进而就会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儿有可能是四小姐故意谋划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小姐打压她们娘俩儿。”

阿温从外头走进来,给还处于迷茫状态的阿渠解释了一通,朱棠梨当然不会这么好心的把这样的权力交出去,她只是想借助这个权力让那几个人自乱阵脚,这样也省的她去费心费神对付她们。

正如朱棠梨所想,她把这个权力交到朱棠嬅手里的第二天,朱棠月就毫不拖泥带水的赏了朱棠嬅三个巴掌,朱棠嬅并没有和她冲突起来,这件事情被朱家家主知晓,狠狠的训斥了朱棠月一顿,更惹得朱棠月看朱棠嬅百般的不顺眼。

“小姐你是没看见,二小姐那几巴掌甩的可真叫一个狠,旁边站着的小丫鬟吓得都差点跪下,四小姐的脸一下子就肿了老高,真是触目惊心。”

朱棠梨翘着脚坐在梨花木椅上,她知道这件事情,但是远没有阿渠打听来的这么细致,朱棠月那种性格肯定是不会留情面的,况且因为朱棠嬅得了这个权力,本来就已经惹怒了她,火一上来自然是会不分轻重的。

“怎么是爹爹出面平息的这件事情?我那个二娘呢?她怎么都不出面?”

“二夫人现在才不管这些呢,奴婢听说,四小姐得了这个权力之后先去清查了账目,这一查可不要紧,查出来二夫人这些年私自克扣了不知道多少银子,二夫人现在正急着修补这个漏洞,四小姐现在确实要急着把这件事情闹大,好夺了二夫人另一半的权力。”

原来如此,她就说她那个二娘怎么可能放任朱棠嬅这么平步青云,必定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腿脚,不过朱棠嬅倒真的是有本事,新官上任不过一天,就能动了树大根深的二夫人的根本,让她如此自顾不暇。

“先让她们去折腾吧,咱们只需要作壁上观就好了,我那个二娘也不是好惹的,必不会一直落了下风,有日子消停不了呢。”

“小姐,小姐,宫里头来信了,今日午间选秀,平章台的娘娘说想请您过去坐坐。”

算起来,薛家的贵妃娘娘怀孕也快三月了,朱棠梨这几日事忙,又要处理家里的这些事情,又要兼顾着行宫里的差使,也没时间去宫里看望她,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带些好的补品去探望这位贵妃娘娘。

这次在宫门口等着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小丫鬟,不同的是,小丫鬟现在已经不是个默默无闻的,她已经被薛家的贵妃娘娘调到了身边,近身伺候,几乎成了平章台里的大丫鬟,这次来宫门迎候本来不该是她这样身份等级的人来,只是她自己要求了,旁人便都不再说什么。

“奴婢没什么想法,只是很感激小姐,若不是小姐上次的一番话,奴婢恐怕还是准备一直做个小宫女,默默无闻也就罢了,只是小姐说过之后,奴婢觉得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好好地活一回才好。”

朱棠梨走在前面,嘴角噙着笑,小丫鬟能想明白也是个好事儿,在这深宫里,比之外头的朱门贵府更为险象环生,若是不争不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别人的垫脚石,这一辈子活得实在是憋屈,有些时候,野心这个东西,或多或少还是要有一点的。

“如此也好,贵妃娘娘是个好相与的,你若好好当差,日后必定还有大的前程。”

平章台里因为贵妃有孕,故而平素用的香料都撤了下去,现在全换上了时令鲜花,一朵朵的开得十分好看,没有花开的地方便都种上了翠竹,现在正好是竹子郁郁葱葱的时候,朱棠梨进来的时候都觉得心旷神怡,这位贵妃娘娘,是个心思奇巧的人。

“臣女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

“免礼,有日子没见你进宫来了,正巧今日要去看看选秀,就让人去请你进宫来坐坐,不然本宫这一个人也是闷得慌。”

怀孕三月,薛家娘娘也开始显怀了,不过能看出来在这宫里有皇帝的呵护,气色还是不错的,头上戴着的琉璃逐月对钗更是添了几分喜气和贵气。

“这几日事忙,一直未能进宫来探望娘娘,今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臣女从家中寻了上好的补品,娘娘每日取来喝,想必也是有些好处。”

“你挑的必定是好的,本宫现在每日都在这平章台里,太医护的补品翻来覆去也就是哪几种,喝的也是没了味道,你送的倒也及时。”

薛家这位娘娘看朱棠梨是极为喜欢的,要说原先朱棠梨一心在祁晟身上的时候,她是拿朱棠梨当儿媳妇儿来看待的,现在朱棠梨心思不在祁晟身上了,她还是喜欢这个姑娘,只是现在是拿朱棠梨当做女儿来看待的。

“娘娘,二殿下过来了,说是请娘娘过去正阳殿那边主持选秀。”

小丫鬟急匆匆的走进来禀报,话音才落,祁晟就从外头走了进来,朱棠梨下意识的看过去,两个人的目光就对接上了,祁晟脸色阴沉沉的,大约是早已经得到消息朱棠梨过来了,不过他的脸色朱棠梨不太在意了,沉不沉的和她有什么干系。

“儿臣参见母妃,正阳殿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后妃大多都已经到场,就等母妃您过去主持了。”

“好,收拾收拾便过去吧,阿梨,你跟着本宫一道去。”

祁晟略微有些诧异,朱棠梨从他身边过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朱棠梨,却被后者不动声色的躲了开,祁晟脸色就更加阴沉了,一半是因为朱棠梨的拒绝,一半却是因为自己的不能自已。

外头传言非虚,朱棠梨和谢良安定亲的消息传出去后,他的确是情绪不稳,人也更加的暴躁,若不是今日要进宫来照顾贵妃娘娘,还要兼顾选秀的大事,他应该是还在府里头闭门思过的。

正阳殿里妃嫔大多都已经落座,几个位分高的妃子坐在上首,中间空出来了薛家娘娘的位置,朱棠梨跟着走进来的时候,有眼色的几位妃子招手唤来小太监,让在薛家贵妃的旁边再增设一把椅子。

“臣妾等参见贵妃娘娘。”

“诸位妹妹无须多礼,都起来吧,阿梨,见过各位娘娘。”

第二十章 红鸾星动问吉凶

后宫里面以薛家这位贵妃为尊,但是并不是一枝独秀独占恩泽的,后宫里面多得是娇艳的花朵,荣华殿里头的丽妃,雀安宫里头的贤妃,还有才刚晋了位份的瑶华夫人,都是个顶个的美人。

朱棠梨依言站起来,和这些宫嫔一一见过,随后坐在了薛家贵妃的旁边,装作听不见落座之后底下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贵妃娘娘既然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吧?春香,去吩咐下头候着的人,选秀可以开始进行了,让秀女们都准备准备来见过吧。”

丽妃询问了薛家贵妃的意思,得到首肯之后吩咐身边的小丫鬟下去命人准备,不大一会儿小丫鬟回来说是已经准备停当,然后就有小太监开始鱼贯而入,后面跟着七位低眉垂首的秀女,这大概就是第一批进来的大家闺秀了。

“给各位娘娘请安!”

“民女等参见各位娘娘,各位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过这个礼之后就可以抬头了,朱棠梨坐在上首,其实说实话这些秀女的样貌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只是能大体勾勒出一个轮廓来,不过能确准的是各个都是美人儿,从左边数过去第四个似乎还是个极其标准的美人儿,身上穿的那件灰鼠青卦也是极好看的。

“那个穿着小褂子的姑娘是哪家的,本宫瞧着倒还不错。”

“回禀贵妃娘娘,这是同安府郡公家的嫡小姐,名唤章云卿,今年刚好及笄。”

薛家贵妃看出朱棠梨对这个小姑娘似乎很有好感,抬眼过去发现长相的确不错,便开口询问着姑娘姓甚名甚。

同安府是封疆大吏,章家的这个小姐也算是有名的大家闺秀,朱棠梨勾了勾唇角,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章云卿可不是个善茬,进宫之后想方设法谋夺帝宠,陷害妃嫔加害皇嗣,几乎是无恶不作,不过后来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因为东窗事发打进了冷宫,最后下场也算的上是凄惨无比。

“臣女云卿见过贵妃娘娘,请娘娘再受臣妾大礼。”

“礼数很周全,同安府家教很好,诸位妹妹看着怎么样?”

“贵妃姐姐说了好,妹妹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同安府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姑娘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薛家贵妃和丽妃都说了好,底下的妃嫔就算是不喜欢这么优秀貌美的人入宫也没法子,也都纷纷附和着说好,眼看那边小太监就要敲定章云卿入选了,边上坐着的一直没有开口的贤妃忽然出声。

“臣妾看章家姑娘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和皇家有所冲撞。”

贤妃是现如今宫里除了薛家贵妃之外,权势恩宠最盛的人,就算是平起平坐的丽妃都不能相比,但是这位贤妃是个冷心冷清的性子,就算是对皇帝也是冷着脸,绝不献媚争宠,但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得恩宠多年,她的话,在这深宫之中分量不轻。

“贤妃姐姐这身子骨什么时候好过啊贵妃姐姐都说话了,贤妃姐姐还这样挑三拣四,莫不是觉得新人入宫会动摇你的地位?所以才如此阻挠?”

“臣妾并无此心,只是臣妾少有这种感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章家姑娘真和皇家有所冲撞,怕是入了宫会危及陛下龙体安康。”

朱棠梨看着这两人谁也不让谁,丽妃是向着薛家娘娘的,但是这位贤妃说话条理分明,一字一句都是为着皇帝安康,根本就是不容驳回。

“臣女看来,若是为了陛下安康着想,宫里头不是有问卜院吗?请这位章姑娘过去一测便知吉凶,若是和皇室有所冲撞,必定是不能入宫,若是没有妨碍,贤妃娘娘也可以放心了,贵妃娘娘以为如何?”

“阿梨这法子很好,既然如此,便带着章家姑娘一起往问卜院走一趟吧。”

宫里的问卜院和宫外的算卦算命的差不多,都是用来卜测吉凶的,平时都是白担着官位白拿着俸禄,一向是最清闲的,今日宫里头的娘娘们一时都来了,着实让问卜院的人吃了一惊,赶忙吩咐当值的人出来迎接凤驾。

“诸位娘娘在今日选秀盛事上,来微臣这问卜院不知有何大事发生?”

“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是选了一位很优秀的秀女,却被贤妃娘娘怀疑是和皇室有所冲撞,为了陛下龙体安康,贵妃娘娘说是过来问卜吉凶。”

章云卿跟在丽妃身后,闻言非常有眼色的往前面站了站,但是那太卜却从近来开始就一直将眼光放在朱棠梨的身上,薛家贵妃看见了,不动声色的将朱棠梨往身后护了护。

“贵妃娘娘不必紧张,微臣对这位小姐并无恶意,只是看这位小姐身上隐隐有华光闪烁,故而,多看了几眼。”

这话一说出来,朱棠梨就觉得在场的不少人都向她投来目光,这位太卜位高权重,十大奇鼎鼎有名的占卜大师,经历了大祁三代帝王,声威一时无两,能得他一句称赞的确是十分难得。

“如此多谢大师美言,只是今日既然是选秀,还是请大师将目光放到这位章家姑娘身上,毕竟她才是今岁秀女的人选。”

旁人不清楚,朱棠梨却最是清楚这些不测吉凶的人一句话能引起多大的风波,前世云安寺的那个住持曾算出她的命格九凤齐飞,若不是她早已经嫁入了二皇子府,还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天下大乱,左右今次的主角不是她,稍稍遮掩过去也就罢了。

章云卿跟着这位太卜进了问卜内室,大约过了半刻钟,这位太卜满面春光的走了出来,说是这位章家姑娘命主红鸾,是辅佐帝星的最佳人选,若是入了宫非但不会危害陛下的龙体安康,还会为陛下绵延后嗣,此乃大吉之兆,大吉之人。

“既如此,那章家姑娘便算是入选了。”

“贤妃姐姐这次可不会在说什么有所冲撞的话了吧,毕竟是太卜已经占过了,这位章姑娘可是大吉之人,对陛下不会有半点威胁。”

薛家贵妃娘娘传了话给伺候的人,就有人带着章云卿去入选秀女那边记名,丽妃看着站在一边默默不语的贤妃,眉眼间略带了一丝嘲弄,开口也是不留情面的暗讽。

“贤妹妹也是好心,现在既然已经确准了章家姑娘入选,咱们就回正阳殿继续选一选那些姑娘吧。”

“贵妃娘娘,臣妾斗胆,想让娘娘做主,问一问朱家大小姐的命格。”

第二十一章 凤鸾齐飞起波澜

贤妃这话一出,薛家贵妃娘娘就皱了眉,贤妃今日的确是和平素大不一样,她若是真的为了皇帝的安康考虑,朱棠梨又不是将要进宫的秀女,倘若她不是为了皇帝的安康,那么她今日究竟是为着什么?

“贤妃姐姐还真是有意思的很呢,章家姑娘你说冲撞了皇家,现在又要怀疑人家朱家大小姐,妹妹倒是想问问,朱家大小姐又是哪里惹了贤妃姐姐怀疑?”

“非是臣妾多事,臣妾昨日夜间偶得一梦,说是有位姑娘命里凤鸾齐飞,是天命成凰的命格,臣妾这个梦没头没尾,只记得这命格虽好,对大祁却并不是个好意头,故而臣妾才会如此谨慎。”

朱棠梨眉间微蹙,这位贤妃娘娘还真是会说话,刚刚要问卜章云卿,用的是皇帝安康这个理由,现在要测一测她的命格,更是搬出了大祁的国运,哪一个都让人不能拒绝。

“呵!贤妃姐姐这话说的可真是中听,处处都是为了陛下和大祁江山社稷,只是,朱家大小姐是贵妃娘娘请来的客人,朱国公又是我大祁三品国公,就是朱家大小姐自己也承着正二品的诰命爵位,贤妃姐姐一句话,就能如此轻易地问卜如此身份的一个朱门贵女,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丽妃一向是看贤妃不顺眼的,她一直觉得贤妃是在装清高,明明也是个喜欢高位权势的女人,却偏偏做出一副不染尘埃高高在上的模样,当真看了就要人厌烦。

“本宫并不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丽妃进宫晚不清楚,贵妃娘娘应该清楚,臣妾原先是做什么出身的,臣妾的梦究竟是不是无稽之谈,贵妃娘娘心里该有数。”

“贤妹妹既然得了这个梦境,本宫自然相信不是空穴来风,阿梨,你去跟着太卜测测命格吧,不过贤妹妹,本宫有句话可要放在前面,就算是命格测出来和你的梦境相符,也不代表阿梨会乱我大祁国运。”

薛家贵妃一向是温软贤淑的,朱棠梨这是两世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霸气的时候,想想其实也是,能做到贵妃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上的人,怎么可能真的那样没有城府温顺无害。

“自然,贵妃娘娘放心,臣妾只是想要确准自己的梦境,其余的,就都交到太卜手里,臣妾绝不插手后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棠梨没有理由拒绝,不过是个命格而已,就算是九凤齐飞凤鸾高照,还能因为这个就断定她能为祸天下祸乱一方,那也太过可笑了。

“朱小姐生自名门望族,这命数气运自然会比寻常人家的姑娘好上一点,只是凤鸾齐飞是大起大落的命格,几十年几百年也未必出现一个,朱小姐不必紧张。”

太卜带着朱棠梨走进去的时候,看朱棠梨一直抿着唇,以为这姑娘是怕这个命格不好而紧张,便慢吞吞的出声安抚,不过他想想也能释然,这样未知吉凶的大命格,落到旁人身上怕都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这朱家大小姐能如此不动声色也是难得的很。

问卜室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根据每一代太卜的习惯时常改建,这一代的太卜惯用符篆龟甲卜测吉凶,故而那些精巧的仪器早早就被清了出去,倒是留下了七八个体型巨大的乌龟懒懒散散的聚集在这室内。

“太卜,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开始进行了。”

朱棠梨是第一次看见近在眼前的占卜,前世她被封为帝后的那天,也曾在高台之上接受问卜院的占卜,只是隔得距离太远,她只晓得似乎是个平平无奇的卦象,甚至连她的命格都没有算出来,不知道这一世这位老太卜能不能算得准确。

“七星奎,六爻卦,奎星大显,卦卦诚灵,卜尔吉凶,问尔命数,不请周天仙神,只问司命星君,此女,何命?”

话音落地,一霎时室内狂风骤起,七八只乌龟忽然开始躁动不安,老太卜皱着眉头看着那些乌龟自发地组成一个“又”字,六爻卦中有解,又字若是卜测男子命格,当属恒慧二星命盘,命主辅,若是卜测女子命格,当属凤鸾大命,命主中。

“谢仙神赐教,再问仙神,此女,此命,是吉是凶?”

方才是为了卜测命格,现在,却是这位老太卜纯碎的私心,朱棠梨这样风貌气度的姑娘,若是因为区区命格就被人定了前程,实在是可惜,他想要问出她的命格,助她一臂之力。

只是让老太卜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却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卦象,在他想要收起这是几十年都没动过得恻隐之心的时候,异变陡生。

那七八只乌龟的龟壳无须烈火,竟然自发的燃烧起来,片刻过后,龟甲尽数开裂,所有的纹路组合在一起成了一个“贵”字,大富大贵之命,当属大吉之照,但是老太卜的眉头并没有舒展,若是大吉之照,没道理换一个字来表明。

凤鸾齐飞,再加上大富大贵,命主中宫,当属紫薇星盘,老太卜瞳孔瞬间放大,如此命盘星象,当属帝王气数!

“朱小姐,命格所指,我不能告知全部,小姐命中的确如贤妃娘娘所言有凤鸾齐飞大吉之照,只是小姐万万记住,你的命格,并非代表你一个人的命数,小姐日后做和选择有和行动,万要以天下苍生为重,言尽于此,万望小姐一定谨记。”

命主紫薇,几乎注定君临天下,就算不是称帝的命数,也一定和这天下苍生江山社稷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若是朱棠梨行差走错一步,怕是会拖着万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多谢太卜,我定会谨记太卜今日所言,以天下苍生为重,必定不会意气用事走错行差。”

朱棠梨本来就清楚这个命格有多重要,如今看着这位老太卜如此郑重,她更加知晓她的命数绝对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凤鸾齐飞,只是天机二字,除非自己看破,否则绝对不能轻易泄露。

“阿梨,你出来了,过来这边,太卜,卜测的命数如何?”

薛家贵妃看着朱棠梨跟着太卜从里头走出来,莫名松了一口气,抬手招呼朱棠梨过来站在她的身边,开口询问卜测结果。

“回禀贵妃娘娘,贤妃娘娘梦境所得,并非空穴来风,朱家小姐命数的确大富大贵,但是却不是所谓的凤鸾齐飞,此命数极其难得,并非寻常人可以承受的,想来贤妃娘娘梦境所指,并非朱家小姐,恐怕另有其人。”

老太卜这话一出,薛家娘娘那口气彻底了松了下来,她很喜欢朱棠梨,但是她更清楚若是凤鸾齐飞命数当真,朱棠梨一定会成为真正的众矢之的,她根本不能护住她,如此的结果,当属最好。

“既然如此,贤妹妹也可放心了,耽搁了许久,咱们还是回正阳殿去操持选秀的事情吧,毕竟那才是咱们的本分所在。”

“贵妃娘娘稍待。”

薛家贵妃刚想带着朱棠梨转身出去,却被贤妃再次开口阻拦,只是这次,贤妃的目光却是直直的冲着朱棠梨而去,不加掩饰。

“贤妹妹还有什么异议吗?太卜已经说明了命数,他是两朝元老,算无遗卦,难不成贤妹妹觉得如此还是不稳妥?”

“贵妃娘娘不必动怒,臣妾只是要耽搁半刻钟左右,必不会误了选秀大事,臣妾想进去看看朱家小姐才刚卜测过得问卜室,如此,不坏规矩吧。”

第二十二章 萧萧梧叶送寒声

贤妃这话一出口,太卜的额头不自觉的渗出了冷汗,他的确是隐瞒了朱棠梨凤鸾齐飞的紫微星命数,只是他没想到,贤妃竟然会这样怀疑到底,还想要进去问卜室里一探究竟。

“荒唐!贤妃,你不要太过得寸进尺!朱家是我朝三品国公,阿梨更是承着正二品诰命夫人的爵位,论起来,你在她面前还要行礼参拜,何况太卜两朝元老,本宫说句不中听的,太卜的本事,岂是贤妃你能相提并论的?今日本来是选秀盛事,因为你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若是耽误了如此大事,本宫怕你承担不起!”

薛家贵妃再好的脾气,此刻也是被贤妃激起了怒火,她知晓贤妃本是精通卦象的人,故而前面两次都顺着她的意思求证,只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何况如今卦象出来了,她竟然还在这里怀疑来怀疑去,实在是过分。

“贵妃姐姐别生气,贤妃姐姐可能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耽误这么一点时间算不得什么,咱们可没那么大的气面,选秀还未结束,贵妃姐姐先往正阳殿请吧,贤妃姐姐乐意在这求证就求证好了,臣妾们陪着娘娘过去。”

丽妃看着薛家娘娘动了怒气,赶忙上来安抚,顺带嘲讽了贤妃几句,贤妃在后宫里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好的,如今得罪了薛家贵妃还有丽妃,就更是没人帮她开口了,薛家贵妃带着朱棠梨与丽妃先出了问卜院,其余的嫔妃便都跟在她们身后离开。

贤妃站在问卜院里等了等,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半晌抬步离开,只是却并没有往正阳殿去,而是转道回了自己的寝宫。

“阿梨,你莫要和她一般见识,贤妃本来就心高气傲,若是认定了的事,就算是陛下也很难让她改变主意。”

“贤妃娘娘也是为了大祁江山社稷,还有陛下身体安康考虑,臣女不会介意的,不过,还要谢谢丽妃娘娘出言维护。”

没了贤妃在,正阳殿里的气氛都活跃了许多,贤妃那张冷冰冰的脸往那一放,真真是叫人连开口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有什么,你是贵妃姐姐喜欢的人,本宫受贵妃姐姐大恩,她喜欢的人就是本宫要护着的人,更何况,本宫看那贤妃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顶着那样一张脸天天在本宫面前装清高,本宫都觉得厌恶。”

“你何必与她置气?陛下喜欢的就是她那样的性子,你从前因为与她相争吃过什么亏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万不要再随便去招惹她了。”

丽妃快人快语,在宫里得罪的人不少,真心对她的人却也不少,当年她生产的时候被人暗害,幸得薛家娘娘保护,并且及时安排了可靠的太医过来救治,才算保得她母子平安,自那之后,丽妃就处处维护薛家娘娘,旁人不能说薛家娘娘一句不好。

“我听说朱家小姐有个表姐,好像是叫什么林芙,是以朱家旁支的身份来参加选秀的,不知道排在了什么位置。”

“是,阿梨小姑姑的女儿,本宫记得阿梨的姑姑原先可是声名远扬的大美人,林家的老爷又是个极为正派的人,她们的女儿必定貌美如花知书达理。”

朱棠梨对她这个表姐很有信心,林芙若不是生在不显赫的林家,凭她的美貌和才华怕早就已经传了好名声出去,怕是连选秀都等不到就已经许了个好人家。

果不其然,林芙出现在大殿的那一刻,在场的妃嫔大多都把目光投了过去,不得不说这个姑娘长相是真的好看,慢说是后宫里的这些妃子,就是放眼如今的京城,也找不到几个能与之相媲美的大家小姐。

“果然是貌美如花,臣妾瞧着倒是比先前的章家姑娘还要好看几分,贵妃姐姐觉得怎么样?”

“的确是衬得起大家闺秀这四个字,又是阿梨的表姐,分派宫殿的时候便先分派到本宫这里来。”

林芙有些惊讶的抬头,很快收敛了情绪,跪下谢恩,跟着小太监出了大殿,她知道贵妃娘娘如此看中她,有一多半元音都是因为她的表妹,朱棠梨得贵妃娘娘喜欢已经不是个秘密了,贵妃娘娘如此抬举她,想来也是因为朱棠梨的关系。

“臣女替表姐多谢贵妃娘娘抬爱,姐姐能到贵妃娘娘宫里,便能衣食无忧平安度日,臣女也算是圆了我小姑姑的心愿。”

薛家贵妃只是笑了笑,她也不全是因为朱棠梨,而是因为如今一批新人入宫,她又怀着身孕无法固宠,丽妃虽说和她是一条心,但到底是进宫多年的老人儿了,陛下那里的新鲜感大约已经消磨净了,还是在身边放上一两个可靠的新人为好。

“娘娘,贵妃娘娘,宫里的消息,谢大将军入宫辞行了。”

“嗯,知道了,本宫算前两天得到的消息,说是谢将军大约是今日启程,故而派了人过去那边打听着,免得你错过了要添烦扰。”

选秀进程过半,忽然从后头匆匆走上来一个小丫鬟,过来禀报谢良安已经入宫辞行,将要赶赴云水关,朱棠梨这才明白,为什么薛家娘娘要带着她这么一个和选秀无关的人观看,又为什么要把她时刻带在身边。

“多谢娘娘,那臣女就先告退了,若是再得了机会,便入宫探望娘娘。”

谢良安走得急,朱棠梨虽然算是提前得知了消息,走的也不慢,却也是堪堪在谢良安快要出了宫门的时候才截住他。

彼时谢大将军一身戎装,身边还跟着几位朝中大臣,老远就看一个小姑娘飞奔而来,谢大将军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等朱棠梨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往前迈了一小步,然后小姑娘就稳稳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呼~我还以为我赶不上你了,谢良安,你今天要揍你都不派人来给我个信儿!你果然还是不想告诉我,你就是不想要我,所以不辞而别!”

朱棠梨还没等这口气喘匀了,就开始控诉谢良安的罪状,谢大将军身后跟着的几位朝臣神色各异,他们是真没见过像朱家大小姐这样豪爽的女子,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姜然能毫不避嫌的和大将军搂搂抱抱。

“我派了人告诉你了,只是人到府的时候,你已经进宫了。”

“我没见到,所以,你就是想不告诉我,就是想不辞而别!”

朱棠梨很少有耍小性子的时候,但是今天她忽然发现,从前只是没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她觉得他可以娇惯她无数的任性,能够接受她所有的任意妄为。

“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辞而别。”

“呃将军,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微臣和几位大人就不打扰您和朱家小姐惜别了,微臣就先告辞了。”

眼看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后面的几位大人实在是经受不住了,赶紧推推搡搡的推出来一个结束这个局面的人,准备先行离去。

“诸位大人请便吧,良安和陛下辞了行,一会儿就直接离开京城了。”

“我听说云水关外的女子长得个顶个的貌美,而且性子豪爽不拘小节,你可要记住了,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在外面沾花惹草,你要是在外面做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有了什么人,将军大人,我可要先告诉你,不等你回来,我就和旁人把喜事儿办了。”

朱棠梨扑在谢良安怀里,恶狠狠地警告谢良安,后者只是笑着,一味的点头,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将军大人的神色陡然一变,圈着小姑娘的手都下意识的收紧了,朱棠梨有些吃痛,抬头想说些什么,却撞入了谢良安过于认真的眸子。

“除了我,你谁都不许嫁。”

第二十二章 后续(放个甜甜的小彩蛋吧)

“你怎么这么霸道啊将军大人,那万一你要是在云水关找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夫人,我还要一辈子给你守身如玉啊,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怎么我也要先找个”

“不会,我不会找什么小夫人。”

要说谢良安现在虽然说好像比之前开窍了点,但是也强不到哪里去,朱棠梨说的每一句话,不论是玩笑还是什么,他都会当真,并且为此做出各种各样的反应。

“我也不会,谢良安,我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嫁。”

重来这一世,朱棠梨把前世恩怨放在了后面,把所有的爱恨情仇放在了后面,单单把一个谢良安收在手里,如今两情相悦,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你要记住你这句话,等我回来。”

“谢帅,谢帅,三军已经整顿完毕,在京郊等候谢帅前往。”

谢良安极其认真的看着朱棠梨的眸子,在其中看到了同样的坚定,这才收回了目光,收紧手臂狠狠的抱了一下怀里的小姑娘,然后跟着来禀报的小将大步离去。

“慢着,谢良安,我还有件事儿,需要你临走之前配合一下。”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小姑娘在后面喊了一句,谢良安勾着唇角回过身来,再次稳稳地接住了扑过来的小姑娘,动作娴熟的让身后的小将瞠目结舌,不是说将军大人从来不近女色的吗?那他抱着朱大小姐的姿势怎么显得这么训练有素?熟能生巧?

接下来更让小将停滞在原地忘记动作的一幕出现了,就连谢良安自己都直接懵在了原地,朱棠梨踮起脚尖,勾住了他的脖子,慢慢的凑到他的左脸颊处,然后飞快地亲了一下,没等谢良安反应过来,朱棠梨就已经放开他跑了开。

“谢帅谢帅谢帅!该走了。”

眼瞅着朱家小姐都已经跑不见了,小将终于忍不住抬高音量,叫回了谢将军不知道跑哪里去的思绪,谢良安有些怔愣的抬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脸颊,湿润感已经没有了,只是刚刚哪一瞬间的心悸,却让他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

他终于放下患得患失的心,他的小姑娘,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言,非常非常得喜欢他,她说那句非他不嫁,他现在也相信,那可能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

“走!平了云水叛乱,本帅就回京娶亲!”

而做出这么惊世骇俗举动的朱大小姐,跑开之后可并没有刚才亲上去那么勇敢,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左右不用再过去观看选秀,天色还早也不急着回去,索性就找了个小宫苑,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

活了两世,上一世连孩子都怀过了,怎么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就羞成这样?不知道谢良安有没有看见,她刚刚跑走的时候通红的脸颊,真是要丢死人了。

所以从来两地相思,也不是说说而已,这两个人就是刚刚分别,就开始惦记对方了。

第二十三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谢良安这一走,督办行宫的事情就全都压在了朱棠梨一个人的身上,不过好在她身份贵重,手段凌厉,故而行宫的进程并没有比原先两个人的时候慢下来多少,皇帝对此很是满意,在朝堂上褒奖了朱国公教女有方,朱家家主心理很是受用,相应的,朱棠梨在朱家的地位也就更加稳固。

但是这些,可不是二夫人想看见的。

“小姐,奴婢听说这两日二夫人情绪很是不稳,砸坏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儿而且,奴婢还打听到了另一件大事儿老爷在外面,似乎是有了新欢了。”

阿渠探听到这些消息的途径总是有很多,她与人为善心思单纯,府上很多丫鬟小厮都是她的朋友,再加上她如今跟在朱棠梨身边,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得势,消息也就随之变得更加的灵通。

“也不算是奇事儿,我那个爹爹新欢旧爱左右逢源也不是头一次了,他若是真的能安定下来只守着一个人,才真算是一桩奇谈,这事儿我那个二娘听到风声了吗?”

“应该是没有吧,小姐您知道的,二夫人那个脾性的,若是听到了这样的风声,怕是直接就去找老爷理论去了,说不准俩人还能打起来呢。”

朱棠梨笑着点了点头,的确是,像她二娘那种性子的人,就算是明媒正娶过来的小妾她都能挤兑得人家没有活路,更遑论是朱家家主在外面眠花宿柳得来的美人了,那要是知道了,肯定是一场闹剧。

不过,这场闹剧,朱棠梨很是喜闻乐见,毕竟他们乱着,于她而言,就是个好事儿。

“阿温,你去顺着阿渠说的这件事情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到那个姑娘是什么人,查到之后不要声张,只是咱们自己知道就好。”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探查。”

阿温的速度很快,傍晚用饭的时候就把消息带了回来,那姑娘是从南边过来的小角儿,偶然的一次登台的时候被朱家家主看上了,俩人竟然都看对了眼儿,干柴烈火似的就滚到了一块儿,阿渠得到消息的速度还是慢了不少,那俩人在一起已经十日左右了。

“南边过来的小角儿,是个唱曲儿的?”

“是,据说是南边有个戏园子的台柱子,说是因为南边有个富商看上她了,但是她不想嫁,戏班子的班主迁就她就跟着一块儿过来了,不过奴婢打听到,是因为她自己在南边勾搭上那个富商,被富商的正室夫人揪住不放,连带着那个戏班子在南边也混不下去了,这才来了京城。”

如此说来,还不是个清白身家,这可就真的是有意思了。

“阿温,你去命人买上两张戏园子的凭票,阿渠去孟府请姐姐,就说我闲来无事买了戏园子的凭票,请她一起过去坐坐。”

朱棠梨的邀请,孟子妍一向都不会拒绝,戏班子快要开唱的时候,孟子妍十分准时的出现在了朱棠梨的面前,孟家的小姐和朱家的小姐同时出现,一时之间竟然抢了台上小角儿们的风头,觑着两个人交头接耳的不在少数。

“我可是记得你素日里是不爱听这些曲子的,我原先请你来你都不来的,今日怎么忽然请我过来坐坐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还是姐姐了解我,我和你说,我爹爹,看上了这戏班子里的一个小角儿,今儿就有她登台唱戏,我寻思着万一以后真做了我的四娘,先看看总没什么错,正巧也想念姐姐,故而借着这个事儿把姐姐约出来。”

“你这个鬼精灵,还说什么先看看,依我看来,你怕是又有什么主意了吧。”

孟子妍是很了解朱棠梨的,着小丫头鬼精鬼精的,尤其是心思不在祁晟身上之后,比之原先更加的灵动,今日这么大费周章的过来,必定不单单只是为着过来看看这即将过门的姨娘。

“姐姐怎么这么了解我啊我家里的事儿姐姐大都知晓,我那个二娘不是个好相与的,现在我得了贵妃娘娘青眼,陛下也给了我督办行宫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差事,我那个二娘还有二妹妹就更看我不顺眼了,我要是不给她们找点旁的事儿,那我这日子岂不是太难过了?”

二夫人从前把持家里的权力惯了,自然是容不得旁人分权,如今她认定了朱棠嬅是被朱棠梨挑唆的分权夺势,再加上本来就不喜欢朱棠梨这个嫡小姐的身份,如此新仇旧恨,自然是看不得朱棠梨安稳的。

至于朱棠月,那时基本上放在明面儿上,就是和朱棠梨过不去,处处要和朱棠梨争一个短长,她娘亲如今又被分了权力出去,比之从前她就更嫉恨朱棠梨了。

“你是想,利用朱伯父在外面眠花宿柳这件事情,挑起朱二夫人和朱伯父的不和,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有时间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知我者,姐姐也。不错,我那个二娘可不是能容人的性子,我爹爹又是个容不得别人指指点点的人,他们两个人这个矛盾只要激起来,必定会有一阵子不消停。”

而他们不消停,对于朱棠梨来说,就是最好的消停的机会。

“只要你能安安稳稳,想做什么就去做,只是,你万要记住,一定不要出现什么纰漏,若是他们知道这件事情是你一手主导的,对你必定会比原先还要防备。”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朱棠梨最清楚这句话,所以她不会亲自动手去张罗这件事情,能促成这件事情的方法有很多,她没必要去冒这么大的险。

那个小角儿排在了最后攒底上场,朱棠梨打量了打量她的样貌,别说,还真有那种红颜祸水的潜质,南边的姑娘出落大都更加温婉一点,但是这个小角儿似乎温婉里面又处处透出一股子娇媚,恰到好处。

“哎呀,不怪我爹爹躺在这牡丹花下,就是我看着也觉得美丽动人,果然这长得俊俏了就是能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朱棠梨看着台上水袖翻飞的小角儿,莫名的开口感叹了一句,孟子妍听了这话扫了她一眼,却是了然的笑了笑。

“你这丫头这点酸话怎么要说给我听?你放心吧,慢说是没有哪个女子美貌能比得过你去,便是有,谢家将军也不是那种会移情的人。”

小心思被一语戳中,朱棠梨竟然难得的有些窘迫,她刚刚的确是在想着谢良安,云水那边多得是性子好爽长相好看的姑娘,这山高水远的,万一谢良安在那边喜欢上了旁的女子,她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把人绑回来不成。

而且朱棠梨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莫名其妙做出一些猜测的,可是前世她觉得自己一心都在祁晟身上的时候,却对祁晟广纳妃嫔并没有什么想法。

“打扰二位姑娘在此叙话了,妾身二皇子侧妃,想一同过来坐坐,不知二位姑娘意下如何?”

第二十四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祁晟的侧妃有四五个,这个是最得宠的,据说也是南边过来的女子,名唤林青青,能歌善舞性情和顺,朱棠梨记得这个女人在前世独占恩宠多年,直到后来祁晟登基为帝,大选妃嫔之后她才算失了宠爱。

“无碍,左右是听曲儿,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有什么关系,侧妃娘娘请坐吧。”

孟子妍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朱棠梨,发现这个小丫头有些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能开口先答应下来,毕竟是二皇子的侧妃,若是被她们二人晾在这里,还不知道会被怎样传扬出去。

“妾身不知道二位小姐也喜欢听这南方的小戏,妾身生在南方,有时候思乡情切,就喜欢来这种戏班子听些家乡的曲调。”

林青青样貌俏丽,是典型的南边女子,身上那股子温软如水的劲儿是京中女儿学都学不来的,更重要的是她惯会察言观色,还懂得体贴旁人,因此才能得祁晟宠爱许多年。

“南边女儿如水,柔肠百转,侧妃娘娘会被轻易触动情肠也是情理中事。”

“不曾想朱小姐能如此理解妾身思乡之情,妾身真是高兴,若是朱小姐日后入府成了正妃,想必对妾身和几位妹妹也会如此体贴,真真是妾身和几位妹妹的福气。”

林青青笑得温婉,这话说的也熨帖,只是落在朱棠梨耳朵里面却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是已经和谢良安定过亲事的了,怎么可能去做祁晟的正妃,这位侧妃娘娘不是一向最得宠爱的吗?没道理这消息她无从得知啊。

“侧妃娘娘说笑了,臣女虽然仰慕二皇子殿下,但是奈何臣女才疏学浅高攀不上,幸得谢将军不弃,两家已经定下了亲事,侧妃娘娘这种玩笑话,臣女真是担当不起。”

“原来朱小姐还不知道,殿下昨日才和妾身说起,说是想要入宫去求陛下和母妃,娶朱小姐为正妃。”

林青青说的这话,还真不是胡编乱造,朱棠梨从戏班子匆匆回府之后,才进了自己的院子,就看见阿温从院子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手里头拿着一封信,说是谢家二少爷谢良箴派人给送过来的,请朱棠梨亲启。

“所以谢二少爷的意思是,这位侧妃娘娘说的的确是真的,二皇子的确是动了想把小姐娶回去当正妃的心思?”

“这个二皇子的脑子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他不知道我们小姐已经和谢将军定亲了吗?原先对我们小姐爱答不理,现在做出这个样子来强人所难,这不就是看着谢将军不在京城,故而出这么多的幺蛾子!”

阿渠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朱棠梨捏着手里的信,不自觉的施加力道,原本平整的信已经皱巴巴的缩成一团,祁晟就是趁着谢良安不在,利用这个空隙逼她就范。

“阿温,我要你去查,祁晟与朱家往来记录,不论是与我爹爹还是二夫人,只要是朱家人和他的往来,通通给我查清楚。”

祁晟敢把这个消息这样放出去,那就说明朱家也有此意,她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次还没等阿温下去调查,罪魁祸首就已经笑意盈盈的过来了。

二夫人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小厮,手里头要么抬着箱子,要么就捧着各式各样的盒子,浩浩荡荡的,不知道还以为这是要迁居呢。

“哎呀真是恭喜我们大小姐了,二皇子殿下昨日来府上拜望,老爷领了圣旨去南边出皇差了,妾身招待的二皇子殿下,殿下说对大小姐有意,还提前送了这许多的礼物说是给大小姐你啊,平日里把玩。”

“二娘这话怕是在开玩笑了,不是已经由爹爹做主,和谢将军订了亲事了吗?”

朱棠梨把人让了进去,说话的语气也和平常一般无二,只是阿温跟在她身边,却明显的感觉到小姐现在,似乎已经在积聚着怒意了,确切来说,应该说是万事俱备,只差那一阵点火的东风了。

“嗨呀,谢家哪里能和皇家相提并论呢,二娘私心想着,这也是为了你的前程啊,你若是嫁到了二皇子府上当了二皇子妃,那可是一辈子荣华富贵受用不尽,谢家将军在沙场上刀枪无眼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战死沙场了,你若是嫁过去了这不事情等着啊!”

二夫人这话还没等说完,朱棠梨霍然起身,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二夫人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跪坐在了地上,别说是她自己,就是旁边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的阿温都吓了一跳。

“柳青禾,谁给你的胆子,敢左右我的婚姻大事?”

二夫人从来没见过盛怒之下的朱棠梨,她一直觉得这个嫡小姐虽然性情大变,但是一直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虽然经过了前几次被朱棠梨算计了的事,但是她仍然觉得那不过是朱棠梨侥幸而已,她根本就没想过,真正惹怒朱棠梨会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朱棠梨想过是府上的人私自做下了这件事,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柳青禾竟然敢嚣张到这个地步,私自更改婚约不说,私自和祁晟定下了新的亲事不说,她竟然敢在她的面前,说什么谢良安战死沙场这种话,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朱棠梨你竟然敢对我动手!我是你二娘,你竟然敢以下犯上,不顾尊卑!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忠孝仁义的贱人!”

二夫人的确是被朱棠梨这一巴掌打的神志不清了,她这句话说出来,底下的丫鬟小厮没有一个敢动手的,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柳青禾要在朱家发落朱棠梨,她还没那个资格,论嫡不论长,这是整个大祁的规矩,柳青禾一个妾室,在朱棠梨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尊长。

“柳青禾,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愿意叫你一声二娘的时候,你就能在我朱家待着,我若是不愿意叫你二娘了,你一个小小的妾室,就得直接滚出朱家。和我提什么忠孝仁义,我就是孝,也孝不到你身上。”

“你你敢如此对我老爷回来了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朱棠梨的神色太过认真,二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知道害怕,慌乱之中只能把朱家家主搬出来,可是她发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朱棠梨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改变,比之刚刚多了一点笑意,只是这笑意却让二夫人越发的胆寒。

“我爹爹不会饶过我?我是朱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我要是真的说一句让我爹爹休了你,我爹爹绝对不可能为了保你一个妾室,和我这个正室所出的嫡小姐翻脸而且”

朱棠梨慢慢的蹲下身子,凑到了二夫人耳朵边上,说出来的话让她一下子软了身子,根本就支撑不住自己。

“我若是真的要动你,你以为你能活到我爹爹回来吗?”

第二十五章 一遇风云便化龙

二夫人被这句话惊吓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的跪坐在地上,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敢和朱棠梨的眼神对上。

“好了,我看二娘应该是累了,阿温,你命人送二娘回她的院子里歇息吧,这两日就不用再操劳府上的事情了。”

二夫人心知朱棠梨这是要暂时夺了她手里的权力,只是现在她就算是清楚,也不能多说一句旁的,她只能忍下来,最起码要忍到朱家家主回来再从长计议。

朱棠梨因为这件事情大发雷霆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朱家,然后理所当然的,就从朱加几个小丫鬟的口中传扬了出去。

许多人都在议论,说是二皇子殿下这应该算是趁虚而入,也说朱家二夫人实在是财迷心窍,京城谁不知朱家大小姐已经和谢将军订了亲事,这俩人竟然私下想毁了婚约。

“小姐,底下人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了,现在京城里头议论纷纷,谢二少也也添油加醋了不少,二皇子现在的名声很是不好。”

“这算什么咎由自取?奴婢觉得可能还是罪有应得更贴切些,我们小姐的亲事差点被他们这俩人给毁了,他们的名声坏一点奴婢还觉得不够补偿我们小姐的呢。”

朱棠梨眯着眼睛笑了笑,怀里的雪狸猫似乎也在赞同,唧咕唧咕的叫了几声,朱棠梨却忽然想到,这件事情如今被她整的满城风雨,不知道宫里薛家娘娘是怎么个想法,毕竟祁晟是她的亲子。

“阿渠,你多备下一点礼物,咱们赶着午膳的时候进宫一趟。”

薛家娘娘早就得知了京中现在纷传的流言蜚语,所以她自然也就料到了朱棠梨会进宫拜望,朱棠梨原本想的是,就算是薛家娘娘喜欢她,祁晟毕竟是她的亲子,亲疏远近一分出来,对她肯定不会如平时一样亲热、

只是这次她还真的是料错了,薛家娘娘并没有对她冷待半分。

“说起来,本宫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几日晟儿进宫了几次,先来求了本宫,说是想娶你做正妃,本宫说了他几句,谁成想这孩子不知怎么钻了牛角尖儿,见本宫没松口,他就直接转头去求了陛下。”

祁晟去求皇帝,薛家娘娘不放心还命人跟了过去,果不其然皇帝大怒,斥责祁晟太不定性,想一出是一出,不是成大器的材料。

“不过,本宫记得原先和你说过,陛下原本就是想让你做晟儿的正妃,这次陛下虽然恼怒晟儿的朝秦暮楚,但是也算是阴差阳错撞到了陛下心上,所以晟儿去朱家,其实也算是陛下默许了的事情。”

朱棠梨这才明白,难怪她那个二娘这次这么急功近利的想定下这个事儿,而且还敢把私自决定了的事情捅到她面前来,原来后面有这么一剂定心丸。

“这样说来,娘娘其实是不同意的?”

“你对谢家将军的情意本宫看得出来,虽然本宫的确很喜欢你,也很中意你能嫁给晟儿,但是本宫更是清楚,强扭的瓜不甜,晟儿这件事情办的,的确是太欠考虑了。”

薛家娘娘不太清楚祁晟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转变,其实说实话,朱棠梨都不能完全明白,她知道祁晟性格里面有一种偏执,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祁晟这种偏执来得毫无理由,让人根本无法捉摸。

“既如此,娘娘若是能劝,还是劝二殿下收了这点心思吧,娘娘对臣女掏心掏肺,臣女也就和娘娘敞开了说,臣女绝对不会嫁过去当二殿下的正妃,臣女这一辈子,非谢将军不嫁。”

“本宫知晓了,若是能劝,本宫也不想看到晟儿如此。”

有句话薛家娘娘从来没有告诉过朱棠梨,祁家的男人,一个个的都是长情的人,要么不动情,要么一动情就是一辈子。

祁晟是她的亲子,也有可能会是她唯一的一个儿子,她当然不希望祁晟会一生苦情,所以,若是祁晟现在是为了争一时长短,那就趁早断了这还未能生长的小苗为好。

朱棠梨从平章台出来,想着既然都进了宫了,就顺带着过去看看表姐吧。

现在还是新人入宫的备选期,待皇帝一一见过,着人给了封号位分才能各自归到各自的宫里,故而林芙现在还不能住进薛家娘娘的平章台。

“这还用得着你说,我想想都能明白,朱家大小姐已经和谢将军定了亲了,谢将军那是什么身份地位呀,要是他没出什么事儿的话,二殿下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过府求娶朱家大小姐啊。”

“这哪还用想啊我和你们说,我听伺候在陛下那儿的小旗子说,云水关那似乎出了点不小的状况,谢将军好像应付不过来了。“

“是呢是呢,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云水那边有人叛逃,谢将军中计被人围困在云水关外的山中了,不过好像陛下并没有派人过去的意思。”

云水关外?叛逃中计?朱棠梨忽然间有点懵,她们说的,是谢良安?

“你们说的,可属实?”

朱棠梨从一边走过来的时候,吓了那些说悄悄话的小宫女们一跳,不过朱棠梨现在可并不在意这些,她自己都没发觉,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有多么颤。

“参见朱大小姐奴婢奴婢只是听说,这都是朝中大事,奴婢不好说的,大小姐若是想知道,还是去”

“我只问你们,这些话可属实?谢将军在云水被围困,朝中无人前往,可属实?”

朱棠梨有些耐不住性子,她很少发怒,一来是因为现在能牵动她心绪的很少,二来也是因为,她一旦发怒,便不是个好收拾的局面,只是这一次,她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大小姐息怒。奴婢也只是听说二殿下不是想求娶小姐吗故而陛下就想将这件事情定下,所以不派人去云水关协助谢将军,为的就是就是拖住将军不许他回朝好在这段时间之内,让小姐和二殿下成婚。”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朱棠梨险些气笑了,她说为什么她那个二娘如此肆无忌惮,她说祁晟为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毁了她和谢良安的婚约,她说为什么刚刚进宫之后薛家娘娘一直欲言又止,原来都打的是趁谢良安不在,逼她就范的主意。

他们以为她是谁?他们又以为他们是谁?她朱棠梨不乐意的婚事,她倒是要看看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把这件婚事给促成了。

还有谢良安朱棠梨回复之后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眯着眼睛仔细盘算,若是将这件事情妥善的解决了,至少需要四五天的时间,离着三国大宴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期限,若是要在这期间往返云水,大约是来得及的。

“阿温,你这两日着重放出去一个消息,二皇子府上有个侧妃,重孝期间和二皇子有了夫妻之实。”

阿温皱了皱眉头,看来二皇子这次是真的惹怒了小姐,和重孝期间的女子有了夫妻之实,就是放在寻常百姓身上也是不顾伦理纲常的,更遑论是皇家子弟,这个消息若是传扬出去,二皇子的名声,三年五载是不会好起来了。

“另外,尽量引导一下这些流言蜚语,就说是二皇子天性风流,喜新厌旧,不顾我和谢将军有婚约,想要用皇家子弟的身份逼我成婚。”

朱棠梨低眉浅笑,既然祁晟已经出手了,她就没必要在顾念着什么了,现在实力不够无法动摇其根本,但是在有限的能力之内,祁晟不要想在她的手底下好过一刻。

如此,便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先收个利息回来。

第二十六章 满城风雨近重阳

不过两日,祁晟和他的侧妃重孝期间有了苟且之事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一时之间流言如沸,朝堂之上也有不少大臣开始声讨二皇子行为不检,祁晟手底下的大臣已经焦头烂额,整天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你到底长不长脑子!朕告诉过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更不能把朱棠梨逼到劲儿上,你倒好,你把朕的话全当了耳旁风!你私自到府,和那个什么柳妾室瞒着朱棠梨毁了婚约也就罢了,顶多传你个为情所困,再不济也就是个朝三暮四,可是你,你怎么就眼睁睁让人家传成了生性风流,君夺臣妻!”

皇帝是最先得到这个消息的,雷霆震怒,当即命人把祁晟直接提了来,这次就算是薛家娘娘过来求情皇帝都没理会,祁晟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了,让人家拿捏的也是死死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还有,朕问你,你那个侧妃,你真的是在她重孝期间和她行了周公之礼?”

“回父皇,是当初儿臣醉酒,故而,荒唐至此。”

祁晟垂着头,却并没有狡辩这件事情,他对他那个侧妃其实算不上特别宠爱,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京中所有人都在传他和朱棠梨即将成一门亲事,就连他的母妃都劝他答应这门亲事,他为了做出抗争,就处处表现的极其宠爱这位侧妃。

其实,宠爱都算不上,只是为了表示,他并不想和朱棠梨成亲的决心而已。

“荒唐!你还知道荒唐!大祁律令明示,重孝期间行苟且之事,罪当处斩,你是皇家子弟,这些律令还需要朕再耳提面命吗!”

“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

皇帝被气的声音都开始颤抖,祁晟是他最看好的儿子,本来他觉得这个儿子行事作风都比较稳妥,只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因为朱家那个大丫头,祁晟开始有些焦躁,连带着在朝堂上也没有原先那么受人瞩目。

他的本意是,本来朱棠梨就是他选定了的二皇子妃,现在祁晟对她又有几分意思,恰好谢良安被困在云水,皇帝是相信谢良安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所以就趁此机会准备改了朱棠梨和谢良安的婚约。

他打算着在这段空隙里面促成祁晟和朱棠梨的婚事,到时候谢良安回朝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他一个臣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和为君者翻脸。

只是,皇帝没想到的是,朱棠梨这个丫头,竟然如此不好对付,比之谢良安,朱棠梨才是他们需要着重考虑的人。

“事情已经如此,你知错也没什么用,和朱家大丫头的婚事你就暂且不用想了,若是还沉溺于此事上,不知道京城里的百姓会把你传成什么样的人!”

皇帝有些气闷的摇了摇头,本来已经布置好的一切,竟然会这么轻易而断送在朱棠梨这个小丫头的手里,这个小丫头做事滴水不漏,懂得利用百姓利用民心,如此人才不嫁入皇家,实在是可惜。

不过,现如今的确是不好在重提这件事情,祁晟是他心理能当大任的君主,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坏了在百姓心里的形象,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为今之计,先挽回你的名声才是要紧事,你那个侧妃不能留着了,既然你是醉酒之后和她行的周公之礼,那就由朕做主,治她重孝期间勾引皇子的罪名,罪当处斩死无对证,慢慢的这件事情就会平息下去。”

牺牲一个小小的侧妃,换回来祁晟的名誉,这对皇帝而言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也是个势在必行的办法。

没有什么能比皇家的尊严和声名更重要,不过区区一条人命,对皇帝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父皇,儿臣侧妃,已经身怀有孕。”

“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

祁晟这句话一说出来,皇帝差点气的背过气去,现在这唯一的方法就是死无对证,偏偏这个侧妃还怀有身孕,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面前跪着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可那个侧妃肚子里头的,可是他的孙儿啊。

“父皇息怒,儿臣,也是昨日才知晓这件事情,儿臣侧妃已有两月左右的身孕。”

祁晟虽然对那个侧妃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那肚子里,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从来没想过要用那个侧妃的命来平息此事,只是皇帝如此说了,他就不得不把这件事搬出来,以求能保住那个侧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圈了她,找个僻静的地方圈禁她,派人严加看守,等到孩子降生,立刻处死,你可记清楚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方才发话,这个侧妃绝对不能留,尤其是在她生产之后,想要保证这件事情再也不会掀起波澜,就只能如此斩草除根。

“父皇她毕竟是儿臣孩子的母亲”

“妇人之仁!若是不除去这个女人,你的名声就全毁在这件事情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是牺牲你自己的名声,还是牺牲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侧妃!”

皇帝没想到祁晟如此犹犹豫豫,这样的侧妃以后什么样的找不到,他竟然还在自己的名声和这个女人之间犹豫不决,如此妇人之仁,看来短时间内实在难当大任。

“可是父皇,儿臣以为”

“没有可是!你真是太不成器了!成大事者岂可拘泥于如此一个女人?这件事情你不必再插手,朕会派人解决,你给朕滚回府里去,老老实实闭门思过一月,这一个月内,非朕的旨意不得外出一步!”

祁晟被发落的消息朱棠梨是当日晚间才得知的,彼时她正在院子里头和孟子妍玩笑,阿温匆匆走进来说了这个消息,朱棠梨点了点头,皇帝的处置在她意料之中,牺牲那个侧妃的确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

“你这丫头还真是鬼主意多,这下可好,就是陛下都着了你个道,这件事情一月之内肯定是无法平息了。”

“一月之内?姐姐,这件事情,一直都别想平息下去。我听说那个侧妃可不是个善茬,如今身怀有孕更是娇贵,这下子直接就被圈禁起来,她自然是要哭闹许久,而且必然会仗着自己的身孕做出许多腔调来,那陛下想要封锁这个消息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说,这样岂不是她怀孕多久,便要闹腾多久?”

仅仅是一个月的话,朱棠梨就算是白费了这一番心思,皇帝不知道,但是她可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个侧妃身怀有孕的事,怕是连这个侧妃自己都没有朱棠梨知道的早。

一个张扬跋扈恃宠生娇的女人,忽然被幽禁起来受尽寒凉,她怎么可能消停,必然是要无休无止的闹腾。

“如此以来,二殿下的名声可很难再恢复了,朝中不支持二殿下的大臣们可要开始活络起来了。”

“没有什么用,陛下不会放弃二皇子的,最起码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放弃他,我也没打算通过这件事情让二皇子身败名裂或怎么样的,只不过是他这事儿办的,惹恼了我罢了。”

朱棠梨当然没想过现在就对祁晟下狠手,毕竟她现在势单力孤,祁晟也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她不会打这种没有把握的仗。

她只是想借着这件事告诉祁晟,顺带告诉皇帝,朱棠梨不是什么可以任意逼迫的人,若是真的惹恼了她,后果可不是好收拾的。

“二殿下这个事情办得的确是太欠考虑,你这样做也好,只是我担心你这样锋芒毕露,会招来旁人的注意,我还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好了我不说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数的。”

孟子妍有些担心,她不去管朱棠梨是否耍什么心机,她只想这个小姑娘能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长大就好。

“也只有姐姐不论我什么样子,都希望我过得好对了姐姐,我和商量过的事情怎么样,你已经知道了朝中不会派人过去,我想尽快赶赴云水。”

“都已经备好了,除了快马,谢家二少爷还托我给你带了金银细软,足有一个布袋,你这一路过去应该是足够了,只是阿梨,你可要想好了,京城距云水,千里之远,此一去关山万重,你一个女孩子,万一有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

朱棠梨低眉浅笑,看向西北方向,那边有她心爱的人。

“就算关山千重,我知他归心似箭,便也足够支撑我这一路风霜。”

第二十七章 南北千山与万山

朱棠梨这一走,在京城里面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平头百姓都在议论这位朱家大小姐重情重义,高门权贵之家却褒贬不一,有的说朱棠梨不拘小节快意潇洒,有的却说朱棠梨离经叛道不合礼数,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倒是暂时平息了一点祁晟的风流丑闻。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皇家,却是意外的讳莫如深。

宫里薛家娘娘对此并不觉得惊讶,要说感情,她最能理解朱棠梨现在的急切,心爱的人如今安危不知,论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朱棠梨,却在风餐露宿多日之后,终于在这一日夕阳西下之前,赶到了云水关外的小镇上。

“哟!姑娘不是咱们这片的人吧,看着风尘仆仆,必定是颠簸多日,来来来,进来吃碗牛肉面喝口烧酒,热乎热乎身子!”

朱棠梨停在一家客栈门口,刚刚下马就有机灵的小二从里头走出来,热络的牵着马,招招手让门口的小伙计把马牵到后头放好,复又招呼着朱棠梨往店里面走。

漠北这边,风沙遍地,就算是入夏也没见什么变化,这边的人也一样,马蹄声声里面孕育出来的都是热情好客。

“那就先来一碗牛肉面,再来壶烧刀子。”

“好嘞,姑娘您稍待。”

朱棠梨对于吃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她前世的时候为了祁晟也算是大江南北的奔波过,有时候去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连户人家都没有,更不要提干净的客栈了,朱棠梨就露宿深山,也不弃嫌。

“姑娘您的面好了,您慢用!”

“哎小二哥,我来这边这一路,怎么越行到云水就越风声鹤唳啊,这路上的赶路人都匆匆往别处跑,云水不是谢大将军镇守的嘛,应该最安生才对啊。”

小儿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就把面和就端了上来,这个时候店里的人不多,朱棠梨就叫住了他打听打听这边的事情,这种酒肆客栈里头的人,往往是消息最灵通的。

“嗨呀,姑娘你果然是才从别处来的,那都是原先,最近这段时间就属着咱们云水不安生,我听云水城里的人说啊,云水三军出了叛逃的人,谢将军亲自出兵,但是被人家里应外合给困住了,就困在不远处的锦山上。”

原来是被困在了锦山,朱棠梨点点头表示知道,小二又和她说了几句便去招呼其他的人了。

如果是被困在锦山,朱棠梨就有万全的办法保得谢良安全军无虞,旁人都不知道,甚至锦山周围居住的人可能都不知道,锦山上面有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可以直通云水官道,那条小路极为隐秘,若是不刻意留意,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不过,朱棠梨在吃饱喝足准备前往锦山的时候,却打听到了另一件事情,现如今云水关里是叛逃的将领在把持,这位将领有位夫人,据传言是身染沉珂无药可治,这位将领悬赏万金请各方郎中前去医治。

朱棠梨装作云游郎中,被将军府里头的人给请了进去。

“棠姑娘,我家夫人这个病可是蹊跷得很,本来是寻常痨病,谁想到城里的大夫给开了药之后,这一吃反而就不行了,给我们将军急的可真是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朱棠梨点点头,医术这个东西她虽然不是很精通,但还是有所涉猎,一半的病症她倒还算是了解,这痨病,就在她可以医治的范围之内。

到了那夫人的院子,朱棠梨敏锐的察觉出这里的一丝不同寻常,这个叛逃的将领肯为了他这个夫人遍访名医,那就说明他十分的宠爱这个夫人,既然如此宠爱,为什么这个夫人病入膏肓,住的院子却如此冷冷清清。

“阿眉,这位是云游名医,棠姑娘,你带棠姑娘进去给夫人诊治吧。”

带着朱棠梨进去的人估计是怕这个病症传染,只站在外间喊里头的小丫鬟,半晌才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畏畏缩缩的丫鬟,身体瘦弱,朱棠梨心下便有了数,这位夫人病的可能还真是蹊跷,不过不是病症蹊跷,而是这将军府里的人都很蹊跷。

若这位夫人得宠,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怎么可能如此瘦弱落魄。

“棠姑娘好,棠姑娘请跟奴婢进去吧。”

“有劳了。”

内室药香十足,床榻上躺着那位夫人,的确是得痨症许久的样子,面色红润,但是咳嗽的十分频繁,朱棠梨观她气色,这个样子大约是没有几个月的活头了。

“劳烦姑娘近我这得了痨病咳咳的人身,姑娘也就寻常看看就好咳咳我这身子我自己自己晓得,怕是没什么盼头了。”

“夫人何必自怨自艾,不知夫人平日里服用的都是些什么汤药,我也好为夫人调换,看看能不能救夫人一命。”

那夫人又咳嗽了几声,似乎是难以说话,便抬手让小丫鬟把那边的汤药给端过来,里面的药已经都喝净了,只存了一点药渣。

朱棠梨接过其中一个青白瓷碗,里头的药渣呈浅褐色,闻着大概能判断出这是川贝枇杷汤,一般得了痨病的人都是要靠这个来止咳的,只是领一个小瓷碗里的药渣,却让朱棠梨变了脸色。

“夫人,我想问一句,这些药,是有人熬了直接给您端过来的吗?夫人您自己可知道这碗汤药里面都含有什么?”

“原先那个大夫给开了川贝枇杷什么的,后来说是身体虚弱,需要温养,就在那碗药咳咳喝了差不多半年左右的时候,加了滋养的药。”

朱棠梨垂眸,嘴角勾起了一个冷冷的笑容,果不其然,这位夫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喝的酒竟是治病的良药,还是要她性命的毒药。

这碗后加入的汤药,应该是附子干姜汤,附子补阳气,一般气虚的人都会加入附子,若是到了病入膏肓必定会加入干姜极力吊住阳气,但是,附子和川贝,却是万万不能放到一起服用的药材。

“嗯,的确是滋养的良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名医给开了这样的汤药?”

“是将军给我寻来的名医咳咳,将军说,这位大夫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这阵子也是这位大夫给我给我调理,不过最近这几日我的病愈加严重了,将军就放出消息去要再访名医。”

果然有问题,这个叛逃的将领对他这个夫人,非但不像传言中一样宠爱,可能还动了杀心。

他请来的大夫,常年用这两种药材混合着给这位夫人服用,他怎么可能不知情,这两种药混合在一起就是致命的慢性毒药,而且极其不容易被发现。

“原来如此,看来将军对夫人真是情深义重,不止我能否有幸,听一听将军和夫人的故事?”

朱棠梨漫不经心的把这两个瓷碗放回去,却在暗中给那个小丫鬟打了个手势,让她出去看着点外头的动静,小丫鬟有些震惊,犹豫了片刻,匆匆跑出去到外间站定。

“当然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棠姑娘可能不知道,我其实咳咳是京城人氏,也是云水关谢帅的堂妹多年前就跟着谢帅来了云”

“等等,你说,你是谢良安的堂妹?你是谢婧瑜?”

这夫人才刚说了这几句,朱棠梨就打断了她,朱棠梨缓缓的站起身,走到她的床榻边上,刚刚隔着床幔没看清,现如今她却是认出来了,这夫人,的确是谢良安的堂妹,谢婧瑜。

如此,那她病入膏肓,倒真是说得通了。

“棠姑娘,可是认识我?听棠姑娘姑娘的口音似乎是京城人氏,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的,可也认识我堂兄?”

“我是京城朱家嫡长女,朱棠梨,论起来,我可能要成为你的堂嫂,谢小姐,你可知道你现在病入膏肓,其实就是因为你的夫君,默许人给你用了慢性毒药?”

第二十八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甜甜的)

谢婧瑜听了这话十分震惊,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病入膏肓又跌了回去,朱棠梨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顺势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

“所以咳咳你是朱棠梨?是我堂兄喜欢的那个人?那你这次来云水咳咳应该是来助我堂兄的,为什么会咳出现在这里?”

“我的确是准备直接前往锦山,只是临走的时候,听说这个叛逃的将领家里的夫人身染沉珂,我就想着这也许是能摸清楚敌情的好时机,故而就扮作了郎中。”

这一世朱棠梨还没有见过谢婧瑜,不过在前世的时候,朱棠梨没少见到这个闹腾的不得了的小姑娘,朱棠梨觉得有谢良安护着,她该是一生平安无忧的,却未曾想过谢婧瑜落得这个结果。

“我没想到将军会叛离云水三军自立门户,我也没想到,他会去害我堂兄还有你说的我的病,是因为咳咳他默许人给我下了慢性毒药,是怎么回事?”

“他让人给你开出的这两副药都没有问题,得了痨病就该喝川贝枇杷,久病之人阳气亏损也应该喝附子干姜,只是,给你配药的郎中不可能不知道,川贝和附子放到一起,那可是要人命的毒药,你已经喝了半年,自然是要病入膏肓,若不是有人默许,怎么可能一直没有人察觉?”

而且,得了痨病的人,缠绵病榻虽然气虚,但其实亏损的是阴气,痨病严重之人阴虚亏损,而郎中下的却是调理阳气的药,如此便是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模糊阴虚和阳虚的症状。

“我我原以为,他只是嫉妒堂兄咳咳我原以为他得了这个位子也就罢了,我没想到他他竟然连我也不放过,竟然在那么久之前就想要我的命。”

谢婧瑜在她的夫君叛逃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挣扎,但是在堂兄和夫君之间,她咬着牙狠着心选择了夫君,只是她没想到,她这样义无反顾追随的人,却是那个真正想要她命的人,很久以前,就已经对她动了杀心的人。

“这药你先停了,我看你那个小丫鬟叫什么阿眉的,对你还是忠心耿耿,这些药再送过来的时候,让她悄悄地倒了去,摸清楚了你这里的情况,我就要赶去锦山了。”

“不要去不要你不知道,这次将军为了围困我堂兄,几乎是将锦山外设成了天罗地网,慢说是个人,就是只飞鸟也不一定能过得去,你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眼看朱棠梨要起身,谢婧瑜用尽全身的力气堪堪伸手抓住她,言辞恳切,她自然是知道一点锦山外的布防情况,她曾听她的夫君说起过,说是现在锦山外设有重重阵法,其密集程度不亚于天罗地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从锦山外进去,或者是从锦山内下来。

“就算是天罗地网,我也要去啊你放心吧,纵便是天罗地网,我也能把这个网子寻出一个漏洞来。”

朱棠梨去和那个将军辞行的时候,听说今天可能会有一场大的调动,这正好顺了朱棠梨的意愿,若是云水城里面有一场大的变动,那么锦山外的布防势必会发生松动,这样谢良安就更有可能全身而退。

锦山上的那条小路,已经被杂草掩映,朱棠梨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找到这条路的具体位置,锦山山底的布防的确是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朱棠梨从这条小路摸上去的时候,几乎没有听到一点士兵的动静,大约到了半山腰左右,朱棠梨发现了谢良安的兵将。

“什么人!出来!”

“去禀报你们谢帅,就说京中有人到访,让他亲自出来接我。”

谢良安匆匆赶到的时候,小姑娘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玩着路过的一只兔子,小兔子白白嫩嫩的,大约是刚出窝不久,哪成想刚出来晃悠晃悠就被朱棠梨一眼给盯上了,一人一兔在兵将的重重包围之中玩儿倒也欢腾。

“谢帅!这姑娘说是京中人到访,末将等不知真假,只能等您前来发落。”

谢良安一来,士兵们都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路,朱棠梨听到动静,抱起小白兔猛然站起身来,就发现谢良安含着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朱棠梨不自觉地咧开了笑容,笑的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丢开怀里的小兔子,在一众士兵惊讶的眼神里扑到了谢良安的怀里。

谢大将军稳稳的接住了飞扑过来的朱棠梨,耳朵尖儿已经红透了,看上去却还是那副严谨的样子,抬手托住挂在身前的小姑娘,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一众将士面面相觑,有些还在谈论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

“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呢?你被围困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在京城里待着呢,我这么喜欢你,当然是要过来和你一起同生死共患难啊。”

进了帅帐,朱棠梨也没从谢良安身上下来,谢大将军没有办法,只能抱着这个小姑娘坐在了椅子上,小姑娘还是笑着的,就那么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谢良安好不容易褪了色的耳朵尖儿,这下子又慢慢的红了个透。

“云水不比京中安定,日后万不能如此。”

“那你以后要是一直和我待在一处,我肯定不会这么跋山涉水,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可辛苦呢。”

小姑娘开始哼哼唧唧,谢良安却当了真,抱着小姑娘的手都开始无意识地收紧,他知道朱棠梨说的风餐露宿是夸张了,小姑娘千里而来,一定是有人给备齐了金银细软的,但是他还是心疼,就算是备齐了金银,朱棠梨这样一个朱门贵女,跨千山万水过来,一路上也不知道受多少颠簸。

“锦山被围,你怎么这么厉害,这样明目张胆的就上来了?”

“那是自然,我这叫冰雪聪明,而且,谢大将军,我是来救你的啊我这一来,我保证你会如有神助。”

谢良安只是浅浅的笑着,看着朱棠梨胡天黑地的鬼扯,其实说是不想让她来这边,但是心里肯定还是想着喜欢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边的。

人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身边就好了,什么叫如有神助,在谢大将军心里,小姑娘在他身边,他就是神,战神。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告诉你,我知道锦山上有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我就是顺着这条小路上来的,一路畅通无阻,而且,我打听到了云水城将要有一场打得调动,那个叛逃的将领正分身乏术呢,现在,可是最好的时机。”

朱棠梨窝在谢良安怀里,半晌没听见动静,抬头就对上谢良安含笑的眼睛,朱棠梨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根本没把她刚刚说的话放在心里。

小姑娘一生气,抬手捏住了谢大将军的脸颊,谢良安也不反抗,只是这么任由朱棠梨搓扁揉圆,可着劲儿的折腾,待她折腾舒服了,把这些消息也说了个七七八八。

“你孤身一人进城了?你是从云水城里出来的?”

旁的谢良安都听进去了,但是这句话,却格外的让他上心。

现在的云水城风声鹤唳,若是被人认出她就是他放在心上的小姑娘,朱棠梨必定会成为他们追捕的对象,就算没有被认出来,她一个京城来的小姑娘,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怎么可能在重兵把守的云水城出入自由,其中必定是有一番波折。

“不是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而且,我这么聪明,肯定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你不要这么紧张,我不是好好的出现在你面前了吗你生气了?将军大人?谢大将军?谢良安!我才刚一来你就生气,你是不是唔”

朱棠梨刚开始还有点理直气壮,说着说着抬头看了看谢良安的脸色,莫名的有一点心虚,她也没做错什么啊,她不就是想帮他探查一下敌情吗,而且这不是成功的并且安安全全的出现在他面前了吗,他还生气什么?

这么一想,朱棠梨又开始理直气壮起来,只是没想到还没等着她撒泼,谢良安忽然低下头,吻住了朱棠梨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朱棠梨没想到谢良安会亲住她,愣愣的瞪大眼睛看着谢大将军,感受着这个人带着一丝后怕和一丝庆幸的亲吻。

朱棠梨忽然就明白了谢良安为什么会这么失控,知道她可以安全地出来,和担心她的安全,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谢良安相信她的本事,但又不自觉的会去担心她会不会出现那个万一。

反应过来的朱大小姐心里头起了点别的心思,舌尖微微一转,惊得谢良安猛然抬起了头止住了这个亲吻,朱棠梨被逗得忍俊不禁,刚刚看着动作那么娴熟,原来,连怎么亲人都不晓得。

“将军大人,你刚刚在干什么啊?你这算不算是白日宣什么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云水十六关的主帅,却在如此风声鹤唳之际,和我在这帅帐里面亲亲我我?”

谢良安的耳朵尖儿再次红透,这次连带着脸颊都犯了红,赶忙放开怀里的小姑娘,匆匆站起身,却又被朱棠梨从背后抱住,每次都会被这个小姑娘撩的不能自已,偏偏谢大将军还对此甘之如饴。

等朱棠梨抱了有一会儿,谢良安的耳朵尖儿颜色差不多也褪了下去,谢大将军回过身来温温柔柔的把小姑娘揽进怀里,半晌,像是叹息般说了一句,却轻轻巧巧的戳进了朱棠梨的心里。

“阿梨其实你能来,我很欢喜。”

第二十九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朱棠梨说的那条小路,谢良安底下的兵将还真的从来没有发现过,后山其实有不小羊肠小路,但是大都通到半山腰就被截断了,只有这一条掩映在杂草丛中,兵将们很快清扫出这一条道路,到了晚间,借着夜色掩藏,本就为数不多的兵将开始慢慢转移。

“你若是觉得冷,我让人给你加一件衣服,这边风沙大,到了晚间气温也骤降,比不得京城地气暖。”

“哪里有那么娇贵,现在是能解危局最重要,你被困在锦山上那么长时间,云水城里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而且,我有件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潜入云水城的时候,见到你堂妹了,她情况很不好。”

朱棠梨笑着安慰十分紧张她的谢良安,然后皱了皱眉,还是把谢婧瑜的事情告诉了他,毕竟是他的堂妹,谢良安应该知道谢婧瑜现在的情况。

只是那一句情况很不好,还是朱棠梨再三斟酌之后的用词,因为谢婧瑜并不仅仅是情况不好了,她现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药石罔极的地步,也就是靠着一口气吊着,才不至于立时三刻就出什么事儿。

“小瑜对莱臣情深义重,只是莱臣此人心术不正,对小瑜,也没几分真心。”

莱臣当年还是个小将的时候,谢婧瑜跟着谢良安到了云水,谢婧瑜家里没有什么亲人了,谢良安就时常把她带在身边,在那一年的校场比武上,谢婧瑜对莱臣几乎是一见倾心,吵着闹着要嫁给这个人,谢良安宠妹妹,就亲自当了这个证婚人,看着两个人拜了天地,一晃也算是四五年了。

“为将不忠,为亲不义,为夫更是如此阴狠,莱臣此人,该杀。”

谢良安手底下的兵将动作很快,虽然这条小路很窄很陡,但是他们依然还是在月上柳梢的时候尽数下山,谢良安没有留给兵将整顿的时间,因为这个时候在锦山四周停留的时间越久,危险程度就会急剧加深。

“这个时候的云水城,应该是最安静的时候吧,你要不要这个时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不过这点人马,足够支撑你打进云水城吗?”

“阿梨,你知道为什么莱臣把我困在锦山数天之久,他还是没能把云水城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吗?因为在云水,只要我一出现,这座城就只能向我打开。”

谢良安在云水十六关是硬生生打出来的名声,银枪白马谢元帅,这是云水一带多少兵将崇敬的人,区区一个莱臣,若是不假以时日,根本无法动摇谢良安在云水城乃至其余十五关的地位。

因为在这一步一浴血的疆场上,无关名利地位,只有真刀真枪。

朱棠梨安安稳稳的和谢良安共乘一骑,窝在谢大将军的怀里,少年元帅的披风很薄,薄的根本隔绝不了一路拼杀的刀枪剑戟的声音,但是少年元帅的披风也很厚,厚到,根本没有任何人能透过这层披风伤到她半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京中女儿都流传这么一句话,嫁郎当嫁谢家郎,将军大人在战场上,才是真正的你啊”

月上枝头及至东方破晓,谢良安在城外厮杀半宿,再加上城里谢良安手底下的将领听到风声,默契的里应外合,终于在云水第一抹阳光破出天际的时候,结束了这场不算惨烈的厮杀。

朱棠梨看着满地的断剑折枪,还有几乎快要蜿蜒的鲜血,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有些脱力地靠在了谢良安的身上,她其实是最不喜欢血腥味的,但是在这一刻,没有什么比谢良安身上混着血腥味的气息,更让她觉得安稳。

“所以阿梨,我不会委屈你。”

谢良安抬手把手里的长枪扔给了并辔纵马的副将,一只手勒住缰绳,另一只手紧紧的圈住怀里的小姑娘。

谢良安一直觉得,其实做一个英雄很简单,守得住脚下的土,护得了怀里的人,便就足够。

“当然我的眼光一向是好的,配我的东西,配我的人,从来都是最好的而且,将军大人,人家都说浴血疆场,红袖添香,添香我是做不成了,要不要我亲你一下,当做奖励?”

朱棠梨尾音上翘,说不出的撩人,刚刚沙场上纵横睥睨的谢大将军,一瞬间又被撩成了一只极其容易害羞的小鹌鹑,红红的耳朵尖儿好像被朝霞晕染,在朱棠梨弯弯的眉眼里面倒映成了一幅醉人的画卷。

“谢帅!末将参见谢帅!这位是啊,是小神仙!”

谢良安纵马进入云水城的时候,里面骑着快马飞奔出一个将领,朱棠梨眯着眼睛看着飞驰而来的人,原来是荆晁,她没想到这个大块头记性这么好,只是见过那一面,就把她记在了心里。

“荆将军别来无恙啊,我还当是谁在城里里应外合如此默契,原来是将军您啊,这可就说的过去了,将军勇猛我是见过的,若非将军,我们恐怕还不能这么快的取得胜利。”

“嗨!小神仙折煞末将了,末将这点本事,全是学的谢帅,要不是谢帅平日里时常指点,就咱们这些大老粗们哪能知道什么里应什么合啊,瞎打一气还差不多!”

荆晁对朱棠梨的印象很好,偏偏朱棠梨还就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她要是真的想和什么人混熟了,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和人家打成一片。

“荆晁,城中情况如何?”

“末将在相助您的时候,先派了咱们的亲信去包抄了莱臣那龟孙子,那孙子还想扑腾,结果让咱们的人给生擒了,现在就压在大帅府里呢,末将先过来请您过去审问。”

“那你先去帅府,我去看看你的堂妹,这一夜拼杀,城里不知道已经动荡成了什么样子,她的病情又不好,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先照顾一下。”

谢良安点了点头,下马之后把朱棠梨从马上抱了下来,这回荆晁倒是心细了一回,很有眼色的招了招手,后头的小将就自觉地把马牵了过来。

本来朱棠梨都已经上马准备前往谢婧瑜那里了,谁成想谢大将军却忽然改了主意,把人直接捞回了自己的马上,然后留下一句让荆晁收拾一下残局,自己一会儿就回帅府处理莱臣的事情,就带着朱棠梨先行前往谢婧瑜那里了。

“我一个人其实可以的,云水关已经到了你的手里,我在你的地界上怎么可能还会出现什么危险?而且,将军大人为了我都不去处理公务了,那落到旁人耳朵里面,我肯定是古书上说过的那种红颜祸水了。”

“余孽未清,不算安全而且,就算是红颜祸水,祸害的是我,旁人说什么,有什么要紧的。”

难得朱棠梨的调笑,谢大将军成功的反驳了一回。

莱府已经被荆晁派去的人包围起来,里面的叛军大约也都已经被抓了个干净,谢婧瑜和谢良安的关系他们几乎没人不知晓,故而谢婧瑜还安安安稳稳的躺在床榻上,只是气色相较于朱棠梨走的时候,更为差劲了。

“小瑜”

“兄长兄长你没事咳咳你没事了?你们这是已经收复了云水是吗?我刚刚听到府里头咳咳乱糟糟的,不过倒是没乱到我这里来。”

谢婧瑜听到谢良安的声音,猛的睁眼,看到兄长的那一刻,缠绵病榻许久的谢婧瑜总算是憋不住泪水和委屈,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的砸下来,慢说是有着血缘的谢良安,就是朱棠梨看着这些泪珠,也好想砸在了自己心里。

被所爱之人欺骗,暗害,谢婧瑜的痛苦,她曾经也亲尝过。

“是,叛乱已平,莱臣,也已经被带去了帅府,小瑜,你受苦了。”

“兄长不必如此,这一切也算是我咎由自取,当初兄长告诉过我,说莱臣此人,不可托付终生,可我不信,一意孤行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应了兄长当年的告诫,不过兄长我不后悔。”

谢婧瑜这一句话,差点让谢良安没收住心底的情绪,匆匆的走出去,朱棠梨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的坐到谢婧瑜床边,缓缓的握住了谢婧瑜伸出来的手,小姑娘的手差不多已经骨瘦如柴,但是这次的精神,却意外地比上次要好得多。

可能是因为,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阿梨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看得出来,你和我堂兄,是两情相悦,我很羡慕你,也很羡慕你们,但其实,他原先对我很好的,一直都对我很好的,我堂兄原先提醒我说他这个人和谁都藏着,但我觉得,如果我这么一直对他用尽真心,怎么也会有所回报的,但是很可惜,我赌输了,输到要把命搭进去,也是挺可笑的。”

“不会的,我会想办法救你,如果我没有办法,我可以把你带回京城,京城里面的大夫海了去了,总会有人能救你的,再不济还有宫里头的太医。”

很少有人知道朱棠梨的关心,其实就是着急起来的语无伦次,但是意外的,才见第二次面的谢婧瑜看了出来,在朱棠梨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勾起了唇角。

“我自己的身体,其实我也晓得,而且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跟着我堂兄来这里,就是为了来当随军大夫的,只是常言道医者不自医,而且,我也不想医,不过是川贝附子而已,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汤药里面的关窍?只是我不想说出来,我用我的真心赌输了一次爱情,我就想用我的命再赌一次,看看他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于心不忍。”

可是,她还是输了。

到这个时候朱棠梨才明白,原来谢婧瑜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病入膏肓,她甚至都猜出了前因后果,但就是想再试一次,再试一次,试着试着,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你这是何必?”

“没有何必,也没有为何情之一字,本就未必有因,自然也就未必有果,都是我自己选的,那这业果,也都有我自己受着,如此,也算公平。”

第三十章 心较比干多一窍

谢婧瑜已经无药可医,朱棠梨只能在她最后的这几天里陪着她,那些要她性命的药已经停了,但是停了之后却还是在加快谢婧瑜生命流逝的速度。

莱臣早就已经发落了,通敌叛国,欺上瞒下,谢良安判了斩立决,又为了祭奠遭受迫害的将士们将莱臣首级挂于云水城外,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我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小瑜,我怕她承受不住,昨天我给她诊了脉,如果说她能心情舒畅一点的话,我至多能保她半月,若是我也无能为力。”

朱棠梨趴在谢良安的对面,手指无意识地在面前的桌子上画着圈圈,莱臣处死的消息被明令禁止不许传播,就算是传播也不能传到谢婧瑜的耳朵里头,只是就算是如此,谢婧瑜现在也已经回天乏术。

“阿梨,尽人事听天命,小瑜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的。”

“你不要摆出这么一副淡淡然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其实特别难受了,小瑜是你堂叔一家唯一的血脉,也算是你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她现如今出了事,你心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呢。”

朱棠梨看着一脸严肃的谢良安,撇了撇嘴,站起身来跑到他面前,捏住谢良安的脸颊,看着她这番话说出来之后脸色慢慢沉下来的谢大将军,心底不知名的地方忽然开始蔓延出一些疼痛,一点一点的,然后席卷了整个心脏。

朱棠梨松开捏住谢良安脸颊的手,转而扑进谢大将军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住谢良安的腰,其是谢良安今年,也不过二十二,他的身上却背负了大祁整个西北的安定,背负了几乎所有至亲之人的托付。

其实看似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也会觉得累,也会觉得担子太重吧。

“阿梨,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你嫁了我,该是个什么光景。”

谢良安看出了小姑娘是想要安慰他,嘴角轻轻上扬,抬手揽住了扑进怀里的朱棠梨,要说不累是真的逞强,但是好在,现在觉得累的时候,他有了可以解乏的人。

“我若是嫁你,必定是要红妆十里,盛世大聘,然后我还要你亲自骑着你的千里良驹,带我出朱家大门,绕遍京城四十八条巷陌,抱着我进你们家喜堂。”

这是朱棠梨对于成婚的全部想象,前世的时候她获封帝后,却因为薛家娘娘过世之后三年的孝期未过,一切从简,祭了天地进过宗庙,便算是礼成,所以朱棠梨虽然风风光光做了回帝后,却没能拥有一场真正的成亲大礼。

“好,若是你嫁了我,谢家必定十里红锦铺到你朱家大门前,举世间普天下,必定所有人都知晓,你嫁了我。”

莱臣的尸体在曝尸三日之后,被谢良安派人带了回来,谢婧瑜已经油尽灯枯,在云水入夏第一场大雨过后的清晨离世,临死前告诉朱棠梨,若是可以,她希望能和莱臣葬在一起,她说今生赌输了,想试试来生,能不能赢一次。

谢婧瑜的丧事办完,云水十六关也随着这次叛乱平息而安定下来,朱棠梨跟着谢良安又在云水待了一段时间,在离着三国大宴还有整整二十四天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大祁皇帝的圣旨。

回程用掉了四天的时间,朱棠梨和谢良安抵达京城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离着三国大宴还剩整整二十天的时间,行宫建设的进程却并不能让人满意,本来谢良安走了之后还有朱棠梨实时跟进,但是两个人都不在这督办,行宫里头的人就开始惫懒起来。

“奴婢和阿温听了小姐的嘱咐,若是行宫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先去寻孟小姐,实在不行就递帖子入宫求贵妃娘娘施以援手,但是孟小姐毕竟不是陛下钦封的督办官员,贵妃娘娘又在宫里养胎,有些时候也是鞭长莫及,到底还是拖慢了行程。”

朱棠梨匆匆处理了一些行宫进程里头的要紧事之后,总算是能在府里喘几口气,阿渠叽叽喳喳的禀报,朱棠梨眯着眼睛,唇角勾起了一抹泛着凉意的笑容,在她不在京城的时候惫懒,比在她眼皮子底下躲懒偷闲更不值得体谅。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在行宫的事情了了之后再做处置为好,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加快进程,而不是先行惩罚。

“我这一走十天半个月的,府上可有什么事情?”

“嗯,有件应该在小姐意料之中的事情,那个小戏子,被老爷给带进府里来了,不过并没有充作五夫人,而是放在身边成了老爷的贴身丫鬟,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件事情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五六天了,那个小戏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朱家家主为了不引起过多的风波,算是偷着把她带进了府里,没名没分的,对外还是个丫鬟,这个小戏子却也不哭不闹,就这么跟在朱家家主身边,把朱家家主抓得死死的,一心觉得这个小戏子对他是真心实意不求名分。

“能屈能伸,耐得住性子,看来这府里又多了一个心思不简单的人,不过我爹爹这么明显的带人进府,我那个二娘都没什么反应吗?”

“小姐还不知道,二夫人已经被老爷罚去静心思过了。”

把二夫人扳倒这件事情,还多亏了已经得了一半掌家权利的朱棠嬅,朱棠梨走之前朱棠嬅就已经抓住了二夫人的小辫子,只不过二夫人毕竟在朱家树大根深,立时三刻想要动她也不太可能,后来朱家家主离开,府里又成了二夫人一家独大,朱棠嬅便隐忍着并没有动作。

等到朱家家主一回来,朱棠嬅便设计二夫人东窗事发,几乎是被人抓了个现行儿,朱家家主一怒之下就把二夫人罚去了家里的祠堂,朱棠嬅还因此得了二夫人手掌的那一半权力,只不过被朱家家主告诫过,朱棠梨若是回府,这些权力还是要交到她手上的。

“怎么这件事情上我这个爹爹这么想着我,朱棠嬅哪里是那么听话的性子,而且这掌管朱家的权力,不论落到谁的手上,都不可能轻易地交出来。”

尤其是朱棠嬅这种,忍辱负重多年,一朝得了这么大的权力,怎么可能轻易的放手,必定是想要把这个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

“那这样的话,小姐岂不是多了一个劲敌?二夫人好不容易倒了下去,却又出现了一个四小姐,而且小姐您不是经常说,四小姐比之二夫人,不好对付了可不是一星半点,现在是她掌了大权,小姐您又要费心神了。”

“呵~现在还用不到我操这份心,我那个二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要她还在这个府里,朱棠嬅就不用想消消停停的握住这个权力,她们之间,还长着呢。”

不过三日,果不其然是应了朱棠梨的这句话,朱棠嬅身边的贴身丫鬟被二夫人的人抓住了把柄,供出了朱棠嬅故意做了几份假账冤害二夫人,朱棠嬅拒不承认,当天夜里那个小丫鬟却突然暴毙身亡,二夫人趁此发难说是朱棠嬅想要杀人灭口。

两个人都吵得不可开交,二夫人现在是略微占了上风,不过朱棠嬅就是咬死了不承认这个事情,一个是宠了多年的妾室,一个是受苦受难一步步走过来的女儿,朱家家主十分的为难,再加上现在几乎是死无对证,他就更是头疼。

“大小姐,老爷请您过去,说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让您一块儿过去听听,好一起拿个主意,该如何处置。”

第三十一章 水殿风来珠翠香

朱棠梨到正厅的时候,发现情况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竟然不是朱棠嬅,反倒是看似占尽上风的二夫人。

“阿梨你来了,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你这一走,家中真的是不知道成了个什么乌烟瘴气的样子!”

朱家家主看见朱棠梨从外面走进来,脸色稍稍好了一点,他从前一直觉得这个嫡女儿离经叛道,但是现在看起来,还就是这个嫡女儿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反倒是他一直十分信任宠爱的二夫人母女,时不时的就会出些幺蛾子。

“二娘管家一向是勤俭的,四妹妹虽然年纪小,不过得了这个权力之后做的也还算是比较稳妥,这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哼!能有什么误会!我看就是我给她们的权力太大了,让她们生出了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

难得朱家家主有这么义正辞严的时候,不过对于这种朱门权贵之家,管家的人如果不能把这个家打点好,的确是一件会让人极其不痛快的事情,更不要说二夫人还得了朱家家主的信任,如此这般出了差错,不怪朱家家主会如此动怒。

“老爷妾身真的是冤枉啊,妾身这么多年为了朱家受了多少累,遭人多少嫉恨老爷您是知道的啊妾身掌家多年,做得怎么样,老爷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啊!”

二夫人哭的让人动容,但是她越是这样嚎啕大哭,就越容易让人觉得她是心虚,相比较于她的情绪失控,朱棠嬅在一旁不卑不亢的跪着可就显得稳重多了,落在朱家家主眼里也是一副人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

“二娘这么多年的费心操持,府里的人的确是都看得见的,像我院子里的一应陈设就都是二娘亲自挑选的,就算是桌子上的青瓷瓶据说也是进贡的上品。”

“青瓷瓶?阿梨,你用的是个青瓷瓶?”

朱棠梨含着笑替二夫人说话,不着痕迹的忽视了二夫人一下子瞪大了的眼睛,里面一闪而过的惊慌当然也就被朱棠梨视而不见了。

“爹爹怎么这么问?的确是个青瓷瓶,二娘说,那好像是个从海外进贡过来的珍品,本来是要给二妹妹的,但是二娘说二妹妹毕竟不是嫡女,不能用这么奢侈的瓷瓶,故而就让人给我送了来,我一直好好留着,摆在桌子上都没动过。”

“呵!什么海外进贡过来的珍品!什么奢侈的瓷瓶!简直是一派胡言!那个瓷瓶子不过就是我公务在外回朝之时带回来的一件新奇玩意儿,根本就值不了几个钱,还说什么你二妹妹不是嫡女用不得奢侈物品,你二妹妹现在用的都是金器,哪是这些瓷瓶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听了朱棠梨的话,朱家家主不由得冷笑一声,他说为什么那个瓷瓶子本来是他带给朱棠月的,后来却不知所踪了,原来是他这个二夫人拿去充当好物件了,朱棠梨这个朱家嫡女所用金器都要严格按照规矩来,朱棠月这个庶出女儿却反而用上了这些奢侈的物件。

原来这么多年,他这个二夫人,都是这么勤俭持家的!

“老爷!老爷!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这么为月儿着想,只是妾身总想着,阿梨已经是咱们朱家的嫡长女了,什么好东西以后见不到用不着的,但是月儿,月儿只是我这么一个妾室所出的女儿,慢说用这些金器物件,便是日后嫁了人,能不能看见这些金器还两说着,妾身只是心疼月儿。“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倒是让朱家家主动容不已,朱棠月的确是他最喜欢的女儿,虽然不是嫡女,但是他还是愿意给她一切嫡女应该享受的待遇,他这个二夫人,如此行动也不过是偏心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不好,但是也无可厚非。

“二娘还真是舐犊情深,难不成二娘昧下了这么多银子,就是为了给二姐姐贴补,好让她在没嫁人之前多用用这些好物件?”

一直跪在一边没说话的朱棠嬅忽然开口,朱棠梨听了她这话倒是颇有些赞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句话朱棠嬅倒也算配得上,二夫人才刚被她扣上一顶私自调换东西的帽子,朱棠嬅这么快就能顺着杆子往上爬,直接就把私自扣下银子也推到了二夫人身上,二夫人这样等于是有了前科罪证,账目的事情,她的嫌疑就更大了一点。

“棠嬅!二娘自问待你不薄,你娘死于非命,你孤苦无依过来求我,我收留你在自己身边,跟着月儿一同吃一同住,月儿有的我尽量都让你也用着,谁成想你这得了一半的掌家权力之后心大了,觉得我是你的绊脚石了,就如此过河拆桥老爷老爷,妾身虽然说是偏心月儿,但是绝不可能拿咱们朱家的银钱账目开玩笑啊”

“二娘这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吗?我自从跟在二娘身边,一直是把您当成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对二姐姐也一直是恭敬有加,就算是大姐姐给了我这个掌家的权力,我也一直恭恭敬敬的对待二娘,从来没有说是和二娘背道而驰,这次的账目,若不是真的关系朱家,我怎么可能站在二娘的对立面上?”

这话说的朱棠梨差一点就要拍手叫好了,朱棠嬅果然是个心思缜密颇有城府的人,她从一开始得了掌家权力,到后来对二夫人和朱棠月明里暗里的刁难不置可否,都是为了万一哪一天要扳倒二夫人,能够不落人口实。

这样一来,朱棠嬅不仅能够轻易洗清栽赃陷害二夫人的嫌疑,更能在朱家家主还有朱家众人心里落一个尊亲敬长大公无私的好形象。

不过,朱棠嬅想博一个名利双收,还要先看看她朱棠梨答不答应。

“四妹妹原是最孝顺的,爹爹可不要怀疑四妹妹对二娘有什么不敬之心,慢说是二娘这个有恩于四妹妹的长辈,就是对二娘院子里的丫鬟还有嬷嬷也是照顾有加,大约也是为了还了二夫人的这份恩情吧。”

朱棠梨这句话一说出来,二夫人瞬间就来了精神,刚刚已经被朱棠嬅占尽了上风,但是朱棠梨这话,却给了她无限的生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爷,老爷您都听到了,咱们大小姐可与我们二人都没什么相干,她说的话您是应该相信的,棠嬅从那么早就开始想要收买妾身身边的人了,什么丫鬟嬷嬷她都照顾到了,这不就是为着老爷您回来好发难妾身吗!”

朱棠嬅还是垂着头,也不搭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不引人注意,但是朱棠梨还是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只是朱棠嬅就算是再生气再不甘心,也没办法把这件事情引到她的身上,毕竟,她句句都是在为这两个人说和。

“爹爹,在我看来,虽然这次的账目出了一点差错,但是也没给咱们家里造成什么过大的损失不是?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闹得家宅里面不安宁呢?不如就这样揭过去,必定传出去的话,对咱们家的名声也没什么助益。”

“还是你最懂事,不过这件事情,她们二人都有不可推卸的嫌疑和责任,即日起,朱家掌家的权力,我就都交到你的手上了,阿梨,你可不要辜负了爹爹对你的期望。”

这件事情到此,朱棠梨大获全胜,既得了权力,也博了一个维护家宅安宁的好名声,轻轻松松毫无悬念。

“奴婢听说二夫人这几日可没少在背地里折腾四小姐,她们二人掐得可厉害着呢,不过四小姐都是在暗地里动作,并没有二夫人为难的那么明显,不过现在任由她们怎么折腾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毕竟,朱家掌家的权力,可都在小姐手里呢。”

这几日府里头的确是乌烟瘴气的,虽然权力都到了朱棠梨手里,但是毕竟二夫人的根基颇深,朱棠嬅掌家的这段时间也拉拢了不少人,故而这两个人明里暗里较劲儿的时候,服里面还是会震动一段时间的。

只是就像阿渠说的,这两个人再怎么折腾,也不敢折腾的太过了,因为现在她们都没有了实权,朱棠梨若是想发落她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这才刚刚开始,我那个爹爹那边,可还有个即将要成为我五娘的人呢。”

朱棠梨喝着刚刚送过来的雨前龙井,眯着眼睛十分惬意,行宫那边差不多已经竣工,朱家也基本上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现在朱大小姐可真的是春风得意,只不过朱棠梨的眼界可并不在这短暂的胜利上,毕竟只是夺过了权力,二夫人和朱棠嬅可都还好好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呢。

“小姐的意思是,要把这件事情闹出来了?”

“我那个二娘一直忙着和我这个四妹妹纠缠,也该有个别的事情,好让她转移转移注意力了,以她的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尤其是现在憋着火的时候,你说,她会把这个家闹腾成什么样子?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你说,我爹爹可还会属意这个把家宅闹得不得安宁的妾室夫人?”

这一次的掌家大权的争斗,朱棠梨动了她们的筋骨,接下来,朱棠梨要彻底动了她们的根基。

第三十二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过还没等朱棠梨好好筹谋一下这件事情,她就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成为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事当真?谢良安真的把祁晟狠狠地打了一顿,还当着众人的面把人给丢出去了?”

“千真万确,这事儿现在京城百姓都传遍了,不过这件事情也是二皇子咎由自取,奴婢听说是朝堂上有人褒奖小姐,说您督办行宫做得很好,陛下龙颜大悦也跟着说了几句,没想到二皇子说您不守规矩,还说您不知道检点,陛下训斥了他几句,然后下了朝之后刚一出宫门,就被谢大将军给揍上了。”

谢良安太护短,这个她比谁都清楚,但是她是真没想到,谢良安就因为祁晟这种挑衅的话,直接在宫门处对着一国皇子大打出手,这是不是能算得上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祁晟毕竟是一国皇子,就算是有错在先,也断没有臣打君的道理,陛下也是个极其护短的人,祁晟又是他最宠爱的皇子,陛下对这件事情是怎么个处置?”

“陛下倒是没怎么处置将军,只是不痛不痒的申斥了几句,罚了将军回府闭门思过,倒是二皇子,这次倒是被陛下下令罚了二十庭杖,到宫里面的清心轩闭门思过去了。”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朱棠梨的预料,皇帝不会怎么处置谢良安她是想到了的,毕竟谢良安刚刚劳军归来,而且声名显赫军功卓著,皇帝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就去处罚如此一个有功之臣,但是对于祁晟,皇帝这回竟然下了狠手处罚,还真是不太好琢磨。

“宫里薛家娘娘怀着身孕,陛下就是顾及着她,也不应该对祁晟处罚如此之重,难不成是宫里出了什么变故?”

“这个奴婢还不知晓,宫里的消息不好传到外面来,阿温好像已经去查了,她好像有着和小姐同样的疑虑,故而没等您吩咐就去了。”

“嗯,这样的话想必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咱们也别再这干等着了,阿渠,你去找人去二夫人那散散消息,看看今儿晚上能不能看一场大戏,我呢,去看看我的将军大人。”

一般来说,被皇帝勒令闭门思过的臣子,外人是不能去探望的,但是很明显,朱大小姐在谢家人的眼里,并不算是外人。

因而在一众臣子想要来探望,却都不能进入之后,朱大小姐正大光明的就从正门被人迎了进去,据府里头的下人们说,朱大小姐到访的时候,谢家二少口口声声喊的是嫂子,亲近的很。

“嫂子你放心吧,从你进来之后我就吩咐下去了,绝对不会走漏消息,你就等着看大哥被你吓一跳的样子吧。”

谢良箴和谢良安两兄弟长得其实很像,两个都是称得上一句俊美若斯的人物,只不过谢良安金戈铁马里面浴血多年,身上早已经沾染了很浓厚的肃杀之气,倒是谢良箴,在京中风花雪月里面养出了一身世家公子的气度,真要比起来,谢二少爷,可比谢大将军讨女孩子喜欢的多。

“这么上道儿啊谢二少爷,难不成你这样勾搭小姑娘已经不止一次了?所以说这叫做熟能生巧?哎呀谢家门风如此严谨,若是被你大哥知道,你可怎么才好啊。”

“嫂子你不能过河拆桥啊你可千万不能告我的状,不然,我大哥那木头要是生气起来,除了你,现在哪里还有旁人能熄了他的火啊。”

朱棠梨抿着嘴儿笑了半晌,谢良箴者才发觉,原来是他这个小嫂子在和他开玩笑,反应过来之后两个人都笑的十分欢快。

其实谢良箴想象过无数次,日后他大哥要是成婚了,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嫂子进门,他一直想可能会娶一个知书达理温婉柔和的女子,毕竟他大哥那样沉稳冷漠的性子,要是娶一个能闹腾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下去呢。

但是当他知道朱棠梨的存在的时候,他才发现,其实老天爷早就给你配好了那个人了,所以遇见那个人之前,别的人你都看不上眼。

朱棠梨顺着谢良安院子的墙根走,听见里面有长枪破空的声音,她知道这应该是谢良安在练习枪法,小姑娘抿着嘴儿笑了笑,似乎是有了什么小主意,快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忽然加快脚步暴露自己,直直的奔向还没来得及收势的谢大将军。

“唔你怎么跑来了?”

谢良安刚刚用长枪翻了飞花,猛然察觉有人在院子外面,长枪起势,结果就发现是小姑娘提着裙子从外面飞扑进来,赶忙收住了手里的银枪,伸手接过小姑娘,顺势旋身,却被小姑娘是坏的用力一拉,两个人直接就扑进了院子里的一小片花丛里。

入夏,院子里面被谢良箴早早种下了的茉莉花已经盛放,满院飘香,谢良安被朱棠梨扑在身下,花香不醉人,但是朱棠梨醉。

“我想你了啊,我听说将军大人冲冠一怒为红颜,被陛下给罚了,我就想着我都做了将军大人冲冠一怒的红颜了,要是这个时候不来看看,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你现在过来,可能会被人说成是目无王法。”

谢良安轻轻的勾着唇角,话是这么说,但是谢大将军心里确实很雀跃,世人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是良缘这是佳话,但是,这冲冠一怒,有几个红颜会领这份情谊?他很幸运,他的小姑娘,就是他的红颜。

“我目无王法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说了,就算是我目无王法,将军大人难道会不护着我了吗?”

谢良安有了朱棠梨就战无不胜,朱棠梨有谢良安在身边,就可以肆无忌惮。

“恃宠生娇?”

“就是恃宠生娇!”

这句恃宠生娇一说出来,朱棠梨忽然间觉得眼眶又开始泛酸,上一世她是朱家嫡长女的时候,爹不疼后娘不爱,都是靠着自己才算站稳了脚跟,后来跟了祁晟,都贵为中宫皇后了,却根本没有人真正宠爱过她。

朱棠梨有时候会这样想,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上一杯子让她过的那么苦,一辈子都没有个真心疼爱她的人出现,所以这辈子,从这一开始,就没让她错过真正把她疼宠在手心里的人,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少年将军,送到了她身边。

朱棠梨跟谢良安一直腻腻歪歪到日落西山,差不多再过个一刻钟宫里头来按时按点探视的人就要来了,才算恋恋不舍的离开,临走的时候谢大将军没忍住,趁着小姑娘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把人捞进怀里亲了一下,没等朱棠梨反应过来,他自己反倒是红了耳朵尖儿,匆匆离开。

朱棠梨心情大好的回了府里,却在马上要进自己院子的时候,被匆匆跑出来的阿渠撞了个正着,要不是她反应快,估摸着现在俩人就抱成团滚到了地上。

“怎么了阿渠?这么着急是去哪儿?找我去吗?”

“是,奴婢就是想去找小姐,府里出大事儿了,老爷身边那个小戏子被二夫人发现了,当着老爷的面儿二夫人很是贤惠,可谁成想老爷今天下午出门去咱家的庄子上看看的功夫,二夫人直接就把那个小戏子给打了个半死,现在人还躺在床上呢,据说是生是死都不晓得。”

朱棠梨倒是真的吃了一惊,她知道这件事情要是被二夫人知道了,一定免不了一场鸡飞狗跳,但是她没想到,二夫人这次办事儿竟然如此狠绝,想必这打个半死没有夸张,看来这次这件事情,基本不需要再费心劳神的添油加醋了。

“我爹爹那边怎么说?”

“老爷十分生气,嘱咐奴婢去把您找回来,一块儿过去正厅那边,二小姐已经早早的过去哭着喊着求情了,不过奴婢听正厅里伺候的丫鬟们说,老爷这次可是真的动了大气了,二夫人,可能真的无力回天了。”

第三十三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朱棠梨到正厅的时候,朱棠月正被下人架着哭喊,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二夫人求情,架着她的下人碍于她是小姐,都不敢太用力,好几次差点被她挣脱开,又险险的把人再拉回来,战战兢兢地不敢动作过大。

二夫人跪在朱家家主面前,脸上都是巴掌印子,大约是被朱家家主已经教训了一遍,这次倒也没听见她哭喊,只是拢着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大约是因为起了冲突之后撕扯之中弄乱的衣服。

“爹爹,这又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怎么闹腾的这么不安生?”

“哼!这个贱妇!妒贤嫉能,差点酿出一场血光之灾!”

朱棠梨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朱家家主从来没对二夫人说过这么重的话,二夫人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撞进朱家家主那双含着滔天怒意的瞳孔里,里面再不见往日里的一点点怜惜和疼爱,对视了半晌,二夫人低下了头,没让人看出来含在眼圈儿里的泪水。

“爹爹!爹爹!你不能这样说娘亲啊!明明是那个小贱人先挑衅我娘亲,说什么娘亲人老色衰,根本就不得您的疼惜了,娘亲气不过和她理论了几句,那小贱人还上前来想要动手,娘亲气急了才打了她两下,谁知道那小贱人自己下狠手做了一身的伤,就是为了陷害我娘亲!爹爹你不能这么任由那个小贱人颠倒黑白啊!”

朱棠月眼看着二夫人被训斥,这些话她已经翻来覆去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但是没有办法,这次被纠缠进去的是她的娘亲,别说是被冤枉的,就算是二夫人不是被冤枉的,朱棠月也决计不能做到眼睁睁看着二夫人被责难,自己却无动于衷。

“你给我住口!你们母女二人在这个家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你当我是傻的,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就是看在你娘亲跟了我多年,你又是庶出,故而对你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因为家里少爷们都渐渐大了,若是处置了你们名声也不好,谁成想你们竟然变本加厉!她自己做的那一身伤?她都快咽了气了,做出一身伤能做的出那么惨重的伤吗!”

朱家家主听了朱棠月的话这好不容易平息一点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又起来了,沁儿身上基本都是被软鞭子抽出来的伤痕,尤其是腹部,还有被踢踹的迹象,那伤痕简直就是触目惊心,就连来诊治的大夫见了第一面都说这伤可真是惨烈。

这种程度的伤如果都是做出来的,那可真的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爹爹!伤要是做的不真,怎么能让你对我娘亲动这么大的火啊!不是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她要是不做出这种姿态来,怎么陷害我娘亲呢!”

“住口!你还敢替这个贱妇申辩!你们母女两人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敢在这里百般推诿!来人,把二小姐带回她自己院子里去,撤了所有在院子里侍奉的丫鬟小厮,停止一切衣食供应!”

“老爷老爷!你不能这么对待月儿啊,月儿可是您的亲生闺女,这件事情就都算作是妾身的错吧,老爷,妾身求您看在往日情面上,饶了月儿,她是无辜的!”

朱家家主要发落朱棠月,二夫人终于跪不住了,泪水决堤,哭着爬到朱家家主脚边,她可以认下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然后且看来日怎样东山再起,但是朱棠月却是她不能动的软肋。

她这么多年在朱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是为了能给她的亲生儿女们一个安宁富贵的生活,如今一切都按着她的设想一步步的走下去,她生的儿子们得了朱家家主的看中,女儿也成了朱家最受宠爱的小姐,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爹爹,二娘说得有理啊,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二娘和五娘的冲突,二妹妹就算是有什么行差走错,那也是为了自己的娘亲,二妹妹仁孝,爹爹可不能因为这种事就去惩罚二妹妹。”

朱棠梨看了这半天,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那句五娘直接就取悦了朱家家主,没错,朱家家主现在一心都是躺在床上的那个小戏子,他这两日心心念念的就是先给这个小戏子一个名分,朱棠梨不反对的话,这件事情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还是阿梨会说话,心也善,你二妹妹这么多年的确是太不成样子了,还是需要你这个做嫡长姐的多费点心,好好教导教导,不然,若是跟了什么有心思的人行差走错了,也是对不起咱们朱家列祖列宗创出来的门风。”

“女儿能这样,也是爹爹教导的好,若是二妹妹愿意跟着我的话,我自然是愿意费心教导,只是不知道,二娘是个什么意思,毕竟是二娘的亲生女儿,若是骤然交到我这个同样作女儿的人手上,二娘可能放心?”

朱棠梨勾着唇,笑的很是乖巧,朱家家主看着朱棠梨越发的顺心,倒是跪在地上的二夫人,停了这二人的对话之后差点要碎了一口银牙,朱棠梨这个死丫头,这一步棋走的可真是走在了她的命脉上。

朱家家主着了朱棠梨的道儿了,朱棠梨刚刚表现得如此乖巧可人,就是为了把朱棠月控制在自己手底下,这样一来,无论二夫人这一次能不能翻身,朱棠梨手里都有二夫人的软肋,如意以来,无论怎样,二夫人都不敢轻易的和朱棠梨为难,

而且,朱棠月已经被二夫人惯出了性子,一朝落在朱棠梨手上,那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吗?只可惜,就算是明知道朱棠梨现在的心思,二夫人也不能提出什么异议,朱家家主已经被朱棠梨这个死丫头混住了,她现在又被安上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说什么也没什么用处了。

“能得大小姐亲自指点教导,也是月儿的福气,妾身不敢有什么异议,一切都听老爷和大小姐的。”

“哼!早该如此!”

二夫人这么痛快的服软,朱家家主倒也念起了几分从前的情分,又看了看一直跪在地上跪了快三四个时辰的二夫人,心里更起了点恻隐之心,这句气话说出来,朱棠梨和二夫人就都心下有数,看来这件事情也就差不多这样结了。

“爹爹别生气,二娘就算是真的做了这个错事,那不也是一心都扑在爹爹身上的缘故?爹爹就别再因为这件小事儿,伤了和二娘多年夫妻的情分了。”

看出朱家家主想要如此了结这件事情之后,朱棠梨也就顺水推舟的给了个很好的台阶,反正她本来也没准备靠着这么一点小事儿就直接扳倒二夫人,这次捏住了二夫人的软肋已经算是个很好的结果了,要想彻底扳倒她,还需要一个更好的契机。

“阿梨既然这么为你求情,我也不能不给她这个嫡小姐面子,你即刻回去,好好地闭门思过,一应供奉全免,什么时候你们母女不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什么时候解了这个禁!就这样,这事儿就算这么暂时揭过去了,不要再让我知道你们母女二人有什么别的出格的事情!”

“是是是,妾身知晓了,多谢老爷,也多些大小姐求情,妾身日后必定谨言慎行,不会再出什么别的差错了。”

这事儿到这朱棠梨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溜溜达达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没想到这到了晚上用饭的时候,那个小戏子那边传出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这消息倒是真的惊住了朱棠梨,吩咐底下人饭先不用送来了,带着阿渠赶忙的去到朱家家主刚给那个小戏子安排好了的院子里。

那个小戏子,因为今天和二夫人的这一场闹剧,已经怀了快一月左右的孩子,流产了。

第三十四章 芝兰玉树绣清风

朱棠梨赶到的时候,院子里面都是来来往往的丫鬟和婆子,盆里的水清着进去,再成了一盆血水被端出来,一趟趟的,不知道来来回回几次,才终于不见丫鬟婆子们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进进出出。

“怎么回事儿?”

“回大小姐的话,就是您还有老爷处置完二夫人的时候,这姑娘这边一下子就不行了,大夫赶紧着过去禀报,说是因为这姑娘受了重伤,故而大夫先给开了外用的药,好歹保住了性命,结果用了药之后姑娘突然就见红了,大夫觉得不对赶紧进去把了脉,这才发现姑娘已经有了一月左右的身孕。”

落在旁人嘴里都是一句赶巧,朱棠梨却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如果真的是身怀有孕,这个小戏子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若是事先知道,就是为了借着这件事情彻底扳倒二夫人的话,这个小戏子,可是个和朱棠嬅一样心狠手辣的人物,朱棠嬅杀的是已经卧病在床郁郁寡欢的母亲,这个小戏子冯沁沁,杀的是自己还未见过一面的亲骨肉。

“我二娘已经来了吗?”

“二夫人早早的就过来了,现在就在外室里头跪着呢,二夫人这次可是真的惹怒了老爷了,听说老爷已经叫人去请家法了,二夫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朱棠梨心里已经有了数,如果说动了府上的账目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这次事关子嗣的传承,二夫人是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对于朱家这种几世高门显贵之家来说,没有什么比子嗣更重要的了。

毕竟家大业大,还是传承下去最为现实。

“小姐咱们就这么回去了吗?现在老爷一定要狠狠的惩罚二夫人的,咱们不去看看吗?”

“没什么可看的了,现在那里就是个是非之地,朱棠月去得,我那几个兄弟也去得,咱们却去不得,毕竟朱棠月和我那几个兄弟都是二夫人亲生的儿女,他们过去可以说是求情,而我们说白了非亲非故的,过去之后万一被人落了口实,说咱们是去看热闹的,反而对不起那个小戏子导出来得这一出好戏。”

冯沁沁已经把这件事情弄成了无懈可击的地步,基本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二夫人这次倒台是一定的事情了,就算是朱家家主念了旧情,这次二夫人也会去掉半条命,更遑论朱家家主可不是什么会念旧情的人。

二夫人倒台,朱棠梨其实应该最开心才是,但是意外的是,朱棠梨并没有什么心情舒畅的感觉,二夫人这一辈子也不过是为了朱家家主的宠爱,还有她那几个儿女的锦绣前程而已,除此之外其实她也算是别无所求,到如今却也落得个这样的结局,除了能留下一条命之外,应该是什么都不剩了。

如此茕茕,倒真像是她生前最后的那一个月,形只影单的被囚禁在冷宫里面,每天听着外头传来祁晟和哪位妃子卿卿我我的消息,也每天听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朝臣被祁晟猜疑,个个都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

人总是这样,有些东西求了一辈子,都没有用,不是你的东西,你用尽全力也抓不住,但是是你的,兜兜转转都是你的。

“阿渠,阿温如果打探消息回来的话,让她先歇着吧,我想,出去走走。”

“现在这个时辰,小姐要出府吗?”

太阳已经差不多完全落下去了,盛夏时节白日长,现在可就相当于隆冬时节的晚间了,阿渠自然是不放心朱棠梨一个人出府。

“没事,我不去别处,我想去找谢良安,他现在闭门思过,一定是在府里头的。”

说是去找谢良安,阿渠就放了心,匆匆跑回去给朱棠梨找了一件能披在外面的小袄,虽然现在已经进入了盛夏时节,但是大祁京都毕竟还是偏靠着北方,故而晚间还是会有丝丝凉凉的风,朱棠梨的身子骨其实不怎么好,可不能在这种天气里面再生什么病。

到了谢家的时候,朱棠梨还是溜着墙边走到谢良安院子里面的,谢良箴没回来,故而这次朱大小姐是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摸进来的。

不过这次院子里面,可不止有谢良安一个人,除了宁池之外,还多了一个少年人,不过这人朱棠梨倒也不陌生,这是云国的储君云桓止,朱棠梨上辈子的时候还去参加了这人的登基大典。

“我还当这个时辰谢大将军应该在月下耍枪呢,原来将军大人朋友这么多,被勒令闭门思过的时候还能喝人花间对酌。”

里面的三个人正喝的畅快,朱棠梨就从远门口的阴影处慢慢的走出来,谢大将军眼睛里面的惊喜再一次迸发出来,虽然今天已经见过了一次,但是对于这个小姑娘,谢大将军是恨不得一直待在身边的,区区两次见面,自然不能满足谢大将军的心思。

“阿棠呀,这么巧,本君听说你家里今儿可是风波不断啊,怎么还有闲心过来,和这块木头月下私会?”

宁池还是一如既往的欠儿,朱棠梨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惹得宁池不由自主的笑了笑,这小姑娘还真是,除了对着谢良安这块木头,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乖巧可爱的好脸色,真不知道这块木头到底哪里好,招来了这么个有趣的小姑娘。

“原来这就是良安动心的人啊,本君早就听说大祁朱家嫡小姐不同寻常,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太一样。”

云桓止上下打量了一下已经走到谢良安身边的朱棠梨,这个小姑娘和他想象的还不太一样,他想象中的朱棠梨和传闻中有着七八分相似,不遵礼法离经叛道,应该是那种十分泼辣的人,但是意外的,朱棠梨给人的感觉竟然有那么四五分沉静,剩下的就都是讨人喜欢的气质。

想想也是,能让谢良安这种人倾心相待的人,怎么可能差到哪里去?

“还是云国储君殿下会说话,宁殿下,您还不好好学着点?这样的人才讨美人儿喜欢,您这样的,可很容易适得其反啊。”

“阿梨,你识得桓止殿下?”

谢良安把小姑娘揽到自己身边,朱棠梨笑了笑,直接就勾着谢大将军的脖子坐在了人身上,已经见识过这俩人有多腻歪的宁池撇了撇嘴,眼不见为净真是算得上一句箴言了,倒是云桓止,还真没见到过这样不拘小节的姑娘,短暂震惊之后,恢复了一贯的气度拱手见过。

朱棠梨这一句云国储君殿下,倒是让三个人都吃了一惊,谢良安看了看那两个人,低头轻声询问怀里的小姑娘,是如何认出云桓止的身份的。

“世人都说云国储君殿下广袖清风芝兰玉树,看气度,也并不难辨认。”

“朱小姐真是谬赞了,要真论起来,本君这会说话,可真抵不上朱小姐十之三四啊,良安的眼光,的确是不差。”

第三十五章 我有深情卿知否

到那两个人走了之后,朱棠梨还没寻思过来,谢良安究竟为什么会结交上这样两个人,一个是大宁王朝的储君殿下,对外花名远扬,对内辨识乾坤,一个是云国的储君殿下,对外谦和有礼,对内经天纬地,如此三个性格立场都不尽相同的人,竟然会结成莫逆之交。

“我还以为谢大将军霁月清风,结交的一定都是那些寒门有识之士呢,啊原来将军大人也喜欢结交这些朱门子弟啊。”

“他们不是一般朱门子弟,他们,都是装有乾坤的人。”

朱棠梨本是调笑的话,谢良安居然还正儿八经的回答了,不过这句话朱棠梨倒是赞同,毕竟宁池和云桓止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简单。

宁池本来是大宁王朝的七皇子,大宁虽然不是论嫡不论长的地方,但是无论再怎么论,储君这个位置也会落在宁池头上,但是偏偏,就是这个一向不着边际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浪荡皇子,夺了那个一众皇子挤破了脑袋都想坐到的位子,其中波折,可以想见。

至于云桓止,那经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传奇了,云桓止虽然是云国正统嫡出大皇子,但是不巧的是,他的生母是大罪于云国的外族人,在云桓止满月宴上,云国现在的皇帝就在一些皇亲国戚的逼迫下,下了一道赐死云桓止生母的诏书,并且在之后云桓止的百岁宴上,纳了陷害云桓止生母的那个家族的女儿为继皇后。

云国皇帝唯一做的最硬气的事情,就是力排众议保住了云桓止的储君之位,云桓止在深宫之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长大成人,然后慢慢的,云国储君殿下兰芝清风的美名就开始传扬出去,再然后慢慢的,曾经陷害过云国先皇后的那个世家贵族,被一夜之间连根拔起,罪名是通敌叛国,主审官,就是当时才不过是四五岁的云国储君殿下。

“果然天将降大任之人,必定命途多舛,哎呀,将军大人,你说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是不是也是被老天爷选中成大事儿的人啊,那我的命运,是不是也坎坎坷坷的?”

“不会,我会一直护着你。”

朱棠梨玩笑一般的话,谢良安却给了最认真的回答,小姑娘笑着扎进了谢大将军的怀里,很好的掩饰住了眼角积聚起来的寒意。

她的命运的确是坎坷,不过,也已经坎坷了一辈子了,她要走的弯路上一辈子已经走遍了,她该经受的苦难上一辈子也应该经受完了,这辈子,只要是她的东西,她爱的人,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可能动的他们分毫。

尤其是,她的将军大人。

“不过我刚刚好想听云桓止说,他有个妹妹叫云霜,云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放眼天下也是许多女子都及不上的才女,而且,云桓止还告诉我,云霜对你,可是从及笄之时就念念不忘到现在,将军大人,这段感情到现在,可是已经四五年了呀。”

朱棠梨安安静静的窝在谢良安怀里,一动不动,谢大将军都差点以为小姑娘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朱棠梨忽然开口,其实刚刚说了那么多闲话,都只是无聊,唯有这一件事情,才是朱棠梨今天真正上了心的事情。

云国公主云霜,貌可倾城,才冠绝伦,这是上一世,天下人给出来的评价。

“不过三年五载而已。”

“嗯?什么意思?”

谢良安低头望着小姑娘头顶软乎乎的发旋,笑的春风和煦,朱棠梨有些不理解的抬头,正好就撞进了谢大将军几乎倒映出了满天星辰眼眸里,朱棠梨自问还算是个定力不错的人,那一刻,却也忽然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不受控制的抬起头,亲住少年将军的双唇。

常年征战的人,却有着比谁都温软的双唇,还有一颗比谁都坚定的心。

“意思就是,她对我的感情,不及我对你的十分之一。”

谢良安很少说什么情话,这大概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一句。

谢良安对朱棠梨,经年痴心,朱棠梨到今年及笄之时才知晓他的心事,但是这位少年将军,却把他认定的小姑娘放在心上已经十年之久,所以云霜对谢良安不过三年五载的痴心,怎能和谢大将军十年如一日的喜欢相提并论?

朱棠梨从谢家走的时候,谢大将军第一次公然将皇帝的旨意视若无物,揽着小姑娘一路几乎是飞檐走壁回的朱家,把小姑娘送到她自己的院子里,略略停留了一会儿,便飞身离去。

就算是喜欢,就算是特别喜欢,谢良安也能很好地照顾到朱棠梨的名声,除非迫不得已,不然,谢大将军不会因为自己,让小姑娘的名声再次成为京中百姓的谈资。

“小姐您回来了,奴婢都在这差不多快睡了一觉了,阿温已经回来了,奴婢让她先去歇息了。”

阿渠本来在外室里面打盹儿,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着急忙慌的跑出去,就发现她家小姐正在和谢大将军依依惜别,小丫鬟很有眼色得退回了屋里,抿着嘴儿笑,等谢良安离开之后,她才装作是刚刚醒过来的模样,跑出去迎着朱棠梨。

“嗯,那边的事情都平息了吗?二夫人是怎么处置的?”

“那个小戏子的确是流产了,不过因为月份太小,无法判断是男胎女胎,不过大夫说日后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再次生产的,二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回了趟院子,几乎是扮作了负荆请罪的样子,老爷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是还算是留了三分余地,罚了二夫人每日跪在祠堂里悔过,每日命婆子掌嘴二十,一直到那个小戏子身体好了才算完。”

这个惩罚,也算是够重了,阿渠还说朱棠月因为朱家家主罚了二夫人之后心情不好,气冲冲的跑到那个小戏子院子里闹事儿,被朱家家主正好撞见,打了两个耳光之后给赶了出去,现在被勒令在自己的院子里面闭门思过,有许多家丁小厮们在院子外头看着。

“我那几个兄弟没说什么?”

“三少爷哭求了一会儿,好像后来二夫人派人过去和他们几个说了什么,他们便也就不再提这件事情,哦还有,那个小戏子,现在被老爷给纳成了府上的五夫人,老爷还说让您有空多照顾着点。”

朱棠梨挑了挑眉,这件事情,这个冯沁沁可算得上是大获全胜,牺牲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换回来了朱家五夫人的位置,并且还得了朱家家主多上好几倍的怜惜,更有福气的是这么折腾,居然还能有机会再次怀孕生产。

朱棠梨勾唇笑了笑,她这个五娘,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不过,谁说这样的人物不能化成朋友?内宅里面,她的敌人不少,这个刚刚上位成功的五夫人,敌人可就更不少了,她应该也需要找个能结成盟友的人吧。

“阿渠,先去休息吧,明日晨起,咱们就按照爹爹的吩咐,带上礼物,去那个院子里拜望一下我这个五娘。”

第三十六章 风波渐起步生平

果不其然,翌日清晨,朱棠梨带着礼物过去冯沁沁的院子里的时候,这位新晋五夫人自己虽然不能下榻,但是命身边的贴身丫鬟亲自到院门把朱棠梨迎了进来,足可以见她对于朱棠梨的重视。

“见过五娘了,本该昨日就过来拜望,但是昨日事情太多,实在是没抽开身过来,今日带了些养身体的小玩意儿来,还望五娘不怪罪。”

“大小姐真是客气了,妾身这种身份的人,大小姐愿意承认一声妾身是这府上的人,就已经算很好了,大小姐管着家,自然是贵人多事忙,妾身该先去拜望才是。”

朱棠梨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冯沁沁,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什么叫温软如水什么叫媚骨天成,就冯沁沁往这娇娇弱弱的一躺,她那个二娘就已经输了七八分,慢说是这个人还会唱一段带着吴侬软语的小曲儿,那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尤物,真不怪朱家家主无法把持,若是朱棠梨是个男子,说不准也希望自己有个这样的红颜知己,就算不能娶进来,当个红袖时时添香也是个好事儿。

“五娘才真的是见外了,进了咱们朱家,自然就是咱们朱家的人,五娘且安心在这府里头待着,有爹爹心疼你,我还照顾着你,自然是什么都顺风顺水的。”

朱棠梨这个橄榄枝抛的很明显,冯沁沁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她自然也是能听出这位大小姐今日过来的意思了,不过正好的是,她也早早地就想结交下朱棠梨,现在这个府里几乎都是和她站在对立面上的人,她就算是有朱家家主的偏心,也不稳心。

二夫人那边是已经结成了不能解的仇,这府里头的四小姐还没接触过,但是从她和二夫人的那件冲突上来看,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唯有这个大小姐朱棠梨,应该是能和自己暂时站在一条战线上的盟友。

“大小姐都这样说了,妾身自然也就放心了,妾身听说大小姐在这府上也是如履薄冰,也就是妾身现在身子不行,若是来日妾身身子好了,必定是要帮着大小姐的,虽说做不了什么,但好歹不能让大小姐一个人。”

这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个人就都放下了心,不管这个联盟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相安无事的,最起码现在两个人能靠在一起,就算是前有狼后有虎也用太过提心吊胆了。

目的既然已经达成了,朱棠梨便也不在这里多待,把东西留下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冯沁沁的事情了了,这府上就暂时不会再生出什么大的风波了,接下来,应该就是宫里头的事情了。

“小姐料的不错,宫里头的确是有点小风波,小姐还记得那天选秀的时候,那个章家的小姐章云卿吗?”

章云卿,朱棠梨自然还是有印象的,毕竟要不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命格,也不会经历那么一场还算的上是惊心动魄的事情。

阿温打听回来的消息,前几日是这位章小姐,现在应该说是云良人了,这位云良人侍寝的时候发生了一间不大不小的事情,皇帝在她的榻上发了高烧,虽然说是消息很隐秘,但是还是被一些嘴巴不牢靠的小丫鬟传了出去,正巧就传到了平章台薛家娘娘那里。

薛家娘娘直接摆驾到了云良人那边,查证了这件事情,说是云良人用了一些不好的东西给皇帝,所以才致使皇帝大病一场,薛家娘娘直接命人把云良人禁了足,而且还跑去了皇帝寝宫苦口婆心,不过却因为言语不当触怒了皇帝,念着多年夫妻情分,还有薛家娘娘的身孕,皇帝并未发作到她身上,全都发作在了祁晟身上。

“这消息,合情合理但是皇帝可不是那种为了新宠不要旧爱的人,薛家娘娘是他心上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良人,这么个可有可无的妃妾而怪罪他的心上人,还连带着发作到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身上?”

这消息是阿温从宫里头打听出来的,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朱棠梨就是觉得奇怪,皇帝是个长情的人,就算是一时之间贪新鲜为色所迷,那章云卿虽然长得好看,却也抵不过薛家娘娘气度雍容,若不是为着章云卿,那么究竟是为着什么?

“阿温,咱们进宫一趟,别说是为着薛家娘娘,递拜帖的时候就说咱们是去拜望我表姐姐的。”

朱家的帖子,公里处置的很快,午膳时分朱棠梨就被允准进宫探望林芙,现如今林才人住在平章台的小宫苑里面,也是极其方便。

不过在朱棠梨匆匆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刚刚解了禁足的的云两人,朱棠梨本来想行了礼就赶紧离开,没想到这个云良人,就是得了消息冲着她来的。

“原来朱家大小姐对宫里的事情也这么了如指掌啊,这宫里才传出去点风声,你就这么着急忙慌得进宫来了,还真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儿啊。”

“云良人可能是误会了,臣女不过是入宫来看看臣女的表姐,当然也是要来看望贵妃娘娘的,毕竟贵妃娘娘对臣女的表姐很是照顾,云良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朱棠梨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章云卿,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章云卿这个姿态,她可不会认为这个女人是无脑的恃宠而骄,她也没有什么宠爱可以有恃无恐,事出反常,必定是有什么大事。

“站住!本宫说了让你离开了吗?你这可算是以下犯上啊朱大小姐,本宫可是有权直接发落了你的。”

章云卿这句话一说出来,倒是引得朱棠梨松了眉头笑出声来,看着这位章家小姐还算是个聪明人,怎么一说出话来都不怎么过脑子的,和她说什么以下犯上,她倒也不看看自己的品阶,也配站在这里和她提什么尊位?

“云良人,你一个正五品的良人,和我一个承着二品诰命夫人的人,提什么发落?你这入宫难道都没有人教你些什么规矩,我自称一句臣女是给皇家面子,若是论起品阶,你见着我还要行跪拜大礼。”

章云卿是万万没想到朱棠梨这么硬气,不过说起来,真真没有什么人告诉过她,朱棠梨是这样一个身份品阶,她自小所学的,所接触的,都是关于宫廷里面的品阶问安,对宫外的这些诰命命妇什么基本都不算了解。

“良人朱大小姐的品阶,的确是正二品诰命夫人,您的确是应该向她行礼问安的。”

章云卿身后的小丫鬟看着章云卿还是梗着脖子站在朱棠梨面前,又看了看已经渐渐失去耐性的朱棠梨,怯生生地走上前,战战兢兢地回禀,被章云卿瞪了一眼,朱棠梨静默的等了半晌,章云卿千不甘万不愿的跪下施礼,朱棠梨抻了抻,才淡淡的开口叫她起来。

“我希望良人日后再见了我,不需要旁人提醒,也能给我行这个礼,现在,良人可还有什么要紧事儿?”

“本宫是想来告诉朱大小姐一声,贵妃娘娘被陛下训斥,没有那么简单,而且,问卜院的老太卜,在前日被陛下问责,已经被押进天牢候审了,朱大小姐应该明白,本宫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章云卿说的这个消息,倒真让朱棠梨有些诧异,薛家娘娘不是因这么件小事儿被问责在她意料之中,但是那位老太卜出事儿,可就万万不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了,如此说来,关于她命格的事情,皇帝应该是已经得知了。

朱棠梨匆匆赶往平章台,薛家娘娘得了她的拜帖,早早的就在宫里头等着了,这才不过一月左右,薛家娘娘虽说是怀着孕,但是这面庞确实也是能看出来的憔悴,今日又正赶上阴云密布,更显得在这偌大宫殿里的贵妃形单影只。

“本宫听说了你见到云良人的事情,看来她已经把事情告诉你了,她说的不错,陛下已经知道了老太卜隐瞒了你凤鸾齐飞命格的事情,本宫也因为这件事情被陛下训斥,更是因此陛下迁怒到了晟儿身上。”

林芙也在大殿里面,贵妃坐在上首,朱棠梨就挨着林芙坐着,她这位表姐姐眉眼之间尽是担忧,毕竟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凤鸾齐飞是个什么命数,应该没有人会不知晓,这个命数有多重要,也基本可想而知。

“娘娘可知,陛下的心思?”

“本宫不能全知,但是阿梨,你应该知道,有着凤鸾齐飞命格的女子,几乎是命里注定要做一国皇后的人,你若是跟了晟儿,陛下自然是高兴,但是现在你对晟儿根本无意,却对谢大将军这样一个手握军权的臣子情根深种,你说,陛下应该是个什么态度?”

“贵妃娘娘说的是,阿梨,谢家虽然说是世代忠良,谢大将军也为了大祁出生入死浴血疆场,但是只要是君,就不可能对臣子没有一点疑心,谢大将军手握重兵,陛下本来就存了几分防心,如今你这个命格又和他这个做臣子的联系了起来,你说陛下,他能考量些什么呢?”

朱棠梨凉凉的笑了笑,看来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人不想让她消停,凤鸾齐飞的命数,手握军权的大将军,这两个人若是纠缠到了一起,做帝王的恐怕是做梦都会被惊出一身冷汗,把这件事情捅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何居心?

“娘娘可知到,陛下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的,离着那日选秀明明已经过了个把月,陛下怎么可能会突然在意那天的事情?”

“这个本宫不太清楚,不过这件事情是云良人侍寝的时候被陛下得知的,陛下从没有声张过这件事情,后来第二天的时候,贤妃过去陛下那里请了安,她出来之后,陛下就下旨发落了问卜院的老太卜,还连带着训斥了本宫。”

贤妃?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选秀那日就三番五次的提出异议,更是当众怀疑她的命数有差,如今又亲自去到皇帝那里揭露了这件事情,她到底居心何在?

“娘娘,不知,臣女能否过去拜访一下这位贤妃娘娘,看看,臣女究竟是何处,引起了这位贤妃娘娘的注意。”

第三十七章 异象陡生绣金匾

贤妃住着的地方在皇宫的最西边,西边是皇宫里面最偏僻的地界,几乎没什么宫殿建在那处地方,这可是和贤妃娘娘深得帝宠的身份,太不相符了。

宫门处挂着绣金匾,据说是皇帝亲自题的字,端贤居,就是为这位贤妃娘娘重新打造的宫宇,外面看上去不怎么惹眼,但是一走进去,就能发现里面的别出心裁,仿若洞天福地。

“这位贤妃娘娘,还真是很得陛下的宠爱。”

“大小姐说的是,咱们贤妃娘娘入宫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在这宫里,除了贵妃娘娘,可没有哪位娘娘的恩宠能和咱们贤妃娘娘相提并论了,不过就算是贵妃娘娘,陛下也没有为了她专门修建一座宫室的心思。”

端贤居里面伺候的都是一些在宫里侍奉多年的老人儿了,见惯了这宫里花开花谢,就更能比较出皇帝的心思究竟花在了哪位娘娘身上。

宫里头的人都知道,薛家娘娘是皇帝的青梅竹马,那基本上就是后宫里头的无冕之主,除却她,能数着的大约就是这位贤妃娘娘了,陛下为了她建造这座宫殿,更是为了她废除了宫里头嫔妃不得留宿皇帝寝宫的规矩,虽说这位分和丽妃娘娘是平起平坐的,但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凭这两件事就可一目了然。

“那还真的是深得皇恩,不过我看这宫里头,一半以上的宫宇都聚集在了东北角,就连陛下的寝宫也在那边,怎么就单单这位贤妃娘娘的宫殿,建在了如此偏远的西南角,这样陛下来往也不甚方便。”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听人说,咱们贤妃娘娘不爱与人接触,是个极其喜欢清静的人,陛下为了讨她欢心,就直接圈出了西南角这么点地方,勒令了寻常闲杂人等不许到这边来,怕扰了咱们娘娘的清净。”

说话间,朱棠梨已经被引着到了端贤居正殿的门口,领着她的宫人躬身施礼,敛息屏声的退下,朱棠梨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里头就走出来一个穿得极其素雅的小丫鬟,也没说什么,就领着朱棠梨走了进去。

朱棠梨本以为,按照宫里人的传言,这贤妃娘娘的宫室也应该是极其清净素雅的,但是一进来,朱棠梨恍惚以为自己这是进了宫里的藏宝阁,古人有言,钟鸣鼎食之家朱屑铺街金粉漆殿,这位贤妃娘娘的宫殿,比之古人之言,也不遑多让了。

“朱大小姐,我们娘娘在内室里等着您呢,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朱棠梨看着小丫鬟们鱼贯而出,微微皱了皱眉,抬步走向里间内室,这里面倒是和外面大相径庭,只是朱棠梨从一进来,所有的关注点就都在贤妃所站的地方,贤妃所站之地乃是观星台,这整间内室,不过是用来做幌子的,真正的作用,就是为了掩盖住这座从皇宫里拔地而起的观星台。

皇宫东高西低,这西南角,就更是整个皇宫内院的最低处,故而,在这里就算建造出一座拔地而起的建筑,也不会引起多么大的注意,尤其是皇帝为了自己的宠妃建造,根本就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臣女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大小姐无须多礼了,看样子,你应该是已经见过云良人了,既然到了本宫这里,本宫也不是那作弄玄虚的人,你可认得本宫殿里这些小玩意儿?”

朱棠梨往贤妃身后看去,发现她的后面是一系列的机巧玩具,很多朱棠梨叫不上名字,但是有那么一两件,她却是认得的,一个是前世封后大典上,那些太卜院里的人占卜所用的精密仪器,另一件,是一张召星旗。

这位贤妃娘娘,精通卜算星卦。

“臣女不才,略识得一二,贤妃娘娘竟然也涉猎过这些玩意儿。”

“本宫不只是涉猎,本宫对卜算之道,极其精通,本宫当年入宫,也是得益于陛下发现了本宫这种能力,后来本宫在这宫里多年,能够做到四妃之首的位子,也全都仰赖于本宫的卦术。”

贤妃说起从前的事情毫不避讳,朱棠梨却听得有些讶然,她上辈子一心都在祁晟身上,到底是错过了多少奇闻密辛。

贤妃原本就是一个穷乡僻壤里透出来的小门小户,因为容貌惊人性格也恬淡,故而就被那个地方的乡绅看中,有意栽培她,想让她日后入宫能谋个好前程,也好帮衬帮衬村子里头的人,但是毕竟是小户人家的平凡女子,没什么势力地位,也就在那一年的选秀上和宫里的妃嫔职位失之交臂。

只是,天无绝人之路,也不知是祸还是福,那个乡绅发现了贤妃的卦术十分神奇,便开始散播关于卦术的消息,这消息经过三个月,终于传到了天子脚下,皇帝召见贤妃,不知道谈了些什么,贤妃一跃成为后宫端贤夫人,皇帝为她亲自下旨建造了这处端贤居,一年之后,端贤夫人升位,成了现在的贤妃。

“本宫入宫之后,旁人都觉得本宫是靠着这张脸,靠着这种性格得宠于陛下,其实,本宫靠的是这一手能够同天彻底的卦术。”

原来如此,怪不得选秀那日,这位贤妃娘娘几次三番都往这件事情上提,也怪不得,她所提出来的要求,只要是有关于卦象的,薛家娘娘都不会反驳,并不是因为贤妃有多么得宠,而是因为她的确是精通此道。

“所以当日,娘娘就已经察觉到我的命数有异?”

“是,不过朱大小姐可能自己不知道,你的命数,其实一多半都被你自己反映到了周身气度上,你的气度,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朱门嫡女就能达到的,本宫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命数异常,后来的问卜院,不过是本公想要确准的一个借口罢了。”

一个人可以掩藏表情,可以掩藏心思,但是气度这个东西,却真的是要刻进骨子里的,朱棠梨做过一朝帝后,掌过生杀大权,这种风雨飘摇之中稳坐高位的气度,是一般朱门显贵之家的女儿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这种气度落在寻常人眼里,不过是赞叹一句天人之姿,但是若是真的落到这种卦象术士的眼中,就一定会引起他们十二万分的注意。

“但是娘娘当日有所察觉,确准之后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偏偏是到了几乎月余之后的现在,才把这件事情禀告给了陛下,娘娘此举,意欲何为?”

“因为本宫前几日夜观星象,发现,南河星错位了,朱大小姐应该不知道,南河星主生杀之中的复杀位,复,就是重复星象,而且就在南河星错位之后,极北彗星忽然放出异常的光亮,随后腾空而起,越过如今大祁紫微帝星,极北彗星撞上了重复星象,朱大小姐,应该不需要本宫再解释什么了吧,你乃再世重生之人,来此,必带猩杀。”

朱棠梨眉头紧皱,贤妃,竟然通过星象,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得知了她乃再世重生之人,这件事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在现在这个阶段,朱棠梨并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在贤妃看不见的地方,朱棠梨的眼中,慢慢流转着若有若无的杀气,却在她几乎想要动手的那一刻,观星台上卦象突显,一颗异星腾空而起,光华大盛,一瞬间甚至差点晃花了朱棠梨的眼睛,反倒是离着观星台更近一点的贤妃,仿佛没事儿人一样,除了有些惊讶之外,甚至还在这异象之中往前走了几步。

“贪狼星居然是贪狼星本宫明白了,本宫终于明白了”

朱棠梨看着贤妃站在卦象前面看了半晌,半晌过后开始自言自语,朱棠梨皱着眉往前也走了几步,却在下一瞬间,被从观星台上跑下来的贤妃抓住了手腕,紧接着又被推到了观星台的最中央,下一刻,观星台再度光芒大盛,隐约可见一只血色的凤凰冲天而起,历历悲鸣。

“贤妃娘娘,如此,何解?”

“朱大小姐,本宫只算出了你是重生的凤鸾齐飞命格之人,当有一国之母的位子来与你相配,也正是因为如此命数已经难得,故而本宫并没有再往下探究,但是本宫没想到,你居然还兼带着紫微帝星的一半命数紫微帝星,命主国君,朱大小姐,你,有一半称帝的命数。”

第三十八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有点短小)

那日从贤妃宫里走出来,朱棠梨的心情几乎经历了好几遍大起大落,她也知道这位在外人眼中受尽荣宠的贤妃娘娘,深宫之中有多少辛酸。

“怎么小姐从宫里头回来就闷闷不乐的,不是说贤妃娘娘并没有把小姐这另一半的命数告诉陛下吗,小姐怎么,还是放心不下吗?”

“倒不是放心不下,只是觉得,原来所有风光无限的背后,都不一定是鲜花着锦,都有着自己不得已的无奈和辛酸。”

贤妃当年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在第一场选秀的时候有幸见过皇帝一面,那一面之后,皇帝没有记住这个除了长相绝美,别的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女孩儿,但是贤妃,却从那之后记了皇帝三年之久。

“可是,外头不是都说贤妃娘娘深得帝心,几乎就要越过平章台的贵妃娘娘去,而且,合宫里面没有人不敬着贤妃娘娘,她还有什么心酸之处呢?”

阿渠有些不能理解,朱棠梨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贤妃的心酸之处,恰巧是这些名利地位堆积起来的空虚。

贤妃少时动心,一动就是这许多年,可是她所爱之人并不是因为爱她才给她如此荣宠,只是因为她身上有着可以通天彻地的能力,在这能力之外,她还恰巧爱着他,皇帝利用了她的爱情,给了她最不想要的东西作为补偿。

朱棠梨仍然记得贤妃在她出宫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从前最羡慕的,就是居住在平章台里的那个贵妃娘娘,就算没有地位没有荣宠,她也羡慕,更遑论是现在既有着陛下的宠爱,也可以母凭子贵的人呢?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头的人,也不是咱们能说的清的。”

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贤妃不过是个宠妃,也不过是才爱上皇帝这么几年,但是上一世的朱棠梨,可是一心扑在祁晟身上十数年之久,后来成了六宫之主,朱棠梨依然还是卑微的爱着,无怨无悔,一直到最后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才算的了一个解脱。

“也对,不过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要小姐没有什么危险,只要贤妃娘娘能够一直替小姐藏好了这件事情,奴婢就觉得高兴。”

朱棠梨笑了笑,她没有告诉阿渠的是,为什这么痛快的答应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又为什么会对着朱棠梨说出这些她从来没有和人说过的心事,那是因为朱棠梨告诉了她,上一辈子的自己,都经历了些什么,所以同病相怜也好,有利可图也罢,这件事情就算这么悄然沉淀了。

贤妃这边改了口,皇帝那边虽然也是心存疑虑,但是毕竟已经没有人可以查证了,故而也就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连带着被关在天牢里头的老太卜,也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被放了出来,虽然扣了一年的俸禄,但是好歹性命无虞。

“小姐,奴婢听说,这两日二夫人那边甚是消停,二小姐被您调教过几天之后似乎也开始有所转变了,起码不会在人前那样骄横跋扈了。”

“不过是这两天爹爹看的严,二夫人又私底下偷偷地和她见过几面,大约是也警告了她几句,不过,我看朱棠月可不是什么能安心下来的料子,等着吧,她现在说不准还憋着一股子劲儿,等着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儿呢。”

朱棠梨对朱棠月可以算得上是了如指掌,尤其是现在心智还未完全成熟,嚣张跋扈到了顶点的朱棠月,在朱棠梨眼里,甚至都还不够看的。

不过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朱棠梨可并没有放松对朱棠月的监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道理朱棠梨太明白了,所以,她不会让朱棠月离开她的视线,自然就更不会让朱棠月有能够兴风作浪的机会。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边看管好了朱棠月,却恰恰忽略了最应该监管起来的,四小姐朱棠嬅,这两日朱棠嬅一直在闭门思过之中,故而朱棠梨也就没怎么过问她那边的事情,可是恰恰就是这几天的没过问,就被朱棠嬅给见缝插了针。

“此事当真?七皇子亲自过府,就是眼巴巴的要求娶朱棠嬅?”

“千真万确,七皇子殿下现在还在府里,据说是和老爷相谈甚欢,听老爷院子里头的人说,这位七殿下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就好像是突然之间鬼迷心窍一样,就是要过府前来拜见,而且,指名道姓就是为着四小姐来的。”

这事儿可就真奇了,一个是皇室里头的皇子殿下,宠妃丽妃所生,一个是朱门之家里头的庶出小姐,身份地位明显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最主要的是,朱棠嬅这么一个闺阁小姐,平素里也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和七皇子搭上线儿了呢?

“咱们这位四小姐,可真的是好手段,闭门思过期间都能和一国皇子扯上关系,不过要是真能扯上关系,估摸着我那个爹爹,应该是很乐见其成的吧。”

“小姐说的是,老爷似乎对七皇子殿下很是满意,七皇子殿下这次前来拜见,带来的东西不算是很名贵,但是老爷收的特别欢快,而且,七皇子殿下不善言谈,但是老爷却也很乐意和他说话。”

朱棠梨了然的笑笑,她那个爹爹,哪里是愿意和七皇子说话,分明就是愿意和皇子这个身份说话,毕竟朱棠嬅不过就是个庶出女儿,日后就算是嫁了出去,也不过是嫁个中等人家也就算了,对于朱家,其实根本没什么助益。

但是,现在可就不一样了,朱棠嬅勾搭上的可是一国皇子,尤其这七皇子祁霆还是现在皇室里面还算比较受宠的皇子,这可就不一般了,要是朱棠嬅真能嫁进七皇子府,那朱家可就是个出现一个皇子妃的人家,地位自然会随之水涨船高。

“大小姐,四小姐从远处过来了,说是有要紧事儿想要见见大小姐。”

这边正说着话,外头伺候的小丫鬟就匆匆跑进来,说是看见远处四小姐的人走在前头,后面应该是四小姐亲自跟了过来,手里似乎还拎着不少的东西。

朱棠梨笑了笑,要紧的事儿,果真是要紧的事儿,这女孩子谈婚论嫁,可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吗?只是,朱棠嬅这门亲事,要是想成就,可实在是不太容易。

“既然过来了,那就赶紧派人把我这四妹妹迎进来吧,我也想听听,这一段可以称得上让人不敢相信的故事。”

第三十九章 愿得因缘未尽时

朱棠嬅进来的时候,朱棠梨就坐在厅堂里面等着她,桌子上面已经沏好了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这架势,倒是颇有些要看人家唱堂会的感觉。

“大姐姐好,妹妹此次过来,是有事想要求大姐姐的。”

“妹妹先坐下吧,妹妹说的事儿我大概是已经知晓了,大约妹妹是为着现在在府里和爹爹相谈甚欢的七殿下吧。”

朱棠梨看着朱棠嬅还有些怯生生的在对面坐下,勾唇笑了笑,这话一说出来,朱棠嬅的小脸儿直接就泛了红,再配上这么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倒还真的有点应了那句有些矫情的话,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像是出水荷花一样荏苒不胜衣的温柔。

“大姐姐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就是,前几日爹爹解了我的禁足,命人带着我去咱们在城郊的一个庄子上历练一段时间,没想到在那儿,阴差阳错倒是救下了七皇子殿下,我当时,并不知道,后来他回府之后把信物送了来,听送东西来的人说起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皇子殿下。”

事情应该是真的,但是,朱棠嬅说的,一开始并不知道祁霆十七皇子这个身份的话,朱棠梨却并不怎么相信,她这个四妹妹,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心存善念舍己救人的女孩子,朱棠嬅这个人,甚至可以用唯利是图这个词来形容。

若是说在不知道祁霆身份的情况下,朱棠嬅无缘无故救了他,便是事实,朱棠梨也要掂量个几掂量。

“所以说,妹妹这次过来,是想做什么,莫不是想要求我去爹爹那儿说和说和,看看能不能促成这门婚事,不过这样也好,妹妹在府里头是庶出女儿,便是日后嫁人也寻不到什么上等的人家,若是这桩婚事能成,妹妹可就成了七皇子府里头的妃子,若是运气好的话,妹妹说不准就是个正妃,光耀门楣,便是我,见了面也要对着妹妹行个礼。”

朱棠梨这话说一说出来,到时下的朱棠嬅赶忙的起身,竟是直接跪在了朱棠梨的脚边,阿渠站在一边皱眉想要过来阻拦,却被站在暗中的阿温摆了摆手制止了,阿渠再看过去,果然朱棠梨并没有想扶着朱棠嬅起身的意思,她也就施施然的又站了回去。

“大姐姐这话真是让妹妹惶恐不安,大姐姐是咱们住家的嫡长女,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我是个什么身份,大姐姐始终都是我的嫡长姐,而且,大姐姐对我多番恩遇,我怎么可能得了势之后就对大姐姐怎么样呢?大姐姐这话我可实在是担当不起,况且,说句不该是我这么个闺阁女儿家说的话,我救了七殿下虽然是个偶然,但是,我确实真心喜欢上了他的,大姐姐和谢大将军浓情蜜意,我看着也羡慕得很,如今,我也算是有了想要托付终身的人,大姐姐可一定要帮帮我。”

这话说的,到最后居然已经是梨花带雨声泪俱下,朱棠梨简直就要拍手叫好了,若真要论起来这个舌灿莲花的本事,便是她自己,也不敢说能胜的过朱棠嬅。

这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连她和谢良安的事情都搬出来了,这不就是明摆着说,她和谢良安既然都能不顾世俗所说这样浓情蜜意,她朱棠嬅和祁霆为什么就不行呢?而且最关键的是,若是朱棠梨现下拒绝了,也间接性的被朱棠嬅指控为怕她这个妹妹嫁进了七皇子府,地位越过她这个嫡长女去,两边儿都把可能拒绝的话给堵得死死的。

“妹妹这话说的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在妹妹眼里就是这种在乎声名地位的人吗?若是妹妹真的对七皇子情根深种,我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利,就生生拆散这一段好姻缘,妹妹但放宽心,只要是爹爹对此事儿没什么意见,我必定是十分赞同这桩婚事的。”

“大姐姐说的是,方才是妹妹一时情急,所以说出了这些话,大姐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件事情既然有大姐姐从中帮衬,妹妹自然是无需担心了,大姐姐这两日辛苦,妹妹就不多打扰了。”

朱棠嬅临走的时候,把让丫鬟小厮们带来的礼物都尽数留下,朱棠梨照单全收,却在人走了之后一应物品全都收进了库里,阿渠亲自去清点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方才出来。

“小姐真要帮着四小姐吗?小姐可是说过的,四小姐是比二夫人更难对付的人,若是她真的成了七皇子的正飞或者侧妃,那可真的是更不好办了,她的地位,也就真真要越过小姐去了。”

第四十章 留连戏蝶时时舞

朱家家主对着件事情的确是十二分的满意,他本来以为,这府里头最有出息的应当是他的这个嫡长女,毕竟朱棠梨已经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并且还得了宫里娘娘的欢心,最主要的是,她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谢夫人了,但是他实在没想到的是,他这个从来不去重视的四女儿,倒是将要一飞冲天了。

“阿梨,你过来了,你应该听说了你四妹妹和七殿下的事情了吧,为父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毕竟你是咱们朱家嫡长女,也是有朱家大事小事的决策权的。”

“有爹爹在,我自然是不必操这份心的,不过这件事情,我虽然是同意,但是有几句话我还是觉得要先和爹爹说清楚。”

朱棠梨从外头进来,就看见坐在主桌上的朱家家主一脸的志得意满,朱棠梨微不可查的的摇了摇头,其实上辈子,就算是她没有功高震主引来祁晟的猜疑,朱家在她这个不看长远局势的爹爹手里,也昌盛不了多久。

“有什么话就直说,你的意见,为父还是会很重视的。”

“这桩婚事我是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的,四妹妹人长得好,这性格也是没的说,而且咱们朱家的女儿本来就都十分优秀,七殿下呢,我虽然是不甚了解,但是相比应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这桩婚事,这么看上去可是顶合适的,只是爹爹,您可想过,七殿下虽然和四妹妹是两情相悦,但是,毕竟四妹妹的身份是咱们朱家的庶出女儿,七殿下是皇家子弟,这样门不当户不对,咱们同意了,宫里头的丽妃娘娘,还有陛下,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同意吗?”

朱棠梨这话越说,朱家家主的眉头就皱的愈发严重,这个问题他怎么就没想到过呢?朱棠嬅就算是和祁霆两心相许,那也是要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而且,祁霆还不是一般人家富贵公子,那可是皇家子弟,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确是会有太大的阻力。

可是,家里将要出一个皇子妃,这么一件大喜事儿,朱家家主可是真的不舍的错过。

“阿梨考虑的长远,这件事情的确还是要筹谋筹谋的,不如这样,爹爹联系一下朝中大臣,看看在适当的时候多提提这件事情,至于宫里头丽娘娘那里,还是要阿梨你过去多说和说和,为父听说丽妃和贵妃娘娘关系不错,你的话,丽娘娘应当还是听的。”

这算盘打得,朱棠梨笑了笑,为了和皇家攀亲,她这个爹爹也是真的无人不用,不过也是,要是朱棠嬅真的成了皇子妃,朱家的确就此光耀门楣了。

“也那我一会儿就递帖子进宫,想来也是有段时间没见到贵妃娘娘和表姐了,去拜见丽妃娘娘之后,也便过去平章台看看。”

不过朱棠梨虽然递了帖子,但是不巧今日丽妃娘娘陪王伴驾,不在宫里,贵妃娘娘这两日身子不爽,递了话出来说过两日再让朱棠梨入宫拜见。

于是无所事事的朱大小姐,就溜溜达达的去了谢府,谢良安的禁令已经解除了,将军府门前车水马龙,来往恭贺拜见之人络绎不绝,大多数人都是被里头出来的丫鬟小厮给请进去的,唯独朱大小姐不一样,直接就光明正大的就进去了,门口守着的人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便熟视无睹的去迎送旁人了。

整个谢府都知道,朱大小姐,不是外人,这是要成为他们当家主母的人,可万万不能怠慢了。

“朱小姐来了,大少爷在后院里练剑呢,昨日有位大人过府拜访,送了大少爷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大少爷似乎很是中意。”

朱棠梨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看着小丫鬟事无巨细的都要同她说一说,不由得摇头轻笑了笑,果然是把她当成了当家主母一般来看待,这种小事儿都要和她说道说道。

后院里,谢良安那一柄长剑分花拂柳,朱棠梨绕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巧是谢大将军长剑起势的时候,世人都知道谢良安一杆银枪风流俊逸名动天下,就算是朱棠梨也因为这个传闻而理所当然的觉得,谢良安只擅长银枪,鲜少有人知道,谢大将军的长剑分花拂柳,更是一种难得视觉盛宴。

“大少爷,这是奴婢跑了很多家才寻来的久安茶,奴婢前几日就看您精神不是很好,想来是太过劳心劳神,这个久安茶对您特别好,您喝喝看。”

朱棠梨正看的兴起,忽然看见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漂亮的白瓷杯走近谢良安,这小丫鬟长得很秀丽,尤其是那一双秋水瞳,这个时候阳光还算正好,在阳光下面这双眼睛就更加的好看,甚至还多了一丝勾魂摄魄的意味。

“搁着吧。”

“大少爷都练剑练了几个时辰了,也该歇一歇了,况且这茶实在是好玩意儿,大少爷喝完了再继续练剑也不迟啊。”

小丫鬟太执着,而且说的话也有理有据,谢良安皱了皱眉,看了看端着茶杯有点怯生生的小丫鬟,还是接过了茶杯。

只是这一个动作,朱棠梨却看出了端倪,这个小丫鬟在把瓷杯递给谢良安的时候,故意把手往谢大将军手底下松了松,然后又装作不经意的退了回去,脸还红了红,不过谢良安并没有注意到,连头也没抬,喝净了茶杯里的水就转过身去,惹得小丫鬟站在后面似乎紧紧咬着牙,大概是恨谢良安这个木头,不解风情吧。

朱棠梨勾唇轻笑,谢良安可不是不解风情,他只是,想不想解你的风情。

“谢大将军解了这闭门思过禁令之后,过得可真的是很滋润啊,不仅有许许多多的朝臣流水一样往你府里送东西,还有这小美人儿,暗送秋波?”

朱棠梨从院子门口走进来,吓了那个小丫鬟一大跳,看着朱棠梨的眼神带着躲闪,果真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只是小姑娘这句话,倒是把谢大将军给说迷糊了,朝臣流水一样送东西他还知晓,这些都是不能推脱的好意,都是由良箴去周旋的,不过这小美人儿暗送秋波,谢大将军就真觉得摸不着头脑了,除了这个小姑娘在她这里算得上是美人儿之外,谢大将军眼里可就再也容不下旁的姑娘了。

“阿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呀,你身后的这个小美人儿啊,人家给你特地寻来了对你有好处的久安茶,而且还给你用了这样精致的白瓷杯,我记得你身边可没有什么白瓷杯呀,这个白瓷杯的出色不好,应当是这个小美人儿自己的吧,给你用她自己所用的杯子,将军大人,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攀住谢大将军的脖子,眼睛却是一直往那个小丫鬟身上送,那小丫鬟直接吓得跪在地上,连声喊着冤枉,说自己对她们大少爷并没有什么不轨之心,一声一声的哭的也是挺让人怜惜,只不过,这怜惜之情,朱棠梨一般不会有,而谢良安,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怀里这个小姑娘身上。

“你若是不高兴,便遣了她出去。”

谢良安抱住了怀里的小姑娘,朱棠梨趁此机会直接就借着这个力道攀到了谢良安身上,这个动作惹得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更是紧紧咬牙,若是可以,怕是要直接跳起来,把朱棠梨给生吞活剥了。

不过,谢良安的这句话却直接浇灭了她所有的期望,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已经开始无意识的跪地叩头了,哭喊着千万不要把她撵出去,她家中还有亲人需要抚养,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出了谢府之后,还有哪个府邸能容得下她,诸如此类的哭的梨花带雨。

“我可不发落你府上的人,平白叫人说闲话呢。”

“你是谢家日后的当家主母,没有你不能发落的人,若是有人存了意见,只需要和我说便是,与你,毫无相干。”

第四十一章 欲将心事付瑶琴

谢良安这话说的可是在是叫人心中熨帖,朱棠梨笑的弯了眼角,但是反观那个小丫鬟却是涨的满脸通红。

朱棠梨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对谢良安存了点不一样的心思,而且,她其实是看不起朱棠梨的,觉得这个朱家大小姐做事儿离经叛道,大约是因为长得好看,才得了大少爷的喜欢,她寻思着自己也有几分姿色,若是平日里殷勤些温柔些,必定是可以当谢家姨娘的人,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也弄个主母当当。

“这可是你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我就直接发落了,我瞧着你们府上似乎没有几个侍弄花草的人,这小美人儿长得也算是如花似玉,不如让她去侍弄这些花花草草,说不准还能见到人比花娇的美景。”

朱棠梨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是说她不善良,而是说她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称,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打骂下人的人,但是,这要在下人恪守本分的前提之下,眼前这个小丫鬟虽然聪明伶俐,但是,却动了她的东西,妄图染指她的人,这就不能被宽恕了。

不过,罪不至死,略施薄惩让她长点记性也就罢了。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小丫鬟本来还想着,万一谢良安会因为觉得朱棠梨过分,出言阻止,但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她却是卸了浑身的气力,瘫坐在地上。

不过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她原是个比较骄傲的人,进府伺候了三五年,常常对家里的亲人还有左邻右舍谈起,说一定是要光宗耀祖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把主意打到了谢良安身上,如果今日被撵出去了,还不知道回去之后会被人怎么戳着脊梁骨笑话,如此看来,朱棠梨倒也是为她着想了的。

思及此,小丫鬟便也不再挣扎什么,恭恭敬敬的施礼,然后接过谢良安手里的白瓷杯,也算是了结这一场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爱慕。

“早知道你受欢迎,招这些姑娘们的喜欢,但是,我却不知道,原来将军大人的桃花运这么好,刚刚那个小丫鬟,对你未必不是真心,你就不想,身边多带一个美妾?”

“没有姑娘比得过你了,我不需要妾,你一个,便足够了。”

头一次,朱棠梨被谢良安这块木头撩的面红耳赤,怎么这人到了一定的事情上,就这么会说话,一字一句真真儿是往心窝子上戳。

“好啦不和你开玩笑了,你心里头只有我一个,我早就知道,我今日过来,是想同你说一桩新闻,你刚解了禁令,大约还不知道,我那四妹妹,要嫁进皇家做皇子妃了。”

这件事情是今日才发生的,故而谢良安是真的不晓得,朱棠梨挂在他身上,被他抱着走进了正堂,顺着他坐下的姿势滑坐到他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偎着,才开始慢慢悠悠的讲述这件事情。

“七皇子性情纯良,大约是,受了蒙蔽。”

谢良安听完朱棠梨的讲述,眉头轻皱,大约是没想到原来女孩子家的心思可以这么深,他是和祁霆打过交道的人,这个七皇子殿下虽然出身深不可测的皇家,但是却是个难得的直性子,很好的继承了他母亲的直来直去,故而对待感情可以说必定是忠心不二,再加上原先几乎就是一张空白纸,那可不就是旁人怎么画,他就呈现出什么样的色彩吗?

“你看的倒是通透,不过,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的,我那个爹爹就是鬼迷心窍,一心想要攀附皇恩,我那四妹妹走的这一步,可是正好戳中了他的心思,这不,把我叫了去,还想让我从中说和说和呢。”

第四十二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不怪贵妃姐姐喜欢你,本宫也觉得你的确是聪明伶俐,的确,你说的就是本宫不同意你四妹妹嫁给霆儿的一个原因,不过,本宫并不指望霆儿能够走到什么位置,所以其实皇子妃娘家的势力大小,本宫也不是那么在意,所以,本宫不同意这门婚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你这个四妹妹,心思不正。”

丽妃的确是没指望祁霆能够当上未来的大祁皇帝,她所希望的,是日后不管哪个皇子登上皇帝的位子之后,祁霆有全身而退的力量罢了,故而朱棠嬅的出身倒不是什么最重要的问题,丽妃最在意的,是朱棠嬅的心思不正,意图不轨。

“娘娘的这句话说的肯定,看来是已经调查出了什么,臣女,愿闻其详。”

“本宫偶然的一次机会,见过你那个四妹妹,长得的确秀气,但是,本宫可不觉得她那个容貌就能让人见之不忘,必定是使了什么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再者,她在朱家的庄子上,霆儿偶然经过,怎么就在那里这么凑巧的被人截杀,还被那么个小女子轻而易举就给救了,故而本宫派人去查,果然查到了那日出现的山匪,是被人雇佣的,而这个雇佣山匪的人,就是你那个四妹妹朱棠嬅。”

原来如此,丽妃的动作够快,查的也够详细,朱棠梨知道丽妃不是那种看重门第家室的人,这次如此强硬的态度反对这门婚事,必定是事出有因,她没想到的却是朱棠嬅胆子竟然这么大,直接雇佣山匪截杀皇子,一旦出现什么差错,那可真的就是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朱棠嬅做事,竟然也有这么不顾周全的时候。

“原来娘娘早就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我这个四妹妹如此做法,似乎是已经触犯了我大祁律令,但是娘娘还是把您查到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哼!那个小贱蹄子不知道给霆儿灌了什么迷魂汤,霆儿这两日时不时的就来本宫这里求情,都快要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了,本宫要是拿这件事情治那个小贱蹄子的罪,霆儿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那个小贱蹄子师生是死该怎么样本宫不想管,本宫只要我的霆儿能够平平安安的。”

这可就对上了,朱棠梨心中有数,她就说她那个四妹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首尾不能相顾的事情,原来是早就留了一个后手,祁霆是丽妃的命根子,只要她牢牢的抓住祁霆,丽妃就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这个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啊。

“娘娘对殿下真的是关怀备至,只是,这件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一来伤了娘娘的母子情分,二来,那毕竟是我的妹妹,女儿家的名声最是紧要,娘娘还是要拿出个主意来。”

“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了?本宫知道,你这个丫头,鬼点子最多了,贵妃姐姐时常念起你的心思奇巧来,这件事情太过棘手,本宫还真是没什么好的办法。”

丽妃听了朱棠梨的这句话,便知道这个丫头一定是有了想法了,总算是露出了这几天难得的一个笑脸,底下的丫鬟们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果然,这位朱家大小姐可真的是有本事,就这么三言两语竟然引得娘娘笑了出来。

“臣女的意思是,既然现在七殿下所求的,是娶我四妹妹,那娘娘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他的心思?娘娘先不要着急,臣女只是说娘娘先同意了这门婚事,皇子娶亲可非同小可,必不是三五日就可以安排妥当的,这期间,娘娘要寻个什么由头退了这门亲事可不是个什么难事儿吧。”

朱棠梨前半句话说出来,丽妃差点就要站起来身来,被朱棠梨握住了手轻轻按了回去,朱棠梨说完之后,丽妃的眉头彻底松了下来。

这个小丫头的点子还真是好,现在霆儿是被那个小贱蹄子迷住了,她不如先顺水推舟应承下下这门婚事,皇家子弟结亲那可是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可以准备妥当,在这段时间里,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惩治那个小贱蹄子,而且这么长的时间,难保那个小贱蹄子的真面目不会暴露出来,那样便不用她动手,霆儿自己就能分辨是非。

“你这丫头啊本宫很喜欢你,你很聪明,贵妃姐姐的眼光很好,只是可惜二皇子一叶障目,不识得你这颗明珠,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却已经名花有主了,其实本宫这两日还有时候会想着,若是霆儿喜欢上的是你,就最好不过了。”

“娘娘这话可就错了,娘娘应该庆幸,七殿下喜欢上的不是臣女,原先贵妃娘娘也和臣女谈过这种事情,也说过让臣女回心转意的话,但是臣女,却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原先喜欢二殿下,臣女不会隐藏心思,喜欢就是喜欢,不必扭扭捏捏,后来臣女不喜欢了,二殿下也厌倦臣女的纠缠了,臣女就放手了,现在,臣女一心一意对着的,都是谢家将军,臣女会嫁给谢将军,这生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

朱棠梨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倒是丽妃深信不疑,她对皇帝那是十几年的感情了,当初她入宫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那个时候,皇帝已经有了想要白头到老的人了,她退而求其次求了个万千恩宠,到现在,她也不奢求皇帝给什么一生一世了,只要能时时见着,儿女都能平安成长也就知足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希望出现一段这样的感情。

“你这性子还真是讨喜,分得清自己所求究竟是什么,说真的,你当初追随二皇子的时候,本宫还真有点瞧不起你,人不喜欢你都那么明显了,你却还要贴上去纠缠不休,真真是有点不顾体面,不过后来你收起了自己的心思,一心都在谢家那小子身上,本宫还以为你是想要二皇子后悔,真正令本宫刮目相看的,是你在二皇子回心转意之后竟然真的就那么放弃了那段感情,拿得起,放得下,本宫就喜欢你这点。”

朱棠梨只是笑笑,没有接话,哪里是拿得起放得下呢、只不过是不醒悟的代价太过沉痛了而已,只不过是,朱棠梨这一辈子不想全都消耗在那一场无望的,甚至都看不清是不是爱的感情里面,她的人生,不是单单只有一个祁晟,现在,甚至她的人生里面都不会再有祁晟的一点位置,有的只是谢良安,还有这锦绣前程。

如此,的确是快哉。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丽妃果然听了朱棠梨的话,假装不情不愿的同意了朱棠嬅和祁霆的这门亲事,把那个朱家家主乐的简直都快找不到北了,因为这是靠着朱棠梨才成的美事儿,故而朱家家主对朱棠梨越加喜爱,整个朱家,几乎所有的权力都交到了朱棠梨的手上。

如此,朱家,几乎就是朱棠梨的囊中之物了。

“小姐,五夫人过来了,说是有事情想和小姐您商量商量,奴婢看着五夫人面上带着笑容,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朱棠梨点点头,阿渠便匆匆走出去,不大一会儿就看见冯沁沁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果然是面带笑容,朱棠梨等着人进来,才起身见礼,看了看冯沁沁的面色,摆手让阿渠出去伺候着,外间就只剩了她们两个人。

“五娘有什么事情吗?这个时候过来。”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觉得大小姐的确是聪慧,不过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进了一趟宫,回来就把整个朱家的人都弄得团团转,就算是那个心思深沉的四小姐,也没看出这件事情的玄机。”

第四十三章 强中更有强中手

整个朱家,却原来只有冯沁沁看出了这件事情的玄机,朱棠梨倒是有些许意外,她一直觉得冯沁沁是只在对待朱家家主的事情上才会特别敏锐,没想到对于任何事情,她都有看破玄机的本事。

“五娘果然是通透之人,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再掩饰什么,五娘应该看得出来,我在这府上过的可以算得上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一日,因为行差走错就被人给害了去,这心啊,就没有一日安生的。”

“大小姐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你是咱们朱家的嫡出小姐,这朱家上上下下可就数着你最有面儿了,而且,你还得了宫里贵人的青睐,外头呢,还有个谢家的大将军对你情根深种,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里还会有这些为难之处呢,还是妾身这种深宅大院里的人,过得才真的是不好言说。”

朱棠梨低眉浅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听她这个五娘话里的意思,大约是出了什么事儿,她自己无法应对了,也正好借着她对付朱棠嬅这件事情过来探一探口风,看看两个人还能不能再次合作。

“爹爹对五娘关怀备至,这是府上的人都知晓的,五娘应该是春风得意的人,怎么我听五娘的意思,倒是有些不顺意的感觉,可是什么人招惹到了五娘?”

“大小结果真是聪慧过人,你是不知道,柳姐姐因为上次的事情对妾身怀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把妾身给拉下来,只是老爷一直护着妾身,才能一直平平安安到现在,只是这两天柳姐姐似乎是又想了个旁的办法,妾身听说她从外偷偷偷买了一两个姑娘进来,样貌绝美,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就在她院子里被调教呢。”

原来是为着这个,看来二夫人这次是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法子可真算得上是有水准了,面儿上显出了二夫人是多么贤德,特意给自己的夫君选了美貌妾室,背地里又能直接让朱家家主冷落了冯沁沁。

最关键的是,冯沁沁就是这么勾搭上的朱家家主,这次二夫人是想她栽在自己的法子上面,朱家家主那种见色起意朝三暮四的人,一旦有了更优秀的人,自然是不会再宠着冯沁沁,一旦失宠,冯沁沁可没有和二夫人对抗的资本。

“原来是为这么个事儿,五娘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先不说二娘是妾室,没有资格给爹爹选择美貌小妾,就算是她真的选了,五娘现在也算是掌管了一点家中的权力,二娘还在禁足,她找来的人必定是偷偷摸摸送进来的,五娘大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发落了她选来的姑娘们,二娘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个亏,她就只能吃了。”

这个法子,说的冯沁沁眼前一亮,的确是,柳青禾现在处于禁足之中,而且也已经没有了掌家的权力,而她不一样,她现在还是有着朱家家主毫无底线的宠爱,并且还有着分过来的一点点管家的权力,虽然不大,但是,若是用来敲打敲打柳青禾,却的确是绰绰有余。

“大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大小姐说在府上如履薄冰,妾身愿意为大小姐分忧解难,柳姐姐那边不足为惧,咱们二小姐也不是什么能成大事儿的材料,倒是咱们四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想来大小姐忧心的就是她了吧。”

“不错,五娘到底是个通透人,我虽然占了个嫡小姐的身份,但是,你看看这府里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四妹妹从最开始被人轻视的庶女,到如今这样掌过朱家财政大权的小姐,甚至还得了七皇子殿下的青睐,我就算是现在有身份有地位,也没有四妹妹这样一帆风顺平步青云来得好。”

冯沁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从朱棠梨这里拿到了对付柳青禾的办法,自然是要给出一定的回礼,朱棠梨要的这个回礼,就是如何对付朱棠嬅的办法。

“其实这件事情,大小姐不必太过忧心,现在柳姐姐一心都在妾身身上,若是妾身把这件事情了结了,柳姐姐势必就会转移注意力,她那么疼爱她的那个宝贝女儿,大小姐觉得,她有可能这么放任四小姐成了皇子妃,越过二小姐去吗?再者,就算是柳姐姐不动手,大小姐是进过宫的人,难道不清楚丽妃娘娘的态度吗?丽妃娘娘是七殿下的生身母亲,七殿下就算是一时鬼迷心窍,若是丽妃娘娘真的不同意这门婚事,他也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情违抗母命的人,既如此,大小姐还愁什么呢?”

祁霆不会真的为了朱棠嬅违抗丽妃,这一点朱棠梨倒是想到了,只是,她是真的忽略了已经被禁足许久的二夫人,冯沁沁这话说的不错,本来她那个二娘就不是很喜欢朱棠嬅,现在两个人又已经决裂,她就更不可能放任朱棠嬅春风得意,更不可能放任同为庶女的朱棠嬅,越过她的宝贝女儿朱棠月去。

现在,二夫人不过是被冯沁沁给牵绊住了,若是冯沁沁解决了这件事情,二夫人必然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对冯沁沁出手,那么,她的注意力,就一定会放到现在春风得意的朱棠嬅的身上,到时候,的确是不需要朱棠梨再动手。

“多谢五娘指点,既如此,我便也放心了,有五娘站在我这边,我在这府里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冯沁沁回了自己院子之后,果不其然去找了二夫人的麻烦,彼时二夫人正在自己院子里调教那两个女孩子呢,院子里几乎没有人,她也是担心事情会败露。

那两个女孩子都是家世清白的姑娘,只是因为家道中落,被人牙子给卖到了京中的窑子里头,二夫人命人把这两个女孩子给救出来,然后又命人拿了好几百两银子过去女孩子家中,给了她们年迈或者重病的父母,如此,两个女孩子受二夫人如此大恩,无以为报便留下来任凭差遣。

“哟!柳姐姐好兴致啊,这是在院子里头教丫鬟们跳舞唱曲儿呢,这怎么院子里连个人都没有,难不成是柳姐姐学会了什么新的曲子,藏着掖着不想叫旁人知道,所以才这么安静的躲在院子里偷偷教习?”

冯沁沁从院外走进来,吓了柳青禾一大跳,慌乱之中她还差点扭伤了脚,回过神来就看见冯沁沁已经慢慢悠悠的走到院子里的石凳前面,优哉游哉的落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慌里慌张的样子。

柳青禾赶忙恢复了一贯骄傲的姿态,只是额头上慢慢渗出的冷汗,几乎就要暴露她十分忐忑的内心。

“妹妹说的哪里话,我这哪有什么新的曲子,不过是闲来无事教丫鬟们玩儿玩儿罢了,妹妹连这种事情都要过来管一管?”

“柳姐姐说笑了,妹妹不是过来为难柳姐姐的,只是,有件事情还是想请问姐姐,妹妹记得姐姐院子里似乎没有这两个姑娘的身影,而且,前几日,妹妹听说姐姐这边儿,无缘无故支出了五百多两银子,后来这两个姑娘就进了姐姐的院子,不知道,姐姐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

柳青禾故作轻松的姿态,冯沁沁低眉浅笑,笑罢,抬起头来有些玩味的看着柳青禾,缓缓的开口,说到最后一句,柳青禾慌张的神情已经显而易见。

“不过是花了些银子买了两个丫鬟,带进院子里伺候着玩儿也就是了,难不成妹妹现在觉得我已经落魄了,连买个丫鬟都不允许了吗?”

“姐姐无须动气,妹妹并不是这个意思,妹妹的意思是,姐姐就算是买两个丫鬟,也应该知会妹妹一声,毕竟妹妹现在可有那么一点点掌管朱家的权力,就算姐姐看不起妹妹的这点权力,也应该知会大小姐一声,就算是姐姐还不想知会,如姐姐说的,不过是买几个丫鬟,不至于,要瞒着府里头的人吧,若不是有小丫鬟撞见和我说了,姐姐这丫鬟买的可是神不知鬼不觉,有失规矩啊。”

第四十四章 旌旗招展空翻影

那天的事儿,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朱棠梨不知道,只知道冯沁沁从二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春风得意,还带着那两个已经快要被调教好了的丫鬟。

很快,那两个丫鬟就被冯沁沁寻了个由头给送了出去,据她所说是送去了两个姑娘的老家,但是根据朱棠梨得到的消息,这两个姑娘似乎又被冯沁沁卖进了南边的窑子里,朱棠梨悄悄地让人过去解救两个女孩子出来,没想到那两个女孩子被救出来之后,倒是赖上了朱棠梨,吵着闹着要跟着她,为了掩人耳目,朱棠梨只能悄悄地再把两个人给接进了府里。

“奴婢能被小姐救下,也算是三生有幸,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了,小姐这才算是救命之恩,奴婢永志不忘,愿意留在小姐身边当牛做马!”

这话,朱棠梨已经听了两天了,这俩姑娘倒也是真的执拗,任凭朱棠梨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好,还是后来威逼利诱也罢,就是咬定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不能以身相许,也要一辈子跟着朱棠梨才算是感恩。

“你们俩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你们不是没在府里头待过,这朱家是个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们没有数吗?前脚刚刚觉得自己自由了,不用被训练调教伺候我那个爹爹了,后脚就直接被人二次卖进了窑子,你们要是一意孤行待在我身边,还不知道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何不就此出去,我会给你们安身立命的银两,你们回家去和家人团聚难道不好吗?”

“小姐真是替我们想的周到,只是,奴婢虽然出身寒微,但是幼时也曾读过几年的学,知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道理,先时二夫人把奴婢姐妹两个人救出来,为的是让奴婢姐们两个人替她夺回老爷的宠爱,但是即便如此,二夫人对奴婢还是有大恩,奴婢就要回报,更遑论是小姐您,这样不计回报的搭救大恩!”

得!这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朱棠梨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了,这两个小丫鬟的底细她已经查探清楚,的确是家世清白,而且的确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性格,如此这般一定要报恩,也算是情理之中。

不过,朱棠梨倒是没有把两个人留在身边,反而是一道帖子递进了宫里,薛家娘娘看过帖子之后,悄摸的派宫里头的人把这两个姑娘接了进去,指给了林芙一个姐姐,妹妹就留在了自己身边好生调教着,朱棠梨帖子上还说,只求这两个丫头平安度日,不求以后富贵荣华,薛家娘娘心里有数,林芙自然也晓得,两个人从来不把这两个丫鬟显露于人前,对外只称从娘家选了俩小丫鬟进来,也无人怀疑。

“大小姐!大小姐!前头谢大将军来了,宫里头也来了旨意,说是今日午间云国使臣将要抵达京城郊外,命小姐和谢大将军带一半文武大臣去郊外迎候!”

阿渠和阿温赶忙的给朱棠梨梳妆,这妆才弄到一半,宫里头薛家娘娘就派人出来送来了衣服,说这是皇帝特意吩咐下来的,说朱棠梨现在是督办官员,穿着普通的衣服不太合适,早就命宫里头的人做好了一件簇新的女式朝服,月白色的底,上面绣着瑞兽,与袍子边角上的祥云相得益彰。

“咱们小姐长得就是好看,这样的袍子寡淡无味,而且颜色还不是很透亮,还不如天青色的袍子呢,不过穿在咱们小姐身上,就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阿渠的嘴一向很甜,朱棠梨只笑了笑,并不太放在心上,但是出了门之后,在府门看见骑着白马的少年将军时,他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惊艳,却很明确地告诉朱棠梨,阿渠说的是真的,她的确是很适合这件并不算很好看的朝服。

“将军大人,我好看吗?怎么从一见着我,就盯着我不放了呀?”

朱大小姐照例和谢大将军公乘一骑,身后跟着的一半以上的文武百官都已经见怪不怪,反正这俩人又不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招摇过市了,不差这么一次两次,人家小两口亲昵,关他们这些老家伙什么事儿啊,装瞎装聋也就过去了。

“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呢?这袍子虽然说颜色并不是很透亮,但是很称小姑娘的肤色,女式朝服从来没有出现过,乍一看上去倒像是新式长裙,格外的好看,但是又不会显得繁琐,配朱棠梨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这看我好看的意思呢?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将军大人,你真的不是在随意敷衍我吗?”

“不是,是真的很好看,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绝代倾城也不一定能形容出你的十分之一。”

谢大将军从来没有这样直白的夸过一个女子,慢说是夸了,他都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女子,但是小姑娘不一样,从朱棠梨五岁那年,谢大将军看了小姑娘一眼,就一直喜欢到今天,情根深种,多于十年之久。

“这么会说话呀将军大人,你是有多喜欢我呀?好了不要害羞了,我不逗你了,哎,我记得前几日你还和我说,云桓止在你府上饮酒来着,这么几日的功夫,他就窜回仪仗队里面去了?”

“嗯,云国仪仗队行的快,前日就已经快要抵达京城了,他就离开回了自己的轿子,想来,昨日就已经抵达了。”

朱棠梨点了点头,云国的仪仗队今日抵达,看来大宁朝的也应该快了,这么说来,宁池那个家伙应该也要动身回去了,还真是有点可惜,那家伙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这点心思,朱棠梨可不敢让身后抱着自己的人知道,开玩笑,谢大将军现在可几乎是一个行走的醋坛子,那要是知道了她的心思,还不知道要自己憋屈什么样子呢,与其到时候自己看着心疼,还不如就干脆避开这件事情不提,反正又不是再也见不到宁池那个家伙了。

“哎?我才想起来一件顶要紧的事儿,云国的仪仗队,是不是那位云国的公主殿下也在其中啊?就是那个,对你情根深种,已经四五载的人,叫云霜是吧她是不是也应该是今日抵达啊?”

“是,云国公主,同时也是云国神女,自然是也要跟着一起来参加这样盛大的宴会,而且,她的轿子,还会在云国储君殿下的前面。”

云国神女,上辈子的事后朱棠梨似乎是有所耳闻,不过上辈子大祁和云国关系缓和几乎是在朱棠梨落魄之后了,就并不是能够保持消息的灵通,只是偶然的几次听人说起,云国神女的地位,甚至能凌驾于皇帝之上,受万民朝拜,位同天神。

“呵~我看,人家这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将军大人,人家可是个对你情根深种许多年的女孩子,还是个据听说姿色倾城的女孩子啊。”

这句姿色倾城,云霜倒是担得起,云国仪仗来到一行人面前的时候,果不其然是云霜所在的车马轿子先行抵达,马车后头跟着的丫鬟侍女们赶忙的下车,匆匆走到云霜车马的外头,小心翼翼的扶着里头的神女慢慢走下来,后面,才轮到云桓止这位储君殿下下马车。

明眸善睐,云霜整张脸最好看的,当属这一双透亮的眼睛,水光潋滟之中,却又似乎不染尘世,衣服应该也是精心搭配过的,神女,自然是应该超凡脱俗不染纤尘的,但是又不能一身白衣落了俗套,便在白衣之上绣了镂空的金缕暗纹,在这阳光之下金光熠熠,却又不会显得媚俗,十分的好看,并且相得益彰。

“云国使臣,神女云霜见过各位大人,本使此次前来是为了三国友好会盟,也是为了参加盛世大宴,本使在此,先预祝今岁大宴,能够善始善终,永存青史。”

第四十五章 云中更无锦书来

云霜的开场白太过正经,这使得大祁随行的官员中想要趋炎附势之人,根本寻不到可以开口奉承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如此,云霜给朱棠梨的第一印象,其实还算不错,如果她不是暗恋谢良安使得天下皆知的话,她对这位神女的印象可能还要更好一点。

“神女太过客气,微臣朱棠梨,是本次迎候各国使臣的人选,神女和储君殿下舟车劳顿必定是疲惫不堪,就先请随微臣以及众位大人前往行宫休息吧,陛下有旨,今日诸位使臣尽可歇息,明日再行见面。”

朱棠梨勾起了一抹极其得体的笑容,垂衣拱手,走到云霜面前,不着痕迹的挡住了这位神女瞥向谢良安的目光,身后的谢大将军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自觉的翘了翘嘴角,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太讨人喜欢了。

“原来这就是名传四海的朱家大小姐,云霜久闻大名,既然朱大小姐是大祁此次迎候使臣,又承蒙大祁皇帝恩典,那就烦劳朱大小姐带着诸位大人领我等前往行宫休息。”

云霜似乎是看出了朱棠梨的动作意图,却又好似没看出来一样,眼神周正,再没有看向朱棠梨挡住的地方,只是规规矩矩的说完了一整套客气话,然后看了一眼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云桓止,这位云国的储君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朱棠梨的错觉,云霜这个地位远远高于云桓止的神女,看向云桓止的眼神中却含了四五分的惧意,不过这样才说得通,名动天下的储君云桓止,怎么可能被这样一个小女子的身份压住,其中必定是另有蹊跷。

“神女既然开口,本君没有异议,还是要再次谢过大祁皇帝恩典,再谢过诸位大人的盛情美意。”

“储君殿下无需如此客气,既如此,咱们就启程前往行宫吧。”

前往行宫的时候,必定是云国仪仗先行,但是不知道云霜是吩咐过了还是怎么着,她自己车马这次倒是直接跟到了云桓止的后面,云国内部的安排,旁人自然是不好说什么,但是,这并不代表旁人都看不出来,如此这样行进,云霜车马的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谢良安和朱棠梨。

“这位云国神女,真的对你情根深种?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要是真的喜欢你,怎么可能专门走在咱们前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女子搂搂抱抱,换了是我我可做不到。”

的确,没有哪个女子能看得自己心爱之人,怀里抱着另一个女子,软玉温香言笑晏晏,就是这么想想怕都会觉得难受,更遑论是特意换到面前儿来凑边儿看的,云霜此举倒真是让朱棠梨摸不着头脑。

“哎?我好像明白了呵~将军大人,你说,会不会是这位神女太喜欢你了,所以宁可看着你和我卿卿我我,宁可自己心里百爪挠心一般难受,也要凑过来离你近着点。”

车马行进了大约一刻钟,朱棠梨看着前头马车的车帘已经有意无意的掀起来了三四回,朱大小姐忽然福至心灵,这个解释,可比最初的怀疑靠谱得多。

就好像前世的她一样,明明知道祁晟不喜欢自己,还是拼了命一样飞蛾扑火,一次不成就第二次再凑过去,哪怕是祁晟怀里也有旁的人,只要是能看见他,也能像吃了蜜一样甜,前世的朱棠梨,与现如今的云霜,付出的大约是同一份感情。

“她如何心思,我不在意,你也无需在意。”

听了朱棠梨这一番话,谢大将军不由得有些无奈,他的确是不懂女孩自家的心思多变,但是小姑娘一直这么嘀嘀咕咕的也真是头疼,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手腾出来捏了捏小姑娘鼓着的腮帮子,有些好笑的回了一句。

“我才不在意她呢!她长得又没有我好看,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会移情别恋哎呀好啦我是逗你玩儿的,我刚刚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我其实是在想,云桓止在云国的地位真的比不上这位神女吗?”

“如果不是云桓止,而是云国任何一个王公子弟,在这位神女面前都要跪地叩拜,哪怕是云国天子,见到这位神女之时也要躬身施礼,整个云国除了那位神秘的大国师之外,再就是这位神女了,云国天子还要次之,不过,云桓止可不是那么简单好拿捏的,这位神女在云国受人尊崇,却唯独在她这个储君哥哥的面前,谨小慎微。”

云霜是云国目前显在明面儿上的第一人,但是,真正掌管着整个云国军政大权的人,却是云桓止这位储君殿下,抛开这一层实权不说,云桓止本人的本事和能力也足以碾压云霜这位神女,故而,云霜在云桓止面前可谓是步步谨慎,生怕哪一步行差走错就被云桓止斥责。

“原来云国如此崇尚天神,不过这样看起来,云桓止还真是不简单,能在那种根深蒂固的天神至上之中闯到这么个地位,天下闻名,他倒也是当得起。”

说话之间,一行人便抵达了行宫,如今大约刚刚入秋,行宫地气儿又暖,百花还在盛开,争奇斗艳的,再加上里头伺候的小丫鬟都是周正的面庞,这么一字排开在行宫外头站着迎候,打眼儿看上去就是一个好看。

“本君听说这行宫的督办官员,是朱大小姐,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朱大小姐督办的行宫一花一木都别具特色,亭台楼阁,似乎也涵盖了大祁所有地方的风土人情,足不出户就可以看遍大祁山川美景,实在是匠心独具。”

云桓止毫不吝啬的夸奖,云霜跟在后面自然也是时不时的点头附和,身后跟着的一众大祁的臣子面面相觑,尤其是刚刚想要直接巴结云国神女的几位,这下倒是想要重新掂量掂量了,看这个情形,云国地位更高一点的,似乎是这位储君殿下,这位神女看起来都对储君殿下敬畏有加的。

“储君殿下谬赞了,不过是行宫众人的奇思妙想,微臣只是个督办官员,不敢居功,储君殿下若是喜欢就再好不过,这座行宫也不算辜负。”

说起这种客套话,朱棠梨从来都是极其稳妥的,只要是她想,就绝对不可能出现什么纰漏,或者让旁人拿住什么把柄。

“哎呀,神女!神女!神女落水了!”

朱棠梨在前面和云桓止说着话,谢良安跟在朱棠梨的身后,一行人才拐过去一个回廊,就听见身后一片骚动,跟着云霜的小丫鬟几声惊呼,就听见扑通之声,回过神来就看见云霜在水中挣扎,美人的确是美人,就算是落水之后,湿透了全身也还是让人觉得美,更是因为全身湿透反而多了一丝绮丽。

“谢将军,您快下水救人吧!这可是云国神女,不能在咱们行宫这里出现什么意外!这可是关于两国和平的大事儿!”

“是啊谢将军!您快下水救人吧!可不能因为这等小事儿就伤了两国和平之大义!”

朱棠梨眯着眼,看着云霜落水之后围到谢良安身边的一众大臣,不由得轻蔑地翘起唇角笑了笑,这群人究竟是靠着什么忝居高位的?

自从进了行宫开始,一路上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水榭亭台,原先谢良安没和她挨着那么近的时候,这位神女什么事儿也没有,走着走着谢良安跟到自己身边来了,那位神女就这么恰恰巧巧的落了水,还专门挑这种几乎没有是为丫鬟巡逻的地方,他们一行人又没带着侍卫,只有几个小丫鬟也不顶事儿,这不是就为着谢良安下水救人吗?

谢良安皱了皱眉,云霜一定要救,他抬眼做不经意状看了一旁站着事不关己的云桓止,后者非但没表现出几分担心,反而眼神里面还带了几分调笑,就是想看看谢良安会不会当着朱棠梨的面儿,跳下水去救一个思慕他许多年的姑娘。

“这么点事儿,怎么劳动将军大人呢?不过是救个人而已,有什么值得如此着急忙慌张皇失措的,都往一边儿去站着!”

朱棠梨看着谢良安已经走到了湖边,忽然笑了出来,慢慢悠悠的走过去,看了看周围面面相觑却没敢搭话的众位大臣,又看了一眼在水中似乎已经无力挣扎的云霜,抬手拉住了谢良安,后者接触到小姑娘的眼神,有些担忧,但还是缓缓地退到了一边。

下一瞬,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中,朱棠梨一跃入水。

第四十六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棠梨下水的一瞬间,谢良安就已经不自觉地冲到了围栏边上,却在即将纵身一跃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拉住了衣衫,谢良安皱眉回头,发现是云桓止站在后面笑的春风和煦,眼神却告诉谢良安,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朱棠梨下水之后,几乎毫不费力的就游到了云霜身边,彼时这位神女已经气息奄奄,眉眼之间染上了一丝绝望,倒更显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了,朱棠梨神色莫名,缓了缓,抬手揽住云霜已经浸在水中的腰,纤腰盈盈,几乎不可一握。

“行宫里头有伺候宫里娘娘们的太医,找人把神女带到院子里驱驱寒,找太医过去好好看看有没有受什么伤,有没有着凉。”

等朱棠梨把人救出来,云霜已经昏死过去,大祁的众位大臣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赶忙的奔走去寻找离这儿最近的侍卫和丫鬟,先把云国神女带到春熙苑里面安置好,又命人忙忙的去寻了太医来,好一顿折腾才作罢。

那神女醒了之后是个什么光景朱棠梨就不清楚了,因为,在众人着急忙慌安顿神女的时候,她的将军大人阴沉着脸,一把把她抱起来到了行宫里头的另一处别院,朱棠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谢良安就寒着面,匆匆走出去,不大一会儿端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匆匆进来,等朱棠梨一口气把这碗汤灌下去,谢大将军的面色才算稍稍好了一点。

“你是不是生气了呀?你别生气,我下水救她一定是想好了万全的,我很惜命的,不可能说是为了救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搭进去,真的哎呀好吧,我其实就是因为看出她是故意落水,为的就是想和你有点身体上的接触,你是我的,别人都不许碰,要不是为了保护你,我才不会唔”

朱棠梨开始说的还算是头头是道,后来看着自己说了一大堆,谢良安却没什么反应,还是那样冷着脸,小姑娘的脾气就上来了,心理还开始埋怨,怪谢良安这根木头实在是太不解风情,竟然看不出来她这样“舍生忘死”是为了谁,白白辜负了她一片心思。

在小姑娘说着说着开始有点气急败坏的时候,谢良安忽然动了,大步流星的走到朱棠梨面前,抬手把小姑娘从床上揽了起来,捧着朱棠梨的脸就吻了上去。

好歹也是亲过一次的人了,但是谢大将军的技术似乎没有什么好转,亲了就亲了,甚至都不敢动一动,最开始捧着朱棠梨脸的手也慢慢的有些不自然的放了下去,大约有那么一小会儿,谢大将军自己顶着个红彤彤的耳朵尖儿退后几步,倒是有点不敢看朱棠梨的面色。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我说过,再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你可以站在我的后面,为帅为将者,当护家国天下,若家都护不住,何来护这天下?”

“嗯,我晓得了但是将军大人,你在专心护着家国天下的时候,可不可以抽出那么一点点时间,去和别人请教请教,怎么和小姑娘,卿卿我我呀?”

朱棠梨撩谢良安,毫无悬念,完胜。

朱棠梨看着端着空了的瓷碗匆匆跑出去的谢良安,眉梢眼角都带着开怀的笑意,等谢良安消失在院门处的时候,朱棠梨缓缓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眉眼之间蕴藏着一种刀锋般的凌厉,全然不似平日里飞扬跳脱的朱大小姐,倒真的好像回到前世,她还是大祁一国帝后的时候,权倾朝野大权在握。

云霜这个神女,可并不像她表现在人前那样温婉大气,更不像传言中所说这位神女不染纤尘毫无城府,相反的,云霜此人心思不浅。

刚刚落水之后,朱棠梨都快要被她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她真的以为云霜是已经体力不支,但是,装狐狸永远不可能把尾巴藏得很好,朱棠梨武功其实并不高深,带着云霜这样一个女子,还是在水里,快接近岸边的时候她也有些许脱力,可就在那一瞬,她感受到了云霜一瞬间绷紧的身子,却在下一秒似乎是她自己有所察觉,便又卸了力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朱大小姐,春熙苑那边云国储君殿下让奴婢来报个信儿,说是十分感谢朱大小姐今日舍身搭救云国神女,神女无碍,现下已经醒了,想请朱大小姐过去好当面感谢,储君殿下还说希望大小姐务必赏光。”

朱棠梨才在院子里小丫鬟的伺候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那件朝服的样式太新颖,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衣服代替,院子里的小丫鬟还算机灵,去寻了一身天水碧色的衣服,传出来十分淡雅但又不至于太过朴素从而失礼于人。

这不才刚打扮好,云桓止就派人过来了,朱棠梨应下之后问了一嘴谢大将军去了哪里,来报信儿的小丫鬟说不清楚,只知道谢大将军已经离开了行宫,临走之前已经去和云国储君殿下告了罪,但是并没有去见刚刚清醒过来的云国神女。

朱棠梨抿着嘴儿笑了笑,谢良安这是,知道她不喜欢对他有不轨心思的女人,所以干脆躲出去避嫌了,看样子云桓止应该没有把谢良安离开的消息告诉云霜,这位神女一定是以为谢良安还在她这院子里,故而提出让她过去当面儿保湿感谢,其实是为了见一见谢良安吧。

果真女儿家心思九曲回肠,醉翁之意,不在美酒。

“微臣见过储君殿下,见过神女,才刚知晓神女已经无碍,也不枉微臣舍生忘死的救下神女。”

果不其然,朱棠梨被小丫鬟引着进到内室,就见床榻上的云霜一瞬间藏不住的欢喜,但是在看到朱棠梨身后再无他人的时候,眼神里的欣喜瞬间计散了大半,就算是她很迅速的掩饰住了,也挡不住情绪外露。

“的确,这件事情的确是要好好感谢朱大小姐,若不是朱大小姐,皇妹今日怕就是要危险了,朱大小姐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本君在此再次拜谢朱大小姐。”

云桓止开了口,云霜便也随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算是她心里千不甘万不愿,也不能表现出什么,毕竟今日这件事情,可是朱棠梨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们,她可不能表现出一点不该有的情绪来。

更何况,皇兄,似乎对朱棠梨的态度很不一样,最起码在云国,她从来没见过皇兄和哪个女子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过话,云国储君殿下虽然温润名胜天下皆知,但是人尽皆知的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云国储君殿下,几乎不去接触女子,云国想要把女儿送进储君府的人可不在少数,只不过都是无功而返而已。

“储君殿下不要客气,微臣不过是办自己该办的事儿,储君殿下和神女来者是客,更是大祁的贵客,若是贵客在我们自己的地界上出了什么意外,微臣担待不起,大祁怕是也无言和云国再进行什么友好会盟。”

你来我往的,朱棠梨接话几乎算得上是滴水不漏,云桓止对朱棠梨就更加的欣赏,果然谢良安这个家伙眼光极好,这么多年从来不对旁的女子动心,有这样一个聪明的解语花在身边,还求什么旁的莺莺燕燕?

“皇兄,霜儿想和朱大小姐单独待一会儿,霜儿很喜欢朱大小姐,她又是霜儿的救命恩人,只是女孩子之间说的话,不好被旁人知道,皇兄您就先出去吧,霜儿和朱大小姐就聊那么一两句。”

一直在旁边没有插话的云霜忽然开口,这要求倒是让朱棠梨有点摸不着头脑,这算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怎么这位神女还特特的要求要和她单独呆在一起聊一聊?她可并不觉得和这位神女有什么可聊的。

不过看云桓止的样子,似乎是对于云霜提出的要求并不意外,神色不变,缓缓的走了出去,这下内室还真就剩下云霜和朱棠梨两个人了,气氛一时间当真是微妙。

“神女有什么要吩咐微臣的,尽可提出,微臣若是能办到的,必定不会推辞。”

“不,大小姐误会了,霜儿并不是和你提什么要求,您是霜儿的救命恩人,按道理说霜儿身体好了还要亲自挑选出好的物件儿,登门拜谢救命大恩呢。”

云霜笑的有些腼腆,这样却也不像是那个温婉大气的神女了,真的像是个还没长成的邻家小妹,眉眼之间还带着一丝丝天真逗趣,乍一看上去倒是挺像阿渠那个鬼精灵,如此想着,朱棠梨倒是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不过举手之劳,神女不必放在心上,神女召微臣单独留下,必定不会是只和微臣闲话家常的吧,神女有话便直说吧。”

“那霜儿就明说了,大小姐和谢将军已经定亲的消息,霜儿很早就已经知道了,其实说实话,霜儿到现在都不能放下谢将军,今日这场落水,霜儿知道大小姐已经看出了其中端倪,霜儿也不隐瞒,今日这场落水意外就是我策划的,霜儿就是想试一下谢将军心里究竟有没有我,然后霜儿已经确定,谢将军是真心喜欢大小姐你,霜儿虽然喜欢,但是毕竟也是云国神女身份尊贵,不会做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再者,霜儿追随谢将军这么多年都没能比上大小姐,日后变更没有机会了,霜儿只是想和大小姐交下朋友,还请大小姐不要因为从前的事情对霜儿有什么不满。”

朱棠梨想过各种谈话内容,唯独没想到,云双开口竟然就这么直白的道出事情的因果始末,还直接把现在对谢良安的心事都摆在了明面儿上,这下子,倒真的让朱棠梨乱了心神,一瞬间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第四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霜开口实在是太让朱棠梨感到意外,她想过云霜可能会对她冷言冷语,也想过这位神女也可能不阴不阳的嘲讽几句,再不济也该是皮笑肉不笑的调笑她几句,朱棠梨是万万没想到,云霜开口竟然是说放弃爱慕谢良安的话。

“霜儿知道,霜儿爱慕谢将军的事情天下皆知,如今忽然和大小姐说不喜欢了,大小姐一定会心存疑虑,不过,霜儿还是要告诉大小姐,霜儿喜欢谢将军,但是并不是不知道礼义廉耻的人,而且,大小姐又是霜儿的救命恩人,霜儿就算是再怎么样,也不会和我自己的救命恩人去争抢夫君的。”

“神女今天这话真是让微臣惊讶非常,微臣的确是听说过神女贤名,先前看神女用这么浅显的办法,还觉得可能是传言为虚,神女这盛名不过是空穴来风,现在看起来,倒是微臣看走了眼。”

云霜这个性子,倒现在才算真的对上了朱棠梨的口儿,像云霜这样的人,大约才能担得起那么一句,拿得起放得下,给得起也抽的回身。

“大小姐不对霜儿有什么误会就好,霜儿很喜欢大小姐,而且,不怕告诉大小姐,霜儿虽然是云国神女,但是正因为这个身份,走到哪里都被人敬奉起来,也没有几个能说说话儿的至交好友,今日见到大小姐,又承蒙大小姐救命之恩,霜儿私心想,大小姐长了霜儿一岁,若是能与大小姐成了姐妹,必定是不能再好的事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云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兜兜转转这么大半晌,原来最后就是想要义结金兰,朱棠梨对云霜虽然没有放下全部的疑心,但是却是真的喜欢上了云霜这个性子,左右这个姐妹做了也是件好事儿,朱棠梨索性就痛快地应承下来。

而这个消息不过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都,朱家大小姐再次成为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情敌相见本该分外眼红,但是这俩人却能成为姐妹,就算是逢场作戏,那这俩人做戏的本事也都可算得上是上乘。

“小姐,奴婢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蹊跷,您看,之前天下人都知云国神女对将军情根深种,那怎么见了您一面之后就这么主动放弃了呢?还这样轻而易举的取得了您的信任,还出乎意料的提出和您做姐妹,您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当日晚间,朱棠梨才回到自己院子,就被匆匆跑出来的阿渠给拉进了内室,小丫头神秘兮兮的关上了内室的门,悄摸的把心里话和朱棠梨说出来,那样子的确是可爱,就好像是在商量什么天下大事儿一样。

不过,对于阿渠来说,朱棠梨的事儿,的确算得上是天大的事儿了。

“你当你们小姐是傻的呀我当然知道这事儿不对劲儿,不过,却并不仅仅是因为云霜的不按常理出牌,更重要的是,云桓止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让我不得不好生提防起来。”

阿渠听得一头雾水,朱棠梨勾唇笑了笑,慢条斯理的给这个小丫鬟解释。

大祁虽然和云国现在是友好结盟状态,但是,天下熙熙,不过是为了一个利字,利聚而来利尽则散,不会有长长久久坚不可摧的联盟会晤的,这种事情,就是个三岁小儿也应该有所了解,更遑论是云霜这样受云国众人追捧敬奉,还能参与到云国国家大事儿中的神女了,她不可能就因为一个区区救命之恩,和朱棠梨这个不清楚以后是敌是有的人掏心掏肺姐妹相称。

“原来小姐早就考虑到了这件事情的蹊跷,只是,小姐为什么说,是因为云国储君殿下的态度,才确定了这件事情的不对劲儿呢?”

“因为云桓止,对此事早已知晓,却不闻不问。”

这件事情,也是朱棠梨在出了行宫之后才考虑过来的,云桓止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在血雨腥风之中稳坐储君之位那么多年,还能在名声风头上面压过神女,真正掌握云国军政大权,这样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她和云霜若是结成姐妹,会对两国关系产生怎样不可估量的影响?

当然是不可能的,云桓止一定是知道的,但是他却默认了这件事情,并且甚至纵容云霜促成这件事情。

这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云桓止本就清楚,云霜并不是真心要和朱棠梨成为姐妹,或许他们兄妹之间还有什么别的交流,所以在这样大的事情面前,云桓止才会装聋作哑甚至给云霜制造机会。

“可是,云国储君殿下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万一那神女要是因为这件事情闯出了什么乱子,他可是要一并连坐的,说不定还要因为处理这件事情而焦头烂额,云国储君殿下可是被世人称赞的,他怎么会让自己担这么大的风险?”

“具体的咱们现在肯定是不能得知,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件事情若是出了乱子,他要承担的风险,绝对远远小于这件事情过后给他带来的利益。”

如果没有远远高于风险的利益,像云桓止这种几乎站在众生之巅的人,决计不可能会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不过是现在她们没有头绪罢了。

不过,没关系,她既然已经清楚了这一点,那就静观其变便好,还是那句话,做狐狸的人,这尾巴,不可能藏的长久,早晚都有露出来的那一日。

“哎对了,我那个二娘还没有什么动作吗?被我那个五娘惩治了一番,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对五娘那边轻举妄动了,但是,朱棠嬅可就要嫁进七皇子府了,她就不着急?”

“奴婢和阿温都打听了,二夫人那边的确是没什么要紧的消息,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动作,连带着二小姐那边似乎都格外的平静。”

这不应该啊,柳青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得住气了,还有朱棠月,这么长时间了她竟然还没出来闹一闹,实在是太不符合她们母女两人的风格了。

“不闹腾也好,不闹腾我也可以安心一些,不必分出心神来去料理她们,哎我前几日好像听爹爹说,这几天要给我那个大兄弟物色个好姑娘了,他已经快要十五了,也该到了议亲的时候了,这事儿安排的怎么样?”

“哎呀,奴婢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要紧事儿呢,原来是这个,阿温特意嘱咐奴婢可不能忘记告诉小姐,老爷选中的,是孟家的嫡小姐,说就是这两日要过府去商量商量呢!”

阿渠这一句话,成功的让朱棠梨变了脸色,阴沉下来的面容让阿渠不由自主的想要屈膝下跪,她从来不知道,小姐身上有这样强大的气势,她一直以为小姐只是古灵精怪,却没想到小姐真的正经起来,如此气势逼人。

“此事可当真?他们打的好算盘,主意打到我孟姐姐身上去了?”

“千真万确!阿温费了好大的劲儿打听来确切的消息,就是要去给孟家嫡小姐议亲,老爷为了这事儿特意调出了府库里积年的珍宝,不过好像是瞒着小姐调出来的,但还是被阿温给探听到了风声。”

朱棠梨冷哼一声,好啊,还知道背着她悄悄地做这件事情,这主意绝对不可能是她那个糊涂爹爹想出来的,几乎不用寻思,就知道朱家家主后头的军师,一定就是二夫人柳青禾,趁她不便,打的这如意算盘,真是啪啪儿响啊。

“阿渠,给我好好捯饬捯饬,我们去看望一下我那个二娘。”

敢把歪主意打到她孟姐姐身上,柳青禾这次怕不是昏了头,收拾不了冯沁沁和朱棠嬅,脑子一热竟然想和她对着干,那就看看,柳青禾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四十八章 赢得几载薄幸名

朱棠梨到柳青禾院子里的时候,柳青禾正在里头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朱棠梨打眼看了看屋里的陈设,似乎是才换了一套新的,看来是因为要和孟家结亲这个主意出的不错,朱家家主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

不过,朱棠梨轻笑一声,敢算计她身边的人,柳青禾就不要想着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许久没能来看看二娘,还担心二娘因为先前的事情过得不顺意,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二娘看起来气色上佳,和从前一般无二。”

“大小姐怎么过来了?快来人上茶伺候着,大小姐真是说笑了,妾身哪里还能和从前相比较呢?老爷禁足妾身这许久,妾身几乎是日日茶不思饭不想,日日跪在院子里头的佛像前面忏悔罪过,必定是憔悴了许多,大小姐是在安慰妾身了。”

朱棠梨没打招呼就进来说了这么句话,吓了二夫人一跳,回过神来二夫人才理解了朱棠梨话里的含义,赶忙的把话递上去,她可不能让朱棠梨把这句话坐实了,她虽然在禁足期间依然顺风顺水,但是一定要众人知道她在这期间有多的清苦,这样才能换来朱家家主更多的怜惜。

“我听人说,三弟要议亲了,府里头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爹爹已经物色好了人选,我寻思着这事儿我直接过去询问爹爹有些不好,三弟是二娘的亲生儿子,想必二娘一定是知晓这个事情的,故而我就过来问问这个人选物色是哪家的女儿。”

朱棠梨半点不提已经知晓这件事情,只是像寻常人家的嫡长姐一样,听到弟弟将要议亲的消息,有些欣喜有些担忧的过来询问,态度几乎是天衣无缝,根本不容许人去怀疑什么。

“妾身妾身还在禁足期间,这种事情,老爷做主就是了,五妹妹也是能够帮衬帮衬的,要妾身操什么心呢?大小姐这回怕是真的问错了人了。”

“是吗?我可是听说,二娘前几日,似乎是宿在爹爹院子里的,从那之后府里头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已经定好了哪家的小姐,三弟议亲是喜事儿,这样的好事儿,二娘何故要瞒着我呢?难不成那家小姐上不得台面?”

朱棠梨看着柳青禾面不改色地扯谎,也不怎么搭话,只是在她说完之后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让柳青禾面容一瞬间变了色,有些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朱棠梨的脸色,看上去不像是知晓全部的样子,但是又像是已经心知肚明,只是为了过来试探试探的样子,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倒也不是说上不得台面,只不过是担心现在若是真的都放出了消息,万一不成,岂不是要坏了那家小姐的名声?妾身的确是和老爷商议了很久,现在却也没个定数,若是哪一日确定了,还能不告诉大小姐你吗?”

“的确,我孟姐姐自然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真要论起来,三弟应该还算是高攀了,我听说爹爹连库里积年的珍宝都寻出来了,不知道二娘给爹爹出的主意,是哪一日准备上门拜访啊?”

朱棠梨笑的春风和煦,却惊得二夫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这个女子果然是已经打探到了确切的消息,那她今日过来,先时说的话也不过只是试探而已,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过来兴师问罪的吗?

不过,就算是兴师问罪,朱棠梨也应该是师出无名,谁说的孟子妍就不能嫁进他们朱家了,孟家高门显贵是不错,但他们朱家也是王公贵族啊,虽然朱棠琪不是很出彩的世家公子,那也算是出身显赫家世清白的人,怎么就配不得孟子妍了呢?

“原来大小姐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那妾身也就不隐瞒什么了,本来还想这事情定下来再和大小姐报喜呢,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说了吧,琪儿的确是到了议亲的年龄,妾身和老爷选了很久,觉得孟家小姐的确是不错,人长得好,性子也好,关键是门第家世都很相配,妾身就琢磨着应该是个很好的亲事,老爷也很欢喜,就想着过个两三日就去孟家商议这门亲事。”

“门当户对是不假,只是二娘,你是拿着什么脸面告诉我,你儿子这样优秀的?你又是哪里看得出你儿子配得上我孟姐姐?二娘怕是打量着我不知道,朱棠琪十二岁那年调戏了他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那个丫鬟不堪其辱跳井自尽,二娘你封锁了这个消息就以为旁人都不知道了吗?好巧不巧还是他十二岁那年,偷溜出府花天酒地,却因为没带足银两被人家扣下,也是二娘花了大价钱压住了这件事情,还有些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二娘是觉得孟家嫡小姐,会嫁给这样的人为妻吗?”

朱棠梨这话每说一句,二夫人的面色就苍白一分,这些事情都是密信,知情的人大多都被她灭了口,少数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远走他乡,朱棠梨这么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门女儿,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

“大小姐在说些什么,妾身可不是很明白呢。琪儿虽然是有些愚笨,但是对人是最和善的,哪里会像大小姐说的干出这么多不遵礼法有辱门楣的事情呢?不知道大小姐是从哪里探听出这些谣言,可不能这样污蔑琪儿啊。”

二夫人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还一副大义凛然,好像是她的宝贝儿子受了多大的委屈,她在这里几乎要声泪俱下的申诉。

“二娘这个时候了,做戏做的还是这么使人信服二娘可能不知道,当初那个小姑娘的家里人,可不是都死绝了的,有那么一两个幸存的人,我是知道他们在哪儿的,再者,当初那个烟花之地虽然被二夫人暗中搞垮了,但是,那个老鸨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她已经在南边儿一个小镇上开了另一家风雅场馆,二娘,你难道不清楚野火烧不尽的道理吗?当年的事情二娘既然做了,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清扫干净所有痕迹呢?”

二夫人听了这些话不禁汗如雨下,她毫不怀疑,朱棠梨敢这样堂而皇之的过来,还敢这样直白的摊开这些事情,必定是真的已经找到了所有的证据,若是她再轻举妄动,恐怕琪儿的声明就会毁于一旦,到时候别说是求娶孟家嫡小姐了,就是寻常富贵人家女儿也不会嫁过来。

为今之计,怕是只有听朱棠梨的安排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小姐想必心中也已经有了计较,大小姐技高一筹,妾身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一回,大小姐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理,妾身听命就是。”

“二娘果然应了那句话,识时务者当为俊杰,二娘难得说得这么直白,那我也就不多绕什么圈子了,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二娘亲自去和爹爹说自己打错了主意,还要亲自历数朱棠琪这些年做过的伤天害理为祸府中罪行,一件一件的说清楚,二娘不必打量我着不清楚所有的事情,我所了解的事情,可能比二娘你所知晓的,还要多的多。”

第四十九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当日,二夫人就悄摸的去了朱家家主的院子,说了什么外人无从知晓,只知道二夫人出来的时候脸颊肿的老高,大概是被朱家家主扇了不止两三个巴掌,二夫人回到院子里头的时候,朱家家主身边的丫鬟又过来传话,说是要撤了二夫人院子里的一应金银陈设,还有伺候二夫人的一半丫鬟小厮。

自此,府上众人便都心知肚明,二夫人大约是真的翻身无望,风水轮流转,风光无限的二夫人竟然这么不明不白的落到这步田地。

“小姐你是不知道,二夫人那个脸啊,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还能往哪儿放了,老爷这次做的可真够狠的,二夫人应当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吧。”

“让她难受的可不止这一点,她从前在府里耀武扬威惯了,也从来不知道体恤下人,反而是处处逼迫处处压榨,如今她几乎是彻底失势,你觉得,从前她得罪过或者迫害过的丫鬟小厮们,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她吗?”

柳青禾会受到怎样的折磨,朱棠梨心里清楚得很,越是这种小人物的恨,才最难办,若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要是得罪了人家,估摸着当场就给你个报复,但是这种小人物,他们的恨都是天长日久日积月累的,当初三分恨意,到你失势这一日,也累积到了八九分,自然是吃不消的。

“不过小姐,奴婢不明白,二夫人这次不过是出错了主意,怎么老爷竟然舍得下这么重的手?要知道,原先二夫人都把五夫人迫害到那个地步了,老爷也不过是一巴掌完事儿了,这次竟然几户让二夫人再无翻身的机会,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呢?”

其实这件事情不知是阿渠不明白,这府里头的人大多数都不怎么清楚,按理来说这件事情并不算大,毕竟朱家家主还未曾过去孟家提亲,也谈不上多么丢人,怎么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对二夫人如此动怒,做到了这样决绝的地步呢?

“其一,阿温的消息虽然正确,但是却有些不到位的地方,爹爹的确是还没过府提亲,但是这消息却是早已经放了出去,只不过是放给了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预备着哪一日孟家要是不同意,也好一起帮衬着说和说和,其二嘛,就很简单了,我那个二娘说什么爹爹就听什么,这次忽然跌了这么大份儿,他自然是把所有过错都怪罪到二娘身上,并且还要把自己没有主见这件事情,怪罪成二娘的挑唆,如此两样加起来,二娘能保住这条命已经算是万幸了。”

高门显贵之家,最注重的其实就是家门风范,而每一家的掌家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是否能够完完全全掌控这个家,柳青禾几乎什么都没做错,她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当了谋士却没有保证算无遗策滴水不漏,从而使得朱家家主颜面尽失,她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如此一来,小姐就再也无需担心二夫人还能再成气候了,这样好歹就少了一个劲敌,小姐也可以稍稍轻松一些,要不然家里头不安宁,外边还有个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的云国神女虎视眈眈,这两厢加起来,可真是要愁死人了。”

“世人都说有句话叫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那个二娘虽然算不得百足之虫,到底也应该在这十几年里知晓狡兔三窟这个道理,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件好事儿,我与她因为这件事情大约是可以算得上撕破了脸皮,她现在失势必定会心气不稳,一定会隔三差五过来找茬闹事儿,如此一来,我能造的声势也就越来越多,她彻底失宠于爹爹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到那个时候我就算是了结了她,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如此以来,才算是斩草除根不落得个声名狼藉。”

朱棠梨其实算计的很明白,从一开始她就是奔着要柳青禾性命的目的去的,只不过柳青禾虽然是个妾室,毕竟也算是她的二娘,若是如此贸然了解了她,朱棠梨的名声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最关键的是,她也要替谢良安着想,总不能让所有人都议论谢将军的未来的夫人是个心狠手辣不通情理的女人吧,为了杀一个柳青禾落到这个名声实在是不值得。

所以,朱棠梨就在慢慢的引导柳青禾一步步的找茬闹事儿,然后一步步的败坏自己的名声,这样等到了朱家家主真正厌弃她的那天,她也就早已成了过街老鼠,朱棠梨在那个时候结果了她,说不定还会被人说成大义灭亲。

一个声名狼藉,一个大义灭亲,这两者之间不过是时间问题,等的时间久一点,朱棠梨就能落得个好名声,同时还能打成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情之后的走向,果然不出朱棠梨所料,柳青禾果然是被激怒,性子一改之前的沉稳冷静,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打骂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哭闹之声老远就能听得真切,这更让朱家家主厌弃非常。

“阿梨,为父今日叫你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你那个二娘这两日太不知检点,日日在院子里闹腾不休,风声已经传了出去,咱们朱家的颜面可都要被她丢尽了!”

这一日朱家家主下了早朝,听闻柳青禾失手打死了一个小丫鬟,他赶忙的过去处理这件事情,找人绑了柳青禾,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院子,待了一会儿命人去把朱棠梨找来,想要商量商量看看是不是要处置一下柳青禾。

“二娘大约是一时失意,爹爹常去看看她,大约就会好很多吧,咱们朱家几十年名门望族,名声哪里是这么会儿功夫就能败了的?爹爹先不要如此忧心,当心自己的身子,爹爹若是因为这事儿气出个好歹来,也是得不偿失啊。”

“还是阿梨你说话叫人听的舒服,你都知道体为父着想身体,你那个二娘她却半点都不担忧为父身体会不会垮掉,会不会因为她的事情心力交瘁实在是,太令为父失望了!”

朱棠梨这些劝慰的话,成功的让朱家家主对二夫人的厌恶更上一层楼,朱棠梨又细问了几句今日的事情,得知今日是因为那个小丫鬟说了一句大小姐人好,对丫鬟小厮们也都好,就惹怒了柳青禾,直接拿了蘸了盐水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那个小丫鬟,虽然柳青禾失宠,但是好歹也是府上二夫人,众人不敢拦着,没过多久,那小丫鬟就没了气息,柳青禾叫人直接丢出了院子,还是动手的小厮们心下不忍,把人抬出负去找了个地方给埋了。

“二娘这事儿做的有些过了,竟然闹出了人命,而且还不知悔改,不过二娘也有可能是被气昏了头,毕竟爹爹您知道的,我不招二娘喜欢,到底还是我多余,惹得二娘不快才酿成今天这一场惨案,爹爹也连着女儿一起责罚吧。”

朱棠梨装作伤心难过的样子,起身就跪在朱家家主面前,眼圈儿里的泪水仿佛是被控制过得一样,掉落得恰到好处,朱家家主现在本就对这个嫡长女百般喜爱,如今人跪在自己面前如此乖巧可人,这事儿也与朱棠梨无关,赶忙把自己女儿扶起来,好生安慰了一番。

“阿梨你无需如此,爹爹知道你是最懂事儿的,这事儿和你没有半点干系,爹爹怎么会责罚你呢?倒是你那个二娘,的确是,该有个了结了。”

朱棠梨伏在朱家家主膝上,依然在抽噎,但是嘴角却挑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下可真算的上是不费工夫,无须等到日后柳青禾失宠,这么快柳青禾就把自己作到了头,朱家家主动手,她自然是不用担这干系的。

朱家家主皱眉思考怎样了结柳青禾的事情,朱棠梨却在准备起身的那一瞬间,察觉到了门口似乎有人影闪过,好像还有一点轻巧的脚步声飞快地跑走,她微皱眉头,细细思索着这个身影,莫不是刚刚的谈话,被人偷听了去?还是仅仅是因为自己的错觉?

还真不是朱棠梨的错觉,刚刚飞快离开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现在春风得意的四小姐朱棠嬅,她跑出来很急,生怕自己被发现,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她完完全全听到了朱家家主和朱棠梨的对话,聪明如她,自然是明白这件事情若是成,二夫人一旦被解决,府上就再也没人能制衡朱棠梨,那她就基本没有什么再次接管朱家的机会了,所以,二夫人现在绝对不能死。

心里这样想着,朱棠嬅的脚步就不听使唤的往前移动,再一抬头的时候,朱棠嬅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二夫人的院子,现在院子已经没人伺候了,不过这也正好合了朱棠嬅的意思,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缓缓地踏进了院门。

朱棠梨,你想要一枝独秀独揽大权,可没有那么容易!

第五十章 无情总被多情误

两日之前的柳青禾还是春风得意,现在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颓唐模样,身上穿的衣裳似乎不是簇新的了,大约是因为遣走了下人之后,府里头的人见她失势,本来应该供应的衣服首饰什么的都停了,来照顾的人大约也都惫懒了。

“我竟不知道,二娘现在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原先那个风光无限说一不二的朱家二夫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窝窝囊囊的败在了一个才刚及笄之年的小姑娘手里,这要是真的传扬出去,二娘你的脸面,可还能往哪儿搁呀?”

朱棠嬅缓缓地走进内室,二夫人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搭话,她其实也早就看出来朱棠嬅并没有面上那么乖巧,相反的,朱棠嬅的心机城府,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无法真正看清并且掌控,而且,朱棠嬅最高明的一点,就是她可以随时随地扮成各种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同情,从而忽视她各种遗留下马脚的行为。

“看来二娘似乎也不是很欢迎我过来,不过,二娘先不用着急厌烦我,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看你的笑话的,而是为了告诉您,我刚刚得来的一宗消息,爹爹似乎实现您有辱家门风范,想要尽快了结了您。”

“不可能!你都在胡说些什么!我和老爷那可是二十年的夫妻了,这次不过就是因为我的一个疏忽,被朱棠梨摆了一道儿,老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我动手?他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等他气消了,我还是这府里头的二夫人,不是一个小小的朱棠梨可以撼动的!”

朱棠嬅的这句话,犹如戳到二夫人心尖儿上的一把利刃,刚刚还可以冷眼对着朱棠嬅的人,现在却忽然像发了疯的女人一样,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不过柳青禾毕竟在朱家做了二十多年的二夫人,很快就回过神来,有些高傲的看着站在面前有些笑意的朱棠嬅。

“二十多年的夫妻?二娘,你真的就这么相信,你们这二十几年夫妻的情分,在爹爹心里,比得上他的威望比得上朱家的名声吗?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二娘,你应该还不知道一件事情吧,你以为你和爹爹二十几年的夫妻感情,其实,我娘,和他也已经快要二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了。”

柳青禾有些怔愣的看着面前的朱棠嬅,她有些不理解朱棠嬅话里的意思,朱棠嬅的母亲不应该是朱家家主第四个小夫人吗?那个女人应该是在她入府快要四五年之后才进府做妾的啊,怎么就,怎么就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了?

“你胡说!你不要拿这些谎话来骗我,你就是想让我听信你的话,我虽然深恨朱棠梨嫡长女的身份压住了我的月儿,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因为人听信旁人的谣言,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二娘,你先不要这么着急怀疑我的动机,我先给你讲一段故事,你就知道,你所坚守的者二十多年的感情,究竟是值还是不值了。”

二十五年前,那个时候朱家家主奉皇命查访江南十四州,在江南小镇遇上了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见倾心两情相悦,朱家家主在那边走走停停了半年,眼看着奉旨查询的时间就要到了,朱家家主只能匆匆离开,临行前告诉那个少女,日后定会八抬大轿把她从南边接到京城去做他的妻子。

可是,那个时候,朱家家主已经娶了朱棠梨的母亲为正妻,他回京之后身边也不缺莺莺燕燕,就把南边那个少女给抛之在脑后,可是那个少女却日复一日的等,等到快三个多月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还是个闺阁女儿便和人苟合有了孩子,这让少女的家人异常愤怒,他们把少女赶了出去,从此再也不认她这个女儿。

“我娘那个时候,才不过及笄之年,独自怀着我,辗转偷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后来生下我之后更是没日没夜的给人家做针线活,好养活我们娘俩儿

第五十一章 总为浮云能蔽日

“瞧二娘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因为您的死而欢呼雀跃呢,或许以后会吧,但是现在,我可是真的很舍不得二娘死呢您要是死了,这府里头不就只有朱棠梨一家独大了,我一个人哪里是她的对手呀,二娘可是我的主心骨,是我最强有力的助力呢。”

朱棠嬅笑的十分乖巧,但是话里话外,却无处不透着一种近乎于癫狂的狠毒,她当然是盼着柳青禾趁早死了痛快的,但是,却不是现在。

朱棠梨已经快要把朱家整个收入囊中了,一旦她真的掌控了整个朱家,那么自己想要嫁进七皇子府成为正妃飞黄腾达的愿望,是一定要落空的,不仅如此,若是朱棠梨一家独大,怎么可能还有她们的好日过?如此种种,朱棠嬅决计不会允许朱棠梨真正完完全全的掌控朱家。

“呵!你打的可真是如意算盘!让我去和朱棠梨鹬蚌相争,你好做那渔翁得利,你可快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是老爷真的把我了结了,我这辈子也够风光无限的了,就算是意思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做你手里的那把刀!”

二夫人睨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朱棠嬅,她就算是真的就此落败,也不可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就做了旁人的垫脚石,尤其是朱棠嬅这种心机城府颇深的人,她若是真的成了朱棠嬅的垫脚石,日后的下场怕还不如现在痛痛快快的呢。

“二娘别这么快就拒绝啊,听我说完再下结论不迟。二娘觉得做我的攀云梯太不划算,那二娘觉得,如果您现在不清不楚的含恨而亡,朱棠梨掌控了整个朱家,您的宝贝儿子和女儿,还有什么好的出路吗?”

朱棠嬅笑的春风和煦,但是落在柳青禾眼里,却有点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朱棠嬅这句话简直就是戳到了她的死穴,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利地位,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安危生死,但是,唯有她的那三个儿女,却是她不能割舍下的牵挂。

“二娘也仔细想想,现在您还在,您的女儿就已经成了朱棠梨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您也别怨我说话不好听,您的宝贝女儿可不是个能成大事儿的料子,要不是有您在这一天天护着,她早就不知道在朱棠梨手里死了多少回了,您说,您要是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朱棠梨有可能放过您的宝贝女儿吗?”

“月儿是老爷最喜欢的女儿,就算是朱棠梨对她有什么不满意,只要老爷愿意护着,月儿一定会平安顺遂,你不用拿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来挑唆我!”

“哈哈哈二娘怎么还这么天真呢?只要爹爹愿意护着,对啊,那也要他愿意护着,您今日落的这般地步,将来爹爹看见被您惯成那个样子的朱棠月,首先想起来的就是您今日的嚣张跋扈,您觉得,他还愿意护着那么个不成器的女儿吗?按您今日的处境,恐怕不需要朱棠梨动手,爹爹就已经因为有辱门风把人处理了吧。”

朱棠嬅有些恶毒的说出这些话,但是柳青禾却知道,朱棠嬅说的其实一点也没错,古人常说爱屋及乌,这恨屋及乌,其实才更有说服力。

今日的朱棠月,就是当日的柳青禾,朱家家主已经厌弃了柳青禾,必定不会再喜欢神似柳青禾的朱棠月,若是没有了朱家家主的保护,朱棠月,不可能是朱棠梨的对手,而且也有可能真的如朱棠嬅所说,死在自己的爹爹手里也未可知。

“看来二娘已经想明白了,还有一件事情,二娘想必更应该关心,那就是我那三哥哥的婚事,二娘您原先还有爹爹的宠爱,想要给三哥哥求一门好的亲事都被朱棠梨阻拦,若是您走了,您觉得,朱棠梨有可能给三哥哥寻一门好亲事吗?怕就是随随便便选个中等人家,在随随便便选个女孩子就成了吧。”

朱棠嬅太会戳心,这一字一句,都是在往柳青禾的心窝子上插刀子,一刀一刀的鲜血淋漓,柳青禾在这种痛苦之中,渐渐默认了朱棠嬅所说的一切。

“如你所言,老爷已经对我十分厌烦,府上又有了个善解人意貌美如花的五夫人,就算是我还想要争一争,怕也是有心无力,你想寻求一个能够结为盟友的人,怕是打错了主意,我可不是上佳人选。”

“二娘有些妄自菲薄了您一定是最好的人选,二娘原先是学唱戏的吧,别怪我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年头,戏子能有几个干干净净身家清白的,二娘原先学会的也不只是唱戏和曲艺吧,必定还有别的什么工夫,而且爹爹现在只是在气头上随便说说,常言都道见面三分情,只要二娘和爹爹见了面,再使点小小的手段,还怕不能挽回爹爹的心吗?就算是再是不能挽回,好歹二娘也能借此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可不怕没柴烧。”

二夫人所担心的这些事情,朱棠嬅早就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解决,柳青禾现在也不算年老,面上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而且因为生产过几个孩子,体态丰腴别有一番风情,再加上她从前学过的那一点手段,那几分嗓子,还有朱家家主没有消磨干净的几分情意,柳青禾想要再次得宠,也不算是个难事儿。

“看来你应该是已经有了主意了,你直接安排就好了,我现在也没得什么选择,不过你可要记清楚了,我是迫不得已才和你上了一条贼船,你可千万不要对我耍什么别的心眼儿,不然,我宁可和你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春风得意。”

“二娘尽管放心,短时间内,我和二娘将会是最坚固的联盟,只要朱棠梨不倒下去,二娘和我之间,就不会产生什么分歧的。”

话都已经说开了,柳青禾索性也就留着朱棠嬅在内室小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如何才能再次留住朱家家主的心,朱棠嬅把自己已经计划完全的方法和盘托出,二夫人点点头,表示这个方法的确可行,她一定可以借助这个机会东山再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朱棠嬅从柳青禾的院子里出去,悄没声的绕道后花园,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发现她和柳青禾的往来,那可就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前功尽弃,这种事情只要开始了,就一定要秘密进行,不然,别说是计划不通,就算是她自己,可能也要被拖累进去无法抽身。

“哟,这么巧啊,四妹妹这是打哪儿过来啊,我看着这个方向好像是有点熟悉,怎么四妹妹和二娘还是母女情深,这个时候还要过去探望,不怕别人议论?”

第五十二章 三愿如同梁上燕

朱棠嬅在那一瞬间觉得浑身发冷,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把情绪调整好,慢慢的转过身,果不其然,朱棠梨含笑站在花园最大的那颗秋桐树下,这个季节,秋桐树正茂,树下的朱棠梨在光色掩映之中,让朱棠嬅觉得不寒而栗。

“大姐姐说笑了,二娘毕竟对我有过恩情,若不是二娘,我不可能有今日这样好的吃穿用度,虽然前段时间和二娘有些不快,但是,哪有做女儿的一直生娘的气的,二娘今日落魄至此,我来这边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呀。”

“说的倒也是,只是,四妹妹原先受了那么多委屈,还能对二娘这样尽心尽力,实在是难得的孝顺啊,不知道四妹妹每日梦中,四娘会不会欣慰,自己的女儿对着那个折磨了自己快二十年的女人掏心掏肺,孝顺非常。”

这话一说出口,朱棠嬅就知道,刚刚她在柳青禾院子里头说的话,朱棠梨现下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了,她垂着头,眼睛里的神色变幻莫测,眼前的碎发遮挡着,朱棠梨瞧不真切,却也知道朱棠嬅现在必定是宴含阴骘。

“大姐姐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还在这里拐弯儿抹角的,不知道大姐姐在知道了我的心思之后,想要怎么处置我?”

“哟,真是难得四妹妹还有这么直白的人,四妹妹一向是九曲玲珑心窍,我对四妹妹的才华可是爱惜的很呢。从前我是不知道四妹妹原先受过什么苦楚,故而觉得四妹妹为人阴狠毒辣,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过是权衡利弊的棋子,但是现在,我倒觉得四妹妹可谓是能屈能伸的人物,这么多年一直隐忍不发,一朝崛起便能一鸣惊人,如此胆魄城府实在难得。”

朱棠梨这一顿夸,倒是让朱棠嬅有些怔愣的抬起头,颇有些不敢置信的瞧着含笑的朱棠梨,这可真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朱棠嬅都已经认定了朱棠梨是个睚眦必报斩草除根的人,但是在知道她的心思之后,朱棠梨竟然并没有立刻处置了她,反而是在这里大加赞扬。

“四妹妹可是觉得摸不着头脑,今日四妹妹如此直白,我也就不和你绕什么弯子了,四妹妹不喜欢柳氏,同样的,我也不喜欢,而且四妹妹与我作对,无非就是怕将来某一日我肚子掌控了朱家,会断了你的前程,我不怕告诉你,你到现在还不能顺顺当当的嫁进七皇子府,的确是我的周旋,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朱棠梨原先是不知道朱棠嬅和她母亲原先的事情的,但是现在知道了,她忽然觉得,朱棠嬅现在可并没有偏激到前世那个地步,现在的朱棠嬅,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出身而不公,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拼命算计,若是能好好利用这一点,也未尝不是一把锋利的刀。

“大姐姐的意思,是想要帮我一把?”

“我和四妹妹现在是有个共同的敌人,既然如此,就是结成同盟也未尝不可吧,况且,四妹妹除了出身,与我又有什么不能化解的矛盾吗?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化敌为友?四妹妹心气儿高也有手段,若是真的嫁的高门显贵,说不定与我也是一大助益,而且有句话我想提前告诉四妹妹,不要把眼光放在朱家,我既有办法助你成为皇家媳妇儿,你何必盯着一个小小的朱家念念不忘?”

朱棠嬅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身份地位,只要有这个身份地位撑着,她们俩之间的联盟就会坚不可摧,因为就目前而言,没有人比朱棠梨更适合成为朱棠嬅命中的贵人了,这样一块肥肉放在眼前,朱棠嬅没有不吃的道理。

“大姐姐今日助我,就不怕来日我得了势,反过来打压与你恩将仇报,毕竟我的品行可并不是很好,大姐姐你是最清楚的。”

朱棠嬅缓缓的抬起头,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样堂堂正正的看向朱棠梨的眼睛,在这一瞬间,朱棠梨觉得,她这个四妹妹的确不是池中之物,若是能牢牢掌控在手里,必定会是一个最有力的助力。

“我既然能帮你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必定是留了后手可以让你一霎之间黄粱梦碎,不过,你我之间,了结了这件事情,你嫁你的七皇子,我嫁我的大将军,彼此之间再无利益牵扯,自然是不会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天。”

的确,朱棠嬅做了七皇子妃也好,侧妃也好,那都是七皇子府里头的事情了,关起门来就是自家事儿,和旁人无关,朱棠嬅得了自己的名利地位,也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她们两人之间,可的确是不会再出现什么插曲。

“既然大姐姐今日已经把诚意摆在了我的眼前,我当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大姐姐助我成为七皇子府上人的那一日,我必定会回报大姐姐一份厚礼,也算是你我之间恩义两清。”

和朱棠嬅分开之后,朱棠梨并没有回自己院子,反倒是在花园的小湖边儿坐了下来,秋风有些凉意,却最能醒神。

朱棠嬅是前世间接性要了她性命的人,按理来说,她应该是要先了结了朱棠嬅才对,从她转世重生到现在,也一直都是按照这个路子走的,但是今天,莫名的,朱棠梨觉得不一定非要再走到那个地步,这个时候的朱棠嬅还只是个追求名利地位的小姑娘,心底里也只是嫉妒朱棠梨的嫡出身份和手中权势,并没有到了一定要朱棠梨性命的地步,既然如此,她何必要把人赶尽杀绝。

同样的,现在的祁晟和她也算是毫无瓜葛,前世恩怨,这一世统统没有发生,她没有必要把前世因换成今世果,这一世,她只要好好地握紧自己想要的人和东西就好,其余的种种,未到眼前,只需未雨绸缪,没必要徒增烦扰。

“小姐!小姐!哎呀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吹风呢,刚刚前头传话,说是孟家大小姐到府拜访,现下人已经到了咱们院子了,小姐您快过去吧。”

朱棠梨在这儿吹了半日的风,总算是把自己的心绪理清楚了,笑着起身准备回去,就听见不远处阿渠的声音,不大一会儿小丫鬟就到了面前,拉着她就往自己院子里跑去,朱棠梨心情大好,也就任由阿渠拉着她肆意奔走。

“孟姐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我听说姐姐这两日忙着大宴上的歌舞技艺,可是很不得空呀。”

“你这丫头,一张促狭嘴,这是从哪里跑来这么着急,我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你何必跑的这样大汗淋漓的,过来先吃杯茶水,顺一顺再说别的。”

孟子妍温温柔柔的笑着,抬手先抹去了朱棠梨快要从额头上滴答下来的汗珠,然后把桌子上已经凉好了的温茶水推了过去,看着朱棠梨一口气灌进去了满满一盏,才笑着把人拉到了对面座椅上。

“还不是姐姐太招人喜欢,我这院子里的人呀,一听说姐姐来了,都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样招待了,阿渠这丫头更是,对着姐姐比对着我都好呢。”

朱棠梨最喜欢和孟子妍坐在一起,那是和对着谢良安完全不同的感觉,谢良安是她的心上人,故而总要不经意间多注意一些,哪怕是知道对方会无条件的宠溺着她,总会有一些顾忌,但是,对着孟子妍,朱棠梨却是那个最真实最俏皮的大小姐。

她的孟姐姐,大约是现在这些人里面,唯一能够让她给出所有信任还不用担心落空的人了,因为前世那样的境遇之下,孟子妍还是会为了朱棠梨奔走相告,无论结果是什么,她总是不会抛下她的。

“这几日不见,倒是越来越会耍贫嘴了,我这次来,是想同你说件事儿,我这几日排练那些舞蹈,本来是订好了薛家一位姑娘和我一起领舞的,只是那位姑娘忽然身体抱恙,短时间内指定是不成了,我想着,你最聪慧,这些世家小姐里面,大约也就只有你能在剩下的这几日里,学成这段舞,再者你我之间,也有旁人比不了的默契,到时候必定会更加出彩。”

孟子妍开口,朱棠梨当然不会拒绝,正巧就这几日再迎候了大宁王朝的仪仗,她也就可以清闲一段时间了,能帮着孟子妍做点事情,她很乐意。

这事儿敲定之后,孟子妍又坐了坐,便起身告辞,她现在是宴会上的领舞不说,还兼顾这大宴之上的各种宫人礼数,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若不是真的有事儿,还有些挂念朱棠梨,今日本应该是没有空闲出来的。

“这两日等我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就能时常去找姐姐了哎?姐姐,你今日在身上佩戴了的这个玉佩挺好看的,从哪里得来的呀?我记得你原先只用一个单赤玉佩,怎么忽然就换了?”

朱棠梨本来是随口一问,这玉佩雕琢的精巧别致,的确是很吸引人的目光,不过孟子妍听了这话之后的反应,却让朱棠梨起了极大的兴趣。

“不过就是寻常玉佩,前儿拿出来佩上罢了。”

“哦~普通玉佩,那姐姐,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呀?不会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看上了姐姐,借着这个玉佩,和姐姐传递款款深情吧哎呀呀,还是个比目鸳鸯佩呢!姐姐快说,究竟是何人送的?”

第五十三章 此恨无关风与月

孟子妍被朱棠梨缠了好久,没有办法,只能把送这个玉佩的人告诉了朱棠梨,结果这人名字一说出来,朱棠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快要咽进去的茶水喷了出来,倒是吓了孟子妍一跳,赶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拭,然后伸手顺了顺小姑娘的后背。

“咳咳咳孟姐姐,你说那个人是宁池?”

“嗯前几日在常宁祠,我在上香的时候遇上的他,后来上街之后在一家小茶馆坐了坐,好巧不巧的就遇见了他。”

孟子妍那日上香是为了求平安顺遂,宁池忽然出现,不由分说的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求来的姻缘香塞到了孟子妍手中,恰恰巧巧,就在递到孟子妍手里的下一刻,那柱姻缘香就燃尽了,氤氲之中,孟子妍的眼中,就是那个艳冠天下的少年含笑的面容。

常宁祠是京城乃至整个大祁都有名的香火祠庙,求前程问名利事事皆通,最准确无误的当属姻缘二字,常宁祠求姻缘有个名堂,少年或者少女手中各持一注姻缘香,香木燃尽之前,若是寻到了你倾心不已的那个人,那人便是你此生命定的姻缘。

“原来常宁祠中,姐姐你已经定下了姻缘呀不过宁池此人,还真是不管不顾的,先别说他是一国储君,这姻缘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自己订下,单说现在大宁王朝仪仗队还在京郊外,他这个储君殿下就再次私自进京,实在是我行我素。”

朱棠梨这句话,倒是戳中了孟子妍的心事,要说一见钟情这件事情,发生的概率本就不大,两个人同时一见钟情的概率那就更是少之又少,偏偏宁池和孟子妍就在这小概率之中,只是宁池身份太过特殊,孟子妍又是高门之女,这要是真的结了姻亲,可是两国结亲的大事儿,比不得寻常人家的姻缘。

“听妹妹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先前就见过他?”

“原先我在督办行宫的时候,曾经和这位储君殿下有过数面之缘,谢良安和他也算得上是至交好友,若是论起来的话,这人还算不错,姐姐的眼光很好,只是,姐姐这姻缘可不好成就。”

宁池此人,虽然放荡不羁飞扬跳脱,但是朱棠梨看人也算准,她能看得出来宁池不是那种随意歇春芳的人,做得储君殿下必定是要有很深的心思和城府,但是对待感情却和对待这些事情完全不同,宁池此人,倒是应该值得托付。

最关键的是,若是人品有什么问题,谢良安也不可能将他引为知己,这么多年也该有所察觉。

“我知道他是大宁储君,这婚姻之事必定不能全由自己做主,我虽然不是出身皇家,但是毕竟也是名门望族,我们又不在一处境内,两国联姻是大事儿,必定不是因为几句情爱就能招呼好的。”

“不过这些虚无缥缈的事儿姐姐倒是先不要担心,若是姐姐真的看中了他,我必定想尽办法给你促成这门亲事儿,只是姐姐,我只问你,你可真的知晓他是个怎样的人?做得一国储君殿下的人,那可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可以比拟的,心思城府也不是寻常人可以猜度的,姐姐,你那一见倾心,可万要好生琢磨。”

还有件要紧的事儿,朱棠梨没说出来,那便是宁池素来花名在外,那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主儿,虽说没有实打实的娇妻美妾在身边,但是这名声在外,到底也不应该是空穴来风的传闻,孟子妍这样温婉痴情的人,可万不能经受这种情爱上的分宠。

“妹妹说的话,我自是会好生记住的,只是你也晓得,我从及笄之年一直到现在两年多的光景,上门提亲或者派人前来说媒的不在少数,却都是被我一扣回绝了的,如今见到了我真心喜欢的人,便是万难,也总要去试一试的。”

孟子妍是锦绣玲珑心,却也是有一股子自己的韧劲儿,她什么地方都好似江南女子一样柔婉和顺,但是偏偏就这骨子里头,还是北方女儿的坚韧,若是认准了谁,这一辈子便再也不会改变了,只要于礼能通,不伤天害理,其余的便都不是问题。

朱棠梨见孟子妍心意已定,便索性揽下了这件事情,正巧趁着宁池现在应该还在京中,便传了信儿给谢良安,让他想办法把宁池给约到他府上去。

谢良安办事儿效率太高,当天傍晚时分就让人来请朱棠梨过府,说是事儿已经办成了,朱棠梨赶忙收拾好自己前往谢府,果不其然,后花园里,石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单等着宁池前来赴约了。

“果然有将军大人在,办事儿效果就是好,这要是只剩我一个人,我怕是连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遑论这么迅速的就把人给约过来呀!”

才一见面,小姑娘的嘴就和抹了蜜一样,哄得谢大将军不自觉地弯了唇角,这些日子他在忙着述职,朱棠梨忙着行宫接洽和府里头的糟烂事儿,俩人几乎没有见面说话,这回借着宁池这件事儿,也算是忙里偷闲的见一次。

“你说你要寻宁池有大事儿,我便紧着派人去寻,恰好他今日还在,故而如此迅速。”

“将军大人为了我的事儿还真是上心得很呀~看来将军大人是真的喜欢我,不过你就不担心,万一我是看重了宁池的美貌,想通过你一亲芳泽?那样的话,将军大人你可是做了我们之间的鹊桥,人事两空呀。”

多日不见,朱大小姐见了谢良安便忍不住的想调戏,这人平日里实在是太过板正,所以逗起来便更加的有趣。

就好像现在,谢大将军揽着怀里的小姑娘,耳朵尖儿连着脸颊便又泛了红,要说人间春色秋日万千景象,还真比不得谢大将军害羞时候的样子好看,颊边红霞,那是连大姑娘都比不上的好看。

“嗨呀!本君还寻思着阿棠你好不容易主动寻我一回,必定是想要舍弃这个榆木脑袋弃暗投明呢,没想到以来就让本君看见你们俩卿卿我我,真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她照沟渠呀。”

这边俩人正情深意切呢,宁池忽然就出现在了院门口,顶着谢良安快要化为实质杀伤性的眼神,不怕死的开口调戏还在谢大将军怀里的朱大小姐。

“原来储君殿下所向明月是我呀,哎呀,我还当储君殿下连自己的鸳鸯玉佩都给出去了是要安定下来了呢,看来是我多想了,可怜我那孟姐姐对储君殿下痴心一片,日日都佩带着那枚定情信物,如今看来,真是真心错付,实在可怜。”

“孟姐姐?你和妍儿有交情?”

朱棠梨这话一说出来,原本吊儿郎当的储君殿下立马正经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份急切,他是真不知到朱棠梨和孟子妍的关系,不过现在听小姑娘的话里如此熟稔的一句孟姐姐,想来俩人关系必定很好。

“何止是有交情,我和孟姐姐大约算得上是青梅和青梅,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果然储君殿下风流之名传遍天下,对着我喊着阿棠,对着我孟姐姐,也亲亲热热的喊着妍儿,储君殿下莫非是万花丛中过,预备着片叶不沾身?”

第五十四章 复恐匆匆说不尽

朱棠梨笑着窝在谢良安怀里,看样子这句话不过是个调笑的意味,但是宁池却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杀意,他甚至有种错觉,若是他把这句话当成了玩笑,怕是下一秒就会直接交代在这。

“从前万花丛中过,今后只取一瓢饮。”

宁池这句话说出来倒真让朱棠梨感觉有些意外,其实说真的,朱棠梨是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一见钟情这么回事儿的,就算是有,也应该是谢良安这种没什么花花肠子的,宁池这种见惯了世间绝色,寻遍了人间芳菲的人,不应该真的存在一见钟情不离不弃这种情绪的。

尤其皇家之人,最是凉薄才对。

“你这句话说出来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储君殿下,你知道有句话叫做从来誓言无用,情浓之时是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得出来的,那个时候,你看对方就和天上的圆月一样完美无缺,但是等过了那会儿,你就会发现月亮也会有阴晴园缺,有时候也会被乌云遮住看不清情状。”

说这话的时候,朱棠梨整张脸都埋进了谢良安怀里,谢大将军有些怔愣,他能感觉出来刚刚那一瞬间,朱棠梨正个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阴霾之中,不单单是他,就连宁池这个局外之人都感觉到了朱棠梨的不对劲儿。

“人家一向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本军怎么听着阿棠你的意思,好像是一直在劝本君放弃,本君就这么像那种朝秦暮楚的浪荡公子吗?月有阴晴圆缺,但再怎么变化,也都是月亮。”

“储君殿下盛名在外,我不能不多说几句,孟姐姐是大家闺秀,而且,我们大祁的北方女儿,和一般女儿不同,尤其是身处高门显贵之家的女子,读过诗书,我们所求的其实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孟姐姐比起我更有一点别样的心肠,她是真的玉作肌肤雪作心肠的人。”

孟子妍是朱棠梨所认识这些姑娘里面,最温柔和顺,却也是最孤傲不逊的人,她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就是那种最标准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模样,但是就是这样的人,也曾经为了拒绝一桩婚事,在众人面前和她兄长据理力争,她可以温柔和顺,但是她却有着自己心中一条不能触碰的底线。

“若真是一般寻常女子,按照阿棠你对我的了解,我已经算的上是阅尽百花,还能看得上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大家闺秀吗?”

常宁祠里,宁池心血来潮求来了一注姻缘香,这一路上不乏有各种貌美如花的姑娘想要上去搭讪,却都碍于礼法只敢远观,稍有几个大胆的也上前说了几句话,但都是俗物而已,等到这柱香都快燃尽了,宁池才在后祠堂里的一尊观音像前,看见了已经求过平安的孟子妍。

当时美人一身藕荷粉的衣裳,内里衬着的是一件鱼白色的小袄,显得她本就莹白的肤色更加吹弹可破起来,其实藕粉色这个颜色穿不好很容易穿出来俗气吐气来,但是穿在孟子妍的身上却只显出了温婉的气质,尤其是在佛香氤氲之间,恍若九天之上仙女落入凡尘,让人望而生敬不敢上前。

“你和桓止不一样,大宁现在几乎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若是真的看中了,就不要犹犹豫豫,这次三国大宴就是个良机,陛下有意和两国交好,你若是提了联姻这件事情,想来应该没什么阻碍。”

该打听得都打听出来了,朱棠梨对于宁池这下才算是放了几分心,最起码知晓了宁池对她孟姐姐的感情还算真挚,三个人也就借着这个机会坐在一处把酒言欢,谢良安揽着怀里的小姑娘,开口提点宁池。

“你想的太简单,虽然说大宁现在实实在在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蠢蠢欲动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你知道的,我那几个兄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虽然现在消消停停的,但是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盘算着把我拉下去呢,我的正妃,不知道要先平衡几方势力才能定下。”

大宁皇帝后妃众多,子嗣也就昌盛的多,算上宁池在内,大宁共有二十七为皇子,十四位公主,宁池虽然在其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坐上了储君的位子,但是要说高枕无忧却还差得远呢。

“这一点你倒是不必担心我孟姐姐那边,她早就知道你的为难之处,也早就做好了和你一起面对这些的准备,我孟姐姐虽然是个温婉女子,但是,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寻常闺秀。”

“这一点我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就好像你说的那样,我既然真的喜欢她,若是不能给她铺好所有的路,我有什么资格把她带到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背井离乡,还要每日担惊受怕。”

宁池曾经对自己许下过一个誓言,若是来日真的得了喜欢的人,必定要让她天生矜贵,日日欢喜,最好是每日山珍海味,遍历人间风月,只尝甘甜。

酒过三巡,宁池起身告辞,他没让谢良安起身相送,都是些俗礼罢了,若是真正的好朋友,只需来时温酒一壶好菜上桌,别的都不过是做给旁人的看的,太过虚假。

“我从前只觉得宁池朝秦暮楚,今日才知道,原来这面儿上看上去越是不正经不靠谱的人,一旦真的动了情,那是真的把心上人捧在手心里去疼惜的,若是来日这桩婚事儿真的成了,孟姐姐大概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嗯,他一向如此,面儿上做的凉薄,其实是个比谁都会用情的人。”

谢良安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刚刚席间朱棠梨没吃两口东西,谢大将军心疼,刚刚已经悄悄的吩咐底下人去温了一碗热粥来,这种带着凉意的晚间喝下最是温暖,也不必担心着凉受冻。

“不一定吧我觉得你也很会用情呀!将军大人,刚刚席间要不是宁池说出来,我还不知道嘞,你十几岁的时候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那个时候我可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呀,将军大人可也算的一见倾心?”

谢良安红了耳朵尖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朱棠梨也就没再追问,其实宁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些年不是没有各色各样的女子投怀送抱,但是谢良安心里早就已经住这个小神仙一样的姑娘,别的女子,自然是都入不了法眼。

“我听宁池方才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大宁王朝乱的很,比之云国如何?”

“半斤八两,不分伯仲。”

第五十五章 不是人间富贵花

大宁王朝的皇帝风流多情,他的后宫里面,几乎算得上是集齐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这还不算他曾经年少轻狂时的露水姻缘,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大宁王朝皇子公主众多,对于储位之争也是血雨腥风波澜不平的。

“宁池夺了这个储君之位,其实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宁池是大宁王朝十三皇子,他的母妃在宫里很不显眼,但是人长得漂亮,看宁池的容貌就可以想见一二了,不过就算再漂亮,也不可能保证宠眷不衰,故而宁池七八岁的时候也就和其余皇子一样被封了个王爷,出宫建府自行居住了。

本来宁池是想就这样随心所欲的做个逍遥王爷,但是,在他十岁那年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导致这个人性格大变,虽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不羁,但是,手段却开始格外阴狠毒辣,整个人也开始留恋权势,不出三载,有希望和他争一争储君之位的皇子都纷纷失宠,连带着宫里头原先得宠的娘娘们也都人人自危。

“一夕之间性情大变,必定是经历了什么大事儿,你和宁池多年交情,他没和你透露一些什么?或者说,有什么踪迹可寻?”

“宁池对这件事情,口风很紧,或者说他是刻意为了逃避这件事情。”

宁池性情大变之前谢良安就和他已经有了点交情,所以看到和原先几乎完全不同的好友变成这样狠辣的样子,他肯定是要问上一问的,但是宁池对于这件事情却不单单是守口如瓶,简直就是闭口不言,甚至还因为其中曲折和谢良安几次差点翻脸,后来还是云桓止在中间劝和,宁池又保证了自己不会出什么事儿,谢良安才算作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看来这件事情,或者说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不能在人前提及的,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最起码他现在看上去还是安然无恙的,宁池这种性子的人,不会把自己逼到绝境,现在,就更不会了。”

朱棠梨这话意有所指,换作原来谢良安是听不明白的,但是现在他却奇异的明白了,因为宁池有了牵挂,他有了自己想要在乎想要珍重的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自行解决自行调节,这和谢良安对朱棠梨是一样的心思。

那天三个人散了席,朱棠梨抽空去了孟子妍那边,不过让她感觉意外的是,孟子妍早就知道宁池有这么一段不对劲儿的时期。

“我和他见了不止一面,从那天之后,隔个一天两天他就会出现,聊起来的时候他不小心带出了几句,我看他好像避之不及,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孟子妍眉眼之间都是隐隐的担忧,有件事情她没说出来,就是宁池在和她提到那段时间的时候,眉眼之间除了狠绝,还带了一份及其隐秘的恐惧,就是恐惧,虽然宁池掩饰的很好,但是孟子妍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

“看来,他也曾经历过什么,不过没事儿,他既然能和姐姐你提起来,就算是没有和盘托出,也说明了姐姐你在他心里真的不一般,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许多。”

“我还没说呢,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冒失的就把人约过去了,要是被旁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穿出多少闲话呢。”

朱棠梨现在在大祁风头正盛,随随便便一点动静一点消息都会被推至风口浪尖,本来他和谢良安的关系就已经被有心之人诟病了,若是再牵扯上大宁王朝的储君,那可就真是热闹了。

“姐姐放心吧,我不会把自己置身于险地的,我只是不放心姐姐,你若是日后真的嫁去了大宁,那可真的是隔了关山万重,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也是鞭长莫及,现在力所能及的事后自然是要先为你探一探究竟。”

“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是阿梨,你也要为你自己好好考虑,若是我日后真的走了,其实放不下心得也没几个,除了兄长,也就是你了,你这性子不太安分,万一闯下了什么祸事,谢将军在身边还好,若是不在身边,凭你再怎么本事,众矢之的之下,你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孟子妍实在是太了解朱棠梨,她知道小姑娘现在有了足够自保的心智和手段,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现在也有不少人是看在谢良安面子上才如此客客气气,若是那一日谢良安不在身边,朱棠梨闯下什么事儿,她也不在,那可如何是好?

“姐姐就先不要担心我了,我自是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的,现在最紧要的事儿,就是怎么在这次大宴之中,办成你和宁池的事儿呀。”

朱棠梨的意思是,能尽早办的就近早办,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让你始料未及的事情,尤其是感情这件事儿,更加的是及早不及晚。

在朱棠梨仔细思索这件事情的这两日,大宁王朝的仪仗队也终于姗姗来迟一般抵达了大祁京郊。

和云国不同,作为大宁王朝储君殿下的宁池在大宁朝有着旁人莫敢逼视的地位,故而大宁的仪仗队,宁池的马车也就走在了队首。

和云国一样的是,大宁王朝此次也有为女眷随行,那就是大宁王朝的十九公主,几乎是四海闻名的大宁美人儿。

“储君殿下远道而来,微臣有失远迎。”

相熟至此,这次先开口说话的人自然就换成了谢良安,朱棠梨安安稳稳的坐在谢大将军的马上,看着宁池有些抽搐的嘴角,大约是没想到这样重要的时候,他俩还能这样旁若无人的腻腻歪歪吧。

“谢帅客气了,这位是本君的皇妹,大宁王朝十九公主宁笙,阿笙,见过诸位。”

“宁笙见过诸位大人。”

果然是个美人儿,容貌和云霜不相上下,甚至可以和朱棠梨比肩,只是虽然同样是美人儿,宁生这个美人儿给人第一印象,可比云霜要好得多。

大宁王朝九公主盛名在外,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容貌倾城,另一半,是因为她的性子泼辣,更像是草原上的公主,全然不似深宫富贵花。

“早听闻十九公主巾帼女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彼此彼此,本公主此次要求同行,就是为着你来的,朱棠梨,本公主很喜欢你。”

第五十六章 常恐秋节华叶衰

宁笙这么直白的示好,朱棠梨没有理由拒绝,所以理所当然的,在前往行宫的路上,朱棠梨就坐进了大宁十九公主的马车里面。

和想象中差不多,宁笙的马车里面整洁的很,没有什么女儿家的脂粉香气,有的竟然是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果然和传闻中的草原公主形象很是相符,一行一动都不像是扭扭捏捏的闺阁女儿。

“公主殿下,您把微臣叫进来和您一起坐着,就是为了单纯的坐着吗?”

“是啊,不然还能做什么?我听说你是大祁最好看的女人,原先那个云国的神女云霜也被传成是云国最好看的女人,但是我见了之后却觉得也就那样,不过你倒是真的名副其实,真的好看。”

这么真诚的夸奖,怎么说呢,还真是让人不太好不相信,朱棠梨笑的有些无奈,这个十九公主还真是快人快语,什么都敢说,这么直白的指出云国神女云霜名不副实,也不怕这话传出去得罪云国的人。

“十九公主如此直白,微臣也就不客套什么了,十九公主眼光不错,微臣也觉得自己长得还算看得过去,不过云国神女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性子也算可以,前几日见面之后微臣救了她一次,她就要和微臣结为姐妹。”

“什么?她要和你结为姐妹?你答应了吗?”

朱棠梨点了点头,然后宁笙面上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朱棠梨跟着做出一副不得要领的模样,其实她只为了听听宁笙口中云霜究竟是个样子的人,毕竟就算她不了解,宁笙这种正儿八经常年在外的公主殿下应该见多识广了。

更何况云国神女,可不是个低调不张扬的人。

“本公主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你竟然看不出那个云霜是个什么货色?本公主原先出使云国的时候可是开了眼界的,人家那种拿腔作调的架势本公主可学不来,三句话里头几乎两句半都是拐弯抹角的,这也算罢了,本公主最看不惯的,就是她对你们那个谢帅情深义重的模样,人家情深义重两心相知也就罢了,她倒是好,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一样,一昧的宣扬,一度让我怀疑云国的风气已经成了这副样子,后来才知道,这是人家神女殿下自己的问题。”

果然通透,一眼就能看出来云霜最大的心机,宁笙说的一点都不错,云霜的心机不会显露于人前,但是稍微聪明一点就能看出端倪,比如她身为云国神女,自然是应该熟知礼仪规矩,但是却大张旗鼓把暗恋谢良安的事情搞得天下皆知,若不是真的不顾礼义廉耻,那就是想借天下人之口来逼着谢良安就范,只不过失败了而已。

“微臣不知,竟然是这么回事儿,那微臣可要好好小心这位神女殿下,别哪天被人家算计了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日后,还是要仰仗十九公主提点。”

“好说好说,我看你特别顺眼,自然会好好帮你,还有个事儿,本公主一直特别想知道,你和你们那个谢帅,真的那么大胆呀?”

原来巾帼红颜在人后,还是个这么喜欢打听消息的性子。

朱棠梨倒是不怎么厌烦,反而觉得宁笙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实在是太对胃口了,左右现在她和谢良安的事情也算是天下皆知,自己锤实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棠梨没说多少,但是宁笙却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车马队伍到了行宫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怪她这么想要听朱棠梨说这种事情,她虽然是最不同寻常的公主殿下,但是她却还是被束缚在森森规矩里头的人,朱棠梨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反而更会引起她的注意。

“所以,虽然是他先喜欢上你的,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主动引导的呀。”

“基本就是这么回事儿,不过我若是不主动一点,万一他还是觉得我旧情难忘,或者喜欢着喜欢着就不喜欢了,那我可上哪儿哭去啊,毕竟像他这样优秀的人,可不好找,公主殿下不也觉得,良人难得吗?”

宁笙有些无奈,她的确是说过良人难得,但是可没指名道姓说这个良人指的就是谢良安吧,不过这样看上去,朱棠梨和谢良安还真的是很般配的,一个动一个静,一个真能折腾天不怕地不管,一个沉稳安静什么都能存在心里。

大宁王朝的使臣被安排在了行宫西边,按理来说三国使臣今日汇聚,应该都出来好好见礼的,但是凑巧的是,今日大祁皇帝召了云桓止进宫去下棋去了,更加凑巧的是,云霜在宁笙缠着朱棠梨一起在行宫里面闲逛的时候,出现了。

所以有时候,不是情敌见面,也能分外眼红。

“本公主当是谁呢!原来是云国神女,这么长时间每件,神女这风采面貌一如往昔,还是那个让本公主见了就难受的样子。”

朱棠梨站在一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宁笙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怕也不管,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云霜难看,她们身边可还有不少丫鬟和侍卫呢,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既然十九公主还是不喜欢,那看来本使,还算是没什么变化,也算是个好事儿,阿梨姐,霜儿这几日身子不好,没有空过去找你,姐姐怎么也不过来看看霜儿呢?”

云霜面上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更加温和的笑着,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刺儿的,让宁笙更加厌恶不已,云霜却全然当做看不见宁笙不好看的面色,只是自顾自的过来想要挽住朱棠梨的胳膊,面上更是一副乖巧的样子。

不料下一刻,就被宁笙抽出了腰间的软鞭,一鞭子抽过去,云霜差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多亏身后的小丫鬟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拉住。

“假惺惺的样子,阿棠能受得了,本公主可受不了,你这一套不要耍在本公主面前!”

宁笙这个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倒是真有点让人觉得头疼,不过再怎么难办,朱棠梨还是要站出来解决一下,毕竟这俩都是别国使臣,真要是起了冲突可算得上是三国关系的大事儿。

朱棠梨伸手拉了一下宁笙,后者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知道朱棠梨必须要站出来说点什么,反正她刚刚一鞭子过去虽然没抽到实处,但是也算是解了气,也就不再纠缠什么,站在一边儿冷眼看着云霜哭哭啼啼的样子。

“神女殿下没事儿吧,快去找行宫的御医过来,若是神女有什么差池,可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担待得起的。”

第五十七章 少年心事几人知

宁笙那一鞭子很有分寸了其实,一来是因为她是个公主,当然明白这三国之间微妙的平衡关系,二来也是因为,她的确是很喜欢朱棠梨,自然就不会给对方添什么麻烦,教训一下也就算了,没必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只是绕是如此,也是兵荒马乱了一场。

“回大小姐的话,云国神女殿下只是受了惊吓,还好没有摔在地上,要不然地上湿冷,大约是会出什么问题的,不过现在并无大碍,只要好好养着就好了。”

行宫里的御医算是公里头顶好的大夫了,从前在宫里的时候那可是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过的,今日听说事情紧急,还以为是又有什么了不得病症,他还莫名的有些期待,自己又能好好研究一下了,哪成想过来之后见到这么个神女殿下,无病呻吟,偏偏还不能表现出什么来,也就只能口头上说两句。

“劳烦太医了,太医心中有医术,还怕遇不到真正若渴的病症?”

朱棠梨自然是明白这位老大夫心中所想,出言安慰了两句,便带着宁笙进去看望,毕竟是这位十九公主闯出来的事儿,怎么着也要走个过场,面儿上总要过得去。

内室里,云霜面色苍白,看见率先走进来的朱棠梨,神色立马变的更加委屈可怜,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再配上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慢说是旁人了,就算是朱棠梨这么个女子也都觉得心有不忍,果不其然,脸长得好看的确是有点用处的。

只是,身后宁笙跟着出现的时候,云霜面儿上可就不单单是这种可怜的样子了,还有那么一股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倔强的模样,更加的戳人心口。

“少在这装这幅样子,旁人不清楚,本公主下的手本公主最清楚,那一鞭子根本就没怎么抽到实处,就算是抽到了实处,本公主也才用了三四分力道,你这一脸受尽委屈的模样装给谁看!”

本来在外头的时候,朱棠梨也算是苦口婆心的告诫宁笙,这位十九公主可能也是嫌弃她说的烦闷了,便点头当作是答应,只是这一进来看见云霜这么一副惺惺作态,还拉着朱棠梨不放手,宁小公主就有点生气了,这一生气,话就憋不住了。

“神女殿下身子娇弱,也是从没受过惊吓的缘故,这件事情实在是意外,宁殿下也并非是有心为之,宁殿下说,是也不是?”

最后那几个字,朱棠梨说的些微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宁笙这位公主殿下总算是没再找事儿,她也不想说是驳了朱棠梨的面子,而且她也不傻,自然是听得出来朱棠梨这话说的都是在为她考虑,为了把她的责任都摘干净,她不会不领情。

“是,是本公主一时冲动,左右神女殿下也没伤到哪儿,这件事情也算是本公主赔礼道歉过了的,就这么算了吧。”

语气虽然硬了些,但是好歹是个软话,云霜不是那种不会看事儿的人,她当然也明白今日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发作的起来,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事儿翻了过去,三个人各怀心思的在一块儿略坐了坐,朱棠梨便带着宁笙起身告辞,云霜假意相送,差点又被宁笙堵了个哑口无言。

“公主殿下,您这个性子也应当改一改,难不成面对所有人您都是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若是被人拿住了把柄,可如何是好?”

出了云霜所在的院子,朱棠梨看着还是跟在身后,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的乐呵呵的小姑娘,有些无奈的把人按在原地,虽然是今日一面之缘,但是宁笙实在是很对她的胃口,也就免不了想要提点几句。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知道,老是这么下去肯定会得罪很多人的,但是你不是也不喜欢她那个样子吗?我这是怕你被她那个样子恶心着,然后还不能说什么把自己憋坏了,才替你多说几句的。”

“那还真是谢谢十九公主,不顾自己安危,还要给我出这么口气玩笑归玩笑,你可千万要记住,不是所有人都不如你的地位,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云霜一样,能忍下这口气的,虽然这都是暂时性的。”

云霜当然是在忍耐,一来是因为这是三国大宴,不能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出什么差错,二来是因为宁笙这个公主殿下还是有点话语权的,她不能当面儿就把这个人给得罪透彻了,三来,就是因为朱棠梨今日对宁笙的维护,这让云霜想要静观其变看看二人的关系。

“我晓得这些事情的利害关系,不过阿棠你不必太过担心,我就算是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也没事儿,我还有皇兄呢,我皇兄天上地下数着头一个,无所不能。”

朱棠梨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飞扬跋扈十分明丽的笑容,看得出来,宁池对这个妹妹必定是很好的,能让这个小姑娘堂而皇之的告诉所有人,她是个有哥哥护着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必避嫌。

不过,宁池纵然厉害,一人之力,也无法事事周全。

不过这些话,现在说出来,这个小姑娘怕也听不进去,反正来日方长,这是三国大宴,也没有什么能够再起冲突的地方了,就算是有,宁池也应该会提点他这个不省事儿的妹妹的。

朱棠梨从行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宁笙太缠人,后来更是不管不顾的留着朱棠梨吃完饭,朱棠梨推拒了几次,实在没办法只能留下来,吃饭的时候小姑娘也不消停,拉着朱棠梨胡天胡地的侃了一通,最后才把人放出去。

朱棠梨本来是想就这么溜溜达达的慢慢走回去,但是她才刚拐个弯儿,就发现在漫天夕阳之中,有个人影逆光站着,不知道已经等了多长时间。

“你一直在等我呀?”

“嗯,一直在等你,怕你回去的时候一个人,会出什么差池。”

谢良安听见身后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嘴角微微上扬,不过他并没有回头,果不其然,朱棠梨悄悄地靠过来,伸手就环住了谢大将军的腰,闷闷的问了一句。

“京中治安不错,我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治安不错,是他们的事儿,我要护着你,是我的事儿。”

第五十八章 长安回望绣成堆

从那日宁笙和云霜起了冲突之后,大宁王朝和云国之间的气氛便开始有些微妙了起来,说到底还是两个姑娘之间的矛盾,但是却硬生生上升成了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问题,宁笙勒令手下人不许过去云国那边,云霜那边虽然没有这么小心谨慎,但是到底减少了两边人碰面的机会。

“这两日忙着外头的事情,咱们府里头有什么大事儿吗?我这几日不在府里,我那个二娘难道没有什么作为?还有她那几个宝贝儿子和女儿,上回提点之后能管这么长时间?不太可能吧。”

“小姐料事如神,二夫人那边的确是没什么作为,好像真的要修身养性默默无闻了,但是二小姐和三少爷却开始不消停了。”

朱棠月的不消停体现在了平日哭闹上,朱家家主虽然因为柳青禾的事情迁怒她,但是毕竟是从小宠爱到大的女儿,再生气也不可能真的说是断了父女情分,但是可惜朱棠月脑子实在是不太够用,硬生生把这父女情分给磨的所剩无几了,朱家家主现在看见她就觉得生气,早就已经下令把她给软禁在自己院子里了。

而朱棠琪就不一样了,他的胆子更大一点,不仅偷偷接济困顿之中的二夫人,还联合了不少交好的人在外头给朱棠梨泼脏水,说朱棠梨苛待府中下人,以下犯上折辱庶母,而且不知检点和各色男子纠缠不清,总之就是怎么诋毁怎么来。

“那可真是说的挺全乎的,我做过的没做过的都夸大其词了,这下子整个京城大约都快知道了,我这个朱家大小姐是个什么货色,我这个三弟啊,做事儿还真挺狠,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小姐您这个态度的,难道您就不生气不着急吗?现在事态还没怎么发酵,要是真到了人尽皆知的时候,您再做什么挽回的措施可就晚了呀,人家这事儿早就深入人心了,根深蒂固了的事儿您还怎么挽回?”

阿渠看着一脸漫不经心的朱棠梨,心下有些生气,还有些无奈,怎么这么大的事儿还不能引起小姐的注意呢?女儿家声名清白最是重要,小姐就算是现在已经板上钉钉要嫁给谢将军了,那也不能太不在乎名声呀,总不能日后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罪名,在背后被人家戳着脊梁骨说事儿吧。

“你家小姐我像是那种受了委屈息事宁人的人吗?看看你这个沉不住气的样子,而且阿渠,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能啰嗦了,难不成在我没发现的时候,你被什么小麻雀儿给附体了?那可不得了。”

“哎呀小姐,您还拿奴婢打趣儿呢,奴婢奴婢这不就是担心您吗!这事儿可不是个小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满城风雨了。”

朱棠梨当然不会放任这件事情不管,只是,现在还真不是个处置这件事儿的好时机,若是真的把朱棠琪怎么样了,先不说朱家家主对他这个宝贝儿子舍不舍得,就算是舍得,朱家在这次三国大宴上也不能没有男丁镇场,除了朱家家主之外,朱棠琪是现下唯一的人选。

不过,就算是不能把朱棠琪真的怎么样,敲打敲打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小姐怎么过来了,大小姐稍后,小的这就进去禀报少爷。”

“不必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去看望弟弟,应当是不需要有人通报的吧,还是说我这个弟弟现在有什么不方便的?”

朱棠梨这句话一说出来,那个站在门口的小厮面色就变了变,这就不用说了,肯定是他这个弟弟现在正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这叫不叫老天爷给机会,刚刚想过来敲打敲打朱棠琪,就这么恰好赶上他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

朱棠梨给阿渠使了个眼色,阿渠招招手,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就很机灵的走上前来,三五个人直接把门口的这个小厮给架了起来,朱棠梨带着阿渠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走进了朱棠琪的院子。

要说朱棠琪这个院子吧,修的其实也算是别具匠心,但是可惜就可惜在这位朱家三少爷审美不太好,好好的山水石壁上,他硬生生给镶进去了一些金石器皿,什么金盘子玉瓷碗,晃得人眼睛都疼得慌,而且和这间院落显得格格不入,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小姐,三少爷真的在做什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那咱们就这么过去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还是找几个人过来吧。”

“这事儿算是意料之外,而且这个事儿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儿只需要咱们自己知道,敲打敲打他也就完事儿了,我并不想通过这件事儿就把他真的给怎么样,这么点小事儿,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

俩人快要走进正堂的时候,忽然听见正堂旁边的侧厢房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朱棠梨勾了勾唇角,这就不用说了,大约是朱棠琪怕在正堂那边做事儿被人发现,带着人过去侧厢房里了,那边好歹还隐蔽一点,不会轻易被人抓个现行儿。

“少爷哎呀少爷不要这么着急少爷少爷您可还没答允奴婢呢,若是奴婢今日给了您,您可要好生对待奴婢,日后等您可以娶妻纳妾的时候,可要记得一定要给奴婢留一个名分。”

“哎呀我的心肝儿,你可就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把本少爷伺候好了,本少爷还娶什么亲纳什么妾啊,这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人也就算了,乖乖,你就好好的伺候本少爷,日后亏带不了你。”

隔着十几步的时候,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那姑娘应该年岁不小了,大约是朱棠琪身边新买进来的丫鬟,而且,也算是有点脑子,知道着这个时候就要点名分东西,不然若是被朱棠琪得手了,说不准没几日就抛诸脑后了。

“那可不一定,奴婢前几日还听说老爷想给少爷去提亲呢,那可是孟家的嫡小姐,在咱们京城都是有名的美人儿,哪里是奴婢能比得上的?”

“她哪能跟你比啊!长得好看能有什么用,还不是规规矩矩的一点趣味都没有,和你比不了,你这小身段儿,把本少爷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心肝儿,快过来好好伺候本少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就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

朱棠梨本来还准备再等一等再进去,结果忽然听到那个丫鬟提起了孟子妍,好死不死的朱棠琪还说了孟子妍些不好的话,这可就触了朱棠梨的逆鳞,朱棠琪自己不知检点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这样诋毁她的孟姐姐,更有甚者,还把她的孟姐姐和这么个奴婢相提并论,真真是岂有此理!

“我倒不知,原来三弟房中有这等美人儿,青天白日的,就能干出这种丑事儿,还真是咱们朱家的少爷风范啊!”

第五十九章 日边红杏倚云栽

朱棠梨推门而入,吓得床上耳鬓厮磨的两个人迅速分开,阿渠没见过这种场景,慌慌张张的捂住眼睛,幸好床上两人还没开始进入正题,衣带子还没解开,倒也没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出现。

“大姐姐大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外头的人也不通传一声!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

朱棠琪面色惨白,他是有些惧怕朱棠梨的,从小时候,他就觉得他这个大姐姐十分的不好相与,而且朱棠梨又是嫡长女,自然是会有一点自己的骄矜自傲,这让本就资质平平的朱棠琪更加的畏惧和嫉妒,两个人根本没有亲近过。

“三弟是说外头的小厮没规矩,还是在影射我这个做长姐的,没有规矩?不过也是,人家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平日里行事不正,才让三弟有样学样的青天白日就在房里厮混?”

朱棠梨笑吟吟的走过去,抬了抬袖子,拂了拂椅子上面不知道有还是没有的灰尘,缓缓的坐下,看着朱棠琪身边的那个丫鬟羞得满面通红,小心翼翼的拢了拢并没有开散的衣服,怯生生的缩在床尾,这要是不清楚的,还以为是朱棠琪强迫了她,半点也看不出刚刚那种放浪的形态。

“弟弟不敢,大姐姐自然是行的正走的直,是弟弟自己,错了主意,大姐姐就且绕我这一次,若是日后再抓到我一次,一并发作可好?”

朱棠琪就算是心里想的是这样,也不敢再朱棠梨面前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只能是赶紧着下床来,凑到朱棠梨身边,抬手拉了拉朱棠梨的袖子,状似讨好,以希求朱棠梨能够顾念着一点姐弟情分,饶他这一次。

“你是我弟弟,我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把你怎么样,这事儿就这么压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种勾搭主子的丫鬟,断不能留,你是自己处置了她,还是说把她交给我来发落?你若是自己处置的话,处置好了来给我报个信儿,若是交个我来处置,那我就直接把人带走了。”

“少爷少爷奴婢对您是真心的呀,你可不能这么对待奴婢呀您可是说过要给奴婢一个名分的,奴婢不求什么名分了,奴婢就是想要一直待在少爷身边伺候您,少爷您可不能这么心狠啊”

那丫鬟听到朱棠梨这么说,心顿时就凉透了,朱棠梨这就是明摆着逼着朱棠琪做选择,是要安安稳稳的平息了这场风波,还是要保着她这么个可有可无的小丫鬟,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连她都能直接预想到结果。

故而,她只能在朱棠琪还没下决定之前,哭一场看看能不能换回朱棠琪的一丝心软,好让这件事情有点转圜的余地。

“休要胡说,本少爷怎么可能和你这么个小丫鬟许什么诺言,你不要这么信口雌黄的污蔑本少爷,大姐姐,你可要相信我,都是这个不要脸的小丫鬟勾引的我,你可是我的亲姐姐,可不能相信这么个下等的丫鬟。”

朱棠梨不着痕迹的哼笑一声,还真是,半点骨气都没有,抬眼看了看跪在床边一副不敢置信样子的小丫鬟,这俩人,其实彼此也都说不着谁。

朱棠琪是求个露水情缘,那个小丫鬟,也只是为了名利位分,都不曾付出过什么感情,也就谈不上什么对得起对不起。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这个小丫鬟就算是给你做个妾室也不够资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把人直接带走了,怎么发落,可就随着我了。”

“自然自然,任凭姐姐发落就是,只求姐姐这事儿可千万不要外传,这要是为了这么个下等丫鬟,伤了我的名声,姐姐也应该是不忍心才是。”

事情已经这样说开了,朱棠梨也就不在这为难朱棠琪,抬手示意阿渠带着那个丫鬟一起出了门,朱棠琪赶忙披了一件外衣,匆匆走出来想要送送朱棠梨,走到院门口就发现被朱棠梨带来的小厮架起来的小门童,后者正一脸灰败的站着,看见朱棠琪出来,眼睛里面总算有了点光,却也只敢小幅度的挣扎几下。

“哦,我还忘了这个小厮,三弟,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说什么,你这院子里头的人可真的都太不妥帖了,这幸好今日来的是我,这小厮拦不住也就算了,我不会出去到处宣扬你的丑事,这要是个不相干的人进来了,你想想你可如何自处?”

“是是是,姐姐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好好调教我身边的人,这样的事儿姐姐放心就好,绝对不会再出现一次了。”

朱棠梨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带着那个小丫鬟便离开了朱棠琪的院子,几乎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朱棠琪一瞬间放松下来的身体,朱棠梨难辨喜怒的笑了笑,看得她身边跟着的那个被带着走的小丫鬟心里一跳一跳的,拿不准这次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进了院子里,朱棠梨抬手挥退了内室里头站着的三四个小丫鬟,阿渠也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这下内室里头就只剩下那个丫鬟和朱棠梨两个人了。

“抬起头来吧,我记得你好像是前段时间才被买进来的丫鬟,好像是叫红穗?当时我远远地瞧了你一面,长得还算是不错,瞅着也算是机灵,怎么就做了这么糊涂的事儿呢?你觉得我那个三弟,是个能托付终身的料子吗?”

“奴婢奴婢只是不想一辈子做个奴婢,三少爷又对奴婢有意,奴婢就想着,这么顺水推舟,就算是做不了正房夫人,怎么着也比当个普普通通的奴婢要好许多。”

红穗没想到朱棠梨对她还能有印象,她自然也是清楚朱棠琪不是个可靠的,但是对方少爷的身份摆在那,万一得了青眼,就像她说的一样,就算不能为妻为妾,在朱棠琪那儿也应该和平常的奴婢不一样。

“你这想法到也不算错,只是,你挑的这个人啊,太不对了,你现在还没把身子给他,他在还没得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对你挥之即去了,可见他对你并没有什么情意,哪怕是你在他身边再长久,估摸着日后也不可能被开了脸做个妾室,若是在那个时候你们的事情被旁人揪了出来,那你不就比现在更亏了吗?”

红穗眼睛里面已经含着泪水了,朱棠梨这话说的很对,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现在朱棠琪还没有真正得到她,就已经对她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若是若是今日不被朱棠梨发现,真的给了他,日后难保不会东窗事发,若是到了那时,朱棠琪恐怕更不会为她分去半点心神了,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奴婢奴婢多谢大小姐近日点醒奴婢,这事儿是奴婢太过急功近利,也是奴婢一心攀龙附凤,却不知道差点把自己砸了进去,今日大小姐相当于救奴婢脱离那个火坑,奴婢感激不尽,若是大小姐觉得奴婢还有什么用处,奴婢愿意给大小姐当牛做马,当做报答大小姐今日大恩大德!”

红穗是个聪明的,朱棠梨把她带了出来,并且没有发落什么,她就清楚朱棠梨定然是有别的安排,与其等着朱棠梨说话,她还不如自己先学个乖,这样也可以赚取更多一点的信任,她滑的快,现在朱家的局势他也差不多能看个七七八八,若是能跟在朱棠梨身边,或者成了她这边的人,应该是只有好处没有害处的。

“果真是个聪明的人,我的确不是平白无故带你出来的,不过要交给你去办的事儿倒也没什么难度,我要你继续跟在朱棠琪的身边,你的清白我自有办法保全,你只需要一直勾着他的兴趣,然后,实时传递他和我那个二娘通信的内容就好,如此,你可做得到?”

第六十章 朱门几处看歌舞

红穗再次回到朱棠琪身边的时候,三国大宴也终于拉开了序幕,这一场凝聚了大祁所有臣民心思的大宴,有着不同寻常的政治色彩,三个国家及至三四十个各自的附属小国的明里暗里的掌权者,皆汇聚于此,并在此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今日晚间是第一场大宴,按照规矩,除了后宫里面四妃以上的娘娘们,其余的女眷是不需要出席的,但是贵妃娘娘传召了小姐,就要好好准备着了。”

阿渠和阿温两个人本来是预备好了第二日大宴的时候,如何给朱棠梨打扮,但是有些事情总不在人的预料之中,就好比明明不需要朱棠梨这种女眷参与的第一场大宴,却在薛家娘娘一道宣召的旨意之下,变成了朱家嫡长女入宫随侍。

“人都说第一场大宴是最重要的一场,寻常人等是连靠近伺候的资格都没有的,咱们只配好了第二日所需穿戴的衣衫首饰,这突如其来的第一场大宴,该如何打扮呢?”

朱棠梨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听着身后这两个小丫鬟小声地嘀咕,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不怪这两个小丫鬟觉得棘手,她们是第一次真正接触三国大宴这样的大场面,平时又经常听人说起,前面的几次三国大宴是何等风光,自然是不想让朱棠梨在穿衣打扮上落了下风。

又默默听了半晌,眼瞅着天色都有点暗了下来,身后两个小丫鬟有点着急了,朱棠梨缓缓地起身,走到那边存放衣物的梨木柜子前边,翻翻找找,拿出了一件就算是阿渠都从来没见过的衣裳。

浆红色的底衫,上面绣着几欲飞出绣面的仙鹤,白鹤展翅,映衬着红色底衫上面精巧金线绣着的祥云,格外的好看,却又在其中透出了几分沉稳大气,若是放在寻常宴会上自然是扎眼,但是今日这样隆重的场合,这样一身打扮却最是相宜。

“奴婢怎么不知道小姐还有这样一身衣裳,莫不是夫人留下来的?不应该呀,夫人留下的东西都是奴婢一件一件存放起来的,并没见有这么一件衣裳呀。”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我十二三岁生辰的时候,谢良安送过来的,这么几年我几乎都忘了,前段时间偶然找见了。”

朱棠梨十二岁生辰那年,谢良安人没回京,却从云水那样远的地方寻来了几匹上好的料子,亲自绘了样子,送去给人做了出来,快马加鞭让人运回来,终于是赶在生辰当日送到了朱棠梨手里。

可惜那个时候,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祁晟,没仔细看看这件衣裳,就连带着其他贺礼一股脑儿的入了库了,只百般稀罕着祁晟命人随随便便挑出来送过来的贺礼。

有了这样一件衣裳,阿渠和阿温两个人给朱棠梨打扮起来就得心应手了,这种大宴不能落了俗套,却也不能喧宾夺主,尤其是不能抢了那些娘娘们的风头,朱棠梨本身长得好看,年岁也小,若是太过精致的打扮就会轻而易举的夺了风头,故而两个人在斟酌钗环首饰的时候格外小心谨慎。

大约折腾了快两个时辰,宫里头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朱家大门口,朱棠梨的妆容才算是万无一失,不过,朱大小姐却并没有跟着马车启程进宫,而是等在了朱家大门边儿上一间小厢房里,悠哉悠哉的,看不出来半点着急的模样。

“小姐,咱们真的不赶紧着启程吗?这次宴会,可不能误了时辰呀。”

“放心吧,咱们一定误不了时辰,我不坐宫里的马车,一会儿,会有人过来接我。”

果不其然,朱棠梨带着阿渠大约等了一刻钟左右,就听见门口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朱棠梨起身出去,就看见打扮的整整齐齐的谢大将军坐于高头大马上,难得的在人前嘴角含笑,安安静静的望进了小姑娘的眼睛里。

“阿渠,你坐着宫里派来的马车去吧。”

这话刚说完,朱棠梨便提着裙子跑向了谢良安,后者弯腰伸手,一使劲儿就把小姑娘带上了马,阿渠只来得及应一声,那两个人就已经一骑绝尘离开了朱府,在这长街之上,不大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怎么寻到了这件衣裳?”

“先前,不识好歹,不晓得这件衣裳有多好,也不晓得人有多好,现在终于晓得了,自然是要穿出去带出去给旁人看看,这样好的衣裳,这样好的人,都是我的。”

衣裳的料子,是云雾绡,和凤凰火不同的是,云雾绡是只有在烛火下面才能显出不一样的光彩,这也是为什么,朱棠梨说这件衣裳,是最适合今日这场大宴的另一个原因,大宴之上烛火摇曳,云雾绡在其中,更能显出别样的光彩。

其实朱棠梨并不是很在乎是否会夺人风头,她自重生归来到现在,夺人风头的事儿做了也不只是一件两件了,不差这么一场三国大宴,她只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的衣裳,有多么好看,而她喜欢的人,从那么早,就那样喜欢她。

宫门口,早就有机灵的侍从和丫鬟迎候,谢良安好好嘱咐了小姑娘几句,就随着三四个侍从先行前往至月台。

“大小姐,奴婢是跟在贵妃娘娘身边的,贵妃娘娘让奴婢先过来等着小姐,贵妃娘娘还有丽妃贤妃两位娘娘已经在至月台边儿上的小宫殿里等着了。”

朱棠梨点了点头,跟着这个小丫鬟前往至月台,那是现在的皇帝登基之后新修建的一座高台,奢华程度几乎不亚于皇帝的寝宫,还有薛家贵妃娘娘住着的平章台,故而这次三国大宴前三场大宴,选址都在至月台。

“阿棠!”

快要走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朱棠梨应声回头,就看见宁笙远远的跑来,小姑娘今日选择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看得出来,是好料子,而且宁笙长的很小,这样明丽的颜色最适合她穿,娇俏,却也不会失了礼数。

“殿下怎么也往这边来了?殿下不是应该被人引着先行前往至月台吗?”

“可别说了,我来的时候,好巧不巧就碰见了那个云霜,我就让我的马车快点,结果快到宫门口的时候马车竟然出了问题,这么一耽误,我就又和她见了面了,我不想和她一起去至月台,远远的瞧见你往这边走,我就过来了。”

朱棠梨看着额头上开始慢慢渗出汗珠的宁笙,有些好笑的从腰间抽出了手帕,给这位公主殿下擦了擦汗,还真没出她的意料,果然是因为碰见了云霜,这位公主殿下和云霜,还真的算得上是水火不相容。

“殿下就算是不喜欢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尤其是今日这种场合,你就是做戏,也要表现出一副友好的样子。”

“我来的时候皇兄说了好久了,我都记住了,我肯定不会在今日与她为难的,顶多我一直跟着你,不和她在一块儿也就是了,不过阿棠,有件事儿我可要提前告诉你,我刚刚在宫门口遇见她的时候,似乎是听到了一句,她今天的席位,似乎是被有心人特意安排在了你的将军旁边。”

第六十一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朱棠梨跟着薛家娘娘进到至月台的时候,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打扮得十分清新温婉的云霜,她笑的柔柔的,含情脉脉的看着坐在一旁不苟言笑的谢良安。

“你看,我没说错吧,你可千万别小看了云霜,虽然我很不喜欢她,但是咱们必须要承认,这个女人长得的确是很好看,尤其是故作姿态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男人能抵抗的了吧。”

“所以,那些永远都只是旁的男人,我的将军大人,可看不上这位云国神女殿下,若是谢良安对她有意,她痴恋了这么多年,早该有结果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朱大小姐还是有些气闷的,虽然说远来是客,这个位子这么安排也算是无可厚非,但是,为什么就一定是云霜?

所以说,能想通是一回事儿,不生气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最后宁笙还是没有过去坐在宾客席位上,而是坐在了朱棠梨席位的旁边,薛家娘娘看着这个年岁还小有点小脾气的公主殿下,倒是生出了一些宠爱之情,丽妃看着宁笙就更加顺眼了,这个十九公主简直就是和她一路的性子,故而,也就都默认了宁笙这种有些不遵礼法的行为。

“三国大宴,上承天时,下秉地利,中管人和,借此良辰吉日,与诸位宾朋欢聚于此,共享盛世华章!”

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宣读了礼仪贺表,随即便有一众貌美的舞姬鱼贯而入,这都是从许久之前就已经备选的佼佼者,开场一舞,最是重要。

朱棠梨借着这个机会打量了一下在座的众人,皇帝自然是坐在最上边儿,旁边坐着的就是薛家娘娘,然后后妃这边就只剩下丽妃和贤妃两个人了,往左侧席位看过去,打头的自然是祁晟这个备受宠爱的皇子,他的旁边被安排上了云桓止,然后再是一位大祁老国公,挨着他坐的就是宁池,再就排到了谢良安和云霜那边。

“我听说,一会儿云霜会跳一段云国的舞蹈,叫什么软烟云还是什么烟云来着,我不记得了,但反正是个挺有名的舞蹈,说是天底下,现在就只有她这个神女殿下能跳的出来,旁人学都学不来。”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宁笙凑过来和朱棠梨说话,云霜在那边其实也还算是规规矩矩,似乎真的如她自己所说,除了一点点旧情难忘之外,是真的准备放弃谢良安了,不过眼睛里面是有情还是无情,却并不能瞒过所有人。

“你说的,应该是浮软烟云。”

朱棠梨蹙了蹙眉,浮软烟云的确是天下少见的舞蹈,而且,这支舞蹈起源于云国,本来就不会轻易外传,而且这支舞蹈若不是真的喜爱舞蹈,或者说是天赋异禀的人,根本就不会去接触,因为浮软烟云,要求女子身段轻盈,就算是掌上起舞,相比之下也差了三分火候。

云霜今日,势必要大放异彩了。

“就是这么个名儿,所以说我为什么不喜欢她,连带着他们那个地儿我都不喜欢,取名字都取得这么饶舌,真真是无趣极了。阿棠,她今日要是大放异彩,你就不怕你的将军大人会有一点点动心?要不你也想个法子,把她比下去吧?”

朱棠梨眯着眼睛,透过殿中翩翩起舞的舞姬,径直望进了谢大将军的眼睛里面,原来隔着这些人,他的目光从始至终,还是停留在她的身上。

朱棠梨忽然笑了出来,宁笙有些好奇得问了句,朱棠梨只是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何发笑,其实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什么会笑出来,可能是因为想明白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吧,她的将军大人,满心满眼都是她,既然如此,她何必为了些根本不值一提的人和事,费心神呢?

只是,云霜,她还是要比下去的。

“我当然要把她比下去,阿笙,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失传已久的舞蹈,叫做大韶?”

这支舞蹈的名字一说出来,宁笙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朱棠梨所说的真的是大韶这支舞曲。

大韶此舞,极尽美艳,虽然是一人独舞,但若是真的舞出精髓舞出气势,几乎可以和天女散花相媲美,但是同样的,这支舞蹈的困难程度也就可想而知,近百年之内,三国之中并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完整地跳出这支舞蹈。

巧合的是,朱棠梨虽然没有学过这支舞,但是她四岁那年刚刚有记忆,她的母亲生前最后一舞,便是这曲名动天下的大韶,朱棠梨自幼聪慧,几乎过目不忘,自然而然的就把这支舞记在了心里,等到长大一点,不知道把这支舞跳了几千次,几乎已经融进了自己的身体四肢之中。

只是朱棠梨要一舞动人,却并不是为着压过云霜,她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谢良安以后的夫人,有多么优秀。

“陛下,微臣听闻云国神女殿下,今日准备好了一支绝秒的舞曲,不知道,能不能现在就大饱眼福?”

果不其然,那些舞姬的舞曲换到第三支的时候,大祁在座的一位大臣便开口进言,三国大宴就是为了三国交好,皇帝自然是不会拒绝,吩咐底下人好好配合云国神女殿下,不大一会儿,大殿中央便换了一番布置。

云霜换上那一套特殊的服饰走上来的时候,不得不说,就算是朱棠梨,都偶有了一瞬间的晃神,有一种美,结余青涩和美艳之间,格外的夺目,也格外的勾魂。

浮软烟云,飘摇回风,映衬着满殿烛火摇曳,实在是一种让人震撼的美丽,在座的众人几乎都被云霜夺取了心神,但是坐在高处的皇帝却有些心绪复杂,毕竟是大祁做主的三国大宴,如今却被别国女子给夺了主场,他自然是心里不大痛快,只是这支舞曲的确是美轮美奂,寻常舞姬怕是不能和她争辉。

恍然间,皇帝看到了坐在下首面色沉静的朱棠梨,皱了皱眉,思量了许久,抬手招来站在一边儿的首领太监,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太监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动静。

那边云霜一舞已毕,满殿哗然,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刚刚的浮软烟云,不过更多的人,议论的却是那个倾国倾城的云国神女云霜。

“阿棠,这下,云霜可真是出尽了风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去,我觉得你这一舞大韶完事儿,估摸着那些人就不会记得云霜那什么浮软烟云了。”

“十九殿下,朱大小姐,老奴有礼了。大小姐,陛下有旨,希望大小姐能出一支舞曲,一定要胜过刚刚,云国神女的浮软烟云,不知道大小姐,可否?”

这边宁笙也在和朱棠梨嘀嘀咕咕,那个刚刚隐于人后的首领太监悄悄的出现在两个人的身后,皇帝的这个举动在朱棠梨意料之中,一国之君,在这种必须要体现本国威严的时候,绝对不会容忍别的国家抢了风头。

“公公去回禀陛下吧,臣女,必定,不辱使命。”

第六十二章 为惊玉貌花月妍

虽然说了要让朱棠梨盖过云霜的风头,但是皇帝毕竟不能让这点心思表露的太过刻意,毕竟云霜是云国的神女,远来是客不说,也是个有头有脸不能丢了面子的人,故而,朱棠梨就被安排在了几场歌舞表演之后。

“朕早就听说云国神女是天下闻名的才女,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在场的歌舞伎都是大祁歌舞者之中的佼佼,却无一能和云国神女殿下相提并论。”

“陛下谬赞了,大祁舞者个个出众,云霜有些自惭形秽,当不得陛下这样的赞赏。”

朱棠梨坐在下面听着皇帝七分真三分假的夸赞,云霜的浮软烟云的确是倾倒众生,只是若说是能够压倒这众多舞姬,其实还是有点牵强的,毕竟浮软烟云再优秀,也比不得多人一起起舞的时候那种震撼来的透彻。

“云国神女殿下自然是优秀,不过,臣妾似乎听人说起,咱们大祁也有能歌善舞者,今日可就在咱们大殿上啊。”

薛家娘娘的肚子已经肉眼可见的显怀,不过却因为这样略显臃肿的身材,恰巧配出了这样一种金碧辉煌珠围翠绕的富贵之态,如今柔柔的开口,倒也在一霎时夺去了大多数的人目光。

“哦?咱们大祁还有这样优秀的舞者?爱妃所说的是哪家女儿,朕也开开眼界。”

“朱家的嫡小姐,那可是咱们大祁有名的美人儿,而且,臣妾听说,朱大小姐的舞蹈也算得上是京中一绝。”

这夫妻俩人一唱一和,理所当然的,朱棠梨就被推到人前,在场的大祁朝臣几乎没有几个知道朱棠梨擅长舞技,个个都悬着心,不知道薛家贵妃和皇帝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不是灵丹妙药,就算是先前一直被朱棠梨追逐的祁二皇子,都不晓得这个女子竟然还擅长舞蹈,唯有坐在一旁的谢良安,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几分吃惊。

这个小姑娘的舞姿,他曾经是见过的,只是朱棠梨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她九岁的那年秋末,朱棠梨前往云安寺上香,回来的时候天降大雨,朱棠梨只能回到寺庙里借宿一晚,可巧的是当晚乌云散去,月光澄明,朱棠梨兴之所至在月下起舞,更巧合的是,那日晚间,谢良安恰好借住在云安寺。

月光一泻万里,小姑娘一身天水碧色的衣衫,在月光下翩翩起舞,一步一步都好像踩在了谢大将军的心尖儿上。

“臣女特此献上一舞《大韶》为敬,贺今日三国大宴第一场。”

大韶一出,凤凰来仪,可谓之尽善尽美,乐之为乐,有歌有舞,歌以咏其辞,而声以播之,舞则动其容,而以曲随之,足可见大韶一舞的恢弘场面。

戛击鸣球,拨付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德让。下管鼗鼓,合止柷魚,笙镛以间,鸟兽跄跄。大韶九成,凤凰来仪。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

朱棠梨水袖翻飞之间,真正舞出了这支气势恢宏的舞曲,千秋万载,沧海桑田,终于在这一曲大韶之中显现了其冰山一角般的波澜壮阔与恢弘瑰丽,大祁百年盛世之景,也由此真正具象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因为若无真正强盛至此的国家,就不会有如此气势逼人散然超脱的舞曲。

舞到曲终,已经是满座鸦雀无声,直到朱棠梨欠身一礼走下去的时候,才算是有几个人堪堪回神,毫无疑问,朱棠梨的这一曲大韶,已经算得上是碾压云霜的浮软烟云,先不论两支舞曲的技法身形,只看两支舞曲所表明的心绪就能分出高下,风花雪月虽美,却永远比不得山河远阔。

“从前只是听说,大祁朱家嫡小姐蕙质兰心,是个举世无双的姑娘,本君还觉得是空穴来风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才知道这传言,非虚啊。”

宁池端着酒杯,看着大殿之上还有一多半没回过神来的人,勾起唇角笑了笑,这话虽然带了几分吹捧的意味,但是,他是真的被小姑娘刚刚那一曲大韶惊艳到了,大宁王朝女子不善舞蹈,偶有几个,也都是泛泛之辈之中出了一点好的,云霜那种身形的他本以为就是极限了,但是看了朱棠梨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舞曲并不都是纤软魅惑的,也有如此荡气回肠令人耳目一新的。

“大宁储君谬赞了,不过阿梨这样的惊艳,也是朕意料之外的。”

皇帝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这样也算是不动声色的搬回了一成,虽然只是在这种无关紧要的舞蹈上面,但是能表现大祁能人辈出,也算是不白安排这一回,朱棠梨这个丫头还真是有几分本事,能做如此惊艳一曲,实在难得。

“不想朱小姐如此惊才绝艳,倒是云霜班门弄斧了。”

“神女无须自谦,阿梨虽然舞技卓著,但是神女殿下也是风姿绰约。”

云霜面上还是笑着的,只是神色莫名,离得近的人看上去可就不单单是只有笑容这么简单了,云霜的瞳孔深处,似乎还藏着几分别样的情绪。

“大祁的女儿家的确是能人辈出,只是,大祁皇帝难不成就派出这么几个脂粉裙钗?泱泱大国难道就只靠着这些风月之物来服众?”

朱棠梨这一舞完毕,本来是一派祥和,就算是有几个不屑一顾的也都是憋在了心里,但是酒过三巡,还真就有个云国的附属小国的国君出言讽刺,这话一说出口,全场再一次寂静了一瞬,大祁皇帝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凝滞了片刻。

“当然不是,只是大宴之上歌舞助兴罢了,不知道这位国君,觉得什么样的展示才能显出我大祁泱泱大国?”

“我国马背上出的乾坤,自然是崇尚武,这些女儿家玩儿的东西,本主看不上眼,不知道大祁皇帝手底下,有没有能请出来一较高下的武将?”

朱棠梨换了身衣裳回来,正好听见这位国君几乎可以算作是挑衅的话语,不由自主的勾唇轻笑出来,云霜那一曲浮软烟云是班门弄斧,那这个国君提出想要比武,在谢良安的面前又算得上是什么?怕是她的将军大人都不会正眼儿瞧上他们的人吧。

“阿棠,我发现你们两个不愧是要成一对儿的,就算是将要被委以重任,都赶在一块儿了,在这大殿之上,你们大祁的皇帝陛下能派出来的,大约也就只有你的那位将军大人了吧?”

“也不尽然,若要是为了稳赢,那必定是要我的将军大人上去的,但是若只是为了点到为止,那几位皇子殿下各个都不是简单人物。”

比如说祁晟,虽然这位二皇子殿下看上去不太像是个武将,但是朱棠梨却是清楚的,祁晟的武功造诣虽然不能和谢良安相比,但是在一众武将之中还算得上是鹤立鸡群,别的不说,在这种场合撑场面是绰绰有余了。

“二皇子?就是你原先缠着的那个人吧?我看也不像是个能让人死心塌地的面相啊,你当时为什么就这么一门心思在他身上?”

宁笙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的看了看坐在对面儿端端正正的祁晟,有些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宁笙这种性子,看不看得上眼的确是都表现在脸上,大多数情况下还会直接说出来,就好比现在对祁晟品头论足。

“不太清楚,可能是当时,年少无知?”

这边两个人正在说着话儿,那边皇帝就已经开口点了谢良安,看来那位国君当众挑衅的行为已经惹恼了大祁皇帝,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想做了,直接就使出了杀手锏,谢良安出手,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上全身而退,就算是宁池那样的人物,当年不还是屡屡被擒,朱棠梨可不认为那个国君手底下,有能和宁池相媲美的人物。

第六十三章 天下纷纷说绝世

“不知道这位是大祁哪位名将?本主派出来的可是我国中最英勇的叶赫将军,要是大祁皇帝派出来个无名小卒,岂不是小瞧了我们叶赫将军!”

那国主是新登基上位的,而且因为它隶属于云国管辖之地,故而并没有机会和大祁产生什么冲突,自然也就没有见过谢良安的真容,若是他知道这个站起身来的翩翩少年郎,就是大祁云水十六关的活阎王谢帅,大约也就做不出着许多扭捏腔调来了。

“姜国主多虑了,大祁皇帝对您可是十分重视呢,姜国主可能不知道将要和你的那个叶赫将军打过的人是谁,这可是大祁云水十六关主帅,谢良安。”

宁池永远是那么一副不太着调的样子,朱棠梨坐在席位上看着宁池有些调笑的提醒那位国主,果不其然,那位国主接下来的反应也没让在座的众人失望,一不小心就差点掀翻了面前的桌子,他是真没想到,大祁的皇帝派出来的人居然会是谢良安。

而且他更没想到的是,云水十六关的主帅,那个天下纷纷流传的战神,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看上去似乎还未及弱冠的少年,一身书生气,端正持重,全然没有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所以他才会在刚刚出此轻视之语。

“朕早有耳闻,姜国主身边有位叶赫将军,骁勇善战力大无比,若不是谢帅这种人物,朕怎么好意思派出来,和叶赫将军比试呢?”

大祁皇帝刚刚是动了气的,不过现在看到这位姜国主低下去的气焰,倒是觉得,孤陋寡闻而已,也算情有可原,而且谢良安的样貌,的确容易被习武之人轻视,谢帅这张脸实在是太像文臣儒生了,或者更直白一点,太像是那种四体不勤的小白脸儿了。

不过就算是那个姜国主心里再懊悔,现在也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是让那个叶赫将军硬着头皮上场了,而且他其实还是有一点侥幸心理的,万一谢良安今日状态不佳,或者说万一他那些盛名只是空穴来风,叶赫倒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机会。

只是,双方交手的那一刻,所有人就都已经明确的知晓胜负了。

“阿棠,你说,那个叶赫将军,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如果谢良安留一线生机,他应该还能稍微体面一点,但是如果谢大将军不想给他留这一线生机,那就绝对不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谢良安没用兵器,但是武学到了他这个境界,化气为剑到也不算是稀罕事儿了,现在谢良安手下并没有用上一半的力气,这个叶赫将军就已经很是吃力了,所以,如果谢良安并不想让这个人输得体面一点的话,再加两分气力,这个人必输无疑。

“谢将军,这可是三国大宴,就算是我们国主刚刚出言不逊,你也不能如此不留情面吧,若是我输得太没有体面,怕是也不利于此次大宴!”

两人在场上近身交手,叶赫将军忽然凑道谢良安近前,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么一句威胁的话来,他是边疆部族的人,说话还带着一点不太好听的口音,谢良安略略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这人说的这话有没有可行性。

三国大宴的主角儿虽然是大祁,但是这个小国毕竟隶属于云国,大祁皇帝意在和其它两国交好,若是真的让这个附属小国丢太大的面子,可能真的会影响三国之间的友好往来,就算是不影响,在这种良辰吉日起什么冲突,也不太好。

如此想着,谢良安手上便卸了三分气力,如此以来,这个叶赫将军总算是能够稍稍喘息一会儿,两个人之间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毫无悬念,看上去倒是更加的引人瞩目,底下开始有人三三两两议论,更有甚者开始玩儿起了赌注,就想看看究竟是谢良安势不可挡,还是叶赫将军后来居上。

“阿棠,我看这情形有点不对劲儿啊,你那个将军大人,我怎么瞧着有点不行了呢?不会在这个时候出什么意外吧。”

“谢良安,永远都不会输,只是像你最开始说的,他给那个叶赫将军,留了一线生机,大约是因为三国大宴,不能太摘了那个姜国主的面子,更多的还是给云国面子。”

朱棠梨自然是看的明白,就这个叶赫将军的能力,还不够给谢良安提鞋的呢,现在能呈现出这种两人势均力敌的景象,绝对是因为谢良安故意放水了,原因自然也就不用过多赘述了,这种良辰吉日,不能闹的太不愉快。

谢良安虽然不太懂这些官场来往,但是这样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在两个人缠斗了半个时辰之后,大约是谢良安觉得这个面子已经给足了,终于出手一击制敌,那个叶赫将军被他这一掌直接推出了一丈左右,差一点就直接毫无形象的坐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总算还没忘机拱手施礼。

“谢帅果然名不虚传,末将,敬服!”

“叶赫将军也算当世英雄,今日一战,也算酣畅淋漓。”

这样蹩脚的回礼,朱棠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谢大将军听见了小姑娘的笑声,下意识而回过头来看了看,正巧望进了小姑娘弯弯的眉眼之中,谢大将军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笑容,两个人居然就这样旁若无人的送了一次秋波,真可以算得上是离经叛道不同寻常了。

“姜国主手下的确是能人辈出,叶赫将军能和谢帅缠斗许久,的确是当世豪杰,朕赏赐叶赫将军美酒三杯,还希望叶赫将军不要推辞。”

大祁皇帝看着已经行过礼回到席位上去的谢良安,除了七八分赞赏的神色之外,还多了两份忌惮,他从来都是忌惮着谢良安的,为君者,绝不可太过宠信一个臣子,或者说宠着可以,但是绝对不可以交付全部的信任,因为皇权在上,没有人能不动心。

今日这一场比试,虽然他并不是很懂武学,但是也能看得出来,谢良安连五分气力也没有使出来,就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厉害程度,若是那个疆场之上浴血杀敌的谢帅,该是何等危险的人物?

皇家子弟,哪一个,能在谢良安手下走过三十招?

“大祁皇帝可真是广览天下英才,朝中有谢帅这样的大将,国中还有刚刚那位小姐一样的美人儿,本主佩服,不过今日三国大宴是个高兴事儿,本主有个不情之请,大祁皇帝应该不会觉得唐突。”

那个姜国主虽然知道叶赫将军肯定会落败,但是依然不能平定心绪,只是话上还是恭维了几句,但是后面忽然引到了朱棠梨的身上,这令在场大多数人都心生疑窦,说着谢良安,怎么忽然就拐到朱家大小姐身上去了?

这么多人都听出了不对劲儿,谢良安和朱棠梨自然也听出来了,肉眼可见的,谢大将军手里的杯盏都快被他在刚一瞬间捏碎,宁池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情绪变化,皱着眉头装作敬酒的样子,暗中卸下了谢良安的几分气力,好让这人不至于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来。

朱棠梨看见了宁池的动作,也就不再担心谢良安的情绪,只是下一刻,她忽然发现了谢良安身边云霜的不对劲儿,所有人都表现出惊讶神色的时候,她竟然毫无动静,朱棠梨可不觉得她已经不动声色到这种境界了,毕竟就算是她的兄长,云桓止那样的人物都在那一瞬间有轻微的神色变化。

若是如此,便只有一个解释,云霜,早就知道这个姜国主会有此一说,再细想想,可能这个姜国主,根本就是被她这个大国神女殿下操纵的棋子。

“姜国主但说无妨,若是合理提议,朕自然不会拒绝。”

“刚刚那位小姐一舞倾城,本主甚是倾慕,本主登基一年,未曾娶妻纳妾,不知道今日能否有这个福气,由大祁皇帝赐婚,缔结姻亲关系,本主愿意用后位相许!”

这话一出,谢良安手中的杯盏,应声而碎,声音清脆的,在这鸦雀无声的一瞬间,几乎是被放大了十倍,重重敲击着在座所有人的心。

“良安冒昧,姜国主可否,再说一遍?”

第六十四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

谢良安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是那个碎在地上的酒杯,却让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谁不知道朱家这位大小姐和谢良安的关系,就算是觊觎朱家大小姐,也不会有人会蠢到当着谢良安的面儿说出来,这个姜国主,怕不是嫌命长了?

“谢帅难道是没有听清,那本主就再说一遍,本主倾慕刚刚那位小姐的风姿,想要向大祁皇帝请求赐婚,希望能把刚刚那位小姐娶回去,本主愿意直接封她为我国王后。”

好胆量!这位姜国主说出这番话之后,这三个字就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心理活动,谢良安这样子明显就是动怒了,这个姜国主竟然顶着这样的威胁迎头直上,难不成他真的有可以制服谢良安的能力,或者说他有完全的准备可以促成这件事情?

其实不然,这个姜国主不过就是个边陲小国的国君,哪里能有这么通天的本事,他今日敢这样做,敢在谢良安面前叫板,纯粹就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三国大宴,如此喜乐祥和的日子,谢良安绝对不会与他为难,就算是为难,也绝对不会真的伤了他的性命,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身后,的确是有他主子的支撑和安排的。

“姜国主可能有所不知,阿梨,已经和谢帅定了亲,在场大祁女子众多,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美人儿,姜国主何不在这些美人儿之中留心?”

大祁皇帝眉眼之间已经积聚了阴云,如此三国大宴花好月圆的时候,这个姜国主三番两次的出言挑衅,实在是可恶至极,不过正是因为现在这种大宴之中,他也不能过多的表现出不耐烦或者说怒火,只能是将这件事情略略解决了就完事儿。

可谁知,这个姜国主真是胆大包天,直接就拒绝了大祁皇帝的提议,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了什么非朱棠梨不娶,他们国家的王后只能是朱家大小姐之类的话,这下子不仅仅是谢良安面上不虞,就算是想要息事宁人的大祁皇帝,也开始隐隐带上了几分怒火。

“阿棠,早知道你就不该去跳那个大韶,你看你看,这一下就跳出问题来了,那个姜国主从一开始好像就不怀好意,不过我还真没看出来他是对你不怀好意,我还以为他就是为了和你们大祁皇帝过不去呢。”

“阿笙,你想得太简单了,你看不出来吗?今天这个事儿,就算是我不去跳那个大韶,他也一样会以别的理由,挑起和亲这个由头,说白了,就是无论我今天出不出场,哪怕我今天不在,他也一定会提起要我去做他的王后这件事情。”

宁笙看不透,但是朱棠梨却不是宁笙这种心思单纯的姑娘,从刚刚看出云霜的神态不对劲儿之后,她就已经把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想出了个七七八八,而且,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姜国主背后的人,可能就是云霜这个云国神女殿下。

“那么姜国主的意思是,一定要阿梨嫁过去,旁人都不可以?”

“是,本主知道这个请求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是大祁皇帝应该可以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我这一国王后的位置,大约也不会辱没了朱家大小姐,更何况若是结成了这门姻亲,我国自然会和大祁缔结百年好合的盟约,这对大祁皇帝您来说,可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个姜国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也是一国之君,自然是清楚在利益面前,一个皇帝是不会去考虑其余的那些因素的,朱棠梨嫁给他,对于大祁还有大祁的这个皇帝来说,他认为都应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没有道理大祁的皇帝还会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区区一个云国的附属小国,也敢在我大祁面前谈什么缔结百年之好的盟约?真真是叫本君大开眼界!”

大祁皇帝被这句话噎了一下,那姜国主看到这么个情形正准备乘胜追击多说几句,就听到坐在大祁皇帝之下第一席位的祁晟冷冷的开口,二皇子殿下从来都不是个会留情面的性子,但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敌对一国之君,还真是头一次。

朱棠梨有些惊讶地看向祁晟,后者正巧不经意的看过来,视线相撞的一瞬间,祁晟面上忽然有些不自在的情绪一闪而过,紧接着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偏了偏头,朱棠梨倒是真的愣了一下,她是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祁晟会这么义正词严的为她发声。

“大祁二皇子殿下何必出如此不屑?本主虽然说是云国的附属国,但是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和你这种为人子为人臣的皇子殿下比起来,也是本主更高贵一点,二皇子殿下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呵~真是笑话!做了别国的狗,还想着凭借自己这条狗的身份耀武扬威,本君真是不明白,姜国主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地位比本君高贵这么句话的,难不成云国的附属小国,都对自己的地位认识不清?”

那位姜国主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夸大其词,朱棠梨冷眼看着,发现这个姜国主和祁祁晟呛起来的时候,云霜的面色终于开始有了一丝变化,朱棠梨这才明白,大约是云霜只是让这个姜国主提起了和亲这回事儿,现在这一幕,并不是她所预见的,很显然,这一出意外的变故也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祁晟这话已经把矛头引向了云国,看似尖锐,但其实很有效的夺了姜国主的话语权,因为牵扯到云国,就不是他这么个小附属国君能指手画脚的了。

“二皇子殿下暂且息怒,我云国是礼仪之邦,必定不会让下辖附属国如此蛮横无理,姜国主,你今日怕是喝的有些过量了,在这里大放厥词,实在是无礼。”

果不其然,祁晟这句话一说完,云桓止终于发声了,牵扯到了云国,他这个云国的储君殿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三缄其口,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朱棠梨的错觉,她好像看到,云桓止开口说话之前,似乎是瞥了一眼云霜所在的席位,而且云霜似乎瑟缩了一下,不过因为距离隔得有些远,人影又都在晃动,她没有看真切。

“储君殿下本主只是只是爱慕朱大小姐,所以才失礼至此,刚刚不周到的地方,还希望大祁皇帝还有二皇子殿下,不要和本主计较,本主只是个粗人,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说话也不好听,不过本主并没有不敬之心。”

云桓止这话可真是管用,那个姜国主一瞬间就软了下去,开始用大大咧咧的样子去遮掩刚刚说过的话,他已经这么认错了,大祁皇帝也就不好再追究什么,祁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是三国大宴,和平为主,这事儿大祁皇帝也就想这么过去了。

“照姜国主这么说,若是人人都对陛下有不敬之心,人人事后都说一句性子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也就都没事儿了?若是如此的话,陛下的威严,可就荡然无存了。”

只是他们想息事宁人,朱棠梨却并不想了,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她,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直接断了姜国主的心思,或者说直接破了云霜的诡计,不知道后头会产生多少曲折呢,这样不斩草也不除根,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阿梨!姜国主已经说过了,不是不敬之心,只是坦率一些罢了,大宴之上不要如此斤斤计较,这不是我大祁风范!”

大祁皇帝没想到朱棠梨会忽然站起来说话,他虽然知道朱棠梨说的是实话,但是这个时候是在不是计较这些小事儿的好时机,就想斥责几句,日后再说。

“陛下,朱大小姐说的难道不对吗?”

第六十五章 白玉飞在青云端

谢良安手里已经被底下人换上了新的酒杯,杯子是用上好的琉璃烧制而成的,世人都说琉璃易碎,而且拿在手里,若不是自身有点气质的人,会显得琉璃这种价值千金的东西和地摊小贩卖的杂七杂八的彩窑差不多,但是在谢大将军手里,这琉璃的杯子却显得格外的好看。

他这话是带着一点反问的,语气平和,却再一次让在场的许多人提心吊胆。

“谢帅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肯原谅本主了?嗨呀,本主今日可真算是大开眼界了,大祁皇帝一国之君,说出来的话竟然还不能让一个臣子信服,真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大祁皇帝的威信,看来还不如本主这么个边陲小国的君王。”

大祁皇帝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他知道姜国主是在挑拨离间,但是知道是知道的问题,在意他的这些话和知道不知道他的目的,却不是一回事儿,况且皇帝疑心病其实不浅,他对谢良安这种军功卓著的将军,本身就有一种防备之心。

“姜国主也真是让棠梨这种深闺之中的女儿家开了眼界,棠梨本以为,云国下辖附属小国应该是遵守礼仪,不会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的风范,没想到姜国主如此盛气凌人,棠梨看着,倒是比云国储君殿下还要引人注目,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姜国主已经脱离了云国的管辖,不是个受人掣肘的国君了呢。”

朱棠梨冷眼瞧着那位姜国主,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当着朱大小姐的面儿去给谢良安找不痛快,天知道朱棠梨除了聪明才智之外,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极其护短,一般她身边伺候着的小丫鬟都不能给外人欺负了去,更遑论是她未来的夫君。

而且,朱棠梨这话可真是直接戳到了姜国主的痛楚上,姜国主是新王登基,自然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虽然现在还是臣服于云国,但是其实他的心里是渴望有一天脱离云国统治,能够自己真正做一国之君,所以他也格外忌讳有人提起他附属小国国君的身份,刚刚几次三番的被人提起已经心下不痛快了,现在朱棠梨直接挑明了讽刺他的身份,他的心里更是暗暗生恨。

“朱大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本主觉得不可思议,如此三国大宴之上,朱大小姐一个小小的朱门千金,也能在这里高谈阔论,大祁皇帝对下宽容对待,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陛下有容人之量,满座皆是宾朋,自然不存在什么人分三六九等的情况,倒是姜国主三番两次提及等级尊卑之事,莫不是姜国主在云国受了什么冷待,故而今日大宴之上才频频,口出狂言?”

开玩笑,和朱大小姐讲道理,那是一般人能讲得通的吗?

谢良安被朱棠梨这一来一回的话给逗笑了,这个姜国主怕是不会想到,刚刚那个一舞倾城,看上去温婉贤淑的女子,竟然是这么个不好相与的硬茬子,你说一句她就会三四倍的给你还回去,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一点儿亏。

那姜国主现在已经被气得满面通红,但是朱棠梨这话虽然说一直戳他的痛楚,但是却并没有真的留下能让他抓住请求大祁皇帝之罪的把柄,所以说这个哑巴亏,他只能这么吃了,根本没有一点反击的余地。

“好了,阿梨回去坐吧,姑娘家的,如此公然和人强辩,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姜国主也是一国之君,想必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姑娘吧,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谢帅也回去坐着吧。”

大祁皇帝看着姜国主气焰已经被打了下去,对朱棠梨这个小姑娘更加的赞赏,故而出来解围的时候也是话里话外都向着朱棠梨,把她的强辩直接三言两语带了过去,那一句姜国主大人大量,就让那个姜国主没有再开口的机会,倒是对谢良安的那一句淡淡的回去坐着,让朱棠梨眉头轻皱,看来那个姜国主刚刚说的那几句话,还是说到了大祁皇帝的心坎儿上,他是担心谢良安功高震主有不臣之心的,只是现在并没有明显表露出来。

云霜自始至终都默默地坐在那一方席位上,并没有说话,只是在刚刚谢良安站起来给朱棠梨说话的时候,手指下意识的握紧桌角,朱棠梨一直暗中关注着她的动作,故而并没有放过她的情绪变化,看到她这个样子之后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果然,这位云国神女殿下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她对谢良安,不但没有放下,反而是变本加厉的想要得到。

“阿棠,你刚刚真是太厉害了,竟然直接就和那个姜国主呛起来了,我还担心来着,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们这个皇帝对你还是比较喜欢的嘛,那个姜国主应该是想让你们这个皇帝治你的罪吧,可是他却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事儿翻篇儿了,我看那个姜国主不知道现在多么懊恼呢。”

自然是懊恼的,不光没有讨到一点儿好,还一下子得罪了大祁的三四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人,并且还间接性的得罪了大祁皇帝,实在是得不偿失,朱棠梨笑了笑,大约这是云霜根本没有想到的结局,她这计策其实还算是不错,本来是能够顺顺利利的给她找点不痛快的,但是可惜,这个姜国主,本质上和她其实不是一条心。

“这个姜国主,不过是个小喽啰罢了,不过我觉得奇怪的事,怎么云桓止不出来说几句呢?从刚刚到现在,他可就不咸不淡的说了那么一句话,还是个不痛不痒的申斥,这可不太符合他的名声啊。”

朱棠梨这话说出来,宁笙也觉得有些奇怪,的确是,她经常听自家哥哥说起,说这位云国的储君殿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那按照道理来说,刚刚那个姜国主已经牵扯到了云国,并且朱棠梨话里话外也是在讽刺云国的统治不严,怎么不见云桓止出来辩驳一句,他总不能再这么重要的场合走神儿,或者说忽然准备修身养性了吧?

“难不成,阿棠,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云桓止根本就没想保住这个姜国主,或者说是保住这个边陲小国?你看,刚刚你那句话戳到了那个姜国主的痛楚,那不就恰好表明了他对云国有不臣之心吗?咱们能看出来的,云桓止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不说话,是不是就是为了想要借刀杀人?”

宁笙这话像是点醒了朱棠梨,的确,她刚刚竟然忘记了,那个姜国主对云国绝对是有不臣之心,她三言两语就能试探出来,云桓止这种人物,难道不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吗?所以他刚刚的闭口不言坐视不理,只是为了让姜国主再说出什么藐视大祁皇帝的话来,大祁皇帝若是雷霆震怒,姜国主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相对应的,三国大宴之上出现如此枝节,一来会影响大祁国威,二来,在三国大宴上获罪,那个边陲小国的人自然不会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大祁和他们必定会有一场战争,即便是不会持续很久,即便是没有什么悬念,但是只要是起了战火,就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大祁国力损耗,其实就相当于强大了云国和大宁王朝。

云桓止,还真是个好打算呢。

“呵~好好的白月光不当,非要去当个黑心莲花,这位云国的储君殿下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不过反正这件事儿是这么过去了,重要的是你毫发无损。”

宁笙不关心别的,没有牵扯到他们国家,也没有牵扯到她非常喜欢的朱棠梨,这事儿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只是朱棠梨略略勾了勾唇角,这事儿可没有这么简单,那个姜国主虽然说没有获罪于大祁皇帝,但是他办事不利,却是一定惹恼了云国那位神女殿下,云霜有如此心机筹谋,必定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主儿。

那个姜国主,大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果不其然,三国大宴第一日,散了大宴之后,在席间大放厥词并且三番两次挑衅大祁皇帝的姜国主,遇刺重伤,若不是谢良安反应及时救了他,估摸着这个姜国主就应该直接去见阎王了。

大祁皇帝震怒,下令严查此事,但是那名刺客却好像是相声匿迹了一般,根本找不到半点踪影。

“小姐,您是不是被惊吓到了,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了?您对这个刺客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看法儿?”

“这个刺客绝对不是简单人物,先不说别的,能在谢良安手底下轻易逃脱,你觉得他应该是个什么样的高手?就算是谢良安因为不喜欢那个姜国主,有意放水,难不成皇宫里面那么多的禁卫军,也围堵不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刺客?再者,三国大宴,那个姜国主不过是其中一个小插曲,刺客就算是来刺杀,也不会专门挑他这么个小角色下手,他前面站着的,可都是三国之中的掌权者。”

故而,朱棠梨觉得,大约是云霜,或者说是云国的哪些人,动手了。

第六十六章 锦心绣口藏瑞风

姜国主重伤的消息在第二日就传遍了大祁京城,也是在这个时候,朱棠梨发现这件事情似乎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所以,小姐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云国那个神女搞鬼能造成的了,这就是这些国家里面不知道哪个,想要针对咱们大祁所制定的计划?”

“不错,我昨天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云霜为了针对我而想出来的计策,但是今日却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若是她一手造成,脏水应该尽数泼到我头上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在议论咱们大祁待客之道出了问题,更有甚者,还会说咱们大祁没有大国容人之量。”

的确,现在的传言纷纷,大多都是在指责大祁,说大祁皇帝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说大祁皇城毫无法纪可言,三国大宴之上姜国主才刚言语冒犯,紧接着就在大祁皇宫遇刺,若不是大祁皇帝默许的,哪家的刺客能有这种本事全身而退,再者,若不是因为姜国主得罪了大祁皇帝,刺客怎么可能放着那么多大人物不管,偏偏去刺杀这么一个小小的君主呢?只能说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这样看起来,云国那个神女应该算是无辜的了吧,毕竟她并没有利用这件事情给小姐造成什么损失。”

“关于这件事情,云霜应该是很无辜了,她应该没想到,有人会借着她谋划的这件事情闹出这么大的声势,但是关于我的这件事儿,她可一点也不无辜。”

云霜只是没算准这件事情会有这种变数,但是她对朱棠梨的确是动机不纯,这次姜国主敢在大宴之上公开求娶,必定是因为她这个神女殿下给了信号,才让一个小小的国君敢和谢良安甚至是祁晟还有大祁皇帝公开叫板,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有人借着她这个计策将计就计,添了一把火,成功把大祁置于风口浪尖。

这件事情发酵的太快,而且姜国主虽然并不是个重要人物,但毕竟是一国之君,要想轻而易举的平定这一场风波还不是个容易的事儿,三国大宴本该在第二日开启的第二场盛宴被迫推迟,大祁皇帝正和一群朝臣在宫里面思想对策。

而这个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一手诱导了这件事情走向的云霜也有些坐立不安。

“冬橙,你说这个时候,皇兄找本宫能有什么事儿?总不会是皇兄已经知道了昨日的事情是出自我手,要兴师问罪?”

“不会的,殿下放宽心,何况现在这件事情明显就是有利于咱们云国,储君殿下就算是怪罪殿下,顶多也就是不痛不痒申斥也就完了何况,殿下您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呢,储君殿下就算是对您不满,也会掂量着的。”

原来是云桓止忽然派人过来传话,想要见见云霜,这位神女殿下虽然位分尊荣,但她真的是有些惧怕云桓止这位储君殿下的,听了这个信儿之后,竟然还有点发抖,她并不清楚她办的这件事情云桓止是个什么想法,若是若是云桓止觉得她这件事情办的没有水准,还真不是个好收拾的场面。

不过丫鬟冬橙最后的那几句话还是让她略略放下了心,不错,她毕竟还是云国的神女殿下,名声地位并不在云桓止这个储君之下,再者,他就算是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应该想想她身后还有她的师父国师大人呢,那可不是云桓止轻而易举就能对抗的人。

“说的也是,这件事情最后受益的,毕竟还是我们云国,皇兄不会说什么的,冬橙,你给本宫收拾收拾,我们过去吧。”

云霜是神女殿下,同时还是云国的公主,用的东西自然都是上好的,只是可惜她在世人面前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故而没有办法去用那些金玉饰品,其实她是很喜欢那种金灿灿的样子的,但是人生在世,有一利就要有一弊,做了世人眼中人人艳羡心悦诚服的神女殿下,就要享得住这个寂寞。

云桓止的院子在行宫最东边,风水宝地,这一块儿的建筑好巧不巧都是朱棠梨亲自设计的,自然比别处又是不一样的风景,云霜刚一踏进来的时候就不由得赞叹不已,只是在知道这是出自朱棠梨手之后表情就有点变化,倒是云桓止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对朱棠梨能够一手设计这样一出院子毫不稀奇。

“皇兄,妹妹见过皇兄,皇兄这是病了吗?怎么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若是病了可曾请过行宫里的太医来看?”

云霜刚刚踏进来,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可惜她并不怎么通医术,根本不能判断这味道里面应该有哪些药材,只能柔柔的开口询问,面上更是一副担忧之色。

“行宫里的太医都是大祁良才,若不是病入膏肓,哪里能随随便便支使过来?”

云桓止可不像是一副生了病的样子,只是这话说出来,倒是让云霜面色变了变,若是心里没有事儿,云桓止这话说的就是合情合理,根本没有错处儿,可是云霜却并不能坦坦荡荡的直面这句话,因为她上次,就因为一点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的惊吓整得整个行宫都沸沸扬扬的,故而在她耳朵里,云桓止这话其实就是在说她。

“皇兄说的是,不知道皇兄今日找我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倒不是有什么要事儿,只是昨日晚间出了那么档子事儿,本君怕妹妹受到惊吓,不过后来想了想,妹妹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受到惊吓,毕竟事情也不算是让妹妹措手不及。”

云桓止面上笑的春风和煦,只是这一句一句的,让云霜一直提心吊胆的,尤其是听了最后一句话,云霜几乎可以确定,云桓止绝对知道昨日大宴之上,姜国主那样对待朱棠梨还有大祁皇帝是出自她的授意。

只是云桓止现在的态度,她又看不出来究竟是喜还是怒,只能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探出云桓止的态度来。

“有皇兄在,霜儿自然是不怕的只是听皇兄的意思,似乎是怀疑这件事情并不单纯?”

“本君可能并没有告诉你,那个姜国主其实是本君的亲信,是本君一手提拔他坐稳了这个国主的位置,这个人虽然是有些不臣之心,也有点自己的抱负,但是却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子,说话办事儿也都是有分寸的,怎么昨日就那样不遵礼法,在三国大宴之上公然说出求娶朱家嫡女的话来,还三番五次挑衅大祁皇帝呢?”

这话一说出来,云霜还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云桓止的语气还是很温和,只是那种看透一切的感觉让云霜忍不住想要跪下开口承认什么,她怎么也没调查到这一点,那个姜国主竟然是云桓止手底下的人,她竟然利用了云桓止手下的人,还在这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真是可笑至极。

只是这话听上去,好像也不太像是要怪罪她的意思,云霜思来想去,索性起身走到云桓止的身前,好像原先小时候依偎在皇兄身边一样,依偎在了云桓止的身边。

“皇兄这是已经知道是霜儿做下的了?霜儿本来不想欺瞒皇兄的,但是但是皇兄也知道,霜儿喜欢谢帅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谢帅谢帅却和那个朱家大小姐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霜儿也是一时糊涂,才授意那个姜国主求娶朱棠梨,若是成了最好,若是不成也能让她名声受损皇兄别怪霜儿霜儿只是只是一时错了主意。”

云霜说着说着就隐隐有梨花带雨的架势,等了半晌却不见云桓止有什么动静,她心里十分忐忑,但是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保持这个姿势一直等着,又等了半晌,总算是等到云桓止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然后她就被云桓止伸手带了起来,一下子就撞进了她的皇兄和幼时一样呵护备至的眼神里。

“皇兄没有怪你,只是你这件事情做的没头没尾,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发现端倪,若是本君所料不错的话,朱家那个大小姐应该是已经想明白了来龙去脉,若是她将这件事情散播出去,你的名声一定会随之受损。”

云桓止这种温温柔柔的态度,只在是让云霜受宠若惊,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面,好像是自从母后去了之后,她的这个哥哥就开始变得冷淡了起来,待人接物越发彬彬有礼,却越发得让人觉得疏离有度,她也就亲近不起来了,现下她却忽然好想见到了她还只有四五岁时的那个哥哥,那个一直把她宠在手心儿里的哥哥。

只是被这一时温情冲昏了头脑的云霜却并没有发现,云桓止满是感情的瞳孔之中,这感情却并没有到达眼底,他的瞳孔深处,还是淡淡的疏离,甚至还有一种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厌弃之意。

“皇兄处处为霜儿考虑,霜儿日后若是再做什么,一定会提前告诉皇兄只是皇兄,霜儿还有一事不明,霜儿仅仅是授意姜国主求娶朱棠梨,却并没有授意他那样得罪谢帅还有二皇子和大祁皇帝,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化那么多?还有现在这个传言的风向,为什么几乎都是声讨大祁的,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帮助咱们云国吗?”

云霜的确是没有那个本事控制整个风向,她也根本没有想过现在这个局面,故而她心里也明白,绝对是另有其人在她所做的事情上面,推波助澜了。

“他的变化,包括现在的风向,都是本君借着你的计策,重新谋划的。”

第六十七章 江深竹静地无心

这就全然对起来了,云霜借着姜国主的口挑起了大宴之上关于朱棠梨的事情,云桓止看出了这件事情有文章可做,就没有加以制止,而是在大宴结束之后,招来自己手底下的亲卫也好暗卫也罢,总之就是他的亲信扮成了那个刺客将姜国主重伤。

三国大宴之上,姜国主当着众人的面儿得罪了大祁皇帝,大祁二皇子还有大祁将军,紧接着他就遇刺重伤,任谁能不把这件事情归结到大祁君臣头上?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现在这种传言纷纷中伤大祁的局面出现,到了这种三国之间势均力敌的局面之下,能不让对方声名见长,就是让自己受益许多。

“所以皇兄其实早就知道了霜儿的计划?那皇兄为何现在才来才来戳穿霜儿呢?若是霜儿有一步行差走错,那可是关乎咱们云国盛名的大事儿。”

“你这计划虽然莽撞了些,但是本君既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还出现纰漏?你看现在所有的好处不都到了咱们这边儿了吗?”

云桓止仍然是笑着,现在的确是所有的好处都在他们这边儿,云国在大宴之上十分低调并且与世无争,云桓止这个储君殿下又是盛名在外,现在云国下辖附属小国的国君疑似被大祁刺客重伤,云过这个不与人为难不与人争抢的国家一下就成了弱者,值得被天下人所同情,而相对应的,大祁这边儿就成了天下人眼中的恶人,还是个没有容人之量斤斤计较的恶人。

云桓止,太会算计人心,也太会将计就计,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利于己的机会。

“皇兄果然算无遗策,既然现在是咱们云国受益,那这件事情也算是功德圆满,皇兄也可以放心了。”

“为时过早姜国主未死,这事儿就还有变数,只是现在难办的是,姜国主的身边是谢良安在镇守,本君的人,没有能和谢良安相提并论的。”

这是云桓止这整出计策里面,唯一的变数,他没想到谢良安能反应那么迅速的把姜国主救下,同样的,也没想到大祁那位二皇子殿下并不是个纨绔子弟,他能在第一时间相同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安排了谢良安镇守姜国主所在之地,让他几乎无从下手斩草除根。

与此同时,谢良安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姜国主身边,现在流言如沸,如果姜国主真的出现了什么差池,就算是没有人敢在三国大宴的时候公然挑起不快,大祁的名声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

“姜国主怎么样?有无大碍?”

“暂无大碍,只是一直处在昏迷之中,那支冷箭虽然被我截住,但是还是刺客当胸一刀还是十分严重。”

祁晟从宫里出来就直接来了姜国主这儿,一眼就看见谢良安尽忠职守的徘徊在姜国主房门外,祁晟和谢良安君臣两个本来没什么过节,虽然不亲近,但是好歹平日里斗是相安无事的状态,现在因着前几次祁晟对朱棠梨所做的事情,谢大将军对这个二皇子颇有不满,只是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把个人的情绪带进来。

“如此最好,父皇今日在宫里大发雷霆,已经下了旨意,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抓住那个刺客,本君知道,那个刺客一击不成必定已经被灭了口,退一步来讲,就算是找到了,怕也没什么办法能撬开他的嘴。”

“殿下说的是,为今之计,只能是看护好姜国主,只要他不出事儿,这件事情也只能算是个疑影儿。”

只要姜国主还好好活着,世人只能腹诽,却终究不能明目张胆的指责大祁,但是如果姜国主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大祁就真的洗不清这个嫌疑了,如此泱泱大国,名声真的是重中之重。

祁晟在这没待多长时间,大祁皇帝下了旨意,他这个被委以重任的皇子殿下就算明知道不可能找到刺客,也要去尽力而为,能给皇帝一个交代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要赶紧找到一个新的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带来的负面影响。

“谢帅,大宁王朝的储君殿下过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见谢帅。”

宁池会过来是在谢良安意料之中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宁池会直接到姜国主这边儿来见他,这个时候,虽然他们都可以确定是云桓止做下的事情,但是这种特殊情况宁池也应该懂得避避嫌才对。

“哎呀本君还以为这个时候你应该焦头烂额才对,自己的媳妇儿被别人看上了,还担了这么大的一个担子,不得愁的坐立难安吗?”

“没让储君殿下看到我寝食难安的样子,实在是抱歉。”

宁池这一进来这么一番话,再加上一副欠收拾的样子,成功的让谢大将军淡淡的嘲讽回去,宁池也不恼,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到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有些玩笑其实就是本能反应,当然可能大宁的储君殿下,仅仅是因为欠收拾了。

“本君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个秘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秘密。”

“如果说你是来告诉我,这事儿的始作俑者是桓止,或者诸如此类的各种消息你就不用开口了,我都知道,而且,我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当然,虽然他们三个人彼此之间惺惺相惜,但是毕竟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于私可以是至交好友,于公,他们其实应该是水火相容的政敌。

所以谢良安不会计较云桓止这次的所作所为,他甚至会想,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怎样把这件事情的风险程度降到最低,怎样才能不出一丝纰漏的把这件事情做好,亦或者是现在,怎样才能完美无缺的把姜国主灭口。

“你看看你这人,真是太没趣儿了!不过,本军还能不知道你已经晓得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本君这次来,是要告诉你另一件大事儿,阿棠,被咱们的好兄弟云桓止给惦记上了。”

然后,理所当然的,谢大将军愣在了原地,宁池很开心的绕着看上去几乎石化的谢大将军转了几圈儿,啧啧称奇,哎呀这实在是太难得了,从他认识谢良安到现在,除了在朱棠梨面前见过这人不太一样的神色之外,好像就没见过谢良安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这可真的是一件奇事儿了。

“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你这反应还算没辜负本君费劲巴力搞来的秘密,本君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你不用管,本君只是告诉你,这消息绝对属实,只不过现在云桓止还并没有想要下手,仅仅还处在一个观望的时期,本君估摸着,咱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他所考虑的一大问题,毕竟那句话儿怎么说来着,兄弟妻,不可欺呀。”

宁池说话依然还是吊儿郎当的,但是听的出来,他现在也是十分的震惊,并且根本没有什么想法或者注意,毕竟谢良安和朱棠梨之间的关系天下无人不知,现在云桓止忽然间也有这种心思,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他和阿梨,拢共只见了四面罢了,如何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四面还不够吗?你可别忘了,你原先可是在人家小姑娘五六岁的时候,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那个时候能看出个什么来,什么都看不出来你都动了凡心,更遑论是现在这个让人惊艳惊叹的小姑娘,桓止会动心,也不算是意料之外吧。”

的确,朱棠梨现在的样貌才华,任谁看了,会不惊艳?云桓止若是对朱棠梨动心,也不算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桓止这种心思的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让人探听到消息?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开端,没有头没有尾的事儿就让你探听到了消息,这可不太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这事儿你可想错了,我这消息可不是他放出来的风声,而是我手底下的人,从别的地儿,偷听来的。”

第六十八章 中天月色好谁看

说起来宁池这偷听的地儿还真不容易想到,偷听的人竟然是从云霜和小丫鬟的谈话里面偷听来的,云霜此人心思缜密,而且心思又深,她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也不是不可能,再者,她毕竟和云桓止是亲兄妹,两个人之间若有些心灵感应也说得过去。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君好吧,本君虽然说偷听了别人的闺阁密语啊呸不对,本君虽然命人去偷听了,但是,本君这不也是为着你和阿棠嘛?你就别在乎这些有的没得了,反正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桓止对阿棠,就算是没怎么动心,也是有点苗头。”

宁池看着谢良安有些不对劲儿的眼神,大呼冤枉,虽然说他这种偷听别人谈话,或者说只是人偷听别人谈话的行为不太妥当,但是他这可都是好心,要不是现在这么早就知道了云桓止的心思,日后等他的心思渐深,可就更加的难办了。

“云霜怎么可能轻易看出桓止的心思,尤其是这种可能连他自己都没确准的心思。”

“哎呀本君一直好奇,你说你这么个榆木疙瘩到底是怎么把阿棠那样的小姑娘给收入囊中的!真是气死人了!人家俩人是兄妹,亲兄妹你懂不懂?这其中有点心灵相通心有灵犀的感情不是很正常嘛!再者说了,你不晓得,女人对于这种事儿的敏感程度,往往能出乎你的意料。”

宁池有时候是真的嫌弃谢良安这种,木头一样的脑子,你说他不聪明吧,这人偏偏还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兵法谋略那是一套一套的,但是你要说他聪明吧,在感情方面那就是一个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还贼直白,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储君殿下也就不明白,为什么朱棠梨会看上这么个木头疙瘩,还有那个云国的神女殿下,怎么也这么栽在了这根木头身上呢?

“自然是比不得储君殿下万花丛中过,看来哪日要让阿梨告诉孟小姐,有些人,还是再观察观察比较稳妥。”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厚道啊!我好心好意的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你,你看看你这幅嘴脸!你对得起我这种良苦用心吗?我跟你说,要不是我提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还不知道以后上哪儿哭去呢!你看看人家桓止,人家那是什么性子,你在看看你这种榆木脑袋,真的是,气死我了!”

得,这是真的又炸毛了,连本君都不说了,直接就开始撒泼,谢良安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眼不见心不烦的把头回了过去,结果宁池又死皮赖脸的蹭到了他后边儿,又是好一顿控诉,谢大将军甚至开始思考,如果现在把这人打昏,会不会落人口实,若是避开所有人的话,能有几分的可行性。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着咱们三个人这些年的交情,桓止心中也应该有数。”

终于宁池闹够了,两个人总算又开始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说话,谢良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难得的,宁池没再说什么不正经的话,他也明白,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能找到这样一两个交心的朋友实在是太难了,可是偏偏,兄弟之间最不能出现的问题,就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三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为难。

“有数能怎么办?感情这种东西你也不是一无所知了,现在让你在桓止和阿棠之间做选择,你肯定也进退两难,若是你们俩日后出了什么问题,我夹在中间更是左右为难,所以这事儿出的,实在是难办!”

若是日后谢良安和云桓止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有了隔阂,那么宁池夹在三个人的情意中间,可以算得上是最难办的那一个,两边儿都是交心的好兄弟,两边儿都不想舍,但是却必须要做一个选择。

“也不必如此烦心,毕竟现在,本军自己都不知道已经生出了情谊,大约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俩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听见身后院门口传来云桓止的声音,宁池一个重心不稳直接从栏杆上栽了下去,谢良安好歹稳住了身形,云桓止也被宁池这一个动作逗得忍俊不禁,这样看上去,三个人竟然都有些狼狈,彼此对视了半晌,既然都笑了出来。

“你过来了也好,本君现在快被这根榆木疙瘩给气死了!不是本君玩笑,要说真的,你要是真的喜欢阿棠,本君绝对抛弃这根木头去支持你,这人简直是太不招人喜欢了。”

说不是玩笑,但其实三个人都知道,宁池这个时候说的这句话,只能是个玩笑。

云桓止是个顶聪明的人,他现在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对朱棠梨的心思,就更不会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东西,去和谢良安交恶,一来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身份都不允许他们任性胡来了,二来也是因为,他们三个人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能彼此交心是真的不容易,不应该为了一点本来就不该发生的冲突而分道扬镳。

“关于朱大小姐,我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就顺其自然吧,你们俩应该都知道,感情这个事儿真不是什么好说清楚的,咱们三个呢,又都是第一次情窦初开?所以有些事儿我还是要好好考虑的。”

“桓止这话说的不错,咱们三个人,能到今天这步,也都不容易,要我说,你这根木头干脆就直接开窍到底儿,你现在是威名远扬的大将军,阿棠那边也是你们皇帝面前儿的红人儿,何况你俩不是都已经定了亲了吗,干脆娶回来就完事儿了。”

三个人坐在一块儿喝酒的时候,只要不是谈论什么国家大事,都能敞开心扉坦诚相待,云桓止今天这话已经把自己剖析干净了,宁池点点头表示附和,紧接着三两杯美酒下肚,就又开始不正经的调侃谢良安了。

不过这其实也不算调侃,他们现在的确是名正言不顺,明明都已经定亲了,但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耽误到了现在都没成正果,这也真的是让人有些捉急。

“话虽然不好听,但是阿宁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好事儿,你要清楚,现在不仅仅是你们两个人的感情问题了,我这边先放下不提,我妹妹对你的心思从来就没有变化,那么可想而知,他会怎样对付朱大小姐,而且我听说,她在朱家过得并不安稳,只能是日日巧用心智才换来现在的日子,你这边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你们那个皇帝是怎样想你的,或者说日后你功劳再大一点,他会怎么对你,你心知肚明。”

云桓止这句话可真是说到谢良安心坎儿上了,的确,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小姑娘的安全,朱家那些小姐夫人什么的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连朱家那几个少爷都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朱棠梨现在虽然说面儿上顺风顺水,但其实是在其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他自己这边,皇帝猜疑他,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功高震主过了,就会受到皇帝雷霆万钧的打压,可能是三五天内,可能是三年五载之内,反正总会有一日受到打压或者说是灭顶之灾,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小姑娘没了他的这一层庇护,就更是少了一重保障,大厦倾颓岌岌可危。

“三国大宴之后,我就去向陛下提起此事。”

“我看不妥,三国大宴那么久,中间不知道会出现多少未知的风波,是福是祸咱们现在也根本没有办法预知,依我看,你到不如趁着三国大宴这种普天同庆的日子,直接去和你们那个皇帝请求赐婚,你现在的功绩和名声,再加上这种日子,你们那个皇帝应该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你,这事儿一定能成!”

第六十九章 梨花带雨争娇艳

他们三个人预备着手实施的这件事儿,朱棠梨并不知晓,三国大宴推迟了这几日本该好好歇息,但是很可惜,朱家的人是一刻也不想让她消停,不过这次的事情说起来也不是朱家内部的矛盾,而是她那个二娘,娘家来人儿了。

“小姐您还没见过,肯定不知道那个柳家的姨娘有多么泼辣,简直就是不讲理,不过奴婢听说,那个柳家姨娘在她们那边儿风评就不好,这次似乎是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被捅出来,迫不得已才来这边儿避避风头的。”

“是,奴婢已经查出来了,这个柳姨娘是个不检点的人,现在虽然说早早地嫁了人,但是因为丈夫死了,他手刮的时候和她们镇上好几个男人不清不楚,结果其中有一家人的大夫人不是个善茬儿,听说了一点风声,就过去拿这个姨娘一顿好打,她在那边儿风评又不好,就转而来咱们家里避避风头。”

朱棠梨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个货色,她还没见到,不过今日这个柳姨娘到了之后,见过的小丫鬟们有的三三两两凑一堆儿聊起来,说长得还是个不错的美人胚子,比之二夫人也算是不遑多让,最难得的是那一双狐狸眼,根本不用刻意如何做派,就是一副勾人的样子。

“看来不是好相与的人,对了,她们姐妹俩关系如何可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据说她们姐妹俩关系特别的好,原先二夫人还没嫁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她们那块儿十里八乡有名的有名的花儿,二夫人嫁过来的时候这个柳姨娘哭的真的是,让人看了就觉得好像是她姐姐快要不行了一样。”

关系非常好?那二夫人现在在府里如此困顿,她这个好妹妹能坐视不理?看来,这个柳姨娘这次应该也算是来者不善,而且这俩人凑在一块儿了,十有八九是要一起来对付她的,生活不易,阿梨叹气。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这俩人可能动机不纯,这晚上办起来的接风宴还是要过去的,朱家家主因着二夫人娘家来人儿,特地解了二夫人的禁足,为了怕朱棠梨多心还自作聪明的派人过来好好和她说了这回事儿,朱棠梨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段时间二夫人没少暗地里和朱家家主互诉情长,这都是迟早的事儿。

“大小姐过来了,五夫人给您安排好了席位,您跟着奴婢过来吧。”

朱棠梨晚上过去赴宴的时候,早就有小丫鬟等在门口,冯沁沁做主操办的这场宴席,排场不大,但是却十分周到,她这个五娘真心不是个简单人物,尤其是在两个人达成联盟之后,有些事儿被冯沁沁解决的真的是比较顺心的。

“柳家那个姨娘已经入席了吗?”

“还没有,据说现在还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捯饬什么,今儿一下午了,也不说过去拜见一下家主,也没有去见见五夫人,就一直窝在二夫人院子里。”

领路的小丫鬟听见朱棠梨问起那个柳姨娘,一脸的不屑一顾,冯沁沁今日过去拜望,那个柳姨娘拿腔作势,根本就没出来见一面,这小丫鬟本来就已经十分不满,结果今日晚间给她办接风宴,她竟然还这样装腔作势,实在是让人厌恶非常。

冯沁沁给朱棠梨安排的席位还算不错,恰好在朱棠嬅身边,朱棠梨进去的时候她这个四妹妹已经入座了,两个人现在难得能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而且二夫人一直不能起势,朱棠嬅又开始得到了一点点管家的权力,不过她现在一心都在嫁进七皇子府上,根本没什么精力管理朱家的大小事宜。

“大姐姐过来了,我刚听人说起,才刚咱们二娘已经准备收拾收拾过来了,结果那位柳姨娘说,她远来是客,自然是应该最后入场才最妥当,这不耽搁到现在好像还没从院子里出来呢。”

“哟,那还真是,做派很足呢。”

若是个大家闺秀,那倒也罢了,拿腔作势也有拿腔作势的样子,但是柳姨娘这种出身微贱风评还不好的人,在这拿腔作势可就是有点不知好歹了,更何况这里不是柳家,这是朝廷功勋之家,就算是远来是客,也应该注意一下尊卑有别,这样看起来,这位柳姨娘可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不大一会儿,朱家家主也过来入座,连带着朱家三位少爷都跟着入席,这已经是给足了这位柳姨娘排面,又等了半晌,才见到二夫人带着朱棠月匆匆过来,说是柳姨娘还没有收拾好自己,朱家家主今日兴致不错,也就没有多过问,倒是朱棠梨和朱棠嬅两个人对视了几回,彼此对柳姨娘这种想要彰显自己身份的行为心照不宣。

大约到了月上枝头的时候,柳姨娘才姗姗来迟。

“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来迟了,朱家名门大户,我这是怕自己穿戴不整齐不好意思见人,故而耽搁了这许多时候,姐夫不会怪我的吧。”

这柳姨娘长得的确是漂亮,现在又是用了上好的胭脂水粉,这身衣服应该也是朱家宝库里头的好衣裳,大约是二夫人给她寻过去的,真要是论起来,柳青禾长的可真不如她这个妹妹,那双狐狸眼的确是勾人魂魄,如今带着笑,更是好看的紧。

“无妨,你现如今来了这边儿,就当做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这边儿是府上的五夫人,我新娶过门儿的,你们先见过。”

朱家家主对待这个柳姨娘的态度十分和善,朱棠梨却是瞧出了其中的一丝不同寻常,这个柳姨娘和朱家家主说话的时候,似乎是故作了一番姿态,而且她那个二娘,在她妹妹和她夫君说话的时候表情似乎是有点变化,看来这事儿,不简单啊。

“见过柳姨娘,老爷说的是,姐姐来这里就当做是和自己家里一般,无需顾及那些规矩阿礼数什么的,倒显得咱们一家人生分了许多。”

“那是自然,姐夫这样和善,这位小夫人也是面善得很。”

柳姨娘看着故意放低姿态的冯沁沁,根本没有在意这位五夫人,只是话上过得去,面儿上过得去跟着寒暄了两句也就罢了,不过朱家家主今日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礼数规矩什么的,瞧着这位柳姨娘,也好像是觉得样样都好的感觉。

朱棠梨眯着眼睛瞧了瞧,大约是明白了其中的端倪,只是看破不说破的勾唇轻笑。

“这是咱们朱家的嫡小姐,棠梨,咱们棠梨可不简单,你们也先见过。”

介绍完了五夫人,其实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先介绍男丁,再说女眷,但是朱棠梨现在这个嫡小姐的身份摆在这里,而且又是皇帝跟前儿和贵妃跟前儿的红人儿,朱家家主就没有按照规矩,先行介绍了朱棠梨。

“棠梨见过姨娘。”

朱棠梨站起身规规矩矩的见了个礼,没想到的是那位柳姨娘竟然好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在那边儿和二夫人说话,二夫人现在是拼命的给她使眼色,她却还是视若无睹,席间氛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现在的朱家,就算是朱家家主,也不敢这样无视朱棠梨这位嫡小姐的话,不管是谁,都要给朱棠梨三分薄面,都是要敬着的。

“看来姨娘这一路真的是舟车劳顿,耳朵可能都不大好使了,不过没关系,咱们京城里头有的是好大夫,朱家,也请得起这些好大夫,不会让姨娘畏手畏脚的不敢进行医治从而时好时坏。”

朱棠梨还是笑着的,只是这话听上去可就并不让人觉得是玩笑,那个柳姨娘虽然装腔作势,但是并不是个傻子,她自然是听得出来,朱棠梨这话就是为了告诉她,朱家现在是多么繁盛,她就是个没有见过世面投奔过来的穷亲戚。

歪打正着的,这话就戳到了柳姨娘的痛楚上,她是个顶喜欢喝人争强斗胜的性子,事事都不能比别人差,偏偏她生在一个不算富裕的人家,也就是靠着二夫人明里暗里的接济才活得风光一点,内里其实是什么也没有,但是朱棠梨却是第一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戳她痛处的人。

“的确是比不得大小姐,随随便便的一件衣裳都价值千金,果然是大户人家里出身的嫡小姐,看谁,都看不上眼。”

第七十章 夜深忽梦少年事

这就是直接和朱棠梨杠上了,别说是朱家家主,就算是二夫人都没想到,她这个妹妹竟然脾气这么火爆,才来朱家第一天就敢正面直接对抗朱棠梨,虽然心里面有些担心,但是更多地还是有些痛快,她和朱棠梨现在水火不相容,而且没本事给朱棠梨造成什么伤害,妹妹这回也算是给她出了口恶气。

“姨娘说的极是,我这种朱门权贵之家的嫡小姐,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上眼的,长得好看的,身份尊贵的,再者是那种冰雪聪明蕙质兰心的,我都能看得进眼里去,不过很可惜的是,姨娘和这三个标准,都不沾边儿。”

朱棠梨这话一说出来,柳家姨娘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三遍,她是市井人家出来的小门小户,平日里和人说话大多数都是粗鄙不堪的,除非刻意讨好,不然她说出话来可真是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但是她一直把这归类为自己的出身使然,若是她出生自高门显贵之家就一定会满口芬芳。

所以,朱棠梨说话这么不留余地,实在是颠覆了她对于这种权贵之家出身的女儿们的印象,尤其是朱家这种国公之家,嫡小姐竟然也会如此不讲情面的和人抢白。

“姐夫,不是我说什么,难不成朱家这种人家,姐夫您也是朝廷正三品的官员,还是皇帝亲封的国公大人,养出来的嫡小姐这般没有教养?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我虽然不是你的庶母,但是我好歹是你二娘的亲妹妹,长幼尊卑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朱棠梨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这样看起来这个柳家姨娘倒也不算太蠢,最起码知道煽动人心,她这个爹爹最是要面子,若是换做是另外几个儿女,估摸着现在都已经好好的挨了一顿数量了,但是可惜的是,朱家家主现在,可并不敢随随便便的冲着朱棠梨甩脸子或者加以斥责。

那边儿二夫人听了妹妹这一番话之后,面色一瞬间惨白如纸,前面几次和朱棠梨起冲突时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她们家这位大小姐,从来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提什么等级尊卑或者长幼有序,因为在朱家,除了朱家家主她还需要顾念着给三分颜面,别的人真的都没有资格和她探讨什么长幼尊卑。

“我有没有教养先不提,柳氏,你一介平民,无官无爵无位,见我这承着正二品诰命夫人爵位的嫡小姐不行礼参拜,这要是按照大祁律令论起来,你可是大罪一桩,再者,世人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你说我没有教养,岂不是暗指爹爹对我疏于管教,又或者是说我们朱家高门显贵毫无礼法可言?柳氏,你是何居心?”

朱棠梨这话每说出一个字儿,柳姨娘的面色就变一分,到了最后一句话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柳姨娘几乎要被朱棠梨的气势吓住,整个人要不是身后一个小丫鬟怕她太丢人悄悄扶住她,估摸着早就已经跪倒在地上了。

朱棠梨有些不屑的挑了挑眉,还以为是个聪明的,原来连她那个二娘的一般都比不上,不光是这种心思比不上,就算是这胆气也差了很远,才这么三两句话救吓成这个样子,不过就是个色厉内染的草包而已,装腔作势起来倒是很有一套。

“家宴而已,阿梨不必如此疾言厉色,妹妹可能只是心直口快了一些,阿梨你是咱们朱家的嫡小姐,应该有些容人之量才是,来来来,坐下一同用饭吧。”

朱家家主看着僵住的气氛,朱棠梨那边儿说不得骂不得,只能是不痛不痒的含糊过去,而柳家姨娘现在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还真有些楚楚可怜,让人瞧这就有点想要捧在手心儿的冲动,故而朱家家主也没有多说什么,一方面也是因为远来是客,另一方面是什么心思,那就只能是自己心知肚明了。

“看来这柳家姨娘真是来者不善呢,不过看样子好像就是冲着大姐姐你一个人去的,应该是咱们那个二娘没少在后头添油加醋胡编乱造的缘故,不然她这么个外地来的亲戚,怎么可能敢这样抢白你一个嫡小姐。”

“咱们二娘和我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她还没复宠,再不喜欢我也不敢和我名面儿上过不去,但是她这个妹妹可不用担心这些,不过咱们二娘应该也没想到她妹妹敢这么直接和我呛声,虽然不傻,但也绝不是个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的人。”

若不是二夫人说了什么,柳姨娘这么初来乍到的人,不可能专门和她这个嫡小姐作对,而且她敢这么直白的和她呛声,必定是二夫人没有和她这个妹妹说实话,又或者是和她说了朱棠梨的不简单,柳姨娘自己没有在意,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柳姨娘都不是什么太聪慧的女人,装腔作势色厉内荏,很好对付。

“这倒是,不过大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这个二娘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完全冲着你来的呀。”

朱棠嬅悄没声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朱棠梨回头看了看她,顺着她使得眼色看了过去,席上,那个柳家姨娘竟然明目张胆的把自己的座位换到了朱家家主身边儿,两个人现在把酒言欢好不惬意,柳家姨娘那双勾人魂魄的狐狸眼现在可是派上了用处,随随便便眨巴眨巴就让朱家家主丢了三魂七魄。

朱棠梨了然的点点头,原来这才是这个二夫人的真正目的,自己眼看着短时间内是不能夺得宠爱了,想要从外面买几个小丫鬟进来还被朱棠梨联合冯沁沁给搅和黄了,她不甘心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输了,故而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这个妖媚的妹妹身上,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就算是日后得了宠也不用担心什么。

而且,娘家妹妹过来看望姐姐,这种事儿名正言顺,也没什么风险。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煞费苦心,只不过这事儿要是办不好的话,传扬出去咱这个二娘名声可就彻底完了,让自己亲妹妹去魅惑自己的夫君,就算她想要把这事儿宣扬成是自己好心,怕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她的说辞。”

“大姐姐说的是,二娘既然有这种心思,咱们就帮她一把,也算是报答二娘这么多年对咱们的养育恩情,而且,这个柳姨娘一看就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若是她真的得了宠,恐怕不会如二娘所愿,不知道那个时候会是个什么光景。”

所以说要论起心狠,朱棠梨还真的是比不上她这个四妹妹,都是杀人诛心,朱棠嬅显然要比朱棠梨做得更加决绝一点,她这是要断了二夫人所有的念想,将她杀得片甲不留彻底击败。

两个人都打定了这个主意,故而在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都心照不宣的起身告辞,二夫人心里也是这么个意思,故而就跟着起身告辞,她这一走在场的人就都没什么理由留下,纷纷起身告辞,最后就剩下朱家家主这个宴席的主人,还有这个宴席上唯一的一位客人柳姨娘。

“这事儿闹的,你说现在都走了,就剩下咱们二人了,你别介意,阿梨就是那个性子,你在府上住着的时候还是要多让着她,毕竟她是朱家的嫡小姐,身份地位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得。”

“姐夫不嘱咐我也心里有数,我来这边儿,一是为了看看姐姐,二来就是在家的时候和姐姐书信往来,常常听她说起姐夫的英勇神武,还有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故而心下也存了几分念想,这次一见面儿,姐夫竟然比姐姐书信里说的还要令人心生欢喜。”

这心思简直就是昭然若揭,朱家家主不糊涂,心里是有数的,但是柳姨娘长得实在是太过好看,现在他还存了三分酒气,再加上柳家姨娘那双狐狸眼扫过来,他这半边儿身子就酥了下来,颇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

“听青禾说过妹妹,知道妹妹是个水做的人,却不知道妹妹竟然也这么会说话,今日借着为妹妹接风洗尘,府上秋景映衬现下一轮圆月,不如我带着妹妹过去花园那边儿走走转转,也当作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替女儿赔罪。”

“如此便多谢姐夫了。”

第七十一章 鱼目怎能做明珠(3000+)

柳家姨娘和朱家家主这好事儿自然是当天就成了,不过不是很顺利,两个人颠鸾倒凤的当天晚上,就被一个误打误撞送东西过去的小丫鬟看见了,那个时候这俩人还如胶似漆的不知道今夕何夕呢,猛一被人发现自然是惊慌失措,那柳家姨娘更是吓得梨花带雨,毕竟就算是行为不知检点惯了的人,也还是有点廉耻之心的。

“二夫人听见消息就过去了,据说昨儿从半夜闹到现在了,不过二夫人这回可每把这事儿闹大,现在这消息还都是在府上传着,没有散到外头去。”

“我那个二娘自编自导自演的这出大戏,怎么可能让消息传到外面去前功尽弃?现在她应该是故意做出一副哭天抢地的模样儿,等着我那个糊涂爹爹心软之后安慰她,趁机要一些好处,然后名正言顺的把她妹妹塞到府里做个六夫人,好帮衬着她东山再起。”

阿渠根本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的确,别说是听都没听过这种事儿,就算是想她都不敢想过会有这种姐妹,人家姐妹俩共侍一夫,要么是因为形势所逼迫不得已,要么就是类似于娥皇女英那种的流芳百世的贤女,像柳家姐妹二人单纯为了争名夺利做出这种龌龊事儿的人,还真是前无古人。

“可是小姐,就算是她们姐妹俩有这种龌龊的心思,难不成老爷就能这么顺水推舟的同意?那要是传出去了,他可是娶了自己的小姨子做小夫人,老爷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给外头的人戳他脊梁骨儿的机会?”

这话说的不错,朱家家主是个最要面子的人,原先就算是娶二夫人进门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指指点点说了闲话去,更别说是现在功成名就,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推上风口浪尖的时候了,现在的朱家家主,毫不夸张的说每日都风光无限,但是相应的,每日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美色当前,更何况是柳家姨娘那种动不动都能勾人魂魄的美人儿,而且这件事儿说到底还是咱们家里的事儿,再小一点,若是我那个二娘同意,不哭不闹的话,这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我那个爹爹能许给她的好处,多的是呢。”

这事儿果然是正如朱棠梨所料,二夫人闹了一阵儿,朱家家主放下身段哄了好久,最后偷偷摸摸的给二夫人送了几箱子金银珠宝,还许了她不久之后分给她一点管家的权力,这样二夫人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这管家的权利还算是个意外之喜。

柳家姨娘更是装模作样的哭了几次,两个姐妹也就对外宣称已经和好如初,不过朱家家主还是头疼,因为柳家姨娘虽然已经同意做她的小夫人,朱棠梨对于这件事儿也意外的没有反驳,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妻妹,还是个守寡的女人,若是真的声势浩大的娶进门,在外面回被传成什么样子几乎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若是不大张旗鼓的办这事儿,这位柳家姨娘必定是不乐意的,这边儿是美人,这边儿是名声,朱家家主这两天着急上火,差点就愁白了头发,没办法,只能是派人过来请朱棠梨这位嫡小姐过去商量商量,看看这事儿应该怎么办最为妥当。

“阿梨啊,这事儿爹爹知道不好办,也知道,让你过来商量这个事儿对你可能会有点不好,你也可能不是滋味儿,但是爹爹没有办法啊,你看看最近咱们府上,你二娘是这么个样子,你五娘忙着照顾家里,爹爹身边儿,是真的连个能说几句知心话儿的人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和爹爹说说话儿的人,还是这么个不上不下的身份,爹爹是真的想把人娶进来,但是还是有些为难啊。”

朱家家主面对着他这个大女儿,也算是摸出了一点儿门道,示弱,打亲情牌,虽然说朱棠梨可能不会那么在乎,但是毕竟让人挑不出错来,也不会让两个人起什么冲突,何况他这些话说的,虽然说有一点夸张,但是还真不全都是托词。

柳青禾现在已经慢慢人老珠黄,冯沁沁虽然说是貌美如花,但是现在似乎并不像是刚刚进府的时候那样温柔可人,一心都扑在他的身上,现在的冯沁沁,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处理府上事宜这件事儿上,他身边虽然说还有几个貌美如花的丫鬟,但是毕竟身份有别不能安安稳稳的放在身边儿,如今似乎是天赐良缘,把这个柳家姨娘给送了过来,长得貌美,性格也好,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真真是哪一点儿都好。

“柳姨娘的确是貌美如花,爹爹若是喜欢也不是不可以,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身份的问题,爹爹在乎着柳姨娘是二娘的亲妹妹,这事儿要是真办了,传出去不太好听,但是要是不办这事儿吧,又觉得对柳姨娘不公平,其实女儿看来,这事儿倒也没那么困难,只需要姨娘这边儿稍微受点委屈。”

朱棠梨的意思是,让柳家姨娘称作是二夫人的娘家丫鬟,两个人自小情同姐妹,这样的话只要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这事儿就不会让人那么议论,而且这样一来,也就顺带解决了究竟是要大操大办还是低调进行这个问题,不过是个娘家丫鬟,这婚事自然是低调一点进行就好,若是柳家姨娘觉得委屈,朱家家主大可以对外宣称是因为二夫人娘家丫鬟的缘故,比较亲厚,故而婚事儿比一般的丫鬟做姨娘隆重一点。

如此以来,看上去就是事事周全,朱家家主也十分满意,连连夸赞朱棠梨这个女儿十分聪慧,是他这些儿女里面最讨人喜欢的一个,朱棠梨也不多说什么,十分乖巧的应下这句夸赞,施施然的起身李开。

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的给二夫人促成这件事儿,这事儿名面儿上是解决了朱家家主困扰不已的问题,但其实,根本上就是为了让二夫人和柳姨娘不睦,这个柳姨娘一打眼儿就知道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自然也是最追求排场和地位的,给人做妾她已经觉得很埋没自己了,还不能大操大办风风光光的嫁进来,这样也就罢了,还要被称作是自己亲姐姐的娘家丫鬟,就算是嫁进来得了宠,那能和正儿八经的娘家妹妹一样的待遇吗?

故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身份,就足以引起两个人的利益冲突,二夫人若是憋的住不表现出开心的情绪还好,一旦她表露出一点儿,这事儿可就是火上浇油一样,能够迅速发酵。

果不其然,这办法朱家家主刚给柳姨娘提了,后脚儿她就趁着朱家家主不在的时候,气势汹汹地冲到了二夫人住着的院子,现在柳青禾的院子已经恢复了一点而生气,还有了一些宝贝的装饰,显得不再那样凄楚可怜。

“我还当你是真心为我好,就算是知道你有一多半是为了巩固你自己的地位,我也按照你的书信要求收拾了自己过来了,没想到!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同意让我被人称作是你的丫鬟,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进府了!”

“妹妹你在说什么?什么做丫鬟?我怎么都不知道?”

二夫人看着气势汹汹跑进来的柳姨娘,有些不解,尤其是听见柳姨娘这么怒气冲冲的质问,就更觉得莫名其妙了,俩人就这么干瞪着眼有一小会儿,柳姨娘也不傻,这才把前因后果和二夫人说明白,这么一说俩人再一对,瞬间就明白了这事儿就是朱棠梨她们一拨人在背后搞鬼,不过因为朱家家主并没有确切提朱棠梨出的这个主意,故而两个人并不是很能确定是朱棠梨一个人,还是说还有府上其余的那几个。

“我从前听你说这个朱棠梨诡计多端,我还寻思是你说的夸大其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深的城府,这回我可算是见识了,就算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也一定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这个丫头片子真是我恨不能把她打杀了出去!”

“她的确是心机颇深,这么简单就差点挑起咱们姐妹俩的嫌隙,打蛇打七寸,她真是学到了精髓之处。”

二夫人看着愤愤的柳姨娘,倒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甚至有些怀疑她这个妹妹究竟会不会成为她的好帮手,但是现在这生米几乎已经煮成了熟饭,再后悔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就是快些把柳姨娘送到六夫人的位置上才是,但是朱棠梨还有府上其他的那几个人,实在不是省油的灯。

“要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庶母,直接拿出自己的威严来,打压她也就是了,再不济,她占了个嫡小姐的名头,你管不了她,你就派人出去给她泼脏水,让她声名狼藉,看看最后她能不能收场!”

“你想的太过简单,如今她可不单单是朱家嫡小姐这么简单的身份,先不说她的二品诰命的爵位,就单说她日后要嫁给的那个谢良安谢大将军,那可就不是咱们能够撼动得了的,她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

柳姨娘一脸的愤愤不平,她不知道,原来朱棠梨身后还有这么硬的后台,更是气得找不着北,再有听说朱棠梨现在出尽风头,在皇帝和贵妃面前都是红人儿,就更加的嫉妒,不过,在听到朱棠梨原先和祁晟的那回事儿的时候,她倒是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姐姐,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朱棠梨那个丫头片子的事儿,突破点应该就在这位二皇子身上啊。”

第七十二章 小园香径独徘徊

柳姨娘一眼就看破了这个事儿,但是二夫人却没有那么莽撞的动手,一来是因为前面几次在朱棠梨身上栽了不少跟头,二来也是因为,祁晟是个皇子殿下,现在正是三国大宴的时候,他必定是贵人多事忙,哪里就能让她们这种深闺妇人瞅上空子?万一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要是这样的话,看来现在的确不能轻举妄动,但是这个小丫头片子实在是心机太深,咱们姐妹俩要是不想想办法对付她,可能日后还会吃不少暗亏。”

“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她风头正盛,咱们要是有什么动作也难保不会被她占取先机,再者说,咱们现在也的确没有能和她抗衡的能力,本来我还指望着收了朱棠嬅那个丫头过来,但是没想到那个丫头心思更深,她要是嫁进了七皇子府,那地位可就越过咱们月儿去了,咱们在府里可就更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了。”

二夫人眉间微蹙,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事儿,本来原先还有朱棠嬅和朱棠梨斗着,但是现在朱棠嬅莫名其妙就被朱棠梨这个丫头收归手下了,还有那个冯沁沁和她们两个人也是一拨的,她真的是孤立无援,再加上现在还不是原先得宠的时候,东山再起就更是难上加难,她现在是一步都不容许走错了。

“朱棠嬅那个下贱胚子都能有机会嫁进皇子府?嗨呀姐姐,要不我说你现在真的是畏首畏尾的惯了,你怎么不想想,朱棠嬅都能有机会勾搭上那个什么七皇子,咱们月儿貌美如花,还是最得姐夫心思的女儿,怎么就不能找个机会送到哪个皇子面前儿露露脸,凭咱们月儿的资质,那怎么这也能是个侧妃,若是真的运气好了,直接就成了哪位皇子殿下的正妃,到那个时候,咱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还真是点醒了二夫人,她原先只知道自己站稳了脚跟,就能给她的几个儿女们谋一条锦绣前路,但是她却忘记了,与其自己拼死拼活的不知道前路几何,还不如现在就直接在他们自己身上谋划,她的月儿也是天生丽质不可多得美人儿,哪里也不比朱棠嬅那个丫头片子差,怎么就不能嫁进皇子府中飞黄腾达?

但是,祁晟现在虽说没有表现出来,但是那心思应该还是在朱棠梨身上的,七皇子祁霆一心也在朱棠嬅身上,这些皇子里面,也没有几个可攀附的了。

“你这话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但是现在情势你还不清楚,二皇子殿下应该是一心都扑在了朱棠梨身上,七皇子殿下也心有所属,其余的皇子殿下都不怎么得宠,就算是月儿嫁过去了也比不得她们两个人,不得宠的皇子们没有前途,月儿以后也得不到什么好的出路,还是不费这个心神的好。”

“谁说一定是咱们大祁的皇子殿下了?姐姐你的眼光也应该放得长远一点,你看看现在正是三国大宴的好时候,拿多少国家的青年才俊不都聚集在咱们这儿,我可是听说那个大宁王朝的储君殿下,还有那个云国的储君殿下,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还都是手握大权的人,月儿要是能得了他们青眼,我看倒是比嫁进个皇子府当个皇子妃更有前途,朱棠梨在怎么样不也就是个将军夫人吗,朱棠嬅也不过就是个皇子妃,咱们月儿可是有机会荣升为一国帝后的人。”

柳姨娘想的太过简单,一国帝后,那可不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随随便便肖想的,尤其是一个他国嫁过去的庶女,但是这个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行。

比起剩下的这些没有什么作为的皇子殿下来说,宁池和云桓止的确是上佳人选了,二夫人更加中意宁池,不全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还因为宁池花名在外,若是行动起来应该更加好攻陷才是,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宁王朝离着大祁也算是比较近的,日后若是她想见见月儿,也不至于山高水远太过艰难。

“也好,那就这么先准备着,三国大宴的第二场大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皇帝恩典,我这种庶母也是能够随行跟去的,到时候再替月儿好好安排一下,能不能成也就看月儿的造化了。”

二夫人打定了这个主意,柳姨娘也就着这个事情给朱家家主提了几次,朱家家主自然是觉得好,若是朱棠月真的能嫁给大宁储君或者云国储君,那还真的是他们朱家几世烧了高香了,家门里面的女儿都能嫁得个高门权贵。

三国大宴第一场宴会被姜国主遇刺的事情搅乱,但是毕竟只是个小插曲,后来姜国主也并没有真的出现什么危险,大底也是云桓止及时收手的原因,大祁皇帝对这件事情也是糊弄过去的态度,很快百姓们议论的话题也都开始五花八门起来,三国大宴第二场宴会也就拉开了帷幕。

第二场宴会和第一场宴会不同,这场宴会的主角变成各国之间的女眷,大祁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特意下旨说是不论嫡庶,每个官员之家都能出三四个女眷随行,朱家家主本意是带着朱棠梨还有二夫人和朱棠月也就罢了,但是这道旨意一下来,他就顺水推舟带着朱棠嬅也来了。

“大姐姐,你看二娘给二姐姐打扮的那个样子,看来这次来参加这一场宴会,她们的目的不简单。”

朱棠嬅当然是跟着朱棠梨的,这次宁笙必须要作为大宁王朝的女眷坐在特定的位置上,小姑娘还很遗憾的拉着朱棠梨说了好一会儿话,朱棠梨笑着安慰了几句,就带着朱棠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们落座之后,二夫人带着朱棠月也跟人寒暄归来,朱棠月有些不屑一顾的看了一眼挨着朱棠梨坐着的朱棠嬅,后者倒是没和她一般见识,只是回过头去和朱棠梨说话。

“银丝线绣成的花样儿,应该费了不少功夫才得了这么个绣法儿,头上那只金钗也价值不菲,咱们这个二娘这次,心思的确是不小,倒是你自己,怎么不见好好打扮一下,毕竟也是这么大的场合。”

朱棠梨自然是看得出来二夫人母女两个心思不浅,朱棠月那一身几乎仅仅卡着她这身份能用的极限,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儿,可不是要好好捞一把鱼嘛?

“我打扮那么好看也没什么用,说出来也不怕大姐姐笑话,我现在其实也算是有主儿的人了吧,我的心思就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别的人先别说看不看得上我,我是先看不上人家了,我和大姐姐不一样,你是嫡女,你打扮的好看是要撑门面儿的,我又不需要这么大的面子,我只要他看着好看也就罢了。”

朱棠嬅说这话的时候还真有一股子小女儿家的娇羞,其实她现在心思真的很简单了,祁霆对她真的是很不错,有朱棠梨在其中帮衬,她现在其实就只差丽妃娘娘认可了,那个事儿急不得,她本志向远大,对祁霆最开始也是利用居多,但是后来却渐渐生出了几分不一样的爱慕心思,现在也开始学会了收敛心性。

这种人人心中怀着不同心思的宴会,若不是能见到祁霆,其实她是不愿意来的。

“如此也好,你能这么安安稳稳的走下去也不是坏事儿,你放心,你若是一直这么一心一意的对待他,丽妃娘娘也不是那种看不见的,只是我也要提醒你,现在咱们朱家不太平,你和我在一起,要面对的可比你原先要面对的多的多,咱们那个二娘,还有她那个妹妹省油的灯。”

朱棠梨其实也没想过她们两个人有一天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还能在一起讨论以后应该怎么一同保护自己,不过世事瞬息万变,真的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她和朱棠嬅现在倒是往朋友那个方向走去了,朱棠嬅对待祁霆的心思她也看得出来,要是朱棠嬅真的这么安稳的想要过日子,她还是愿意这么推她一把的,毕竟这一世,朱棠嬅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哟,我原先听说朱家嫡小姐是个最知礼的人,怎么坐在母亲应该坐的位置上,身边儿竟然还插了一个上不得台面儿的庶女,难不成京城显贵之家,养出来的女儿都是这种不懂得长幼尊卑的?”

第七七十三章 殊途辗转照月明(有点短小)

女眷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朱棠梨早就想到了今日必定不能太太平平的走完这一场大宴的,但是她却没想到,这种找茬儿的人竟然来的这么快。

王少丞家的夫人,正室,还是个高门权贵之女,只可惜这位夫人一向是风评不好,据说整日嫌弃自己的丈夫并没有什么前途,似乎是在私底下和好几个高门权贵之家的家主暗通款曲,不过这事儿也只是私底下传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指正这位夫人水性杨花的真正性情。

“原来是王夫人,棠梨还当王夫人这几年深居简出,这种奢华至极的地方王夫人这种吃斋念佛的人应该不会来了呢,没想到,王夫人竟然还穿金戴银的过来了,看来那句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是有一定道理的,王夫人当然不是那种当面而一套背后一套的势利小人。”

朱棠梨这话说的很有水平,听上去每一个字儿都是在吹捧这位王夫人,但是细细听上去却不尽然,王夫人听了这话之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可真不是个吃斋念佛仁义至善的人,相反的,其实人说的佛口蛇心她觉得自己应该算得上,但是虽然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也不代表可以被人随意在这种大的场合提出来,尤其是朱棠梨这个她一直不是很喜欢的丫头。

要说起来,她和朱棠梨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儿,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交集,但是有些人的喜欢和厌恶本来就来得毫无道理,她甚至记得刚开始见到粉雕玉琢的朱棠梨,还觉得这个小姑娘玉雪可爱十分讨喜,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慢慢的改变了对朱棠梨的看法,甚至开始恶意中伤这个本来根本不会起冲突的姑娘。

“不要以为你是朱家的嫡小姐,现在又是陛下和娘娘身边儿的红人儿,就觉得自己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我可告诉你,我这娘家身份贵重,不是朱家能够比拟的了得,你对我说话可要加上十二万分的小心!”

“唔~我还一直以为,女人出了嫁之后不都应该遵从夫家吗?王夫人现在可是冠了你夫君的姓氏,怎么还是张口闭口母家怎么样娘家怎么样的,难不成王夫人到现在还没有被夫家承认?根本不能对外自称是王家的正室夫人?”

要说起咬文嚼字的本事,谁都不能和朱棠梨比,王夫人现在就被朱棠梨这种断章取义气得面色通红,京城里面的命妇们都知道她素来是嫌弃自己的丈夫的,出去参加一些私底下的宴会的时候也不喜欢旁人称呼她为王夫人,但是还从来没有人想朱棠梨一样这样戳她的痛处,而且还是一字一句话赶话儿的戳。

“哼!你以为你日后一定能嫁进谢家,所以现在根本看不上我这种身价的人,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自己不是凤凰,就算是嫁进了豪门显贵的夫家,那骨子里还只是一只山鸡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就不劳王夫人费心了,我的准夫君,是大祁一等公侯,征战沙场为国效命,多少年风霜雨雪出来的将军大人,岂是平常公卿可以比拟的?我就算是平民出身,嫁了谢大将军之后也是身价倍增,到时候,王夫人可就不一定还有机会和我在这站着说话了,再者说,我的将军大人对我是一心一意,王夫人的夫君,心思应该是和汪夫人一样的吧,互相都嫌弃对方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步呢。”

最后一句话,朱棠梨是贴在王夫人耳边儿说的,本来想看笑话的二夫人和朱棠月都没听见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朱棠梨再次站直了身子的时候,王夫人面色惨白如纸,似乎是要站不稳了的样子,想要开口质问些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所以王夫人有时间,还不如多去和哪家的夫人学一学御夫之道,别不知道哪一日就成了京城的笑柄,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慢说是王夫人自己不好意思在提起娘家的名头,就算是王夫人的娘家,应该也不愿意承认有夫人您这样的女儿吧。”

“你哼!你现在别得意,我就等着看你哪天被人嘲笑讥讽的样子,反正你在京中一世,咱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那就走着瞧吧。”

朱棠梨有些轻蔑的笑了笑,这样的货色,还真不足为惧,王夫人这种人最是欺软怕硬,而且最是莽撞没有脑子,只需要那话打压下去她的气势也就完事儿了,根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大姐姐和她说了什么?这个王夫人可是京城贵妇里面有名的泼辣,怎么看你解决的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抓住了她的痛处罢了,她最是嫌弃她的夫君,也就是那位官居三品的王少丞,她是侯门大家闺秀,嫁给这么个小小的三品官员自然是觉得愤愤不平,但是也没有办法,正因为如此,她就更加觉得她的夫君应该事事让着她,不能对她有丝毫忤逆,但是,恰恰是因为她的这种单方面强势,让她的夫君不堪其扰,私下里不知道偷偷养了几位美貌的小妾,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其实王夫人倒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这种事儿,要是大张旗鼓的发落了,或者说是在家里闹开了,可能没几个时辰就能传遍京城,她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也就一直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着,只是时不时的会对着王少丞发一通脾气,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么隐秘的事儿竟然会被朱棠梨这个小丫头片子知道,还说出来的这么随意,仿佛已经是个人尽皆知的事情一样。

“原来是这样,我倒是听爹爹提起过一次,这个王少丞似乎有段时间行踪不定,而且一个京城里的官员,极其喜欢被外派,尤其喜欢到南边儿,这样看起来,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到南边儿可能不是为了公事,倒有可能是过去寻花问柳去了,或者说在那边儿养了几位貌美的情人儿?”

“这就和咱们没有关系了,这个王夫人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不是个什么成大事儿的料子,咱们自然不用在她身上费心神,咱们今日要看着的,可是咱们二娘和朱棠月母女两个,她们今天,可不会消消停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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