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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速救护车司机传说》 第一章 命运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让王鸽神魂颠倒，下午四点，他终于抵达了湘沙市火车站。下了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 “两年没回家了啊，火车站都扩建成这样子了。”刚刚大学毕业的他并没有得到分配工作的机会，学校草草的开了个毕业典礼，发了毕业证，就像赶羊群一样的把那些没有一定关系的应届毕业生赶回了家。 王鸽并未因此苦恼，反倒是感到一阵轻松，终于能回到家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朋友见面，暗恋这么多年，每天魂牵梦绕，终于能回家表白，安稳的找个工作，给她一个幸福的归宿。 “我回家了，明天见面吧。”他找了一家快餐厅，点了一碗久违的卤粉，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便点着屏幕，向一个名字叫兰欣的女孩发送了一条微信。 对方回复的很快。“答应好了回来给我吃大餐，不要食言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王鸽笑着放下了手机，大口吃着家乡的卤粉。填饱肚子之后，他看了看自己的钱包，省了些钱给父母买了点东西，剩下的钱请兰欣吃顿饭应该是够的吧，他这样想。 考虑了两分钟，终于还是没舍得花十几块钱打车，他还是选择拖着沉重的大包小包行李，挤上了公交车。又晃悠了四十多分钟，王鸽才到了自己家门口。 “老王，你儿子回来啦！”开门的是王鸽的母亲赵雪芹，她看到王鸽先是一惊，赶紧一边接着王鸽的行李，让王鸽进屋，一边回头冲着屋里喊着。 王鸽的父亲赶紧从屋里出来，还戴着老花镜。“可算回来了，累不累？” 王鸽嘿嘿的笑着。“不累不累，扛得住，想家了，哪会累！” 他翻着自己的行李，从包里翻出一双皮鞋，一件毛衣。 “妈，毛衣给你，鞋子给爸。” 赵雪芹接过了毛衣，摸着那材质似乎是羊毛的，一看就不便宜，十分顺滑，眼里掩饰不住的笑容和喜欢，嘴上却埋怨道：“花些没用的钱，我们自己就不会买！” 王鸽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一抹嘴：“打工接点私活，省点就出来了。” 王鸽的父亲王建成也接过皮鞋，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想着自己这儿子从小到大孝顺听话，上学打工攒钱还会给家里买点东西，着实是个好孩子，满心欢喜。 “雪芹啊，去市场上买点菜，晚上做顿好的，给儿子接风。”王建成赶紧对赵雪芹使着眼色。 “不用了不用了，晚上要去跟以前的同学朋友聚会呢，不能在家吃了。”王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回家第一天就不能在家里吃饭，可那聚会是早就定好了的日子，就赶得这么巧，也是没办法的事。 王鸽看着家里的样子，比起外面湘沙市天翻地覆的改变，似乎家里没有什么变化，家电没有一样是新的，墙上的那副壁画总是挂在那里，电视的上方却多了一副母亲绣的十字绣。 尽管如此，家里倒还是干干净净，老两口退休后过的平淡，退休金不多过不起大富大贵的生活，但也能供着王鸽读完大学。 王鸽心里一阵酸楚，父母一辈子的劳碌命，父母退了休还偶尔打点零工，赚些钱供他上学，自己虽然也会打工贴补家用，但总归是杯水车薪。 他下定决心，找到工作以后一定要更加孝敬父母，却不由得对自己晚上参加聚会的决定有些后悔。 赵雪芹听着儿子的话，心里虽然失落，但转念一想儿子既然已经回家，时间长的很，又不在这一朝一夕，便也想开了。 “那行，晚上又少不了喝酒，别喝太多了。”王建成虽一辈子平平淡淡，但大智若愚，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老婆的心思，赶紧跟儿子说道。 王鸽点了点头，跟父母又寒暄了几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转眼就到了傍晚六点半，王鸽赶紧打车赶到聚会地点。 多年不见的朋友们仍旧保持着当年的热情，餐馆不大却热闹非凡，一群人讨论着当年的喜怒哀乐，又有人谈起了与王鸽青梅竹马的兰欣，王鸽不由得多喝了几杯，一屁股出溜到了桌子下面。 王鸽做了一个特别美好的梦，梦中的风和日丽，田地中的油菜花随风浮动，足足有半人那么高，阵阵清香往他的鼻子眼里面钻。笑颜如花的兰欣牵着王鸽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这油菜花田中。 突然兰欣停了下来，转过头对王鸽说。“你给我拍个照吧，这里好漂亮。” 忽然之间，王鸽的手中就多了一个相机，他还没反应过来，兰欣就快走几部，跑到了前面不远处，对着王鸽喊着：“呆子，愣什么呢，我都摆好姿势了！” 王鸽赶紧抬起相机，眼睛对着取景框，画面中却出现了从小到大与兰欣朝夕相处的样子。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一股电流突然从快门按键上袭来，将他惊醒。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王鸽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散发着劣质白酒的酒精味道，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昨天聚会都有谁参加，都谈论了些什么事情，甚至怎么回的家他都不清不楚。 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有一条未读消息。 “我已经出发了，你可不要迟到哦~”消息来自于兰欣。 他赶紧蹦下床，简单洗漱之后换了一套衣服，向客厅里的父母打了声招呼。 “爸妈，我中午不回来吃了，跟兰欣出去吃饭。” 还没等到他们回应，王鸽就赶紧出了门。 秋老虎可不是开玩笑的，哪怕已经是九月份，夏天所剩余的热浪还是阵阵袭来，让本来就着急的王鸽无故增添了一分火气。可也怪不得谁，头天晚上酒喝的太多，爬不起来是正常的。 王鸽等了半天公交车，终究是怕迟到，打了个出租，终于来到了他们约定的广场。王鸽看着时间，刚好十点钟，在广场的标志物下面却没有看到兰欣的身影。 也没迟到啊？难道被她放鸽子了？她应该早已经出发了才对……王鸽心里直犯嘀咕，回头一看，兰欣正在马路对面着看他。 兰欣看着人行横道上的红灯，冲着王鸽摆摆手，示意让他等一会儿，可能也是察觉到一些迟到，她歉意的笑了一下。 她今天穿了蓝色连衣裙，那个温暖的笑容让王鸽不由得一呆。 王鸽也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期结伴上学的日子。 绿灯亮起，兰欣心里着急，不由得快跑了几步，超过了一起过马路的人，可耳边一阵急切的汽车喇叭声音让她急忙转头。 “兰欣！”王鸽发现了异样，那辆面包车好似没有刹车一样，闯过红灯冲向兰欣，只顾着按喇叭却丝毫没有减速。 王鸽愣住了，根本没有反应时间，他的笑容和兰欣的笑容同时凝固在脸上。 在众人的一声惊呼之中，尽管兰欣已经尽力闪躲，面包车还是砰的一声撞上了兰欣，兰欣的身影在空中停滞了一下，重重的摔了出去，滚出三米多远，汽车挡风玻璃的碎片铺满了地面，无情的砸在兰欣的脸上和身上。 面包车并没有停下来，却由于碰撞改变了路线，一歪头怼在了马路对面的樟树上，冒着浓烟，司机用尽全力打开门，从驾驶座上滚了下来，昏迷过去。有路过的人赶紧将他从面包车周围拖了出来，拨打了急救电话。 “兰欣！”王鸽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20，同时拨开人群冲了过去。 “快派救护车！有人被车撞了！情况不清楚，很严重！地点在金泰广场！什么？没意识，应该是没意识，我不确定有没有骨折或者内出血，不敢急救！” 尽管王鸽保持了最大程度上的镇定，但还是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赶紧来到兰欣跟前，兰欣已经完全昏迷，对外界毫无反应。 兰欣的左臂关节又红又黑，怕是骨折了，耳朵和鼻孔都开始往外慢慢的流血，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她的脸蛋原本光滑无暇，此时却多了几道口子，是被碎掉的玻璃划伤的。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有人打电话报警，也有人掏出手机发微博。 王鸽蹲在地上摸着兰欣的脉搏，由于不清楚情况，他也不去做什么动作。炎热的夏天让王鸽大汗淋漓，汗水流进了眼睛里，辣的生疼。 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一把伞突然遮在了他和兰欣的头上。 王鸽现在心思杂乱，但是有好心人来帮忙遮阳，让兰欣不再受到二次伤害，还是心存感激的。抬起头看了看那个人，道了一声谢谢。 那是个年轻女孩，身穿牛仔热裤，单薄吊带，又化着淡妆，头发染成了淡紫色，打扮十分前卫，长相靓丽，身材高挑，放到地铁里面绝对是引人多看几眼的那种。 听到王鸽的话，女孩似乎有点诧异。 “你……你能看见我？”她看了看自己的伞，心里想着这玩意是不是又坏了。“算了，帅哥，这是你什么人？”女孩也在了兰欣的身边。 “她是……我朋友。”王鸽觉得这女孩有点怪，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只是随便应付了一句。他现在不是很想说话，只想赶紧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能看到我打着伞的人真是少数呢，不过也无所谓。那……节哀顺变吧。”女孩的脸上带着怜悯，她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兰欣的肩膀，然后向上一提，另一个兰欣从地上坐了起来，双眼无神，她歪头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王鸽，显得有些不解。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女孩打断了。 “你的时间好像没到，但这不是我安排的，忘记这一切，跟我走吧。”女孩点了一下兰欣的眉心，兰欣愣了一下，站了起来，跟着女孩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兰欣的身体仍旧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等等！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王鸽觉得有点不对，这个场景是在是太奇幻了。他完全无法理解。 “你的她还躺在地上，我的她要被我带走。”女孩头都没回，向围观人群外面走去，人们好像并没有看到这里的异常状况，甚至没有给她们让路。 女孩带着兰欣直接穿过人群，像透明的一样，消失无踪。 王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刚刚几分钟所发生的一切完全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 五分钟过后，警车几乎与救护车同时呼啸赶到，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开始勘察现场，两辆救护车上的医生分别下来，拉开了王鸽开始对兰欣进行紧急检查。 医生翻看着兰欣的眼皮，然后对着另一名护士摇了摇头，几个人合力将兰欣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里。 “你是伤者家属？”一个医生看到王鸽目光呆滞，凑过去问了一句。 王鸽木讷的回答道。“我……是她朋友。” “上车吧，去医院再说。”医生拽着王鸽上了车。 第二章 来自死神的赌约 上 在车上的时候医生提到过，兰欣瞳孔缩小，对光无反射，怕是伤到了颅脑，生命体征也极不稳定，十分危险，只能尽快安排开颅手术，没准能保住一条命。 救护车的司机开起车来一点都不含糊，速度极快，虽然风驰电掣但车内仍旧还算平稳。 抵达了医院的王鸽呆呆的坐在手术室门口，他甚至不敢去打电话通知兰欣的家人，他只能把电话号码写给了警察，让他们去通知兰欣的父母。 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已经完成了对王鸽的笔录，摘了帽子，陪着这个可怜兮兮魂不守舍的年轻人。 的确，今天对于王鸽来说实在是非常痛苦的一天。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和洁白的墙壁足以让所有人心烦意乱。 “兰欣是不是已经死了？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她带走了兰欣，兰欣还能躺在地上？难道是……传说中的灵魂？那么那个女孩就是死神了？”王鸽对在现场的那一幕仍旧无法理解，从小到大他所学到的知识也好，传说也罢，都无法解释这个现象。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王鸽亲眼看到了死神，最起码是勾人魂魄走的使者，并且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死神女孩将兰欣的灵魂带走。 但是兰欣并没有被判定为死亡，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手术室的门前十分安静，王鸽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回想当时女孩所说过的话。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欣的母亲踩着的高跟鞋哒哒哒的碰撞在地板上，每一声都像是踩进了王鸽的心里。 兰欣的母亲看到王鸽在场，便怒气冲冲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来。 王鸽赶紧站了起来。“阿姨……兰……” 还没等王鸽说完，兰欣的母亲就啪的一个耳光就甩在了他脸上，响声回荡在走廊中。 王鸽甚至没有感觉到痛，只是觉得脸上麻酥酥的，几秒钟之内就肿了起来。 兰欣的父亲赶紧上前拉住了她。“你别激动，不能打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兰欣的父亲对待王鸽的态度也不是很友善。 “家属你们冷静一些，兰欣出车祸与他没什么关系。肇事司机现在躺在隔壁手术室里，我们初步判定是面包车临近报废失修，刹车失灵。”在旁的警察只能这么说，尽可能的安抚家属。 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没办法针对于兰欣母亲的行为去追究什么责任，王鸽的这一巴掌算是白挨了。 兰欣的父亲扶着自己的妻子坐在了椅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兰欣的父亲头也没抬，对着王鸽说道。 在一旁的年轻警察也把王鸽拉到了一边。 “家属的情况和态度你也看到了，笔录已经做完了，你在这帮不上什么，我们能调取监控记录，在场的群众也不少，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先回去，后期事故的处理也不缺你这个证人，相反你还会因为与当事人的关系，被对方申请回避。” “可是……”王鸽回头望着手术室，门上“正在手术”的红灯仍旧亮着。 “你在这里只会让家属的情绪更加激动，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吧。另外……”年轻警察似乎很可怜王鸽，后面的话他更是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当事人的治疗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发短信通知你。大家都不容易。” “谢谢。”王鸽点了点头。“叔叔，阿姨，那我先走了……”他又对着兰欣的父母道别。可是他们连头都没抬，也没有任何回应。 年轻警察叹了口气，看着一步三回头的王鸽慢慢的走出了走廊尽头。 走出走廊的王鸽心烦意乱，也不想回家，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只能慢悠悠的向医院大门口走去，可以路过住院部的时候一转头，却又看到了那个带走兰欣的女孩！ 女孩正在跟一个年轻的男护士交谈着什么，有说有笑，男护士似乎有点经不起她的撩拨，脸上总是带着娇羞和红晕。王鸽还注意到，女孩手里拎着一把淡紫色的长柄雨伞，还在时不时的看表。她连衣服都没换，修长的大腿晃来晃去，男护士还时不时偷看两眼。 王鸽拿出了他这辈子里最大的勇气，走上前去把女孩拽了过来。那个男护士还以为王鸽是这女孩的男朋友，得救似的赶紧窘着脸跑开了。 “诶？怎么是你？”女孩有点诧异，居然还没怪罪王鸽的无礼举动。 “你把兰欣带到哪里去了？”王鸽心里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问题，可是讲出口的只有这一句。 女孩没有回答，站在原地，直接在医院的走廊中撑起了伞。医院里的人流来回穿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如果有人一直盯着这个女孩看的话，就会发现她在撑开伞之后突然消失了。 但是王鸽仍旧能看到她的存在。 “你倒是说话啊！”如果不是在医院，王鸽就已经喊出来了。 “原来不是我的伞坏了啊。”女孩收起了伞，又突然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然在王鸽的眼里并没有任何区别。 “像你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呢，这份工作我已经做了三十多年，还没碰到过一个人能看到打着伞的我。”女孩上下打量着王鸽，似乎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男人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我是死神。”女孩说道。 听到女孩的话，王鸽的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身上，喘不过气。“我大概已经猜到了，所以兰欣到底去了哪里？” “你的那位朋友啊，情况算是比较特殊了。”女孩凭空从背后找出了一个类似于账本的册子，是横向用线装订的，表皮是深蓝色，边角已经卷曲破损，有些沧桑的时代感。 “生死簿”。册子的封面上写着。 女孩翻看着生死簿的目录，快速的翻着纸页，突然在一页纸上停了下来，原本空白的纸上渐渐浮现出了文字。 “她应该是三年之后患病离世的，意外死亡不会列在生死簿里面，我们也没办法控制，她的灵魂被我抽离了出来，并且抹掉了记忆，只留了一丝生气在躯体之中。她会一直保持植物人的状态，具有完整的生命体征，但是三年内不会醒过来，并且会在阳寿已尽的那一刻正式死亡，灵魂得以超度和救赎。” “这……本来就只剩下三年的寿命了吗？谁规定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奇怪了，王鸽居然已经接受了世界上有死神这种事。对于自己突然能看到死神也不觉得离奇了。 “生死簿是这么写的……我怎么知道？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虽然她的身体成为了植物人，灵魂也抹掉了记忆，但是在这三年里她可以作为临时死神工作三年，将来在投胎转世的时候会给她加分，上天会安排一个好人家吧，下辈子会过的舒服一些……临时死亡的人们如果在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过错，都有这样的福利。要不是现在地府人手不足，才不会出这样的政策呢。”女孩喃喃的说道，似乎是想要尽可能的减少王鸽的痛苦。 “这算哪门子福利……”王鸽似乎有些急了，“你都已经说了是意外了，就没有什么办法让她过完剩下的三年吗？哪怕只有三年也行……用我的阳寿去换也行……” 王鸽越说越小声，万一他的阳寿更短怎么办？ “你还是节哀顺变吧，这种操作是不可逆的，我也没办法帮你。”女孩叹了口气，看来面前这个男人是比较重情义的。她又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该带另一个人走了。 她撑开了雨伞，走了几步进入了一间病房。 王鸽跟着她快走了几步，站在了病房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女孩打着伞站在了病床前，病床上躺着一个垂暮老人，双眼紧闭，脸颊消瘦，床边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面无表情的看着老人，脸色很差，似乎是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突然，还有大半瓶药液的吊针已经停滴，病床上方的心跳监护仪的频率变为了0，一条直线伴随着仪器的警报声拉的老长。 “妈！”听到警报声的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快去叫医生……快去！”他推了一把自己的妻子。 妻子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你……你们干什么？我在这里啊！”老人站在床边，看着手忙脚乱的儿子和儿媳妇，她想要伸手去拉自己的儿媳妇，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儿媳妇的胳膊肘，拉了个空。 老人一低头，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又抬头看了看已经不再显示任何数据的心跳检测仪，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们已经很多天没睡了，你都不知道吧。”打着伞的女孩对老人说道。 老人转过头，看向身边有些怪异的女孩。她居然在室内打着一把淡紫色的雨伞。 “对于你和他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吧。”女孩说道。 老人顿了顿，说道。“这么说的话，我已经……唉！他们都是孝顺孩子啊，媳妇儿怀孕三个月，就是没抱上孙子……” “老太太，你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们走吧。”女孩打着伞，带着老人走出门口，两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奔跑着穿过了她们透明的身体，开始了急救。 “家属同意急救吗？”一个带着口罩的小护士问道。虽然年轻，但这样的事情已经见的太多了。被口罩挡住了脸，只剩下露出的两只眼睛中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同……同意。”男人磕磕巴巴的说道，仿佛还没有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护士把急救同意书和笔递给了男人，“在上面签字。” 她拉上了病床上的帘子，将这对小夫妻挡在了外面。 站在门口的王鸽说不出话，他知道，急救已经无法救回老人了。 老人在门口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神中透露着怜爱和不舍。“最后看一眼了。” 第三章 来自死神的赌约 下 “有的时候死亡并不代表着结束，因为新的生命也在不断的孕育。”女孩也停了下来，“他们的孩子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小姑娘，借你吉言了。从来都没想过把我带走的人是一个漂亮姑娘。”老太太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不再去看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老太太……走好。”王鸽舔了舔嘴唇，走过去对着老人说道。 “还有一个啊，居然有两个人来带我走，我怎么能走得不好。”老人似乎有些吃惊，除了打伞的女孩居然还有人能看到她的灵魂。 “啊……我不是……”王鸽似乎有点语无伦次了。 没想到那女孩却急了，赶紧对着空中画了个圈，催促着老人先进去，老人前脚迈进了圈里，就直接消失了。 女孩收起了伞，拉着王鸽的胳膊来到了楼梯的拐角。 “你别以为你能看到死神和灵魂就能够胡作非为了！你知道跟普通人跟灵魂交流会带来什么后果？被执法者发现，你会被直接废掉的！”女孩几乎是喊了出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赶紧四下张望起来，看到只有几个护士多向这个地方看了几眼，并没有太多的动作之后，这才放心下来。 “能够看到死神和灵魂的活人我从来都没见过，连死神之间，灵魂之间的交流都会被严格控制，我这样跟你说话已经是严格违规了你知道吗？那群执法者巴不得抓到我的违规，然后顶替我死神的工作呢！可不能让那群肮脏的玩意儿接手我的工作。退一万步讲，发现了你这种能看到死神和灵魂的异类，他们会用最严厉的手段去抹掉你的存在！”女孩的语速极快。 “什么是最严厉的手段？”王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似乎是对为女孩带来的麻烦感到抱歉，他的声音也小了不少。 “抽出你灵魂中的能力，当然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巨大伤害，你会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过完自己的一声。”女孩解释道。 “对不起……我没意识到这么严重。”王鸽挠了挠头。“那么……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关于兰欣……” “没有了，我也帮不上你。”女孩摇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一头直发也在不断的晃动。她转过身准备离开，但是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转过身来。 “其实……反正违规的事情已经做过了，不怕再多做一些了。早晚会被那些执法者抓到的，倒不如跟他们玩个游戏算了，也算给你一个机会。”女孩低头看着地面，摆弄着自己的长柄雨伞。 “你是说，还有办法？”王鸽顿时来了兴致。其实他仍旧沉浸在自责之中，如果他没有约兰欣出去，兰欣就不会出事。 “那么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呢？”女孩狡黠的笑道。 “赌什么？“王鸽来了兴致，只要能够救回兰欣，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做，不单单是心里的那份愧疚，更有多年来心里对兰欣的那份爱。 ”就赌你们两个人的命运。只要你赢了，我就把兰欣的灵魂还给她的身体，兵并且恢复她的记忆，看得出来你很爱她，如果你输了，兰欣的阳寿仍旧是要到三年之后耗尽，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损失，但是你还剩下大概六十年的阳寿，就要全部交给我支配，当然，这份工作也是比较不错的，成为临时死神，但是不能跟家里人接触，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你已经死了。” “用什么赌呢？”王鸽的内心正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如果输了，意味着他没办法尽孝，没办法与亲人欢度快乐时光，与这个世界阴阳两隔。 女孩笑了笑，“再我说之前，你可要想好，兰欣回来之后，不一定会接受你的爱意，这可是不能反悔的哦，我也没办法控制一个人的感情。” 王鸽依旧执着。“我知道。” “就以兰欣的阳寿时间为限，三年内，你要通过各种方法，阻止人们的灵魂被死神带走。你应该知道死神不止我一个人。阻止我们，拯救他们的灵魂，达到三千人，我就把你的兰欣还给你。如果你失败了，哪怕最后只差一个人，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怜悯，不仅要马上剥夺兰欣的生命，你也要被抽出灵魂，成为死神为我服务，当然，作为惩罚，你的记忆不会被抹掉。你要看着你的至亲至爱被其他死神带走，却无能为力。”女孩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这种事情在地府里面属于十分严重的违规，也从来没有过先例。 对于这个死神女孩来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游戏。但是对于王鸽来说，这可以算得上是赌上了他的一生。 值得吗？王鸽在心里问自己。为了一个女孩，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值吗？ 失败的后果可是十分严重的。从死神的手里救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死神是什么？拥有超自然超科学能力的不明存在，他们能够带走人的灵魂。万一在这个过程中有死神看自己不顺眼，把自己带走怎么办？ 女孩好像是看出了王鸽的心思，拿出了一块木质牌子。 “这块牌子叫镇神牌，来自于地府，原本是阻止死神之间交谈的东西，丢了可是要判重罪的，所以我在地府里找到了材料，偷偷复刻了一个，又混合了执法者的东西，不论是其他死神或者是执法者，都不敢轻易靠近你。他们身上同样的东西会发出警报。就算是发现了你这种能看到死神和灵魂的人的存在，也不敢轻易进行处理。如果是阎王大人亲临，那我就没办法了。据我所知，他几千年都没出过地府，业务实在是太忙了。你的安全大可放心。” 可是……怎么才能救人？三年，三千人。一年就是一千人，可一年只有三百六十五天。到哪去救那么多人？到哪去找那些即将脱离躯壳的灵魂？自己又怎么可能比得过神出鬼没的死神的速度？ 王鸽怀疑着自己的能力。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女孩看了看表，”我要回去填表格了，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也不逼你，如果你觉得她真的有那么重要的话，今晚十二点之前，将这块木牌对着镜子敲三下，我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我劝你谨慎一些，一旦赌约达成，就不能更改了。但是机会只有这一次，你好好考虑。“ 女孩将木牌抛到了半空中，在王鸽伸出手去接住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便突然消失了。 木牌呈深褐色，上面有古朴的木纹，入手冰凉，有些沉手，刻画着王鸽根本看不懂的法印。最下面写着三个繁体大字。 “镇魂牌” 怎么救人？三年三千人，这也太难了吧。王鸽再一次犯了嘀咕。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虽然混乱，但是他的脑子仍旧够清楚。虽然眼前摆着一个方法能够救回兰欣，但是这个方法是不同寻常的，而且非常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他无法保证那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疯疯癫癫的女死神能否履行赌约，也无法保证这种片面的赌注是否能够继续。 他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手里还在不断的摩挲着那块镇神牌。 王鸽的父母王建成和赵雪芹明显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是也没有多问，只当是与兰欣的约会是不太顺利，赶紧拉着王鸽到了饭桌上。 “儿子，媳妇有的是，妈明天让你大姨给你物色去，不比那兰欣……”赵雪芹越说越觉得儿子的脸色不对劲，声音越来越小。王建成则对她使劲使着脸色。 “爸，妈，我没事儿，让你们操心了。我胃口不太好，你们先吃。”王鸽跟父母交待了一句，便回到自己的屋里，一脑袋扎进了床上。 口袋里的镇神牌嗝了他一下，他又把那块牌子翻了出来。这块木头牌子像石头一样，凉的透骨，在夏天似乎让人觉得有些舒服。 “考警察？当医生？消防员？”王鸽几乎把所有能救人的方式都想过了，不是不现实，就是太过于遥远，根本无法实现，就算能够实现，那也就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没办法按时完成。 三年，主要是三年，这是一个最大的困难。这意味着王鸽必须一点都不能耽误，必须从现在开始。 “如果中国发生战争，那么我只要扮演一个什么特殊时代人物，随随便便的就能够救三千人吧。”王鸽摇了摇脑袋，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思想抛出脑袋，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什么愿意出头的人。 窗外的一阵警笛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到窗户旁边向外望去，一辆救护车从后窗楼下的街道上呼啸而过。 对了！救护车！王鸽猛地想起来，只要能够让濒死的人得到及时的救治，让他在意外发生后以最快的速度有人进行抢救，并且阻止死神带走他的灵魂，不也是救人吗？就这样来说，三年三千人似乎也不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毕竟死神女孩并没有规定不能死掉多少。 王鸽赶紧打开电脑，翻找着本地医院的救护车司机入职要求。 这个看似简单的职业，似乎有着十分不一般的要求。 22周岁以上，年龄刚刚好。 A1驾照，这个王鸽是有的。他毕业于一个汽修学校，早早的就考取了这个驾照，以后找工作也方便些。这个驾照是国内能够拿到的最高等级的普通驾照了。非常难考，项目很多，而且每年都需要去考试。 一般手持这种驾照的人所从事的工作，都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没有违法犯罪记录。开玩笑，王鸽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战斗力不足一鹅，就更别说去违法犯罪了。 要求上面卡死了的必备条件也就只有这三个。其他的就都是一些软性要求了。王鸽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第四章 接受赌约 “爸，妈，关于工作……我想跟你们说件事儿。”王鸽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父母已经吃完饭了，正在收拾碗筷。 王建成听到自己的儿子提到工作的事情，马上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个事儿你就别愁了，我拜托了我的老战友，他现在驾校中当副校长，虽然九月份暑假刚过，但是驾校司机缺还在招聘，你是A1驾照，又懂汽修，驾校里面巴不得要你这种人才。” 王建成笑呵呵的说道，虽然这些年自己没什么出息，有些老战友还是靠得住的。把儿子的学业供出来，又找到一份靠谱的工作，自己这辈子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对，儿子，你平时为人老实本分，人脾气也好，到了那边儿可勤快着点，可不能去收学员的礼，一视同仁。”赵雪芹见儿子一回家就考虑工作的事儿，心里也说不出的高兴，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有上进心的。 “我……想做司机。”王鸽看到父母似乎已经给自己安排好工作了，但是又没办法接受，怕是又要让父母失望了。 “司机？”王建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我想救人，当救护车司机。刚才看了一下，网上有招聘，雅湘附二医院。”王鸽的声音有些小，他走到父亲跟前，与他一起洗碗。 “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很支持，老战友那边倒也无所谓……不过救护车司机是个拼命的行当，有一定危险性，还有可能会遇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场面也比较血腥……”王建成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小性格温和，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不能确定自己儿子是否能够坚持下去，就算是这样，试试大概也是好的吧。 王建成擦了擦自己湿着的手，重新戴上老花镜，对着儿子说道。 “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我只是想救人……”王鸽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自己能够看到死神和魂魄的事情，还是不告诉父母比较好。自己接受了死神的赌约之后，有极大的可能性会输掉赌约，而变成死神，自此跟父母阴阳两隔。 王鸽的内心十分复杂，这种决定是完全对不起自己的父母的，一旦父母知道，一定会极力反对。但是如果能赢，哪怕兰欣不是自己所爱之人，那也是一条性命。无论结果如何，王鸽必须做好自己三年之后成为死神的准备，在这三年里，他要竭尽全力的去孝敬自己的父母，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父母活了大半辈子，余生所追求的就是一个平平安安，他们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既然儿子有自己的想法，咱们也不强逼着了。救护车司机，也是个积德的行当。”赵雪芹倒是很看得开，在这个家中她是比较支持自己的儿子的。 正是有这种家庭氛围，王鸽虽然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也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 “工作待遇怎么样啊？”赵雪芹笑吟吟的问道，当妈的还是最希望儿子能实现理想的同时，可以保证自己最基本的生活。 “这个……我还没看。雅湘附二医院应该是湘沙市最大的医院之一了，待遇不会差吧。”王鸽一脑袋冷汗。 王建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并不会直接跟自己的老战友说儿子已经找到工作，如果救护车司机的工作不顺利，最起码还有个退路。 “锅里还给你留了些饭，晚上饿的话自己拿出来吃啊！”赵雪芹叮嘱着儿子。 王鸽帮父亲洗完了碗，看了一眼时间是傍晚七点多一点，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又多看了一眼招聘信息，才发现下面有很多细则。 “要求驾龄两年以上，需熟悉湘沙市地形路线，如优秀可放宽要求，需通过资格审查、面试、笔试、驾驶考试方可上岗。” 麻烦，十分麻烦。 死神所限定的最后时间是晚上十二点，而自己能否成为一个救护车司机，则需要在明天甚至是后天才能知道。 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无数次了，失败经历过无数次了。也许是懦弱，也许是不敢挑战，活到现在的王鸽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但是这一次，人命关天，不仅关系到兰欣，还关系到自己，甚至关系到自己的父母家人。 不能失败！ 王鸽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并没有人找他的手机，顺手仍在了床上，他搓了搓自己的脸，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睡好，今天又发生了这种事，巨大的困倦和疲惫突然袭来，脑袋有些发晕，他努力咬着自己的舌尖，试图让自己别睡过去。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 他要等到父母入睡之后，用镇神牌敲击镜子，召唤死神，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王鸽编写完了自己的简历资料，按照医院的邮箱要求发送了过去，时间已经来到了夜里十一点半。 打开房门确认父母的房间已经没有动静之后，他回到房间反锁了门，掏出镜子，用镇神牌敲了三下。 王鸽回头看着自己的房间，并没有发现女孩的身影。“难道是逗我玩的？” 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我还以为你要放弃了呢。” 女孩的声音吓的王鸽一个激灵，最后才深深出了口气。“你出现的时候能不能慢慢出现，吓了我一跳，说话也不要这么突然啊！” “我可是死神啊，没有点神秘感怎么能叫死神？”女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她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短裙，肉色丝袜，高跟鞋踩在脚上，似乎比王鸽还高了一点，活脱脱像一个勾人心魄的办公室女职员。 当然，她的头发还是紫色，长柄紫色雨伞也还是拿在手里，只不过没有撑开。 “我答应你。”王鸽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下了很大的一个决心。 “你确定？”女孩挑了挑眉毛，直接坐在了王鸽的床上，翘起了二郎腿，但王鸽现在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 “你有很大的概率会输掉赌约，然后沦为我的奴隶，兰欣也永远不会回来。你的父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在赌命，赌上你的一辈子。”女孩似乎是在竭尽全力打击王鸽，试图让他放弃。 “我想试试，哪怕是在赌命。”王鸽已经不想要改变自己的决定了。 “好吧。拿出你的镇魂牌。”女孩指了指王鸽的口袋。“这块牌子，水火不侵，寒冷如冰，它的功能仅限于驱逐其他的死神和执法者，给你这根黑绳，挂在胸前，护住心脉，死神和执法者都不敢靠近你，更别说去提取你的灵魂了。哪怕有高级死神或者执法者要强行执法，镇魂牌也能保你一份心智。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女孩信誓旦旦的说道，并且给了王鸽一根黑色的绳子。 绳子看起来像是棉麻的，但是摸起来却有金属质感，又十分柔软舒适，也是凉凉的感觉。 王鸽将绳子穿进了牌子上的洞，然后戴在脖子后面准备打绳结，可是当他戴到脖子上的那一刻，绳子好像是从来没有断过一样，两头自动连接到了一起。 “这是赌约绳，一旦连接，就代表赌约已经生成，牌子的反面将会显示你所救过的人数。直到你赢或者是输的那一天，牌子才会被取下来。每个死神只有一根绳子，用来完成各种各样的赌约，当然是在不违规的前提下的。我已经违规了，但是赌约已经生成，别人就没办法插手。”女孩笑了笑。 “用在了你身上，可别让我失望啊。或许等到赌约结束的那一天，我会马上受到阎王大人的制裁也说不定呢……”女孩从床上站了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裙摆。 她又在看着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王鸽知道，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又有某个人要离开他的亲人，好友，挚爱，走向另一个世界，然后走向一段崭新的人生。 “那……”王鸽知道自己不用去送女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虚紫，今天是公元二零一七年九月八日，从今夜零点开始，赌约正式生效。至公元二零二零年九月八日零点，你共有三年的时间。加油吧。”女孩撑开了伞，举过自己的头顶，向前迈了一步，身形顿时消失在略显狭小和杂乱的房间中。 王鸽摸了摸脖子上的镇魂牌，一阵凉意从手上钻进心里，胸前却没有太多的感觉，反倒觉得自己疲惫的感觉减少了很多。 还有十几分钟，赌约就开始正式生效了，他设定好了自己手机上的闹钟，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醒来，他的身上就背负着两条人命——自己的，还有兰欣的，也还背负着自己全家的幸福。 就算是自己赢了，王鸽也没办法确定兰欣是否能接受他的爱意，没准这三年只是空努力一场。王鸽竭尽全力想要把这些想法抛到脑后，努力让自己睡过去，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他只能带着这个想法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他抱着已经昏迷的兰欣四处奔跑，想要赶到医院，但是这条路，却永远都跑不到尽头。 悄然之间，王鸽手机锁屏上的时间，从23:59分跳到了00:00，与此同时，他胸口镇魂牌的背面，显出了一个黑色的大写数字。 “零” 第五章 人员短缺的行业 第二天一大早，收到邮件回复的王鸽便来到了雅湘附二医院。 头天晚上他已经收到了年轻警察的短信，兰欣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医生在经过开颅手术之后，虽然保住了兰欣的命，但是兰欣的格拉斯哥指数加起来只有三分，每一项指数都只有一分。这意味着兰欣无法自主移动，没有疼痛感应，也没有语言感应。 植物人。而且在植物人状态期间，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风险，随时会病危。但是王鸽知道，女死神虚紫在兰欣的体内留下了一丝生命的气息。至少在三年之内，如果不再出什么意外，兰欣还不会真正的死去。 虽然已经通过虚紫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早晨看到短信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痛了一下。 兰欣已经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脱离手术危险期之后还需要继续住院，直到她苏醒，或者是死亡。 王鸽没办法去看兰欣，也害怕碰到兰欣的父母，向着住院部大楼看了一眼，看到楼梯口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副成功白领人士的样子。只不过他的手里，多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在住院部楼梯口举着黑色雨伞？就算是室外下雨，室内也是不需要打伞的！ 他是死神！ 那个男人也看到了王鸽，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王鸽发现。但是刚想上前查看王鸽身份的时候，却又发现了王鸽身上具有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便停下了脚步，又看了一眼手表，这才转身走进了住院部。 死神的出现，意味着这里又将有一条生命逝去。 王鸽心跳加速，冷汗都出来了，看着那男人转身离开，这才感觉到胸口的镇魂牌传来一丝丝凉意。他不敢再逗留在这里，赶紧快速跑向办公大楼。 人力资源办公室人还是不少的，但是左看看右看看，过来参加招聘面试的都是一些女孩子或者书生样的人，刚好赶上毕业季，怕是过来面试护士和医生的人比较多吧。 “那个……我是来参加面试的。”王鸽支支吾吾的对着办公室里面的人说道。 “先填表。”坐在桌子上的中年女人似乎有点忙，头都没抬抽出一张表格和一支笔，递给了王鸽。 “填完告诉我。” “医师/护士资格登记表”。表格的标题上写着。 王鸽皱了皱眉头，“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参加医生或者护士招聘的。昨天晚上发了邮件，我是来面试救护车司机的。” 中年女人手中书写着的笔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脸上的肉抖了一下。“救护车司机？” 王鸽没有预料到对方有这么大的反应。“怎么？不行吗？” “行，太行了！”中年女人似乎很高兴，赶紧起身给王鸽倒了杯热水，双手递给了王鸽，然后抽出了一张新的表格，放到了王鸽面前。“坐，喝水，慢慢写。” 急诊部的救护车司机一直缺人，招了大半年，也没有人来应聘，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个傻小子，可不能让他跑了，虽然离名额满还有不少空缺，但是能找到一个是一个。 “小伙子，昨天的邮件是我回的，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王鸽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只是提笔埋头，刷刷填表，不敢说话。他将自己的基本信息快速填完，马上把表格还给了中年女人。 “小伙子还挺腼腆。”女人笑呵呵的接过了表格，看了几眼。 “A1驾照，汽修专业，年纪轻轻，不错嘛。这个行业很久都没有进入新鲜血液了。偶尔来几个也都是关系户，吃不了这里的苦，干了几天就跑了。来，把你的驾照和毕业证书给我看看。”她推了推眼镜，又看向王鸽。 “我……就是想干点能救人的事情。”王鸽没想到救护车司机居然还是个十分缺人的行业。“有那么累吗？”王鸽从书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驾照和毕业证书，顺嘴问了一句。 “证书没什么问题，接下来让你到车队那边去参加笔试和驾驶测试。”中年女人好像是怕把王鸽吓跑了一样，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一个电话打给了急诊部的车队，让他们过来领人。 “那……面试呢？”王鸽没想到进程居然这么快。 “面试？”中年女人又笑了一声，“刚才已经面试过了，系统是与公安系统对接的，我们有权限查询你的违法犯罪信息。稍后我补一张无违法犯罪记录给车队就可以了。” 几分钟过后，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胖子从门口走了进来，跟中年女人打了声招呼。 “介绍一下，这是急诊部车队队长，孙成德，干了十几年的老司机了。”短暂的寒暄过后中年女人向王鸽介绍起了这个中年男人。 可能是由于上了年纪，孙成德的身材有些走样，肚子和脸都圆圆的，脑袋上有点地中海的意思，更有趣的是他的脑门前面还留着几根空气刘海，倒是显得有些友善随和。他穿着一身深绿色制服，胸口和上臂还绣着急救中心的标志，这套衣服看起来很旧，洗的有些发白，但是异常干净。有一个地方已经留下白点，看起来是洗不掉的血迹又用消毒液去强行去除，把衣服原本的颜色也去掉了，腰间还挂着一个对讲机，耳机别在耳朵里，麦克风用夹子夹在衣服领子上。 王鸽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孙队长你好，我叫王鸽。” “小伙子不错，挺精神。”孙成德伸出大手拍了拍王鸽的肩膀。 王鸽被这几巴掌拍的身子骨都快散架了，看得出来孙成德的手劲有多大，怕是平时搬担架推车子练出来的。 “就是这名字有点占人便宜的感觉，谁见了都叫哥。以后就叫你小王吧。” 中年女人哈哈笑了几声，“小王可以叫，吧就不要了。” 孙成德脸红了一阵，瞬间明白自己说错了话，略显尴尬。 “那咱们赶紧下去吧，不是还要考试吗？”王鸽赶紧化解。 “对，对，赶紧走，下面还忙着呢。”孙成德赶紧拽着王鸽离开了办公室。 “你别介意啊，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孙成德走在前面，回头跟王鸽说道。 “没事没事。”王鸽对孙成德感觉不错，虽然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但是这个中年人没多大的架子。 “刚才听那个大姐说，这个行业好久没新人过来了，真的有那么累吗？”王鸽心里直打鼓，估计自己的一时冲动，入了一个水深火热的行业。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 毕竟自己脖子上那块牌子的背后，还写着一个大大的“零”字。 输了，那就是粉身碎骨！ “三班倒，一天出车七八趟，能救回来的寥寥无几，还经常碰到喝醉的打架的闹事儿的报假警的，这些倒还好，有的时候明明下一个路口的拐弯就能接到重症病人伤者，可就是前面堵车堵的没办法过去，心里就别提多着急了。闯红灯，强行变道，加塞，超速，违反交通法听起来爽，可开过车的人都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孙成德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交通事故，病人来不及抢救去世了，殡仪馆的车来的慢了点，还要协助交通警察把尸体拉出来，断胳膊断腿的，脑袋掉了的，脑浆子肠子流了一地的，时不时都能看到。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出车就碰到这种事儿，也算倒霉，整整吐了一天。有的新人抱着满腔热血来救人，可是连三个月的实习期都做不满，一两个礼拜人就跑了，然后去做个驾校教练，当个客车司机，收收礼，拿钱还多，还不是美滋滋的？” 孙成德继续介绍着湘沙市急救中心的情况。 湘沙市雅湘附二医院有八辆常备救护车，一辆备用，另外有两辆是监护型救护车，急救中心在接到电话后，会直接联系报警人所在地最近的医院。雅湘附二医院分配的片区算是整个湘沙市里面最大的，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湘沙市。 患者在被救护车接到之后，一般来说都是送到最近的急救中心，当然也可以按照患者的要求去选择。但是大多数患者都是急症，都会选择最近的医院。如果不是急症，例如轻度外伤，轻度骨折，生孩子，那么患者就可以选择他们想去的医院，医生和司机将患者送到指定医院后进行交接就可以了。 整个湘雅附二医院中，急救车司机算上孙成德，只有二十三个人三班倒，夜班缺一人，工作压力是很大的。 孙成德越是说，王鸽的心里就越是不安。 “说这么多都没有用，等到你过了考试正式上岗以后，就都知道了。其实我们的工作很简单，用最快的速度把病人接到，用最快的速度把病人送回医院，让他们得到最好的救治。”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急诊部的车队。几辆救护车靠着路边，停靠在急诊室大门前，车身被擦的锃光瓦亮，似乎在准备随时出发，车队办公室在急诊部大门外面，一个不大的小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桌子椅子，还有值班用的上下铺，桌子上放着一些水杯，但是屋子里并没有人，看起来其他人都出车去了。 “裤裆上别脑袋的活计，车开的快了自己命没了没事儿，车厢里还坐着医生护士呢，转正后三千五百块钱的工资，能坚持吗？”孙成德把王鸽的表格放在了桌子上，拉开一把椅子，看着站在门口的王鸽。“我们的工作，相当于是在与死神赛跑。” 听到死神两个字，王鸽的心里一沉，他握了握手，声音中透出来的坚毅是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干，怎样都干了。” 第六章 跟车 上 “接下来的测试还有两项，第一是笔试，主要是针对你的交通知识，法律法规的理解和掌握，过了A1考试的人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要紧张，先把这个题答完吧。时间是一个小时，答完之后，由我亲自对你进行路面驾驶的审核，看你的简历你是湘沙人，对于地形和道路应该比较了解，不了解也没关系，会有人带你的。“ 孙成德严肃了起来，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试题，正反两页，与此同时，他没收了王鸽的手机。 王鸽接过试题，大概看了一眼，没有他想的那么难，赶紧提笔答题，这意味着他距离成为一名救护车司机更近了一步，距离救回兰欣，也更近了一步。 时间刚过了半个小时，孙成德便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呼叫的声音。他皱着眉头走到门边，按住了耳机。 “老孙，家里是不是没人了？湘沙大学，交通事故，伤了两个，其余情况不明。实在不行我告诉急救指挥中心，我们出不了车，让中心医院的救护车去。“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有点嘈杂，但是很急切。 雅湘附二医院有八辆常备车，一个班次却只有七个人，急救指挥中心可不管你这个，只按照常备车辆的数字进行委派，所以就会出现空着的救护车没人开的情况，就算是指挥中心进行委派，也出不了车。 孙成德看了看正在认真答题的王鸽，要不让他试试？中心医院路途较远，伤者情况不明，很有可能已经昏迷，所以无法判断伤情是否严重，让中心医院出车，似乎有些耽误时间。 三秒钟之内，他做出了决定。 “让中心医院出车，我这里来了个新人，但是还没过考试。” “知道了，地址已标记，医生在路上，麻烦了。“对面回应了一句，不再说话。 孙成德拿起了墙上钥匙板上的一串钥匙，准备出发。头都没回的丢下一句“这些考题都很简单，自觉点别作弊，你的手机就在抽屉里，写完等我，半小时内肯定回来，路面驾驶考试才是重点。” “孙……孙队，要不让我试试？”王鸽从孙成德的话里听了出来，雅湘附二医院只剩下一个人能够出车了，可是现场却可能有多个患者。王鸽心思有些急切想救人了，虽然目的不纯。 孙成德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要不是这里缺人，就凭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就不能收你！试试？抛开医院和车队里的规定不说，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跟患者和家属交待？人命关天的事实，能试吗？你以为看爽文呢？” 王鸽没想到孙成德变脸变得那么快，赶紧道歉“我……我错了。孙队你快去吧，别跟我生气耽误了事。“ 孙成德叹了口气，把王鸽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别写了，这玩意没什么用，上面所有的交通规则，在你真正出车的时候都不会遵守的。跟我出车，你坐副驾驶。” 王鸽生怕说错话，不敢再多说什么，抄起手机跟着孙成德进了车里。 车钥匙拧动，发动机发出了一阵保养良好的轰鸣声，导航系统打开，孙成德按下了接警按钮，车顶的警灯开始旋转闪动，呜啦呜啦的响了起来。 先进的科技可以让急救指挥中心将报警人的具体位置标记在救护车的导航系统之中。 只要发动车辆，被指派医院的所有未行动救护车，就都会收到这个地址，直到出车人员点击确认出车，出车目的地提醒才会消失。 “学着点。”孙成德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绑上安全带，放手刹，踩离合挂挡，油门一踩，方向盘左转九十度，车辆蹭的一下出了停车位，行驶了十几米，来到了急诊部大门口。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拎着急救箱，带着两个护士从后面的车厢上车。 砰的一生，车厢门关闭，医生拍了拍驾驶室与车厢之间的玻璃窗。 “老孙，走！” 王鸽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年轻医生，他的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眼袋也肿了起来，头发杂乱，似乎是有很长时间没好好休息过了。 孙成德没有回应，挂挡起步，救护车飞驰出了医院大门，汇入车道，警笛和亮光让周围的车都减慢了速度，但是很少有车辆会靠边让行。 屏幕上显示报警地点有大概五公里的路程，孙成德一脚油门踩下去，发动机的声音更大了，救护车的速度一瞬间达到了五十公里每小时，前方红绿灯路口黄灯闪动，马上就变成了红灯，车道内一辆白色轿车在停车线前面停了下来。 左转车道还是空着的，信号灯已经变成了红色。孙成德按着救护车的喇叭直接变道进入左转车道，还没等绿灯的那个方向的车辆起步，就闯着红灯飞驰过去。 王鸽看向了码表，此时的车速已经达到了六十五公里每小时。湘沙大学就在前面，已经能从远处看到教学大楼了。 不远处一群人围在十字路口，不用想就知道那个地方出了事故，有人在围观。 孙成德提前减了速，按响了喇叭，将车停在了人群外面，医生和护士马上推门下车，孙成德熄了火，也赶紧跳下车，王鸽紧随其后。 “新来的？”年轻医生开着车门，将急救箱放在了担架推车上，他看了一眼王鸽。 王鸽点了点头。 “来搭把手。”年轻医生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王鸽赶紧小跑几步，帮着医生和护士将担架推车抬下车，自动伸缩的滚轮卡啦一声落在了地上。 “医生来了，大家让一下！”孙成德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喊着。人群慢慢散开，给医生和王鸽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行人推着车来到了伤者跟前，医生蹲了下来，查看着伤者的情况。 王鸽进入围观人群的圈内，才发现现场有多么严重，一辆自行车已经被撞的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在地上，停在不远处的路边，灰色轿车停靠在伤者前面，挡风玻璃破碎，引擎盖凹进去了一大块，前保险杠掉了下来。中年妇女蹲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脑袋，从指缝中渗出了鲜血，看起来像是驾驶员，她抖动着的手正在按着电话，但是按了半天都按不出数字。 “医生，快来救我，我流血了！”中年妇女有些发福，看到医生来了以后赶紧凑了过去，给他展示伤口。 年轻医生瞥了一眼，示意一名护士过去看看。 地上躺着的一个女孩，左腿膝盖处受伤，能够看到断裂的骨头形成了尖刺，刺破了皮肤。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左下肢开放性骨折，出血量不多，应该没有伤到血管。”医生感觉到有些不对，摸了摸女孩的颈动脉，发现仍然有跳动，但这样程度的骨折虽然疼痛，但不至于让病人休克昏迷才对，他翻看了女孩的眼睛，用兜里的手电筒照射。 “瞳孔反应正产，但有些缓慢，未见耳鼻喉出血，没有颅脑损伤。”他继续按着女孩的胸口，又戴上了听诊器，瞬间皱起了眉头。 “肋骨有骨折，有内出血，怀疑血气胸。马上准备胸腔穿刺！” 听到指示，护士马上打开了急救箱开始准备物品。孙成德将担架推车推了过来，随时准备帮忙将伤者抬上车。 “诶？怎么只看她不看我？我也受伤了流血了啊！我说你怎么当医生的？”中年女人见医生不理她，便凑了过来大声嚷嚷道。 “您先冷静一下，我刚才帮您检查过了，只是额头前面破了点皮，缝两针就好了，其他的都没事。”小护士试图拉住中年女人。 “你算个屁！你就是个护士，有事没事说了算吗？你能负责吗？”中年女人仍旧不依不饶，态度十分恶劣，王鸽亲眼看着她把自己的唾沫吐到了护士的脸上。 小护士满脸委屈，不敢再说话。 “退到一旁，她现在情况十分严重，人要是死了你要承担责任！等一会儿还会有别的车辆和医生过来。”医生的声音不大，但是十分严厉，继续着手上的治疗操作。 两个骑摩托的交警也在此时赶到了现场，他们先驱散了人群，然后来到了这里。中年女人看到警察来了，这才收敛了一些。 “中心医院的车怎么还不来？”孙成德看了一眼手表，踮着脚尖试图穿过人群去找中心医院救护车的影子，但是什么都没看到。 站在一旁的王鸽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帮忙却又帮不上什么，他观察着周围的人群，猛地发现了一个打着雨伞的小女孩。 晴天！ 雨伞！ 死神！ 但是这个小女孩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啊！ 王鸽没敢向那个方向再看过去，生怕小女孩发现自己能够看到她，但小女孩却举着雨伞快速走了过来，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有些不对，便疑惑的看着王鸽。 王鸽吞了口唾沫，此时的他只能相信这块镇魂牌真的有用。 就在死神迟疑之间，医生已经完成了胸腔穿刺，针头插在病人第三根肋骨下面，链接了一个导管，他又将导管的另一端接上了一个大号针筒，活塞一抽，淡红色的血水混着泡沫被吸到了针筒里。王鸽甚至能够听到病人呼吸的声音都顺畅了不少。 打着雨伞的小女孩没有再纠结为什么王鸽的身上会有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见那躺在地上的女孩恢复了呼吸，便又看了王鸽一眼，转身走向人群，身形慢慢变得透明，消失。 王鸽咽了口唾沫，胸口的牌子又传来一阵阵的凉意。他翻开了背面。 “壹”。上面的字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就算救了一个人了？”王鸽心里嘀咕着，毕竟他只是到了现场而已啊，并没有救人或者把人带回医院。难道这个任务就这么简单？ 怎么可能？ 第七章 跟车 下 王鸽犯嘀咕的这几分钟，中心医院的救护车拉着警笛赶到了，从驾驶室里面下来的却不是身穿制服的救护车驾驶员，而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中心医院的医生从人堆里挤了进来，匆匆忙忙来到额头受伤的中年妇女跟前。 “赵大夫，怎么回事儿？这么慢？”孙成德抱怨道。 “中心医院也只剩下一辆车，司机年纪不小了，上了车车轱辘刚一转，居然突发高血压，吓得我赶紧让他休息去了，向指挥中心重新申请重新派车才知道你们那里也没人，要是从第四医院申请还要半小时才能过来，哪还来得及？” 那名来自于中心医院的赵大夫似乎是认识孙成德，也知道这么做属于违规，但是他没办法，宁愿回去挨个通报批评，为了患者，只能自认倒霉。那名突发高血压的救护车司机，估计要被强制退休了。 “我这边的基本稳定了，老孙，搭把手，送回医院。”来自雅湘附二医院的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与孙成德把稍微恢复意识的女孩抬上了推车。“较轻的那个交给你了。” 赵大夫点了点头。“受伤不严重，车让交警拖走吧，那救护车我来慢慢开应该没问题。” 话音刚落，中年女人便哎呦哎呦叫了两声，满脸痛苦的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就连脸色都变得毫无血色，嘴唇也变成了白色。 “怎么回事？没好好检查？”赵大夫赶紧上前扶助女人，让她平躺在地上。 “你，快去把救护车里的推车取来。”他指了指王鸽。 王鸽不敢耽搁，马上动身，从救护车里把推车去取了出来，赵大夫已经吩咐一旁的护士开始给药和补充血浆了。 “刚才只是额头上有点伤，没有别的异样啊……”小护士慌了神，蹲在一边帮忙。 赵大夫没有理会她的话，伸手按着中年女人疼痛的部位。“腹腔柔软，怀疑内脏破裂内出血，这里做不了急救，必须马上赶到医院手术止血。”赵大夫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个位置，怕是脾脏。 但是赵大夫不能再充当司机了，作为医生，他必须留在车厢里确保病人的生命安全。 “那……这个也很严重啊，老孙，谁先走？”年轻医生看向了孙成德。 “谁后走都不行啊！”老孙也慌了神，这样的事情虽然出现过很多次，但充斥着无奈。 “孙队长……我来吧，我开中心医院的救护车，就跟在你后面。”王鸽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就这样吧！”孙成德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多耽误一分钟，病人危险就多一分。他跟两个交警打了声招呼，陪着医生和护士们将两个病人分别送上了车。 警报声再次响起，听得周围人群一阵紧张。 王鸽虽然是第一次开救护车，但车的原理大多相同，他给自己绑上安全带，放下手刹，踩离合挂挡，一脚油门下去，救护车窜了出去，发动机的动力很足，扎实的驾驶功底让车子紧紧跟在孙成德那辆救护车的后面。 “小伙子，能不能再快一点？”坐在车厢里的赵大夫似乎有些心急了，因为病人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坏，已经开始失去意识了。 “可是……我不能超车啊。孙队长说跟在他后面。”王鸽心里还是有些侥幸的，如果车上的病人真的有生命危险，那么死神应该已经悄然来到病人的身边，并且准备带走她的灵魂了。 但王鸽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任何拿着雨伞或者打着雨伞举止怪异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王鸽跟随着孙成德的救护车闯过了一个红灯，突然看到马路中间站着一个男人，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人怎么会站在那个地方？ 绝对不能撞上他！就在王鸽想要采取措施躲避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站在马路中间的那个男人，撑开了一把长柄雨伞。 妈的！ 死神！ 操蛋！ 王鸽慌了神，死神居然会在路上等待着这个灵魂！车上的这个病人命要保不住了！ 怎么办？ 撞过去！只能撞过去！ 自己虽然能够看到死神，但是别人看不到，按照之前死神的种种迹象来看，车辆撞击只会穿过死神的身体，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他只能期待自己的速度够快，让死神没时间进行回收灵魂的动作。 “心跳停了！”刚刚做完气管插管的赵医生盯着车厢中的监测器。“接呼吸机，快！心肺复苏！”赵医生对着车厢里的护士说道，双手按在了病人的胸口，开始了胸外按压。 不好！ 王鸽加大了油门，直接撞向死神。 果不其然，车身直接穿过了死神的身体，死神站在原地没动，他的脑袋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穿了过去，就这半秒钟，死神还转过脑袋，怪异的看了一眼王鸽。 王鸽并没有理会他，只管加大油门，在市区内车速已经达到了六十三公里每小时。 随着车辆的移动，死神来到了救护车的车厢后方。 短短的几秒钟转瞬即逝，王鸽的心跳持续加速，跳到了嗓子眼上。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脑袋上方的后视镜。 赵大夫仍旧在进行着心脏胸外按压，护士也继续捏着呼吸器的气囊，病人没有任何起色，仪器上的线条仅仅是跟随着赵大夫按压的频率跳动着。王鸽心里一阵不安，又看向了侧面的反光镜。 车速很快，打着雨伞的死神离救护车越来越远，但死神仍旧歪着脑袋，看向救护车的方向。 而死神的身边，站着这个中年女人的灵魂，她的神色有些呆滞，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死神的嘴动了动，就算是王鸽听不到，也能够努力看到他的嘴型。 “你已经死了。”死神转过头对中年女人说道。 “死了？”王鸽并没有感觉到胸前镇神牌有任何异动，车上中年女人的灵魂已经被抽出来，他失败了。 王鸽不信邪，加快了车速，这四五分钟过的异常漫长且十分难熬，抵达了雅湘附二医院医院之后，他赶紧下车帮赵大夫将中年女人推进了急诊部，自己则靠在急诊部的大门上蹲了下来，表情呆滞。 “她救不回来了。”王鸽喃喃的说道。 孙成德从急诊部出来，把王鸽拉了起来。 “女孩没事儿，但是腿可能保不住了，女司机怕是不行了，已经急救了十分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孙成德说道。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王鸽的心情复杂异常，这句话梗在喉咙里，张了张嘴可就是说不出来。 能绕开的！ 我明明能够绕开的！ 绕开了死神或许她不会死！ 王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第一次出车，临危受命，你已经很不错了。内脏大出血，刚开始的时候发现不了，只有疼痛的时候才能察觉，医生们也没办法，生死有命，不是你的问题。”孙成德搂着王鸽的肩膀晃了他几下。 可是老孙越是安慰，王鸽便越觉得自己责任深重。别人或许可以用生死有命的理由开脱，可是他不行！ 意外死亡是不被列入生死簿里的，就算不是意外死亡，只要在死神到来之前病人能够得到救治，阻止死神的下一部动作，人就不会死！最起码当时不会死！ 而王鸽偏偏是能看到死神的，是能看到人的灵魂的，他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阻止死神接近濒死之人的人。 生死有命？别人可以这么说，但王鸽不能这么说。他能够跟命运对抗，最起码，他能够与死亡对抗。 这些人的命都掌握在王鸽的手里。只要稍微的一点点判断错误，他们的灵魂便会被死神抽离并带走。 这个赌约完全没有王鸽想的那样简单，死神女孩在进行与王鸽成立这个赌约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到这些事情。 “虚紫……你真是个恶毒而自私的死神啊。”王鸽对自己说道。 这三年，王鸽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这样的事情，这会对一个人的心里造成多大的负担？ 只要是王鸽在现场，没有救过来的人，都可以说是王鸽的错！ 王鸽似乎有些后悔，但是这个游戏已经开始，如果不尽力去完成，王鸽只能接受最坏的结果。 “喝点热水，坐一会儿吧。这张试卷看来你没必要填写了，刚才你的表现没有任何过错。”孙成德将王鸽带进了车队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明天来的时候记得带个大杯子，你会很缺水的。”孙成德很快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孙成德见王鸽目光呆滞，不回答他，安慰也没什么效果，只能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孩子怕是经不起这种打击，不知道能做多长时间。 “孙队，你是怎么做到的？”王鸽突然抬起头问道。 “做到什么？”孙成德见王鸽突然说话，心里欢喜起来，王鸽的承受能力比他想的要好一些。 “刚才死了人啊。那人就坐在我开的救护车上，如果我再快点……”王鸽说不下去了。 “时间长了，就想得开了。”孙成德只能苦笑了一声，算是给了王鸽一个答案。 第八章 残忍又可怜的神 王鸽的心情很差，尽管中午的时候孙成德帮他在食堂打了饭，他却一口都吃不下去。入职手续办理的差不多了，王鸽虽然很想逃，但是赌约已经生成，不做救护车司机，又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在三年之中救到三千人呢？ 从明天开始，他就会开始自己的实习救护车司机工作，月薪三千，五险一金，节假日无休，每个月只有三天调休的机会，还要值班。湘沙市是省会城市，虽然刚刚晋级二线城市，但这么累的工作，只有三千块的工资，绝对不算高，只能算个温饱。 虽然是长白班，但是时间却是从早晨八点到晚上八点，足足十二个小时。孙成德丢给了王鸽一本不厚小册子，救护车司机行为规范。他一边吃饭一边向王鸽介绍着上面的培训内容，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每次出车都需要填写出车记录，包括时间，地址，里程，油量等等，内容比较简单。 王鸽听不进去，但不得不听。孙成德看他没什么心思，便让他下午早早回家，回去学习行为规范，第二天的时候还是需要进行考试的。至于实际操作，就只能在实习期间慢慢学了。 九月的湘沙市早已经结束了梅雨季节，虽然夏天的余热还没有完全消散，可这种时期可以算得上是湘沙市在全年之中最舒服的季节了。 王鸽并没有选择公交车，他想要走路回家。也许走走能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也说不定呢？ “明明已经救了第一个人，但是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呢。“ 背后传来的声音将正在思考的王鸽吓了一跳，一转头才发现虚紫正现在他的身后。 王鸽没有怀疑虚紫为什么能知道他的位置，毕竟脖子上绑着的那块镇魂牌都是虚紫给他的。这块牌子上也加入了虚紫的一丝气息，所以虚紫并没有像其他死神那样对牌子有所排斥。 今天虚紫的上身穿了无袖牛仔夹克，里面是一件单薄的粉色吊带，下身是一条牛仔超短裤，脚上踏着运动鞋，高高的马尾辫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一副年轻有活力的样子，路过的男人们不论老少，都偷偷的往那双没穿丝袜洁白又修长的大腿上去看，恨不得伸手摸上两把。 她的手里，仍旧拿着一把淡紫色的长柄雨伞，只不过没有撑开。 王鸽这个死神女孩没有太多好感，毕竟是她亲手带走了兰欣的灵魂，却又不敢跟她翻脸，还跟人家打着赌呢，万一她单方面作废赌约，又找来什么执法者把自己给废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你很喜欢换衣服啊，每次看见你，身上的衣服都不一样。“王鸽心里对虚紫的挖苦没说出来。虚紫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她是死神。 死神是需要常年打伞来使自己隐身的，否则普通人看到死神在濒死着身边怪异的动作，一定会起疑心。 这把有特殊能力的雨伞可以让死神轻易的进入任何地方，接近任何人。 可是一旦隐身，不论死神身上穿了什么衣服，别人都是看不到的。 “大多数死神嫌麻烦，不喜欢乔装打扮，就只是打着雨伞，在隐身状态下收走别人的灵魂。我不喜欢打伞，但是出入不同的场合又需要不同的衣服来让自己看起来合群，而且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吧！打扮打扮是应该的。”虚紫撩了撩自己紫色的马尾辫。 “看你心情不好，请你吃饭！”虚紫也不管王鸽是否同意，直接拉着他的胳膊来到了路边的一个咖啡厅。 咖啡厅里面也有甜品和牛排提供，她唤来服务员，付钱点了两份牛排。 “下午三点，才吃饭？看来你的业务也挺忙啊。”王鸽冷笑了一声，无奈的坐了下来。咖啡厅中的轻音乐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虚紫好像并没有听出王鸽语言中的攻击性，只是低头摇晃着水杯中的冰块。“死神是不需要食物的。” “死神到底有多少？”王鸽突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成为死神的时候，被告知只需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一旦有人濒临死亡，我们就要把他们的灵魂带回地府，下一个人濒临死亡，就去下一个地点。时间和地点完全随机，我们要做的就是整理生死簿，按照上面所显示的时间和地点，还有负责处理的死神名字，将灵魂带走。”虚紫喝了一口冰水，咂了咂嘴。 “如果是休息的时候呢？” “死神是不需要休息的。”虚紫苦笑了一声。 “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只是看着人生百态，将形形色色的灵魂带走，经历各种死亡瞬间，体验他们的生离死别。人类世界中的钱我们永远都用不完，但是却不能去参与人类世界中的各种事情，没有任何排解方式。” 王鸽沉默了。 他对于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点后悔。死神以特殊生命状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以到达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但是除了带走灵魂之外却不能做任何事情，就算有钱，那又有什么用？这样看来，虚紫爱美，喜欢打扮，也只是实现自我满足途径的一种而已。 就算是爱美喜欢换衣服这唯一的爱好，都不会有多少人看见，哪怕虚紫不怎么打伞。 虚紫曾提到过她做死神已经做了三十多年，在这三十多年的无聊生活中，她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死神也很可怜。 如果换成是自己，怕是早已经崩溃了吧！王鸽想着。 服务员将两份冒着热气，还在滋滋作响的牛排端了上来。虚紫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一瞬间王鸽觉得自己汗毛直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咖啡厅里开着冷风，但是周围的温度在虚紫的影响下降了下来。 “可以吃了。”虚紫收回了手指。 王鸽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再一看桌子上的牛排，似乎经过了快速降温，温度已经达到了能够入口的程度。 虚紫也拿起了刀叉，切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嘴动了两下，满脸厌恶，似乎是忍住了没有吐出来。 “不喜欢牛肉？”王鸽可没管那么多，早晨起的早，中午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拿起刀叉就开始大快朵颐。 “死神不需要吃东西，也没有味觉。”对于虚紫来说，任何美食在她嘴里都味如嚼蜡，不吃倒还好，吃了反而想吐。 王鸽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刚开始接触到虚紫的时候，觉得死神是超脱世俗之外的存在，自由自在，不破不灭，可没想到时间越长，越知道死神其实是个苦差事。 连吃东西都没有了感觉，有意识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在带走灵魂的时候，就没有一点怜悯和惋惜吗？”王鸽似乎是在顾忌虚紫的感受，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刚开始的时候是有的。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想得开了。”虚紫说出了孙成德上午说过的话，语气中透露着丝丝无奈。 “也算是我良心发现吧，不希望有那么多人经历生离死别，所以与你打了这个赌。”虚紫没有再吃东西，笑吟吟的看着王鸽，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上午的时候我救了一个，那算是我浑水摸鱼救过来的。可是当我真正去救人的时候，她却死了。就那么一秒钟，有可能连一秒钟都不到，死神就从车里带走了那个中年女人的灵魂，我却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王鸽说道。 “我知道这件事。那个女人在发生了意外之后的态度，你也是看到了的。你是在说她不该死吗？” “那个中年女人看起来嚣张跋扈，对于自己开车撞倒了的女孩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就算是这样的人，也有家庭，有父母。出了意外谁都不想，她不该死的。”王鸽回答道。 “我原本可以救她的。” “这样的事情，以后你还会碰到很多。死神会毫不犹豫的带走任何一个灵魂，那是我们的工作。而救人，则是你的任务。所以，我们各安天命。”虚紫的态度慢慢变得认真起来，除了这个赌注，她不会再给王鸽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了。 “天命？你们还讲天命？”王鸽似乎有些激动，“从小到大，兰欣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连我踩蚂蚁她都挡着，多善良的一个女孩儿？就这么没了！你们还讲什么天命？” 虚紫只是看着王鸽，没有说话。 看到虚紫不回答他的问题。，王鸽转移了话题。“除了死神，世界上还存在别的神吗？例如神话传说里面的天庭，玉皇大帝，还有西方的那些上帝什么的……” “不知道，死神就只是死神，不知道其他的什么神，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虚紫站了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似乎是又要去工作了。 王鸽见她要走，赶紧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存不存在一种情况，如果人死了之后你们没有把他们的灵魂取走呢？” “有这种情况。而且有很多。失职的死神是存在的，一旦失职他们便会受到处罚，沦为执法者。而那些没有被收走的灵魂也会由他们进行找回，那不是我们的责任。” “游魂与死神一样，他们不是真正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对世界造成任何改变，甚至不能与普通人交流，不需要吃饭，不需要休息。有很多游魂体验了这种无聊的感觉，宁愿自己找到执法者选择去投胎转世，但是有少数游魂想要陪伴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不愿轮回，所以当执法者到来的时候，他们都会刻意的去躲避执法者。例如……”虚紫指了指咖啡厅里靠窗边的一个座位。 那个座位上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人，在呆呆的看着窗外，他没有点任何东西，也没有服务员来询问他。他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王鸽注意到，那个老人并没有影子。 “他是游魂？”王鸽的后脊梁一阵发凉。以前他看不到死神和灵魂，现在拥有了这个能力之后，却突然知道以前自己的身边居然存在着这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虚紫点了点头。“最起码，他还是一个没有被执法者找到的游魂。执法者没办法定位他们的位置，所以只能通过生死簿去查找，如果发现了这个人的灵魂没有被回收，他们就会去查此人的生平，推测他的灵魂经常出现的位置，直到抓到他们为止。” 虚紫又看了一眼手表，王鸽对她的这个动作感到麻木了。“我推荐你不要跟他们交流，一旦游魂被执法者抓住，而你又与这个游魂交流过，他们就有可能会向执法者透露，世界上有你这样一个能看到死神和灵魂的人的存在。就算是有镇魂牌他们不敢动你，不过一旦事情闹大，惹来了高级执法者，甚至是阎王大人，那咱们的下场会很惨。” “假装……没看到？”王鸽心里有些慌了。现在他不仅要特别注意带着长柄雨伞的人，还要注意没有影子的人。他们都有可能是死神或者游魂。 “是的，假装没看到。”虚紫盯着手表。“我该走了，你吃完了也快点走吧，执法者可能马上就要到这里了。” 虚紫没有再多说什么，走出了咖啡厅，撑开了雨伞。 王鸽努力的让自己的视线不落在那个老人身上，可总忍不住偷瞄几眼。 第九章 死神的福利 吃完了牛排的王鸽盯着虚紫临走之前剩下的几乎没动的那份牛排，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在走出咖啡店的时候他忍住了没有回头看门口的那个老人的灵魂，但是出了门之后他还是回头望了一眼，老人仍旧盯着咖啡厅的门口，也许是在等待着什么。 赌约正式生效的第一天，一胜一负，王鸽不知道这个开头究竟是好还是坏。他没有再耽误，直接回到家中，告诉父母自己已经顺利面试的事情，当然，中午所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提起。 王建成见自己的儿子找到了工作，仍旧是乐呵呵的样子。赵雪亲却因为王鸽工资待遇的事情有些闷闷不乐。 吃完饭的时候王鸽好好的陪了一下父母，赵雪芹倒也想开了，再怎么说，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她还可以自豪的说自己儿子实在雅湘附二医院里面工作，那个医院可是省会三甲医院，在省级乃至全国都是比较出名的，说白了就是很难进，说出去也有面子——尽管王鸽的工作只是一个救护车司机。 其实王鸽知道，父母的要求很低，不希望他能够光宗耀祖，也不希望出人头地，只要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他们也就满足了。 父母越是这样，王鸽便越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毕竟自己现在做的是玩命的买卖，不论是玩自己的命，还是玩别人的命。 在湘沙市，除了兰欣，王鸽所剩下的也只是一些酒肉朋友，除了登陆某个匿名论坛之外他又没有别的爱好，吃过了晚饭的他只能独自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又猛然想起了孙成德丢给他的那份小册子。 救护车司机行为规范。 这本书的确没什么好翻的。早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孙成德便把内容都七七八八的告诉了他，另外回来看看，只是走个形式，明天的考试也不会太难，王鸽看了几页就失去了兴趣。 他又将胸口的镇魂牌翻出来，仔细的盯着背面那一个“壹“字，这是他今天救的第一个人。他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再召唤虚紫，虚紫会不会马上就出现呢？ 反正也是无聊，倒不如试试，没有人说话，这个死神女孩倒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最起码带走兰欣只是她的工作，自己反而没有当初那么厌恶她了。 王鸽拿起桌上的镜子，用镇魂牌对着镜子敲了三下。他似乎已经知道，虚紫一定会从他的背后出现，于是这次他没有四处寻找，只是坐在椅子上悠哉的等待。 果不其然，虚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说哥们儿，你知道我在干嘛吗？“虚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 王鸽脚下一使劲，用电脑椅把自己的身子转了过来，眼前的场景让他瞪大了眼睛，心跳加速，血液涌向大脑，两行鼻血差点都喷了出来。 虚紫身穿淡紫色三点式比基尼，光着脚丫，紫色的雨伞还拿在手里。要说虚紫这身材，还真是凹凸有致，胸大腰细，腿长屁股翘，皮肤嫩白嫩白的，好像透明一样，胸前的小罩似乎遮不住这春色，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凸出的两点。 过了十多秒，王鸽激动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说道。“你们死神还提供这种服务?“ “放屁！“虚紫虽然是死神，但是也还有人类的感情，王鸽这么一说，她的脸马上红了起来。 “我只是在外面工作，刚刚结束就被你直接拉了过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呢！快把你的色咪咪的表情收起来，否则老娘戳瞎你的眼！”虚紫伸出右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只有眨眼的功夫，她身上的衣服就变成了一套女性的职业西装，长袖又修身的上衣和西裤，把身上的皮肤捂得严丝合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虚紫并不是真的生气，毕竟在王鸽面前，她还是一个极具有权威的死神，但作为一个女性死神，穿着比基尼出现在王鸽面前，毫无疑问这会让她的权威荡然无存。 王鸽并没有因为福利的消失而感到遗憾。“我只是想试试，在这个时候召唤你，你还会不会来。” “敢情你是叫老娘过来聊天儿来了？“虚紫怒极反笑。“好啊，聊啊，我看你能聊出什么花样来！“ 王鸽自知理亏，坐在椅子上不敢看虚紫，也不敢说话。 “就你这怂样，就算你的那个青梅竹马救得回来，怕是也不会跟你过一辈子！“虚紫一屁股坐在了王鸽的床上，长柄雨伞立在床边，报复性的说道。 “你说的没错，也许不会吧。”王鸽笑了笑，并没有因为戳到了他的痛处而感到难受。 “我的确是闲着无聊，只想叫你过来聊聊天而已。“ “以后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不要叫我过来。我可是……很忙的！你也是胆子大的很啊，活得不耐烦了，找死神聊天。”事实上虚紫没有说谎，她刚从地球的另一面完成自己的工作，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不过现在回地府也是回去翻生死簿，摸一会儿鱼放松一下倒也不是不行。 “能说话的就只有你了。”王鸽坐在电脑转椅上，把自己转来转去，“其实我还有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死神到底是怎样提取人的灵魂的？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天我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死神与死者的接触时间估计连一秒钟都不到，居然还有时间进行这样的操作？”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虚紫听到王鸽的确有事找她，并非因为纯粹聊天，居然有些失望了。 “对于死神来说，只要能够触碰到他们，就能够带走他们的灵魂。” “必须碰到？”王鸽心里有了底，只要不让死神碰到濒死之人，他便是成功了。“那……你们的移动方式呢？存不存在瞬间移动什么的？” “死神没有固定的移动方式，不过只要是有人存在濒临死亡的状态，我们都会提前到场。如果有人阳寿已尽，那么死神会按照生死簿上的时间去收走他的灵魂，没办法按时回收，则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进行回收。哪怕你是你为他们延续了一秒钟的时间，我都可以算你救了一个人。而发生意外，有生命危险的人，直到生命危险解除之前，死神都会想方设法的收走他的灵魂，如果没有办法避免这种情况，那么就只能算你失败了。”虚紫在尽可能的向王鸽讲解着规则。 “你的意思是……死神神出鬼没，移动方式不能根据常理来判断？”王鸽冷汗都下来了，这基本上意味着死神甚至能够出现在他所驾驶的救护车中。 “这种事情具有很大的随机性，要看每个死神不同的心情了。像我就比较喜欢慢慢接近濒死的人，有的死神则是直接打伞出现在他们身边，给你的反应时间很少。” “那么……死神的反应时间有多少呢？例如说，你需要多少时间来触碰一个人？”王鸽继续问道。 “跟人类的反应时间一样。但是绝不会心慈手软。”虚紫感觉有点不耐烦了。“说好了叫我来聊天，你却问了我一堆问题。” 王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问题当然要找你了。否则到时候我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赢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输倒是很简单。 “我说你啊，多出去转转，这个赌注是很压抑的。”虚紫今天意外的没有看时间，接下来应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你好像很希望我赢？”王鸽奇怪的看着虚紫，作为死神，作为赌约的另一个受益方，虚紫的态度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可能只有阎王大人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跟你打这个赌，生命来之不易，意外却总能轻易的将他们带走，也许作为死神我不该说这些话，我真的希望你能赢。我也希望能够直接把兰欣还给你，可是实在没有办法。毕竟……在成为死神之前，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虚紫淡淡的笑了笑，向后一仰，躺在了王鸽的床上，看着墙皮龟裂的天花板，两条腿搭在床下晃来晃去。 王鸽点了点头，两个人一时无话。 “儿子，切了点西瓜，天气热，吃了凉快凉快。晚上早点休息，明儿头天上班，精神点。” 突然，赵雪芹端着一盘子水果从外面推门。王鸽居然忘了关门！而他的母亲在进儿子房间的时候是不敲门的。 王鸽吓了一跳，若是被母亲看到自己屋子里面有个女孩，该怎么解释？同事？同学？朋友？ 这可是个死神啊！说不定会抹掉自己母亲的记忆，对她的身体什么损害！ 虚紫也听到了声音，她倒是很从容，直接从床上站起来，拿起雨伞。 砰！雨伞撑开，她的身形顿时消失。王鸽长出了一口气，希望自己的母亲没看到这一幕。 “什么声音？”赵雪芹听到了雨伞撑开的声音，推门走了进来，将盘子放在桌上。 王鸽不敢回头去看，应付着自己的母亲。“椅子，椅子的声音。”他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赵雪芹发现儿子没开电脑，手里也没拿着手机，身子反着骑在椅子上，不由得觉得有些怪。 “冰镇的，趁着凉吃了吧，待会儿自己收拾啊！”她没有多想，说完就出了房间。 王鸽满头冷汗，回头一看，虚紫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第十章 0110 出车 王鸽很听孙成德的话，在第二天一大早来到急诊部车队的时候，果然带了一个大水杯。 “关键的时候，水能救命。”这是孙成德的原话。 王鸽也不管这话是真的假的，只要跟救命能沾上边儿的东西，他都信。他甚至在上班之前到小药店去买了三瓶速效救心丸，随身揣在口袋里。 头天晚上在虚紫走了之后，他只能在家里上上匿名版论坛，写了几条回复，便搂着那本行为规范躺进了被窝。 在来医院的公交车上，他一直盯着车厢里和路边的行人，仔细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谁的影子不清晰，或者随身携带了一把长柄雨伞，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可是一路平安无事，大概那些拿着雨伞的人只是害怕下雨而已。 车队办公室里坐了四个穿着深绿色制服的人，另外三个看起来是出车去了，孙成德也没在办公室里。 由于王鸽的到来，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车队的人员夜班终于调整了过来，成为了八个人，王鸽也顶替了被调走的白班人员。 正式车队正式员工每天工作只有八个小时，必须保证驾驶员的正常休息，才不容易发生事故。而王鸽则需要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剩余的四小时是学习状态——这种说法只是一个借口，雅湘附二医院是有一台备用车辆的，一旦湘沙市急救中心向医院指派任务，而医院又没有人，就意味着王鸽必须出车。 车队办公室里的人填日志的填日志，看手机的看手机，并没有注意到现在门口的王鸽。 王鸽敲了一下门，屋子里的几个人齐刷刷的看向他，这下变成王鸽有些尴尬了。 坐在最里面埋头看手机的一个大高个站了起来，走向王鸽。 “你就是昨天来过的小王……”大高个操着东北口音说了一半，觉得不对劲，硬生生的把最后一个“吧”字咽了下去。 王鸽还在奇怪这大高个为什么会认识自己，大高个就伸出右手，王鸽下意识的与他握手。 “我叫铁大致，车队的副队长。我听老孙提起过你，他把你的资料和简历给了我，上面有你的照片。这么年轻就选择了这个职业，有理想，有报复！“铁大致手劲很大，十分激动的逛着王鸽的手。 “铁副队长，你好。”王鸽颤颤巍巍的回答道，这个名字怎么叫怎么觉得别扭。 “别见外，叫我老铁就行。听老孙说你昨天刚来面试就出了一趟车，紧跟在他的车后面，小子技术可以啊，老孙开车出了名的不要命。昨天时间仓促，我代表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欢迎你！” 尽管三十三岁的铁大致想在王鸽面前尽可能的表现的和蔼可亲，可他的声音比较粗狂，又长了一张国字脸，剃了平头，比较显瘦，眉毛很重，左侧脸颊上还有一道足足十厘米的伤疤，看起来比孙成德多了一份严肃，少了一份幽默。 “老铁，没毛病，我给你双击一波六六六，再刷个火箭。”坐在值班床上用手机正在看直播的小胖子突然插话。 “我说，老铁，你这一套官话要是能用在你那前女友身上，人家也不至于跟你分手了。”另外一个比较年长身影较瘦正在填写日志的驾驶员也跟了一句。 “就你们屁话多！”铁大致脸一板，回头训斥了他们一句，回头却又笑眯眯的跟王鸽说道。 “这帮人懒散惯了，别介意啊。床上那个小黑胖子叫徐林。” 徐林收起了手机，对着王鸽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瘦子叫侯长河，他们两个都是车队的救护车驾驶员。老孙为了方便管理，把自己调去了夜班，也是给你腾个位置，三个月以后你再参与换班。早班还有四个人，都出车去了，还有其他中班夜班的兄弟们，回头时间长了，你也就熟悉了。”铁大致介绍完成，从门边的文件柜中取出一个文件夹，又找了一个试卷。“这些繁琐的东西是规矩，昨天你应该看过行为规范了，这些题都是选择填空，问答题没有对错，对你这种年轻人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把这试卷写完，我去行政部门给你领两套工作服，还有对讲机设备。”铁大致拍了拍王鸽的肩膀，有新人进来他感到十分高兴，赶紧跑去了行政部门。 王鸽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开始了自己的答题，果不其然，题目十分简单，根本就是走个形式。 徐林凑到王鸽旁边，一屁股坐下来，跟他搭话。“小王啊，怎么想起来当救护车司机了？” 王鸽一愣，“想救人，又没本事。”这句话刚说出来他就觉得有些不对，说自己没本事救人才当了救护车司机，那岂不是车队里所有的人都是没本事才来当的救护车司机？ 徐林哈哈笑了起来，“是啊，有别的本事救人，还当什么救护车司机啊！又累，又赚不到钱，有时候还要客串殡仪馆的人。” “小王，你别听这小黑胖子瞎说。咱们这行业可高尚着呢！”侯长河生怕是把王鸽吓跑，赶紧打着圆场。 “刚才那个老铁啊，你看着他严肃，其实是个老好人，以前当过兵，是部队里的驾驶员，军事演习受了伤，才退伍转业，听说那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来了这里，以后你叫徐林黑胖子就行，我们都这么叫他，叫我侯哥就成，千万不要见外。” “你个孙猴子，奸诈的很啊，自己当老大把我放在二师兄的位置上，要不要找佛祖来镇压你？”徐林不愿意了，大声嚷嚷道。 王鸽就在他们的打闹和互怼中写完了试卷，跟这两个人熟悉了一些，反倒觉得这车队里人情味还是很浓的，同事之间关系都很不错。 铁大致抱着两套制服和对讲机回来，直接递给了王鸽，收起了王鸽的卷子。“衣服勤快换着点，时不时会沾上血迹什么的，哪怕我们是驾驶员，接送的也都是病人，保持干净。医院就给咱们批了这么大一个办公室，还是老孙争取下来的，值班睡觉的地方也都在这里了，就在这里换衣服吧。你的职工编号是0110，车钥匙挂在墙上，标了车牌号的，你用的那辆是湘AGZ689。” 王鸽接过东西，麻利的换上衣服，对讲机别再腰间，耳机塞进耳洞。 “不错，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儿。”侯长河写完了自己的日志，把本子挂回了钥匙板下方。 “小王，不是我说。你穿这身衣服可比老侯穿着帅多了。”徐林仍旧沉浸在抹黑侯长河的乐趣之中。 “一大早就有四个驾驶员出车，这里还是很忙的啊。”王鸽看着钥匙板上空荡荡的钩子问道。 “今天算好的了，一个转院，有人开了监护车出去，另外三个都是急诊，出车去了，差不多该回来了吧。今天真是算闲了……”铁大致笑着说道。“多待几天，你就知道有多忙了。” “老铁，乌鸦嘴，别乱说啊！”徐林顿时慌了，这种事不能说，越说越准。 徐林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耳机里响起了来自于急诊部护士站的声音。 “车队人员请注意，接市急救指挥中心任务，河西阳光一百小区发生天然气爆炸事故，受伤人数较多，初步估计有八到十个人，请求车队留一人驻守，其余所有人员出车。” “车队铁大致收到，留守一人，出车三辆，其余未归。”铁大致按着麦克风回答了一句，又取下两串钥匙，扔给王鸽其中一串。 “小王，第一天上班就碰上大事儿了，跟我去见见世面吧。孙猴子，你驻守。” 王鸽接过了钥匙，拎起了自己的大水杯，跟在铁大致和徐林身后快速出门，找到了自己的那辆车，绑上安全带，插钥匙拧动，发动机轰轰的转了起来。 三辆车在半分钟之内就抵达了急诊部大门口，医生和护士们早已经拎着急救箱等在那里了。 最前面那辆车里的铁大致降下了车窗，对着后面的王鸽摆摆手，指了一下耳机。 王鸽会意，铁大致这是有话要跟他讲。 “点击导航上的接警，对着对讲机麦克风里面汇报，说明你的职工编号和车牌号码，频道直通急诊部护士站。”铁大致通过对讲机向王鸽说道。 王鸽点击了导航上面的接警按钮，红色提示灯不再闪动。他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取下了车里的通话器，对着麦克风说道。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准备前往目标地点。”王鸽抬起头，发现铁大致从车窗伸出了左手，对他比着大拇指。 显然通过对讲机的公共频道，铁大致是能听到王鸽的声音的。 救护车车厢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关上，年轻的医生和护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车里。 “是你啊！汇报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年轻医生认出了王鸽，就在昨天，王鸽还坐在孙成德的副驾驶上，而那次跟着一起出车的人正是这个年轻医生。 “医生贵姓，我叫王鸽。”王鸽看着后视镜里的医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刘崖，悬崖的崖，不是牙疼的牙。”医生回答道。 这不解释倒还好，王鸽本身就有些紧张，一解释就更容易搞混了。 “牙医生，哦不是，刘医生，坐稳了，我们出发了！”王鸽放下手刹，轻踩离合快速挂挡，铁大致的车已经出了门口，一脚油门下去，车辆再次紧紧的跟在铁大致车辆的后面。他看了一眼导航，距离阳光一百小区有八公里左右。 王鸽打开了救护车警笛的开关，灯光亮起，三辆救护车的警笛声回响在整个街道上，引得路人和周边车辆都忍不住的注意到这里。 三辆救护车同时出动，怕是哪里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第十一章 直面死神 上 王鸽驾驶着救护车跟在铁大致所在车辆的后面，车速越来越快，在湘江边儿上飙到了七十公里每小时，好在这个时间段已经错过了早高峰，江边道路车辆不多，红绿灯也比较少。 三辆车闯着红灯呼啸而过，王鸽的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今天能救几个人回来。 “王鸽，别紧张，总有第一次，我俩的命，还有那边儿患者的命，都捏在你手里了。”刘崖指了指身边的小护士，打趣的说道。 “要是说起救命，那还是你们医生的职责，治病救人啊。”王鸽回应道。 “哈哈，革命工作不分贵贱！”刘崖笑了笑，怕打扰了王鸽开车，便不再说话。 十分钟很短，但是在王鸽看来十分漫长，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跟刘崖闲聊，根据之前急救中心所提供的信息，现场是一个天然气爆炸的情况，受伤人数八到十个人，也有可能更多。 除了雅湘附二医院之外，湘沙市中心医院，第四医院也都派出了救护车，中心医院距离最近，应该是能够最早抵达现场的。只不过雅湘附二医院的规模和要比中心医院和第四医院都大的多，救护车数量也要多一些。 阳光一百小区是一个中档别墅区，已经建成有了几年，地理位置是在湘江边上，所以入住率很高，出事儿的那栋楼有三十层，在小区中央。 尽管这小区在建设的时候按照消防要求预留了消防通道，却是被私家车占用了，消防队员来了以后看着十二层的大火熊熊燃烧，一点办法都没有，消防车来的比中心医院的救护车还要早两分钟，可是这消防车进不去，救援灭火工作就没办法开展。 现在楼下的消防大队队长急的直转圈，一边心疼自己的消防队员，一边又只能硬着头皮下命令，让只有简易装备的队员顶上去先进行搜救。 等到公安消防部门协调好，让占用车道的私家车主把消防通道让出来，这栋楼的整个十二层层都已经烧的差不多了，整栋楼玻璃窗户被天然气爆炸所震碎玻璃洒了一地，幸亏当时楼下没人。 火苗子透过窗户呼呼的向外面冒出来，好像十二层里面卧了一条火龙，正在向外面喷火，火势居然有向十三层蔓延的趋势！ 现场警戒线的外面已经停了两辆救护车，还有三辆警车停在更远的地方，七八个警察在警戒线外面维持秩序，驱散围观的群众。整栋楼的人，除了十二层有部分伤者无法自行移动，基本上都已经撤离了下来，正在一边围观，一边讨论自己的家会不会被水给淹掉，能获得多少赔偿。 王鸽把车也停在了警戒线外面，帮刘崖医生把推车拿了下来，凭借自己救护车司机的制服穿过了警戒线。 两辆消防队的消防车停在这栋高层住宅区的楼下，用云梯把消防员送了上去，拿着高压水枪对着十二层和十三层疯狂喷水。 尽管明火已灭，王鸽还是能看到十二层窗户中冒出的滚滚浓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周围的呼喊声，议论声，电台和扩音喇叭声，还有指挥的声音混在一起，嘈杂不堪。 王鸽有点发懵，这种大场面他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见过，没想到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就让他碰上了这种事。 不远处没有被水淋湿的地面上摆了三个装尸体的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是被消防员搜救出来的尸体。 王鸽并没有看到死神，可他知道这三个人肯定没救了，死神早已经来过，并且带走了他们的灵魂。 中心医院的两个医生分别蹲在地上，检查着被消防队员背下来的幸存者。看起来两个人没有生命危险，就是烟雾吸多了有点犯迷糊，周边并没有打着伞的人在等他们。 两名医生在做完简单检查和救治之后把他们送上了救护车，一起带回了医院。 第四医院的两辆救护车终于赶到，后续应该还会有雅湘附二的救护车前来支援——鬼知道十二层和十三层上还有多少人。 所有的医生、护士，还有救护车司机都守着推车站在楼下，望望楼上的情况，又看着已经被破拆掉门禁的楼梯口，期待着消防官兵能救下活人。 铁大致和他身旁的医生护士比王鸽他们站的更靠近楼梯口，此时的铁大致也是满脸焦急。王鸽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发现黑洞洞的楼梯口居然有了人影。 一名略显矮小的消防员背着伤者小跑了出来。伤者浑身焦黑，看得出来身上还有些血迹。 消防员没戴呼吸面罩，反倒是把输送氧气的罩子扣在了伤者的脸上，他满脸大汗，头发黏在脑门上，满脸黑灰，沙哑又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夫，快来！这，这个还喘气儿！” 最前面的铁大致不再发呆，赶紧推着车子跟医生一起赶过去，帮消防员一起把伤员放到推车上，推到靠近警戒线的安全地点开始检查和急救。 “好像又有人出来了！”王鸽看着有些动静的楼梯口对刘崖说道，刘崖也紧张起来，消防员不让他们过于靠近楼梯口，怕出现危险，他们只能抓着推车，一有人下来，马上开始急救。 的确是有动静，只不过不是王鸽所期待的那样。 王鸽首先看到的，是一把雨伞。 死神！ 打着雨伞的死神十分从容，出入火场中央，脸上身上一点灰都没有。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懵懵懂懂的灵魂，走出了楼梯口之后，还在不断的回头张望。 王鸽注意到，这个灵魂身上所穿的衣服，好像就是刚刚消防员背下来的那个伤者身上的样子。 “哪有人下来！别太紧张了。”刘崖拍了拍王鸽的肩膀。“我先去那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他受伤很严重的样子。” 王鸽拉住了刘崖。“人怕是不行了。在这里等着吧。” 刘崖愣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了铁大致那边。 正在检查伤者生命体征的医生叹了口气，对着护士摇了摇头。“呼吸心跳都没了，心肺复苏！老铁，搭把手吧。” 原本这个年轻又瘦小的消防员背了个人下来，满眼期待着他能活下去，一听这话脸色马上就变了。“大夫，想想办法，好不容易从十二楼背下来的啊！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还能动呢！” 医生继续进行着心肺复苏，并没有回答他。 消防队员叹了口气，一拍大腿，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捡起地上的氧气面罩给自己罩了上去，再次冲进楼梯口。 王鸽看着那个略显瘦弱的背影，好像消防制服在他身上都大了一号，他不知道这么瘦弱的一个人，穿着沉重的消防制服，还背着这些装备，在电梯停用的情况下是怎么把人从十二层上背下来的。 消防员们通过没着火的十一层打开了一条生命通道，将搜救到的重伤人员通过云梯向下输送，王鸽一行人赶紧来到消防车附近，看着云梯一点点下降，伤者情况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心里着急的要命。 上面的伤员还没下来，王鸽就看到警戒线外面出现了三个拿着长柄雨伞的人，毫无疑问，他们是死神，围观群众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撑开了雨伞，隐去了身形，身子像透明一样直接穿过警戒线，向这辆消防车走过来。 快点，再快点！王鸽心急如焚，只要云梯一落下，那三个死神马上就会靠过来，贴到伤者的身上收走他们的灵魂。 有三个人要死了！ 云梯降了下来。“上面还有别的伤员，但是有意识，比较清醒，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三个比较严重的先送下来，交给你们了！”云梯上的消防员喊道。 刘崖和王鸽把第一个人抬到了推车上，准备将伤员送到救护车那边，王鸽却松开了手。 “刘大夫，交给你了。”王鸽知道，如果任由那三个死神靠近这里，那么又要丢三条命，必须阻止他们。 刘崖虽然心里有疑，但是病人要紧，没理会王鸽的怪异举动，赶紧与护士一起把伤者推离了这里。 王鸽转身走向了那三个死神。不能与死神交流？ 可没说站在死神面前吧！ 只要能够阻止死神，为那三个伤者争取时间，医生就有把握稳定他们的生命体征。 他挡在了死神的前面，盯着他们。 三个死神有些疑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没有交流，很明显他们都感受到王鸽身上存在着死神的气息，居然还有一丝执法者的味道。王鸽却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 王鸽没有开口，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三个死神。他用余光看到云梯上的所有伤者都被接了下来，送到了救护车旁边，似乎还活着，一个伤者由徐林和他身边的医生抬上了车，另外一个则有第四医院的急救医生照顾。 三个死神不能判断王鸽的身份，受制于执法者的威慑，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伤者被抬上了救护车。 “王鸽，别发呆了！人还活着，比较危险，必须尽快赶到医院，就近原则，去中心医院交给他们的人！”刘崖还戴着橡胶手套，上面焦黑一片，混着红色的血迹，他刚刚做完对伤者的应急处理，看到王鸽居然对着一片空呆呆的站在那里，便冲着王鸽大喊。 王鸽转头应声，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居然发现死神少了两个，只剩下最前面的一个死神看着他。 怎么回事儿？另外两个人得救了吗？ 死神的消失，是他们瞬移去取走了灵魂，还是没有回收成功而选择离开？ 那为什么还剩下一个？ 王鸽胸前冰冷的气息越来越重，他掏出镇魂牌看了一眼，镇魂牌的背面文字，已经产生了变化。 “叁”。 面前的死神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块牌子。 “你是死神？还是执法者？还是人类？”死神破天荒的开了口。 这是王鸽第一次听到除了虚紫之外的死神说话，但是王鸽不能回答。 他假装没听到的样子，把牌子收了起来，思考着一个问题。 牌子上的数字只增加了两个，但是救下来的伤员有三个人，应该是有两个死神放弃了抬上了救护车的伤员，自行离开了。 难道最后的这个伤员，就是自己的这个病人？ 难道非要需要抵达医院他才能脱离危险，摆脱死神的追击？ 每多救一个人，距离自己与虚紫赌约的胜利就更近一步，当然，距离救回兰欣也更近了一步。 王鸽没有理由放弃任何一个人。 他不敢再迟疑，也不管面前的这个死神，直奔自己的那辆救护车。 第十二章 直面死神 下 伤员已经被刘崖和小护士一起抬上了车，王鸽看了一眼那个小护士，她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身影很单薄，看这年龄绝对不超过23岁，比王鸽还小一些。 这小护士怕是平时没少跟着大夫一起出急诊，经验老道，刚才忙了一阵，脑门上已经挂满了细密的汗珠，伤者背部严重烧伤，她跟刘崖一起给这一米八大个的人翻了个身处理患处，此时也是有些脱力，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 王鸽不敢再耽搁，三个死神放弃了两个，居然还有一个追着这个伤者！这意味着车上的这个人仍旧存在不小的生命危险。 死神会以什么方式追击灵魂？要是像上一次一样出现在路中间，王鸽肯定会躲开的。万一直接出现在救护车里呢？自己在开车，哪里还能去阻止？ 王鸽已经来不及思考了，他帮刘崖关上了车厢门，自己也上车，拧动钥匙打着发动机，电路接通，警笛乌拉乌拉的响了起来，围观群众见到这救护车要走，赶紧让开了一条路。 王鸽踩离合右手挂档，左手拿起了车上的通讯设备，按照行为规范上的规定，向湘沙市急救指挥调度中心进行汇报。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接到伤员，正在前往湘沙市中心医院，伤者情况危急，请求抵达后优先处理。” 车厢里的刘崖撅着屁股，凑到驾驶室与车厢中间的玻璃窗户上。“王鸽，等等！” 王鸽明白过来，把通话器的线拉的老长，按着发送键，送到了刘崖跟前。 “病人可能存在脑出血症状，让他们准备手术室！” 刘崖话音刚落，王鸽右脚一踩油门，车轮发出了与柏油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居然冒出一丝青烟，车辆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只剩下橡胶轮胎与地面摩擦所产生的痕迹。 车厢里的刘崖没想到王鸽起步这么猛，一屁股坐回了原位。 “急救中心收到，中心医院已经有医生在等你们了。”通话器中，王鸽得到了急救中心的回应。 没有人再去教王鸽这个那个，也没有人为王鸽开路引道，铁大致那一组的病人不行了，他们仍旧留在现场等待其他轻伤员。 而徐林那一组几分钟就已经出发，现在连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只有王鸽自己，现在只能靠自己！ 王鸽换挡加速，走的仍旧是湘江边上的道路，这里车和红绿灯都比较少，路况也不错，虽然比导航上的路线要远一千米，但是总体来说是速度比较快的。 王鸽时不时的通过到后视镜观察着车厢里的情况，伤者情况还算稳定，他并没有发现在车厢里有死神的存在。 他叹了口气，发现前面有慢车，打转向灯准备变道超车，然后看了一眼左边的反光镜，确认后方车道没有车辆。 王鸽只见那反光镜里面有一个不正常的小黑点，车辆高速行驶，王鸽只能用余光去观察。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他才认出来，那是一个人。 准确的来说，那是一个死神。 没有离开的那个死神。 他居然还在追！他撑着一把长柄雨伞，脚下连动都没动，脚底贴着路面，像是漂浮在空中，快速向王鸽这里移动，雨伞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空气阻力，脑袋上的头发都没有被风吹乱。 王鸽咽了口唾沫，脑袋上的冷汗直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死神的非正常移动方式。 哪怕是在天上像超人一样飞，场景都没有现在这么恐怖！死神板着身子，举着雨伞，面无表情，直勾勾的冲着这里快速移动。 王鸽低头一看码表，速度已经接近七十公里每小时了，虽然这里不是市中心，但市区里开到这种速度已经算是比较快的了，更何况这是大白天的，路上的车就算再少也还是有的。死神的移动速度居然这么快，这是王鸽所没有预料到的。 还有三公里，顶多三四分钟王鸽就能抵达中心医院，一旦进了医院，医疗条件好了起来，伤者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脱离生命危险。 哪怕人真的不行了，只要王鸽能够阻挡死神的脚步，伤者也能够活得下来。 不能被死神追上！ 不能让死神进入车厢！ 王鸽只能加大油门，码表上的指针抖动着上浮，居然已经接近了八十公里每小时。 嘿！死神！你还跟得上我的速度吗？王鸽咬着牙齿，在市区内达到这种速度是十分危险的，他不敢再去看反光镜，只能盯着前方道路集中精神，避免出任何问题。 死神的速度似乎毫无上限，距离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能碰到救护车的车厢了。王鸽脑袋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中心医院就在前方，还有八百米，五百米，看到大楼了！ 王鸽直接将车开到了中心医院急诊的大门口，再一看反光镜，死神居然已经消失了。 难道放弃了？王鸽心里直犯嘀咕，可就在下一秒钟，王鸽就从脑袋上面的反光镜上看到了死神的身影。他已经打着伞，坐在了伤者的旁边，而在一旁进行急救处理的刘崖和护士毫无察觉。 死神伸出了右手，想要去摸伤者的脑袋。 “刘大夫！”王鸽转过头冲着刘崖大喊，眼神却是在一直盯着死神。 死神也听到了王鸽的喊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目光与王鸽接触。 “快下车！他撑不住太长时间。”王鸽见自己的喊声有用，赶紧叮嘱刘崖下车。 刘崖满脑子问号，可是他不得不认同王鸽的话，车上的伤者很有可能发生了颅脑损伤，不赶紧急救，那就没活路了！ 趁着死神发愣的这几秒钟，刘崖给护士使了个眼色，赶紧把推车放下救护车，跟早已等待在大门口的中心医院医生把伤者推进了急救处置室。 死神也下了车，但是没有打伞，出现在众人眼中，想要跟随着伤者进入处置室，仍旧不想放弃。 王鸽从救护车里拿出了自己的大水杯，走到急诊大门口，再一次挡在了死神面前，这个死神则第三次盯着王鸽。 “你到底是谁？”死神试探道。 “啊？你叫我？我不是医生，医生在里面！”王鸽指了指急诊室的里面。 王鸽神色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慌张，稍有闪失，不仅兰欣救不回来，自己也要给搭进去，虚紫肯定是要出事的！ 他咽了口唾沫，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拧开水杯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 孙成德说的没错，救护车司机的确很缺水。 王鸽被这死神盯的后脊梁发凉，一边喝水一边流汗，死神再次迈动脚步，拎着雨伞准备往里面走。王鸽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自己出面阻止，一定会遭到严重怀疑，但是不阻止，里面那个人就没命了！ 拦？ 还是不拦？ 不拦的话，可是一条人命！不能说丢就丢了，这个无辜的人将会因为自己的自私而丢掉性命！不过，这样做的话自己还能够在以后进行弥补，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只要不暴露，就能够有机会赢得赌注，救回兰欣！ 拦的话，虽然救下了一条人命，但是自己肯定会有暴露的危险，就有可能会丢掉这个来之不易的参与赌约的机会！ 救？还是不救？ 就在王鸽举着杯子假装喝水，内心进行激烈思想斗争的时候，他的胸口再一次传来一阵凉意。 死神刚向前迈了一步，就停了下来，转身向急诊外面走去，临走之前还看了王鸽一眼。 伤者得救了？ 死神撑开了雨伞，慢慢走远，身形也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王鸽赶紧跑上驾驶座，关上了车门，把水杯一扔，从胸口掏出了镇魂牌。 “肆” 镇魂牌的背面再一次发生了变化。王鸽长出了一口气，惊心动魄的上午可算是告一段落。 “三死，三生，看来今天是要打平了呢。”王鸽把镇魂牌塞进衣服里，小声念叨了出来，不过他知道，虚紫可能是听不到的。 尽管如此，王鸽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坐在车上的他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中心医院的医生并没有让伤者的情况更加稳定，而死神也没有停止脚步，他会怎么选？ 冒着暴露的危险救人？还是视而不见，为自己保存胜利的希望？ 如果自己没有能够看到并且阻止死神的能力，恐怕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伤员刚从云梯上下来，就已经断气了吧？ 就算这样想，王鸽也终究无法释怀，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他看不到死神，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反而不会因为这些事烦恼，因为他没有能力去做。 拥有了这种能力之后选择视而不见，那可就是见死不救啊！ 王鸽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想法抛出了脑壳，再次拿起水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这个容量为一点五升的大塑料杯子里的水，已经见了底。 他刚把杯子放下，刘崖就带着雅湘附二医院的小护士出了急诊大门，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玻璃。 “事儿完了，人没事儿，还活着，可能下半辈子活的比较痛苦吧。”刘崖对王鸽说完，就从车厢后门上了车。 王鸽拿起通话器，询问着是否需要往返事故现场进行支援，在得知有第四医院和雅湘附二医院后续车辆的支援，不需要返回现场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医院吧。”刘崖也听到了通话器中的消息，满脸疲惫的瘫软在车厢里，揉着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说道。 “我早该下夜班了！”他看着时间，原本是八点下班的他由于急诊忙不过来，想要帮一会儿忙，可没想到一帮忙还帮出个大事，只能跟车出急诊，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还多了。 他的白大褂已经沾上了不少黑灰和血迹，估计是洗不出来了，只能扔掉。 王鸽点了点头，拧动钥匙打着了发动机，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面前车前站着一个人，她的面孔王鸽无比熟悉，曾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或妖娆，或妩媚，或清纯，或诱惑。 “兰欣！”王鸽失声叫了出来。 今天仍旧是个晴天，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太阳不是很毒。 湘沙市的天气很少有像今天这样让人感到舒适无比，心旷神怡。 但兰欣的手里，却拎着一把透明伞面的长柄雨伞。 第十三章 隐患 王鸽认定，现在的兰欣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兰欣了。 她身穿深蓝色长裙，黑色高跟皮鞋，皮肤白皙，面容清秀，可是表情肃穆，与虚紫比起来，少了一分活人的气息，多了一分严肃。 兰欣面无表情的从救护车前面路过，王鸽一直在盯着她，虽然拧动钥匙发动了救护车，可是迟迟没有挂档起步，刘崖好像看出了王鸽的心思。 “认识？”刘崖看着兰欣的背影问到。 王鸽点了点头，“算是吧。” 毫无疑问，兰欣已经变成了死神，她来医院的目的，当然是收走某个人的灵魂。 就算是王鸽现在下车去找她，她肯定也不会记得王鸽。因为虚紫已经抹掉了兰欣的记忆。王鸽忍住了下车的冲动，在医院里的死亡一般都是阳寿已尽，王鸽尽可能的不去干扰死神的正常工作。他能给兰欣带来的影响越少，就是对兰欣越好。 王鸽看着兰欣渐渐走远，心里难过的要命没，却只能踩下离合，放下手刹挂档起步，车轮缓缓转动，从通话器中得知雅湘附二医院的人手暂时够用，王鸽放慢了速度，没有开警笛，慢悠悠的开着车，回头再一看刘崖，居然已经迷糊过去快睡着了。 小护士则在盯着手机，虽然带着口罩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从眼神中能看得出来，她好像是在跟自己的男朋友聊天，这十几分钟，可能是一天之中最闲暇的时间了。 医生护士还真是累啊，王鸽心里感叹着，等到自己真正的接近这些人群，进入他们的相关行业，他才深有体会。 车上没有病人，王鸽是不能驾驶救护车违反交通规则的，也没有优先行驶权利，遇到红绿灯的时候，他只能将车停在停车线后面，看着红灯倒计时一秒一秒的过去。 他转头透过玻璃，看着右边街道上停着的一排一排黄色的公共分享自行车，这东西虽然很方便，但管理起来及其困难，更有素质不高的人公车私锁，自私至极。路边的一个小学生看似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熟练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扫描一辆自行车车锁上的二维码。 这么小的孩子，就骑自行车？王鸽摇了摇头，没再理会，这种事不是他想想就能够解决的。红灯倒计时在一秒一秒的过去，时间只剩下最后几秒，能够绿灯通行的方向也已经变成了黄灯，王鸽松开了手刹，准备起步继续行驶，他正前方的绿色信号灯终于亮了起来，还没等他松开离合，右眼的余光里却看到一个黑影窜了出去。 是那个骑公共自行车的小学生！ 王鸽暗叫不好，左右方向的行车期待在通行时间结束之前通过十字路口，这样就能够节省一个红绿灯的时间，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闯黄灯，在黄灯期间形式过马路是不会被拍照的。 这样就会造成一种很危险的情况——自己这个方向的绿灯刚亮起的时候，左右方向上仍旧有闯过黄灯的车辆在高速行驶！ 普通的汽车起步较慢，闯过黄灯的车辆在它们起步之前就能快速通过十字路口，所以基本上不会造成事故，可是自行车就不一样了！ 为了能赶上这个黄灯，一辆玫红色的越野车加快了速度，前轮刚过停车线，黄灯就变成了红灯，这位司机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道可能就差半秒就被判定为闯红灯了，这黄灯还是等等比较好，扣六分呢！ 他伸手去摸烟，准备抽根烟压压惊，可一抬头却发现一辆自行车正冲着自己车头的右前方袭来。 他赶紧打方向盘踩刹车，可是鬼使神差的一脚却踩在了油门上，发动机轰的一声，车辆窜了出去，将那个骑自行车的小孩子连车带人一起一起撞飞出去。小学生后背着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来，红色的血液从身子底下缓缓流出。 自行车则被继续行驶的越野车压在了下面，吱嘎吱嘎的直响。 四十多岁的司机活了大半辈子，开车也有十多年，平时顶多剐蹭一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他双手把着方向盘，终于搞清楚刹车是左脚，把车停了下来，瞪着眼睛喘着粗气，愣了足足几秒钟，才赶紧解开安全带，慌张下车，哆哆嗦嗦的一边掏手机一边往躺在地上还在不断挣扎的男孩身边走去。 王鸽满脸的难以置信，从小到大交通事故他也算碰到过不少，亲眼见到把人撞飞的也只有那么一两次，那时候，他无能为力。 可是现在，他开的车是救护车，这辆车是空的，而且车上有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尽管这名医生已经加班超过三个小时了。 车厢里的护士也听到了异响，但是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抬起头来迷茫的看着王鸽。 王鸽不再犹豫，打开了车辆上的警笛，乌拉乌拉的响了起来，赶紧起步将救护车开到那个小孩子周围。 “刘大夫！”他用力的敲着驾驶座和车厢中的隔离层。王鸽抓起通话器，向湘沙急救指挥调度中心进行汇报。 “这里是雅湘附二编号0110，湘AGZ689，潇湘中路中段阜埠河路口处发生交通事故，一人受伤情况不明，空车状态路过，可以进行急救，请忽略此地区报警。” 刘崖被王鸽的喊声和警笛声惊醒，猛地坐了起来，王鸽已经下车，从后面将车厢打开。 “有人受伤了，车祸。”王鸽说道。 刘崖抹了一把脸，赶紧跟王鸽一起把担架推车抬了下去，护士拎起了急救箱，跟在后面。 开越野车的司机更懵了，120这三个数字他刚在键盘上按了两个，救护车怎么就来的这么快？ 王鸽当然不知道司机心里在想什么，只管帮刘崖推着车子，同时跟司机说道。“先报警，不用打120了。” 司机点了点头，用抖动的手把本来应该按下的0改成了2。 小男孩躺在地上，右脚脚踝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刘崖撕开了男孩单薄的上衣，将脊背露了出来，没有理会后背上那一大摊血，摸着后背上的脊骨。 ”脊骨可能有错位，右脚明显骨折，伤到脊椎就麻烦了！“他快速的检查着小男孩身上的其他伤情，然后让护士帮忙，进行着急救处理。 ”叔叔，我……会不会死？“小男孩很虚弱，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了。 ”你听叔叔话，叔叔就不让你死。“刘崖捏着小男孩的脚。”这里痛吗？“ 小男孩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刘崖又按着小男孩正在流血的膝盖。”这里呢？感觉痛，麻，或者酸，有任何感觉，都告诉我。“ 男孩依旧摇头。 刘崖的眉毛拧成一团，他看了一眼护士和王鸽，摇了摇头。 王鸽蹲下身子叹了口气。”孩子，治好了你可不能再骑的那么快了。“ 这里是十字路口中央，时间接近中午，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却是少有行人，王鸽打量着周围是否有死神出现。小男孩虽然还有意识，但刚才腿部毫无知觉，除了有应激反应和心里作用之外，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伤到了脊椎，造成瘫痪。 这是十分危险的，死神很有可能随时随地出现，带走小男孩的灵魂。但王鸽并没有看到有死神的出现，渐渐的安下心来。 交警仅用了七分钟就赶到了，而刘崖和小护士也已经完成了对小男孩的紧急处理。只是小男孩的身体越来越弱，能够刘崖说出的话所进行的反应越来越少。 刘崖心里暗叫不好。 ”王鸽，走！事故现场留给他们去处理。“ 王鸽赶紧跟刘崖一起推着车子，把小男孩送到了救护车车厢后面，合力将车子抬了上去，刘崖一跃跳上了车，护士也上车，将男孩身上连接了各种各样的监护仪器。 王鸽准备关闭车厢门，将这个孩子尽快送往医院，可一抬头却发现，狭窄的车厢尽头多了一双男人的腿。 王鸽心里一紧，抬头去看，一个打着雨伞，身穿蓝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死神！千小心万小心，居然出现在救护车里！ 死神蹲在车厢尽头，担架的前端插进了死神的肚子里，画面十分诡异。他伸着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小男孩的额头，脸上没有一丝的怜悯。 王鸽想喊，可是他不能喊，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死神已经碰到了小男孩，再喊也没用了！ 忍住！王鸽张大了嘴，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男孩的灵魂慢慢从担架上坐了起来，懵懂的看着这个世界。 ”你已经死了。“死神仍旧面无表情的说道。”跟我走吧。“ 小男孩的灵魂吓得大哭起来，但死神并没有理会，因为他知道，小男孩的哭声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但王鸽能听到，这哭声撕心裂肺，听的王鸽无比揪心。 小男孩不肯走，或许是死神听着这哭声也会烦，他又用手指点了一下小男孩的嘴，男孩的嘴就张不开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挣扎了一分钟后，男孩见自己无力反抗，只能跟着死神慢慢走远。王鸽没敢回头去看。 ”王鸽，愣着干嘛，开车啊！“刘崖对王鸽喊到。 此时的护士已经发现了异常，不论她怎么去调整监护器的线路，监护器上总是没有任何数据。 小护士感觉不对，摸着小男孩的颈动脉，已经没有了任何搏动。 ”刘大夫……“她喊了一声刘崖。 刘崖也赶紧去检查男孩的颈动脉，脸色一变，就马上开始了心肺复苏。 ”操！操蛋！“王鸽关上了车厢门，返回驾驶座，一边开车一边骂道。 第十四章 道路先锋 已经回到了车队办公室的王鸽情绪十分低落，在填写完出车日志记录之后，时间来到了中午，刘崖足足加了半天班才打着哈欠下班回家，临走之前还特意过来看了一眼王鸽，道了一声辛苦。 在抵达医院之前，王鸽就已经知道小男孩救不活了。灵魂都已经被死神收走，哪怕刘崖的医术再高超，心肺复苏做的再标准，死神也不会把孩子的灵魂还回来。 王鸽甚至不敢去看那对年轻中年夫妇抱着小儿子的尸体痛哭的样子。 按照先前虚紫的介绍，如果这个孩子生前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他的灵魂就会被抹掉记忆，不参与轮回，以新任临时死神的身份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直到他阳寿已尽的那一刻。 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命运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存在！生死簿上的死亡日期和原因都不准，那又有什么命运之说？ 旧的死神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阳寿时间过后参与轮回，新的死神则在不断的补充进来，这个孩子大概会过几十年类似于虚紫那样的生活，才能够投入新的生命之中。 王鸽一直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来自于地府的福利，反倒是一种折磨。 虚紫也是临时死神吗？等到她原本的阳寿已尽，她也会投胎转世吗？有没有永久的死神？ 永远当死神，那该有多悲哀？ 王鸽刨了几口饭，不敢再想下去。 员工食堂的大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本地午间新闻。画面中出现了阳光一百小区，还有群众拍下来的大火视频。 新闻里的消防队员在救火救人，医生在进行急救，警察在维护着现场秩序，意外事故造成了三死八伤，其中有三人伤情较重，到已经脱离了危险。 王鸽边吃饭，边抬头盯着电视，可是直到下一条新闻开始播报，都没出现一个救护车司机的镜头。 徐林端着餐盘小跑了几步，浑身的肉在不断的抖动着，来到了王鸽这里，把餐盘一扔，里面的菜汤差点撒出来，他回头看了看王鸽盯着的电视。 “老弟，别找了，肯定没你。”徐林嘿嘿一笑，坐了下来，把饭菜和米饭往嘴里塞。 王鸽点了点头，又问道，“就没有一次？” “嘿，我跟你讲，我干这行也一年多了，从没见过电视台因为某个救护车司机表现好而把他们放上新闻的！先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上电视，露露脸，可人家根本不鸟我们！后来我想啊，在直播平台上开个账号，直播开救护车，这可是救人啊，好家伙兄弟们火箭跑车刷起来我就赚大了，人气也足，名利双收，还不是美滋滋？结果你猜怎么着？” 徐林一边吃东西，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问完还煞有其事的抬起头来看着王鸽。 王鸽放下了筷子，等着徐林继续说下去。 徐林用最快的速度把食物咽了下去，一抹嘴说道。“正式上班第一天，我就开了直播，当天我跟孙队一起出车，他把我放在架子上的手机拿了下来，差点扔出去，还痛骂了我一顿。” 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点都没觉得尴尬或者不好意思。 王鸽笑了几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个声音就从他背后响起。 ”这小黑胖子又给你讲他当网红的光荣事迹呢吧？老孙没揍你算不错了，开车还敢玩直播！我说小黑胖子，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王鸽转过头去，说话的人也身穿深绿色救护车驾驶员制服，长得五大三粗脑袋剃成了光头，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王鸽一直没见过，应该是车队里上早班的人。 ”你就是王鸽吧？那个新来的？我叫谢光。给我腾个坐儿！“ 王鸽赶紧点点头，往边上挪了一下。“谢哥你好，我是王鸽，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 “嘿嘿，刚才听老铁说过你，第一天上班就碰见了大事，驾驶技术过硬。小伙子不错啊。”谢光把餐盘放在了桌子上，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谢光头，一来就拆我的台。”徐林满脸幽怨，吃着东西呜噜呜噜的说道。”甭叫什么谢哥，就叫他谢顶，或者谢光头。这光头真是人如其名，二十九岁就秃顶，后来索性把脑袋上的毛的都剃了个干净，干脆光头了。他开夜车从来不怕远光，你知道为啥吗？徐林满怀恶意报复性的说道。 ”眼神好？“王鸽猜不透其中的道理。 ”那是因为对面的远光灯照在这大光头上，反光就能晃得对面睁不开眼！哈哈哈哈！“徐林开口大笑，笑着笑着嘴里的食物呛到了气管，又引来一阵咳嗽。 ”活该，别听这小黑胖子瞎说。”谢光幸灾乐祸的说道。 “车队里的其他兄弟呢？”王鸽满脸尴尬，不想得罪人，便也不再接话，转移话题问道。 “都出车去了，这个行业，吃饭没点儿，有时候只能饿肚子。像今天这种能正常吃上午饭的时候真的是太少了。”说完这句话，谢光便觉得徐林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三个人的耳机里同时传出了急诊部护士站的出车请求。 ”五一广场地铁站，病人心脏病突发，请求车队出车！“ “这事儿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能说不能说，越念叨越准！”徐林鄙视的看着谢光。 谢光看着自己面前那份还没动筷子的午餐，摇了摇头。“得，我嘴臭，这顿饭吃不了了，这车我出。你们找个塑料袋子，给我的饭打个包，我一小时就能回来。”谢光刚要起身，王鸽便赶紧拦住他。 “老哥，我吃完了，我去吧。”没等谢光回过神来，王鸽便扔下筷子从食堂跑了出去。 谢光看着王鸽的餐盘，里面的饭菜还剩下大半。“小黑胖子，你是不是忽悠这小子让他以为出车次数多就能赚提成？”当他回过头来盯着徐林的时候，却发现徐林也是满脸吃惊的表情。 数字！镇魂牌背后的的数字！王鸽要争取每一次出车的机会，因为每一次出车都有可能拯救一个情况危急的人，为他脖子上的那块牌子后面多加一个数字！ 数字多一个，距离救回兰欣就近一分。 今天的比分仍旧是四比三，死的比活的多一个！王鸽一边想着，一边取下了车队办公室里的钥匙，狂奔到自己的那辆救护车跟前，上车发动，踩离合挂档，一气呵成，方向盘一转，车辆瞬间来到了急诊部大门口。 上车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医生，也跟着一个小护士。 “新来的？”医生问道。 王鸽点点头。 “走吧！”医生的话很少，没有继续问。 王鸽点击了接警按钮，一边起步一边拿起通话器向指挥调度中心进行出车汇报。警笛声乌拉乌拉的响着，但是对于前面的车辆好像没有任何警示作用，中午时间，交通堵塞十分严重，而王鸽的目的地却是位于市中心的五一广场，不论从那条路走，都会堵车。 想闯红灯，也要等到自己的救护车前面没有车才行。在中国，尽管有关部门规定，车主因为给救护车让路而闯红灯不会被记录为违章，但是实际操作起来，仍旧需要车主去交通管理部门进行申诉，才能把违章消除。 王鸽看着红绿灯前面的长队，不断的按着方向盘中央的喇叭，特种车辆的喇叭声听起来沉闷而且长久，但是前面的车主顶多是回头看两眼，丝毫没有行动。 哪怕是前面的车打一方向盘往边儿上靠一靠，都不至于过不去啊！王鸽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真不知道你们或者你们的家人在等待救护车，或者正在救护车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希望别人能给你们让路。”王鸽小声念叨着。 终于，绿灯亮起，车流慢慢开始移动，可王鸽在试图变道超车的时候，左边车道上的车却没有一辆肯让他先行通过。 王鸽气的快要骂娘了，这要耽误多少时间？心脏病突发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得到专业医生的救治，再堵一会儿，病人命都要没了！ 又过了一个十字路口，王鸽一看导航，九公里的路已经走了七分钟，还没走过一半呢！他看到前面路口处停着一辆警用摩托车，眼前一亮。 有招了！他赶紧再次按动车喇叭，目的不是为了驱散前面的车辆，而是要引起交通警察的注意。一个警察站在马路中央指挥着拥堵的交通，另一个警察则在路边进行协助。路边的警察注意到了这里的声响，看着救护车车顶上的警笛，还有震人心魄的乌拉乌拉的声音，赶紧小跑过去。 警察敲了敲玻璃窗，王鸽把车窗降了下来。“五一广场地铁站A出口有一老人突发心脏病，这里实在是太堵了。”王鸽指着导航上的定位说道。 警察点了点头，没说话，一路小跑去发动了路边的警用摩托，另一个警察则指挥着红绿灯路口处救护车前面的车辆移开。而这时警用摩托已经开到了救护车的前面。 摩托车上的交警戴好了头盔，对着王鸽身后的王鸽挥了挥手，打开警笛，与救护车的灯光和声音交相辉映，然后蹭的窜了出去。 王鸽赶紧起步挂档，跟在警用摩托的后面，路上的车辆不敢超车，甚至把车停在了路边，让警察和救护车先行通过，原本拥堵的道路，王鸽的速度居然达到了六十五公里每小时。 一路闯红灯，违章，逆行，随意变道，王鸽驾驶着救护车跟警用摩托的后面，开的要多爽就有多爽。仅仅用了三分钟，他就抵达了目的地，将救护车停在了地铁口外面。 交警停下摩托车，摘下了头盔，王鸽这才看清楚，交警年龄大概三十多岁，脸上黝黑，一说话露出满口白牙。 “我在外面等你们，回去给你们开路，是回雅湘附二医院的车吧？这个点儿可堵着呢！”交警指了指救护车上的字样。 王鸽感激的点头，不敢再耽搁，与车里的医生护士一起把推车抬了下来，一到地铁入口的楼梯上却傻了眼。 第十五章 假警 中年医生看了一眼现场情况，愣了五秒钟，回头就对着那等在路边的交警打招呼。“警察同志，不用在这等啦，没什么事，回去吧。” 警察摸了摸脑袋，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医生都说没事了他也不再啰嗦，回去以后还有执勤任务，便骑着摩托离开。 现在楼梯口的王鸽左看看右看看，苦笑一声，这种事儿居然第一天就让他碰见。 那楼梯口处围了一圈人，一老一少站在人堆里争吵，老太太语速很快，嘴巴张张合合，活脱脱像那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豌豆射手，喷的小姑娘说不出话。小姑娘就站在老人对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王鸽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其他的老年人，看来报警说心脏病发的就是这位了。 就算是王鸽不懂什么医学知识，简单的常识还是有的，眼前这位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人口齿伶俐，语言清晰，脸色红润有光泽，能喷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说不出话，哪里像有什么心脏病的样子？ 医生也叹了口气，把推车放在地铁入口处，示意王鸽跟他一起挤进人堆里。 “医生来了，麻烦让一下。”王鸽被挤的喘不过气，大声喊道。人群好不容易让出了一条道路。 那老太太原本精神抖擞，可一见了穿白大褂的，也顾不上再去数落小姑娘，直接两腿一伸往地上一趟，捂着胸口大声嚷嚷道。 “哎呦我这个胸口疼啊，喘不上气啊，这人走路不长眼碰了我还想跑，心脏病犯了啊，疼死我了，你们快来救我。我要去医院我要让她给我治病！” 旁边身穿西装短裙的小姑娘本来就满脸委屈，一听这话更急了，满肚子冤枉说不出来。 “你……你怎么还讹人呢，我就是上楼梯不小心碰了您一下胳膊，我也真心给您道歉了啊！”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求救似的看向王鸽，人就是这样，一遇到麻烦就下意识的去找穿制服的，不管这身制服是警察还是救护车司机。 王鸽也明白过来，原来是遇到碰瓷的了。可一般碰瓷的都是直接要钱，这怎么还把救护车叫来了？ 医生蹲了下来，对着王鸽使了个眼色，王鸽会意，去地铁入口把担架拿了过来。 “老太太，地上凉，您要是躺就先躺担架上，我给您好好查查，到底有什么病。”医生跟王鸽把老人扶上了担架，掏出听诊器放在心脏部位，又对着护士招手，让她把心电图设备拎过来。 查了几分钟，这老人心脏算是没什么毛病，但是医生在听心跳的时候，出于职业习惯还顺便听了一下呼吸音，这一听可出了问题，医生皱起了眉头，仔细的听着呼吸的声音。 他取下了听诊器，对着老人严肃的说道。“老太太，您心脏很健康，没有心脏病的症状，只是呼吸的声音有点异常，您老看这样行不行，您先跟我回医院，到底有什么问题咱们进一步检查，这呼吸的毛病不是小姑娘碰一下就能碰出来的，让她先走吧。” 医生说话很老练，看起来像是经常遇到这种事的样子。 医生说完赶紧对着小姑娘挥手，示意她马上离开，小姑娘感激的看了医生一眼，作势要走。 可没想到那老太太却不干了，直接从担架上坐起来，拽着小姑娘的衣襟，又哭又嚎的说道。“你们这当医生的怎么回事儿，明明就是她碰的，什么病都是她碰出来的，不能让她走，她要负责到底!” 老人虽然哭的声音大，但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王鸽也有些无奈，他看向小姑娘。“要不就先一起去医院吧，如果事情真的与你无关，那你也可以报警，医院会出具相关的诊断证明。” 小姑娘看着老人正抓着自己的衣服，明白过来，今天自己算是走不了了，只能委屈得直抹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在周围人群的议论声中，医生和王鸽抬担架出了地铁口，把老人抬上了救护车，那小姑娘也跟着上了车，王鸽鸣响了警笛，直接开车回到了医院。 王鸽把车停下，下了车帮着医生把推车抬了下来，护士按照医生的吩咐把老人推进了急诊室。医生却没有紧接着跟上去，看起来老人真的没有什么急症。 “大夫，这……”王鸽看着远去的老人和小姑娘，想问却问不出来。 “讹人的呗，经常能见到，但是老人家肺部呼吸真的有问题，这小姑娘怕是要承担检查费和出车费了。”医生叹了口气。 “报警呢？医院应该能证明那毛病跟小姑娘没关系吧。”王鸽追问道，这样也太不公平了！ “警察来了也是和稀泥，小姑娘负责帮老人检查，然后赔点营养费。这种事儿我见的多了。”医生的语气里也透露着无奈，一抬头却看见了铁大致。 “有病人来了不赶紧过去治病救人，在这里摸鱼？”铁大致好像跟医生很熟，上来搭话。 “不是急症，检查去了，讹人的。”医生一拍大腿。“得，我还是去看看吧，没人看着指不定这老太太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医生边叹气边慢慢走开。 铁大致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一拍王鸽肩膀，“走，填完日志，跟我擦车去。” 王鸽点了点头，还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事情。王鸽的出车日志比较简单，填完之后就跟随着铁大致提了桶水，取了办公室里的刷子抹布，出来对救护车进行例行清理。 车厢内部的消毒和消耗品更换都会有护士去做，但是给车辆加油，洗车，就要救护车司机自己来搞了。这也是救护车驾驶员工作职责的一部分。 铁大致叼上一根烟，点燃之后深深吸了一口，十分享受的吐出了烟圈，他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了王鸽，王鸽摆摆手表示拒绝。 “嘿，不会抽啊？不会抽千万别学。夜班那帮孙子抽烟抽的厉害，我就是被他们带着抽的，抽这玩意，早晚有一天要进这救护车！”铁大致用手里的刷子戳了戳救护车的车门，嘿嘿一笑，然后蹲下身子去刷洗轮圈。 “老铁，你说要是整天有这样的事儿，咱们得白跑多少趟啊！要是因为报假警的人耽误了真的急症患者，那多可惜！”王鸽则是在用抹布擦洗着自己的那辆湘AGZ689的车窗玻璃。 铁大致抬起头望着王鸽。“你是说中午碰瓷的事儿？这样的事儿，五天能碰见三回，接了警我们就要出车啊！要是因为害怕报假警的人就不出车，那要有多少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倒霉呢？调度指挥中心那边儿接电话的要求是一分钟。一分钟？能弄清楚多少信息？搞清楚地点和症状就算不错了。至于是真是假，人家也没责任去给你分辨啊。” 铁大致刷完了轮子，倒了半桶水，将那轮胎冲洗干净。 “那就没办法治治这些人？明明没什么大毛病。”王鸽站直了身子，右手锤着腰部，这洗车的活儿还真不轻松。 “警察也不会管，人家要求检查，医院还能不给人查吗？遭殃的都是挨宰的人，医院也无能为力。最后伤情鉴定，警察就算插手，也是各打五十大板，挨宰的赔点钱息事宁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经常会在急诊部看到一些讹人的惯犯，游手好闲，每次都能赚个千八百的。中国人原本乐于助人，湘沙市人又好管闲事，可就是因为这些人，把老祖宗的传统美德都丢光了，没人敢做好事儿了！”老铁的语气十分平淡，又打开驾驶座的门，站在车上把着门框，擦拭着车顶。 “兄弟，把心放宽点儿，这都不是咱们应该思考的事儿，与其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车擦干净，把车开好，让每一个应该得救的人及时抵达医院。好好洗洗这车，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王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手脚麻利的他已经把车擦完。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洒在车辆上，车顶的警示灯锃光瓦亮，反光照在王鸽的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湘沙市雅湘妇儿医院120急救中心”洁白的车身两侧用蓝色的字写道。字的后面还印着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志。 标志之中，一条长蛇绕在拐杖上。 在古希腊的神话之中，神医阿斯扣雷波在拄着这根绕着一条蛇的拐杖，云游行医治病救人的时候，是不是也遇到过碰瓷讹人这样的事情呢？王鸽在心里想着。 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四点，铁大致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但是王鸽仍旧需要在不出车的情况下进行四个小时的理论和业务流程学习。如果有紧急情况，他也要随时开着备用车辆出车。 王鸽回头看着那辆救护车，漆面十分干净，甚至能照出人影来。 洁白的车身和蓝色的线条，显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神圣和威严。 第十六章 倒贴 对于王鸽来说，今天的惊心动魄终于可以说是告一段落，早班人员已经下班，中班人员陆陆续续开到办公室签到打卡，看到王鸽的时候都略微点头打招呼，有很多人都不知道王鸽的名字，甚至早中晚三个班次的人都不太记得彼此之间的名字。但是身上穿的那套深绿色的制服，以及臂章上的急救标志，能够把他们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孙成德来的比较早，王鸽擦完车回来，就已经看到孙成德坐在办公室里检查早班人员的出车记录本了。 “孙队，早班是不是最忙的一个班次了?中班和晚班应该没这么忙吧？”王鸽坐在了孙成德旁边，开始在本子山抄写一些学习资料。 “白天的早班，可能是一些社会性的意外事故和交通事故比较多，例如今天的天然气爆炸。中班是八点到十二点，这个时间段的酒精中毒，酒驾引发的交通事故，还有食物中毒比较频繁，夜班算是比较闲散，但却是最累的。”孙成德撩了撩自己的空气刘海，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解释道。 “夜班闲散，怎么会累呢?”王鸽有些不解。 “夜班是从凌晨零点到早晨八点，按照通常的道理来讲，这个时间段的出车频率是比较少的，不过这个时间段除了酒驾，酒精中毒等意外频发之外，还更多的人在这个时间里已经入睡，你想啊，睡着睡着高血压心脏病复发，又都是老年人，身宽体胖，住的也都是没有电梯的老房子，医生护士抬不动担架，我们就得上啊！总不能让病人自己走下楼吧！” 孙成德继续说道，要是晚上碰到什么恶**通事故，胳膊腿儿脑浆子乱飞，那可真是倒了大霉，又害怕又恶心。 王鸽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赶紧不再继续发问，埋头写了一会儿学习资料，便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机，他下意识的打开了没有人找他的微信，看到了兰欣出事儿的那天给他发的消息。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这是兰欣发给王鸽的最后一天消息。 王鸽心里一沉，胸口发闷，继续往上翻着他们的聊天记录，他们的聊天记录并不多，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在王鸽临近毕业的时候，两个人的联系才频繁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王鸽有点想不明白，这句话最终成为了王鸽的心魔，看来要等到三年之后，自己真正赢得赌约的那一天，才能知道最终的答案吧。翻着聊天记录的王鸽沉浸在回忆之中，甚至错过了食堂开饭的时间。但是王鸽一点都不饿。 没有出车的四个小时异常难熬，学习也是十分枯燥无味，时间终于来到了八点，王鸽跟孙成德和车队里的其他成员打了个招呼，下班回家。 他已经脱下了救护车驾驶员的制服，穿的是自己的便装，八点多的公交车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几个年轻人塞着耳机坐在前排，后排上并没有人。王鸽生性不算太过于孤僻，但是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情让他不愿意与人去接触。 他想要竭尽全力的集中精神，观察路上是否有死神或者游魂，但是不论他怎么强迫自己，都没办法集中精神。 他坐在了后排上，从胸口处把镇魂牌拿了出来，背面的那个”肆“字从中午开始就没有任何变化。救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他今天的过错不仅让这块牌子上少了一个数字，也让小男孩失去了生命。 赌约成立的第二天，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公交车抵达了一个车站，缓缓停了下来，自动门咔的一声打开，上来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她绑着马尾辫，身穿单薄的吊带，时尚的破洞牛仔裤，锁骨的地方还纹了身——一只调皮的简笔画小猫。 女孩看了看车上的座位，突然发现了王鸽，很高兴的跑了过去，坐在了王鸽旁边。 “这么巧啊！”女孩的声音像轻响的铃铛一样悦耳动听。 她将王鸽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王鸽赶紧收起了镇魂牌，只觉得这女孩眼熟，声音也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叫什么名字，只能满脸疑惑的看着女孩，想问又觉得尴尬，不好意思去问。 万一自己在哪里见过人家，又不记得了，多丢人啊！ “哦，是我！”女孩解开发卡，放下了脑门上的刘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这样你就能认得出来了吧！” 王鸽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那可爱的齐刘海，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可还是想不起来。 “嘿嘿，我叫沈惠。今天坐过你开的车呢！”沈慧下了手，重新把头发绑好。 王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沈慧是跟着刘崖医生一起出车，没事的时候还总是拿手机发消息的那个小护士。“原来是你啊！刘崖手下的小护士。” “谁是他手下的了，只不过刚好配合出车而已，。你是叫王鸽吧？这名字还真是占人便宜，谁都能叫你一声哥了。不过我倒不吃亏，反正你应该是比我大的。你这是刚下班吗？“沈慧对王鸽的兴趣不小，叽叽喳喳说了一堆。 车辆继续开动，王鸽点了点头。”本来应该是四点下班的，实习期还要学习四个小时。你也是刚下班吗？怎么从医院下一站上车了？“王鸽拧开了自己大水杯的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 ”哦，我今天是白班，早晨六点到晚上六点的，十二个小时，刚刚去吃了个饭，顺便分了个手。”沈慧倒是直率，马尾辫甩来甩去。 “分……分手？”王鸽吃惊的看着沈慧，被水呛的咳嗽了几声，这种事情居然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了，而且好像没有一点点伤心的感觉。“我看你上午的时候还在跟男朋友发消息吧……” “那是跟他吵架，人渣劈腿，不说了，没被他骗去什么东西。”沈慧笑眯眯的说道。 王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王鸽再蠢也不可能不知道这女孩子只是外表随意，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就在几分钟之前王鸽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好去多问呢。 公交车晃晃悠悠走走停停，继续向前开，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一起，王鸽傻傻的看着窗外，沈慧在漫无目的划着手机，屏幕，打开一个软件，关掉，再打开另一个软件，再关掉。 ”王鸽，你能教我开车吗？“沈慧收起了手机，突然开口。 ”你想考驾照？一般不都找驾校么？他们比我教的好。“王鸽有些诧异，转过头去看着沈慧。 ”报了名了，只过了科目一，科目二已经挂了两次了。没办法，教练教的我学不会啊，我看你们这些救护车司机开车，都是横冲直撞的，从来不出事，驾驶技术肯定不一般！你就指点我一下嘛。“沈慧仍旧傻笑。 ”救护车驾驶员人多了去了，所有人都是A1驾驶证，技术好的也很多，老孙和老铁人都不错，你找他们去吧，我刚实习，可能没有这么多时间，帮不了你了。回头我跟他们提一句……”没等王鸽说完，沈慧就打断了他。 “那群人啊，脾气臭的很，老孙都秃了，老铁脸上那么长的疤，大多数都又矮又胖，怎么能跟他们呆的下去啊，我就是外貌协会……” 王鸽嘿嘿笑了几声，仍旧以工作为理由拒绝了沈慧，表示不会帮她，甚至提前一站下了车，选择走回家。王鸽边走边摸着脑袋，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是傻子，上班第一天就见到的小护士，这么着急就要接近他，自己又没钱又不帅，工作还是个救护车司机，要说这里面没有鬼，王鸽是一点都不信。 这个世界上是有死神的！ 这个世界上是有灵魂的！ 连这种王鸽以前从来不信的东西，都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现在的王鸽变得警惕了很多。 不过这个小插曲，倒是让王鸽之前心里的负面情绪消失了大半。 回到家之后，王建成和赵雪芹居然给王鸽留了饭，感动的王鸽差点没哭出来，王鸽一边吃饭，父母一边嘘寒问暖，在得知王鸽参与了上午阳光一百小区天然气爆炸事故的救援之后，王建成激动的直拍桌子，赵雪芹也是乐的合不拢嘴。 “救人是好事，儿子啊你以后到了那种地方可千万小心，别靠的太近，还是很危险的啊！”赵雪芹高兴过后缓过神来，叮嘱着儿子，老人家的心理很简单，不求王鸽大富大贵，有什么大出息，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就是最好的了。 “妈，我们和医生都是在安全范围内的，人家消防员和警察也不让我们靠近危险区域，您就放心吧。“王鸽有些哭笑不得，看起来以后自己参与了哪些救援，要选择性的去跟父母讲了，报喜不报忧也是一种孝顺啊，免得父母担心。 与此同时，在三公里之外，沈慧在自己的家里，拿着一张略有泛黄的纸张，用毛笔写了字，点燃了打火机，又将那张纸在垃圾桶里引燃。 “他没上钩。”这四个字在垃圾桶的火焰之中渐渐消失。 第十七章 路遇 上 手机闹钟响起，时间指向了早晨六点五十分。 昨晚躺在床上的王鸽久久不能入睡，实在困的不行了才迷糊过去，起床的时候就只能顶着个熊猫眼。 按理说这样出车是十分危险的，可是总不能第二天上班就请假吧！本来时间紧任务重，请假之后时间就更不够了，王鸽只能强打精神，早晨用冷水洗了个澡，尽可能的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一招还是比较管用的，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浪费了一些时间，王鸽只能放弃了母亲大早晨做好的早餐，直接出门坐公交前往医院。 早高峰不仅堵车，还堵人，王鸽似乎已经习惯了上车之后被挤在车窗玻璃上的感觉了，这样的唯一好处就是，车辆拐弯的时候就算不拉拉环，人也不会倒。 他瞟了瞟旁边，发现昨晚那个偶遇的小护士沈慧居然也在车上，她正安安稳稳的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要不是自己被挤在车窗玻璃这里，有一个特定的角度，他还真发现不了沈慧也在。 沈慧也发现了王鸽，正冲着王鸽捂嘴偷笑。 在王鸽在大街上发现了一个死神，三个游魂之后，公交车的路程走过了一半，车上也没有那么多人了，王鸽终于能轻松了一些，但是仍旧没有坐到座位上。 每天坐在救护车里已经坐的够多了，不多站一站真的会得司机病。这是孙成德教给他的东西。 沈慧也站了起来，慢慢凑了过来。 “王鸽，这么巧啊！”沈慧又笑眯眯的看着王鸽。 “顺路，不叫巧，以后可能每天都能碰到呢！”王鸽有些无奈，对这个有点神经质的小护士他没有丝毫办法，而且每天上下班大概都能碰到，王鸽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自己应该买个自行车，然后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别再碰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人。 不论沈慧接近他有什么目的，都不能变成阻止王鸽去拯救兰欣的绊脚石！ 沈慧被王鸽堵的说不出话，憋了半天，问了一句。“你吃早饭了吗？” 王鸽被问的摸不着头脑，不过却摇摇头说了实话。”早晨走的比较着急，没吃。“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抵达了雅湘附二医院站点，王鸽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快跑了几步，总算是在八点之前打了卡，这才松了口气。 铁大致，徐林，侯长歌，谢光都已经换好了衣服，看着王鸽拎着个大水瓶子飞奔进来，然后因为太渴然后把瓶子里的水喝光，都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王鸽。 “你原本可以带个空瓶子过来到这里接水的。”徐林一语中的。 王鸽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换上了自己的制服，又佩戴好了身上的通讯设备。突然看到门口的地方探出了一个带着护士帽子和口罩的小脑袋。 一看那双眼睛，王鸽就知道是沈慧。 “王鸽，早餐给你放这里了啊，趁热吃，待会儿出车吃不了了！”沈慧一个包子一杯豆浆两个鸡蛋扔在了车队办公室的桌子上，人却一溜烟的跑了。 装包子和鸡蛋的塑料袋里面还有水雾凝结成了水珠，看起来还是热的。王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赶紧把身上的装备整理好，又把自己的大水杯里面倒满了水，却没有去动那份早餐。 ”那是谁啊？“铁大致一脸迷茫，”哪个科室的小护士？“ ”那就是沈慧！昨天上午出车的时候，我看见是她和刘崖坐在这小王的车上！“徐林不坏好意的看着王鸽，拍了一下王鸽的后背，然后伸胳膊搂着他的脖子。 ”你小子可以啊，今天上班第二天，就开始勾搭上急诊部的小护士了啊。我可告诉你，你别看她们可爱，一个个心狠手黑啊，你要是得罪了他们，保管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黑胖子，别在这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侯长歌一把将徐林拽开，刚要嬉闹，住院部那边却来了一个小护士。 “一群老光棍，整天不注意形象，在这里搂搂抱抱，活该找不到对象。”小护士满脸嫌弃，打趣的说道。 侯长歌和徐林赶紧分开，各自清了清嗓子，看向别处，假装刚才的事情没发生。 “老铁，好活儿，有个住院病人要求专员治疗，请求咱们的监护车出动，慢悠悠的开就是了，去肿瘤专科医院。”护士把文件夹递给了铁大致。 铁大致结果文件夹，看了一眼文件，皱了一下眉头。”这么急？怎么不早通知。“ ”病人家属昨天晚上就嚷嚷着转院，可病人不同意，一直到今天早晨才确定下来，居然一分钟都不等，住院部上面也没有办法。“护士也有些为难。”老铁，你就给帮个忙嘛！”护士居然开始撒娇了，看起来她很熟悉套路，对付铁大致这一套最管用。 铁大致老脸一红，点了点头，没在说话，小护士笑了笑，离开了办公室。 “咱们的革命同志，经受不住糖衣炮弹的考验，还是堕落了啊！”徐林一把从铁大致的手里拿过文件。“这活儿我去吧。” “让小王去，他刚来，什么工作都要体验一下，熟悉流程，多跑一下慢路，也好熟悉路线。”铁大致板着脸，又把文件夹夺了回来，塞给王鸽。 王鸽愣了一下，这样的监护输送任务可是不算救人数字的啊，肿瘤医院距离比较远，而且这种监护转院的任务，开车必须要慢，这一出去那可就是半天，只要出去了就没法再去接急症的病人了，要浪费多少时间？ “那个……老铁，我……”王鸽支支吾吾，这一声拒绝，终究还是没能说的出口。“那我就去吧。” 他答应了下来。 监护车辆与急救车辆有着明显的区别，主要表现在车厢内部的设备上。救护型车辆内部的设备更加多一些，除了应有的急救设备之外，还增添了急救车中一般不具备的各种监护仪器，就是为了确保病人在运送过程中能够得到最全方位的监护，一旦出现任何问题马上进行抢救治疗。 时间定在十五分钟之后，王鸽整理了自己的东西，取了钥匙之后按照流程检查了自己的车辆，然后把救护车开到了住院大楼楼下。病人和家属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医生和护士合力把病人抬上了救护车，开始连接调试各种监护设备。 病人的意识还比较清醒，长期的化学治疗让病人看起来十分消瘦疲惫，但看起来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王鸽放下心来，这趟出车没救人就算了，只能等到下午的时候多跑几趟了。 数字，最重要的就是镇魂牌上面的数字，那些数字决定了王鸽三年之后的命运。 车厢里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病人躺在床上，一个家属也坐在病人旁边，其他的家属是不被允许上救护车的。医生拍了拍车厢与驾驶座之间的窗户，示意王鸽可以出发。 由于是转院任务，王鸽不需要与湘沙市急救指挥调度中心进行汇报，直接发动车辆，挂档起步。 南湖省肿瘤医院坐落于湘沙市的郊区，在梅溪湖边上，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但是距离雅湘附二医院却有八十多公里，虽然路上不堵车，王鸽也不敢开太快，在不超速的情况下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目的地。 天空上乌云密布，闷雷滚滚，看来一场大雨马上就要倾盆而下。 王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车厢里的家属却有些昏昏欲睡，看起来为了照顾病人已经几天几夜没睡好了。 车辆开了五十分钟，路程过了大半，路上的车越来越少，车厢上的某个仪器，突然响起了报警的声音。 嘀嘀嘀嘀嘀，报警的声音听起来简短而急促，三秒钟循环一次，医生和护士马上瞪起了眼珠子，看着正在报警的血压和心跳检测仪。 “病人血压在不断升高啊，查一下日志，早晨给病人吃降压药了吗？”医生马上吩咐护士。 护士翻了几页诊疗记录。”您给开的药，早晨嘱咐家属让病人吃药了。“ 这个时候，那个家属才清醒过来。”降压药？我……早晨劝老爷子转院治疗，好不容易说动了大家就开始收拾东西，那药片给忘了。“ 护士白了家属一眼，又看向医生。 ”补充点降压药吧，直接静脉滴入，优先保证病人安全抵达肿瘤医院。“医生吩咐完之后，护士马上开始了动作。 王鸽放下心来，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回过头，雨刮器刮掉了车窗玻璃上的雨水，却发现前方不远处的路边上突然多了两个人，一个老太太，还有一个小男孩。 他们的手里都拎着一把长柄雨伞。 外面下着大雨，他们并没有打伞。 当然，他们不是故意淋雨的，王鸽甚至见过那个小男孩，他骑着公共自行车，被一辆玫红色的越野车撞飞了出去。 毫无疑问，他们是死神！ 居然来了两个死神！ 可是车厢里只有一个病人！ 车厢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样子，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第十八章 路遇 下 每一个死神来到当前位置，只能带走一个灵魂。有两个死神，就代表车上有两个人濒临死亡，除了病人，还有谁？ 按照现在的车速，最多还有十几秒，王鸽就要抵达死神的位置，他们已经等在路上了。 王鸽的脑门上分泌出细密的汗珠，原本是一个很简单很轻松的监护转院任务，车上的病人出现急症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一个人濒临死亡。豆大的雨珠砸落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王鸽赶紧降低了车速，为自己大脑的转动争取最后的一点点时间。 他通过脑袋上方的反光镜观察着车厢里面的情况，车上需要转院的病人在静脉注射降压药以后仍旧没有什么好转，监护器仍然在报警，医生和护士心急如焚，但是看起来身体至少没什么问题。 王鸽又把视线移到了病人家属的脸上，这一看才发现了问题，虽然下雨天比较闷热，但是监护型救护车的车厢里配备了比较高端的空调恒温系统，主要是为了病人服务，可是病人家属在这种空调环境中居然是满头大汗，嘴唇颜色很深，有点偏紫色。 来不及了！医生护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病人身上，却没看到病人家属的异常。 “大夫，护士，病人情况不太好，恐怕有危险，你们看看家属的状态，有点不对劲！”王鸽拉开了车厢与驾驶室之间的玻璃，半转着头说道。 医生和护士同时看了王鸽一眼，他一个救护车驾驶座有一些医学常识是应该的，但是这么果断的下判断，实在是有点奇怪。 人命要紧，数字要紧，王鸽握紧了方向盘，也不理会他们的疑惑。 车上的这名医生虽然是肿瘤科出身，但急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马上去检查病人家属的情况，可没想到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居然已经坐不住了，只是捂着胸口，疼的说不出话，也动不了。 医生有点急，眉头拧成一团，掏出听诊器按在女人的胸口上停了几秒，赶紧翻找着车上的药箱。 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血压仍旧在持续升高，小护士也记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没办法去询问正在忙碌的医生。 王鸽单手握住方向盘，拿起了车上的通话器，又一次减慢了车速。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3L64，执行转院任务途中病人突发急症，病人家属突发急症，车上有两个急症病人！请求指挥中心马上联系省肿瘤医院急诊部，我们将在十二分钟内抵达。” 虽然路上没什么车，王鸽还是在听到了指挥中心的回应之后打开了警灯和警笛，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也想要通过这种声音去震慑死神。 王鸽心里知道，这对死神没有什么用。他继续降低车速，两个死神已经站了起来，打着雨伞。雨水穿过了雨伞的伞面落了下来，但是两个死神的身上没有一点水滴，他们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辆即将停在自己面前的救护车。 他们觉得很奇怪，通常救护车在路上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停的，更不可能因为看到死神而把车停下来。他们疑惑的看着王鸽，感受着王鸽身上那种略显特殊的气息。 “两位，看好两个病人，我要加速了。”王鸽对着车厢里的人说道。 医生和护士的心都放在病人身上，并没有察觉到车辆的速度已经降低，可是听到了王鸽的话，也都下意识的抓紧了两个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病人。 王鸽右脚狠狠的踩在了油门上，发动机翁的一声，二档下发动机的转数达到了三千转，救护车从几乎停止下来的状态，一下子窜了出去，王鸽直接跨过三档，踩离合挂上了四档，继续死踩油门，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车速提到最快。 医生和护士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被突然加速的车给晃了一下。 “师傅，稳点啊，车上还有病人。”小护士不满意的说了一句。 王鸽可不管那一套，车上有病人他当然知道，问题是车的旁边还有两个死神虎视眈眈，哪怕车厢里的人被撞的头破血流，只要是死神追不上，那他们就没有生命问题。 在这个时候，王鸽优先考虑不是车里人的感受，而是死神是否能追的上他们。 五秒钟之内王鸽将车速从八公里每小时提速到六十公里每小时。 两个死神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近乎已经停下的救护车居然突然提速，一眨眼的功夫就开出了很远。 车上的两个人仍旧生命垂危，他们自然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他们撑着雨伞，分别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就在脚刚要落地的时候，身形突然消失，再次出现的位置居然与救护车拉近了一大截！ 王鸽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死神诡异的移动方式了，但还是吃了一惊。 虽然雅湘附二医院所有的救护车都保养良好，但是王鸽明显感觉到这辆监护型的车辆动力和加速比不上自己的那辆车，死踩油门居然感觉提速吃力。 雨下的越来越大，天色暗的像傍晚一样，王鸽打开了车灯，前方道路上有一辆轿车在慢悠悠的行驶，他摇动方向盘右后方的拉杆，救护车的远光灯闪烁了两下。 车上的司机载着自己的妻儿，打算出来去梅溪湖附近郊游，可一出门就下了大雨，正暗叫倒霉，可出都出来了，一家人就打算在能避雨的地方享受一下大雨带来的凉爽，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从先是听到后方传来了一阵警笛的声音，再一看反光镜，一辆救护车正从自己的正后方比邻，还闪着远光灯，看来车上是有急症病人了。 这可是下大雨啊，救护车开的那么快，变道有一定的危险，他赶紧点了几下刹车降低了车速，方向盘往右边一打，靠边让出了直行车道。 只见那救护车顶上闪烁着警笛，从轿车旁边呼啸而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只能看到车尾灯了，轮胎所溅起的积水居然在车的周围形成了一圈水雾。轿车司机暗暗咋舌，这救护车司机开的到底有多快？ 王鸽低头一看仪表盘，指针所指示的数字已经接近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这条路上的限速只有七十公里每小时。他又瞄了一眼导航和反光镜，前面的路只有在靠近医院的地方有一个红绿灯左转弯。 按照现在的速度，只需要三四分钟就能够抵达医院，而车后的那两个死神仍旧紧追不舍，不过运动似乎是有一定规律的，王鸽估算着，他们每迈出一步所瞬移的距离似乎是有一定限制的。 这意味着王鸽只要能够保持现有车速，那么在抵达医院之前死神就不会追上这辆救护车。 可是前面还有个左转弯，要把减速拐弯和从车上转移病人的时间预留出来。 快点！再快点！ 王鸽继续保持油门加速，仪表盘指针已经接近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方向盘开始不断抖动，风声所带来的噪音越来越大，救护车轮胎比较小，抓地力不足，就算是车上一共载了五个人，还多了很多仪器设备增重，王鸽也觉得车有些发飘。 这辆车已经接近极限了！再加速下去，别说甩掉身后追赶的死神，就连车上的三个健康的人都有生命危险。 十字路口就在前方，王鸽连续踩了几下刹车，车速降低，打方向盘转弯，车辆没有进入左转车道，而是直接从中间的直行车道拐了个大弯，闯着红灯车身微微倾斜，疾驰而过，王鸽甚至觉得左边的两个轮胎已经轻微的离开了地面。 红绿灯处那几辆车上的司机看见这一景象，心里都一紧，眼看着那救护车快翻车了，却愣是被那司机给拽了回来。 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救护车的司机肯定是疯了。 “还要多久？病人快不行了！”医生又看着车上两个病人，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王鸽看着前方高大的建筑物，医院就在眼前，本来超快的车速甩掉了死神一段距离，可这一拐弯一减速，居然又追了回来。就差一点点，死神已经快能够伸手就碰到救护车的车厢了。 对于王鸽来说，这十几秒钟简直是度日如年，他直接将车停在了省肿瘤医院急诊大门口，听到发动机一阵异响。 早已经等在门口的医生们一下子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两个病人抬了下来，赶紧往急诊室里面去送。 王鸽也顾不上自己的车辆什么情况，也跳下了车，寻找着死神的身影。 两个死神现在了急诊部大门口，仍旧打着伞，开始往里面走。王鸽上冲到他们跟前，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死神停下了脚步，好像是在等着王鸽说些什么。 “王鸽，你站在外面淋雨干嘛？”随车护士回头看着王鸽，今天王鸽的举动实在是反常，不过病人抵达医院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至少提前了二十分钟。 王鸽吞了口唾沫没理她，头上的汗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又看着两个死神一边离开，一边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王鸽胸口的镇魂牌又是一阵冰凉，看来两个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他回到了救护车旁边再去检查车辆的时候，却发现救护车的前面发动机盖子的地方，冒出了阵阵白烟。 第十九章 舆论影响 虽然肿瘤医院的位置比较偏，而且是一个专科医院，但毕竟也是个大医院，设置有急救中心，湘沙市在梅溪湖附近搞了开发，居民为了这里的环境也还愿意愿意在这里居住，因此，此时急诊部的老百姓还是很多的。 围在停靠在急诊大门前的那辆救护车旁边的人就更多了，因为身穿深绿色救护车司机制服的王鸽，正在呆呆的望着那辆监护型救护车，它的发动机盖子正在冒着白烟。 不少群众在拍照片，王鸽赶紧转过身去挡住自己的脸。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这辆救护车拉着警笛疾驰而来，刚停下车就抬下来两个病人，司机却呆呆的看着发动机冒烟的救护车，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鸽并非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大学的专业是检测汽修，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毛病，他只是在考虑如果发动机烧坏了，钱应该怎么赔。在出发前他就检查了水箱，本想着如果慢慢开的话水是够的，回来再加也来得及。 可是车上的病人突然发生急症，车开的太快，救护车的水箱烧干了，发动机温度过高，雨水又从机盖里面灌了进去，白烟其实是雾气混上了灰尘，再加上有点淡淡的汽油味，看起来有点唬人，但是发动机有没有真因为过热而损坏甚至烧毁，还真不好说。 对于一辆车来说，换个发动机还不如直接换辆新车，但是救护车不一样。救护车最值钱的东西是车厢里面的救护设备。 行为规范里面有规定，像这种操作不当而引发的车辆故障，必须由驾驶责任人承担维修费用。更换一个发动机少说三四万，就算是能修也要看损坏情况，少说一万多则两万，王鸽出不起，也没那个脸去跟家里要，上班第二天更没什么工资，扣都没地方扣。 肿瘤医院车队里面几个好心的司机提来几瓶矿泉水，帮着王鸽打开了救护车前盖，水倒在发动机上，白烟冒的就更多了，他们又打开水箱的盖子，倒了些水进去。 王鸽赶紧上车，确认档位在空档之后，插进车钥匙，拧动车钥匙，只能听到启动器马达转动的声音，连续三四次，王鸽才接受了现实。 车打不着火了！ 被他给开废了！ 王鸽心里一万头***狂奔而过。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他掏出手机给铁大致打电话。 “那什么，铁哥……” “小王啊，你到了吗，居然这么快，要是没到的话可不能一边开车打电话啊。”铁大致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是这样啊铁副队长。”王鸽改变了称呼，“车有点缺水，我觉得来回慢慢开，应该没事就没加水，可到了半路上车上的病人和家属都突发急症，我开的稍微快了点，水箱烧干了，现在人到了医院，车打不着火了……”王鸽的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秒钟，就在王鸽以为铁大致没听自己讲话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了铁大致阴沉沉的声音。 “病人有事儿没有？” “病人都脱离危险了。”王鸽咽了口唾沫，要是病人再出点什么事儿，王鸽这份工作的阳寿估计只有两天了。 “自己打车回来，把医生和护士也带回来，车就放在那里吧，我会联系拖车的。”铁大致声音很平淡，但透露着一丝威严。 “那修车的钱……我能自己先修一下试试吗？毕竟我是学这个专业的。”王鸽还是提了出来，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这些事回来再说。”铁大致说完这句就挂掉了电话。 惨了！ 这回惨了！铁大致看似严肃但是还算平易近人，他的声音都变得这么冷，这回麻烦可是大了。王鸽怎么也没想到一辆车开到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停下之后就能趴窝。 他钻出了人堆里，找到了雅湘附二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两个人正喝着果汁，刚才在车前那十几分钟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体力。 当王鸽告诉他们要坐出租车回医院的时候，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王鸽。 王鸽只能在出租车上向二人解释车辆故障的原因。 “王鸽，我在医院干了五年多，虽然没在急诊部出过车，但也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司机能把救护车开报废的。”医生笑眯眯的看着王鸽。 “您就别笑话我了。”王鸽满脸窘相，就算是要赔几万块钱，或者负责修车，但是牌子后面的数字总算变成了“陆”，他并没有感觉得不偿失。 如果花钱就能买到牌子后面的数字，一万块钱一个他也愿意去买。 出租车司机看着车上这三个人觉得有点眼熟，一边开车一边向王鸽问道。“小伙子，你就是上午那个把车开冒烟的救护车司机？” 王鸽被问愣了，点了点头。“师傅，你怎么知道的？” 出租车司机自拍大腿，哈哈大笑，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把来着导航的手机从支架上取了下来，点了几下，丢给王鸽。 “自己看吧，你现在成了大名人了。” 王鸽不解的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微博内容，脸上的肌肉直抽抽。 王鸽面对正在冒烟的救护车，低着脑袋挠头的画面被人拍了下来，发到了微博上。 “救护车司机疾驰后发动机烧毁，落寞背影令人心疼。”图片的上当还配了文字。 “有人知道是咋回事吗？” “我当时就在前往梅溪湖的路上去见客户，看见这辆车从我旁边超车过去，开的太快了，我还以为是警车呢，原来是救护车，估算下来车速得有一百公里每小时往上！” “兄弟真巧，我在省肿瘤医院呢，这车一到医院就抬下来两个病人，听说是转院过程中突然发病的，不知道救活了没？” “内部消息，病人都没事，车的发动机报废了。按规定这种事情要司机自己承担维修费，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小号，匿了。” “好像是雅湘附二医院的车啊！” “就是雅湘附二的！我是那边妇科大夫，不过这车是谁开的？看着不认识啊？” “明明救活了两个人，还要自己承担维修费？这个规定太不人性化了吧？” “有人知道这个驾驶员叫什么吗，因为要赔钱我们也能凑点给他！” “病人家属不站出来说句话？晚到医院一分钟，病人命就没了！” 这几条微博回复转发看的王鸽触目惊心。这些人好像真的在现场似的。最后这条消息由湘沙日报官方微博进行了转发，添加了一条评论，并且提醒雅湘附二医院的官方微博进行阅读。 “是司机救人心切？还是救护车年久失修？救人一命，是胜造七级浮屠还是倒赔几万块钱？@湘沙市雅湘附二医院” 辛辣狠毒！ 这条评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这条评论的下面，上万的湘沙市网民表示要力挺驾驶员，想要找到这个驾驶员的真实身份，对抗医院的不公正规定，哪怕要赔钱，也愿意掏出一点钱来表示支援。可原文的发布者表示，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拍到驾驶员的相貌。 “你现在成了英雄了。”出租车司机笑着说道。 玩大了，真玩大了！王鸽把手机还给了出租车司机，并在司机惊讶的表情下要求他进行保密。 王鸽掏出了手机，登陆自己以前注册，但是从来没用过的微博，搜索了湘沙日报，在那条微博的下面进行评论回复。 “救护车发动机受损不是因为年久失修，是我在检查车辆水箱的时候偷了懒，本以为慢慢开个来回没多大问题，但是车上的病人和家属突发急症，我只能加快速度，导致水箱烧干，发动机损坏，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与医院和车辆状态无关，医院的规章制度是有道理的，我必须遵守，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一个正在考虑赔多少钱的救护车司机。” 王鸽不知道是否有人能看到这条回复，这个澄清究竟能达到怎样的效果，态度是要有的。 王鸽的父亲王建成从小到大教育他，哪怕是不能成为一个大好人，大善人，最起码要成为一个负责的人，一个正直的人。 王鸽不会逃避任何责任。 一个半小时飞速度过，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王鸽抵达了雅湘附二医院，在医院门口停了几辆电视台和报社的车，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脱掉了救护车司机的制服外套。 果然，急诊部车队前面围了三五个记者，正百无聊赖的聊天，眼尖的一个记者马上发现了王鸽身形与照片上的人相似，裤子还是制服裤子，赶紧招呼伙伴围了过去，王鸽拒绝了所有采访，连自己的名字都没留下，快速走进办公室，铁大致和本应该上中班的孙成德已经在等他了，其他人可能都是出车去了。 铁大致拿着一叠纸，啪的一声拍到了桌子上，吓得王鸽一个机灵。 “YL区不是市区啊？梅溪湖那条路上限速多少？这是交警部门给医院行政部发来的违章通知，让我们确认是不是雅湘附二医院的车。之前从来没让我们确认过，这次为什么要确认？因为从来没人敢在今天上午这么大的雨里面把救护车敢开到一百三！赶着去投胎啊！” 第二十章 仗义执言 “老铁，别那么激动。”孙成德对着王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坐下，然后拿起他的大水杯，去倒了一杯热水。 “淋雨了吧？先喝点水。” 王鸽坐在了铁大致旁边，接过孙成德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罐了几大口，一抹嘴，说道。“老铁，这事儿是我的错，要修要赔都听组织上安排。” 王鸽不敢争辩，车是他开的，水是他没加，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也是他搞出来的。还怎么争辩？ 告诉所有人，他能看见死神，当时死神在后面追，不快点的话车上两个病人的灵魂就要被死神给收走了？每次阻止死神收走灵魂都能为自己积攒数字，三年内达到三千兰欣就能复活，达不到三千自己就要遭殃？ 这样说的话，钱确实是不需要王鸽去赔了。那时候他估计已经被关到精神病院了。 “大修厂的拖车去了，还带着修车师傅，发动机损坏的比较严重，修肯定有法修，但是费用比较高，估计要一两万。你别看那车国产，但是发动机可是欧洲进口的，具体金额还要等到人家把车拖回去打开发动机才知道。”铁大致叹了口气，从刚才暴怒的神态中恢复了过来。 他摸着口袋里皱巴巴的软包白沙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刚要点火，却被孙成德阻止，“办公室里不能抽烟。” 铁大致叹了口气，拿着打火机出了办公室。 孙成德还是一副随和又不紧不慢的样子，挠了挠脑袋上秃顶的地方，又理顺了一下自己脑门上的空气刘海，缓缓说道。“老铁是为你好，你不要怪他。现在的情况，你大概也知道了，这件事在微博上传得飞起，舆论导向对你有利，领导不会为难你的。待会儿李副院长要找你谈话，我们陪着你一起去。” 王鸽点了点头，刚要说话，铁大致却又叼着没有点燃的香烟走进了办公室，拍着王鸽的肩膀。 “兄弟，待会儿见了副院长之后，你只管承认错误，其他的什么都别说，完事了，记得请我和老孙吃饭。” 三个人突破了记者的重重包围，终于来到了位于医院行政办公大楼的十二层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他们了，坐在桌子头上头发花白，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应该是副院长，一左一右还坐着两个人。右边的那位是王鸽刚来报到的时候，在行政部负责接待他的中年女人，左边那位看起来四十多岁，身穿白大褂。 “都来了，那就坐吧！”副院长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是会议室里的气氛还是比较压抑的。 王鸽心里面有点紧张，面对着副院长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铁大致和孙成德坐在了王鸽的旁边。 “你就是王鸽吧，听老孙说刚进车队表现就不错。给你介绍一下，我叫李天泽，雅湘附二医院的副院长，技术上的事儿我不管，主管行政，就是杂七杂八的活儿。这位是行政部欧冬梅主管，面试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见过她了。”李天泽说完顿了顿。 欧冬梅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对着王鸽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王鸽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这位是张正张主任，是你们急诊部的副主任。”李天泽介绍完毕，开始说正事。 “这次过来，主要是针对于我们那辆监护型车辆的损坏做一些情况了解，迫于舆论压力，我们也好给网民一个交代，希望大家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小王，你先介绍一下情况。” “各位领导，是这样的，早晨我从铁副队长那边接了这个转院的任务，检查了车辆，水箱里的水有点不够，但我觉得既然不着急，就可以慢慢开，应该不会出问题，回来再加水，可是路程过程中，病人和病人加入都突发急症，我怕耽误治疗，所以拼命加速，结果水箱里的水用光了，发动机过热完成了损坏，这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忽，没按照行为规范操作，我负主要责任，赔偿的话……” 还没等王鸽说完，铁大致就赶紧打断了王鸽，接过了话茬。 “李院长，王鸽同志入职以后跟我上白班，孙队长是中班，他安排我教好新同志，我疏忽大意，没对新同志的行为严格管控，我有领导责任，车辆维修费用由我来出，您要是不同意，那我只能卷铺盖走人以表示抗议了！”铁大致的话斩钉截铁，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其实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救护车驾驶员本来就难招，人员离职那就是损失！他笃定医院不会放他走。 孙成德一听铁大致的话就急了，赶紧接过话茬，“李院长，这事儿也怪我，我麻痹大意，以前新员工都是我亲自来带的，跟铁副队长没多大关系，维修费用从我这里出吧，现金还是扣工资奖金都可以……不就是大修个发动机嘛？你看看你们搞的像三堂会审似的，好不容易车队来了新鲜血液，再让你们给吓走了，我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驾驶员？” 王鸽听着两个人的话，心里全都是感动，一正一副两个车队队长铁了心要背这个黑锅，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怪不得让王鸽完事儿了以后请他们吃饭呢。 急诊部副主任张正一拍桌子，严厉的训斥道，“孙成德，我知道你一向护犊子，现在是搞清楚事实，研究怎样处理的时候，这是你护犊子的时候吗？还有你，铁大致！别把你在部队里面的那套痞气带到医院里来，院里不是来让你们护犊子的，是让你们参与讨论的，还敢用辞职威胁医院了？这么大个雅湘附二医院，你真以为缺了你就转不了了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孙成德和铁大致顿时蔫了，不敢说话。 李天泽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转过头看向欧冬梅，“欧主管，你什么看法？” 欧冬梅正了正身子，轻声咳嗽了一声，“刚才我找当时随车的医生和护士了解过情况，基本与王鸽说的一致，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情况十分危险，如果再晚点到医院，那么后果就不是现在这样的了。我们不懂车，驾驶员懂，既然驾驶员说按照正常行驶发动机应该不会出现问题，我们就应该相信他。毕竟王鸽在进行判断的时候，没办法预料到半路上的意外。” 欧冬梅打第一次看见王鸽，就觉得这小伙子老实靠谱，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自然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李天泽点了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转过头又去问急诊部副主任张正。“张主任，你觉得呢？” 张正仍旧板着脸，不过语气倒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撇开车坏了这个事儿先不说。我听说病人的家属往省肿瘤医院的急诊部送了一面锦旗，下午还打算来我们住院部，给那医生和护士也送一面锦旗。车坏了，可人没事儿，这结果还算不错了。修理费不是什么大钱，我们应该还有预算，要是让王鸽出，舆论不答应啊！应该给个说法。” 孙成德和铁大致紧盯着张正的脸，怕他说出什么怪罪王鸽的话来，随时准备反驳。 张正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李院长，这事儿你应该反过来想想看，如果王鸽的救护车没开的那么快，没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抵达医院，病人抵达医院之后抢救无效死亡，更坏的情况，两个病人死在了半路上……现在网民们在讨论的事情还是王鸽到底该不该掏修车的钱，要是人死了，网民讨论的可就应该是雅湘附二医院转移个病人都能死在半路上，无医术无医德，马虎大意，草菅人命！到了那时候，家属要送给我们的，估计就不会是锦旗了吧？这个后果，可大可小啊！” 李天泽听了这话，吞了口唾沫，会议室里开着冷风空调，他的脑门上居然流出汗来。 病人要是死了，家属送的当然不会是锦旗，而是一纸诉状了！医院就算没有责任，也要承担一部分赔偿，而且会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事儿闹的大了，总要有人承担责任啊？说不定李天泽这干杂活的副院长要给医院背个黑锅，挨个处分通报批评都是轻的了！ 张正这几句分析真可谓是角度刁钻，令人信服，说的不多，也不点透，剩下的部分让副院长自己去猜。 孙成德铁大致二人这才明白过来，敢情看似严厉的张正骨子里也是向着王鸽说话的。真是不能不说，还是领导有水平啊！ 张正撇了他们一眼，心里想着，就许你们在这护犊子，这王鸽就不是我急诊部的员工了？ 李天泽想清楚了利害关系，坐直了身子。“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王鸽在执行委派任务过程中遇到病人及家属突发急症，把他们及时的送到了省肿瘤医院急救中心，病人得到了及时救治，并转危为安，这是功，应该给予奖励。出车之前想当然的没有加水，导致车辆发动机损坏，医院损失，这是过，要受处罚。照我看，功过相抵，不予奖励，也不予处罚，修车的钱院里出，你们觉得呢？” 欧冬梅和张正都点头同意，孙成德和铁大致更是乐的像找到了女朋友一样。 “哎呀，领导明鉴，领导明鉴啊！”铁大致乐呵呵的说道。 张正又板起了脸。“老铁，少拍马屁！” “我看，小王，那面锦旗应该发给你才对啊！欧主管，麻烦你草拟一份公告，贴到公告栏，也弄一个电子版，给广大网民一个交代嘛！散会！”李天泽笑呵呵的说道。 欧冬梅点头答应，冲着王鸽笑了笑。 王鸽感觉自己像是活在梦里，本来已经做好了赔钱的准备，大不了多打几份零工，或者直接扣工资，锦旗什么的是万万不敢要的，只要不赔钱流行。 回去的路上铁大致一直嚷嚷着要让王鸽请吃夜宵，王鸽满口答应，钱都不用赔了，一顿夜宵算什么？ 王鸽想起了刚才在会议室里面睿智又正直的张正，提了个请求。“孙哥铁哥，把张主任也叫上吧！我想谢谢他。” 孙成德摸着他秃顶的脑袋，随口说了一句。“他啊，今晚不知道在急诊加班到几点呢。” 第二十一章 最近距离 上 由于雅湘附二医院处置及时，并且在微博上发了公告，这件事并没有引发比较大的风波。 王鸽有功有过，功过相抵，不处罚不奖励，自然也就不用王鸽去掏钱维修了。医院官方还表示，规章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后在根据规章制度办事的同时一定要求进行人性化管理云云。 这个结果对于大多数网民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王鸽开救护车将病人及时送到医院，那是本职工作，又哪来的什么功呢？只不过是给不处罚王鸽找了个理由而已。 还是有记者在追着王鸽拜访的时候拍下几张正面照片，发在了网上，很多人看了一眼就关掉了，因为王鸽并没有接收采访。 网络信息时代，就是如此。上午网民们跟风似的关注王鸽的事情，下午就变成了某明星国外出轨小鲜肉，视频内容劲爆。 吃过午饭后，出车回到办公室的徐林一见王鸽就兴奋了起来。 “没想到你小子先成了网红了！”徐林灌了口水，一拍王鸽的肩膀。“采访你一下，成为明星的感觉如何？” “我这个网红已经过气了，持续时间三个小时。”王鸽哈哈大笑，他跟徐林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的。 “别急，你要是再开报废一辆车，这网红可就不会只当三个小时了，你该改改名字，叫救护车杀手了！”徐林坏笑道。 王鸽虽然知道徐林这是玩笑话，但也认真起来。他反思着自己，救护车是到了医院才趴窝的，万一在半路上就坏了，开不动了，自己就算是拼了命都不可能阻止死神接近病人，他们必死无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古人诚不欺我啊！王鸽取了车钥匙，小跑几步来到停车场，空档发动了救护车，然后打开了发动机盖子，仔细检查着车辆运转情况。 湘AGZ689的各个零部件都很健康，车况很好，看起来应该是经历了它上一任主人的精心呵护。 “大英雄，检查呢？”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突然响起，王鸽已经习惯了这种惊吓了。 “死神大小姐，腾出空来看我来了？“王鸽从车底爬了出来，摘下劳工手套。 虚紫身穿大红色连衣长裙，裙摆一直拖到脚踝，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王鸽只见过这一个死神会笑，其他的死神要么板着脸，要么满脸疑惑，的确，做收走人的灵魂这样的工作，想想也是笑不出来的。 虚紫并没有打伞，皮肤又白，头发散在身后，红色长裙与医院这个环境格格不入，路过的很多人都在看她。 王鸽反而觉得这红色长裙有些诡异，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冒出了僵尸新娘这四个字。不过虚紫应该算的上是死神新娘了吧。 ”今天是赌约成立的第三天。你的数字已经达到了陆了。成绩很不错嘛。今天还在网络上出了风头。“虚紫在路边花坛的台子上坐了下来，也不管是否会弄脏自己的长裙。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零二零年是最后一年，过了二月二十九日，那就是有三百三十六天。三年一共是一千零九十六天，我要救三千个人，平均每天两点七个，我还没达到平均数呢。“王鸽满意的看着自己这辆状态良好的救护车回答道。 ”你以后要是没事，别来医院找我，给别人看见了不好。在医院里穿这么鲜艳，有点不太合适。有事情的话可以到我家里去说，也可以打伞。“王鸽看着周围人的目光，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吗？我的存在会让你感觉不自在？“虚紫站起身笑嘻嘻的说道，又上前拉住了王鸽的胳膊，凑在他的耳朵上小声说道。 ”小心沈慧。“ 王鸽还没来的及享受虚紫向他耳朵吹气的温柔，听到沈慧这两个字的时候，也不知是因为耳边的刺激，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浑身居然起了鸡皮疙瘩。 ”小心她什么？“王鸽退后一步，严肃的盯着虚紫。 虚紫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撩着长裙从地上捡起雨伞，慢慢离开。 王鸽望着虚紫的背影，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虚紫想要说的事情会主动说，不能告诉他的东西，怎么问都不会说的。 沈慧这几天的确有在接近他，到底为了什么？沈慧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危险需要自己去小心的呢？ 王鸽想这件事想的出神，谢光从他的背后过来，他都没发觉。 “女朋友？”谢光站在王鸽身后，也望着虚紫远离的身影突然问道。 王鸽没被死神吓到，却被人类给吓了一跳。“哦，认识而已，她刚好来医院，聊了几句。”低头一看谢光，原来谢光拎着洗车的水桶，准备擦车呢。 谢光刚想要再说什么，对讲机的耳麦里面就又传出了急促的声音。 ”远大一路与五一路交汇处，新城世界小区十二栋有居民在家中突发急症，情况不明，请求急诊部车队出车！“ 谢光刚要回应，王鸽便冲着摆摆手，捏着麦克风的开关。”这里是王鸽，我在停车场，比较方便，我去吧。“ 话音刚落，耳机里又响起声音。“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有人在上楼梯时摔伤，怀疑骨折，再派一辆车吧！” 谢光捏着麦克风回应了一声，丢下水桶，“小王，这回咱俩也甭抢了。”他摸了一下自己锃光瓦亮的光头。 王鸽点了点头，直接上车，拧动钥匙打着了发动机，来到急诊部大门口，两组医生护士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王鸽注意到，沈慧居然这次又跟着急诊出车，他特意把车停在了另一组人员那边，不想让沈慧坐自己的车。 可这鬼灵精怪的姑娘居然发现了这一点，拽着自己的护士小伙伴非要跟她去换一下。 另外的那个小护士一脸无奈，又怕耽误时间，只能跟她交换。 ”王鸽！出发！“沈慧拍着车厢与驾驶座之间的玻璃，大声喊着。 王鸽往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车厢里除了医生和沈慧之外，还有第三个人！ 死神？人类？ 不可能！他没打伞，也没有被赶下车去。 除非医生和沈慧两个人都是瞎子，死神在不打伞的情况下是肯定会被人看到的，普通人根本就不能进入救护车车厢。 他能够坐在车厢里，只能证明一点——无论是小护士沈慧，还是医生，在这个人没打伞的情况下，都看不到他。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这不是人类，也不是死神，而是游魂。 游魂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车厢里？王鸽一边思考着，一边假装没看到，抓起通话器向指挥调度中心进行汇报。 他开车起步，心里却在想着车厢里那个游魂的事情。他甚至可以通过脑袋顶上的反光镜看到这个游魂，游魂看起来有些虚弱，仔细看的话有点透明的感觉，男性，死亡的时候差不多五十多岁吧。 游魂的眼神一直在盯着沈慧！ 王鸽发现了这一点。 他曾听虚紫介绍过，有些人在死亡之后灵魂并没有被死神收走，或者不愿意被死神收走，救回到处躲避死神和执法者，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十分不舍，值得留恋的东西。 这个游魂没有参加轮回的原因，莫非就是沈慧？ 那么沈慧为什么要接近自己？难道沈慧知道她的身边有游魂，也知道王鸽能够看到死神和灵魂？ 这不可能！王鸽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这种事，在众人面前表现虽然偶有反常，但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这种事情。 王鸽一边想着一边开车，车辆很快来到了新城世界小区十二栋的楼下，他开车门下车，帮着医生和沈慧把推车取下来，那个游魂此时却已经不见了。 游魂的消失，要么是在躲避执法者，要么就是在躲死神。 王鸽已经有了预感，死神就在周围。 谢光所驾驶的那辆车也紧接着停了下来，两组人都盯着楼梯口那个地方坐在地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捂着腿，满头大汗，嘴里哎呦哎呦的直叫唤，看到救护车和医生就喊道。 “大夫，先别管我，我父亲在十八楼，他摔了一跤，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喊也喊不醒。” 王鸽和医生对视一眼，绕过了这年轻人，直接推着推车走进楼梯口，进了电梯。 谢光那一组就只好先负责外面的这个年轻人，医生蹲下来摸着年轻人红肿的小腿，甚至有点变成紫色了。 “怎么搞的，你父亲出了事你怎么在这里受了伤？“ ”别提了，我刚才在楼下买东西，老爹就在家里摔了，我妈啥也不懂，打了个120也不敢动我父亲，就给我打电话，我等电梯，左等右等等不来，就想爬楼梯上去，可没曾想刚上二层就一脚踩空，小腿磕在楼梯上。还好有人把我给扶下来了。你们别管我了，快去看看我老爹啊！“年轻人看起来很孝顺，语气中透露着急切。 “你老爹有上面那组人呢！你这腿八九不离十是骨折，要不要做手术还要拍个片子再看，我先给你固定一下，你跟我回医院。”医生用支架简单固定了年轻人受伤的位置，与谢光一起将他抬上了推车。 年轻人在被推上车之前，还在不断的看着楼上。 此时的王鸽正在电梯里面满头大汗，电梯中除了沈慧，医生和推车之外，还有一个女孩。 推车比较占地方，而电梯又比较小，王鸽一看就知道自己可能要紧挨着这个女孩，或者是沈慧了。他权衡了一下，选择了陌生人，赶紧调整了自己的位置。 可是当他走进电梯的那一刻，突然发现女孩的手里，拎着一把长柄雨伞。 第二十二章 最近距离 下 这是除了虚紫之外，王鸽与死神所接近的最近的距离了。 死神明明可以瞬间移动，为什么偏偏要坐电梯呢？ 生前没坐电梯啊，非把自己当人看！王鸽心里暗暗骂道。 以前王鸽只敢盯着死神的眼睛，挡在他们身前，可是从来不敢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更别说是肢体接触。正常人与死神如果进行了身体接触，很有可能是因为死神要带走人类的灵魂。 王鸽的背部紧贴着年轻女死神的胸口，一阵柔软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冷的，她的身体像冰块那样冷。 王鸽尽可能的前倾着身子，可是腰部却被推车抵住，无论怎么移动，总是能碰到死神。 他越是蹭来蹭去，女死神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冷，脸颊居然还有些红晕。 死神居然害羞了，居然还从眼前这年轻男性人类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些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对于死神来说，这种紧张，疑惑，刺激，是死后成为死神之后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当然，王鸽看不到她的表情。 “王鸽，别总是动，人家可是个姑娘。”沈慧看不下去了，她并不知道王鸽背后的是个死神。 王鸽满脸委屈冤枉。那怎么办？谁他娘的愿意跟死神站一起，要不然你过来咱们换个位置！ 这可是个死神！王鸽警告着自己。 被死神贴着倒还好说，等电梯到了十八楼，王鸽会与死神一起出电梯，到时候死神把伞一开，举着雨伞就去把病人的命给收了，挡都没法挡。 电梯响起了提示音，并没有留给王鸽太多多思考时间。十八楼已经到了！王鸽只能硬着头皮，与沈慧和医生一起推着车子，来到了电梯斜对面的1803房间，房间的大门开着，看起来病人家属早就在等待着救护车了。 屋子里的老太太正坐在地上，急的以泪洗面，刚才在电话里得知自己的儿子在楼下摔伤了，已经被送往医院，自己的老头摔了一跤磕到脑袋，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沈慧赶紧上前把老太太从地上扶到了沙发上，做了一个简单检查。 一家三口，只剩下这一个正常人了，可不能再出点啥事儿，医生则赶紧上前去检查着病人的情况。王鸽站在门口，果然听到了身后嘭的一声。 死神撑开了伞，所有人都没有注意这个撑伞的声音，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王鸽本能的转过头，女死神正撑着雨伞缓缓从电梯口走过来，经过王鸽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她一眼，除了惊讶和疑虑之外，还带着一点点羞涩。 王鸽舔舔嘴唇，假装没看到，用自己的身子堵住了门口，死神被挡在门外，本来可以直接穿过王鸽的身体进入房间。 可这年轻的女死神响起了在电梯里王鸽紧靠在她身旁的场景，又害羞了起来，等在王鸽面前，久久不敢入内。 蹭都蹭过了，居然还要进入身体里穿过去？ 死神也是有感情的，也是知廉耻的。只是大多数死神在枯燥无味的工作之中选择了忽视，表情淡漠，只想麻醉自己，等到阳寿已尽那天，重新转世轮回。 王鸽看着面前那女死神扭扭捏捏的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是意外吗？”王鸽壮着胆子小声问道。这是他第一次打破不与死神交流的规矩。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面前的这个死神应该不会想阎王大人告发他。 女死神愣住了，面前这男人居然能看到她！那自己刚刚那种犹犹豫豫踌躇不前的娇羞窘态岂不是都被他看光了？这可怎么办？死神虽然是死神，但最终仍旧是个女性。 冷静下来的死神终于开始怀疑面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能看到打伞的自己了。 只是王鸽身上有镇魂牌，虚紫融合了死神和执法者的东西，女死神想了几秒钟便觉得王鸽身份似乎有些特殊，能看到自己倒也是情有可原。 “是意外。阳寿还有一年多呢。”女死神打着伞，憋着满肚子的疑问回答道。 “能先不让他死吗？”王鸽又硬着头皮问道。至少女死神回答了他，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能，不论你是谁，都不能阻止我工作。”死神听到王鸽这话，马上变了脸色，回过神来。 “他儿子很孝顺，让他再孝顺一年行不行！”王鸽仍旧挡在死神身前，小声而快速的说道，还用余光看着屋子里的人。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自言自语”。 死神没有理会王鸽，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种顾虑，直接将自己的身体透明化，想要穿过王鸽的身体进入房间，收走灵魂。 可是她就在她刚靠近王鸽的时候，王鸽胸口上镇魂牌的冰冷之气再一次迸发，女死神一阵心悸，居然不敢靠近。 虚紫早就告知过王鸽，有了这块牌子，死神和执法者都不敢轻易接近他，王鸽这才有了底气。 “小沈！”医生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沈慧一看医生叫他，赶紧来到医生旁边蹲了下来。 “病人测不到血压和心跳了，瞳孔对光反射微弱，可能是摔倒的时候伤了大脑，马上心肺复苏！”医生小声而快速的说道。 沈慧不敢耽搁，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有些怪异的王鸽，马上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女死神见通不过王鸽那关，直接转过身子不走门口，穿墙而入，王鸽快跑了几步进入屋内，又一次挡在了女死神的身前。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这样保他？你不是死神，也不是执法者，居然能够看到我，而且身上还有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我不想对你做什么，只要你让开，我便不把你的存在上报给阎王大人。不论是谁赋予了你这种能力，阎王大人一旦得知了有你这种逆天人类的存在，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将你抹杀。”女死神举着雨伞，厉声说道。 王鸽已经进入屋内，为了不引起医生和沈慧的怀疑，他没办法回答女死神的话，仍旧站在 她的身前，不让她接近躺在地上的老人。 他们就这么对峙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五分钟之后，老人在医生和沈慧的心肺复苏下，回复了自主心跳和呼吸。 女死神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感情，像是意外死亡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没办法及时回收灵魂，伤者继续活了下去，死神也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她轻声叹了口气。 “我是一个心软的死神。我不知道你身上的能力从何而来，但是我警告你，不要在其他死神面前透露你的能力，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女死神留下这句话，身形开始慢慢变得透明，直到消失。 王鸽胸口镇魂牌上的数字，也由“陆”变成了“柒”。王鸽深深的出了口气，帮忙把病人抬上活动推车，送上车之后马上返回医院。 在返回医院的路上，女死神说过的那些话，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打转。虚紫没骗他。 让任何死神，执法者发现自己的能力，都是及其危险的。 不论是否是在电梯里亲密接触过的原因，今天碰到的这个死神真的算是一个有良心的死神了。这要是换了别的死神，直接与他们进行对话，沟通，甚至是去阻碍他们回收灵魂，一定会引发十分严重的后果。 王鸽隐隐约约觉得，之前在救人的时候，一定已经有死神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但只是缺乏证据，认为纯属巧合，没有上报。可是以后要跟死神面对面的情况肯定还有很多，死神不敢接近自己，却可以利用死神各种穿墙和瞬移的能力去接近病人！ 到了那时候可怎么办？ 一直到下班，王鸽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晚上八点，完成了一天工作的王鸽终于下班了。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他没有办法在避免死神发现他身份和能力的情况下，阻止死神收走灵魂。 王鸽边想，边来到公交车站，却发现了沈慧。 “王鸽，好巧啊！”沈慧仍旧绑着马尾辫，脱下了护士服和口罩的她多了一些青春的活力。 “顺路，不是巧。”王鸽不太想理会这个略显神经的女孩子。 “早晨给你的早饭吃了吗？”沈慧问道。“我特意出去买给你的，饿着肚子开车可不舒服。” 王鸽将那份早餐放在桌子上，说了句兄弟们分掉就没再理会了，可没想到居然是沈慧特意跑出去买给他的，怕沈慧不高兴，毕竟无论她有什么企图，好心是没错的。 “啊，吃了，吃掉才出车的。”王鸽顺嘴扯了个谎。 “没吃就别骗我了，没事的。”沈慧仍旧笑嘻嘻的说道，“你出车以后我看见了，车队那群大老粗把早餐分掉了。” 王鸽满脸尴尬，不知道还说什么好。“我是怕你难受……” “没事，没浪费就行。”沈慧好像毫不在乎。 六十三路公交车停靠在雅湘附二医院公交站，这是王鸽每天上班和回家唯一能坐的唯一的一辆公交车。沈慧也是一样。 两个人上了车，王鸽按照惯例坐在后排，他坐在了外侧靠过道的座位，尽可能阻止沈慧跟自己坐一起。 可沈慧厚着脸皮告诉王鸽把腿挪一下，硬是坐在王鸽旁边靠窗的位置上。 四十分钟的车程，沈慧十分例外的没有跟王鸽说话，一直低头看手机，直到王鸽下车，她才站起身来，跟着王鸽下了车。 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积雨云把夜晚的天空变成了血一般的暗红色，也许是因为下雨，路上的行人比较少，四周与湘沙市这个夜生活颇为丰富的城市格格不入。 王鸽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沈慧也停下脚步，冲着他笑。又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沈慧居然还在笑。 王鸽被沈慧看的毛骨悚然，又想起了车上沈慧身旁的那个游魂，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还没到站，下车跟着我干什么？” “我有问题想要问你。你要认真回答。”沈慧说。 “问吧！”王鸽深感无奈。 “你是不是能看见我们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沈慧认真了起来。 王鸽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发凉。“你指的是什么？我不明白。” 沈慧眯起了眼睛。 “例如，死神。” 第二十三章 沈慧的秘密 沈慧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雨夜寂静，路灯昏暗，四下无人，两个人并没有打伞，任由细雨拍落在身上。 王鸽感觉自己脑袋上的头发都已经立起来了，心跳快到极点，他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但只能硬着头皮笑笑，装作一副听不懂又有些轻松的样子，回答道。 ”开什么玩笑，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沈慧似乎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她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冤枉王鸽。 “在你上班的第一天，阳光一百小区天然气爆炸事故，我们一起出了现场，你共有三个疑点。你告诉刘崖大夫准备推车救人，可是刘崖看着楼梯口，并没有人出来，这证明你看到了死神，而别人是看不到的，这是其一。消防员刚背下来的那个伤员，刚开始急救，你就阻止刘崖上前帮忙，你甚至没有接触伤员，就下了判定说他已死，你知道他已经与死神有过接触，这是其二。” 王鸽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第一，我太紧张看错了，第二，我有点医学常识，我觉得一个医生已经够了，不需要刘崖再去帮忙，因为随时会有伤员继续下来。我看不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论它们是否真的存在，别再招惹我了。” “第三个原因，则是三个伤员从云梯上下来的时候都是重伤，你没有帮忙，却跑到一边发呆，这证明你在与死神交涉，夺回他们的命！”沈慧见王鸽诡辩，不想谈论这件事情，不由得急了起来，语速渐渐变快，声调也有些高。 ”王鸽！你不要再骗我了！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沈慧一把拉住了王鸽的胳膊，死死的拽住他，让他面对自己。 王鸽被沈慧一扯，转过了身子，发现沈慧的两只大眼睛里面居然有泪水在打转。王鸽忍住了自己的恻隐之心，任何透露自己能看到死神、灵魂、与死神进行赌约的行为都会对自己的计划造成损害！ 不论是谁，不论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个赌约重要！ 都没有我自己的命运和兰欣的生命重要！ 沈慧？我以前认识吗？这几天她接近我只是为了我的能力，为了我能帮她！ 雨中路边，蛙叫声响成一片，几秒钟的安静过后，王鸽更加坚定了内心的决定。 “沈慧，请你放开。”王鸽冷着脸，完全没在乎沈慧接近于崩溃和疯狂的状态，甩开了沈慧的胳膊。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别再跟着我了！“王鸽说完，狠下心扭头就走，背后却传来了呜呜的哭声。 沈慧没想到王鸽居然能够绝情自私到这种地步，自己想想倒也是，人家刚跟自己认识三天不到，能看到死神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去跟外人提起，更别说是刚刚认识的人了。 沈慧知道，这样带有目的性的去接近人，定是会引起别人反感的！谁也怪不得，只能怪自己太过着急，可是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能解决自己问题的人，沈慧又怎么能不急？ 她越想越气，越气就越难受，小女孩子脾气发起来，直接蹲在了，不再是小声抽泣，而是嚎啕大哭，雨越下越大，王鸽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终究还是不忍心一个女孩子蹲在磅礴大雨中痛哭流涕。 ”你带伞了没？“王鸽走了回去，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沈慧看到王鸽回来了，于是收敛了很多，心想着这男人到底还能算得上是个男人。”你看我身上穿着的这点衣服，又没带包，还能把伞塞哪里？“ 王鸽看着沈慧两条大腿中间的位置，不由得脸一红，赶紧把脑子里龌龊的想法抛了出去，他自己也是没带伞，雨下的太大了，两个人只能找了个路边已经关门的店铺棚子下面，暂时避雨。 棚子外面的稀里哗啦，完全打破了小雨中的那种寂静，有些让人烦躁。王鸽靠在墙上，沈慧却在棚子的边缘，伸手去接着雨水。 “你还没被淋够啊！”王鸽白了她一眼。 “反正都已经湿透了。”沈慧无所谓的笑笑，她身上单薄的吊带上衣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了皮肤上，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有淡黄色的内衣。 王鸽此时已经没了去欣赏美景美女的兴趣，擦干了手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却发现没信号。 怪了，以前自己走路回家从来都没有手机你没信号的时候，今天下雨对信号影响那么大吗？ 他收起了手机，看着沈慧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赶紧警告道。“你要是再提什么死神死神的事儿，我可就把你扔在这里自己跑回家了，你爱怎么回去怎么回去，我这边附近可是LC区鱼龙混杂，大晚上碰到什么人可不好说啊！” 沈慧几乎是无视了王鸽的警告，她可不觉得王鸽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果然，王鸽只能呆在原地，当做没听到一样，并不敢把沈慧一个人留在这里。 “死神都是什么样子的？“ ”你能摸到他们吗？“ ”他们穿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你跟他们说过话吗？“ 沈慧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了，见王鸽没走，连珠炮似的提问就都抛了出来，围着王鸽叽叽喳喳一边转悠一边说个不停。 “我说你有完没完啊！你真的觉得我能回答你这些问题？我能帮上你什么忙？”王鸽仍旧十分执着，秉承着一问三不知的原则，抵抗到底。 “好吧，你不愿意说，那你介不介意听一听我的故事？”沈慧不再吵了，突然安静了下来，静静的蹲在王鸽旁边。 王鸽被这女孩子搞的头都大了，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啊，讲故事那就讲故事吧，只要不问自己那些问题就可以。 王鸽点了点头。 “谢谢。”沈慧像是在表演一样，居然还清了清嗓子。 “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的爷爷去世了。从那以后，我的身边经常会发生一切奇怪的事情我，奇怪到令人毛骨悚然，匪夷所思。“ ”小学的时候，父母工作忙，很少管教我。有一天，我铅笔盒里所有的铅笔笔芯都断掉了，上课没办法写字，没有同学愿意借给我铅笔，那天我一整天都没有笔用，被老师批评了一顿。第二天早晨，我发现我铅笔盒里所有的铅笔都已经是削好了的，但我的父母并没有动过我的书包，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五年级，我开始使用圆珠笔。“ ”初中的时候，有几个同学合伙欺负我，故意扯我的头发，从那天开始，他们所有的作业会时常莫名其妙的消失，挨老师的批评。“ ”上高中临近高考的时候，在我课桌的抽屉里面，经常会发现一些鼓励我的小纸条，让我加油，专心学习，报答父母。我问过了所有的朋友，都遭到他们的否认。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把纸条撕得粉碎，又写下了另外一张纸条，我问，你到底是谁。“ ”他是你爷爷。他一直在你身边。“王鸽接过话茬。他心里已经有了底，果然没错，在救护车上的那个游魂，的确就是与沈慧有关的。 沈慧点了点头。”第二天我并没有得到回复，可能是由于那个人不能直接与我交流，于是我学着给死掉的人烧东西的方法，向吸烟的男同学借了打火机，在厕所里烧掉了字条。第三天，我得到了回复，抽屉里的字条上写着：小慧，我是你的爷爷。你不要害怕，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我怎么可能不害怕？鬼魂居然是真的存在的！我大病了一场，在上了大学之后开始尝试用这种方法与我的爷爷沟通。他是好心的，但是给我带来了很多困扰，我的心理压力很大，我身边对我好的人，对我不好的人，都会发生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人因此疏远了我，认为是我在背后搞鬼。“沈慧仍旧蹲在地上，抱着双臂。 “在我三岁之前，一直是爷爷在照顾我，他很爱我，可我却已经记不得三岁以前的事情了。我多次劝他，让他去该去的地方，毕竟人已经死了，我会好好活着。他同意了，可是对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有莫名的害怕。” 游魂，是超脱于人类的另一种存在，他们刻意的躲避着死神和执法者，避免自己被发现，想要完成自己没完成的事情，死神和执法者很难找到他们。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王鸽问道。 “你的行为很反常，让我感觉到你能够看到人的灵魂，能够与灵魂直接沟通，甚至能够阻挡死神的脚步，跟他们交涉。我想让你劝劝我爷爷，告诉他另外一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好让他安心离去。他的存在不仅会给我带来麻烦，而且以灵魂的状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及其痛苦的。” 是啊，看着自己的至亲至爱生老病死，自己却不死不灭无能为力，虽然具有意识，但没办法正常交流，连吃饭睡觉都不可能实现，已经不能说算是活着了。王鸽承认这一点。 第二十四章 执法惊魂 又哭又闹的沈慧讲完了护终于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王鸽的回答。 王鸽考虑了许久，“这个事儿，一旦我帮你，那就会承受很大的风险，不仅我的最终目的无法达到，就连我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所以，你必须做到两点，第一，严格替我保密，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任何事情。第二，我要与你爷爷私下谈话，你不能在场，我也不能告诉你我们的谈话内容。” 其实，王鸽是个心软的人，在沈慧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忍不住了。王鸽虽然心软，但是也不傻，既然死神和游魂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么类似的这种事情就少不了。 王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别人能够看到死神和灵魂，但这样的事情他管不过来，也没办法管。 毕竟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 沈慧考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其实她很想知道王鸽与自己爷爷的谈话内容。但是为了减少以后的烦恼，沈慧只能答应。 沈慧可以通过把字写在纸上并且进行焚烧的方式联系到游魂，可身边没有纸笔，更没有打火机，天色已晚，两个人只能放弃，选择明天再办这件事情。 雨终于慢慢的小了下来，王鸽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了，本来下班就晚，又跟沈慧啰嗦了这么长时间，家里人该着急了吧！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父母马上到家，可是手机仍旧没有信号。 王鸽心里直犯嘀咕，趁着雨小的时候把沈慧送到了公交站，目送她上了公交车之后才赶紧转身跑着想要赶紧回家。 在回公交站的路上，沈慧显得很安静，不知道是王鸽愿意帮她，让她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还是即将与游魂状态的爷爷分开，有些舍不得呢？ 王鸽可管不了这个，他只知道父母有可能在家里等急了，电话又打不通，一边跑着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机。再次经过这条小巷的时候，王鸽胸口的镇魂牌却不安静了起来。 冰凉的气息从牌子上渗透出来，王鸽身上的衬衫被雨水打湿，胸口的地方居然结起了冰霜，他赶紧把镇魂牌掏了出来，再这样下去胸口会冻伤的。镇魂牌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在黑夜之中发出幽幽蓝光。 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他停下脚步，仔细的看着四周。可是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镇魂牌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这条巷子居然阴风阵阵，王鸽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打算硬着头皮往前走，毕竟距离巷子口只有十几米远了，哪知道右脚刚迈出一步，就觉得脚心发痒，一种酥麻冰冷的感觉从下而上传了过来。 他抬起头，巷子中央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脚下踩着一些难以理解的符号和法阵，一丝丝蓝光在半空中涌动。 王鸽想要往后跑，可这右脚像是被冻在了地上，死活抬不起来！ “呆子！快抬脚！原路退回来！绕路回家！”虚紫右手向地面一指，王鸽突然觉得自己又能动了，赶紧撤了回来跑出巷子，镇魂牌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你是不是找死啊？镇魂牌都已经警告的那么明显了，你还在往前走！”虚紫打着雨伞靠墙站着，像看智障一样看着王鸽。 王鸽刚跑完，还觉得喘不过气，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又没告诉过我镇魂牌有反应是什么情况，我救人或者遇到死神的时候镇魂牌都有过反应啊！“ 虽然嘴上硬，可王鸽知道既然虚紫出面，那这件事应该就是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步了。刚刚给他的感觉的确如此，那一脚下去，就觉得浑身冰凉，失了神智，要是第二步踏下去，王鸽敢保证自己一头能载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王鸽看着背后阴森森的巷子，吞了口唾沫。 “执法者在执法。好像是捉到了游魂，怕他跑了，所以禁锢了整个地区，收走整个地区的灵魂。”虚紫淡淡的说道。“以后碰到这种情况，躲开就是了。” “姐姐啊，我刚才差点就挂了。他就不知道这个区域里有活人？”王鸽拍着胸脯靠着墙跟坐在了地上，刚才着实吓了一跳。 “附近有活人，执法者就不会选择禁锢了，收错了灵魂要受到阎王大人的惩罚，他们也不想的。所以游魂很难抓。只不过……你身上由于有我的镇魂牌，见不到你的人的话，执法者会把你识别为死神或者是同类，禁锢无效，不会对你造成伤害。”虚紫呵呵笑了两声。 “有能力就有损害，之前忘了告诉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王鸽打了个寒颤，自己虽然身上有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但是扎扎实实来说还是个人类啊！执法者或者死神对于同类进行的任何操作可能无效，但是对自己来说却是致命的。之前忘了说了？这么要紧的事情居然忘了说了？一看这娘们的笑容王鸽就知道，肯定是想让自己出丑。鬼才会信她！ 以后一定要小心这一点了！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东西太多了。 去问虚紫的时候，连她的答案都是“不知道”。王鸽以前不相信世界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真的相信了并见过了之后，胆子就变得小了很多。 ”你想要去帮沈慧？“虚紫突然问道。 王鸽点了点头。”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她能帮我保密的话……我可以去劝他的爷爷主动找执法者。“ ”这很危险，可能会暴露你，也会暴露我。“虚紫正色道。”所以我帮你做了个决定。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你的意思是……“王鸽的脑子转了几圈，想明白了整件事。”刚才沈慧在这里，那时候游魂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我没仔细去找。我在回家的路上马上就要碰到游魂了，他想来找我，却被执法者发现了，收走了灵魂？“ ”脑子很清楚嘛！“虚紫的眼神变成了赞赏，”只不过你漏了一点。执法者，是我引来的。“ 王鸽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他可以自己去找执法者的。“王鸽不确定这种逃脱轮回的游魂被执法者找到之后是否会有惩罚。 但是主动找到执法者参与轮回，至少心理上会好受一些，毕竟游魂会接受必须参与轮回的现实。 ”我已经说过了，游魂可能会向执法者暴露你的身份，当然也可能暴露我。我必须保证我的安全，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虚紫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 “这包括我们的赌局吗？如果有一天，我们的赌局威胁到了你的安全，你会选择舍弃我，甚至是我们的赌局，来保证你死神的身份不被动摇吗？”王鸽并不怕虚紫，直接问道。 虚紫突然温柔了下来，“我不会放弃你的。你记住，我们的赌局能够延续，前提是你和我的安全。你没去过地府，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这件事，是我大意了。”王鸽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很多无信号时期来电未接的短信提醒。看来家里人是着急了，他赶紧打了个电话，借口加班帮忙，马上到家，这才安下心来。 王鸽认了个错，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虚紫已经不见了。 王鸽赶紧跑回家，赵雪芹一边埋怨着儿子回家晚让家里人担心，一边赶紧让他换下湿透的衣服。 回到自己房间的王鸽不知道该怎样跟沈慧去交代这件事情。他跟沈慧的爷爷还没来得及进行交流，执法者就已经提前出现了。 而且还是虚紫给找来的！ 说是虚紫自私也好，胆小也罢，毕竟从一个死神的角度来说，她做的没错。 王鸽突然想到，沈慧的爷爷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至少不会以游魂的姿态出现在沈慧面前，这意味着无论王鸽怎么跟沈慧去说，沈慧只能选择相信！ 毕竟，沈慧前半辈子的烦恼已经结束了。想起要去骗人，王鸽虽然有些不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些事儿，正常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自己的赌约仍旧要继续下去，他看着自己胸前的那块镇魂牌，数字已经变成了“柒”。 王鸽闭上了眼睛，死神，执法者，阎王大人，游魂，病人，医生，救护车，这些字不断的从自己眼前飞过，绕来绕去，最终变成了兰欣。 兰欣在阎王爷面前举报，这王鸽居然有看到死神和游魂的能力，作为奖励，阎王爷恢复了兰欣的生命，并增加了她的阳寿，王鸽被剥夺了灵魂，与虚紫一起打入十八层地狱。 “不用你忙活三年了，谢谢你。”兰欣穿上了婚纱，与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结婚，回过头来，跟王鸽说了这样一句话。 王鸽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这个梦做的实在太过于惊悚。天色已经大亮，淋过雨之后王鸽头疼欲裂，他看了一眼手机，距离闹钟响起还有三分钟。 新的一天，仍旧有很多灵魂等着他去拯救。 第二十五章 只是个救护车司机 上 对每个人来说，每一天都是不同的一天。当然，对于王鸽来说除了不同，更多的还有刺激。 救护车司机，本身就是一份很刺激的工作，能够每天看到死神，灵魂，游魂，那就更刺激了。 似乎没有人过的比王鸽更刺激。 在经历了最初几天的惊吓之后，王鸽的心渐渐平淡了下来。在公交车上看到游魂穿插在别人的身体里，他再也不会感到恶心；在路上看到打着长柄雨伞穿着整整齐齐面无表情的死神时，他再也不会感到害怕。 到今天为止，王鸽加入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救护车队已经整整一周了，胸口上镇魂牌背面的数字已经变成了“拾柒”。 王鸽对这个数字并不满意，他原本是不想在今天调休的。日子过一天，距离赌注结束的时间就少一天，三千个灵魂，听起来是一个遥远而难以触碰的数字。王鸽必须全力以赴，以命相搏。 但铁大致强行安排他今天调休，王鸽出车拼命，开车速度快，而且是实习期，每天上十二个小时的班，谁都看在眼里，谁也没有对王鸽的调休有任何意见。 在这个来之不易的休息日，王鸽睡了大半个上午。对他来说，睡眠比什么都重要。不论职业是否为司机，所有开过车的人都知道开车有多累。 救护车必须车速极快，还要保持车辆内部的稳定，躲避其他社会车辆，注意力要高度集中，一趟出车下来，司机直接瘫倒在椅子上的几率是很大的。 哪怕是睡了十几个小时，王鸽还是有些没精神，上午十点半，他终于睡眼惺忪的起床洗漱，发现家里却没人。 父亲王建成出去下棋聊天，母亲赵雪芹则喜欢出门打打麻将，退休后的生活还是很安逸的，尤其是儿子已经找到了正经工作。 顶多再有两年，家里的存款就可以给王鸽在湘沙市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了，到时候再相个亲，找个好媳妇，一辈子平平淡淡过完就完事儿了。这是王鸽父母的想法。 可王鸽从小到大老实了小半辈子，唯独这一次出了格，搞的还是个大事儿，是个刺激的事儿。 王鸽正自责着，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看着来电显示，这是一个不认识的本地号码。 电话接起来，话筒传来的声音却无比熟悉，是沈慧。 ”王大仙，你今天休息啊，怎么不告诉我？“这是从那个雨夜的第二天之后，沈慧第一次跟王鸽说话。 在雨夜过后的第二天早晨，王鸽在公交车上见到了沈慧，沈慧急切的想要让王鸽去见爷爷的灵魂，但是无论沈慧在纸条上写什么东西并且烧掉，她的爷爷就是不回复。 王鸽只能告知她，他与沈慧的爷爷提前进行了交谈，她的爷爷以后不会再打扰她，并要求王鸽向沈慧转达一声对不起。 沈慧听完之后眼圈通红，但不知道是不是嫌在公交车上哭太丢人，她居然忍住了一滴眼泪都没掉，也没说任何话。从那天开始到现在，沈慧从来没有跟王鸽交流或沟通过。就算是偶尔王鸽与沈慧一起出车，沈慧也不跟王鸽说一句话。 当然，这个故事是王鸽编出来的，谎撒的水平不高，但是已经死无对证，骗骗沈慧是够用了。王鸽总不能说，我没见到你的爷爷，你爷爷在见到我之前就被一个我认识的死神找来执法者给收走了，走的时候被禁锢了灵魂，受到了很多折磨吧。 ”大仙，你怎么不说话啊！“沈慧没听到王鸽这边有任何动静，又问了一句，还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 王鸽回过神来，心里想着这丫头是从哪搞来自己的电话的？ “你怎么知道我休息啊。”王鸽心里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徐林、侯长歌、谢光那三个人的坏笑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徐林那小黑胖子告诉我的，他还让我打电话找你。正好我今天下午调休，明天上夜班，晚上请你吃饭，上次的事儿还没好好谢谢你。这几天我的心情不太好……” 沈慧的心情其实也很复杂，一方面觉得爷爷游魂的存在给自己带来了困扰，另一方面则是享受着父母从来没给过的溺爱。爷爷虽然早已死了，但是对她来说却还活着。 早晨醒来的沈慧再也不会看到留在床头柜上的字条，心里居然觉得空落落的，转念一想爷爷早已经去世了，灵魂本来是不应该存在于自己身边的，便也想开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花了几天的时间去恢复心情，女孩子的心思，就是难以捉摸。 王鸽听着沈慧的邀请，觉得有点头皮发麻，自己本身见沈慧就有点发怵，再说了这件事儿他根本没帮上什么忙，全让虚紫给摆平了，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王鸽撒个慌居然还要去圆谎，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还不如把实情告诉沈慧算了。 可这时候告诉沈慧，她原本好不容易恢复了，万一再沉寂个几天，又闹出点啥事儿，自己岂不是犯了大错么？王鸽犹豫了一下，决定硬着头皮把这个谎圆下去。 ”怎么，又不说话了，不想来啊！“沈慧在电话那头呵呵笑道。”放心，大仙，我不追你，先前是为了让你帮忙才故意接近你的，你还没那么帅。我这人没什么朋友，你愿意承担风险帮我，你算一个，我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生活，请朋友庆祝一下不为过吧，大仙，你可要给我面子！“ 王鸽吞了口唾沫，看来是没办法拒绝了。”姐们儿，你不叫我大仙，我就去。“ ”那你就是答应了！你把我手机号存好，待会儿我加你微信，时间地点咱微信上说啊！拜拜大仙。“沈慧笑嘻嘻的挂了电话。 这疯丫头完全不管自己在说什么！王鸽恨的牙根痒痒，却又没什么办法。转念一想，沈慧这人本质也不坏，直来直去，倒是招人喜欢。 王鸽收到好友申请，查看着微信消息。 ”我下午两点下班，先陪我聊会儿天，晚上我请你吃好的！三点钟KF区万达广场咖啡之屋见！有惊喜哦么么哒！“ 王鸽看的汗毛直立，回了一句收到，正恶心着呢，又听到门的响声。 父母推门一起回家，一家三口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饭桌上王建成说着这美国总统特朗普如何如何大放厥词，中国新航母什么时候下水入列，赵雪亲又说着这紫苏又贵了一块钱一斤，禽流感又不让杀鸡了，王鸽在一旁听的不亦乐乎，在外上学几年，才回家没多长时间，也有许久没好好陪着父母了。王鸽很珍惜这样的日子。 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有可能三年以后他就陪不了了。 下午三点，王鸽无视了路上碰到的一个死神和两个游魂，准时来到了咖啡之屋。 一进门他就开始四下寻找沈慧的身影，一转头却看到沈慧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端着咖啡，向他招手。 王鸽刚想走过去，却又发现沈慧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孩，似乎与沈慧是认识的。女孩亭亭玉立，皮肤白皙，一头长发甩到背后，穿着白色连衣裙，露出了白皙的脖子和锁骨。她看了王鸽一眼，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儿？敢情这丫头是摆了个鸿门宴，给我来玩相亲了！王鸽见势不妙，假装没看见扭头就走。 ”王鸽！往哪走，这呢！“没想到沈慧居然直接喊了出来，声音很大，半个咖啡厅的人都扭头看她，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王鸽停住了脚步，带着僵硬的笑容来到沈慧对面坐了下来。 ”刚才没看见。不好意思啊。“王鸽嘿嘿笑了两声，恨不得现在就把沈慧绑在救护车后面拖着走！ ”介绍一下，玉婷，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大仙，叫王鸽，鸽子的鸽。” “王鸽，这是我高中同学，高玉婷，现在在市立幼儿园当幼师，又温柔又体贴脾气还好，介绍你认识一下。”沈慧挑着眉毛，心里想着王鸽你小子可真是捡了个便宜，要是没帮我这个忙，我才不给你介绍这么好的姑娘认识。 王鸽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你好，我叫王鸽。你别听沈慧瞎说什么大仙，我就是个司机，开车的。”他站起来半弯着腰，伸出右手想跟那个高玉婷握个手。 “听说你还是个救护车司机？”高玉婷撇了王鸽一眼。 王鸽一愣，点了点头。 ”司机都是大老粗。不知道握手要女性先伸手吗？“高玉婷低头喝了一口双倍浓缩，也不跟王鸽握手。 他收回右手，双手在一起搓了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皮笑肉不笑的把沈慧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那什么，沈慧，我去洗把脸，不知道洗手间在哪，你给我带个路！”王鸽说道。 “你去问服务……”沈慧还没说完，就被王鸽拽走。 两个人来到洗手间旁边，王鸽小声跟沈慧说道。”你这是唱什么戏？故意让我出丑不是？相亲也提前跟我说一声啊，你看我穿的这一身！“ 王鸽穿着一条牛仔短裤，脚上蹬着开车用的运动鞋，上身是白色文化衫，要多宅男有多宅男。 “我不是怕你不同意么……“沈慧自觉的委屈，埋怨着王鸽。 ”你那个高同学，都对我翻白眼了。我看我还是走吧……“王鸽往外面走，沈慧跟在他的身后想要劝他。 两人刚从角落里出来，只见还在大厅里的一个年轻女顾客脚下一滑噗呲就是一跤，陶瓷杯子摔在地上噼啪乱响，她摔倒的时候脖子压在了破碎的咖啡杯上，碎片居然割到了她的脖子侧面，颈动脉里面的高压血液像喷泉一样斜着喷射了出来，足足持续了两秒钟，红色的鲜血喷了周围顾客一身一脸。 王鸽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身旁的沈慧也愣在了原地。几声尖叫打破了寂静，高玉婷就是尖叫的来源之一，几个血点喷射在了她的脸上。 呼救声，打电话声，议论声，乱作一团，大多数人都在向后躲避，生怕惹事上身，沈慧却跑上前去蹲在血泊里，清理着伤者的伤口，按住了伤口近心端血管。 嘭！ 王鸽在杂乱的声音当中，仔细的分辨出了雨伞打开的声音。转头一看，一个中年男人模样的死神站在星巴克的门口。 操！居然来的这么快！ 第二十六章 只是个救护车司机 中 “玉婷！快来帮忙。”沈慧对着还在座位上慌乱的拿纸巾擦脸的高玉婷大喊。 颈动脉破裂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除非得到及时救治。哪怕是沈慧蹲在地上按住了伤者的血管，还是有鲜血不断的流出来。沈慧清理了伤者脖子处的血迹，检查着伤口。 伤口并不是很大，除了血管之外没有伤到气管，还好，有得救！ 周围的人战战兢兢的拨打了急救电话，高玉婷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满手血迹，还站在血泊里，一时之间居然不敢靠前。 王鸽也快走几步进入血泊里，来到沈慧身边。 “怎么样？”王鸽问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沈慧头也没抬，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了伤者乱动的四肢，过多的活动会加剧出血量，伤者本身就紧张，心跳快的要命，可是动脉出血，是心跳越快出血就越多。 “不能等救护车了，他已经来了，我拦不住。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去医院！”王鸽盘算了一下，救护车到这里需要七八分钟，王鸽没把握挡住死神这么长时间。死神没有来伤者身边，只是因为他受制于王鸽身上的镇魂牌。 一旦死神搞清楚了怎么回事，绝对会收走这个女孩的灵魂。 “我需要一辆车。”打车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自己开车去。就算躺在地上的这个女孩血都流干，只要能够甩掉死神，她就死不了！ 此时高玉婷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帮助沈慧按着伤者。 这个躺在地上的女孩脸色煞白，嘴唇也失了颜色，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出来喝杯咖啡，不小心摔了一跤，居然摔的快死掉了，她嘴巴张张合合，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着口渴，说着冷。 水是万万不能喝的，颈动脉破裂一次性出血量超过人体血液总量的三分之一，喝水会破坏体内电解质平衡，加剧器官衰竭。 沈慧劝她不要乱动，有人会救她，同时看向了高玉婷。 对于王鸽和沈慧两个人的对话，前半部分高玉婷有点没听懂，可听到王鸽说需要车的时候，她却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车钥匙。 “那……我开车……”高玉婷说道，随后跑出门去了停车场。 “值班经理呢？后厨有没有平板推车？伤者不能过度活动。”沈慧冲着大厅里面喊到。 一个穿西装戴眼镜三十多岁的人应了一声，赶紧进了后厨，后厨里传出了一阵稀里哗啦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五秒钟后推了一辆铝合金推车出来。沈慧腾出一只手，随便从桌子上扯了一块桌布揉成一团，在与王鸽和周围群众合力将伤者抬上推车的时候，将这团布塞在了她的脑袋下面，垫高伤处。 沈慧按着伤者的脖子，王鸽和其他群众则在后面推车，几个人合力将伤者推了出去，到了大门口却发现高玉婷的车还没开过来。 王鸽看了一眼身后的死神，死神也在满脸疑惑的看着王鸽。不远处停车场里一辆越野车在不断启动，熄火。 高玉婷坐在车里，明明这车是手自一体的变速箱，没有离合，为什么车就是不走呢？ 王鸽顿时急了，这他妈不是关键时候掉链子吗？他不敢离开伤者，害怕趁自己走的时候死神接近女孩，只能叫上沈慧推着平板车来到高玉婷车辆的跟前。他直接来到车厢尾部，后车窗玻璃上贴着实习两个大字。 王鸽让高玉婷打开了后备箱，示意她下车，将这辆越野车的后排座椅放倒，他们将伤者直接抬上车，就在高玉婷还想进驾驶室的时候，王鸽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 “还嫌耽误的时间不够长？”王鸽看了一眼手刹拉杆，手刹都没松，车怎么走？ 高玉婷委屈的看了沈慧一眼，企图向她求助，可沈慧所有心思都在伤者身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只好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准备坐进去。 王鸽钻进驾驶座，又说。“坐到后面去帮忙，我不习惯副驾驶有人。” 高玉婷白了王鸽一眼，人命关天，不再说什么，从后备箱上了车，关上门。 打着雨伞的死神已经出现在了咖啡厅门口，王鸽不敢再啰嗦，按下引擎启动按钮，放下手刹，将自动档调整成了手动的运动模式，顺手关闭了车轮防抱死系统。 自动档汽车虽然开起来方便，但是自动变速箱换档要自动判定发动机转速，一般来说是要等到发动机转速稍稍高于适合换档转速才会自动换档，与手动换档比起来存在一定的延迟。 在追求速度和驾驶操作的要求上，必须使用手动档。 速度！ 王鸽的唯一追求只有速度这两个字。一分钟，一秒钟，哪怕是自动变速箱换档慢了那么零点几秒，车辆的加速和操作都会受到轻微影响，这一点点影响就有可能被死神给追上，王鸽不敢承担这个风险。 死神给他带来的怪异和恐怖实在是太多了。 王鸽右脚松开刹车，轻点油门，车轮发出阵阵噪音，汽车一抬头，噌就窜了出去，他看着仪表盘，发动机转数接近一千七百转，果断加档，停车场的保安十分配合的放开了停车场的杆子，也没收什么停车费。 在进行这些动作的同时，他掏出了手机设置成了免提，丢在了副驾驶座位上，给车队里的人打电话，让他们通知急诊部做好急救准备，也通知急救中心中心，不要再派车过来了。 王鸽不断加速挂挡，打开了汽车的双闪灯，不断的按着喇叭，可这辆车毕竟不是救护车，少有私家车会给他让路。 王鸽看着后视镜，打着伞的死神仍旧以一种诡异的行动方式追赶着他。 死神的双脚与地面只有一点点距离，手里举着雨伞，直着身子在车流中不断地穿行，他根本不需要去躲避汽车，身形变成透明之后，直接从车尾穿过车身，来到车头，速度居然还很快。 “这家伙超起车来可比我方便多了！”王鸽嘴里小声念叨着，不断按响喇叭，催促着前面的车让路。 周围的车看这辆车开的这么快，都不敢接近，生怕出事。而且这辆车开着双闪，怕不是出了什么刹车失灵的事情吧？ 车速已经接近九十公里每小时了。 “玉婷，你的这个车，恐怕是要好好洗洗了。”沈慧仍旧按着伤者的脖子，看着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滴落在被放倒的后座上。 高玉婷没说话，却在看着前排的王鸽开车。 上个月，她刚拿了驾照。这辆车她刚提回来半个月，是家里人给她买来上下班用的，从来没上过高速，最快也没超过六十公里每小时。 她从来不知道这辆车在市区里面居然能开的这么快，而且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开的这么稳，不出任何事故。 关键在于，车上还载着一个生命垂危的伤员！ 王鸽不知道身后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一边继续加速超车，一边看着越来越近的死神。 太慢了！ 太慢了！ 王鸽脑门上分泌出了细密的汗珠。开的太慢了！ 车辆的性能不错，但是失去了救护车的警笛和警灯，性能就全都是扯淡！ 前面红绿灯，要变成红灯了！直行与左转的距离差不多，王鸽想要优先选择直行，应该能在红灯亮起之前冲过去！王鸽咬咬牙，又加大了油门，车速提高了五公里每小时，歪头一看反光镜，死神不见了！ 不好！ 王鸽心里一沉，抬头看着脑袋上面的反光镜，一个打着伞的身影出现在反光镜里面。 死神打着伞，蹲在沈慧旁边，伸手想要去摸那受伤女孩的额头。 车辆终于抵达了十字路口，信号灯却变成了红灯，王鸽一咬牙，暗骂了一句，能不能救下来就在此一举了。他点了一脚刹车，方向盘向左边打了一圈，又迅速回了过来。 “坐稳了！”王鸽喊道。 只听车轮子与柏油路面摩擦，尖锐刺耳的声音瞬间响起，越野车车身倾斜，直接横向甩了出去，坐在车里的沈慧只能一手抓住车厢内部的拉手，一手按着伤者的脖子，而高玉婷则是为了抓住伤者不撞到脑袋，居然趴在她的身上，用身体护住了她。 王鸽斜着眼睛看着死神，果不其然，死神也是受到惯性影响的！他的身体变成了透明状态，由于惯性直接被甩出了车厢！ 王鸽所驾驶的越野车直接漂移了起来，小角度左转弯，王鸽甚至闻到了车辆轮胎与地面摩擦所产生的气味。 不过谢天谢地，把死神给甩掉了！前面就是医院！王鸽直接把越野车开进医院，停在了急诊部的大门口，他推门下车，刘崖居然现在门口等他。 王鸽帮着把病人抬了下来，又回头寻找着死神的身影，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起来死神觉得伤者已经抵达了医院，也就放弃了。 这个死神还真是很容易放弃啊！王鸽挠了挠头，胸口的镇魂牌又是一阵冰凉。 沈慧目送伤员进了急诊室，终于靠着车门坐在了地上，她用胳膊肘擦着脑门上的汗水，因为衣服上和手上全都是血迹。 王鸽比她好一点点，只有衣服上沾了血迹，两个人像是刚刚杀了个人回来一样，但相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 “你那个同学呢？”王鸽突然想到了高玉婷。 两个人四下看了一圈，高玉婷正蹲在急诊部大门口不远处的绿化带旁边，疯狂呕吐。 第二十七章 只是个救护车司机 下 好在王鸽和沈慧都在医院里留了用来更换的衣服，才不至于满身鲜血的被人围观瞩目。沈慧甚至在护士休息室里洗了个澡，这才能见人。 高玉婷吐过之后脸色一直不太好，沈慧担心她出什么事，便和王鸽一商量，医院里能进的地方就只有急诊部救护车车队的办公室了。 沈慧找来了刘崖，给高玉婷做了个简单检查。 “没事儿，就是吓着了。”刘崖也坐在了车队的办公室里，翻看着高玉婷的眼皮，又让沈慧测着她的血压。 “血压也没事儿，心跳有点快，晕车了吧？”沈慧摸着自己闺蜜的脑袋，帮她整理着头发，有些溺爱的说道。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关系真的算是很不错了。 高玉婷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略显散乱，好在身上没沾上血迹，不然这一身裙子可就废了。今天本来是被好朋友拉着过来喝咖啡相亲的，没想到居然碰到这样的事，吓得不轻，再加上王鸽开车比较疯狂，身体不舒服也是情有可原的。 “没什么大事儿，吃块巧克力补充一下体力，多喝点水，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如果做噩梦，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刘崖嘱咐了一句，收起听诊器和手电筒。 “刘大夫，你怎么今天下午还当班，不早就应该下班了吗？”王鸽问道。 “你看我这黑眼圈，再不给我从美国时间调整成中国时间，我就得猝死了，雅湘附二怕是又要少一名急诊医生。倒是你，车开的那么猛，瞧把人给吓得，好好安慰一下人家小姑娘！”刘崖笑了笑，向着众人打招呼，离开了办公室。 王鸽坐在床上翻看着手机，开车不猛怎么行？要是没有那个转弯，没把死神甩掉，车上的病人可就完蛋了！ “说你的，看什么呢？”沈慧气呼呼的来到王鸽身边，一把夺过手机，翻了几页王鸽正在看的论坛中的内容。 “A岛匿名版”，上面写着。 “什么匿名版，看这个就能找到女朋友啦？还不赶紧出去买巧克力去！” 在一旁看戏的徐林也有点看不下去了，眼前这妹子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很明显是沈慧介绍给王鸽认识的。你不要我要啊！我还没女朋友呢！徐林在心里想着。 “你这小子，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铁大致也快下班了，正在填写出车日志，倒是一反常态的一句话都不说。这个人连自己的男女朋友关系都处理不好，也没什么发言权，更何况屋子里还有个陌生漂亮女孩，军人出身的他带着一种特有的腼腆，就更不好为王鸽说什么话了。 王鸽满脸无奈，见自己再不走，马上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他只能起身出门，在门口碰到了来上中班的孙成德。 孙成德看着行色匆匆的王鸽一把拽住了他，摸着自己的秃顶，“你不是今天轮休么？怎么又来了？” 王鸽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两个女人，叹了口气，小声回答。“别提了，伺候姑奶奶。” 五分钟过后，王鸽拎着巧克力和饮料回到了办公室，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高玉婷。 “那个……我工作的时候就那个样子，说话有些冲，开车也猛，吓着你了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王鸽越说越小声。 高玉婷接过了东西，摇了摇头，“你别听沈慧瞎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救人要紧。”这下反倒是高玉婷有些不好意思了。 刚见到王鸽的时候就觉得这男的邋邋遢遢，愣头愣脑的，连基本的社交规矩都不懂，有点看不起他。但是真正遇到了事情，她自己傻在一旁不敢动，紧张的开车都忘了放手刹，王鸽却能冷静处置，在开车那么快的情况下还能保证安全，最终受伤女孩转危为安，不得不承认，王鸽比她强了太多。 沈慧笑眯眯的拍着王鸽肩膀，“一个巧克力就把人打发了？晚上要请我们吃饭压压惊才行！” 王鸽脸都绿了，心想着给人家小高同志压惊也就算了，你沈慧见过的血呼啦的刺激场面比谁都多，压个哪门子惊？他赶紧从袋子里又拿出一块巧克力，塞在了沈慧手里，企图堵她的嘴。 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微妙，孙成德虽然是个老光棍，没怎么谈过恋爱，倒也读得懂这种空气。 看得出来，王鸽对这个高玉婷没什么意思，沈慧在尽全力的撮合，高玉婷在经历了下午的事情之后，居然对王鸽产生了兴趣。 “话说回来，上次小王还答应了请我和老铁吃宵夜来着，是吧。”孙成德见铁大致下班要走，赶紧拽住他说道。“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一起请了算了。”孙成德活脱脱把相亲变成了朋友聚会。 铁大致愣头愣脑点了点头，居然在沈慧的白眼之中答应了！ 王鸽知道老孙这是给自己解围呢，不至于让场面那么尴尬，感激不尽的冲他点了点头。 铁大致都答应了，沈慧也总不能不让他去吧！ 高玉婷的越野车本身就没沾上太多血迹，而且都是在后备箱里，清除起来也比较容易，王鸽和铁大致只花了二十分钟就给她把车搞了个干净，孙成德还要上班，王鸽一行四个人为了躲避下班高峰，决定马上出发，早吃完早散伙。 高玉婷小心翼翼的驾驶着自己的越野车，车上可是坐着两个老司机呢！可不能让他们看不起！ “我总觉得车里有股铁锈味。”高玉婷说道。 沈慧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打开了窗户。“透透气吧，是消毒水的味道。” 铁大致一听就急了，赶紧澄清。“这哪里是消毒水的味？我和小王洗车的时候压根没用消毒水，这又不是救护车！铁锈味是血的味道，你们运送伤员的时候留下的！” 王鸽一翻白眼，这老铁真是直啊！直的都铁了！沈慧说是消毒水味明明就是为了安慰高玉婷，这老铁怎么就读不懂空气呢！ 怪不得女朋友跟他分手！ 高玉婷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头晕恶心，看起来以后开这车都要有点心理阴影了。 既然是王鸽请客，自然是要王鸽选地方。四个人来到了王鸽推荐的这家烤肉店。 “牡丹峰！”铁大致看了一眼招牌，“有点意思，怎么非要来这里？” 王鸽笑道，“以前经常与同学一起过来，这家店十几年了，就在我读的高中附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我和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都很喜欢来这里吃东西。” 王鸽口中的那个朋友，自然就是兰欣。 他们找到了位置坐了下来，老板娘热情的与王鸽打招呼，说着王鸽那个小女朋友怎么没来。 王鸽老脸一红，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头点菜。 “小女朋友？”老板娘一走，沈慧就变了脸色，“你小子可以啊，瞒着姐姐玩这个？”她注意到，高玉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快说说，怎么回事？”铁大致也来了兴趣。 “那真的就只是我的朋友，没确定关系呢。她在我面前出了车祸，现在还躺在湘雅附二医院里面的病床上。植物人。” 至少三年以内是植物人，王鸽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来。 “你还有这种事情？”沈慧大吃一惊，顿时觉得今天这相亲安排的有点多余。 “就在不久之前。发生那件事之后，我想做点什么，又没有别的本事，就成为了救护车司机。”王鸽喝了一口水，省略了很多内容。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有了切身经历之后选择帮助他人，为社会做贡献，没看错你。今晚老哥好好跟你干几瓶！”铁大致满腔豪情，拍着王鸽的肩膀。 沈慧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在考虑王鸽能看到死神和灵魂到底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高玉婷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复杂了，有些是对于王鸽的好奇，佩服，还有些对于躺在病床上那个不知名女孩的羡慕和莫名的嫉妒。 这个救护车司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东西？高超的驾驶技术？霸道强硬的工作态度？还是那一份对于爱情的坚毅和痴心呢？ 面前的三个人都各有心思，但是只有王鸽自己知道，他成为救护车司机的原因不是什么想帮助别人，也不是想要对社会做点什么贡献。 他的追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胸口上镇魂牌背面仍旧停留在“拾捌”的那个数字。 而他的的目标也只有一个：救回兰欣。 谁也不能阻止他，谁也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烤肉店的老板娘把一盘盘生肉端了上来，打开了电炉子，沈慧大大咧咧的夹了一筷子五花肉，丢进烤盘的纸上，温度升高，五花肉的油脂被烤出了呲啦呲啦的响声。 沈慧闻着肉香，给高玉婷夹了一块肉，反正相亲这个事儿是成不了了，倒不如吃个回本！她自己也吃了一大口，差点烫着嘴，含糊不清的说道。“这肉很新鲜，王鸽你挺会吃啊！”相亲失败的尴尬顿时无影无踪，沈慧觉得能好好吃顿肉，这点尴尬算什么！就是坑了高玉婷，让她今天全程绿叶了，回头好好给她道个歉，闺蜜嘛，她能理解的。 铁大致上来先和王鸽干了一小杯白酒，闻着这肉香，直说这味道跟几天前阳光一百小区，天然气爆炸火灾现场有点像，听的王鸽脸只抽抽，顿时吃不下饭。 “王鸽，我开着车，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今天我先入为主，说了过分的话。对不起。”高玉婷举起茶杯，她下定决心，想要走进这个有些奇怪的男人的世界。 王鸽受宠若惊的举起杯子跟高玉婷碰了一下，忍着二锅头的辛辣喝了下去。 “不用对不起，你说的一点都没错。”王鸽一抹嘴，不胜酒力的他脸上有点泛红。 “我确实是大老粗，没什么高级文化，就是个救护车司机而已。” 第二十八章 恶性案件 上 王鸽终究没给高玉婷任何机会。饭桌上高玉婷当面要加铁大致和王鸽的微信，其实目标只有王鸽一人。铁大致乐呵呵的加了，王鸽却以不怎么用微信为理由推脱了过去。 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高玉婷还是不死心，死皮赖脸的要来了王鸽的电话，声称可以短信联系。 王鸽心再硬，也不可能拒绝这个要求，只能答应。 沈慧吃肉已经快要吃饱了，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高玉婷。自打她认识这姑娘的那天起，高玉婷的追求者就是络绎不绝。 可也不知道这姐妹是眼光高还是有别的毛病，对所有的追求者都是冷处理，似乎没有一个看得上的。以至于她虽然人长得漂亮，但是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现在，男朋友只交过一个，处了两天。 分手理由是那个男的没读过莎士比亚。 当沈慧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简直就是哭笑不得。好在高玉婷虽然对男人冷淡，倒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和闺蜜。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高玉婷主动拉下架子去找王鸽要联系方式，摆明了想要深入了解，难道是看出王鸽看过莎士比亚不成？ 反观这个王鸽，居然百般推脱拒绝。这个世界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只有这眼前盘子里的烤肉才是最真实的！ 沈慧不再管这一男一女，摸着被撑起来的肚子又往嘴里塞了几口牛肉。 铁大致并没有灌王鸽太多酒，自己反倒是喝了不少，部队出身，倒也没醉，神智清醒，只是话多了不少，说起急诊部救护车车队里的那点事儿来，逗得沈慧和高玉婷呵呵直笑，把徐林想当网红搞直播的事儿又给大家宣传了一遍。 高玉婷时不时想问王鸽的一些情况，例如兴趣爱好，往事，可都被王鸽爱答不理的敷衍过去。 酒足饭饱，王鸽主动结了账，说好的他请客，倒是没人抢着付钱。铁大致跟大家打了招呼，改天再聚，直接打车回了家，不知道晚上是不是有要去求前女友复合。 王鸽和沈慧还是顺路的，两个人也决定打车回家，能省点路费，可高玉婷坚持要开车送他们回去，又只好答应。 高玉婷查了半天导航，在路线选择上耍了个心眼，居然把住的更远一些的沈慧先送到了家，口口声声说是不熟悉路线。王鸽要是真信才有鬼了。 沈慧摸着肚子下了车，对二人道别，又对着高玉婷眨了眨眼，这才挺着吃撑了的肚子离开。 王鸽的住处距离沈慧有三公里左右，算上红绿灯，再开的慢点，两个人差不多有十分钟可以独处的时间。 果然，高玉婷的车开的很慢，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你就不肯原谅我让你在朋友面前出丑吗？在饭桌上你可都还回来了，让我丢光了脸。”高玉婷值得是下午不肯与王鸽握手还出言讥讽的事儿，她主动开了口。 “我从来没怪过你啊，是我太唐突冒失了。饭桌上也不是报复你，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往事也是个人隐私，不太方便说出来。”王鸽见高玉婷有些幽怨，顿时酒醒了八成，赶紧解释说道。 “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了解你吗？其实你还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高玉婷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我心里有人了。”王鸽十分坦诚，虽然沈慧有点乱点鸳鸯谱，胡乱安排相亲，但也是好心，这事儿不怪她。 王鸽对高玉婷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倒不如直接跟人家说，免得夜长梦多，他做不得吊人胃口的事情。 “我知道了。”高玉婷点了点头，一路上没再说什么。 车辆抵达目的地，到了王鸽家里小区的路边。 “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这辆车应该会有很多今天的违章，实线变道，超速，闯红灯，我会写一个情况说明，由医院联系交警队，办个手续就可以消了。如果不能消的话，违章的钱我给你出，分就不能代你扣了，A1驾照，扣一分就要去学习的。”王鸽拉开了车门，准备下车。 “王鸽，做朋友可以吧。”高玉婷叫住了他，伸出右手。 王鸽一愣，扭头笑着与她握手。“当然可以。很高兴认识你。” 在王鸽走了之后，高玉婷看着他的背影，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王鸽跑回家，赵雪芹见他满身酒气，免不了一通念叨，又叮嘱着开车千万不要喝酒，其实王鸽并没有喝多少，不过也没去单薄，挨完了母亲的念叨，乖乖去洗澡。 哪怕是在休息日里，王鸽也没有得到休息。今天应该算得上是出了一趟车了。 没有什么社交生活的他渐渐交到了朋友，一根筋又无比仗义的铁大致，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孙成德，鬼灵精怪的沈慧，满肚子坏水的徐林，看似老实其实腹黑的侯长河，温文尔雅喜欢爆人黑历史的谢光，还有经常顶着黑眼圈眼睛通红的医生刘崖。 王鸽能够体会到这群人身上的那些精气神，但他不知道，这群人身上所特有的性格，也在渐渐的影响着他，改变着他。 成为一名救护车司机，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王鸽心里真的想着，早早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这一夜，他梦到兰欣终于成为了他的新娘。 梦境再美，但也终有梦醒时。王鸽醒过来的时候闹钟还没有响起，他坐在床上盯着手机，等了几分钟，六点四十分，闹钟准时响起，这才下床。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王鸽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出门赶公交。公交车上已经没有了沈慧的身影，在今天她要开始自己的夜班，这让王鸽感觉轻松了不少。 七点五十分，王鸽准时抵达办公室打卡，跟车队里的其他人打着招呼，换好衣服，刚把自己的大水杯里接满热水，对讲机的耳机里又再次响起了急诊部护士站的声音。 “车队人员注意，YL区天马小区十二栋楼下，有一名儿童被歹徒持刀刺伤，请求车队出车，需要两辆车！” “车队收到，马上出发。”铁大致按着麦克风回复道。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的看向王鸽。一周以来，这已经是车队白班人员的习惯了，一旦有出车要求，王鸽一准儿是抢着去的。 大家都要先看王鸽去不去，然后才轮的上他们。 王鸽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拎起水杯取了钥匙，不理会别人的眼光，脖子上的镇魂牌好像在催促着他增加数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王鸽没法解释。 侯长河也取了钥匙，“我跟小王跑一趟吧。”其实他有点不明白，听着信息里只有一个伤员，怎么就要求出两辆车了？他只能听从安排。 两个人一前一后接到了早已经等在大门口的医生和护士，向急救指挥调度中心报告接警，王鸽开着车出了医院大门，抬头一看反光镜才发现坐在车厢里的医生居然是刘崖。 自从刘崖上了白班，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不少，但是黑眼圈依旧浓重，眼球上的血丝也没有减少。就算是上白班，但这可是急诊部啊！医生们加班是家常便饭。 急诊部的大夫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睡眠不足，黑眼圈严重，眼球布满血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崖的眼球特别红，他二十八岁，长相秀气，有点龅牙，脾气耐性也都不错，医生和护士们打趣的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兔子大夫。 这个外号自然从谢光的嘴里传到了王鸽的耳朵里。 “又出车啊，兔子大夫。”王鸽换挡加速，说了一句。 刘崖并没有因为这个外号觉得不高兴，大家都这么叫，王鸽知道这外号也是早晚的事儿。 “小王，跟你出车我心里踏实，病人十有八九都能救回来。”刘崖嘿嘿一笑，漏出两个大门牙，还真有些像兔子。 王鸽笑了笑，没有说话。 天马小区距离雅湘附二医院并不远，车辆行驶了八分钟，王鸽就停下了车，回头一看侯长歌的车组，还在一百多米之外闪着警灯飞驰过来。 王鸽帮着刘崖抬下了推车，感觉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围观的人寥寥无几，正在拍照录像，警车却来了三辆，还有一辆特警的车辆，正在闪着警灯。 他们接近了事件发生的位置中央，两个警察把他们拦了下来。 “先别过去，太危险了。等我们处置完吧。” 王鸽身长了脖子看着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腹部血肉模糊，想要呼喊却又喊不出来，血流了一地，看起来出血量不少。 男孩的旁边站了一男一女。准确的来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挟持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特警已经在他们的身边围了一圈，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男人的脑袋，可谁也没有把握一枪拿下。 “你们都别过来，过来我就弄死她！”男的并不理会警察们的喊话，似乎也不惧怕那些特警，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怪不得有一个伤员还需要两辆救护车，原来是现场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等你们处置完，人早他妈死了！”刘崖急了，拎着急救箱就想往上冲，可还是被警察拦下来，只能在心里想着这男孩伤处的位置到底会造成几处内脏损坏或者大出血，待会儿过去先怎么处置。 一个举着长柄雨伞的修长身影，突然出现在王鸽的左边。他似乎对于王鸽身上的特殊气息有些诧异，看了王鸽一眼。 王鸽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看着那一男一女。 死神！ 王鸽绝对不会认错。 但是只来了一个！ 他的脑子迅速转过了弯，现场只有小男孩有生命危险，死神就只来了一个！ 这说明不论是持刀的男人，还是被劫持的女人，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救人要紧啊！只能出损招了！ 王鸽拍着一个警察的肩膀，指着场地中央作吃惊状叫到。 “你们看！” 两个警察压根没上当，并且以一种看傻X的眼神看着王鸽。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骗的过他们？ “你们急救队伍里面的人员素质，需要提高了！”一个警察说道。 王鸽老脸一红，为自己的弱智行为感到尴尬。 王鸽和刘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间拖的越长，男孩的伤势就越重，就越危险。 可是身边的死神为什么还不动？ 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么他早就应该去收灵魂了，他在等什么？ 王鸽心里直犯嘀咕。 第二十九章 恶性案件 下 一团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顿时变得阴沉沉的，突然有种要下雨的趋势。 天马小区位于河西大学城附近，除了一些当地居民之外，更多的是在这里租房子的大学生。这个点儿他们他们已经去上课了，只剩下一些赶路的上班族在这里看上两眼，然后匆匆离开。能够在这里围观的都是送完孙子孙女上学的老头老太太，少有年轻人在用手机拍照录像，警察是不允许他们这样做的，只能偷偷摸摸的来。 那个孩子已经在地上躺了五分钟了。刘崖心急如焚。别说一分钟，哪怕是过去一秒钟，孩子的危险就多一分。 侯长河那一组人也做好了准备，等在了警戒圈外围。 此时王鸽也大气不敢出一声，死神打着雨伞就在他旁边站着，虽然迟迟没有动身，但他随时可能会瞬移到那受伤的孩子身边，王鸽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去阻止他！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趁着死神还没行动的时候，把孩子送到医院，尽快恢复他的正常生命体征，只要死神放弃，什么都好说！ 可眼前这两个警察本着对医疗工作者生命安全负责的态度，油盐不进！根本不会让开让刘崖和护士接近孩子。 与警察又扯了几句，王鸽这才明白过来，被劫持的女人居然是雅湘附三医院的医保科职工，躺在地上的伤者是她的儿子，警方初步调查，持刀男子在自己住院进行报销的时候弄丢了什么票据，可医保科要按规矩办事儿，丢了票就少给他报了三百块钱，要求找到票据或者补开才能够完成报销。 当时进行报销操作的，就是被劫持的女人！ 有人看到持刀男人从早晨六点的时候就在小区楼下转悠，七点四十分左右，趁着女人要送孩子上学，二话不说对着孩子就捅了几刀，保安看见了赶紧来阻止，男人就又劫持了人质，一直僵持到现在。 “犯罪嫌疑人现在看见穿白大褂的就眼红，要是你们过去，他情绪过于激动，可能会伤害人质，甚至是你们。领导马上就会做出指示了。”一个警察对王鸽和刘崖说道。 两个人点了点头，警察说的不无道理，他们只能等待。 王鸽瞄了一眼死神，死神可能随时开始行动！ 要来不及了！ 王鸽舔着嘴唇，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现不远处一辆警车的后面，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警察锁紧了眉头，取出对讲机，按住了发送键，对着麦克风说了几个字。 两秒钟之后，王鸽的身后突然传出嘭的一声枪响，他被吓的一个激灵，周围的群众也都发出一阵惊呼，原本议论纷纷的环境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王鸽回头去看，身后的建筑里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枪声回荡在小区的楼宇之间，当王鸽再回过头去看那持刀男子的时候，人就已经倒在地上了，右边肩膀的部分被鲜血染成鲜红色，他还在试图坐起来，想要用左手拿刀。女人魂不守舍的跑到自己儿子身旁，大声哭喊。 在在场的警察和特警呼啦呼啦围到了持刀男子跟前，将地上的刀子踹到远处，死死的压住了他的四肢。歹徒力气还是很大的，被那么多人按住了手脚，居然还能挣扎喊叫。 看来子弹并没有击中他的要害。 王鸽拉了一把还在发呆的刘崖，两个人赶紧推着推车跑了过去，护士也回过神来，跟在二人后面。 死神似乎不赶时间，也没有机会受伤的歹徒，他的目标只有那个男孩一人。 刘崖蹲在男孩身旁，打开了急救箱，取出剪刀剪开了男孩的外衣，男孩的小腹部有四处伤口，都是刀伤，正在呼呼的往外冒血。 刘崖擦干净伤口处的血液，观察着受伤男孩的情况。 由于失血过多，男孩脸色煞白，十分虚弱，已经说不出话了。 “大夫，救救我儿子，求你了，救救他！”女人在一旁大哭，但很快被警察给拉开了。 “先止血，补充体液，挂血浆，马上送回医院！”刘崖没搭理女人，对在一旁帮忙的护士说道。 死神越来越近了！男孩仍旧没有脱离危险，王鸽背对着死神，站在了死神和男孩中间的位置，企图用自己身上镇魂牌的死神和执法者气息，阻止死神的脚步。 另外一组救护人员赶到了歹徒面前，先注射了一针镇定剂，歹徒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医生和护士在给他处理伤口。 “你们救他干什么？快让他死了算了！为了三百块钱，居然要杀掉我和我儿子！”女人看着另一组人围着歹徒忙活，虽然歹徒被警察按住，戴上了手铐，可惊魂未定的女人并不敢靠近，只能对着刘崖大喊。 “听警察同志说你是雅湘附一医院的职工，那我们也算是同行了吧，毕竟兄弟单位。”刘崖一边进行着手中的动作，一边说道。 “我们的工作是治病救人，不论是你儿子，还是那个歹徒，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他犯了法，该不该死，那是警察和法院的工作。哪怕是要判死刑，也要给他治好了之后再判。” 孩子母亲张了张嘴，终究没做出任何反驳，刘崖说的确实没错。作为一个医疗系统里的工作人员，这样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只能蹲在自己孩子的旁边，抹着眼泪。 “叔叔……我……我不想死。”小男孩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刘崖说道。 刘崖叹了口气，“你看见旁边这位叔叔了吗？他是我们医院速度最快的司机，我们马上把你送到医院，坚强点，挺住。” 男孩看了一眼王鸽，由于过度疼痛，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虚紫曾靠在王鸽的耳朵旁边说过话，王鸽也曾感受过虚紫的确是有呼吸的。 王鸽觉得有人在向他的脖子后面呼气，后脊梁的汗毛就立了起来。虚紫曾靠在王鸽的耳朵旁边说过话，王鸽也曾感受过虚紫的确有呼吸。如果没猜错的话，脖子后面的感觉，就是死神紧紧的靠在王鸽身后，企图收走男孩的灵魂。 已经这么近了吗？王鸽有些急了，死神的移动速度不能按照常理开推算，上次在市郊把救护车来到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发动机损坏，才刚刚好能甩掉他们。 好在刘崖完成了临时处置，像王鸽使了个眼色。 “一，二，走！”两个人喊着口号，小心翼翼的把男孩抬上了推车，王鸽对着侯长河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先走，在得到回应之后与刘崖一起把男孩送上了车。 男孩的母亲吵吵嚷嚷，非要去医院，可警察又要录口供，只好答应她开警车跟在救护车后面，一起去医院。 已经耽搁不起了！王鸽连表情丰富的虚紫的心思都捉摸不透，更别说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其他死神了。 王鸽不明白这个死神为什么动作缓慢，但是有一点他敢肯定，既然死神出现在了这里，就不愿意空着手回去。 他钻进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对着急救指挥调度中心进行汇报，快速松开手刹，踩着离合挂档，方向盘打了一圈，车辆直接调头离开小区。时间已经接近八点四十了，早高峰时间段还没过去，天马小区又是一个极其拥堵的地方，王鸽变换着警笛的声音，试图引起周围所有车辆的注意。 大多数私家车都会给救护车让出车道，极少数的会停在路边让救护车先行通过，可还是有某些人，把这种承载着生命的声音当做耳旁风，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王鸽看着反光镜里车厢中的情况，又看到死神仍旧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跟在救护车后面，但是定神一看，这个死神已经不是刚才的那个死神了！ 两个都身穿西装，但是面目相貌根本就不一样！ 怎么回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死神交接班了？男孩脱离了这个危险，但又有了新的危险？ 这个新来死神不紧不慢的跟在救护车后面，似乎是在等待着机会。王鸽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放心不下小男孩的状态，只能张口问道。 “兔子大夫，怎么样？” 刘崖的表情似乎放松了一些，在车上医疗仪器的帮助下，刘崖再次仔细的检查着男孩的强势。四处刀枪很深，但是都避开了大血管和内脏，只伤了皮肉和一些静脉血管，虚弱和晕厥只是失血过多，过度惊吓和疼痛的反应。 “没什么大事儿，你开车稳点。”刘崖回答道。 刘崖松了口气，男孩的心跳和血压慢慢趋于正常，除了肚子上可能会留下难看的疤痕之外，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当然，更具体的情况还需要抵达医院以后进一步检查。 王鸽的胸口一阵冰凉，镇魂牌背面的数字，再次改变。 “拾玖”。王鸽现在不能掏出来看，但是数字他肯定记得住。 王鸽不再超速行驶，以市区限速的正常速度开车，他继续看着反光镜，死神不仅没有离开，而且也在调整着自己的速度，与救护车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 按照刘崖的说法，男孩已经脱离危险，死神已经离开，而数字也已经改变。 那么，那个新来的死神到底是为了回收谁的灵魂？ 是刘崖大夫吗？是跟车的小护士吗？ 还是，他自己？ 第三十章 错误的判断 王鸽几乎可以认定，救护车后面死神的目标是自己。 他已经做过太多出格的事情了。在违背死神工作规律的情况下，救了二十个人。莫非是那天唯一对话过的死神将他暴露了？看起来应该不会。死神虽然冷酷无情，但最起码不至于言而无信。理由很简单，他们分分钟可以直接告诉王鸽，他们想要向阎王大人举报，根本没必要去骗他。对于王鸽来说，阎王是一个无法与其对抗的角色。 王鸽思来想去，又看着救护车上的这几个人，小男孩虽然受伤但已经脱离危险，死神放弃了追踪，镇魂牌上的数字也已经改变，车上还有刘崖和一个小护士，这两个人一点儿都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王鸽也只能认定，死神的目标是他自己。可是死神来找他干什么？ 阎王大人派死神来教训他一下？那就更不可能了，要派也是派能力更强的执法者啊！ 他身上的镇魂牌，能够阻止死神和执法者近身，甚至于死神和执法者不敢去轻易触碰王鸽，否则会遭受反噬。 王鸽满脑子浆糊，驾驶着救护车从直行车道直接闯红灯左转，驶入医院大门，将车停在了急诊部的大门口。 天色变得越来越黑，天空中传来闷雷滚滚，红色的闪电像一条条火蛇在云端乍现。 这场大雨终于在救护车抵达医院之后落了下来，普通豆子一般大的雨点狠狠的砸向地面，不一会儿急诊部的大门口就积起了小水坑，而雨水又落在水坑里，激起一阵水花。 早已经等在急诊部门口的医生和护士们将男孩抬下车，刘崖也赶紧下了车，推着推车将男孩送进了急诊室，后续还有一系列的检查和治疗要做。 警察驾驶的警车随后赶到，孩子的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着警察往急诊室走。 王鸽拎着水杯从驾驶室里跳下车，打着雨伞的就站在急诊部大门口，盯着这辆救护车，身形变成了透明，任由匆忙的路人在他的身体里穿行。 王鸽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就这么望着死神，期待着死神与他进行对话。 只要死神跟他说话，那么这个死神的出现肯定就与他有关，最起码别的什么人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尽管王鸽已经多次面对死神，可心里还是不由得有些发怵。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的过去，足足半分钟之后，死神仍旧举着雨伞，另一只手却从背后凭空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他将册子拿到胸前，纸页自动翻开，停在了中间的一页上。 死神看了一眼，手掌一抓，册子又凭空消失，他翻过手腕，看着手表。 册子横向翻阅，古朴陈旧，用线装订，封皮是蓝色。 王鸽曾在虚紫的手里见过这本册子。 “生死簿”，封皮上写道。 生死簿上，记载着所有人应有的出生和死亡日期，也就是所有人所应有的阳寿。老死，病死，才会记载在这个上面。而出现意外却不会。 死神翻看了生死簿，这代表有人阳寿已尽了。 王鸽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自己？这玩笑可开大了，若自己的阳寿真的这么短，那虚紫肯定不会跟自己打赌了。 就在王鸽猜测究竟是谁阳寿到了的时候，从救护车的后备箱里又下来一个人。 王鸽看着那人的背影，这不就是一直跟车的那个小护士吗？ 护士叫许芬芬，一个平淡无奇的名字。 许芬芬二十三岁，比王鸽小那么一点点，平时跟着王鸽也出了几次车，小姑娘说不上十分漂亮，也不爱打扮，但是生的白净清秀，脾气也好，有着湘沙女孩所特有的青春靓丽和活力，见着急诊部救护车车队里的司机，不论是孙成德这种年纪大的，还是王鸽这种年纪小的，都会喊一声师傅。 刚才在救护车到达医院的时候大家都忙活着伤员，就连刘崖都没发现，车上的许芬芬居然没有下车。 许芬芬跳下车，关上了车厢门，把口罩和护士帽一摘，用袖子擦着脑门上的汗珠，表情十分痛苦，哪里还有什么青春的活力。 王鸽赶紧上前几步问道。“小许，怎么了？” 许芬芬见了王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头疼，还有点晕。王师傅，应该是你车开的太猛了吧。你可得赔我啊！我跟护士长请个假去，今天休息算了。” 许芬芬的面色潮红，呼吸声音有点重。 她冲着王鸽摆了摆手，转身踏出第一步，有些步履蹒跚。 王鸽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转头，身后的死神居然开始行动了！ 操！ 王鸽小声的骂了出来，我他妈就是个傻X。 许芬芬迈出了第二步，她扶着自己的额头，摇摇晃晃。 怪不得这第二个死神盯着救护车不放，也没采取任何行动，原来他是冲着跟车护士许芬芬来的！他在等待许芬芬阳寿已尽的那一刻！ 王鸽再次看向许芬芬，她迈出了第三步，可是脚掌刚接触到地面，两条腿就一软，身子失去了控制，向地面摔去。 王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许芬芬摔倒之前抱住了她。 “小许！你怎么了小许？”王鸽又看了一眼身后，死神与他越来越近了。 “小许在外面晕倒了，快救人！” 其实晕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很多情况都可能造成这种状态。可是晕倒之后，身后还跟了一个死神，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许芬芬有生命危险，很有可能是治不了的生命危险。 刚才死神可是翻看了生死簿的啊！ 王鸽直接把她抱进了急诊部的大门里，冲着护士站的人喊道。 急诊部里面的护士赶紧推来推车，帮着王鸽一起将许芬芬抬到车上，一个中年医生小跑着过来，翻看着许芬芬的瞳孔，又听着她的呼吸心跳，脸色凝重的问王鸽。 “小许晕倒前，有碰到过后脑勺吗？” 王鸽摇了摇头，表示否定，还没来得及多问，医生就示意将许芬芬送进急诊室。 “安排脑部CT，等级为最优先！”医生又说道。 一个小护士红着眼睛快速跑开，去安排检查。急诊部里周围医生和护士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大家都认识许芬芬，也都喜欢这个温柔有礼貌的湘沙妹子。 王鸽拎着水杯，扭头去看死神，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王鸽的胸口又传来一阵凉意，镇魂牌上的数字变成了“贰拾”。 王鸽没有因为数字的变化而感到开心。因为阳寿已尽是无法改变的。王鸽救得了许芬芬一时，救不了她一辈子。 虚紫说过，王鸽把阳寿已尽之人的死亡时间拖延了哪怕只有一秒钟，让死神没有按照生死簿上的准确时间收走灵魂，那么镇魂牌上就会增加一个数字，但是阳寿已尽之人仍旧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死去，会有死神再来收走他们的灵魂，就算王鸽一直守在旁边，也无法阻止。 王鸽还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今天他这样做了，但是毫无意义。 许芬芬仍旧会死去，只是稍微晚一会儿而已。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分钟，这对于已经昏迷的许芬芬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上午的时间里，王鸽没有再出车，他填写完了自己的出车记录，一直在办公室里等到了中午。 车队里的兄弟们都知道上午跟他出车的许芬芬病倒了，有生命危险，也就没有打扰他。连平时话最多的徐林也安安静静的，出车回来看着王鸽发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 许芬芬与他非亲非故，可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总是能打个招呼，偏偏在今天跟自己出车之后出了事，王鸽心里怎么可能不难受？ 许芬芬的情况与兰欣还是有所不同的，兰欣是因为意外事故，本身其实还有三年阳寿，有着怜悯之心的虚紫在她体内留了一丝生气，才能够维持基本生命体征，成立了这个奇怪的赌约。 而许芬芬阳寿已尽，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哪怕是王鸽提前知道死神是冲着许芬芬来的，他也没办法救回她的命，哪怕是违规进行赌约都不可能。 铁大致从食堂打了饭回到办公室，餐盘放到了王鸽面前。 “跟你说说情况吧，不然你这饭也吃不下去。”铁大致叹了口气，坐在了王鸽身旁，递给他一双筷子。 “脑部CT，核磁共振，能做的检查都做了，脑干血管出血，还有生命体征已经是奇迹了，现在正在动手术，十有八九……下不了手术台。” 王鸽从铁大致的手里接过筷子，问了一句。“原因呢？” “不知道，大夫说可能是血管栓塞，随着血液流进了脑干，正好堵住了血管，压力过大，血管破裂。这种病，不发病很难发现，与过度劳累也有关系。”铁大致回答道。 王鸽没再说话，低头用筷子扒了几口有点凉的米饭，也没吃菜，塞满了一嘴，又突然放下了筷子，含糊不清的小声念叨道。 “雅湘附二医院，整个湘沙市乃至南湖省最厉害的医院！在全中国都排的上号！我们有最先进的设备，最优秀的大夫，怎么就连倒在自家门口，自家的一个护士都治不好呢！” 说完，王鸽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小王，别太难受，都是命运。”铁大致安慰道。 命运？生死簿上不知道是谁随便乱写的生死日期和时间是命运？ 命运？出现任何一个意外就有可能连阳寿都过不完的情况也是命运？ 命运，是王鸽接触到死神之后最不相信的两个字。 第三十一章 肾上腺素 上 许芬芬终究还是没能下的来手术台。手术刚开始，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血压也已经测不到了。她的父母呆呆的坐在手术室外面，互相握着手，默默的流眼泪，医生将最坏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但他们还没有做好女儿去世的心理准备。 经过了四十分钟的抢救之后，医生还是没有在仪器上看到任何生命体征。他走出了手术室，停下脚步，看着坐在家属等待区许芬芬的父母，他们正向自己投来期待的眼神。 医生曾跟无数的病人家属说明病人去世的噩耗，但面对许芬芬的父母，他却一时语塞，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由于时间紧迫，她的手术被安排在了急诊部的手术室。因此王鸽选择等在了急诊部大门口等待，也许能够看到许芬芬最后一眼，哪怕是灵魂。 果然，一个打着雨伞的女性死神直接穿透了急诊部的玻璃大门，走出门口。她的身后，跟着许芬芬的灵魂。 许芬芬仍旧穿着护士服，只是没戴帽子和口罩，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而成为灵魂的现实，但是仍旧在掉眼泪。 王鸽一直盯着门口，没有上前。他不能暴露自己，也不会暴露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再多看一眼父母吗？”许芬芬跟在死神的身后，一边哭一边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死神说道。 “不行。“女性死神没有任何表情，回答道。 许芬芬抹了一把眼泪，终于在走出急诊部大门口之后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大门口最上方，”急诊“两个红色的大字。 死神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吧，已经都结束了。“ 两个身影就这样凭空渐渐消失。 她匆忙的走过了自己短暂的一生，而王鸽无能为力。 ”小许，一路走好。“王鸽叹了口气，算是跟许芬芬告别。 急诊部里的医生，护士，救护车司机，每天要看好多的生离死别，自认为内心无比强大，扛得住天大的压力。可等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或者是身边人身上的时候，大家也就都知道，其实谁也不是钢铁做的，谁也有一颗有感情的内心。 许芬芬的离开，让急诊部里所有人的情绪极度低落。可越是觉得难过，他们在工作之中就越是努力。他们能够体会到这种难过，他们不想让别人再去体会一次。 王鸽也是如此。 死去的人毕竟已经离开，还有更多活着的人等着他去救援。当然，这些人包括躺在病床上的兰欣。 王鸽知道，他的内心必须变得强大起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镇魂牌背面的数字。这个数字将他和兰欣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他刚刚回到了办公室，耳机里就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播报。 ”德馨院小区三栋有人跳楼了，人的情况暂时不清楚，请求一辆救护车出车。“王鸽一听，马上拎起水杯取了钥匙，转身打算要走。 还在办公室的徐林一伸手，拦住了他。”要不让我去吧，你休息休息。“ 王鸽没说话，摇了摇头，一路小跑出门上车，开车来到急诊部大门口，接到了医生和护士。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车牌号湘AGZ689，正在前往德馨院小区。“话音刚落，王鸽就打开了警笛警灯，踩油门离合，换挡加速，两侧玻璃窗外的景色变换的越来越快，救护车乌拉乌拉的疾驰而去。 王鸽尽量不去看车厢里的小护士，看到她，王鸽就会想起许芬芬。车里的人很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其实大家心里都很难受。 人都想好好活着，变着法儿的吃保健品，做运动，不吃大鱼大肉，生怕自己死的早。可居然有人想不开，主动寻死。寻死的方式，也是千奇百怪。有吃安眠药的，烧炭的，摸电门的，上吊的，投河投海的，割脉的。 跳楼，是最血腥最可怕的一种死法。 活着不好吗？王鸽又加快了速度，人已经从楼上跳下来了，既然叫了救护车，那就证明人还没死，还有的救。 德馨院小区位于市中心的南边，王鸽绕开了市中心路段想要避开午间车辆高峰，可也还是足足开了十三分钟才抵达了德馨院小区。 将救护车停下之后，王鸽与医生取下了推车，跑向事件发生的中心。三个警察正在驱散围观人群，但周围还是有不少人在围观拍照，讨论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王鸽和医生推着车子从人堆里挤了进去，再仔细一看，地上根本没有人，连点血迹都没有。 怎么回事儿？是人还没跳？还是又碰上报假警的了？王鸽心里直打鼓。 医生也在纳闷了，抬头看了看德馨院小区的这个三号楼，“这他娘的得有十五层往上了吧。跳下来就没一点血迹？” “这楼一共二十一层。”一个警察凑了过来，接过了话茬。”跳楼的那人在路边儿坐着呢。“说话间，警察对着路边绿化带台阶上那边儿一指。 王鸽和医生顺着警察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灰头土脸满身灰尘的年轻人坐在那台阶上，对着两个警察指手画脚，满脸牛逼的样子，拽的要命。 ”你确定这哥们刚从二十一层跳下来？“医生满脸惊奇的看着警察。 ”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人要跳楼，出警之后刚到这里，派人进电梯要到最顶层进行劝说，结果我们的人还没等到电梯，这小子就跳下来了。我亲眼看见的，这小子跳下来以后屁事儿没有，爬起来拍了拍灰就想走。我们怕他一次不死又来一次，就把他拦下来了。救护车是我叫的，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有没有摔出什么别的毛病。“警察无奈的说道。 王鸽都惊了，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高楼。 从二十一层跳下来，身上就有点灰，连个皮都没碰破，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医生叹了口气，跟王鸽说道。”来都来了，咱们去吧，虽然外表没损伤，看起来也没事，但是有没有内脏损伤就不确定了。“ 当医生和王鸽来到这年轻人身边的时候，这个小伙子还在生龙活虎的跟身边的两个警察吹牛。 ”你们快放了我吧，我跳了一次都没死，这运气我肯定不会跳第二次了！我待会儿就买彩票去，你们给我留个电话，老天爷留我一命，必大富大贵啊，咱们认识也是缘分，让你们白跑一趟，中了彩票肯定分你们点钱！“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口若悬河，唾沫星子乱飞，警察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只当是他脑子有点问题，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医生给盼来了。两个警察都是一种终于得救了的表情。 ”小伙子，别乱动，我给你查查。外面没什么事儿，可你是从二十一层跳下来的，我可不敢保证内脏有什么损伤啊。“医生蹲了下来，掏出听诊器。 ”检查要钱吗？“年轻人盯着医生的听诊器，小心翼翼的问道。 医生却被逗乐了。“你要是没事儿，就不要钱。”医生说完，就开始给他检查着瞳孔和脑袋。 “年纪轻轻，为什么要跳楼寻死呢？”王鸽问道。 “没钱，没爹没妈，打工攒了点钱，都给小偷偷了，房东催房租，物业催水电费，银行催信用卡，女朋友催礼物，催什么催？干脆死了，一了百了。让他们跟着老子去地府催吧。嘿嘿。”年轻人大大咧咧的说道。 王鸽顿时无语，这年轻人活的倒是洒脱。“没钱慢慢赚，寻什么死啊！” “这不也没死成吗？老天爷留我的命肯定是要我去买彩票的，你们干脆也别给我查了，要是对我好那就借我十块钱，我去打上他五注，中奖了给你们分红。” 医生已经开始检查年轻人心肺功能了，可这年轻人一把将听诊器推开，直接站了起来，“你们看，我能走能跳，真的没事儿！”他对着王鸽说道。 说着，他还用右手去捶自己的胸口，证明自己健壮，可刚捶了两下，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嘭”！王鸽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雨伞撑开的声音。 死神！ 死神来了！王鸽四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在警戒线的外面发现了一个撑着雨伞的男性死神。 与此同时，年轻人咳嗽的越来越剧烈，用手捂住了嘴，最后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堆血块，全都吐在了王鸽的身上，头也一晕，身子向王鸽倒过去。 操蛋！ 医生骂了一声，赶紧跟王鸽一起扶住了年轻人，将他放到了推车上。 “小王！先回医院，路上急救！”医生说道。 王鸽正有此意，死神已经来了，在这里耽误下去很有可能会被死神收走灵魂。王鸽与医生护士将这年轻人抬上了救护车，警笛再一次响起。王鸽将衣服一脱，揉成一团碰到了副驾驶座的下面，发动机刚一打着了火，车就窜了出去，卷起了一阵灰尘。 王鸽看了一眼倒后镜，死神果然紧随其后，打着伞在空中飞来。前面车辆拥堵，相向车道却没有一辆车，中间没有护栏，王鸽一打方向盘，开始逆行，又把警报声开到了最大，提醒着对面车辆。 医生已经大概了解了年轻人的身体情况，多脏器破裂，最严重的是肺，所以才从气管里咳出了血块。 没有明显症状，其实是因为他过于激动，肾上腺素掩盖了疼痛。这年轻人表面上一点事儿都没有，可身体里面已经快碎的差不多了。 “花……要花多少钱……”年轻人尚存一丝意识，问道。 医生告诉他不要说话，手上进行着操作。 胸腔腹部穿刺，气管插管，接呼吸机，补充血浆，打强心剂，防止器官衰竭，医生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可是内脏止不住血，这些都等于白做。 “还要多长时间？”医生望着王鸽问道。 “十分钟。”王鸽一边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死神，一边回答道。 “太慢了，再快点！”医生拧紧了眉头。 第三十二章 肾上腺素 下 中午的时候，这场雷阵雨就已经停了。太阳挂在天空上，将地面上的雨水蒸发干净。雨后初晴是最惬意舒服的时光，温度不高，空气清新，让人心情舒畅。 一个胖乎乎的私家车司机悠闲的开着车，再过几天就是十一国庆节的小长假，九月份的销售指标早已经提前完成，他的心情不错，天气也这么好，正好带着家人一起去橘子洲头散散心，老婆女儿坐在后排座位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还在不断的变换着警笛种类，他看着反光镜四下寻找特种车辆的身影，心想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事。 一辆救护车倾斜着车身，从禁止左转的丁字路口小角度转弯，跟在自己的轿车屁股后面，闪了两下远光灯。 “晦气！”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心情，居然碰上载着病人的救护车！三十多岁的司机暗骂了一句，踩住油门加速，想要甩掉救护车。 他的时速已经逼近七十公里每小时，这是湘江边上这条湘江中路的最高限速了。可身后的那辆救护车居然能够跟的上这种速度！ 在他的印象里，救护车都是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并不把人的命当回事儿的那种。 “爸爸，我们应该给救护车让路，老师说的，上面有着急送到医院的病人，他们会死的，他们的儿子女儿会伤心的。”坐在后排座位上，今年刚上二年级的小女儿提醒道。 “好闺女，真懂事，听你的。”当父亲的很听女儿的话，打开了右转向灯，变道让路。 王鸽还没等到私家车让路，就直接变道，跨过没有护栏的双黄线，逆行超车，脚下油门一踩，仪表板的车速指针就已经逼近七十五公里每小时了。 救护车嗖的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就加速超过了那辆私家车，车上的驾驶员目瞪口呆，直说这个救护车司机不要命。 王鸽的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这可是逆行车道啊！一个不留神就要车毁人亡的。王鸽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也不太会说话，在其他方便一事无成。 但是现在，自己所掌握的这辆救护车就是一切，连车都开不好，拿什么去救兰欣？不能出事，不能失败！也不能被后面那个死神追上！ 在保证速度的同时，也要尽可能的保证车辆稳定，方便医生和护士进行急救操作，急救是能够让伤者身体情况稳定，脱离生命危险的唯一手段。只要能够脱离危险，死神就会放弃追击。 “小伙子，撑住啊，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医生也不知道这年轻人能不能听到，只管鼓励着他。 这个年轻人，其实也算是很命大了。从二十一层跳下来居然没有当场死亡。可是命大并不代表他能够存活，因为死神仍旧在救护车后面紧追不舍。 “小王，他快失去意识了！”医生在车厢里说道。 “绝对不会让他死的！” 王鸽小声说道，脚下油门再次增加，手中的按钮不停的按动，变换着救护车警笛的声音，提醒着对面的车辆注意他的存在。 趁着前方车辆减少，王鸽看了一眼倒后镜，死神已经快要能摸到救护车的尾灯了。 不行了吗？ 救不过来了吗？ 绝对不能放弃！ 发动机还在转着呢，人还没死呢！ 三分钟，再撑三分钟！就剩下几百米了，不能前功尽弃啊！ 王鸽将油门踩到底，车速已经达到了八十五公里每小时，不能再快了，再快会出危险的。高速穿过一个十字路口之后，王鸽方向盘一转恢复了原先车道。而死神却被虚晃了一下，与救护车错开，仍旧留在了逆向车道。 私家车不停的从死神透明的身形之中穿过，而死神的速度居然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王鸽不再去看后面的死神，医院大门就在面前，为了安全他只能稍微降低车速，救护车嘎的一声停在了急诊部大门口。 医生推开车厢门，招呼着门口已经做好准备的护士们帮忙。 “多器官出血，准备手术室，进行腹腔探查止血，病人快不行了！”医生跟护士们一起推着车子，将那年轻人推进了急诊室。 王鸽深出了一口气，推门下车。这才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他胸口镇魂牌毫无反应，王鸽心里暗叫不好，果然他一回头就发现，死神正站在他的身后，年轻人的灵魂，就在死神旁边束手而立。 还是失败了。 “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年轻人满脸的不相信，因为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从二十一层跳下来之后，还能生龙活虎的跟警察吹牛。 “你看到你的身体被他们推进去了吧。可你的灵魂还站在这里。不要发呆了，跟我走吧。说不定阎王大人看你活的洒脱，还能让你当几年死神。”每一个死神的性格都不同，这个死神的面部表情还算是比较丰富的，话也很多，他满脸怪笑的看着面前的灵魂。 “当死神好玩吗？”年轻人问道。 “试试你就知道了。”死神回答道。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入，停在了急诊部大门口，车上副驾驶位置下来一个女孩，打扮时髦，下车之后往座位上扔了五十块钱，也没要求司机找钱，四下看了几眼，大门口处只发现了王鸽拎着水杯站在一辆救护车旁边，无助又彷徨的小跑过来。 “师傅，你知道林建在哪儿吗？”女孩红着眼圈问道，两秒钟之后反应了过来，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跳楼刚刚被救护车送来的那个男的，二十多岁。” “他……是我车上的病人。”王鸽回答道。 这个女孩，就是跳楼小伙子的女朋友，在得到自己男朋友跳楼的消息赶到了现场，到了现场之后居然得知人还没死，被救护车接走了，又赶紧打车赶到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 她的内心还存有一丝希望。没准人还没死，没准还活着，没准伤的不严重。其实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他人呢，现在情况怎么样？”女孩一听这话，眼圈里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意识了，听大夫说，多脏器内出血，人还在那里面抢救，具体情况……问医生吧。”王鸽知道，医生还在抢救，但这个叫林建的小伙子的生命体征肯定已经消失了，抢救是无用功。他指了指第三急诊室，示意女孩到那里去询问。 灵魂就在外面站着呢！人怎么可能还救得活？ 宣告死亡这样的事情，还是由医生来做吧。 王鸽目送女孩跌跌撞撞魂不守舍的走进了急诊部大门。 林建的灵魂一看见女孩就急了，张嘴就想喊。 还没等林建喊出声，在一旁打着雨伞的死神就伸出手指，凭空横向划了一下。 “别吵，烦死了。”死神在一瞬间变了脸色，拧紧了眉头，用厌恶的表情看着面前的这个灵魂。 “你已经死了，懂吗？不论你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你也不要想从我的手里逃跑。游魂的痛苦你应该不想去体会，被执法者捕捉到之后是要受到惩罚的。”死神见灵魂仍旧不死心，还想要去追那个女孩，只能无奈的又指了指林建的双腿。 林建想要迈步奔跑，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被牢牢的定在地上，上身一用力，差点摔倒。 林建终于收起了大大咧咧的样子，两行眼泪从眼角划过。 “你不是很想死吗？“死神嘲讽道。 林建的灵魂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 两个超人类存在的身形终于渐渐消失。王鸽躲在一旁，见证了一切。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王鸽不知道这个叫林建的年轻人在从二十一楼跳下来的那一刻，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不过，在他跳下来又没有死的时候，他真的已经不想死了。可他总要为自己的激动和愚蠢而付出代价。 当然，这个代价是惨重的，是死亡。 肾上腺素能够带给人快感，带个人活力，带给人喜悦，带给人兴奋，但是它却能掩盖藏在最深处的那些东西。 疼痛，苦难，后悔，彷徨。 王鸽叹了口气，他知道，林建在最后的关头悔悟了，可是这种悔悟已经失去了意义。王鸽只能希望他在活着的时候做了点坏事儿，不要成为死神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对于林建来说，无疑是一种最大的折磨。 忘记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吧，开始下辈子吧。 但是，这辈子留下来的遗憾又由谁去填充？留下来的所爱之人又由谁去照顾？ 死亡之后会有轮回转世。可轮回转世是需要抹去记忆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害怕死亡。包括王鸽。 很多人害怕死亡，是因为死亡的未知。王鸽害怕死亡，是因为死亡之后轮回的未知。 他将救护车开回了停车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耳机里就又想起了求助的声音。他看了看副驾驶座位的下面，那件救护车司机支付外套已经被鲜血所完全浸透，红色的血液配上绿色的衣服颜色，变成了黑色。 王鸽甚至觉得这件外套已经洗不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油量表，救护车的汽油还有大半箱。 他拧动了钥匙，发动机再次轰鸣了起来。 “车队的兄弟们，我刚回来，这车我出吧。”王鸽对着对讲机的麦克风说道。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铁大致拎着水壶和要是从办公室门口跑了出来。 铁大致原本是想要出车的 王鸽对着铁大致摇了摇头，表示上一个病人没救回来。 “小王，注意安全。”铁大致喊道。 王鸽点头，将车开到了急诊部大门口，刘崖带着一个护士，正等在那里。 “刚回来，又走？撑得住吗你？拉的病人多医院可不给提成啊。”刘崖惊奇的看着王鸽。 “别啰嗦，上车！”王鸽回了一句，按下接警键，拿起通话器。 “雅湘附二编号0110，湘AGZ689，正在赶往事发地点！” 第三十三章 玩火 二零一七年九月十七日，晚，二十一点二十分。 结束了今天工作的王鸽回到了家。 胸口的镇魂牌上，数字已经变成了“贰拾叁”，自九月九日零点开始到现在，日子已经过去了八天二十一小时二十分，相当于是九天了。 按照这样的速度，在三年，也就是一千零九十六天之中想要拯救三千个灵魂，似乎有点困难。 王鸽知道，自己必须加快速度了。 绝对不能再有休息日了！ 连一天都不行！ 要是偷懒，怎么救人？怎么救兰欣？怎么救自己？ 他在洗手间里，一边下着决心，一边看着泡在水盆里的救护车司机制服。 制服是王鸽用黑色塑料袋子偷偷摸摸带回家的，衣服上被那个跳楼的小伙子吐了一身血，裤子上也滴上了一些血滴。 他一回家，就直接钻进了洗手间，声称要洗澡，赵雪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王鸽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就被他躲了过去。 王鸽把大塑料盆子里加满了热水，衣服和裤子都泡在里面，热水被泡成了血红色，水蒸气弥漫在整个卫生间里，好像是王鸽在卫生间中搞什么奇异的法术。 王鸽只穿了一条内裤，把其他的衣服扔到了沙发上，卫生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的味道，被热水催化，显得更加浓重。 这是血腥的味道，王鸽知道。 这个场景可绝对不能让父母看到。 父亲王建成鼻子灵的很，身上要是沾了如此浓重的血腥味他肯定是闻得出来的。 这个味道也绝对不能让他们闻到！ 否则这两个人一定会大呼小叫，以为王鸽在外面杀了人，让王鸽赶紧去警察局自首。 哪怕是王鸽再去解释，两个人也肯定会担心王鸽工作的安全性。 好家伙，有什么工作是可能被人喷一身血的？除了警察，士兵，古惑仔，医生护士，估计也就只有救护车司机的风险最大了吧。 临下班的时候，孙成德看到王鸽在往黑色塑料袋里塞被血污染的制服，便给他支了一招——他打开了办公室里办公桌的柜子门，整整一个柜子里面全部堆满了塑料瓶，包装显得很廉价，蓝绿色的商标字体斜着印在瓶身上，王鸽闻了几下，还伴随着一种刺鼻的味道。 没错，那就是八四消毒液。 八四消毒液可谓是医疗系统工作者的好伙伴，救护车司机也不例外。 孙成德很贴心，往王鸽手里塞了一瓶，告诉他兑水的比例，怎样才能最不伤衣服。 另一个有家室的同事微笑着拍了拍王鸽的肩膀，笑着跟他说：“小王，你别难过。咱们比比惨。我上班第五天的时候出车，现场是个交通事故，大卡车把骑电动车的一个老头撵在了轮子下面。殡仪馆的人还没到，交警拽着我们几个想把尸体拉出来。你猜怎么着？死者的肚子破了，我和交警一用力去拽，死者肠子里面的血啊粪便啊什么的就都喷出来了！我整整吐了两天啊，也没跟家里说这事儿！” 当时的王鸽听了一阵恶心，“哥，这么大的味道，你回家是怎么盖过去的，回去以后嫂子没打死你？”王鸽问道。 这个有家室的同事神秘兮兮的说道：“我有绝招啊，你可听好记住了！第一，把你的衣服用黑色塑料袋密封好，不要让家里人看到是什么东西！第二，回了家马上去厕所，声称洗澡，打开排气扇，用消毒水泡衣服，一定要泡二十分钟以上，绝对什么都不留下！第三，下班路上买包烟。” “等等，哥，等一下，你说啥？”王鸽刚开始听着还有点道理，可下班路上买包烟是什么鬼？ “打什么岔啊！”同事埋怨了一句。“你一定记得，洗完衣服，要把地面也都洗了，卫生间里面会有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很刺鼻，这时候你点两根烟，打开抽风机，所有的味道就全部都被烟味遮住了！” 同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我家媳妇那天闻到烟味，以为我学会了抽烟说了我一顿，可总比满身血污的回去恶心她强吧！她有点洁癖，还一直以为我的衣服都是在车队里洗完了带回去的呢！我这身上这一包烟，你以为我是用来抽的吗？” 孙成德只能在一旁附和，作为一个老光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脏衣服带回去也就只是恶心恶心自己而已，根本没什么发言权。 当时的王鸽听的入神，就差拿小本本去记笔记了。“高，实在是高。” “记住，如果味道实在太重，那就多点几根烟！”同事又补充道。 回家之后，王鸽仔细的按照同事的嘱咐操作。 八四消毒液简直就是神水一样的存在，这盆子水沾了血液，衣服又被消毒液泡掉了色素，居然变成了一盆黑水。再漂洗几下，血迹居然真的都不见了。王鸽又用洗衣粉洗了几次，遮住了消毒水的味道，这才甩干。 卫生间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和八四消毒液的味道，如果一个老刑警到了这里，一定会怀疑这里是不是刚发生过杀人案，而且凶手还用消毒液清理了现场！ 王鸽特意把这包五块钱的软包白沙烟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没有随着衣服一起扔到沙发上。 他倒掉盆子里的水，把地板瓷砖冲刷干净，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松了口气，终于是最后一步了，父母还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他不太熟练的把香烟拆包，取出了两根香烟，只要点燃了香烟，今晚的这个事儿就算是成了！ 他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一样，坐在盖了盖子的马桶上，静静的看着那两根烟。 看了三分钟，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买烟是不赠送打火机的，而香烟也是不会自己燃烧的。 他没有能够点燃香烟的东西！ 操！ 王鸽骂了出来，骂的是自己的蠢。 不抽烟的人身上不会有打火机，同事只说了买烟，可没说买打火机啊！ 王鸽找遍了卫生间，别说打火机了，连个能钻木取火的木头都没有。 父亲王建成虽然抽烟，但打火机一般都随身放，总不可能去问老爹要打火机吧，万一自己出卫生间的期间，母亲进来了，闻到了里面的这种味道，还不是要坦白？ 那王鸽还折腾个屁啊！都暴露干净了！ 不行，绝对不能承担一丁点风险！ 他又找了一边卫生间，确认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火之后，无奈的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骂自己是个蠢货。 王鸽摇头叹气，突然发现了自己脖子上的镇魂牌。 还有一个办法！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但是这个办法一定可以！ 他举起脖子前面的镇魂牌，对着面前的镜子敲了三下，然后静静的等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虚紫请王鸽吃过牛排，在吃牛排的时候，虚紫曾经使用自己的能力让牛排快速降温。既然能快速降温，那么快速升温，甚至点燃香烟，那也应该是可以的吧。不需要明火，只需要温度足够高就可以了。 “你他妈变态啊！“ 虚紫突然出现在王鸽背后，看到王鸽的四角短裤，还有白花花的大屁股，尖叫了一声，红着脸转过头。 只是王鸽第一次听到虚紫骂脏话。 王鸽忘了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但是如果他自己能出这个卫生间去把衣服穿上，那还要叫虚紫来干什么。 此刻的虚紫穿的很严实，也很简洁。长身风衣穿在身上，还穿了打底裤，高筒靴子一直高到了膝盖，只是一头直发仍旧是紫色，散在肩膀后面，头上还戴着帽子，刚来的时候帽子上还有点雪花，可是卫生间中的温度让它们瞬间融化。 很显然，虚紫是刚从某个特别寒冷的地方被召唤过来。 虚紫没有打伞，紫色长柄雨伞握在手里，不断的戳着地面的瓷砖。 “热不热啊，姐。”王鸽说道。 虚紫脸又一红，打了个响指将身上的衣服换成夏装，其实冷热她是感觉不到的。只是觉得在人类觉得冷的地方就要穿得多，人类觉得热的地方就要穿的少，否则她自己心理都不舒服。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歪了，穿成这样把我叫过来，不爱你的女朋友了是吧，企图对我图谋不轨对吧！老娘干脆自己去阎王爷那边儿举报你算了！” 王鸽听着没打伞的虚紫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赶紧打开了淋浴喷头的水试图遮住声音，扯了一块浴巾系在腰上遮住了下半身，赤裸着上身跟她说道。”我的姑奶奶，小点声，我不是故意的，事情太着急了，错了还不行？遮上不就完了！“ 要是虚紫再喊下去，指不定会不会把爹妈招来呢，虚紫可以一打伞随时走人，可自己怎么解释卫生间里传出了女孩的声音？ 那还不如告诉父母自己在卫生间洗血迹来的痛快点呢！ 见王鸽道歉，虚紫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王鸽家里面积不大，卫生间的空间虽然算不上很局促，但是两个人一同进来还是有些挤的。 “你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吗？”虚紫看着王鸽肚子上微微显露出形状的腹肌，满脸的嫌弃。 “有，有！”王鸽看虚紫不再生气，并且愿意帮她，赶紧掏出皱巴巴的香烟。 “来，美女，借个火！” 第三十四章 不是朋友 虚紫听完了王鸽的描述，终于理解了王鸽不是变态。 王鸽是个孝顺的孩子，报喜不报忧，怕父母看到这血衣担心害怕，只能出此下策。 他催促着说道，“快给我点上吧，时间长了，爹妈要起疑心了。” 虚紫伸出右手，拇指和中指一摩擦，打了个响指，一缕火苗突然从她的右手中指上窜了起来。王鸽赶紧叼上了烟，学着别人抽烟那样点烟，点着了之后将香烟立着放到了洗手池旁边。 当他拿出第二根想要去点燃的时候，虚紫却一把将王鸽手里的烟抢了过来，塞到嘴里，又打了一个响指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烟气之后喷了出来，将火苗吹灭。 “你想要把烟味散布到整个房间，还是直接抽烟比较好。”虚紫吞云吐雾的动作十分熟练，像是一个老烟民，嘴巴从香烟滤嘴里将烟吸了一大口，可居然不见有烟吐出来。 说句实话，王鸽一直以为女人吸烟自带一种优雅，可虚紫的表情动作实在不敢恭维，活脱脱像是街边儿的老流氓。 王鸽说道，“吸烟有害健康。” 虚紫笑了笑，回答道，“你看我还有健康吗？” 对啊！死神不是人类，早已经死了，哪里来的健康？ 王鸽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你肯定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吧。” “的确尝不出什么味道。”虚紫点点头，刚才吸进去的一大口烟这才喷在了王鸽脸上。 “那抽起来有什么意思？你们死神还真是怪。有呼吸有心跳，可以吃东西，但是没有新陈代谢，身体还随时可以变成透明的状态。”王鸽轻声咳嗽几声。 “焦油，一氧化碳，尼古丁，这些物质越是对人体有害，就对死神越是有利，哪怕收效甚微。死神的确不需要吃饭喝水和休息，但需要其他的东西去维持能量体的存在。在地府世界之中，有一种东西叫做血色芦苇，跟人类世界的彼岸花根本不是一类东西。血色芦苇的萃取物，会提供给死神能量。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是表象，死神在不打伞的时候，最起码看起来要像一个正常人，毕竟我们是要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的，如果你身边的一个人没有呼吸心跳，没有体温变动，你还觉得他是个正常人吗？”虚紫顿了顿，又说。 “一切都是为了收走灵魂而服务的。” 王鸽点了点头，对地府世界中的血色芦苇提起了兴趣，这种东西是否能对自己有所帮助呢？ “关于血色芦苇……”王鸽想要获得更多信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东西你不该知道。”虚紫直接堵住了王鸽的嘴，不让他继续问下去。 王鸽觉得洗手间里的烟味把消毒水和血腥的味道遮盖的差不多了，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稍等我一会儿啊！” 他打开洗手间的门，看着父母都在卧室里准备休息，才把制服挂在阳台上，再回到洗手间的时候虚紫居然不见了，他一头雾水的在外面收拾了一通，这才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鸽进屋关门，一转身才看见虚紫正坐在他的床上，尽管王鸽有些见怪不怪了，可还是被行踪诡异的虚紫吓了一跳，他赶紧把房门反锁，再出现上次那样母亲推门而入的情况就不好了。 “你说，我是不是跟你太熟了点儿？我们的关系比你和兰欣的关系还要好吧，兰欣有看过你半裸吗？我在你面前，一点儿死神的架子都没有，你好像根本就不怕我。”虚紫说道。 “你还别说，姑奶奶，兰欣真没看过我这样穿着。不过你又不是人，看了就看了，兰欣会理解的。”王鸽心里想着，要是虚紫你是个人类，一进这卫生间就能闻到血腥味和消毒水味，也用不着他去花那么长时间解释为什么要点烟了。 王鸽只给自己倒了杯水，因为死神并不需要喝水。 “虚紫，其实你说的没错，我一点都不怕你。”自从王鸽进了救护车队，饮水量就大了不少，他举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像上次一样，任由虚紫坐在床上，而自己则坐在电脑桌前的转椅上，不停的转来转去，玩着椅子。 “可我是个死神，我会杀死你的同类，带走他们的灵魂，让你们经历伤心失落，生离死别。我也带走了你那个小女朋友的灵魂。“虚紫撩着腿，玩着手上的雨伞。 ”真正让兰欣变成这样的人是肇事司机，面包车刹车失灵，谁的错？司机两条腿截肢，现在还呆在雅湘附二里面。带走灵魂，那是你的工作而已。这事儿不怪你，我还要要谢谢你，心软留下了一丝生命气息，给了我一个能救回她的机会。“ 王鸽把胸口的镇魂牌掏了出来，抚摸着镇魂牌上面古朴的法印。镇魂牌的材质有些像合金金属，但是上面却是深褐色的木纹样式，沉甸甸的，入手冰凉，在夏天很舒服，戴在胸口可以驱离死神和执法者，连游魂都会产生害怕和躲避的反应，也算是能够驱魔辟邪，定人心神了。 王鸽突然想到，这要是到了冬天，镇魂牌放在这胸口处只要一碰到，那就像是碰到一块冰一样，别提多难受了。 镇魂牌这东西好像是不能被体温所温暖的。 王鸽联想起小时候与兰欣一起玩耍的时候，兰欣经常会把刚买来的冰棍趁着他不注意，塞到他的后领子里，一阵冰凉的感觉从后脊梁传来，王鸽便知道兰欣又要请他吃冰棍了。 想到这里，王鸽的脸色渐渐黯淡下来，沉默了。 “你很想她吗？“虚紫仔细的读过生死簿上对于王鸽和兰欣的记载，两个人之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 生死簿能够记录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像日记一样。 然而在人死掉，并且死神提取了灵魂之后，死神会将生死簿上那个人的名字勾选掉，填表记录，一旦表格提交给阎王大人批阅完毕，灵魂变回重新投入轮回，而之前那个人的所有故事，都会在生死簿上被抹掉。 就连生死簿都不会记录某个人曾经存在的证据！ 死了，那可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还好，兰欣没有死。 准确的来说，还没有完全死。 ”怎么能不想她呢？你应该知道，在她出事的那一刻，是我们两年来所见到的第一眼。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王鸽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把镇魂牌翻到了另一面。 ”贰拾叁“ 王鸽摸着被刻入了牌子的这三个数字。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赌约，救回兰欣。 ”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孩的。“虚紫说道。”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朝思暮想，有人舍命相救。我死的时候十九岁，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三十八年了。“ ”叫你声姑奶奶，我倒是没吃亏。“王鸽嘿嘿笑了两声。如果虚紫还活着，那么她就有五十多岁将近六十了。 ”你为什么肯帮我？”王鸽突然问道。“你完全可以不留任何余地的收走兰欣的灵魂，然后向阎王大人报告我能看到死神和灵魂，让阎王大人制裁我，没准在你完成死神工作的时候，阎王大人会对你网开一面，让你下辈子舒服点，阳寿长一点。“ ”我打着伞接近你的时候，其他人是看不到我的，也看不到伞下面的影子。我知道你能看到我的时候，我感到很惊奇，我感觉我们有缘分。鬼使神差，我就真的留了一丝生命的气息。第二次在医院碰到你，就真的是巧合了。有一个能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哪怕冒着风险。“ 虚紫笑着，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是不想再忍受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了，就当做一个游戏吧。” 王鸽刚开始听着虚紫的话，觉得很舒服。可当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脑门上的汗却流了下来。 ”把别人的命……当做游戏吗？” “我又没有什么别的可玩的，不玩你的命玩什么？“虚紫白了王鸽一眼吗，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回去填表格了，不跟你瞎扯了。你还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吗？” “我觉得我有很大的可能会输给你。”王鸽盯着虚紫的眼睛。“这个任务实在是太困难了。” ”这只能靠你自己。输给我，也只是你的能力不够。你答应了赌约，就要遵守游戏规则，接受游戏结果。别给自己找麻烦。“虚紫拿着雨伞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前凭空踏出一步，身形突然之间消失。 临走之前，虚紫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死神没有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你也别把死神当朋友。” 声音回荡在王鸽的脑海之中，久久没有散去。 虚紫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桌子上放着一堆表格，她随意抽出了一张，看着桌上砚台之中墨还未干，拿起毛笔蘸了墨汁，提笔想要写字，可又突然停了下来，任由那墨汁滴落在宣纸上，形成一个大大的墨点，脑子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三十五章 沿河传说 上 死神的生活是极度无聊的。 虚紫每天除了收割灵魂，勾选生死簿，填写轮回表格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地府之都外面，那片一望无际的田地。 地府，其实并非实在地下，而是在另一个位面空间，与人类世界平行。它是一个巨大的都市，大到虚紫都不知道每一栋古风建筑到底是做什么的。 因为她只是一个死神而已，是地府世界中等级最低的一个职能。 地府世界中的天空是黑色，而地面却是纯白色的，光源由下而上照射出来，场景奇特而诡异。 巨大都市的周围，围了一圈无边无际的田，虚紫从来没有去过这片田地的尽头。 田地之中，种满了血色芦苇。放眼望去，暗红色的茎干直立，芦花沉甸甸的向着一个方向倒过去。地府世界没有风，血色芦苇也就不会迎风摇曳，也就没有什么野趣横生。 除了颜色，血色芦苇与人类世界里的芦苇没有什么区别。血色芦苇的花，茎，叶，还有根，都呈现出一种血红色。 血色芦苇需要灵魂去灌溉。 虚紫在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吓了一跳。阎王大人下令，将在十八层地狱都无法洗清罪恶的灵魂粉碎，强行渗透到白色的土壤之中，滋补血色芦苇的生长。 在芦苇长势旺盛的时候，会有受罚的灵魂苦力将这里的芦苇收走，加工萃取，变成一颗颗血色药丸。 每一个死神和执法者，每个月只需要吸收一颗芦苇药丸，便能够获得维持自身存在一整个月的能量。 虚紫很快知道了这个道理。死神能够存在的所需要的能量，是从那些被粉碎的灵魂身上来的。 道理很简单，虚紫在没死之前，是个人类。那些灵魂在没被收走粉碎之前，也是个人类。 这是个人吃人的游戏。 虚紫在今天领到了自己的血色芦苇药丸，她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有多恶心，但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她只能看着这片一望无际的血色芦苇田，看着那些罪恶的灵魂被执法者粉碎，并且强行按在了白色的土壤里，将自己的手心里的药丸捏碎，然后吸收殆尽。 “要是王鸽知道了死神其实需要这样维持自己的存在，一定会觉得我很恶心吧。”虚紫叹了口气，“我怎么又想起他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虚紫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表，拿起放在地上的雨伞，要开始工作了。 与此同时，王鸽正驾驶着救护车飞驰在湘江边儿上，再有三百多米，他就能抵达出事的现场了。 八分钟前，他接到了出车请求通知，一名高中女生在江边郊游，不慎落水，报警的是她的一个男同学。 开玩笑，今天可是工作日，高中生大下午的不在学校里上课，却跑到湘江边儿上郊游？还是个男同学？ 王鸽在接到刘崖的时候与他相视一笑，知道这事儿里面肯定不简单，但是人既然出了事儿，那就得赶紧出车。 王鸽将救护车停在了湘江中路边儿上，王鸽打开了双闪，想要湘江边儿还需要走一段路程，只能步行，全都是台阶，他和刘崖没拿推车，只取了担架下来，赶紧往湘江边儿上跑。这地方比较偏僻，晚上也没灯，一般来江边游玩的人不会往这里走，谈恋爱的小情侣倒是很喜欢来这里，美其名曰在热闹的都市之中寻找一片僻静。 这不，王鸽在草地里一脚踩到了一个用过的套子上，脚底一滑，又要顾着手里的担架，差点摔倒。 “小王，你把人家儿子们踩死了。”刘崖看着王鸽的窘态笑道。 “还他娘挺新鲜哈！”王鸽恶心的啐了两口唾沫，继续赶路。 这女孩也算运气好，刚落水就被正在巡逻的湘江救援队的船发现了，折腾了八分多钟，居然给捞了上来，送到了岸边。 王鸽和刘崖气喘吁吁的跑到湘江岸边草地上的时候，已经有救援队的人在给这女孩进行心肺复苏了。 女孩的男同学在一旁吓的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不敢动，救援队问这女孩是怎么掉下去的，他就是说不出来。 刘崖赶紧拎着急救箱跑了过去，在女孩身边蹲了下来。救援队的人很专业，在进行心肺复苏的时候打开了女孩的呼吸通道，刘崖示意那个中年队员先歇一会儿，由他和护士继续进行心肺复苏。 正在进行胸外按压的那个救援队员一见大夫来了，想见到了救世主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脑门上的汗珠滚滚落下，正用袖子擦着脑袋。 坐过胸外心脏按压的人都知道这活儿有多累。 女孩落水的时间并不长，现在仍旧是最佳抢救时机，还有希望！ 王鸽观察着周围，河边草地与河中间，还是有个半人高的水泥台阶的，如果人不是踩在这台阶上面走，估计不会太容易掉进河里，王鸽在思考着，眼睛随便一看，居然在湘江的中心他发现了一个打着长柄雨伞的身影。 开什么玩笑，死神居然玩的这么高调，凭空出现在湘江中心，而且悬浮在河面上，这他娘的也太会玩了吧。 “兔子大夫，要不要送医院？“王鸽问道。 死神已经出现了，这个女孩有生命危险。事情比他想的重要很多。 刘崖摇了摇头，现在对于女孩来说，心肺复苏十分重要，最好能够让落水的女孩自己恢复呼吸和心跳，把肺部的河水给咳出来，送到医院虽然可能保命，可是身体气管和大脑缺氧时间过长，可能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这个地方不能推车，要是把人送走，只能靠担架。用担架的话就不能进行心肺复苏了。 刘崖坚持不懈，终于在进行第八组胸外按压的时候，女孩恢复了意识，剧烈咳嗽了起来，侧身咳出了许多河水。 护士拍着女孩的背部，惊讶的发现女孩的脖子后面居然有一处伤口，正在缓缓往外流血。 伤口很深，但是不太长，皮肉正向外面翻着，不会危及生命，但缝针留疤是肯定的了。 ”刘大夫。“护士喊了一声，示意刘崖过来看看。 刘崖应声，看了一眼伤口，又也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男高中生。 “姑娘，别怕，你记不记得脖子后面的伤怎么形成的？是落水前造成的吗？”刘崖一边队伤口进行着简单的包扎，一边轻声问道。 女孩吓坏了，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 刘崖咽了口唾沫，这个答案到底是不记得还是不是？ 他只能把救援队的人招呼过来，叮嘱他们看好了那个男高中生，不要让他跑了。 女孩想要自己站起来，刘崖极力反对，将她强行按在了担架上。 “王鸽，愣什么呢！把人抬走。”刘崖喊道。 此时的王鸽仍旧在看着江面发呆。 先前的死神在女孩醒过来的那一刻就打着伞离开了，而镇魂牌上的数字也已经发生了变化，可这新来的一个死神又是什么情况？ 岸边有三个救援队员，一个虽然落水但已经救过来了的女孩，一个颤抖的男高中生，还有医生刘崖和一个护士。 包括王鸽自己，这群人里一定有人还存在生命危险。 突然，那个男高中生转身想走，在他旁边站着一个湘江救援队的队员，想要伸手阻止，可没想到这男高中生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那队员连续捅了几刀。 队员已经四十多岁了，反应速度自然不及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巨大的疼痛从腹部传来，但是仍旧趁机抓住了那高中生的手。 “刀！脖子后面的伤！这姑娘不是自己失足的！”刘崖瞬间明白了过来。 “操！”王鸽骂道，新的死神是因为这个救援队员而来的。 他赶紧上前帮忙，一脚把那男孩子踹倒在地上，另外两个救援队员也回过神来，上前死死的按住那个男高中生，找了根绳子将他绑了起来，一顿胖揍，然后报警。 那个男高中生一边挨揍一边狂叫。”老子未满十八岁，你们能把我怎样？潘倩，你要是能从了我，咱也就不用这么折腾了。我判不了死刑，等我出了监，还来操你啊！“ ”他妈的小畜生！“刘崖恨的牙根痒痒，拎着急救箱来到受伤的队员跟前，冷静又快速的处置着伤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夫，你可一定要救他！他刚才还跳水里把这女娃娃给捞上来了……”另外两个救援队的人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儿，又不能把那男高中生怎么样，只希望刘崖医术精湛，能救回自己的同伴。 “当着医生的面儿捅人，要是再救不过来，说出去我这急诊医生不要当了！妹子，你自己能走吗？”刘崖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女孩儿脸色恢复了一些，点了点头。 “小孙，扶着她点儿，一起上车。王鸽，伤员上担架，回医院！”刘崖指挥道。 在急救现场，医生的权利是最大的。王鸽和那个护士同时点头，进行着动作。 第三十六章 沿河传说 下 一行人匆忙向路边的救护车赶去，剩下的两个救援队员留在现场守着那个男高中生，等待警察。 受伤的救援队员四十多岁，是个壮汉，身体条件很好，肌肉发达，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体重估计有一百五六十斤，王鸽担着担架胳膊酸痛异常，肌肉都已经开始抽搐了，可是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点儿都不能放松，耽搁哪怕一秒钟，死神的距离就越近。 刘崖虽然满头大汗，但是一声不吭，怕是之前担架抬了不少次数。 王鸽在与刘崖一起把伤员抬上车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坐进驾驶座之后赶紧放松了一下手臂的肌肉，这才拧动钥匙启动发动机。 落水的女孩也坐在车上，一直在呜呜的哭，抹着眼泪，但是生命安全应该是没问题了，护士告诉她尽量不要动脖子，以免伤口恶化。 王鸽踩离合挂档，油门一跟，打着方向盘将车辆调头，轮胎与地面摩擦产生了吱嘎吱嘎的响声，蓝色警灯闪烁而起，警笛跟随着警灯的节奏同时响起，车辆在调头之后停顿了一下，然后车头略微一抬，救护车就噌的窜了出去。 ”妹子，你除了脖子后面的伤，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伤了？”护士问的比较隐晦。 女孩很聪明，一边抹眼泪一边摇着脑袋，”没有，我跟他在河边约会，他突然说想要……要那个，我没同意，他就掏出刀子逼我，我逃脱的时候刀子划伤了后脖子，我跑不过他，只能站在河堤上威胁说他过来我就跳下去，可他一点都不怕，我宁愿死也不可能给他的，就跳下去了……“ 女孩越说越害怕，也就越激动。”大叔，谢谢你们救我，不然我就真的死了。我刚才实在是太害怕了，说不出话，要是早告诉你们他身上有刀子，你也不会受伤了，都是我的错。“ 躺在担架上的那个救援队员觉得嘴唇发干，伸出舌头抿着嘴唇，”姑娘，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不怪你，怪就怪那个小畜生。“他嘴唇越来越白，腹部的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来，声音十分虚弱。 刘崖知道，出血量不多意味着没伤到重要的脏器和血管，但是如果拖的时间太长，生命危险肯定还是会有的。 “大叔，你要是住院了，我就去照顾你。”女孩子抹了一把鼻涕，坚定的说道。 “好了，有什么话去了医院再说。大哥，你不要耗费太多体力。”刘崖说道。 两个人很听话的闭上了嘴，救护车里安安静静，车辆在高速行驶的时候所发出来的路噪被警笛的声音所遮盖，听的并不是太清楚。 湘江中路的南段应该算得上是湘SS区内最清闲的一段道路了，尽管如此，还是会有车辆偶尔经过。 王鸽见路况不错，斜眼看着反光镜，死神撑着雨伞双脚离地，紧随其后。王鸽脚下的油门慢慢的加重，只有这样发动机转数才能够得到有效的提升，速度才提的最快。 在车辆高速行驶的状态下，并不是油门一脚踩到底就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提速的。 车窗外面的景色变换越来越快，路边种植着用来绿化环境的高大樟树，也在飞速的从王鸽面前略过。 先前因为抬担架而造成的手臂酸痛仍然存在，王鸽尽可能的放松着自己的双臂，开车的时候必须这样做，如果过于紧张而握紧方向盘，在有突发事情的时候连快速转动方向盘都做不到。 救护车闪烁着蓝色的警灯，沿着湘江中路由南向北行驶，今天晴空万里，河边的风景很好，不少情侣走在江边的道路上，欣赏风景，谈情说爱，可王鸽一点都没这个心思。 开玩笑，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死神呢！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仪表盘，指针已经接近八十五公里每小时了。 距离医院还有三公里左右，自己起步要比死神追击早一些，王鸽看着死神与救护车之间的距离，大概换算了一下。 死神今天的速度并不是很快，看来他并不着急收走救援队员的灵魂，这说明伤着的情况还没有到那种最要命的时刻。 现在距离医院还有两公里左右，哪怕是按照这种速度，在抵达医院之前死神是追不上救护车的。今天的情况似乎没有那么紧急了。 王鸽嘴里念叨着，自从干了这样，除了拉几个轻伤轻症病人回医院，屁股后面没有死神可以慢慢跑的情况之外，今天这种不着急的情况似乎是很少见了。 他慢慢放松了精神，既然不着急，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再快了。开的太快，反而会出问题。 刘崖坐在救护车里一直看着两个伤者的情况，女孩子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而四十多岁的救援队员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一般失血过多，嘴唇和脸的颜色都会发白，但是这个伤员的嘴唇却有点发紫。刘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大哥，是不是胸口发闷？“ ”插着氧气管，也喘不上气，心脏有点疼。“救援队员回答道。 “以前有心脏病史吗？“刘崖又问。 ”从来没有过。“ 刘崖仍旧不死心。”家里是不是有心脏病遗传？“ 救援队员似乎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痛苦的点点头。 刘崖沉下了脸，马上吩咐护士心脏病和心肌梗死的急救准备，伤者在受伤之后可能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或者失血过多，造成冠心病发作，严重的可能会导致心肌梗死。 而失血过多加上心肌梗死，后果就是心衰，多器官衰竭，脑供血不足，人说没就没。 “王鸽！到医院还要多长时间？”刘崖对声音显得很急躁。 “大叔，你别死啊……”坐在一旁的女孩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一看刘崖紧张了起来，又哭出了声。 王鸽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再一看反光镜，死神马上快要摸到救护车的车厢了。 怎么来的这么快？ 病人的情况一旦加重，死神就会感应到，并且提升自己的速度？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的？ 王鸽不敢再耽搁了，出了湘江中路的南段，车辆变得多了起来，可是此时伤者的情况却变得更加严重了！他狠踩了油门，“两分钟，两分钟我一定到。” 发动机发出一阵短促的轰鸣，王鸽按着方向盘边儿上的按钮，警笛声音不断变化，周围的车辆看到这辆救护车突然鸣笛提速，都知道车上肯定是有急症病人，纷纷让出车道，给王鸽让路。 死神居然没有被刚才的加速甩掉！看来情况的确如此，车上的病人越是急症，死神接近他的速度也就越快。如果车上的病人在得到了救治之后情况转好，或者脱离危险，那么死神就会处于一种观望，等待的状态，速度就没有那么快了，甚至是会放弃收走灵魂。 王鸽用变道超车，来试图阻止不断想要进入救护车车厢的死神，可按照这样下去，死神早晚都会追上来的。 他死踩着油门，救护车的档位杆早就已经在五档的位置了，发动机转速表上的指针指向了两千八百转。 两千九，三千，三千一！ 而救护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从八十五公里每小时变成了九十，九十五。 八百米，最后八百米了，直路！ 湘沙，是一个开放性很高的娱乐都市。 当然，湘沙也是一个有钱人很多的城市。 这些富人有的喜欢玩表，有的喜欢玩女人，有的喜欢玩车，有的则是都喜欢。 下午，湘江边儿上这条路上，就有一个喜欢玩表，喜欢玩车，又喜欢玩女人的主儿。 超速，实线变道，左转车道直行，甚至是闯红灯，坐在保时捷跑车里面的这个年轻人都不怕，因为有很多人会替他扣分，处理违章，交通罚款只占用了他零花钱里面的冰山一角。 只要不出事，怎么飙车都可以。 这辆保时捷跑车是大前天刚提回来的，车里副驾驶座上的美女也是今天早晨刚换的。 他以一种在市区内绝对超速的速度，行驶在湘江中路上——时速九十公里每小时。 旁边的美女大叫着刺激，他却在想着晚上的时候在床上怎么刺激。 突然，他听到后面传来了警笛的声音。警察？他不屑的笑了一声，然后看向了反光镜。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反光镜里出现的却是一辆救护车。 这辆救护车正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向他靠近。 他没准备让路，反倒是狠狠的踩下油门，想要把救护车甩到身后。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起来，他毫不在乎，反光镜里却出现了救护车远光灯的闪动。 就在他加速闯过红灯的同时，救护车却突然改变了车道，从他的右侧超了过去，驾驶员是一个穿着深绿色制服的年轻人，在超车的时候，看都没看这辆豪华跑车一眼。 救护车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个弯，等到他抵达这个路口的时候，发现道路右侧就是雅湘附二医院，他叹了口气，靠着道边停了下来。 ”什么跑车啊，救护车都跑不过。“美女白了他一眼，推门下车，还没等到他去解释自己没有来得及提速，美女就嘭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车门。 他下了车，没有追人，反而是走到了急诊部大门前，找到了刚才的那辆救护车，身穿深绿色制服年轻的王鸽拎着水杯从车里下来，拧开盖子灌了几口水，然后略带挑衅的盯着他。 他掏出手机，拍了个照片，发到了自己几千万粉丝的微博上。 “这个救护车司机，开到很快。” 王鸽并非是在看那个有钱的主儿，他看的是撑着雨伞的死神。车上的两个伤者在抵达医院那一刻就被送进了急诊室，死神望而却步，在急诊部大门口纠结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追进去。 ”那个人怎么直看你啊！”铁大致也刚刚出车回来，拎着水杯，与王鸽做着同样的动作。 王鸽这才反应过来，急诊部大门口有个年轻人在盯着他看，年轻人的身后停着一辆深紫色的保时捷跑车。 “可能是我刚才开的太快了，超了他的车吧。” 就在几分钟前，十字路口的监控摄像头同时拍下了两辆车超速闯红灯的镜头。 保时捷的车速是九十五公里每小时，而王鸽的速度则是一百零三公里每小时。交警部门在处理这个违章的时候，看着被拍到的画面偷笑。 第三十七章 二次元之旅 上 跑车男所发的微博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大多数关注他的人都是看笑话的，喷了他一顿。少数细心的网民发现，这个救护车司机所穿的制服，就是雅湘附二医院的衣服，而这个年轻人的身影，与上次由于超速运送病人，把救护车开坏的那个救护车司机的背影有那么几分相似。 这种微博评论和转发无人关注，很快就被埋没在了水军的汪洋大海之中。 王鸽每天不知道要超多少辆车，有一两万块钱的二手小奥拓，也有不知道几千万的玛莎拉蒂跑车，他对于这些事没有太大的感觉。 都是一个发动机四个轮子，豪车可能在安全系数上会更高一些，可是车辆在超过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的情况下一旦出了事，车里的人一样要受伤，会被死神盯上，也有很大的可能会死，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王鸽不知道那个男高中生会被怎么处理，本地新闻已经把这件事播报了，记者采访了受伤的湘江救援队员，但是跟大多数情况一样，这件事似乎跟救护车司机和医生没关系一样，所有人都自动忽略。 对于王鸽来讲，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好事，会给他省去很多麻烦。 时间来到了下午三点四十多一点，早班救护车人员陆陆续续准备下班，王鸽迎接着中班人员的到来，孙成德一向是到的最早的，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吃饱了午饭就开始瞎转悠，转着转着就来到了雅湘附二，他住的并不是很远。 当孙成德按指纹打卡的时候，时间才三点四十五。 “老孙，每天都够早的。”王鸽放下了手机，不再去看论坛。 孙成德摸着自己的脑袋，乐呵呵的，脸上的肉都堆在了一起，他打开了柜子，准备换上救护车司机那一身深绿色的制服。 “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还不如早到一些。小王，这段日子你进步的很快，看来试用期不用三个月了，过了试用期，每天也就不用多那个四个小时的学习时间，不过有个条件，不知道你答不答应。“孙成德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 每天十二小时对于王鸽来说十分重要，虽然多出来的四个小时是学习时间，但王鸽必须随时待命，如果有出车需求，哪怕是他已经在下午四点进行了交接班，也需要开备用车辆去出车。 王鸽很喜欢这样。 每天能够工作的时间越长，那么他能救人的机会，也就越多，尽管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坐在办公室里看学习手册，填写学习资料，或者玩手机。有机会总比没有要强。 想到这里，王鸽犹豫了一下，要是跟孙成德直接拒绝，孙成德肯定会怀疑这样做的动机。 每天少上四个小时的班，而且工资照样不少拿，傻子才不干呢！王鸽不是傻子，他不是为了钱。 可如果不拒绝，那自己每天就少了四个小时可以救人的时间。怎么办？ “什么条件？“王鸽选择了折中的方案——让孙成德先说完。 ”条件就是从下个月十号开始，你要跟随着我这一组的人上夜班，不按照以前的来了，我再调一个夜班的去白班。当然你的上班时间还是要多四个小时，从晚上零点到中午十二点，这样的话就相当于试用期只过了两个月。第三个月的时候，你就可以不用多上四个小时的班啦。“孙成德这样做，也是对王鸽有不少好处的。 长时间上白班的王鸽，基本上已经熟悉了工作流程，可以说成长的很快，没有必要再在白班拖下去了，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让王鸽接触夜班司机的工作，是提前让他熟悉和接受这一份工作的全部。 救护车司机的夜班，是整个救护车司机这份职业的重要组成部分。 夜晚，隐藏着人心中最黑暗的一部分，在晚上开车，救人，自然也会多出很多白天没有的，不可预测的危险。 王鸽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是上班时间是否充足，是否有足够的时间让拿来他救人。 毕竟他的时间很紧迫。 听到下个月还是上十二个小时的班，王鸽松了口气，点头答应，心里想着以后申请主动加班的时候该怎么去跟孙成德说。 孙成德刚换上了衣服，塞上了对讲机的耳机，耳机里就又传出了来自于急诊部护士站的声音。 “八一路蓉园社区八栋一单元四零三有人触电，情况不明，请求救护车车队出车一辆！” 王鸽一听马上来了精神，抬头一看墙上的钟表，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三点五十八分。 接替湘AGZ689这辆车的同事已经来了，他看了王鸽一眼，王鸽并没有要交出车钥匙的动作。同事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了老哥，严格上来说我还没下班，这车钥匙可暂时不能给你，你先拿着备用车辆的钥匙待命吧！”王鸽自然是当仁不让，同事们都已经习惯他这种拼命的状态了。 王鸽拎着水杯出门，将救护车开到急诊部大门口，刚好一分半钟过去，他又看到了刘崖拎着急救箱，与护士等在大门口。 下午四点，本来是刘崖应该下班的时间。 ”兔子大夫，急诊部医生又不是就你一个，能不拼命吗？“王鸽打趣着说道。 刘崖开了车厢门，与护士一起坐进车里，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快出来了，说道。“老弟，你也到了下班的点儿了，还出车呢，更别说我了。急诊里有一个算一个，加班没有短于两个小时的，一群四五十岁的人忙的团团转，我最年轻，总不能让他们去吧。“刘崖摘下眼镜擦了把脸，然后又将眼镜戴了回去。 王鸽点头，不再说话，手下接警按钮一按，对着急救指挥调度中心回了一句，踩离合挂档起步，同时打开了警笛，乌拉乌拉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灯光和声音伴随着救护车疾驰而去。 蓉园社区距离雅湘附二医院并不远，只有不到四公里，触电的伤者一般都是直接找车送到医院，不知道今天什么情况，居然叫了救护车过去。 王鸽可不管这个，不论现场情况如何，他的职责就是将医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病人身边，或者将病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医院，让他们摆脱死神的追击和威胁。 湘沙市中心的堵车是不分时间段的，通往蓉园社区的道路必须经过市中心，导航距离三点五公里，王鸽在强行加塞超车闯红灯的情况下还开了七分半钟，刘崖下车的时候都要发飙了。直说还不如让他跑个三公里，最起码不用在车里等的干着急。 王鸽将救护车停在了楼下，与刘崖一起把推车抬下车，一单元楼下的门禁早已经被人打开，一个二十出头的高挑女孩儿等在大门口，王鸽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女的居然是高玉婷。 ”怎么是你？“高玉婷见了王鸽也是一愣，两个人问了出来，气氛一阵尴尬。 ”救人要紧！“王鸽一时之间也没法解释，高玉婷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听了王鸽对话才回过神来，打算乘坐电梯上楼。 刘崖拍了一把王鸽，指了指电梯的楼层，两个电梯一个在十六层，一个在十八层，伤者在四楼，等到这电梯下来黄花菜都凉了。王鸽叹了口气，将推车上的担架取了下来，拎着担架就跟在刘崖和护士后面上了楼梯，登登登的跑了上去。 一到四零三号进了里屋，刘崖就看见有个中年男人在躺在地上的女孩做胸外按压，中年女人在进行人工呼吸，看起来是这女孩的父母。 躺在地上的女孩儿十四五岁的样子，身上穿着那种动漫角色才会有的夸张的衣服，倒是跟高玉婷有几分相像，也是白皙漂亮，小妮子还没发育成熟，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刘崖示意他们先停下来，检查着女孩的身体状况。 ”呼吸心跳还有呢，做什么心肺复苏，会把肋骨压断肺泡冲破的！“刘崖埋怨了一句，又继续检查着女孩的其他部位。 ”我们也不知道啊，家里突然断电了，我们就听到她倒在地上了，摸着呼吸是没了，那肯定也没心跳了啊，赶紧就人工呼吸……“当妈一听差点晕过去，想哭又看到刘崖在掏听诊器，怕耽误了刘崖检查，只能趴在自己老公怀里小声哭。 ”受伤部位在哪？”刘崖观察了一下这个不大却有些温馨的屋子，没有发现什么裸露在外面可能造成触电的东西。 “应该是在手指上，我妹妹自己摸的电门。”这时高玉婷也气喘吁吁的赶上来，进了里屋。 “玉丽一直跟我说，恨父母，恨同学，恨老师，她平时喜欢看动漫，经常上一个叫什么B站的网站，上了大半年，连说话都拿捏着腔调发嗲，又说只有二次元才是她的归宿，她想去什么二次元。我只当是她发发牢骚，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这丫头自己想不开，当着我的面摸了插座，还跟我告别呢。”高玉婷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王鸽一听这才明白过来，这里就是高玉婷的家，出事儿的女孩就是她妹妹，名字叫高玉丽。毕竟认识，他走过去拍了拍高玉婷的肩膀，安慰着说道。“刘大夫很有经验，相信他，应该没事儿。” 王鸽并不是说假话，家里常用的电源都是二百二十伏，而且用的都是空气电闸，一旦有触电短路事故马上跳闸，造成死亡的事故率是很低的。 而且，在现场他也没看到有死神的存在。 刘崖检查着高玉丽的触电伤口，有电烧伤的痕迹。触电出了会造成烧伤，烫伤，还会对神经，大脑，尤其是心脏造成损害。大多数触电身亡都是因为电击造成的心脏骤停，多器官衰竭。 可这小女孩的身体情况都还好，估计昏迷只是暂时的，身体技能的自身保护反应，醒来以后出了手会麻会痛，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刘崖放心下来，叫着王鸽，准备把高玉丽抬上担架送回医院。 就在这时，高玉丽突然醒了过来，大眼睛眨了几下，感受到了右手手臂上的疼痛。 “我来到二次元了吗？” 第三十八章 二次元之旅 下 王鸽吞了口唾沫。这个女孩子的房间里，墙壁上到处都是动漫人物的海报和宣传画，书架上摆了一些动漫人物的模型和手办，床上则放着一堆抱枕，也都是动漫主题相关的。 高玉婷的亲妹妹高玉丽，还真是一个喜欢动漫的女孩子啊。 “原来没到二次元世界啊。”高玉丽醒来之后显得有些失望，嘴里念念有词。 王鸽倚墙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处，心里想着，如果地府算除了人类世界的第二个次元的话，那刚才你已经很接近了。 他在等待着刘崖的进一步指示。 刘崖则是在给她坐着进一步的检查，虽然人看起来没事儿，可是看起来没事儿的情况可多了去了，人该死还是得死。刘崖不敢放过一丁点东西。 高玉丽看到父母在自己的房间内后，显得十分烦躁厌恶。”你们快出去，我明明在门上设置了结界，你们看不到吗？不要进入我的次元！“ 王鸽回头看了一下房门，有一块小黑板挂在门外面，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符号，写着”立止入内“，写法有点怪，好像是RB那边的用法。 ”病人情绪不稳定，你们还是先出去吧，我跟护士再深入检查一下，有消息会通知你们。“刘崖见那高玉丽手舞足蹈，便对那对中年夫妇说道。 中年夫妇满脸无奈，只能点头，默默退出房间来到了客厅。 “父母工作忙，我跟妹妹亲近些，她上了初中之后就开始叛逆，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怎么黑暗，动漫里的世界多么多么美好，我是个当幼师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高玉婷走到了王鸽身旁，小声跟他说道。 “实在不行，就去看看心理医生吧，这样下去不是回事儿啊。这次没出事儿，指不定下次……”王鸽回答道，现在的小孩儿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RB动漫他也看，当个热闹看看，跟个风赶个潮流，感受一下脑洞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些动漫将那个世界描绘的太过于美好，价值观比较偏激，甚至有些可以说是不正确的，的确能够对心智发育不成熟的未成年人造成一定的影响。 而这种影响是十分严重的。 也许他们在长大了之后可以把这段日子的思想状态称作为“中二”，但是一旦在中二时期出了什么事，类似于刚才摸电门想要寻找二次元世界的这种举动，那么也就没有所谓的“长大以后”去给他们后悔了。 刘崖和护士也刚好完成了他们的检查，高玉丽有点心悸的情况，倒是没有受什么太大的损伤，右手食指和中指灼伤的伤口似乎也不太严重，护士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 高玉丽见医生和护士不再围着她转悠，居然没心没肺的掏出手机，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动漫服装，自顾自坐在床上，打开了手机上的视频软件，王鸽瞄了一眼，软件里是粉色的界面，是一个动漫弹幕视频网站。 刘崖收拾起了急救箱，也走到高玉婷和王鸽身边。 “没什么事儿，我建议去医院进一步检查，毕竟触电这种事儿……不太好判断。”刘崖说道。 刘崖自认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可居然被坐在床上开始看视频的高玉丽给听见了。 “我不去医院！”高玉丽梗着脖子，倔强的说道。 “那……不去医院有事儿吗啊？“高玉婷居然有要同意的意思。 ”在家里多休息，多观察没，有事情马上送医院，虽然也没什么事儿……费用总要结一下吧。“刘崖满脸黑线，这个家里居然能把孩子惯成这样。 ”我跟你们去吧。“高玉婷叹了口气。 高玉丽见自己不用去医院了，又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某些视频上弹幕的时候脸上虽然是在笑，但是嘴里发出的声音不是”哈哈哈哈“，而是”二三三三“。 王鸽知道，二三三在网络上代表的是笑的意思，可从来没见过真的有人在现实里把它念出来的。 ”你妹妹这个精神状态，及早进行干预吧。从心理学和精神疾病的角度来讲，她已经有了轻度的厌世和自闭倾向，接触了过多的动漫，而不愿接受现实。尽快去看心理医生。“刘崖又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像防贼一样的防着高玉丽。 好在这次高玉丽没听到什么。 “兔子大夫，你好像还真是什么都懂一点啊。”王鸽觉得这刘崖似乎对高玉婷有那么点意思，他从来没见过刘崖跟对病人家庭有过如此关心，打趣道。 刘崖白了他一眼，“急诊大夫，学的杂，什么都得懂一点儿。”他又转过头去，对高玉婷说道。“雅湘附二精神学科也不错，我认识几个比较好的大夫，回头直接去急诊找我，我给你介绍。” 高玉婷感激的点点头。 一行人打算收工走人，王鸽刚跨出房间门口，就听到高玉婷在背后念念有词。 ”二次元的小伙伴们，我来啦，比例比例，干杯！“ 随后就是嘭的一声巨响，王鸽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家中的门并没有关，在大门口出突然出现了一个打着长柄雨伞的人。 那人穿着十分嘻哈，脑袋染成了红色，头发是立着的。 杀马特死神！ 这五个字马上在王鸽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死神看到了王鸽，也感应到了王鸽身上那种死神和执法的气息，不由得退后一步。 王鸽和身边的几个人同时转过头，高玉丽已经倒在地上了。 刘崖大骂操蛋，又拎着急救箱跑了过去，口中直呼“我的错，早知道她精神状态是这样，不该把她自己留在房间里。” 可这样的事儿谁也预料不到，刚刚还看视频看的开心呢，一转脸居然就又自杀了！怎么能怪刘崖呢！ 这小女孩想去二次元，来接他的是个杀马特死神！今天碰上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心脏停搏！没呼吸了！气管插管，接呼吸器，上心电监护。”刘崖一边吩咐着护士，一边进行着手上的动作——胸外心脏按压。 “先去按电梯！”刘崖对着高玉婷喊道。 家中的父母听到房间里的一阵嘈杂，又赶紧跑了过来，刚刚明明已经清醒的女儿居然又昏迷了过去，好像情况比刚才更加严重，“这……怎么回事？” “电闸刚才不是跳闸了吗？“王鸽问道。 ”她爸爸刚才又给推上去了。“高玉丽的母亲说道。 王鸽一阵无语，只能看着门口盯住死神，不让他靠近，寄希望于刘崖能够赶紧让高玉丽恢复心跳和呼吸。 第一次触电的时候，心脏和呼吸没有停止，实在是高玉丽运气不错。可本来高玉丽触电，心脏就受到了一定影响，第二次触电所造成的损害就会更加严重！ 触电后的抢救，重中之重就在于让患者恢复自主心跳和呼吸，否则上了救护车拉回医院都没用。 在心肺复苏做到第十九组的时候，刘崖停下了动作，他按着高玉丽的胸口中间，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忽然又皱起了眉头，看向便携心电监护上的数据。 室颤了！刘崖马上回过神来，对护士说道。“除颤仪！” 护士从急救箱里将电击便携除颤仪的电击器取了出来，刘崖撕开了高玉丽的上衣，接过除颤仪之后设定了功率，进行充电，在护士抹上导电糊之后大喊”让开“，然后直接进行电击，随后又做了五组胸外按压。 门口打伞的死神已经认清了王鸽似乎只有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王鸽的特殊体质，但是他已经知道王鸽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他摇着脑袋上竖起来的红毛，一步一步的走向高玉丽。 王鸽没有能力阻止，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他只能色厉内荏的强撑着往前走了一步，又死死盯着死神。其实死神想要取走他的命，只需要轻轻的碰他一下而已。 死神不会这么做。死神是超脱于人类之外的存在，自认为比谁都厉害，比谁都明白，比谁都看得透。 所以当他们遇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或者是人的时候，他们会变得比谁都更小心谨慎。 死神停住了脚步，心里想着莫非这人能看见我？ “没用，再来一次，让开！”刘崖脑门上已经出汗了，又进行了一次除颤，他将功率能量调整到了一百五十焦。 嘭的一声，高玉丽的身子被除颤仪的电击电的跳了起来，在一旁的父母看到心惊肉跳。 刘崖又进行了五组胸外按压。 ”大夫，心跳正常了，血压在回升。“护士的语气里带着兴奋。 ”王鸽，别发呆了！“刘崖知道，心跳恢复只是急救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王鸽一听赶紧转身，帮忙将高玉丽抬上了担架，又抬进电梯。整个过程中，杀马特死神只敢在旁观看，迫于王鸽带来的压力，居然不敢靠前，也不敢去收走灵魂。 高玉丽的父母并没有一同上救护车，他们开着车跟在后面，高玉婷却与刘崖一起坐上了救护车。 王鸽看了一眼倒后镜，挂档起步，车辆驶离小区，汇入主干道。 死神仍旧追在后面，居然还没有放弃！ 高玉丽还没脱离危险。 王鸽通过反光镜看着车厢里满脸愁容的高玉婷，没想到这姑娘家里也有一本难念的经。 他缓缓踩下油门，救护车鸣着警笛亮着警灯，在道路上飞驰。 第三十九章 加班 下午四点半，王鸽和刘崖早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可他们现在下不了班。 临近下班高峰期的市中心堵塞的更加严重，王鸽只能绕道而行，一直跟在救护车后面的死神竖着脑袋上的红毛，居然十分耿直的只在救护车的后面。 王鸽心里想着，要是再不开快点，高玉丽这姑娘可就真的去了二次元了。 当然，那个二次元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 虽然这姑娘脑回路有些奇怪，心理有问题，但这么小的孩子再叛逆也罪不至死啊，看在她姐姐的份上，还是有机会把心理疾病治好的。 王鸽通过反光镜看着车厢里的高玉婷，她满脸愁容，哭的已经没有眼泪了，看起来是很爱她的妹妹。 王鸽绕过市中心五一大道的马路，一路变换着警笛的声音进行超车，在中度堵车的路上将救护车开到了六十公里每小时，的确是十分考验车技的。 周围的车辆都纷纷躲避着王鸽所在的救护车，生怕惹事上身，这倒给了王鸽提速的空间，他毫不犹豫的踩着油门，让车辆尽快提速，道路中间的护栏快速在向后倒退。 死神的速度很快，这代表着高玉丽虽然恢复了自主的心跳和呼吸，仍然还是有生命危险，随时会被死神带走。 一般来说，只要抵达了医院，伤者被送进了急诊室，那么死神就会放弃追击。可是现在死神与王鸽所在的救护车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了！ 车速还是不够快啊！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高玉婷的亲妹妹被死神带走！再怎么说，好歹是朋友一场。 王鸽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看着前面拥堵的红绿灯，直接将方向盘往右一打，进入了非机动车道。 非机动车道与机动车道中间，有一条绿化带，将两条车道分隔开来，一般的私家车是不能在非机动车道上行驶的，否则会被拍照。但是作为救护车，只要驾驶技术足够，不对内对外造成二次伤害，哪怕是王鸽把车开到飞起来都可以，交警是不管的。 好在，非机动车道上没有什么自行车和电动车，倒是多了一些行人，王鸽疾驰的救护车从行人身旁呼啸而过，卷起一阵烟尘，路边女孩子穿的长裙都被这一阵风给吹了起来，女孩捂着裙子大骂救护车司机变态。 王鸽可管不了这个了，变态就变态吧，人命要紧。到了非机动车道上之后，救护车的车速有了明显的提升，医院就在眼前了，王鸽又看了一眼车后面的死神，减速进入医院大门，将车停在了急诊部大门口，嘎吱一声拉上了手刹，赶紧推门下车，帮着刘崖和护士将高玉丽一起推进了急诊室，自己和高玉婷则是留在了门外。 死神没有追上来，看来是放弃了，胸口处的镇魂牌又是一阵冰凉，数字已经变成了“贰拾捌”。 王鸽这才深深出了一口气，每次都搞的这么紧张，时间要是长了他这心脏可受不了。他出了急诊部大门，将救护车停回了停车场，又拎着杯子下车，回到了急诊室门前。 高玉丽的父母已经抵达了医院，母亲守在急诊这里，父亲则跟随着护士的指引去办理入院手续。 高玉婷也在急诊室大门口等待，王鸽心里有了数，死神已经离开了，最起码在短时间内她妹妹不会有生命危险，王鸽安慰起高玉婷来，心里也有了底。 “放心吧，肯定没事儿。” 高玉婷端着手机，“我刚才在网上查了一下，触电的人有可能会截肢，她万一要是截肢了怎么办，还那么小……” 这时刘崖从急诊室里面出来，摘下了口罩，对着高玉婷和她的母亲说道。“人没事儿，两次触电，对心脏压力有点大，其他的都没事儿，住院手续去办了吗？” 高玉婷赶紧回答，“我父亲已经去办了，待会儿就能回来，真是太谢谢你了大夫。” 刘崖又说道，“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一定要找心理医生看一下了。” 高玉婷和母亲点了点头。 刘崖又戴上了口罩，返回了急诊室，看起来还有其他的病人要处理。 此时的王鸽也放下心来，拧开杯子灌了一大口水。 “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妹妹从小乖巧，可没想到好不容易长大了懂事儿了，又出了这档子事。”高玉婷感激的对王鸽说道。 “工作，应该的。去给你妹妹看看心理医生，年纪还小，有些东西改变起来还不是很困难。”王鸽笑道，看着高玉婷不再紧张，自己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以往他出车，救的都是一些陌生人，可这次不同，虽然只跟高玉婷吃过一次饭，但是毕竟也算认识，半熟不熟，走路碰到了也能打个招呼什么的。 高玉婷的妹妹出了事儿，王鸽的心里也是深有感触的。等到自己身边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才知道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究竟又多么宝贵，多么珍惜。 高玉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办手续回来的父亲叫了过去。 王鸽并不想招惹她，得救了似的跑回了办公室，将自己的车钥匙交还给同事，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翻开了出车日志记录本，补上今天出车还没有填写的日志记录。 一天下来，出车八次，救了三个重症病人，牌子上的数字也增加了三个，剩下的四个都是轻症，没有生命危险，还有一个救护车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王鸽眼睁睁的看着死神将灵魂带走。 一阵巨大的疲惫感向他突然袭来，王鸽站了起来，活动着自己的颈椎和腰部。 颈椎病和腰间盘突出，是所有司机都有的毛病。王鸽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得这种病。 孙成德突然进了办公室，手上还拎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杯，看起来也是刚出车回来。 他把杯子里接满了水，笑眯眯的看着王鸽做运动。“怎么，累了？” 王鸽点了点头，“累是累了点，可是一想到这是个救人救命的活儿，身上就有劲了。”王鸽这一番话发自肺腑，毫不做作，其实心里面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主要是这份工作，能救回兰欣，能拯救自己。 其实这份工作做了差不多两个星期，王鸽的心态已经有了转变。他渐渐知道，其实在接受了虚紫的赌约之后，他的目的已经不只是救回兰欣，更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对生命的一种尊敬和守护。 从王鸽回来一直到晚上七点半，他除了填写记录和学习医院规章制度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车队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出车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办公室中。 ”车队里还有人吗？湘江中路江岸丽都小区十一栋有一老人心脏病突发，请求一辆救护车出车！”耳机里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鸽一听，居然来活了！下午班车组共有八个人，现在已经全部出车了，急救指挥调度中心应该知道这个消息才对，这样的话他们就会安排别的医院的急救中心出车，怎么把接警转到这边来了？ 不管了，先接了再说。 王鸽按着对讲机上的按钮，用麦克风回答道。“我是王鸽，还在车队里学习，可以随时出车！” “指挥调度中心那边已经没办法安排其他医院的救护车了，幸亏你在，我马上通知他们，叫医生准备出发！”耳机那头的护士好像松了一口气，庆幸的说道。 王鸽取了备用车辆的钥匙，一路小跑着上车，将救护车来到了急诊部大门口。 九月中旬，晚上七点多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王鸽打开了车灯和警笛。 “小王，你怎么还在？”跟车的大夫姓曹，拎着急救箱与护士一起上了车，看到王鸽还在医院，惊奇的问了一句。 “十二个小时的班，正学习呢。备用人员，备用车辆。”王鸽回答道。 曹大夫四十多岁，头发茂密，有点自然卷，他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走吧，时间不等人。” 王鸽没再说什么，按下接警按钮，又拿起通话器向指挥调度中心汇报，踩离合挂档，油门跟上，直接起步出了医院大门，救护车汇入了主干道。 在考驾照的时候，王鸽曾经考过夜间驾驶，考试成绩不错。可考试只是考试，路况很好，也不急。 王鸽在晚上开救护车，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个时间段还是比较堵车的，视线也不够好，想要高速行驶，需要比白天多不止一倍的注意力。一天下来王鸽已经很累了，他在超负荷的运行着自己的身体。 可是像曹大夫说的一样，时间不等人，死神也不会等人。 江岸丽都距离雅湘附二医院并不是太远，大概在五公里左右，救护车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六十五公里每小时。 王鸽只能强打精神，咬着舌尖集中注意力，在黑夜中飞驰前行。 救护车顶上亮蓝色的警灯旋转闪烁，灯光映在路边的行人脸上，还有私家车的车身上，在黑夜之中显示出了一种特殊的紧迫感。 第四十章 长者 王鸽的车速不可谓不快，在道路略微拥堵的情况下，他一路辗转腾挪，强行加塞变道超车，闯着红灯加速，不这么做实在是不行，第一人命关天，第二根本没有私家车给肯给他让路。 从雅湘附二医院到江岸丽都小区，只用了七分钟。车上的曹医生挠了挠脑袋上的卷毛，直说王鸽开车快。 救护车进入小区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小区保安一看到救护车就马上抬起了门禁的杆子。 曹大夫笑了笑，“这地方，保安早就被人打过招呼了，遇到救护车绝不敢阻拦询问，一律放行，整个急诊部的人都跑过好多次了。光我就来过三趟。” “这边儿这么容易出事儿？”王鸽问了一句，心里犯着嘀咕，难道还有什么风水不好之说吗？ “这里的居民，老人居多，而且儿女大多不在家。空巢老人聚居的小区，病人自然是不少的。”曹大夫解释道。 “那死亡率岂不是很高？”王鸽惊了，湘沙这个国际化都市，居然还存在这种地方。 “这倒不是。这些老人是有人照顾的。”曹大夫神秘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次的救护车报警，还是那个江大爷。” “哪个江大爷？”王鸽越听越迷糊，将救护车停在了事发地点楼下。 曹大夫与王鸽一起把推车取了下来，“你刚来半个月，可能还不知道。江大爷是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的名人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鸽不再追问，跟着医生护士进了电梯，来到了报警人的家中。 刚一进门，曹大夫就跟客厅中的一个老年人十分热情的打了招呼。 “江大爷，我就知道是您。”曹大夫说着，便拎着急救箱进了里屋，查看着床上病人的情况。 江大爷看了一眼手表。“从报警到你们抵达这里，花了九分半钟，这次的速度比上次快了一分钟，不错。” 江大爷看起来绝对有八十多岁了，但是身子骨很是硬朗，腰板挺得笔直，精神头十足。他的个子不是很高，脑袋上没剩下几根头发，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材一般，肚子却大的异常，裤腰带快要勒到胸口了，但是如果不这么系的话是会掉裤子的。 王鸽越看这江大爷越像是某种卵生两栖动物。 “刚来的司机，小王。驾驶技术不错。”曹大夫一边检查着床上的病人，一边说道，对江大爷毕恭毕敬。 江大爷转过头去看着站在门口的王鸽，点了点头。王鸽与他对视了一眼，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于长者的威压，不自觉的想要低下头，觉得自己的命都要被吸走了。 “嗯，小伙子不错，专业技术还是有的。医生护士救护车司机，在紧急的时候来的比谁都快。不过今天还是要作为长者，给你们传授一点人生经验，你们还是要学习一个，不要骄傲，下车要比这次来的更快。”江大爷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 王鸽懵懵懂懂的点头，虽然觉得这个江大爷有些咋咋呼呼的，可他身上的那种骄傲和不屈却是能真切的感受得到的。“一定，下次来的比这回还快。”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舌头下面已经含了硝酸甘油，看起来是老心脏病了。 “大妈，您除了胸口疼，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曹大夫已经完成了初步检查，情况很容易判断，心绞痛发作，还没到急性心肌梗死的程度。 病床上的大妈摇了摇头，“没事，我胸口一疼马上打了你江大爷电话，他过来找了药给我，不然我可能真活不下去了。” 曹大夫笑了笑，“没事儿啊大妈，我给您用上药，咱们回医院调养几天，好好养着。”说着他就指挥护士，先挂上水。 王鸽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江大爷并不是这个家中的人，而是病人发病之后打电话叫过来的。可是这江大爷怎么会有这个家里的钥匙呢？ 王鸽满脑子问号，可他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曹大夫照顾他帮忙把病人抬上推车，他赶紧动身。 “医保卡和银行卡都在抽屉里，送去医院的时候一起给带着啊！”江大爷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 “您不去啊？”曹大夫惊奇的说道。以往江大爷叫来救护车，都是放心不下，跟随着病人一起去医院的。 “二栋的老张头家里狗丢了，正在家里难受着急呢，我得去看看，别再出什么事。”江大爷提了一把裤子，转身想走。 “江大爷，下车我肯定找几个电视台的哥们儿，过来拜访您一下。您简直就是当代雷锋典型啊！”曹大夫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打趣着说道。 “你们啊，不要总想着给我搞个大新闻，把我赞扬一番，如果将来报道上出了什么偏差，等同于……你们也有责任吧！”江大爷回过头，明确表示拒绝，然后背着手踱步离开。 床上的老太太有些发福，自己又使不上劲，瘦弱的王鸽，再加上人到中年的曹大夫，还有更瘦弱的小护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抬上了推车，有时候这救护车司机还要承担担架手和护工的角色。 一行人把病人抬上了车，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一半。 王鸽发动救护车，对着急救指挥调度中心汇报之后，又问着曹大夫。“这江大爷，到底是什么人啊，感觉好厉害。” 曹大夫解释了一番，王鸽这才明白过来。 江大爷其实是个退休老干部，人家以前是当大官的，厉害角色，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众说纷纭。 退休以后江大爷就住在这里，儿女都经商，不经常回来，小区里老头老太太比较多，大都是空巢老人。江大爷也是个空巢老人，能够体会这种不安和不便，就成立了一个江岸丽都老人互助会。江大爷成了名誉会长。 这个互助会，就是大家互相存个手机号，打打电话，老人在家里没人照看，说不定什么时候死了，臭在家里都没人知道，江大爷每天都会往互助会会员的家里打个电话，遇到没接的就上门去看看。 若是有老人突发急症，自己又不会报警没办法找药，都是直接打电话给江大爷，江大爷上门找药，拨打救护电话。大家都很信任江大爷，为了方便，他们就将自己家里的备用钥匙交给了他，除了出门忘带钥匙可以找江大爷去拿备用的之外，如果在家里犯了病，打电话给江大爷就可以直接开门，喂药报警，这可是能救命的。 互助会成立了一年多，一开始只有五户人家参与，到了后来，说是整个小区里有一百多户老人都参加了，打电话也从以前江大爷主动打，变成了大家互相打。老人们的儿女们在外地听说家里有这么个互助会，都更加放心了。 真正有老人发病的时候，江大爷总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喂药，等救护车，陪着去医院。 老人多，距离雅湘附二医院又近，一来二去，急诊部的医生，护士，救护车司机，都认识了这个严肃又有些可爱的老头。 王鸽听完，对江大爷肃然起敬。 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居然能照顾着一百多户人家的安危！王鸽只希望江老爷子的阳寿能够长一些，好人一生平安。 “这么多空巢老人，也是挺可怜的。”曹大夫叹了口气，这小区是村落安置村，虽然村子拆迁，大家住上了楼房，居住条件和环境都变好了，可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变远了。 从前村头有事儿喊一句，村尾都能听见，可现在大家都隔了铁门墙壁，出点啥事儿还真是谁都不知道。要不是江大爷成立了一个互助会，老人们不知道要病死多少呢！ 大多数年轻人在外面打拼赚钱，为的都是让家里的老人好过，有钱花，不能说不孝顺。可家里的老人有病了瞒着不让儿子闺女知道，自己挺过去，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呢？ 一正一反，谁也没错，全是亲情。 王鸽越想越难受，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到底会给父母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他尽可能的想要把这些事情甩到脑后，专心开车，车厢中心跳和血压监控的仪器突然开始报警。 曹大夫皱了一下眉头，取出听诊器听了一下老太太的胸口，似乎情况比刚才更加严重了。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差，明明戴着氧气管，可仍旧是一副缺氧的样子。 “突发急性心肌梗死！”曹大夫脸色变了，话音刚落，更坏的情况出现了。 心跳监护仪上的数字变成了零，一根直线在屏幕上拉的老长，仪器的警报声也变成了长鸣。 王鸽的眼圈红了。他已经开始加速了，因为他看到了前方道路的中央站着一个打着伞的女孩。 王鸽敢肯定，这个女孩百分之一百是死神。 不只是因为前方的车辆从她的透明的身体里直接穿行过去。 还因为死神女孩手中的那把伞的伞面，是透明的。 似乎每一个死神都可以选择或者是被分配属于自己的伞，而且这些伞的造型或是颜色都是独一无二的。 王鸽曾经见过很多死神拿着透明伞面的长柄雨伞，可这把伞王鸽只见了一次，就深深的刻在了脑子里。 因为雨伞的伞柄上端，缠绕着一小把好像不会凋零的油菜花。 那是他最心爱的女孩所最爱的花。 死神女孩，是兰欣。 第四十一章 因何而执着 王鸽多么想把车停下来，认真的看她一眼。 多么想跟她说说话。 多么想问她，成为死神的这段日子，感受如何，过得好不好。 多么想问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 多么想问她想不想父母，想不想自己。 多么想问她，那天她没来得及说出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多么想告诉她，自己在努力，努力的将她带回人间，努力的将她救回来。 多么想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爱她，多么想她。 多么想告诉她，能不能不要收走救护车里这个老太太的灵魂，因为她也有儿女，她也像曾经的你一样，有可能阳寿未尽。 可是，不行。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都不可以去做。 “心跳停了！”曹大夫急了，心肌梗死是由于血管狭窄，栓塞所造成的心脏肌肉供血不足，如果时间过长，则会造成心脏肌肉细胞大面积死亡，这种症状对心脏造成的损害是不可逆的。 曹大夫将左手手心向下，按在病人的胸口处，右手握紧了拳头，用力砸向了自己的左手。 一下！ 他抬头看了看心跳监护，没有任何作用。 第二下！ 还是没有。 曹大夫直接半站起来，骑在了病人身上，双手交叉，开始胸外心脏按压。 “老太太，撑住啊，回来啊，不然我怎么跟姜大爷交代！” 虽然是夜晚，湘沙市的路灯却依旧明亮。王鸽尽量的避免去看已经变成了死神的兰欣，可他又不能不去看死神与救护车之间的距离。 有的时候，现实里发生的实情要比小说和电视剧里的剧情更加戏剧化。 王鸽一直暗恋兰欣，一直想要去追兰欣。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兰欣追他。 只不过，兰欣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记忆，变成了死神。 兰欣跟在救护车后面的理由很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收走车中病人的灵魂。她不会去管开车的人是不是王鸽，她已经不认识王鸽了。 自己最爱的人在身后用最快的速度追击王鸽，王鸽却不能停下车，回过头转过身，给她一个深情的拥抱。 王鸽只能逃离，尽可能快的，带着某种疯狂，逃离兰欣。 或者说，身后的那个死神虽然有着兰欣的外表，容貌，甚至是爱好，但是她不是兰欣。 王鸽知道，只有甩掉身后那个像极了兰欣的死神，在未来的某一天，才能有机会见到真正的兰欣，向她吐露心声。 王鸽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眼睛，将几滴没有流下来的眼泪抹掉，手上的按钮不断变换，救护车警笛的声音也在不断的切换。 死神兰欣的速度非常快，因为救护车里的老太太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没心跳，测不到脉搏，测不到血压，车厢里的曹大夫越来越着急，他一边进行着胸外心脏按压，一边盯着监控仪器的屏幕，期待着血压和心跳的恢复。 护士按着呼吸机，拽了曹大夫一下，示意让他休息休息，可以由自己来替换，可曹大夫像是不知道累一样，仍旧机械的进行着胸外心脏按压的动作。 前方车辆拥堵，而对面车道上的车却没有几辆，王鸽只能不断的转换车道，跨过了道路中间的双黄线，从逆行车道超车。 蓝色的警灯在夜晚闪烁着，耀眼而令人紧张，王鸽逆行，道路上的私家车就算不想避让也要避让了，这要是不赶紧让开，撞到的可就是自己的车！ 还有一千米，最后一千米了！王鸽咽了口唾沫，心里想着若是车上这老太太没事儿，自己今天晚上说什么也不出车了，直接下班回家，回去的路上要买点小龙虾，搞两瓶啤酒，好好的喝一顿。 可王鸽再次转头，根本不用看反光镜，就已经能看到死神兰欣了——她与王鸽右侧车门保持平行，用同样的速度向前凭空飞行。 当然，兰欣举着那把透明的雨伞，伞柄上还缠绕着油菜花。 王鸽从来没见过色泽如此金黄的油菜花，在蓝色警灯的照射下一明一暗，好像有生命在上面跳动。 “你在执着些什么？”兰欣张口说道。 隔着玻璃车窗，王鸽本应听不到这些话。但是这些话却从他的大脑里传了出来，那是兰欣的声音。 王鸽感受着胸口镇魂牌传来的阵阵凉意，这让他紧绷着的神经状态缓解了不少。兰欣的这句话，是由镇魂牌收集，并且直接投射在王鸽的灵魂之中的。 此时的死神兰欣并不认识王鸽，也不知道王鸽能够看到死神，能够看到她，也能够听到她说的话。 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人类的生命早晚要耗尽，哪怕在这个时候失去，参与轮回之后投胎转世，又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活下去，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死神兰欣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尽力想甩掉她的救护车司机，又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 但是这个司机目不斜视，根本不是同类，也不像是能看得到自己的样子。 王鸽牙都快咬碎了，“兰欣啊兰欣，你说的可一点都不对。哪怕灵魂能够参与轮回，投胎转世，转世之后却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尽管人的一生可以不曾辉煌，不曾灿烂，但是至少存在过，存在过就会留下痕迹！” 王鸽在心里大喊。“轮回之后的你忘记了一切，还是以前的那个你吗？兰欣，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善良温柔体贴贤惠的兰欣吗？” 现在的兰欣，面无表情，冷酷麻木，对生命的那种蔑视是王鸽从来没见到过的。 这不是兰欣，兰欣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王鸽加大了油门，超过了死神兰欣，他知道兰欣没有马上进入车厢的原因，是在质疑他的身份。事实上，他需要通过死神的这种一瞬间的疑惑，来甩开死神，为病人寻找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在仪表盘指针马上要指向九十公里每小时的时候，王鸽踩下了刹车，他已经抵达了医院大门口，方向盘一转，就进了急诊部的大门口，等在门口的医生护士将病人抬下了车，别的医生把曹大夫从推车上扶了下来，接替了他进行心肺复苏的工作。 曹大夫这才靠着车厢门，慢慢蹲坐下来，脑门上的汗哗啦哗啦的往下流，脑袋上面的卷毛黏在了脑门上，两只胳膊无力的捶落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小王，她能活！我刚才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心跳了。”曹大夫筋疲力竭，身上的白大褂快被汗水浸透了，做过心肺复苏的人都知道这活儿有多累，但是曹大夫却面露喜色。 “死不了！” 王鸽笑着点点头将他服了起来，让他坐在开着门的救护车车厢里喘口气。王鸽也知道，老太太死不了，最起码现在死不了。 死神兰欣正打着那把透明伞面的长柄雨伞，站在急诊部的大门口，死死的看着王鸽，却一点都不动。看起来她已经没有想要去收走那老太太的灵魂了。 王鸽把曹大夫扶进了急诊部休息室，再出来将车开回停车场的时候，死神兰欣就已经不见了。 这个时候的王鸽才敢松了一口气，拎出自己的大水杯子疯狂给自己灌水，深绿色制服上衣后背的地方都已经被汗水浸透，却没有人看见。 不知道是不是嫌喝水不过瘾，还是想让自己尽量的冷静下来，王鸽把杯子里早已经冰凉的水一股脑的倒在了头上，冲刷着自己的脑袋，也清洗着自己的灵魂。 镇魂牌上的数字已经再次变化，变成了“贰拾玖”。 时间到了晚上二十点零五分，王鸽打卡下班。车队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都说多亏了王鸽在车队值班，否则江岸丽都小区江爷爷的那个空巢老人互助会里就又要少一个老人了。 王鸽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车队里的人大多都去过江岸丽都小区，也都见过那个奇奇怪怪的姜大爷。就算是没见过的，也都听说过他的传奇了。王鸽跟众人打了声招呼，下班了。 他坐上了六十三路公交车，这趟公交线路很长，直达他家附近的公交站。 “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他脑子里回荡着死神兰欣自言自语说出来的话。 这也是在兰欣出事之后，他第一次听到了兰欣的声音。 她的声音仍旧是那么悦耳，像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在耳边响起。可那个声音中，透露着骄傲，和冷艳。 “是啊，我到底在执着什么呢？恐怕已经不单单只是为了救你吧。”王鸽苦笑着，在心里说道。 “兰欣，有一天你一定会真正的醒来，恐怕都不会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今天算得上是王鸽进入救护车车队出车最多的一天，也是最累的一天。 下了车之后，他在路过小区外面烧烤摊的时候舔了舔嘴唇，终究没舍得花兜里那一百块钱。 他的生活仍旧拮据，上班以来还没发工资呢，现在这点钱都是家里给的。考虑了一下，还是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真是让你受苦了，发了工资吃顿好的！” 到家后的他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匆忙的洗了个澡，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头扎进床上，没有几分钟就睡着了。 梦中，兰欣正躺在他所驾驶的救护车上，导航仪显示他的位置距离医院还有两千九百七十公里。 突然，画面一转，曹大夫正坐在救护车车厢里，喘着粗气用白大褂的袖子擦脑门上的汗水。 王鸽心里说道，这就是我执着的原因。 让每一个还能活的人继续活下去。 第四十二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湘沙的天气哪怕是放在整个中国，都算得上是非常奇特的。上午电闪雷鸣，却有可能一滴雨都不下，就在大家以为下午有暴雨或者冰雹的时候，乌云又突然散开，搞了一个猝不及防，变得晴空万里。 这里是天气预报最不准的地方，也是雨神经常光顾的地方。好在，现在是九月份而不是四月份，否则持续一个月的雨会让在北方上了四年大学的王鸽十分不习惯。 早晨王鸽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公交车坐到一半，外面的暴雨就开始疯狂的敲打在车玻璃上。 就在王鸽以为自己没带伞，下了车之后肯定会变成落汤鸡的时候，雨居然奇迹般的停了下来。王鸽暗自庆幸，下了车之后发现很多人都在用手遮住阳光，向着太阳的方向看去，掏出了手机拍照。王鸽也跟了一下风，一道彩虹斜在半空中，七彩斑斓，靓丽喜人。 王鸽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见过彩虹了，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没有拍照。 打完卡的他换好了自己的制服，再一次检查着身上对讲机的情况和车辆的情况。救护车的油一半都是晚班人员在下班前检查一次，如果剩余的油量不多，他们就会拿着加油卡去指定的加油站添加油料。时间大概都是早晨六点到六点半的样子，选择这个时间，是因为白天还没有真正的开始，而惊心动魄的夜晚则是刚刚结束。 这个时间段，是包括救护车车队在内的整个急诊部最清闲的时候。司机们也只能在这个时间段内加油。 车况不错，油料充足，王鸽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睡了一觉，他已经从昨天的那种状态之中脱离了出来。 现在能出现在他面前的死神兰欣，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兰欣。甩掉兰欣与甩掉其他死神并没有区别。 这样一想，王鸽便也就想开了，他调节自身心态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下过雨之后的空气很好，他并没有留在办公室，反倒是逗留在急诊部大门的地方，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可一转脸却碰到了高玉婷。 高玉婷拎着一盒早餐笑着跟王鸽打招呼。王鸽可就奇了怪了，这丫头难道是不用上班的么？今天可是工作日啊。 可碰见就是碰见了，总不能假装没看到吧。王鸽并不讨厌她，只是觉得有点怪而已。 ”你妹妹情况怎么样了？”王鸽问道。 ”没什么大问题，还在留院观察，刘大夫说观察个一两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她现在对父母还是比较反感的，所以我从幼儿园那边请了假，来照顾她，也尽一下自己这个当姐姐的义务。“高玉婷笑道。 其实高玉丽变成这个样子，跟家庭也有一定的关系，父母太过于溺爱没有形成正确的价值观，反倒是遭到了高玉丽的反感，而高玉婷则把更多的关心给了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高玉婷心存愧疚。 王鸽点头，高玉婷还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姐姐。”观察室在那边儿啊，你来急诊干嘛。“王鸽指了指急诊部大门旁边的小入口。 ”其实，我是来找刘大夫的。“高玉婷有些扭扭捏捏的说道。”他救了我妹妹，还说能介绍心理医生，我想找他详细的问问这个事儿。“ 王鸽一看高玉婷这样子就知道有事儿！问心理医生就问心理医生嘛，脸红低头害羞是什么鬼！王鸽没想到刘崖和高玉婷居然还能擦出什么火花来。 不过这对王鸽来说是一件好事儿。其实高玉婷也是够聪明的，看出王鸽对自己没意思，马上能从这种情绪中摆脱出来。 突然间她遇到了刘崖，这个救了自己妹妹的年轻大夫。虽然这医生不帅，有点龅牙，甚至有些书呆子的迂腐，但是对待病人可真的是没得说的。 最关键的是，他还没有女朋友，可以作为发展对象。 高玉婷发现，自己对于刘崖对好感居然比对王鸽还要多，有种芳心暗许的感觉。 王鸽偷偷一乐，也没点破。他知道刘崖上白班，这会儿如果不忙的话肯定在急诊室里坐着看书呢，便带着高玉婷来到了急诊室。 果不其然，刘崖坐在急诊室里面，端着手机看网络小说。根据王鸽对他的了解，这人没有其他别的什么爱好，只喜欢看网络小说，还特别爱看修仙玄幻那种的。 在闲聊的时候刘崖经常会跟王鸽说，要是这人真的能修仙就好了，一般受伤都死不了，断胳膊断腿都能再生，命快没了一记灵药就能把人救回来，医生可就轻松多了。 王鸽的回答是，如果人真的能修仙，那你刘崖可就肯定失业了。 “兔子大夫，大美女来看你了。”王鸽笑呵呵的叫了刘崖一声，身后的高玉婷却是害羞嗔怪似的轻轻打了王鸽一下。 刘崖一抬头，看见王鸽身后站着的高玉婷，连忙站起身来，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脸上堆着笑容。 “咳咳，高小姐你好……”刘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急诊室里面所有的医生护士加上轻症病人，都在看着这个刚刚还不苟言笑的医生，现在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刘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绅士我要绅士。“ ”来，坐。“刘崖指了指自己刚刚坐的那个椅子。急诊室里除了病床，能坐的地方很少，医生和护士们平时也没时间去坐。 高玉婷坐了下来，发现偌大一个急诊，周围的人除了几个病人躺在病床上，其他的人都是站着的，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还捧着装有早餐的盒子，她抬头仰视着站在一旁的王鸽和刘崖。 ”我还是站着吧。“高玉婷实在是不太舒服，只能尴尬的站了起来。 没想到这刘崖接下来居然没话说了，高玉婷是女孩子，虽然胆子大，但是脸皮薄，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好在周围人的注意力都没在这两个人身上。 可是在旁边当电灯泡的王鸽却难受极了，空气都要凝固了！王鸽要尴尬的喘不上气了！ “那个，兔子大夫，上次你不是说要给我这朋友介绍心理医生，看一下她妹妹的病吗？这不，人家找你来了，你给人家介绍一下好医生。”王鸽赶紧说话，试图化解尴尬。 “哦，这样，我这里有他的电话。”刘崖从桌上的本子上撕下一张纸，然后查找着手机通讯录，居然用笔把电话号码和姓名写了下来，递给了高玉婷。 ”我们大学是同学，你给他打电话，就说是我朋友，我已经跟他通过气了，你放心，他水平很高。“ 高玉婷快要疯了，这刘崖看起来很聪明，怎么在这件事上却这么笨？ 这个时代，哪还有人用纸和笔抄电话号码给别人的？就不能加我个微信吗？就不能用微信把联系方式发给我吗？就不能在把联系方式发给我之后互相聊聊天吗？ 王鸽看着高玉婷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刘崖对情商也太低了。 ”你们大夫写字，我有点看不太清啊。“高玉婷笑呵呵的把纸条递还给刘崖，希望他脑子能转过弯来。 王鸽也用胳膊肘子怼了刘崖一下，提醒着他加微信。 可刘崖就是一根筋，接过了纸条之后居然仔细的看了看，还以为王鸽对自己是嫌自己字写的不好，让他丢脸了。”这……看得清啊，我写的很清楚了。高小姐，你平时是不是分不清红色和绿色，体检的时候有没有查出过来色盲或者色弱，眼睛有没有不舒服？“ 刘崖对表情严肃了起来，”有很多突发疾病都有突然看不清东西的前兆，高小姐你到床上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王鸽哭笑不得。”啊，玉婷身体好着呢，是你字写的有问题，你那烂字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紧加人家的微信，把联系方式给人家发过去就是了嘛。“ 刘崖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老脸一红，”哦，哦，我字不好，我加你啊。“他赶紧对高玉婷说道。 高玉婷欣然接受，这榆木脑袋开窍了可真不容易，她把手里的早餐盒递给了刘崖，”早晨来的时候，会给妹妹带早餐，做多了一些，想着你还救过她，上班这么早不知道吃没吃饭，就一起带来了，别嫌弃啊。“ 刘崖赶紧接过了饭盒，忙说感谢。 王鸽知道，这可是高玉婷特意亲手做的，说什么做多了一点顺便带过来的，顺便带的会打包的这么整齐这么好吗？刘崖你小子就偷着乐吧！王鸽看着两个人打开了尴尬的气氛，也顾不上理自己了，变悄无声息的走向急诊室门口。 虽然自己的爱人还在病床上躺着，但是能当一次月老红娘的感觉也是不错的。就在他走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耳机里突然响起了急诊部护士站传来的消息。 与此同时，急诊室里的分机电话也响了起来，刘崖接听了电话。 王鸽确认了出车信息，通知队里的人由他出车，转身又看向刘崖。 刘崖刚刚放下电话，也在看着王鸽。 ”兔子大夫，来活了，走吧。“王鸽话音刚落，刘崖便点头应声，拎着急救箱唤着护士，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高小姐，早餐顾不上吃了，回来再说吧。“刘崖说道。 王鸽快速跑了出去，取了钥匙，奔向停车场。 第四十三章 自问 上 “耽误你俩温存腻歪了啊。”王鸽在医院急诊部接到刘崖之后，笑着说道。 刘崖风风火火的拎着急救箱跳上车，嘭的一生关了门。“要是沈慧知道我想泡她朋友，肯定吃了我！” 王鸽摇头，心中的那句话没说出来。你刘崖去泡高玉婷？别开玩笑了，明明是人家高玉婷来泡你才对。 他抓起通话器，对急救指挥调度中心进行汇报。“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出车，正在前往金科院小区。” 金科院小区位于湘沙市东塘附近，市中心东南面，导航上的线路并没有穿过市中心，这让王鸽稍微安心了一下，这个时间段还属于早高峰，这要是走市中心，原本七点五公里的路程不知道要开多久。 而刘崖也是在猜测这回的病人得的是什么急症，因为事发地点是在金科院小区的社区药品服务站，他也放心了一些。 社区药品服务站，主要是方便一些中老年人购买老年病的药品，里面的一些工作人员大多都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急救和药物使用是最起码的。有人在那里病倒，不得不说算得上比较幸运了。 王鸽在马路上把救护车开到了最快速度八十公里每小时，空车的情况下他开车要比载着病人轻松很多，最起码身后没有死神追击了。 王鸽花了八分钟赶到现场，药品服务中心就在小区正门里面一点点，比较好找，也很方便进出。小区里面能有这种地方实属不易，应该是居委会与开发商和物业公司还有政府部门轮番舌战才有的结果。 刘崖心里清楚，把这个位置租给商店超市，或者是小餐馆什么的，租金要比这种社区服务性质的站点高很多，但是社区药品服务站在关键的时候是能够救命的。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张望，在见到鸣着警笛和警灯的救护车之后提起了精神，赶紧对着救护车招手，生怕司机错过了地方。 王鸽将车停在大门口，并没有熄火，跳出驾驶室，与刘崖和护士一起抬下了推车，那服务站的工作人员也过来帮忙。 “你们可算来了，等死我了，医生贵姓？”小姑娘问道。 “免贵姓刘，病人在哪？”刘崖进了服务站里面，药品被整齐的摆放在货架上，柜台前面还有用来降血压测血糖的仪器。 “在我们员工休息室里。”小姑娘赶紧引路。 王鸽一行人推车来到休息室，一个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爷子正躺在休息室的床上，神智有些迷糊，年轻男子同样穿着白大褂，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但是他还是具备一定常识的，解开了老爷子的裤腰带，清理了口鼻，为病人打开了气道。 刘崖快走几步，上前检查着病人，嘴里问着什么情况。 病人在发病的时候有目击者，他们的描述十分关键，能够帮助急诊大夫尽快判断形式。 王鸽也没闲着，看着休息室和服务站的四周，查找着是否有带了长柄雨伞的人出现。 见到刘崖发问，那小姑娘赶紧回答道。“徐老爷子是我们小区的住户，今年七十九快八十了。我们这边开门早，老爷子在吃了早饭之后就喜欢遛弯，然后习惯性的到我们这里来坐坐，我们可以每天帮老年人免费测量血压血糖，然后他就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陪我们聊天解闷。可今天早晨量血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精神头不对劲，血压数字一出来，四十六十毫米汞柱，可把我吓坏了。就赶紧打了120。” 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赶紧结果话茬。“电话正打着呢，老爷子就没意识了，屁股下面坐的凳子没有靠背，眼看着人就昏迷要往后倒，幸亏我在身后，赶紧扶住，抬到了这里。” 刘崖做完了初步检查，护士向他汇报了血压数字，情况与报警人说的基本一致。 “之前有过什么病史吗？”刘崖又问。 小姑娘点点头，示意刘崖稍等，“小区里的老人只要是在我们这里买过药，我们都有记录他们的病史，防止吃错药。” 她跑去柜台拿了个登记本，一路小跑着回来，翻了几页。 “高血压，冠心病，曾因心绞痛入院，后来做了心脏支架，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事儿。高血压比较严重，需要每天吃降压药。老爷子记性不太好，健忘。” 徐老爷子血压很低，心跳呼吸微弱，已经进入了休克状态，可是这个休克是什么原因？ 刘崖翻了翻老爷子的口袋，发现了一个塑料药盒。盒子上贴着标签，降压药那个小格子里面已经空了。 “这……他身上的药盒是三天的药量，我昨天才帮他装进去的，这才第二天早晨，怎么都给吃了啊！”小姑娘惊讶说了一句。 “多亏了你们，可算是帮了大忙了！”刘崖这句话发自肺腑。毫无疑问，要不是降血压的时候及时发现了异常，老人摔倒的时候又有这小伙子扶住，现在老人的情况就真的不一定是怎么样了！如果老人是倒在自己家里，还是倒在了外面，低血压休克有多危险暂且不说，年近八十的老人家只要是摔一下，那肯定就是大毛病！ 刘崖心里有了数，把王鸽喊了过来示意他帮忙抬人，又吩咐护士说道。“上车之后，马上准备两毫克去甲肾上腺素，入一百毫升百分之五葡萄糖静滴！先把血压拉回来。” 王鸽和刘崖一起喊着口号，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老爷子抬上推车，赶紧送到了车上。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也上了车。 “怎么回事，严重吗？”王鸽刚问完，就知道自己白问了。 他在小区的大门口看见了一个手里拿着蓝色长柄雨伞的男人。 毫无疑问，那是个死神。 “应该是老爷子犯糊涂，降压药吃多了，休克了，事情可大可小。”虽然已经知道了大概的发病原因，但是刘崖还是毫无把握。休克可能会造成很多情况的发生，大脑工作不足，多器官衰竭等等，血压要是拉不出来，做什么别的都没用。 小护士按照刘崖得吩咐配好了药，针头已经扎进了老爷子手背上的血管里。 “那我只能按照事儿大的情况开了。”王鸽意识到情况不好，赶紧挂档起步，车辆快速窜了出去，没留给死神一丁点反应的时间。 救护车在一起步，速度就达到了三十公里每小时，随着王鸽油门加重，速度也慢慢提了起来。死神看着疾驰的救护车离自己越来越远，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死神没有任何着急的理由，他的速度是不能以常人来判断的。 看着反光镜里的死神没有追上来，王鸽心里并没有多么高兴。他知道死神想要追上他，其实只需要迈出两步而已。 老人现在的情况只能靠升压药来维持，尽管得知老人的血压低可能是由于吃多了降压药导致的，但是刘崖还是不敢轻易下判断，老年人身体情况复杂，有很多原因都可能造成休克，刘崖的确害怕误诊，可是他怕的并不是误诊之后的处分。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是服务点那两个年轻人尽力去守护的生命啊！ “兄弟，快点去医院，没做详细检查，我不敢用药急救，车上什么都做不了。”刘崖看着监护老人生命体征的显示屏，去甲肾上腺素刚刚挂上，效果没有那么快，血压仍然很低。 刘崖虽然心里着急的要命，可是却什么都不敢去做。 随车身穿白大褂的小姑娘握紧了老爷子的另一只手，小区里的老人都过了大半辈子，有的甚至半条腿迈入黄土里，什么事情都看得开，跟这些服务站的年轻人们无比亲近。有的老头老太太习惯有些怪，脾气也臭，但是为人心地善良，看着这帮年轻人在这里工作也不容易，家里做了好吃的时常会端点儿过来，给孩子们尝尝鲜，闲着没事遛弯，过来说两句话聊聊天，也好给孩子们解解闷。 社区的这几个工作人员来了有小一年，跟小区里面的老头老太太们早就打成一片，有了感情。现在徐老爷子出了事，病倒了，小姑娘像是自己的亲人病了那样难受，忍不住还是呜呜哭了起来。 果不其然，死神追上救护车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前往医院的路程刚过一半，王鸽再转头去看反光镜的时候，发现死神距离救护车的车厢已经很近了。 这个死神举着雨伞，每跨出一步，身形便会在空中突然消失，连王鸽都看不到，再次出现的位置，就与救护车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大截。 可是死神总是在看着手表，在能够进入救护车的情况下，总是呆在外面不进来，故意与救护车拉开一定的距离。 死神的这种做法引起了王鸽的注意，这种情况他曾经遇到过。 “阳寿已尽。”王鸽咬着牙齿，抬头看着倒后镜。 镜子中的老人双目紧闭，对小姑娘的哭泣和呼唤没有丝毫的反应。 第四十四章 自问 下 王鸽不明白，车上的徐老爷子明明是自己多吃了降压药导致血压突然降低，休克之后引发了生命危险，这应该属于意外啊，可为什么死神要按照阳寿已尽的条件来收走他的灵魂呢？ 难道说原本徐老爷子吃多了降压药也不会有事，是因为其他疾病，或者是身体器官自动衰竭导致的休克吗？ 再有顶多两分钟，王鸽就能够抵达医院了。果然，飞行中的死神掏出了生死簿，又看了一眼手表，再次核对着时间。 王鸽胸口上镇魂牌背面的数字再次产生了变化，但是镇魂牌上传来的阵阵凉意却并没有让王鸽感到舒服，尽管他已经满头大汗。 此时的王鸽对于镇魂牌上的数字已经全然不在乎了。虽然多拖一秒钟能够给他多涨上一个数字，但王鸽良心上非常过不去。因为在昏迷的状态下，徐老爷子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王鸽想要尽快的把徐老爷子送到医院，人死之前还讲个回光返照呢，不知道经过急救能不能让徐老爷子清醒一下，能不能留下什么遗言。 最起码，跟药品服务站的这个小姑娘告个别也行啊！ 死神收起了生死簿。他加快了速度。 死神已经知道自己错过了时间，他不会再等了！王鸽马上反应过来，“放弃一下吧，给老爷子点时间，不要那么残忍行不行？”王鸽知道自己的祈求没有任何作用，脚下油门继续下压，救护车鸣着警笛穿行在车流之中，不断的变道，超车，速度则是早已经超过了市区内限定的数字。 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车道前面的车流缓缓停下，为了防止追尾，王鸽下意识的点了一下刹车，按了好几声喇叭，前面的两辆私家车这才缓缓向路边移动，给救护车让出了一个能够通行的距离。 王鸽一咬牙，看着十字路口的车流情况再次起步加速，“兔子大夫，再给我一分钟，马上到医院！” 刘崖点了点头，刚一抬头去看监护显示器，病人的血压突然就测不到了！警报声开始嘀嘀嘀的响声，原本微弱的心跳也停止了搏动，心跳频率显示为零，直线再次出现在显示屏上。 “老爷子，别死啊！我还等着您给我介绍对象呢！你别死啊！”服务站的小姑娘放声大哭，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强心剂！心肺复苏，快！”刘崖话音刚落，护士便取出注射器，换上长针头，对准了心脏部位猛地扎了下去，药剂快速推入体内，针头刚拔出来，刘崖就双手交叉按在了病人的胸口位置，开始了心肺复苏。 王鸽听到车里仪器的警报声，心凉了半截，抬头一看反光镜，死神正打着雨伞坐在病人的旁边，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操！”王鸽暗暗的骂了一声，没救了！ 刘崖仍旧在锲而不舍的做着心肺复苏，可是徐老爷子并没有恢复自主心跳和呼吸。在一旁的小姑娘也害怕打扰刘崖急救，不再敢大声哭泣。 救护车继续向前行驶，老人的灵魂已经坐在了自己身体的旁边，让整个车厢显得十分拥挤，他转过头看了看身边打着雨伞的死神，又看了看躺在救护车推车上的自己，明白了过来。 “这几天我就觉得自己的日子快到了，没想到这么快。”徐老爷子对死神说道。 死神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怜悯和惋惜。“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们就用不着啰嗦了，你阳寿已尽，我已经耽误了十几秒钟了，这个司机开的太快。跟我走吧。” 徐老爷子的灵魂看着正在哭泣的小姑娘，伸出手来想要给她擦掉眼泪，可是手却直接穿过了小姑娘的身体，根本没有触碰到她。 “没用的。还是跟我走吧。”死神的耐心很有限，似乎已经被耗尽了。 “是个好孩子，别哭啦。我给你们留了个礼物。”徐老爷子无奈的摇摇头，笑了笑，身形随着死神慢慢淡去，消失不见。 “这也算救人？这他娘的也算救人？”王鸽在心里大骂，人都死了，镇魂牌上却涨了一个数字。 “虚紫，这算哪门子救人？”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救护车开进了急诊部大门，跳下车将推车抬了下来，刘崖一下子蹦到了推车上，横跨在徐老爷子身上，众人一边推着车子，他一边进行胸外按压。 “小王，搭把手，第二急诊室空着。”一个年纪较大的护士喊了一句，王鸽赶紧帮忙推着车子，将刘崖和徐老爷子一起送进了第二急诊室。 护士对他使了个颜色，让他照顾一下身旁还在哭泣的小姑娘，然后将急诊室的门一关，投入到了抢救工作中 高玉婷从急诊大厅小跑着过来，用眼神询问着王鸽现在什么情况。 王鸽有些诧异，他将服务站的小姑娘扶到了椅子上，然后小声跟高玉婷说道，“病人情况不好，刘大夫正在抢救。” 高玉婷点了点头，也坐在了小姑娘的身旁，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尽量冷静下来。 三个人就呆在嘈杂的急诊大厅，王鸽靠着墙壁站着，静静的等待着从急诊室里传出来的噩耗。 等待一个已经知道了的噩耗，还真是痛苦啊。 王鸽将车钥匙托人带回了车队，让车队里的同事把救护车开回停车场，自己则是继续等待在这里。 时间过去了三十多分钟，第三急诊室的门吱嘎一声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刘崖，而是那个年迈的护士。 “小王，胸外按压四十分钟了，没效果，病人已经不行了，刘大夫不肯停止急救，谁劝都不听，你跟他总是一起出车，关系好一些，你去劝劝他吧。”护士苦着脸说道。 王鸽点了点头，走进了急诊室，高玉婷搀扶着那个小姑娘也跟在他身后。 王鸽来到了刘崖身旁，他踩着专门做胸外心脏按压的垫板，补足自己的身高，这样可以让心脏按压做的更加标准，更加省力。 “兄弟，四十分钟了，放手吧。”王鸽拉了一下刘崖。 刘崖一把甩开王鸽的胳膊，“是兄弟就别拦着我，非要救过来不行！”说完就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他的汗水都挂在脸上，两条胳膊一直在抖，嘴里喘着粗气。 “四十分钟的胸外心脏按压，没有效果！你是大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按骨折了！人都死了你还想折腾他？”王鸽将刘崖拽下台子。 刘崖喘着粗气，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王鸽。 高玉婷吓坏了，整个急诊室里都静悄悄的。 “刘大夫，宣布死亡吧。”小护士那着记录本，等待在一旁。 刘崖终于萎靡下来，无力的看了一眼钟表，“死亡时间，上午九点十三分。” 小护士在记录本上进行记录，笔与纸摩擦发出刷刷的响声，急诊室中又恢复了忙碌，所有人对于这种情况，都已经习以为常。 刘崖摘掉了手上的橡胶手套，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到徐老爷子的遗体旁边，在做胸外心脏按压的时候，他明显感觉病人长袖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有一个什么东西，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应该拿出来看一眼。 他将东西取了出来，是一张折了几次叠的整整齐齐的纸。他快速的看了一眼，然后走到服务站的小姑娘跟前，把这张纸递给了她。 “徐老爷子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立了遗嘱，上面有公证处的盖章，有法律效力。他把你们当成孩子，给你们留了套房子，捐助给公益组织，希望能建设更多的社区服务站。” 小姑娘双手颤抖的接过了遗嘱，看着徐老爷子亲手书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还有那个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正楷签名，一下子蹲了下来，潸然泪下。“早晨来打招呼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刘崖摘掉了脑子和口罩，往急诊部医生休息室走过去，王鸽觉得他情绪不对劲，赶紧追了出去，高玉婷扶起了小姑娘，让她坐在椅子上，也跟在王鸽身后跑了出去。 刘崖来到了休息室，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抓在手里，舔着嘴唇。 “兔子大夫，生死见多了，不至于吧。”王鸽现在休息室门口，看着刘崖背对着自己，说道。“看开点吧，大家都不舒服。” “当他娘的什么医生！人都到医院了，还他娘的救不活！我小时候听我爸的话，医生是治病救人的，立志当了医生，可他娘的他从来没告诉我有这么多救不活的！”刘崖大喊道，一把将脖子上面的听诊器扯了下来，带着手里的口罩和帽子用力扔了出去，听诊器的收音器砸在窗户下面的墙壁上，墙皮磕掉了一小块。听诊器掉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高玉婷按着胸口来到休息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一声响动，吓了一跳。“刘大夫，怎么了？” 刘崖也不转身，只是喘着粗气，也不说话。 王鸽心里清楚，刘崖期盼着能把每一个人救活，可这是不可能的，刘崖喜欢跟王鸽出车的原因，除了王鸽性格与他较为搭配之外，还有一个就是王鸽开的车稳，快，病人存活率高。 可他怎么又知道，就连能看到死神的王鸽的都无力阻止死亡真正的到来，他又怎么能阻止的了呢？ 以人类的能力，去对抗自然规律，对抗死神，得到的结果又是怎样？ 一个小护士从走廊那头跑了过来，问着王鸽，“刘大夫在吗？” 王鸽点点头，指了指休息室。 小护士跑到休息室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刘大夫，有病人小腿开放性骨折，大夫们忙不过来了，张副主任叫你过去呢。” 刘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听诊器，重新挂在了脖子上，跟着护士小跑着离开。 “他……没事吧？”高玉婷全程满脸懵逼的状态，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不过细心的她却观察到，刘崖的听诊器经过摔打之后，已经有了一点点损坏，但是好像还不足以影响使用的样子。 “大夫，都这样，压力大。撒了火就好了。”王鸽说。 “当医生的，承受能力这么差吗？”高玉婷问道。 “医生？这里可是急诊，大夫每天看上二十个病人都是少的，急症，重症，外科手术，内科治疗，什么都要懂，可就算是什么都懂，还是有三分之一的人救不过来，每天都要看人生离死别。摊上这个工作，谁上都得崩溃啊！”王鸽看着刘崖的背影叹气道。 高玉婷也顺着王鸽的眼神看过去，表情十分复杂。 第四十五章 写手的悲剧 上 高玉婷的妹妹心理状态仍旧不怎么好，高玉婷只能联系了心理医生，预约在第二天做一下心理咨询。妹妹住在医院的观察室里，心情很差，把姐姐赶了出来。 她放心不下妹妹一个人在这里，妹妹却又不让自己进入病房，她无处可去，跑到急诊室怕耽误刘崖工作，不太合适，就只能来到了曾经来过一次的救护车车队办公室——最起码对于这里，她还是比较熟悉的，尽管留下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刚巧，王鸽在早晨出车之后，居然整个上午都没有再出车，而请求出车的消息只有两个，谢光和铁大致自告奋勇，让王鸽休息一下，王鸽挨不住两个老年人轮番轰炸只能败下阵来，留在了办公室，陪着高玉婷聊天。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王鸽总感觉高玉婷的话题在绕着刘崖转悠。 其实王鸽知道了高玉婷对刘崖有意思之后，心里就舒服了很多，一方面是怕自己耽误了这姑娘，另一方面两个人认识，也算得上是朋友，以后见面也就用不着那么尴尬了。 退一万步讲，王鸽心里也明白，高玉婷想要对他深入了解，其实只是因为好奇，连最基本的喜欢都算不上。可王鸽感觉得出来，眼前这姑娘刘崖可是动了真格的了！ 高玉婷是典型的湘沙妹子，敢爱敢恨，这种性格是写在骨子里的。要是刘崖跟高玉婷真的成了，那可真是便宜刘崖这小子了。 “我说，你对那兔子大夫，到底是什么态度啊？”王鸽笑嘻嘻的问道。 “他这人啊，感觉有点木，迂腐！”高玉婷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不过认真起来倒是蛮帅的。” “帅？我的高大小姐，你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你知道兔子大夫这外号怎么来的吗？”王鸽笑了两声，喝了口水。转念又一想，背着自己哥们嚼舌根子似乎有点不太地道，这外号的由来还是等到以后让谢光去跟高玉婷解释吧。 高玉婷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在她眼里，兔子大夫是对刘崖一个很可爱的昵称。 ”话说回来，你的那个心上人，现在情况怎么样？“高玉婷突然问道。 王鸽一愣，苦笑着说道。“植物人，住院呗。她父母对我意见，我很想去看看她，可是估计是没机会了。” 高玉婷看到王鸽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觉得自己问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 “我说，你们这里其实还是很闲的嘛，你也就早晨出了一趟车，这一上午都让同事跑了，你在这喝茶水侃大山，就能拿工资，可比我幼儿园老师的工作轻松多了！”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这事儿可不能念叨，一念叨准出事儿！你是嫌我们不够累么！”坐在一旁正在玩手机的徐林听到高玉婷说的话，马上蹦了起来。“快，说呸呸呸！” 高玉婷听完一愣，居然真的连呸三声。 “救护车车队请注意，韶山南路南苑小区有人在家中晕倒，请求救护车出车。” 王鸽和徐林同事对讲机的耳机，听到了来源于急诊部护士站的消息。 “你看，我说吧。呸了都没用，该来还是来的。”徐林说道。 “小黑胖子，净搞迷信，你歇着吧，我出车去。”王鸽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能够救人的机会。 徐林点了点头，选择在办公室驻守。“快到饭点儿了，我给你们打饭！” 只要能不出车，徐林干什么都行。 王鸽跟高玉婷打了声招呼，拎着水杯取了钥匙出车，刘崖也已经等在了急诊部大门口。 “怎么总是你啊。”王鸽将救护车停了下来，降下了车的窗户，别扭的看着刘崖。“没事儿了？” 刘崖凑到驾驶座车窗玻璃跟前。“大夫，都这熊样。早晨的事儿，替我保密啊。” 王鸽笑了笑，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要面子的主儿。“走吧，别耽误时间。” 从急救指挥调度中心发来的消息来看，病人情况并不严重，应该属于轻症，但刘崖还是很着急的。伤病这个东西，不能以常理来判断变好很难，但是伤情加重，病症更加恶劣却是很简单的。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回事儿，其实里面隐藏的是另外一回事儿。别说刘崖，就连王鸽在不久之前都见过二十多层楼掉下来跟没事儿人一样，到了医院才咽气的主儿。 生死这种事儿，谁都说不好。 所以对待每一个病人，刘崖都不会掉以轻心。 王鸽也不会。他的身上背负着更重的东西，他的每一次出车都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到达现场，他很重视自己的每一次出车。 但重视归重视，一遇到堵车，该停还是要停，该着急还是要着急。中午十一点三十三分，王鸽的救护车一开出医院大门汇入了主干道，走了不到八百米，就被堵在了第二个红绿灯路口处，任凭他怎么按喇叭，前面的车就是不肯微微错开一些，给王鸽让路。 好在这个红绿灯只耽误了三十多秒，南苑小区距离雅湘附二医院也只有两公里左右，王鸽的救护车很快抵达了南苑小区一栋，停车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凑到了驾驶室旁边，看这身上的穿戴，一看就是家底殷实的主儿。 中年女人看到王鸽推门下车，赶紧上前拽住了王鸽，塞了个红包。 “大夫，我儿子其实没晕，就是对着电脑看的时间太长了，总是在刷新网页，说什么他写的小说要火了！整个人有点魔怔了，谁都劝不动，你们上去给他打上一针镇定剂，带到医院去看看吧！” 王鸽一听，乐了，这还真是亲妈啊，儿子不听话，上镇定剂往医院里送，他赶紧推开了中年女人手里的红包。“大姐，我不是大夫，大夫在那呢！”他指了指正在往下抬车子的刘崖。 “兄弟，别闹了，来帮忙！”刘崖没理这茬，只让王鸽来帮忙。 中年女人见状，又凑到刘崖旁边，“大夫，你看……”说着，就又把红包塞了出去。 刘崖赶紧摆摆手。“大姐，我是大夫，治病救人的。按照您的说法，您儿子似乎有点精神疾病，这个不归我们急诊管，您要去挂精神科。不过既然您报了警，那我们就要给病人做检查。如果真的有疾病，不用您这红包，我们也会把病人带回医院的。“ 中年女人其实也是没办法了，家里有钱是有钱，可儿子不争气，好好的大学也不读了，回家就要写网络小说。 一个月前家里给他介绍了女朋友，又找了一份体面清闲的工作，可这孩子上了三天半便觉得没意思，满脑子想红，当网络写手大神，连女朋友都不要了。 当妈的看着儿子执着，也给他零花钱，一给就是好几千，可儿子也不出门，钱居然也都花光了。小说写来写去，也没什么起色，人却魔怔了，当妈的嘴上着急，心里也是心疼的。整天不吃不喝就对着电脑刷新网页，看小说数据，这身体哪受得了啊！ 王鸽和刘崖进了病人的家门，把推车留在了楼道里。病人的房间布置的很普通，与家中其他地方那种金碧辉煌的感觉大相径庭，床边有一个电脑桌，电脑屏幕正在闪烁。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坐在电脑前，叼着烟，右手握着鼠标，左手食指放在了键盘的F5上面，不断的按动。 刘崖凑近了电脑屏幕，看到了这个年轻人所写的小说名字。 《老板娘》。刘崖把这本书的名字读了出来。 ”怎么，你还看过这本书啊？“王鸽站在门口问道，他还在环顾四周，屋子里房门和墙壁遮蔽，他没办法观测到这个家中是否有死神躲在什么地方。 “哟，我遇到‘开始’网的大神了。”刘崖呵呵笑了两声。 刘崖很喜欢看网络小说，最喜欢上的网站就是“开始”网，前天晚上他陷入了书荒，于是开始寻找榜单中符合自己口味的小说。《老板娘》这本小说他在“开始”网上见到过，经常能出现在新书榜单的前几位。 虽然刘崖喜欢的小说类别是玄幻修仙，但他却经常关注榜单，榜单上的前几位都有看过，刘崖发现了这本《老板娘》之后也点进去看了一下，光是小说简介里面的病句就让他恶心了一下。 刘崖不死心，有可能是作者一个小小的失误呢？他耐着性子看了下去，这本小说写的真是不知所谓，前五章，一万多个字，写了一堆废话，只写出了一个意思：主人公要向曾经陷害过他的人复仇。 刘崖起了疑心，再一看这本小说的数据，几千张推荐票，居然只有九十多个粉丝。老书虫刘崖脑子里马上出现了两个字：刷榜！ 这本书的数据，是作者买了网购上面的刷榜套餐，所有的投票和评论都是虚假的！ “这书我看过，数据是刷出来的。”刘崖跟王鸽解释道。 刘崖没发书评，发了也会被删除。他只能就此放弃，真不知道这样的书是怎么能签约的。 可是今天，这本《老板娘》的原作者居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是以一种病人的身份出现。 “才不是刷的，我是开始网大神！我有几千张推荐票，三千多的收藏，周打赏三十多次了！这本书才写了十多万字，肯定成神！”年轻人听到刘崖的话，转过身反驳道。 “好，大神，觉得哪里不舒服啊。”刘崖还是把急救箱放在了电脑桌旁的床上，打开了急救箱之后戴上了口罩和橡胶手套。 不论眼前的人是谁，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事情，在刘崖的眼里都只有一种角色：病人。 第四十六章 写手的悲剧 下 其实这年轻人本质并不坏，刘崖在要求进行身体简单检查的时候，他居然十分痛快的答应了，理由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刘崖只是工作而已，对他没有任何伤害，配合刘崖相当于是在帮刘崖一个忙了。 年轻人挪了挪屁股，从椅子上坐到了床上。 “照你这么说，大神，我还得谢谢你了？”刘崖笑着掏出了手电筒，照射着年轻人的眼睛。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刘崖并不是闲着没事儿瞎聊天。 他在进行身体情况检查的同时，还要对这年轻人的精神状态进行判断，检查他的神智是否清醒，智商是否正常，还有逻辑思维是否清晰。 聊天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精神疾病最简单的方法。当然，如果这小伙子有抑郁症，或者是隐性精神疾病，只在特殊条件下触发，那还需要进一步诊断才行。 “真名王小水，笔名王小水。你刚才说你看过我的书？就算我的数据都是刷的，那你觉得写的怎么样？”小伙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刘崖。 刘崖回避了这个问题，“这个救护车司机，叫王鸽，跟你还是本家呢。他开车可牛逼了，你可以写写他。” 这年轻病人的瞳孔没问题，大脑情况应该正常，刘崖看着这个叫王小水的年轻人，嘴唇有些发紫，脸色泛白，有点缺氧的意思。 刘崖想要检查一下他的呼吸系统和消化系统，长期对着电脑可能会造成支气管炎，哮喘，肠胃疾病等。他掏出听诊器戴在了耳朵上，收音器伸进了王小水的衣服里。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可就听出了毛病。 “王小水，你用力呼吸，深呼吸。”刘崖试图验证自己的判断。 王小水掐灭了香烟，用力深呼吸，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呼吸胸口痛吗？“刘崖收起了听诊器，按着他的胸口。 王小水点了点头，“咳嗽也疼，疼的很厉害。” 刘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又问道。“你在这把椅子上坐了多多长时间了？”刘崖指了指电脑桌旁边的椅子，又吩咐护士量血压。 这把椅子很矮，王小水的个子很高，他坐在这把电脑椅上的时候，只能向前探着身子，弯腰驼背的蜷缩在电脑旁。 王小水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了。” 刘崖只能又看向了王小水的母亲。 “我凌晨十二点起来了一趟，催他上床睡觉，他一夜都没上床，算到现在……差不多十二个小时了吧。”王小水的母亲回想了一下，说道。 护士汇报了血压，六十八十毫米汞柱。 “王鸽，推车推进来吧，他不能走路，有可能是肺栓塞。”刘崖心里有些急了，虽然王小水的症状不太明显，但是综合血氧浓度不足，胸口呼吸咳嗽剧烈疼痛，呼吸湿罗音，血压低的异常的情况，再加上长时间持续的保持弯腰驼背的动作，多年急诊的经验让刘崖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不是什么肌肉僵硬痉挛，也不是肺炎气管炎症，这很有可能是肺循环系统出了毛病。 王鸽一听肺栓塞这个词，便知道不会简单，赶紧照做。 刘崖深出了一口气，这个情况闹不好，还有可能是肺栓塞。肺栓塞早期在临床上很难去判断，造成肺栓塞的原因有很多，长时间坐着不动，再加上血液粘稠度过高，就可能会堵塞肺循环动脉静脉血管，造成肺梗死。 这是很多上班族，深夜游戏党猝死的原因之一。 肺部都梗死了，人就更没什么活头了。更要命的是，栓塞还有可能跟随着人体运动，而从血管壁上剥落，随着血液流动，极有可能进入心脏，大脑，和其他器官的血管之中。 不论是进入哪里，结果都是致命的。 王鸽把车子推了进来，和刘崖一起把王小水扶到了推车上。 “为了保命，千万千万不要乱动！”刘崖并不敢百分之百是肺栓塞，但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那就要按照肺栓塞去预防！ “大夫……这……”王小水的母亲呆在一边儿，看着面前大夫护士和司机的表情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原本只是想让儿子离开电脑，可现在居然好像真出了什么大事！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王小水也急了，躺在推车上说道。 “很难解释，知道心肌梗死吗？肺栓塞就跟那个差不多。”见刘崖不说话，王鸽替他解释道。 ”比那个还要危险一些，只不过现在是初期症状，但仍旧能够威胁生命。你放轻松，尽量不要乱动，到底是不是肺栓塞还要回医院做深入检查，我只能先按照重症给你治疗和急救，预防栓塞发作。“刘崖接过话茬，示意王鸽和护士开始推车。 王鸽的学习不可谓不认真。 在救护车车队办公室里，有很多医学相关的书籍，大多数都是急诊大夫送给司机师傅们的，因为司机师傅们有的时候要充当护工或者是担架手的角色，他们有必要了解一些常备的医学知识，其中就包括各种急救过程中所应该避免出现的情况。 例如有的病人出现了某些症状，不能背，只能抬，有的又暂时不能移动。有的则是要尽可能轻的去搬运伤员和病人。 救护车司机在学习了这些知识之后，在出车急救现场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最起码能够省去很多医生二次下医嘱的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医生少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就能为生命多抢一秒钟。 王鸽知道，对于肺栓塞的病人，不论是担架，推车，还是开车，动作一定要轻要慢，尽可能的避免栓塞脱离。 他们将王小水抬上了车，王小水的母亲也坐在了车上，跟着儿子一起去医院。 王鸽又看了一眼四周，还没有发现死神的身影。王鸽松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他一点都不想跟死神去赛什么车。 一旦他开的车辆有晃动，王小水肺部的栓塞从血管壁上脱落，那他的身体状况就会急转直下，死神在这种情况下的移动速度肯定是十分快的。 一个人越是濒临死亡，死神追击灵魂的速度就越是快。 比起这样，王鸽还不如慢慢开车，他宁愿不要这个数字，也不愿将别人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他轻踩离合挂档，慢慢的松开了离合器，车轮子缓缓转动以后，才慢踩油门，车辆鸣着警笛闪着警灯，开出了小区。 这辆救护车开的很慢，慢到周围的车辆和行人都在注视着这辆救护车。人们从来没见过一辆救护车以四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在宽阔的大路上龟速前进。 王鸽也没办法，这事儿急不得。不过王鸽的驾驶技术还是可以的，他聚精会神的看着路面，拳头大小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压上去的，有井盖的地方也是绝对不能压上去的。 车辆真的一点都没有颠簸，车里的人甚至感觉不到车在移动。 刚一上车，刘崖就吩咐护士配了一大堆抗凝血药物和溶栓药物，让王小水吸上了氧气。王小水有些紧张，脑门上不断渗出汗珠来。 假设一下，突然来了一辆救护车，说你有了急症，还是说死就死的那种，指不定哪下乱动就死了，这事儿摊上谁不害怕？ 刘崖知道，其实王小水没有什么精神疾病，有精神疾病就不知道害怕了！ 王小水只是太渴望成功了，以至于有些偏激。其实他本质并不坏，家财万贯也不去破败，比某些富二代有良心多了。 “王小水，你现在不能说话，我说，你听着。我跟你聊聊天。”刘崖看着心跳检测显示屏，王小水紧张的有点过分了。心跳过快会对肺循环造成一定的压力，刘崖决定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说你那个小说啊，我的确看过。写的不咋地。”刘崖半开玩笑的说道。 王小水现在也没了傲气，苦笑一声，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仿佛知道自己写的的确不咋地，所有的小说数据都是网上买来的，根本不是真实评价。 骗的过网站，骗的过编辑，但是骗不过读者，骗不过自己。 “我知道你们这些写手不容易，每天写个几千上万字，没人看，没人关注，没人支持，也没人帮忙，太过于渴望成功，可又没达到成功的水平，就要弄虚作假，走了弯路。哪怕是写的好了，每天写几个小时，几千字，别人十分钟就能看完，看完了还能喷你一顿，换了谁心里都不舒服。” 听着刘崖的话，王小水直点头，眼神里全都是理解万岁。 刘崖继续说，“不过你的小说还是有希望的啊。把病句改改，剧情紧凑些，还是能看的，刷榜没事儿，质量过硬才能刷嘛！我可是资深读者，等你病治好了，我帮着你一起改，改好了我肯定给你投票！先从简介里面的病句开始……” 王小水氧气面罩下面的脸微笑了一下，然后诚恳的点了点头，算是感谢。 王鸽回头看了看心跳检测的数值，刘崖算不上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但他是个好大夫。王小水的心率降低了不少，精神状态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车辆一路平安顺利的抵达了医院，王鸽和刘崖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将王小水所在的推车抬下车，就在王鸽放下心来的一刹那，王小水忍不住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刘崖皱着眉头，虽然王小水身上的各种监护仪器已经暂时撤开，但是他从王小水越来越差的脸色上就能读的出来，出事儿了！ “操蛋！赶紧送急诊室！”刘崖大喊一声。 王鸽也精神一紧，突然听到了身后嘭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急着把病人送到急诊室，谁都没有寻找这声轻响的来源，有人悄然无息的来到了他们的背后，轻轻的撑开了手中的长柄雨伞，他们却没有任何察觉。 王鸽没有回头，但这个声音他无比熟悉。 那是雨伞撑开的声音。 那是死神。 第四十七章 第二个赌约 死神可能在人一出意外但还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就悄然而至，也有可能只在人重症受伤垂死挣扎的时候准点而来。 这意味着无论如何，每一个垂死的人身旁，一定跟随着一个死神。 咳嗽让王小水肺部血管的栓塞脱离了血管内壁，直接随着血液流动，在血管的分支处堵住了一条重要血管。 与之前的堵住了半条血管的栓塞不同，这里的堵塞是堵住了这跟血管的全部。肺部供血不足，会造成肺泡细胞大量坏死，呼吸衰竭。 王小水呼吸困难，脸都白了，情况急转直下，医生和护士们七手八脚的把他推进了第三急诊室，王鸽留在了急诊室门口，看了一会儿关闭着的大门，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阻止身后的死神进入急诊室。 急诊室大门虽然紧闭，但是死神可以穿墙入室，想来想去，除了进入急诊室，守在王小水身边，让死神因为自己身上的镇魂牌而不敢靠近之外，王鸽想不出别的办法。 用什么理由进入急诊室呢？ 王鸽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他只是个救护车司机。这种尴尬的身份让他没有权限，也没有任何理由进入那个神圣的地方。 他看着坐在急诊室外面王小水的母亲，这个中年女人保持着最基本的涵养，不吵不闹，坐在冰冷的不锈钢长椅上默默流泪。 这个叫王小水的年轻人有什么不可饶恕的弥天罪行？ 不能让他死！哪怕仅仅是为了镇魂牌上的数字，也绝对不能让他死！ 这已经不单单是数字的事儿了！ 这是王鸽与那个规定这一切荒诞命运之人的抗争！ “你知道死神已经来了。”一个王鸽无比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阻止身后的死神去收走他的灵魂呢？”这个声音清脆悦耳，柔软的好像是在王鸽耳边呢喃耳语。 但是这个声音又是那么的平静冷酷，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惋惜。 王鸽猛地转过身，虚紫打着她那把淡紫色的雨伞，面无表情的现在他的面前。 王鸽张了张嘴，想说话又强行憋了回去。王小水的母亲还在身边坐着呢，急诊大厅里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在这里说话，会被所有人当成自言自语的疯子。 虚紫身穿一套淡粉色蕾丝长裙，显得清纯可人，与淡紫色的头发很配，一双高跟凉鞋穿在脚上，又有些高贵而不可亵玩的感觉。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冷若冰霜，没有丝毫年轻女孩所应有的活力。 终于，虚紫对着王鸽露出了一个笑容。 王鸽把这种脸部僵硬，皮笑肉不笑，看起来职业性强，毫无感情在内，又略显诡异的笑容，称为死神的微笑。 “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来找你的。他的命，被分配给了我。而且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很差。”虚紫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 王鸽对着虚紫使了个眼色，让她借一步说话。虚紫撑着雨伞来到了急诊大厅的角落，王鸽紧随其后。 虚紫把雨伞收了起来，戳在地上，一点都不在乎是否有人会发现她突然出现。 死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没有人观察他们，心里是很清楚的。哪怕是不小心被人看到，他们也拥有抹掉短暂时间内记忆的能力和权限。 “能不能不带他走？”王鸽回头看着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那位母亲。 “他还很年轻。” “给我个别的理由。我死的时候，才十九岁。”虚紫说道。 王鸽呆住了，年轻并不是不能死的理由，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企图为刘崖争取更多的时间，他知道，只要王小水经过治疗脱离危险，得到了稳定的生命体征，那么虚紫也不得不放弃。 她不能收走非濒死之人的灵魂，这是十分严重的违规行为，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可是王小水的病可是肺栓塞，抢救时间长，想要脱离危险不是简单的事情。 “不要妄图拖时间让他脱离危险，你要是说不出足以打动我的理由，那我可就直接去了，你拦不住我。”虚紫转身，就想要冲着急诊室走去。 “这跟数字没关系！你别让他死，不算我的救人数字都可以！你看看那个母亲多可怜？”王鸽急了，又害怕急诊大厅里的人听到，只能小声而快速的说道，同时伸手拉住了虚紫。 “算我求你行不行？” “第一，赌约就是赌约，你镇魂牌上面的数字不是我能够更改的，不存在你救了人数字不变的情况，我没有这个权限。第二，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求我？”虚紫轻蔑的说道。“难道以后遇到了其他的死神，在你无能为力的时候，你也要去求他吗？你没有阻止我的能力，也就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本。在他濒死的时候不收走他的灵魂，如果被阎王大人发现，下一次被用来灌溉血色芦苇的灵魂就是我了。” 虚紫没有甩开王鸽的手，直接把自己的身形透明化，王鸽一下子拉了个空。 这就是差距，天大的差距。死神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可以不被任何人阻拦。 甩开王鸽的手，虚紫甚至不需要动！只需要改变自己的身体状态！ 死神！ 残忍而冷酷的死神。 善变又自私的死神。 就在不久之前，虚紫还说她渴望着王鸽能做到赢得赌注。 是她赋予了王鸽这种机会，是她在兰欣的身体里留下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是她给了王鸽希望。 但是她现在毫不犹豫，与带走兰欣灵魂的时候如出一辙。 这才是虚紫的真面目吗？ 她的本质就只是一个死神吗？杀人为业，玩弄生命取乐？ 王鸽不信！ 她的内心一定还有最柔软的地方，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她！ “虚紫！死神大人！”王鸽几乎快要喊出来了。 虚紫再次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最后一个机会。给我一个他不死的理由。” “你应该没有生前的记忆吧。”王鸽突然说道。 虚紫愣住了，不知道王鸽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我告诉过你，不要拖延时间了。”说完转身又想走。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生平？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份，想不想知道你的父母，亲人在哪里？”王鸽下了狠心，他不聪明，但是他熟悉规则，并且通过死神的一切规则，猜到了一些东西。 死神被抹掉了生前的记忆，只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亡，要做多长时间的死神才能轮回。可他们又能用生死簿查询到所有人的生平，因为还没有参与轮回的人不会从生死簿上抹去，既然阎王大人不想让他们有生前的记忆，那么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生死簿呢？这样抹掉记忆也没有用啊！ 结论只有一个，虚紫手里的生死簿，查不到自己的生平！但是死神与死神之间却又可以查询到互相之间的生平，所以阎王大人禁止死神之间，还有执法者之间互相交流。 事实上王鸽猜的没错，但他漏了一点。阎王大人除了禁止死神交流，抹掉死神生前记忆之外，还禁止死神在人类社会收集任何有关于自身生平的资料。 否则以死神的能力，虚紫早就查到她原本的家在哪里了。 违反规定，轻则沦为执法者，整天追着游魂跑，更加枯燥，重则被灵魂粉碎，浇灌血色芦苇那白色的土壤。更有甚者，阎王大人会停止血色芦苇药丸的供应，死神的能量体会渐渐消失，怀着还没有找到自己是谁的遗憾，经历第二次死亡的绝望。 死神，也是怕死的。 王鸽知道，虚紫与其他死神不一样。她一定渴望着去找寻生前的自我，她是一个感性的死神，不愿意墨守陈规，所以才跟王鸽建立了赌约。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王鸽充满了信心。 最后的这一个问题，一定能够打动她！一定能！ 虚紫没有记忆，也不能查找自己的生平和死因，这是阎王大人的规定。可是阎王大人没规定不准让普通人帮忙查吧！ 若是让王鸽来查，阎王大人是监控不到的！ 虚紫动心了。她是一个愿意承担风险的死神。 “你放过他，给我一个周的时间，我帮你找！找到你的家，你原本的姓名，你的父母，还有你的死因。”王鸽说道。 他觉得自己是能找得到的。虚紫找不到的原因只是她没办法去找而已。死亡日期确定了，死亡时的年纪确定了，范围已经很小了。 “如果找不到，怎么办呢？”虚紫这一问，王鸽就知道有戏。 “上一个赌注，我选择相信了你。这次，你能不能信我？”王鸽没提这件事，但是如果他失败，那么王小水的命肯定保不住了。就算过一个月估计王小水还在住院，虚紫随时可以杀了他。 虚紫点了点头，丝毫不在乎让人的目光，就这么撑开了雨伞。 急诊大厅里的一个小女孩看到虚紫凭空消失，拽着她妈妈的衣袖说道。“妈妈，那边那个姐姐突然不见了！” 她的母亲赶紧搂住了小女孩，“乖孩子，办完了事儿咱们赶紧走，医院里不干净的东西太多了。” 虚紫冲着小女孩凭空一指，女孩儿的眼神一阵空洞。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虚紫转过身，向急诊大门口走去，身影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王鸽叹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回到了地府中的虚紫冷静了下来。 王鸽提出的条件，诱惑太大了，她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可是回头想想，王小水现在本来就快死了，王鸽成功他就不用死，不成功就能多活一个周，无论如何镇魂牌上都会增加一个数字，这生意对王鸽来说稳赚不赔。 可是她不知道，王鸽一想到失败王小水就会死，心里就万般的不舒服。 毕竟，这是在用别人的命打赌。 王鸽将停在急诊大门口的救护车开回了停车场，胸口镇魂牌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叁拾”。 这真是一个有压力的数字啊，王鸽想道。 第四十八章 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王鸽知道，虚紫已经死了三十八年。 这样算下来，她应该是在一九七九年去世的。具体是什么日期王鸽还没有听虚紫说过，只能在有空的时候再问她了。 虽然夸下了海口，可是王鸽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今天是周五，一个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想要检索出在特定时间，特定年龄去世的人，还是有点困难的。 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 他回到了车队办公室，跟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打了声招呼，拧开自己的大水杯盖子，灌了几大口水，让自己冷静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填写出车记录。 中午十二点半，铁大致和侯长河一边闲聊一边回到了办公室，谢光端着一个餐盘跟在后面，这是给王鸽带的饭。 王鸽的确有些饿了，折腾了一早晨，还没吃一点儿东西，他接过餐盘道了声谢，提起筷子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还口齿不清的问道。 “不是小黑胖子在看家帮忙打饭吗？” “这货刚在食堂坐下，就来了出车请求。我们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开车出去呢。一问食堂的师傅才知道，这小子也没吃饭，我让师傅们给他留了。”谢光拿起了自己的大水杯，灌了一大口茶。 似乎是茶叶的品质不太好，他在对着垃圾桶吐着茶叶末子。 王鸽心里偷笑，也不知是不是早晨高玉婷那乌鸦嘴起了作用，徐林想要偷个懒都不行，结果刚要吃饭人就走了。 “这小黑胖子，有一颗偷懒的心，没有偷懒的命啊！”侯长河伸着懒腰向后倒去，躺在了值班用的床上。 办公室虚掩着的门吱嘎一响，徐林满脸疲惫的走了进来，听到侯长河在损自己，居然一反常态，没有上前反驳打闹。 距离门口最近的铁大致闻到了徐林满身的酒味。“你小子别告诉我你酒驾啊！” 王鸽也闻到了酒精的味道，笑了笑，显然这不可能。这么大的味道，王鸽闻着都要醉了，得喝多少酒啊，徐林神智清醒，走路还是很稳的，而且是开着救护车回来的，根本不是喝多了的样子。 “呸！你才酒驾呢！大中午的哪有人喝那么多酒的？”徐林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得，我今天就碰见这么个主儿，前女友今天结婚请客，人家念着朋友一场把他请去了，结果人到了之后一直疯狂灌自己酒，喝多了撒酒疯，一边撒酒疯一边继续喝。旁边的人怕他又哭又闹，摔瓶子打人，警察都叫来了，两个警察这才敢给他把酒瓶子夺下来，结果这哥们躺在地上不起来，我跟大夫扶他上推车，这位亲可一点儿都不认识好人坏人，对着我就开始狂吐。” 说到这里，徐林满脸嫌弃，啐了口唾沫。“你们是不知道那个恶心啊！差点吐我身上。这要是录个视频发网上，我肯定能火！” 徐林手舞足蹈的表演着警察夺酒瓶子的场景。 “别贫了，吃饭去吧！”铁大致拍了拍徐林的肩膀。“先去换套衣服。” “你觉得我还吃得下吗？”徐林苦着脸，“不了吃了，全当减肥了。”他熟练的脱下了深绿色制服，熟练的从抽屉里找出黑色塑料袋，把衣服装了进去，换上了自己柜子里的第二套制服。 看起来，出车完了回来换衣服这样的事儿，徐林经常碰到。 王鸽也被徐林这绘声绘色的描述给恶心了，好在已经吃了个八成饱。 “救护车车队请注意，玉兰大酒店有一女子跳楼，派出所要求一辆救护车前往现场待命！”所有人的耳机里再次响起了护士的声音。 “车队收到，马上出车！”铁大致按着麦克风回复道。 “玉兰大酒店？我刚从那回来！”徐林一听就愣了。 “我出车吧，谁都别跟我抢了。”王鸽赶紧说道。 王鸽心里想着，在玉兰大酒店结婚的这对新人也够倒霉的，请了不该请的人搅乱婚礼现场，现在又有个要跳楼的，这婚算是结不成了。 他也没等其他同事回话，抓起车钥匙和水杯就夺门而出。 事实上，车队里的其他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王鸽了。要是哪天他不抢着出车，那才是有问题。 “餐盘我给你收了吧，不用谢。”侯长河对着已经跑出门的王鸽喊道。 民警要求要救护车在现场待命，意味着人还没从楼上跳下来。但是王鸽一点儿都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来到救护车跟前，上车发动，挂档起步，车辆来到了急诊部大门，医生护士急忙上车。 今天跟车的医生叫宋平，三十多岁，但是看起来有四十多了，脸上皱纹不少，显得老一些，也有些秃顶。他性子比较稳重，行医严谨。王鸽只跟他出过一次车，丰富的行医经验和精湛的医术，还有准确的判断，让王鸽打心眼里佩服。 要说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这秃顶可是有传统的。包括救护车车队在内，整个急诊部上了年纪的男人，例如铁大致和孙成德，还有副主任张正，就连急诊部几个打扫卫生的大叔，多多少少都有些秃，正在努力的向着谢光那种大光头发展。 曹大夫虽然头发看起来浓密，不过王鸽通过谢光的小道消息了解到，曹大夫天生自然卷，所以显得头发多，其实他掉头发也很厉害。 甚至是刘崖，王鸽也注意到他的发际线有些高了。王鸽开玩笑的跟刘崖提过这件事儿。 刘崖的回应是，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王鸽甚至怀疑，是不是这群急诊大夫和救护车司机，水平越高，秃的就越厉害。 王鸽开始对自己头发的安危，产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担忧，隐隐约约的觉得近几天洗澡的时候，头发掉的有点多。 整个湘沙市接近七百五十万人口，湘沙市医疗急救中心在所有医院设立的急诊部加起来也只有三十八个。 而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算上主任副主任，再加上实习医生，一共只有十三个大夫，这十三个大夫承担着大半个湘沙市的急诊诊疗任务。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秃顶，都是累出来的。 天天加班，睡眠不足，工作繁忙，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手里捏着人命，放谁谁不秃顶啊？ “宋大夫，中午那个肺栓塞的病人，情况怎么样了？”王鸽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持续溶栓治疗，进了重症监护了。怎么，是你朋友？”宋平显得有些疲惫，双手揉着眼睛。像这种出车任务一般都是年轻大夫去做，实在腾不出人手了，他只能出来。 事实上，像这种待命任务并不着急，坐在救护车里也能暂时远离嘈杂的急诊大厅，对于宋平来说是某种程度上十分难得的休息。 但是宋平安不下心，因为跳楼的女子随时会发生意外，也不知道现在现场是什么情况，女子有没有其他疾病。他不敢懈怠，因为他不知道下了救护车之后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 王鸽摇了摇头，“就是问问。” 玉兰大酒店距离雅湘附二医院有八公里左右，王鸽尽可能的提速，想要尽快抵达现场，一路无话，交通情况比较好的情况下，他开了十分半钟，救护车稳稳的停在了民警设立的警戒线外面警车的旁边，王鸽关闭了警笛，只剩下蓝色的警灯在不断的闪烁。 四个民警在现场维持秩序，消防车直接开到了八层楼酒店的楼下，跳楼的女子站在楼顶，距离比较远，有些看不太清楚，几个消防员正在给铺在地面上的气垫充气。警戒线外面站了不少人，有的是婚礼宾客，有的是路人来围观的，大家都在拍照发微博，议论纷纷，好歹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起哄。 一个民警看到王鸽和宋平推着推车，后面还跟着小护士，赶紧上前把警戒线抬高，让医护人员赶紧进入现场。 “怎么回事儿，这结婚怎么结成这样了？”宋平也是满脸的诧异，刚才他在急诊也看见了一个喝酒喝多了酒精中毒的主儿，听接诊的大夫说就是从这地方拉到医院的，还是新娘子的前男友。 这前男友酒精中毒去了医院，现场还有个要跳楼的，谁看了都是满脑子浆糊。 “我们所里有人上去了，正劝着呢，上面那位酒喝的有点多，情绪比较激动，不知道能不能给劝下来，你们做好急救准备吧。”民警介绍着现场的情况。 婚礼现场的新郎颓废的坐在地上，一个民警正在安慰他，一对新人的父母现在新浪旁边正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应该是新郎的父母。 另一对戴着胸花的父母则是在望着楼顶，父亲抱着母亲，母亲嚎啕大哭，民警正在向他们询问着情况。 “新娘呢？”王鸽环顾四周，感觉有些奇怪，好像少了点什么，随口问道。 民警指着玉兰酒店的楼顶，回答道，“新娘子正站在上面嚷嚷着要跳楼呢。” 第四十九章 对比 上 王鸽用手遮住了脑袋顶上正午的太阳，向着玉兰大酒店的楼顶望去，果然楼顶上方那位女子，身穿一套红色旗袍，明显是在婚礼仪式结束后敬酒的时候刚换上的。 她就站在楼顶的边缘，由于喝了不少酒，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背对众人，面向大楼的里面，很有可能是在跟派出所的民警在交流。 “这新娘子为什么跳楼啊，大喜日子的，该高高兴兴的才对。”王鸽又问。 “就在刚刚，你们把这新娘子的喝醉酒的前男友给用救护车给带走了，这新娘子触景生情，觉得前男友还爱她，敬酒的时候喝多了，又偏说自己不喜欢这个结婚对象，是家里给安排的，不愿意嫁。家里人逼着她，非要完成婚礼以后再说，我们本身出警是因为喝多了闹事的前男友，事儿刚办完打算收队，结果就闹了这一出，赶紧请求所里增援，把消防部门和你们也都叫来了。”年轻民警满脸的无奈，今天闹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王鸽摇摇头，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新娘子的举动也真的是太偏激了一点。 可回头一想，自己为了兰欣，踏入了一个不为他人所知的世界，进入了他以前从未考虑过的一个行业，是不是也是一时冲动，一时偏激呢？ 可能当局者迷，旁观者才能清吧。 随着这份工作时间越来越长，王鸽已经知道，自己一旦踏入了这个领域，接受了这个赌注，便不可能回头。而一直执着下去的理由，也悄悄的发生了改变。 可无论如何，如果不是当初的那份冲动，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王鸽回过头看了看坐在地上表情麻木一脸颓废的新郎，觉得他的脑袋上有点发绿。 ”你们……让她下来吧，我可以不跟她结婚，别出人命就行了，礼金也可以退，她不喜欢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新郎终于站了起来，骨气勇气跟女方的父母说道。 ”叔叔阿姨，别再逼她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新郎新娘进行婚礼的时候，新郎还叫了女孩子的父母为爸爸，妈妈。可是现在，却已经变了称呼。 看来新郎现在已经死心了。他顾不得现场的众多宾客，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宾客们去解释，只能把自己胸前的花一扯，甩开自己父母阻拦的胳膊，径直向警戒圈外面走去。 一个小警察担心这新郎官再出什么事儿，赶紧追了上去。今天出的乱子已经够多的了。 一阵大风突然刮了过来，本就喝了不少的新娘子站在楼顶的边缘，楼上的风比地面上的更大，一个踉跄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楼下的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惊呼，就连宋平安都瞪大了眼睛，准备随时往气垫上冲过去。 王鸽一看地面上的气垫，充气还没有完成呢，只充了一大半。可就算是充气完成，也不保证人一定会掉在充气垫子上，掉在了垫子上能不能保命还是两说呢。这玩意起到的作用很有限。 地面上女孩的父母快要吓晕过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穿淡蓝色制服的身影冲到女子的身边，把她一把拽住，往回一拉，自己却用力过度，在楼上的边缘差点坠落，女子想要翻身甩开她的手，加了一点力气，那个身穿淡蓝色制服的人居然没站稳掉了下来。 楼下的人群再次发出了一阵惊呼，这是王鸽第一次在现场看到有人坠楼，不由得发起了懵。 一秒钟过后，这人狠狠的砸在了没充完气的气垫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王鸽看到警戒线的外面，人群的最后方，有人举起了一把长柄雨伞，一下子撑开。 “来的也太及时了点吧。”王鸽咬着牙小声说道。 “是我们所里的老郑！”旁边的年轻民警似乎是认出了他。 在最危急的时刻，派出所民警选择了挺身而出，将女子拉了回来，自己却由于用力过猛和女子的挣扎掉了下去。 “小王，上！”宋平安叫着王鸽，两个人推车推车跑了过去，小护士则拎着急救箱跟在他们身后。 消防员把坠楼的派出所民警从气垫里扒拉了出来，这位中年民警已经昏迷，情况看起来不太好，他们没敢动，只是把他平放在地面上。 宋平安赶紧跑过去，来到民警老郑的身边，年轻的小警察也跑了过去。 “老郑，你醒醒啊老郑，你怎么了！”年轻民警十分着急，似乎跟这位受伤的中年民警关系很好。 宋平安打开了老郑的呼吸通道，开始检查老郑的基本身体情况。 ”呼吸心跳脉搏微弱，量血压。“他摘下了听诊器，吩咐着身旁的护士，又开始检查老郑的颅脑和胸腔。 口鼻出血，瞳孔对光反应微弱，一大一小，头骨有摩擦感，胸骨有摩擦感，右脚脚踝红肿，怀疑骨折。 伤的很严重！尤其是颅脑！宋平安心里有了数，必须马上去医院详细检查急救。 “血压呢？”他着急的问道。 “六十八十毫米汞柱。”小护士说到。“要不要在测一次？” “上车再说，加心电监护，气管插管，上呼吸机，待会儿我做胸腔穿刺，怀疑有肺部挫伤血气胸，每三分钟测量一次血压。“宋平安严谨而快速的处理，是他一贯的行医风格。 ”王鸽！“宋平安叫着正在一旁好像在发呆的王鸽。 王鸽马上反应过来，他其实并非是在发呆，只是在观察着慢慢靠近这里的死神。宋平安用了最短的时间完成了初步检查，要求赶紧把人送往医院。 两个人和年轻民警一起喊着口号，小心翼翼的将受伤的老郑抬上了推车。 这时，撒酒疯要跳楼的新娘子已经被楼上的民警给带了下来，她的父母一下子扑了过去，看到自己的女儿腿部似乎有擦伤，对着民警就开怼。 “你们救人就救人，不能温柔点吗？我们家闺女都给磕破皮了！快，大夫，送去医院检查治疗，费用让政府出！”当妈的理直气壮，完全不是刚才哭的要崩溃的样子。 新娘的父亲则是一言不发，似乎对这个说法也没有什么不同意。 派出所那几个年轻的民警纷纷吞了口唾沫，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老郑为了救您的宝贝闺女命都快保不住了，居然还在这里说什么要求治疗赔偿。 不过这女孩子酒倒是被吓醒了一半，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想要去看看老郑是什么情况，又不敢上前。 ”我……我错了……“她的声音几乎谁都听不到，淹没在了自己母亲的疯狂咆哮中。 王鸽脸都快气绿了，要不是他们这宝贝闺女挣扎，推了老郑一把，老郑会不会掉下来还真两说呢！有这样的父母，这女孩子不被逼的跳楼才怪了。 错了，错了有什么用？ 你去跟死神说你错了吧，死神马上就走过来了，你去跟他说，看看他放不放过老郑！王鸽刚想说什么，却被宋平安拦下来。 ”救人要紧，别添乱。“ 王鸽点点头，与宋平安一起把伤员送上了车。他赶紧跳进驾驶室，拧动钥匙打着了发动机，由于停车的时候是倒车进来的，他直接挂档起步，这样就省去了接到伤员之后还要把车倒出去的这几秒时间。 玉兰大酒店位于麓山南路旁边，岳麓山风景秀丽，路况比较好，但是这里属于湘沙市大学城的范围之内，学生多，交通比较混乱。 就在王鸽准备起步加速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民警敲敲窗户，王鸽往后指了指，民警赶紧从后车厢上车。 王鸽这才赶紧挂档起步，用喇叭的声音驱离的一群围观拍照的学生，上了麓山南路主干道，这才能提起速度。 死神跟在救护车后面，举着雨伞凭空飞行，跟往常一样，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刚刚跟所长提议，把那女的先拘起来，这个事儿，醉酒扰乱公共秩序，造成民警严重受伤，可以负刑事责任了。可所长说了，那个女的不能拘，先送医院看伤，然后传讯，没什么事儿的话只承担民事赔偿责任，怕舆论媒体炒作，说我们不珍惜公安民警生命，营救方案不够完善，还把帽子扣在老百姓的脑袋上。”年轻警察愤愤的说道，红着眼圈。 “所以老郑，你千万不能死啊，你他娘的死了可就白死了知道吗？” “同志，跟他说话，别停，他要是能听见，就能给他提供意志力继续生存下去！”宋平安眼镜后面的双眼眯着，戴着口罩，正在将胸腔穿刺的针头从肋骨中间的肌肉里插进去。 针头的另一端连接了吸引器，吸引器一通电，胸腔内部带着泡沫的血水就被吸引了出来，老郑的呼吸瞬间通畅了不少。 年轻警察一听来了精神，抓起老郑没打吊针的另一只手。“老郑，你还记得我上班的时候，第一天是你带的我吗？我们去天马小区帮孙大妈捉鸡……” 王鸽则是狠踩着油门快速换挡，不断的按着救护车的喇叭，特殊车辆喇叭的声音不绝于耳，八公里左右，可不能像来的时候那么慢了。 死神飞行的速度越快，证明车上伤员的情况就越是危险。 王鸽的车速已经提升到了八十五公里每小时了，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有很多学生和上班族开始上课上班，路上的车辆也不算少，一路鸣笛的王鸽连一脚刹车都不想踩，损失一秒钟都是在给老郑添加一丝的危险。 窗外的景色飞速的从王鸽眼前略过，一辆又一辆的私家车被他变道超车，甩在身后，可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身后的那个打着伞的死神。 “跟我较真是吧，这个警察的命我保定了，你他娘的别想追上我！”王鸽舔着嘴唇，又闯过一个红绿灯，前方逆行车道没有车辆，他一打方向盘，直接把救护车开进了逆行车道。 第五十章 对比 下 伤员老郑的情况急转直下，心脏搏动越来越微弱，护士在宋平安的指示下添加了各种药物，用来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无论如何，只有尽快赶到医院，才能够让老郑得到进一步的治疗，让他脱离危险，救护车上虽然设备齐全，药品充足，但是经过宋平安的判断，老郑存在颅脑损伤，具体情况要进行脑部CT和核磁共振才能确认，有很大的可能要进行开颅手术，救护车里是绝对不具备这种条件的。 对于老郑的临时处置已经全部完成，宋平安摘下了沾血的橡胶手套，盯着监控屏幕上的生命体征数值，脑门上全是小汗珠。现在的他虽然心急如焚，但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敢做，只能期待着王鸽尽快的抵达医院。 此时的王鸽又何尝不急呢？他驾驶的救护车开的越来越快，在逆行车道上速度已经逼近九十公里每小时，虽然车道上没什么车，但是无论如何在市区内开到这种速度都是及其危险的。 当然，王鸽对自己的驾驶技术有着一定的自信。 死神仍旧穷追不舍，不肯放弃老郑的灵魂，甚至还加快了速度。这意味着老郑的身体情况不但没有好转，伤势反倒是变得更加严重了。 救护车中除了仪器嘀嘀的响声，就只有超快车速所造成的气流掠过车身的风声，还有轮胎快速旋转所发出的声音。 年轻民警跟老郑说了几句话，便哽咽住了，一个七尺男儿两行泪不断的流了下来，却一声不吭。 气氛越是沉重，王鸽就越是着急。死神的追击速度比救护车的车速还要快一些，二者之间的距离不但没有拉开，反倒是更加接近了！ 向死神求情是没有用的，跟死神讲条件也是没有用的。并不是每一个死神都是虚紫。 甩掉他！在这场与死神之间所展开的竞赛之中甩掉他！只有不让他追上，车上的伤员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王鸽继续踩着油门，码速表的指针已经接近了一百公里每小时。 极限了，不能再快了。在市区之中，就算是道路再空旷，这种速度也已经是极限了。市区的道路并不是上次转移任务中郊区梅溪湖旁边的道路，市区内的岔路口更多，人更多，突发事件也可能多。 王鸽的驾驶技术再好，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不出事。而且就算王鸽能保证不撞到别人，别人可不能保证不撞到高速行驶的救护车。 一旦这辆车出了事儿，别说车上的伤员了，这一车人都要跟着遭殃。 王鸽松了一下油门，又看了一眼反光镜，好在死神与救护车之间的距离没有再次拉近，似乎现在的速度已经于死神飞行的速度所持平了。 他不断的切换着警笛鸣响的声音，警笛时长时短，提醒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注意特种车辆的存在。 路人和周边的车辆都看呆了，心想着这开救护车的司机是什么怪物，开的这么快难道就不怕出事儿么？ 王鸽见救护车与死神之间的距离没有继续拉近，松了一口气，继续集中精力开车，距离医院只剩下三公里左右了这种速度不知道能不能一直保持到车辆抵达医院。 这种想法刚从脑子里面一闪而过，逆行车道上的车又多了起来，他赶紧回到了原本正常的车道，可前方红绿灯路口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儿，一大堆车堵在那里走不动。 情急之下他再次来到了非机动车道，拐了个弯绕开了这个十字路口，可是距离医院的距离要多走五百米的道路。 伤员老郑多在救护车上等待一分钟，被死神追上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些，医院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握着老郑的手的年轻民警喊了一声，把王鸽都吓了一跳。 “大夫，大夫！他的手动了！他是不是要醒了！”年轻民警叫着宋平安，“他刚才手抓了一下，还挺有劲的。” 宋平安知道，这只是陷入昏迷的伤员的一种正常神经反应，并不是大脑控制的。但是这足以证明老郑的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宋平安点了点头，安慰着说道。“好人有好报，他肯定没事儿。” “老郑今年四十多，干了二十多年的基层民警，连个副所长都没混上，可事儿却一点都没少做，邻里纠纷，家长里短，谁家丢个狗都帮着找，虽然没办过什么大案子，可真心实意的给老百姓办事儿，连我们所长都服他，他要是就这么没了，我这警察也干不下去了。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他啊！”年轻民警摘了帽子，心神不宁的说道。 “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不受损失，是你们的职责。守护所有人的生命，是我和这辆车上所有人的职责，老郑拼了命去保那个喝多了的女孩，我要是敢偷懒，让老郑丢了命，我这医生也不干了！”宋平安仍旧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值，平静的说道。 湘沙，有类似新娘母亲的那种市侩小人，自私自利。 湘沙，也有更多类似老郑和宋平安的这种豪情血性，奋不顾身。 “小王。”宋平安叫了一声王鸽。 “一分半！给我一分半，绝对到医院！”王鸽在拐弯的时候减了速，被死神追上了一些距离，可现在与医院之间只隔了一个街区，距离八百米左右了。 死神面无表情，继续追在这辆救护车的后面，一伸手就能够得到救护车的屁股，可是无法进入救护车的车厢内部，也不能碰触到老郑。 王鸽终于在惊心动魄之中把救护车停在了急诊部大门口，他担心死神距离太紧，捷足先登收走灵魂，就连发动机都没有熄火，赶紧跳下车，帮大夫和护士们抬着推车。 “脑部CT，核磁共振，胸片，胸部CT，还有右脚脚踝，赶紧准备！告诉他们准备手术室，同时进行胸部开胸探查还有开颅手术，把心胸外科的孙主任和脑外科的杜主任都叫过来！伤的是个救人的警察，他们只要是不在手术台上，有什么事儿都得给我推了！”宋平安一边推着车子，一边跟旁边的小护士吩咐道。 小护士听罢，赶紧点点头跑开办事儿去了。 王鸽一路将伤员互送进了第二急诊室，其他所有人都进了急诊室，只剩下王鸽和脸色苍白的年轻警察。 “坐会儿吧，他们检查手术，还要好一会儿呢。”王鸽让他坐了下来。 “你是病人同事？”一个带着口罩的护士从急诊室里出来，问着年轻民警。 民警点了点头，“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赶紧通知病人家属，待会儿有可能进行手术，比较高危，需要家属签字同意。”护士急忙说完，把刚才从老郑身上找出来的手机递给了年轻民警，就又把门一关，回了急诊室。 老郑年纪大了，玩不转什么智能手机，手机比较旧，性能也不太好，只有一个微信，还有警务通软件，其他的还都是手机自带的软件和程序。年轻的民警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民警翻了翻老郑的通讯录，找到了“老婆”这个联系人，选中了电话号码，刚打算拨出去的时候却停下了动作。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老郑的家里人解释这件事。 一个拎着长柄雨伞的人从急诊大门慢慢走进了急诊大厅，远远的望着第二急诊室。 王鸽从一进门就开始寻找着死神的身影，可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没想到死神根本就还没有进来。 可是刚才没进来，现在进来干嘛？想要像死神一样进入急诊室去收走灵魂吗？ 这要是虚紫，还能谈判一下，换了别的死神可怎么办？ 不对！应该不是！王鸽注意到，这个死神没有打伞，这意味着所有人在现在都能看到他。 他不会再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急诊室，收走别人的灵魂的。 果然死神只是走了几步，靠近王鸽，时不时的打量着王鸽，还在感受着他身上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 死神还是放弃了，他看着王鸽盯了足足两分钟，这才缓缓的走出了急诊部大门。 王鸽表面上跟没事人一样，心里却害怕极了！死神的疑虑通常只有几秒钟，以前绝对不存在盯着他看这样的情况，看来每个死神对于疑虑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 王鸽看着年轻民警拨打了电话以后，出了急诊部，重新把救护车停在了停车场。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半，他再次回到办公室里，填写出车记录的时候，却发现出车以前满屋子的同事全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徐林还没走。 为了安慰徐林被恶心到的那颗幼小的心灵，铁大致给他开了个特权，如果没有紧急任务，在车队里待命就可以了。 而挂车钥匙的板子上，除了王鸽刚刚挂上的车钥匙，徐林的车钥匙，还有备用车辆和监护车辆的钥匙之外，其他的位置上都只剩下了记录本，已经没有钥匙了。 在这个炎热的午后，还有更多像王鸽这样的人，驾驶着救护车，上面坐着更多像刘崖和宋平安一样的医生，像沈慧和许芬芬那样的护士，奔波在整个中国的每一条生命之路上。 “叁拾壹”。王鸽摸着自己胸口上的镇魂牌，“今天可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他自言自语道。 第五十一章 燃烧的大雨 事实上，机场比婚礼殿堂见证了更多真挚的亲吻，而医院的墙壁比教堂的聆听了更多虔诚祷告 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死神，似乎是已经没有其他的神了。 王鸽知道，死神绝对不会去理会任何人的祷告和哀求。更多的祷告只会成为死神开始工作的序曲。 死神会倾听完他们虔诚的祷告和苦苦哀求，认真的计算着时间，判断这个人是否阳寿已尽，或是生命处于危急，然后带走他的灵魂。 在下午四点钟，王鸽结束了自己一天正常的工作，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学习急救知识。 他的驾驶技术实在不错，但是比起孙成德，铁大致，甚至是徐林，他的急救知识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晚上下了班，王鸽陪着父母说了几句话，洗了个澡，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入睡了。他很想从床上爬起来召唤虚紫，询问她详细的死亡的日期，这对于能查到虚紫的身世和死因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是王鸽并不是一个超人，他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仅限于能够看到一些足以吓死人的东西。王鸽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兰欣出事的时候，突然拥有了能看到死神和灵魂的能力，也不知道自己在第一次看到灵魂脱离身体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觉到恐惧和害怕。 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在一整天的工作之后，他也会感觉到异常的疲惫，腰酸背痛。 第二天早晨王鸽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手机上定的闹钟还有三分钟响起，他舍不得与柔软床铺之间温暖缠绵的这三分钟，于是死死的盯着手机。 就在手机闹钟响起的那一刹那，他马上滑动屏幕，关闭闹钟，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年轻就是这样，无论头天晚上带着多少疲惫睡去，在得到了良好休息以后的第二天，人还是生龙活虎。王鸽洗漱完毕，还腾出空来自己煎了两个鸡蛋，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出车一整天的准备。 由于今天是周六，已经不是工作日了，公交车站周围难得的没有那么堵车了。六十三路公交车缓缓停在了王鸽面前。 公交车上并不是很挤，大多数上班族在周末都会有休息，只有王鸽这种特殊行业的人员还仍旧需要坚守岗位。 王鸽上车刷卡，往车厢里一走，就看到了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面孔。 坐在公交车后排的沈慧早就看到王鸽上车，正在笑眯眯的向他招手。 湘沙的天气变得似乎就是这么快，仅仅用了一个周，沈慧身上的衣服就从短裤吊带变成了牛仔裤和线衫，黑色的长发被她盘了起来，方便在抵达医院之后换护士帽。 “白班了？”王鸽走到了沈慧旁边坐了下来，他算了算时间，沈慧差不多上了一个礼拜的夜班，急诊部的医生和护士们班次轮换要比救护车车队更频繁一些。 “本来应该是明天的，我找姐妹们换了个班，今天玉婷的妹妹观察结束准备出院，我提前上白班去医院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对了，听她说兔子大夫介绍的那个心理医生很靠谱啊。” 沈慧笑的很神秘。 王鸽把自己的大水杯放到了腿上，“这两个人，有一腿。” “有没有一种被兔子大夫挖了墙角的感觉？”沈慧坏笑着问道。 王鸽哈哈一笑，满脸的无所谓，“他们两个其实挺配的，找机会还得撮合撮合。” 现在的王鸽居然有一种当月老当上瘾的感觉 高玉婷再直率，总归也是个女孩子，脸皮薄，有些话有些事让一个女孩子先开口，不太合适。 可是刘崖又属于闷葫芦的那种人，心里什么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是让他去主动出击，还不如让他做几个高难度外科手术来的痛快。 这两个人要是没别人帮忙，互相喜欢个几年，谁都不会率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是得找个机会了。”听王鸽这么一说，沈慧居然认真了起来。“这事儿就交给我吧。玉婷是我最好的姐妹，兔子大夫也是你的好哥们，他们两个人的幸福和终身大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王鸽满脸的黑线，明明就是闲聊随便说说，沈慧居然还当真了，煞有其事的跟急诊部里其他同事发微信，打听起刘崖的生日来。 沈慧问来问去，也没人知道刘崖的生日。刘崖在雅湘附二医院呆了三四年，从来没人听说过他哪天生日。沈慧决定上了班之后跑一趟行政部，跟那些大姐们撒撒娇，说明一下情况。 以欧冬梅为首的行政部大姐们，比医院里的小护士更加八卦，更关心年轻大夫们的个人问题，说不定还真的能查找资料，找到刘崖的生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王鸽掏出手机一边看着匿名版论坛，一边跟沈慧聊天。 可是每当沈慧问及死神和灵魂之类的事，王鸽总是避而不谈，什么都不告诉她。 沈慧大呼无趣，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早晨七点五十六分，王鸽准时打卡。他花了三分钟换号了衣服，戴好对讲机，按照惯例接过了同事递给他的车钥匙，检查了一下车辆的情况。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太好，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让人感觉到闷热，整个人的身体黏糊糊的。 “这天快是要下雨了，今天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这车可就难开了。”王鸽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对着旁边一同在检查车辆情况的徐林说道。 “你都来了半个多月了，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这种事儿不能念叨，越念叨就越容易出事！”徐林扭头说道。 王鸽赶紧连呸三声，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发现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乌鸦嘴有的时候也是不准的嘛。”侯长河从自己的救护车中跳了下来，他已经完成了车辆检查，看起来对车辆的情况非常满意。“你这迷信的毛病是应该改改了。” 车队里的这一对活宝斗嘴，已经是某种日常了。 徐林还没来得及张嘴反驳，所有人的耳机里就再次响起了来自于急诊部护士站的声音。 “南湖路隧道近潇湘中路八百五十米处发生严重交通事故！受伤人数不明，有一辆客车被困，车上有三十七名三年级的小学生，两名老师和一名司机。接交警部门和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要求，请车队留一人驻守，其他人员全部出车！” 车队白班只有八个人，只留一人驻守，意味着剩余七辆车要全部出动。 王鸽愣了，还真他娘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啊！王鸽可不想成为驻守的那一个，他赶紧跳上车，打着了发动机，第一个将车开出停车位。 铁大致从车队办公室里拎着水杯冲了出来，“兄弟们，别愣着了，我留了小李驻守，其余人员赶紧出发！” 王鸽将车开到了急诊部大门口，下了夜班的医生们本来已经换了衣服准备下班，可这时候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白大褂，他们已经来不及换衣服了。 这个时间正好是急诊部大夫们换班的时间，白班五人，夜班四人，为了保证每一辆救护车里都有一个医生和护士，医院里还要有急诊医生驻守，头天晚上上夜班的大夫们只能选择不下班，继续留在医院，或者是跟车出诊。 刘崖一看王鸽的车到了大门口，招呼着沈慧就要上车，王鸽，刘崖，沈慧已经是湘AGZ689这辆车的固定组合了，人称雅湘急诊铁三角。 在王鸽入职以后的这半个月，急诊部的人们都知道，当这三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将急症重症病人救回来的几率是最大的。 就在刘崖想要上车的时候，一个有些秃顶，操着一口湘沙塑料普通话的中年大夫把他拦了下来。 “小刘，让我跟第一辆车先去吧。”大夫叫吴刚，四十出头，双眼肿胀，眼球布满血丝，他刚刚上了一个忙碌的夜班。 “吴老师？您刚上了夜班，这就出车，身体撑不住啊！余主任不是安排你驻守吗？”刘崖很尊重这位吴大夫，他在急诊部是老资格了，平日里虽然严肃，不苟言笑，小护士和实习大夫们都比较怕他，但是医术精湛，救人无数，业务水平真是好的挑不出毛病来。 刘崖诧异的看着吴刚。 “我跟老余说过了，我换他的位置，他驻守医院。小刘，帮我个忙，让我先走，我的女儿……可能在南湖路隧道里那辆被困的客车上。”吴刚的脸上疲惫夹杂着忧愁，一改往日的严肃，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跟刘崖说道。 王鸽和刘崖一听，都愣了一下。 天空中闪电炸起，似一条银龙在天际盘旋跳跃，轰隆隆的闷雷从远方传来，最后变成了咔嚓一声炸响，吓了王鸽一跳，救护车车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吴大夫和沈慧坐进了车里。 王鸽知道，该出发了，他抓起了通话器。 “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王鸽，车牌号湘AGZ689，接警正在前往南湖路隧道！” 他放下手刹，一轰油门，车辆带着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窜了出去。 车窗外豆子般大小的雨点带着一股狠劲，开始疯狂的砸落在地面上，地面上很快有了积水，雨点继续落在积水之中，雨水像是被煮沸了一样，开始冒起了泡泡。 这场大雨，似乎是想要把这些飞驰在道路上的救护车压垮。 第五十二章 联合急救 上 南湖路隧道，横穿湘江，连接了湘沙市的河东和HX区域，在潇湘中路有出口和入口，平日里交通情况良好，但是一到早晚高峰就显得拥堵不堪，从潇湘中路入口处想要进入隧道的各种车辆，队伍排的老长。 雅湘附二医院启动了紧急情况预案，急诊部所有医生和护士的下班和休假暂时停止，轮休的护士和大夫必须在两小时内到岗。 医院在第一时间与交警部门沟通，控制路线上的红绿灯变化，当王鸽出发的时候，早已经有两辆警用摩托车在医院大门口等待着。 七辆救护车只有王鸽的所在的车辆鸣响了警笛，后面的车都只闪烁着蓝色的救护车警灯，它们在两架警用摩托车的引路下在道路上畅行无阻。 这场大雨几乎把路上的所有人都淋了个猝不及防，有的人害怕自己的事情被耽误，只能冒雨前行。那些不太着急的路人则是纷纷寻找能够躲雨的商场门口或者是公交站台。 道路上私家车驾驶员和路人的目光被成群结队，飞驰而过的救护车车队吸引。 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在距离医院七八公里远的地方，有很多人在期盼着救护车和医生的到来。 王鸽心里想着，要是平时开救护车的时候有这个待遇，所有的车辆都会让路，那要少死多少人啊！ 其实湘沙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并不只是通知了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他们还将这个消息发送给了湘沙市中心医院，湘沙市第四医院，还有湘沙市第三医院。 只不过，雅湘附二医院距离事发现场最近，医疗急救系统最完善，拥有着最多的医生和救护车车辆，所以出车的数量是最多的。 四家医院加起来，一共出动了十五辆救护车，意味着将有十三名以上的大夫抵达现场进行急救。雅湘附二医院做好了接受现场所有伤员的准备——只有他们的医院最近了。 王鸽隔着驾驶室和车厢中间的玻璃，都能感受到车厢里吴大夫的急切心情。交警同志开的警用摩托很快，王鸽低头看着码速表，车速已经超过七十五公里每小时了。 救护车仅用了九分钟多一点就抵达了现场。 可是当王鸽抵达南湖路隧道潇湘中路入口的时候却傻了眼。 整个隧道入口由于隧道中段的交通事故堵的死死的，所有的私家车进进不去，退又退不出来，王鸽把救护车开进了应急车道，可只开二十米左右，就看到前方的应急车道居然也被占用了，有两辆警车和消防车也被堵在了这里。 虽然在隧道外的交警设立了警戒区域，不会有车辆继续从这里通过，但是里面已经进去的私家车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出来的。 王鸽赶紧把驾驶室的车窗户打开，一边倒车一边向自己身后的徐林摆手。 可不能被堵在这里，救护车有十几辆呢，若是都停在应急车道上，那接到了病人出去的时候可就难了。 徐林搞不懂王鸽什么意思，不过看到王鸽倒车，自己的车就不敢往前开了。他把所有的救护车都挡在了隧道入口处，不让他们进入隧道。 “摆什么手啊，咱们不是有对讲机么？” 徐林的声音从王鸽的耳机里传了出来。 王鸽一着急，居然把对讲机这事儿忘了，业务还是不熟练啊！ “前面应急车道堵了，警车和消防车都进不去，我们的车都停外面吧，不然接到病人以后倒车出来可就难了。”王鸽按住了麦克风说道。 没想到这一句话却引起了身后司机的一致好评。 “收到。” “还是小王想的周到，要是刚才一股脑进去就完了。” “居然还占了应急车道，太不讲道德了。” 高速公路和隧道里的应急车道，本来就是为了警车、救护车等特种车辆用来紧急通行的，社会车辆只能在紧急时刻临时停靠，在平时绝对不能占用和通行。 但是现在，有的无良司机看到前方堵车，以为没出什么太大的事情，怀有侥幸心理，就想要从应急车道上超车加塞。 可这一超车加塞，却发现前面发生了严重事故，想要后退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效仿着自己，同样进入了应急车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挡住了后面事故处理的特种车辆的前进。 虽然交通法严格禁止社会车辆占用应急车道，但是这种情况还是屡禁不止，只有真正等到出了事儿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这到底有多重要。 王鸽把车倒出了隧道入口，停在潇湘中路的路边儿上，交警同志们给了他们在这里停车的特权。现场所有的救护人员都来自于雅湘附二医院，看来另外三家医院的急救车辆和人员还没到。 王鸽熄火跳下车，把吴大夫从车上扶了下来。之所以是要扶，是因为吴大夫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太好，车厢虽然不高，但是他没办法像刘崖那样一跃而下——他已经不再年轻了，而且上了一夜的班。 一行人只能从车厢中取出推车，王鸽推着车子在前，沈慧在后，急救箱放在推车上面，吴刚大夫在最后面跟着，跑着进入隧道里面。好在隧道里堵车归堵车，可留下的空间还是能够容纳一辆推车通行的。 南湖路隧道距潇湘中路出入口八百五十米处，近乎是整条隧道的最中央了。王鸽不擅长体育，沈慧更是个女孩子，吴刚年纪不小，三个人推着车子穿行在车辆中间的空隙里，既要保证速度又要不被碰到摔倒，都不敢有丝毫的分神懈怠。 时间就是生命！ 三个人气喘吁吁的抵达事故发生地点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 三辆轿车怼在了一起，撞的七零八落，中间那辆轿车的引擎盖塞进了第一辆两厢轿车的后屁股里，活脱脱像两辆汽车在交配！车上的人都坐在路边，警察在对着几个受伤较轻的人问话。 另外一辆越野车的右半边已经骑到了隧道里的墙壁上，侧着翻了过来。越野车的前方停着一辆大卡车，卡车的车头正冲着王鸽，而车道的行进方向是前方啊！这卡车居然撞的整个调头过来，这要多大的劲啊！ 开车的车头撞的像是被捏扁了的易拉罐，驾驶里布满血迹，驾驶员好像还在里面，消防员正在用设备破拆驾驶舱，再怎么说，先把人弄出来才能有救的机会。 道路中间的护栏消失了三十米。这护栏的底座可是钢筋混凝土啊，连护栏本身都是金属材质的，居然被撞飞了出去，中断了三十米。 还有另外几辆车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路面上铺满了车辆的零件和碎片，还有撞击和刹车的痕迹，王鸽不敢想象现场到底有多少人受伤。 几个警察指挥着后面的车辆通过隧道，由于交通事故，道路中剩下的距离差不多只能容纳一辆车的通行，所以进度十分缓慢。 整个隧道中回响着着无线电的声音，指挥的声音，伤者痛苦的哀嚎，小孩子恐惧的哭喊。 王鸽没到过地府，也没去过地狱。 如果另外一个世界有地狱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场景吧。 载有小学生的客车受损算是比较轻的，只是这辆客车一辆空载卡车怼在了墙壁上，卡车的驾驶员也不在座位上，把卡车移走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 客车有门的那边靠着墙壁，没有门的那边靠着卡车车厢，动弹不得，门窗打开了也没用，学生年纪太小，通过车顶逃生出口的话速度比较慢，还有很多学生由于剧烈的撞击和晃动受伤，没办法去车顶。消防员与车中的驾驶员和教师商量之后，决定直接敲碎前后车窗玻璃，他们让学生们远离客车的前后玻璃，马上准备破拆。 现场也有不有不少私家车的车主想要帮忙，可都被警察们给拦了下来。 帮忙的心是好的，可他们什么都不会，有没有专业设备和知识，现场也比较危险，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受伤了却是要添乱的。 救援工作才刚刚开始，卡车和越野车里的人还没有被救出来。 按照最少的算，现场的轻重伤员最起码有三十个人。 吴刚看着那辆被困住的客车，“这……我女儿就在这车上。上面有师大附属小学的标志，他们今天去农业大学秋游的……老师给我发过车牌号，最后还是孩子奶奶送她上的车。” “吴老师，要不你先过去看看……”坐在后面那辆车上的刘崖也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运动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强项。 “客车看起来没事儿，我闺女能照顾好自己。分工，马上开始对所有伤员的检查！先看重的！”吴刚虽然担心着自己女儿的安危，可他是一个大夫。 对于吴刚来说，看到病人之后的急救已经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条件反射。 现在的这个情况，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先去看自己的女儿。 “对于所有病人和伤员要进行颜色分类，需要优先处理的马上送救护车拉走。所有救护车司机承担起担架手的义务，一旦消防人员将伤者从车里救出，马上用担架抬到空地上。” 所谓颜色分类，就是在群死群伤的现场中，急诊大夫们所经常会用到的方法。每一个人的急救箱里都会有红、黄、绿、黑四种颜色的袖带。医生们在面临多病患现场的时候会按照紧急程度，给所有的伤员病患佩戴相应的颜色。 王鸽曾经学习过，红色是危及生命，需要紧急救助；黄色为不立即危及生命，但需要手术治疗；绿色是轻伤伤员，而黑色则是死亡或者是无法救助。 颜色的区分能够让大夫们以最直接的方式了解到情况，做出准确判断，避免在无法救治的人员上浪费过多时间。 标记了黑色的，就不进行急救了。虽然这听起来很残忍，但是一切是为了还活着的人考虑，没有办法的事情。 王鸽已经看到，扭曲变形的大卡车驾驶舱的旁边站了一个打着伞的死神，卡车司机的灵魂被他抽离了出来。 看来这个卡车司机应该戴上黑色的袖带了，王鸽遗憾的想着。 急诊部主任和副主任都没来，吴刚成为了这里的主心骨。 “小王，把那个角落的碎片清理一下，待会儿就出人来，就都抬到那个位置。”吴刚指了指还算干净的一块地方。 王鸽还想寻找着别的死神的下落，听到吴刚吩咐就赶紧点了点头，众人分工，马上开始了工作。 这么大的事故，肯定不止一个伤员濒临死亡，死神一定会成群结队的出现！王鸽一边清理着地面一边想着。 阻止他们，必须阻止他们！ 第五十三章 联合急救 中 第五十三章联合急救中 王鸽手脚很麻利，三分钟之内他就清理出了一块空地，将推车和担架都摆放在那里。现场的护士们承担起了检查和处理轻伤人员的职责，救护车司机们纷纷在帮消防员营救人员。 当然，更多的司机成了担架手和输液支架。 刘崖第一个跑到那辆变形的大卡车前面，在消防人员的帮助下爬了上去，这一上去，他就知道这人活不了了——碎玻璃扎透了他的心脏，出血量实在是太多了。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是没救了。 刘崖还是按照惯例摸了摸颈动脉，已经没有任何跳动，翻动眼皮，瞳孔涣散，对无反应。刘崖无奈的取出黑色袖带，给这个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人戴上，不让其他医生因为他而浪费时间。 现场的所有大夫四处奔波，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下，处理过的病人都集中安排在了王鸽刚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两个黑色，两个红色，一个黄色，一个绿色。 还有一个小学生没有被救出来，翻倒的吉普车中的人失去了意识，消防员又怕完成二次伤害，救援进展比较缓慢，记得在一旁等待的刘崖心急如焚。 两个红色的病人，代表着危及生命，必须马上急救。可现场的死神呢？ 王鸽除了刚才那个带走卡车司机灵魂的死神之外，还没有看到其他死神。 莫非死神也被堵在外面了？ 王鸽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了这条河底隧道的顶端——有两个打着伞的死神正悬浮在半空中，如同审判者一般看着地面上或垂死或忙碌的人们。 他们露出了王鸽及其厌恶的一种眼神，蔑视与毫不在乎。似乎大夫们的忙碌并不会干扰到他们的工作。 “小王，待会儿跟我先走！”吴刚蹲在一个被标记为红色的伤员跟前。“肝脏破解，必须马上手术，不然撑不了多久。” “吴大夫，我听说了。我跟车回去吧，你留在现场，别来回折腾了。万一你女儿……”旁边的曹大夫说道。 “胡闹！谁初诊谁负责！我跟你交代病情又要耽误多长时间！”吴刚保持着自己的那份要严肃。 王鸽见状，也不再劝什么，所有人知道吴刚认定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两个人喊着口号，把伤员抬上了推车。 距离自己的救护车，有足足八百五十米。王鸽已经跑了一个八百五十米了，他心里有些发怵，自己好久没有锻炼过了，这八百五十米还要推着病人，到了隧道口以后自己还能不能来的动车？ 没想到这救护车司机还是个体力活。 可是时间不等人，王鸽又看了一眼吴刚，这个中年大夫身上那股子狠劲和坚毅，他自认为自己绝对比不上。 连一个老头子都不怕，自己又在怕什么呢？ 再看看沈慧，跟没事儿人一样，正在扎滞留针的手一点都不抖。 脑袋顶上那两个傻X死神还在那自视清高，虎视眈眈的看着地下的人。这时候怎么能怂？ 这个推车一旦开始往前行进，那么如果空中的死神是冲着自己这个人来的，那么死神就绝对会追上来。 就在这几秒钟王鸽发愣的时候，空中两个死神其中一个突然缓缓落在了地面上，他没有走向王鸽所在的空地，而是撑着雨伞缓缓走向了侧翻的越野车。 死神蹲了下来，手变成透明化，穿过汽车的外层铁皮，直接从越野车的车顶伸了进去！他似乎具有透视的功能，越野车里有三个人，连根本没有进行任何分辨，直接把一个女人的灵魂给抓了出来。 女人惊魂未定，在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越野车外之后大叫一声，可惜只有她自己、死神和王鸽能听见。她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站在自己跟前，消防队员们也在车辆跟前忙碌着。 “他们怎么样了，能救出来吗？他们没事吧，大夫，你们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啊！”女人急切的说道，她发现并没有人理会她，觉得有些恼火，根本没想到自己在发生车祸的时候受的伤为什么现在一点都不疼了，伸手就要去拉那位大夫的胳膊。 王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灵魂的手，穿过了刘崖的胳膊。 刘崖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女人愣住了，她满脸不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打着雨伞，身穿正装的男人。 死神正在笑眯眯的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场滑稽的舞台剧。 王鸽不忍心继续再看下去，他无能为力。越野车里的人还没有弄出来，连大夫都没办法对里面的人进行救治，更别说王鸽这个救护车司机了。 “小王，走吧！”吴刚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病人的初步处理，在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女儿所在的客车。救援工作井然有序，他的女儿还没有出来。消防队员会将受伤比较严重的学生先救出来，女儿没出来，说明没有受伤，或者受伤不严重，反倒是一件好事。 王鸽不在迟疑，他也不管仍旧留在空中的那个死神的目标到底是谁，只管推车走人。 既然吴刚说这个病人危在旦夕，那么就算天空上的死神不是冲着这个病人来的，路上一定会遇到其他的死神，王鸽不可能顾得上每一个伤员的安危，现在的这个情况，能保一个是一个！ 他在前面拽住推车上的把手，沈慧则在后面推车，两个人还是很照顾吴刚，对于吴刚来说，奔跑八百五十米已经很吃力了。 “看得到吗？”沈慧问道。 这句话只有王鸽和沈慧能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隧道里有一个，应该不是冲着这个人来的。”王鸽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隧道里半空中的死神并没有跟上来，只是仍旧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王鸽。他已经察觉到，王鸽身上的气息有些不一般。 距离隧道入口还有二百米，由于交通警察的疏导，靠近隧道入口处的车辆在逐渐减少，王鸽加快了推车和奔跑的速度，跑到隧道入口的时候，突然看到刚隧道入口处一个打着伞的中年男人正在往隧道里面走。 虽然外面下雨，但是这个人打着的是一把长柄雨伞，入口处已经完全被交警戒严，所有车辆禁止入内，行人自然不可能进来。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交警看不到这个人。 他是死神！ 死神接二连三的到来，让王鸽紧张了起来。 死神先是看到了推车上的伤员，然后又看向了王鸽。 王鸽心里一惊！这个死神弄不好就是冲着自己推着的这个伤员来的！ 果然，死神停下了脚步。 隧道外面，大雨倾盆，明明是上午八点多钟，天色黑的却像是晚上一样。看来这场雨应该会持续很长时间。 王鸽把自己的深绿色长袖制服脱了下来，双手支撑着挡在推车上面，尽量不让雨水淋到推车上的伤员，一行人来到了救护车旁边，将推车抬上了救护车。 “王鸽，快走！告诉他们准备手术室。”吴刚脱下了自己已经湿透了的白大褂吩咐道。 王鸽跳进驾驶室，绑上安全带，发动车辆，这是从隧道里出来的第一个伤员。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车牌号湘AGZ689，从南湖路隧道接到第一个伤员，正在前往雅湘附二医院，请指挥调度中心沟通医院准备手术室！”王鸽右手挂档，左手拿起通话器说道。 “收到，正在沟通联系，雨天请注意自身安全。”通话器中响起了来自于急救指挥调度中心的声音。 王鸽的车辆还没起步，来自于湘沙市第三医院，第四医院，中心医院的几辆救护车相继赶到，旅途这么远，来的也不是很迟，司机师傅们开的不可谓不快。 在最前面的那辆第四医院的救护车看着王鸽这辆雅湘附二医院的车要走，对着王鸽闪了两下远光灯。 这是在提醒王鸽小心驾驶，一路平安。 王鸽回闪了两下远光灯，算是回应。他用余光看着反光镜，死神举着雨伞正在一步一步的向这里靠近。 王鸽咬着牙齿踩油门换挡，雨水砸在前挡风玻璃上，视线糊成一片，王鸽已经把雨刮器的速度开到了最快，可还是来不及把不断落下来的雨水清理干净。 左右反光镜也都被水雾糊住，王鸽想要变道超车的时候才发现，他根本没办法从反光镜中观察左右车道的情况，也看不清楚死神到底离他有多远。 这次出车，难度很大，风险也很大。 “小王，要多长时间？”吴刚问道。 王鸽看了一眼导航，这种天气下其他社会车辆开的不会太快，但是会有堵车的风险。 “十分钟。” “太慢了。”吴刚摇了摇头。 “吴大夫，血压四十六十毫米汞柱。”沈慧一边收起电子测压仪一边说道。 伤员的伤势越重，死神追击的速度就越快。大雨不会给死神的追击速度带来一丁点影响，但是会给他的行车造成极大的困难。 更要命的是，王鸽现在看不到死神！ “别以为这么大的雨我就会输给你！”王鸽咬牙切齿的说道，继续加速。 第五十四章 联合急救 下 密集的雨点落在湘江之中，河面冒起了泡泡，整条河像是被煮沸了一样，似乎是湘江地下隧道中的那场严重事故将整个湘江进行了加热。 湘沙市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路过的行人冒雨也愿意在河边多看几眼这样的景象。 可是这场大雨，却给急救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路上的车辆行驶速度都不超过四十五公里每小时，实在是看不见路了，也不敢来。但是他们能从已经被雨水模糊的反光镜里隐隐约约的看到，后方似乎有一辆闪着蓝色警灯的特种车辆在快速向自己靠近。 救护车！ 这辆救护车开的飞快，刚才还只能在倒后镜中出现，可就是路上司机们诧异的这几秒钟，这辆车居然就已经追了上来，并且要从中间车道超车。 救护车的四个轮子压过路面上的积水，卷起一阵水雾，看弥漫在车辆周围。 私家车的车主们纷纷再次减速靠边避让，有的是怕救护车中病人情况危机，想给生命让出一条通道，有的则只是害怕惹祸上身。 救护车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六十公里每小时，这已经是大雨天气中的极限了。看不清楚反光镜，路面湿滑，刹车也刹不住。王鸽虽然想救人，但是自己的命还是要的。 出了车祸，不光人救不了，还有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由于车速过快，雨水落到前挡风玻璃上之后并非是在重力作用的影响下沿着玻璃流下去，而是在风力和惯性的影响下四散分开，挡风玻璃上好像是开满了一朵一朵小水花，然后被雨刮器无情的挂掉，再又一次的盛开。 在这种情况下，王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降下了车窗伸出手去，抹了一把左手边的反光镜。 不仅是超车变道要看到反光镜，他还要去尽可能的观察死神的位置。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把王鸽吓了一跳。 死神居然已经到了自己所在救护车的左侧了！他一伸手就能摸得到车厢！ 车速还是不够快吗？用不了半分钟，车里伤员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沈慧又一次测量了伤员的血压。“脉搏很微弱，血压很低，内出血量比较大吧。” “伤势比我想的严重些。”吴大夫点了点头，他再次按了按伤员的肚子。“不赶紧到医院，就没办法止血。” “小王，你还要多长时间？”吴大夫知道今天的大雨会给救护车司机们带来极大的麻烦，他不会轻易的去催促，生怕王鸽一着急上火就出了事，可车上的病人实在是撑不住了！ “三分钟，肯定到。”雨水再一次把倒后镜模糊掉了，王鸽索性也不再去擦，他舔了舔嘴唇，心里想着，去他娘的死神不死神，难道没有死神追击就不会把伤员尽快送到医院了吗？ 的确，大雨，还频繁的观察死神，会给自己带来非常严重的心理压力。 王鸽再去看反光镜的时候，还是集中了精神想要去观察后方车道是否车辆，是否可以超车，而不是去看死神了。 尽人事，看天命。 王鸽不信天命，那就只能尽人事了！死神啊，有本事你连我的命一起拿！ 前方十字路口似乎有轻微的追尾事故，但是车辆堵了一大段，快速理赔中心就在道路的另一侧，可这两辆车的车主下了车就开始打电话，全然不顾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淋湿。 处理事故的人在那里停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路过的车辆在经过那里的时候减慢了车速看热闹。 王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疯狂的变换着警笛的声音，按着喇叭，眼看着效果不大，直接一打方向盘进入了右转辅路，一脚油门才下去，车速瞬间提升到了六十五公里每小时，开过了车辆事故处之后又找到了路口回到主路。 他在路上来回穿插，变道超车，看的旁边的路人和私家车驾驶员一阵心惊肉跳，心想这这救护车司机是不是疯了。 王鸽可一点儿都没疯，距离医院只剩下三百多米的距离了，他几乎毫无减速。 医院大门口在平时是比较堵的，可今天不一样。由于医院开启了应急预案，交警部门出面协助，将平时停留在医院大门口的出租车，摩的，黑车还有普通私家车的违停都清了个干净，现在医院门口的附近道路十分清闲，甚至可以用冷清来形容。 王鸽感慨万千，要是平时能够做到这样就好了，急诊门口堵着那么多车，的确是很浪费时间的。 哪怕是浪费一秒钟，一条命有可能就要没了！ 他直接将车开进了医院大门，跳下车去帮忙抬下推车。等在急诊部大门口的护工和护士很多，吴大夫自己慢慢从车厢挪下来，接过沈慧递给他的诊疗记录本，跟接诊的余主任交代着病情。 “人先送去急诊室，怀疑肝脏破裂，需要马上手术止血，腰椎好像也有点错位的意思，具体要拍片子看一下，肿的太厉害我看不太出来。” “要不这病人，你接了算了，我跟小王的车回去。我保证，给你女儿带回来！”余主任把诊疗记录又推到了吴大夫跟前。 “说好了今天我出诊你驻守！老哥，你不能食言啊！”吴大夫没有接诊疗记录，转身就走。 “小王！”他喊了一声王鸽。“回现场！” 他记挂着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她会不会按照自己平时交给她的进行自我保护和自我救助，不知道刚十岁的她碰到这种事情会不会嚎啕大哭，急着找爸爸，妈妈，奶奶。 但是他更记挂的是事故现场。另外一个标红色的病人出发去医院了吗？越野车里面的人救出来了没？客车里的学生都有没有受伤？是否需要全面的体检？ 吴大夫带着这些问题再次上了王鸽的救护车，而此时的王鸽则好像是愣在了急诊部大门口。 死神就站在王鸽的跟前，打着雨伞直勾勾的看着他。死神的鼻子快要贴近他的鼻子了！王鸽甚至能感受到死神的呼吸！ 这个死神可不是虚紫，他是个男性死神。王鸽害怕死神进去收走灵魂，只好挡在死神面前，忍着恶心，假装没看到。 好在，胸口镇魂牌上的数字已经发生了变化，一阵凉意刺激着他的胸膛和大脑，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叁拾贰” 数字变了！数字只要一产生变化，就代表着死神已经决定放弃收走这个伤员的灵魂，王鸽才不管死神看不看他了，只要人一获救，谁理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 他从急诊部护工大叔那边拿了三件防水外套，自己捂了一件上去，然后往车厢里扔了两件。吴刚身上的白大褂完全湿透，已经脱了下来，而沈慧的护士帽和口罩都已经能拧出水来了，雨水挂在她脑门的头发和睫毛上，闪闪动人。 不过这姑娘冻的不轻，正瑟瑟发抖。她翻出一包板蓝根冲剂，撕开袋子仰着脖子把药剂倒了进去。对于她来说，这种事情像是家常便饭一样，但这东西的确不好吃，尤其是干吃，谁吃谁知道，她皱起了眉头，困难的咀嚼吞咽着。 吴刚也吞了一包，毕竟年长老练，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王鸽挂档起步，把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大水杯，从车厢和驾驶室之间的玻璃窗户中递了过去。 吴刚倒也痛快，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又把水杯递给沈慧。 沈慧知道现在是紧急时刻，什么交换不交换口水的，哪有那么多毛病屁事儿，矫情个什么劲儿啊，也接过杯子灌了几大口。 王鸽水杯中的水是早晨刚接的，到现在还是有些热，这让他们两个人好受了一些。身上的疲惫似乎也轻了不少。 在回现场的路上，王鸽又看到了两辆雅湘附二医院的救护车从对面车道飞驰而过，王鸽仔细的分辨了一下，那是铁大致和侯长河的车。 交警的效率不可谓不快，当王鸽再次回到现场的时候，在隧道口附近的草地上，警察们已经支起了两个棚子，作为临时指挥点和休息点，有附近小区的社区服务人员送来了热水，一些受伤很轻的伤员，还有小学生，都在棚子中休息。 几名医生和护士正在棚子中挨个给人检查身体的基本情况，王鸽还看到了徐林的身影——他站在一个正在输液的病人旁边，举着一个输液袋，四处呼喊寻找别人给他找个架子来。 而隧道入口处的社会车辆居然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看起来是已经疏导完毕，救护车也终于有机会开进了隧道里，医生护士们用不着来回奔波了。 站在隧道入口处的交警一看到救护车，马上把警戒线放到了地上，手中的指挥棒往里面一指，示意王鸽把救护车直接开进去。进入隧道的时候，又有两辆救护车从隧道中开了出来，奔向医院。 吴刚趴在车厢后门的玻璃上，从那一点点缝隙中看向棚子的地方，试图找到自己女儿的身影。 但是棚子里面人多，小女孩儿又长的小，自己的视野也不够好，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得到呢？ 闺女啊闺女，你可千万千万别有事儿。你妈妈你已经离开我了，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儿，我可就真过不下去了！吴刚表情沮丧，在心里想着。 “吴大夫，有看到您女儿吗？要不要停车下去找找？”沈慧注意到了吴刚的动作，赶紧 王鸽也听到了，减慢了车速。 “伤员要紧，先去现场！”吴刚断然拒绝。 第五十五章 只因是个大夫 上午九点钟，事故现场受困人员几乎被全部救出，翻倒的越野车中，坐在后排的女人早已经因为伤势过重死掉了，而驾驶和副驾驶的一大一小两个男性却都还活着。 当王鸽的救护车来到隧道中事故发生地点的时候，他们发现客车中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已经被救出来了。 伤势较轻被标记为绿色的群众都被送到了隧道外面，红色的受伤人员已经被救护车送往医院，剩下一些标记为黄色的人，还仍旧停留在现场。 可不论是在哪，吴刚都没有找到自己女儿的身影。 他抓住现场正在忙碌的一个小护士。“有把这些小学生送去过医院吗？” 小护士想了想。“只送了一个，十分钟前走的，右手手臂骨折，没什么大事儿。” “女孩？是不是叫吴雅丽？”吴刚心里一揪。 “小男孩。叫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了。”小护士回答道。 吴刚顿时泄了气，只要能找得到人，手臂骨折又怕什么呢？小孩子年纪这么小，骨折愈合的肯定相当快，只要治疗得当，骨头长好了以后连一点点缝隙的都看不出来！ 可转念又一想，或许自己的女儿没受伤也说不定呢。 “吴老师，人怕是在上面呢，人太多，找不到。”沈慧看着吴刚愁眉不展，赶紧安慰道。 吴刚点了点头，看到现场几个标记了黄色的伤员，“哪个最严重？” “这个，腹部开放性伤口，失血过多。”刘崖仍旧留在现场，脸上有黑灰，手上有鲜血，满头大汗，他指了指躺在地面担架上的一个伤员。 伤员的腹部盖着一个碗状物，用纱布和绷带包裹着，固定在伤口的位置，意识还算清醒，只不过疼的直哼哼，刘崖又怕误诊，不敢轻易给止痛针，只能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挂上了抗生素和血浆。 为了不刺激到伤员，刘崖凑到了吴刚身前。“从轿车里救出来的时候，肚子上被玻璃碎片割了个大口子，跟切腹似的，肠子都流出来了，好歹没伤到内脏。” 吴刚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你接的诊，你和小王还有沈慧先走，待会儿应该还会有救护车回来，现在现场危重伤员不多，你们就不用回来了。找胸腹外科大夫，你们一起上手术台。” 刘崖抿着嘴唇答应，与沈慧和王鸽一起把病人放到了推车上，然后抬上救护车。 “小刘，我女儿叫吴雅丽，如果你在医院见到的话……”看着刘崖要走，吴刚赶紧上前说道。 “吴老师，你放心。”刘崖给了吴刚一个肯定的眼神。 吴刚这才安下心来，转身投入工作之中。 现场已经没有其他的死神了，但是在地上多了几个装有尸体的袋子。在王鸽离开的这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又有几个人伤重不治身亡。 现场从事急救工作的医生和护士们虽然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这种情况，但所有人的心里都太舒服。 毕竟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曾经跟自己一样，能走路能说话，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说没就没了，哪怕自己与他素不相识，可一旦身上穿上了那身白大褂，戴上了白帽子，口罩，那自己就有能力有义务去努力的把他们救回来。 医生和护士们脸上写满了无奈，整个隧道之中的气氛十分压抑。 当王鸽驾驶着救护车驶出隧道入口的时候，入口处草地上的大棚子前已经停了两辆公交车。 公交车顶上的显示器写着“暂停运营”。 很明显，隧道入口不是一个很好的集散点，这些小学生秋游肯定是去不成了，家长没准还会状告学校，但这都不是交警和医生们的事儿。现场的领导和雅湘附二医院进行沟通之后，决定马上与市公共交通部门进行交涉，让他们抽调两辆公交车，把现场受伤较轻的群众，还有学生们都送往医院。 这样做第一是能够进行详细的检查，第二伤员家属和学生家长在接他们的时候也比较方便。 这边儿避雨效果再好，说什么也是大马路边儿上，一旦再出点什么事情，造成现场轻伤或者未受伤人员二次伤害，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本身这次事故事儿已经闹的够大了，惊动了四家医院的十五辆救护车，电视台的卫星转播车都来了两辆，要是再出什么乱子，上头的压力一压下来，这个黑锅谁都背不动。 “这么大的雨，不好跑吧。”刘崖从车厢后门的玻璃上看着外面。 “现在的雨比刚才小多了。不好跑也得跑啊，病人要紧。”王鸽看着外面的雨，好在现在的反光镜能看清楚后方的情况了，后面没有死神跟着，他稍微安心下来。 但是在运送病人的过程中，实在是不敢确定会不会出现突发情况，王鸽仍旧把车开的很快，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医院。 “吴大夫的女儿……谁都没有看到吗？”王鸽突然问道。 “看到了也不认识。”沈慧摇了摇头。他们从来没见过吴刚的女儿。 吴刚本人严肃，上不难的时候从来不讲家庭里的事情。但急诊大夫上下班没点儿，对家庭一定是有所亏欠的，老婆忍了他几年，实在是受不了了。去年的时候选择了离婚，孩子判给了吴刚。 这个小女孩简直就是吴刚的心头肉，虽然吴刚很少有时间能照顾她。 沈慧越是说，王鸽的心里就越是难受。 急诊的大夫们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病人，每天跟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跟病人在一起的时间多。哪怕是自己的女儿可能受伤，面临危机，都不能抽身在第一时间去找到她，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儿。 “受伤了有别的大夫，没受伤也会坐大巴车回医院，会有人照顾她的，放心吧。”刘崖说道。 刘崖说的其实没错。 吴刚没有选择去找自己的女儿，是出于对自己的同事，同行，还有所有医疗工作者的一种信任——他相信所有人都会像自己一样，坚守阵地，恪守职责。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场事故中受到影响的所有人都能得到应有的照顾。 王鸽点了点头，他知道刘崖抵达医院，可能马上就要进入手术室。“你要是有手术，那就先救人要紧，找吴大夫的闺女……交给我和小沈吧。” 沈慧也点了点头。“我交接完了，就帮忙。” 车上的伤者经过刘崖的急救，情况稳定，没再次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王鸽十分顺利的将他送到了医院，帮忙把推车送进了急诊室，然后将救护车停到了停车场，顺便还换了套衣服——之前身上的那套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 当他再次返回急诊大门口的时候，两辆公交车已经把现场轻伤和未有明显受伤的人都带到了医院，他们正在警察和护士们的引导下在急诊大厅里面等待检查。 一群小学生受到了太大的惊吓，也有不少受了轻伤，幸好他们的老师在旁边，所有人都不吵不闹静悄悄的。 王鸽刚想去问一下吴雅丽是哪个孩子，急诊部大门口又是一阵急促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王鸽赶紧凑过去帮忙，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推车抬了下来，开车的是徐林，跟车的医生居然是吴刚。 “漏了个内出血的，失血过多休克了！”吴刚从救护车上慢慢下来，直接推着车子把病人送进了急诊室，在进入急诊室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急诊大厅里面的那群孩子，这才匆忙又不舍的关了门。 已经有家长陆陆续续的抵达了医院，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抱着孩子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又找医生护士做检查，搂在怀里不撒手。 王鸽注意到，坐在大厅旁边的一个小女孩略显孤单，脸上身上满是灰尘，她的家长好像还没来，有一位老师在跟她说话，但是孩子却爱答不理的。 这个小女孩，眉毛眼睛跟吴刚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像。看起来八九不离十了。 王鸽走了过去，“老师你好，这个小孩是叫吴雅丽吗？” “对，你是她什么人？”年轻老师打量着身穿救护车司机制服的王鸽，王鸽绝对不是这女孩子的父亲，不然就不会问名字了。可这愣头愣脑的年轻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 年轻老师从来没见过吴雅丽的父亲，所有的学校活动，家长会，运动会，汇报表演，都是孩子的奶奶来的。 “她父亲是我们这边的急诊大夫，正在急诊室里救人呢，他托我照顾他女儿。”王鸽说道，觉得年轻老师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年轻老师低头询问着小女孩是否认识王鸽，在得到了否定的回应之后，跟王鸽说道。 ”不好意思，孩子说不认识你，我不能把孩子交给你，我可以在这里等她父亲救完了人出来。 王鸽一听就傻了眼了，现在这老师还真是挺负责的啊，他赶紧掏出工作证递给老师。 难道自己长的这么像坏人？等到吴刚从急诊室里出来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 “你找到吴大夫的闺女了？”沈慧喘着气小跑过来。“不好意思，太忙了，刚抽出身来，护士长一听是吴大夫的事儿，给我放了两个小时的假。” 这老师一看还有个护士，也是要来照顾孩子，也不再去看王鸽的工作证了。 ”不好意思，不谨慎点不行啊，这孩子没受伤，就交给你们了。“年轻老师笑了笑，转身走开去看其他的孩子去了。 “小妹妹，我很像坏人吗？”王鸽蹲了下来，跟吴雅丽说道。 “老师说不能跟陌生人走。”吴雅丽小声说道。 “别让她待在这里了，太乱了，休息室那边儿太冷清，带到你们车队去吧，让孩子心情也能好点。“沈慧把王鸽拽了起来，继续说道。“去给孩子买点吃的喝的。” 两个人分别行动，王鸽买完东西回到车队的时候，沈慧正给小姑娘检查身体，而铁大致则在给小女孩讲笑话。 侯长河在旁边嘿嘿乐的高兴，小姑娘可一点都没笑。 “别逗人家了，你看看你脸上那个疤，再给别人吓哭了！”徐林一边填着出车记录一边说道，惹得铁大致白了他一眼。 “姐姐，不用查了，我真没事儿。”吴雅丽似乎已经熟悉了这些人，不再害怕，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王鸽把零食袋子递给了吴雅丽，“吃什么，自己拿。” “谢谢叔叔。”吴雅丽很有礼貌。 “到我这里就叔叔了啊！”王鸽的脸直抽抽，整个办公室里的人，连铁大致都在忍不住偷笑。 “雅丽！你没事儿吧！”办公室门口吴刚颤抖着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女孩听到自己的爸爸来了，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把零食一扔，就扑到了吴刚怀里。 “小王，小沈，谢谢你们了。”吴刚搂着自己的孩子，高兴的不得了。 “爸爸，撞车以后我跟同学们说，我爸爸是医生，可厉害了，肯定能来救我们，可是我等来等去，你都不来。后来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来了，你也没来……他们都说我是骗子……骗人不害羞。”不只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委屈，吴雅丽呜呜的哭了出来。 “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但是爸爸是个大夫啊，要先救受伤的人。我要是不救人，别的小朋友就再也没有爸爸了，你说能让别的小朋友没爸爸吗？”吴刚四十多岁，七尺男儿，一改往日的严肃刻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圈儿。 吴雅丽搂着吴刚的脖子亲了一口，”我不怕他们说，爸爸我不怪你。“小女孩的大眼睛眨来眨去，眼睛里好像映着星辰。 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遇到这种事，哪能不害怕呢。 王鸽鼻子酸酸的，赶紧吸了一下，旁边的沈慧早就扭过头去，偷偷抹眼泪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不再说话，吴雅丽童言无忌的一番话，戳到了在场所有人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医生也是普通人，他们可能是父亲，可能是儿子，可能是谁的爱人，他们有血有肉，生病了会难受，受伤了会疼痛，严重了会死掉，他们不会仙术巫能，也做不到起死回生。 他们所做的一切并非是因为亏欠了谁的什么东西，只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的那件白大褂。 这不只是他们的工作和事业，也是他们一生的信仰和追求。 第五十六章 被遗弃的希望 上 整整一上午，雅湘附二医院的急诊部都处于一种极端忙碌的状态，直到中午的时候才慢慢缓过劲来。 南湖路隧道的重大交通事故虽然不常见，但是医院急诊部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的发生而准备的，应急预案也是因此而设立。 中午时段，南湖路隧道还没有通车，在食堂吃饭的王鸽就从电视里看到了南湖路隧道车祸的现场报道，画面中的警车救护车匆忙而过，食堂里过于嘈杂，听不清新闻中旁白的声音，王鸽竖着耳朵仔细分辨着。 “别听啦，跟我们屁关系都没有。”徐林端着餐盘，抖着身上的肥肉坐到王鸽旁边。 “吴大夫自己的女儿在现场有可能受伤，他为了抢救病人足足两个小时忍着没找自己的女儿。这都上不了新闻，更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徐林似乎是饿坏了，从南湖路隧道回来之后他还出了一趟车，工作强度很大。 “这都上不了新闻？”王鸽在心里给吴刚鸣不平，人心都是肉长的，凭什么医生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医生就活该倒霉了？ 谢光也打了饭，坐在徐林旁边插话，开始了自己的八卦。“你来的时间短，这样的事儿都是家常便饭。曹大夫三十出头，出了名的怕老婆，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全都交了。去年他老婆生孩子就在咱们医院里待产，孩子脑袋都出来了，就这么一个怕老婆的人，当时就敢壮着胆子梗着脑袋不去看她老婆，非要把急症病人的手术给做了。” 王鸽一边吃饭，一边听着这些大夫们的传奇，有谢光这么个同事似乎也挺不错的，最起码吃饭的时候不会无聊。 谢光见王鸽听的津津有味，又说道。 “后来在病房里她老婆又哭又闹，把他骂的狗血喷头，他自己知道理亏，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整个妇产科都知道这事儿了，搞的他足足大半年没脸去妇产科，电话都不敢打过去，急诊需要妇科医生会诊，都是找护士们打电话。” 谢光说完，这个餐桌上的三个人都一边吃饭一边捂着嘴嘿嘿偷笑。 其实王鸽心里清楚，湘沙男人并非怕老婆，而是出于对女性的尊重。 “曹大夫真的是个好大夫，当时那个病人不做手术，危险是很大的。嫂子其实也理解他，可自己生孩子，老公却不在，换了谁谁不生气啊！那件事儿结束了之后，两个人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嫂子再也没因为这样的事儿找过他麻烦，反倒是很支持他，家里的事儿都是一个人照顾，从来没怨言。”徐林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自己那份米饭的一大半。 王鸽点着头，心里道是医生们都不容易，医生家属们也都不容易，自己是个救护车司机，每天早出晚归，饭都不能陪父母吃一顿，话也说不了几句，顿时就没了胃口，觉得对不起父母。他餐盘里的菜没动几下，耳机里就又想起了来自于急诊部护士站的声音。 “接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消息，枫林三路佳和园小区南门大门口有一婴儿突发急症，具体情况不明，请求车队出车！” 王鸽按着麦克风。“车队收到，马上出发。” 车队里大部分人都出车去了，连铁大致都刚刚吃了饭出发，王鸽把筷子一丢，歪着脑袋说道。“兄弟们，不用跟我抢了。” 徐林笑了一声，他本来就没想跟王鸽抢，谢光更是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摆摆手。 “注意安全。” 王鸽从食堂一路小跑，外面的雨虽然没停，但渐渐的小了下来，衣服刚刚粘上点儿湿气，他就跑到了停车场旁边，为了节省时间，吃饭的时候王鸽已经把车钥匙随身携带了。 上车之后拧动钥匙发动汽车，他就觉得自己车上少了点什么东西。 王鸽思来想去，少了点啥呢？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王鸽就是觉得别扭，浑身不自在。 他决定不再考虑这个问题，反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还是出车要紧。车轱辘一转，救护车马上抵达了急诊部大门口，宋平安和沈慧站在大门口，王鸽倒是不觉得奇怪。 刘崖虽然很喜欢跟他一起出车，但是上午九点多钟回来的时候，刘崖可是进了手术室的，这才三个小时不到，手术没有结束，自然出不了急诊了。 “我也好好体验体验，为什么那兔子大夫这么喜欢坐你的车。”宋平安笑呵呵的上车。 “他的车啊，比较刺激。”沈慧话里有话，跟着宋平安上了车，关上车厢门。 “哦？那你是经常坐咯？”宋平安经历了一个可怕的早晨之后，居然没有出什么别的乱子，医院的应急预案机制十分健全，也很实用，这让他心情好了不少，甚至开起了玩笑。 沈慧脸一红，骂了一声老不正经，但是感觉轻松了不少。本来她是明天上白班，因为好朋友高玉婷的妹妹今天离开医院，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没想到早晨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儿。等到忙完了想起自己的好姐妹来，人家早就带着自己的妹妹离开医院了。 王鸽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包括刘崖在内的急诊部的几个大夫们，开玩笑的水平可都不怎么样。 按照惯例，他抓起通话器向指挥中心进行汇报，然后快速挂档起步。 佳和园小区位于岳和谐麓区枫林三路，位于湘沙市的北边，与市中心距离比较远，而且今天是周六，还下雨，十一点五十左右的时间，前往那个地方的车并不是很多。虽然小区与医院距离有十公里左右，但是路况非常的好，王鸽只花了九分钟左右就抵达了现场。 小区大门口站了一堆年轻夫妇，还有一个小区保安，正在焦急的望着马路的两边，在看到救护车后急忙招手。 王鸽赶紧跳下车，帮着宋平安把推车取了下来，一行人走到那一对年轻夫妇跟前才发现，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宋平安皱了皱眉头，外面大风大雨，虽然男的给女的打着伞，但是孩子病了，怎么能在这淋雨吹风呢！ 王鸽打量着这一对夫妻，两个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保养的都很好，衣着光鲜，整齐干净，手上带着的表都不是便宜货，可是怀抱里的那个孩子的襁褓和衣服确实破旧不堪，好像是从谁家里捡来的一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哪有这么当父母的！莫非是重男轻女吗？ 王鸽看不出其中的门道，赶紧招呼着对夫妻先进保安亭，让宋平安给孩子做检查。 “孩子具体什么症状？”宋平安掏出了手电筒，翻看着小孩的眼皮，瞳孔对光反应没什么问题。他示意女人把小孩放到保安室值班用的床上。 “就是感觉，小孩喘不过气来，总是咳嗽，嘴唇还发紫，不哭不闹，特别乖。”女人把小孩放到床上，满脸的心疼。 王鸽一看，这孩子还是个带把儿的，不是重男轻女，自己猜错了。可这对夫妻怎么对孩子这样啊，可看着面前这女人满脸的焦急疼爱，似乎不像是会虐待孩子的样子。 宋平安又戴上了听诊器，怕听诊器的收音器太凉惊哭了孩子，用手心把收音器捂了好一会儿，才敢贴到那稚嫩幼小的胸脯上。 这一听，宋平安原本皱着的脑门就拧的更厉害了，赶紧让沈慧给孩子量血压。 “小孩多大了？出生检查在哪儿做的？有没有发现什么先天性疾病？平时生活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宋平安觉得心跳和呼吸的声音都不对劲，呼吸有机械性杂音伴有颤音，呼吸不畅，气急。 连续的几个问题让这对夫妻面面相觑，一个都答不上来。 沈慧已经完成了血压测量，收缩压八十毫米汞柱，属于正常范围，舒张压居然只有二十五毫米汞柱，距离正常数值的最低点还差了一点。 宋平安心里有了数。“看起来五六个月大吧，给孩子保暖，尽量不要让他哭，心脏有点问题，先挂上心电监护，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沈慧细心的用小被子把孩子给包好，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她没少处理紧急接生和小儿急症，手法十分娴熟。 “二位，这孩子不是你们的吧。”在场的人都不傻，心里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可还是宋平安把话说了出来。 “说吧，瞒不住的。”男人叹了口气。 “这……今天早晨我一出门，就看见楼梯口有个竹框子，框里有个孩子，不哭不闹的，我就赶紧叫了我老公下来，想要一起打着雨伞来保安这里看看，是谁把孩子丢在这里的，找找他的父母。可到了这里，却发现孩子嘴唇发紫，呼吸有点急促，怕是得了什么病，我们也不懂，就赶紧打了电话叫救护车。”女人低下头说道。 “为什么不报警？”王鸽问道。 “我们想着，如果这孩子找不到亲生父母，反正我们也没孩子，倒不如我们养了来……哦，我们都是正规公司上班的！有收入证明的，绝对养得活，不是人贩子。”男人赶紧补充。 “找到父母了吗？”沈慧问。 男人摇了摇头，指了指保安室里的一个竹筐。“监控是坏的，只有这个框了。” “孩子要紧，把框戴上，一起去医院，没准能找到什么信息。先报警吧。”宋平安说道。 王鸽见自己推的车子没用上，又把车子抬回了车上，一行人马上要走，那一对夫妻抓着车门不放。 “那个……我们一起去医院吧，孩子病了要花钱，找不到亲生父母，这钱我们来出，能不能不报警，孩子我们养了……”女人以一种近乎于哀求的声音说。 “姐，我知道你们好心，也喜欢孩子，可就算是找不到亲生父母，这孩子也要送去福利院，领养要走正规路子的。”沈慧苦口婆心的说道。 “那就先治病，治好了再说！”男人突然说道。 王鸽回过头。”先让他们一起去吧，到了医院检查完了再说。“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五十七章 被遗弃的希望 下 王鸽一直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对父母愿意遗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做这样事情的人其实是有原因的。 直到今天，王鸽亲身经历了之后，才了解到这种事情有多么的令人气愤。 沈慧按照宋平安的吩咐，给孩子吸氧，进行心跳监护，她仔细的检查了竹筐，发现竹筐之中居然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记录了孩子的出生日期，还有一个手机号。沈慧掏出手机拨打了过去，对面一听是医院的人，马上挂掉了电话，再也没接过。 沈慧算了算，孩子有六个月大，可看起来发育情况并不是很好，比普通六个月大的孩子小了一圈，精神头也没那么足。 可是小孩仍旧很乖，不哭不闹。 心电图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宋平安看着心电图上的条纹，脸色越来越严肃。孩子心律不齐，再加上之前呼吸和心跳的异响，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车上的夫妻看着大夫脸色不好，赶紧问道。“孩子究竟是什么病？能治好吗？花多少钱都行，我们出。” “孩子可能有先天性心脏病，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到了医院详细检查之后才能进行判断。”宋平安摇了摇头，亲生父母为什么不留下孩子的出生检查记录和病历呢？ 其实大多数人听到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都会觉得十分害怕，这也是存在一定误区的。 小孩出生之后患有先天性疾病，在医学上来讲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儿。在各种先天性疾病之中，心脏病占了很大的一部分，足足有百分之二十八。 有一些先天性心脏病是可以随着婴儿的生长发育而痊愈，有一些也可以在孩子青春期之前通过介入或者手术进行治疗，以现代的医学水平，这种治疗对孩子的一生几乎没有影响。 也有一些疾病，哪怕是投入再多的钱，再多的精力，也无法治愈。就算能在短期维持孩子的生命，也要花费昂贵的费用，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够承担的起的。 更有甚者，在孩子一出生落地，就可能马上造成死亡。 可是孩子的亲生父母连治疗都放弃了，要么是没进行详细的检查，要么就是检查过后无法承担高额治疗费，或是根本无法医治。 可是有哪个亲生父母连一个详细检查都舍不得给孩子做的呢？宋平安心里更倾向于后者。 王鸽的救护车开的飞快，他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不知是因为这个弃婴在车上，还是因为车里少了点什么。 “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呢？”沈慧问道。 “我爱人得过子宫肌瘤，切掉了子宫，没办法再生育了。”男人在得知自己的老婆没办法生孩子之后，并没有抛弃她，反倒是不离不弃，无微不至的进行照顾。两个人看起来十分恩爱。 外面的雨渐渐的小了，王鸽把雨刮器的速度降低，想要变道超车，看了一眼左侧反光镜，这一看可就吓了一跳。 一个举着长柄雨伞的女人跟在救护车的后面，双脚离地，看着手表，透明的身躯穿越车道上的各种车辆，凭空飞行。 王鸽的心沉了下来。 死神！ 女死神！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与此同时，车厢中的监护仪器想起了警报的声音。 孩子的心跳数值从每分钟八十三变成了六十，又变成了二十，最后直接成了零。 “血压也测不到了！”沈慧低声说道。 “气管插管！”宋平安的声音刚刚出来，沈慧就把小号插管器递给了他。 宋平安完成了气管插管，接上了呼吸器，右手伸出两个手指，按在孩子的胸膛之上，开始心肺复苏。 小孩的胸骨还没有发育完全，太软，不能像成人那样急救，否则会肋骨压断，挫伤肺部，更加危险。 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对孩子的急救就很省力，控制力度比全力按压更加费神，不一会儿宋平安的脑门上就出了汗。 沈慧接过了呼吸机，捏着气囊。 小孩的心跳比成年人要快一些，宋平安特意提醒道。“频率可以稍微快一点。” 车厢里的那对夫妻互相握着手，神情十分紧张，生怕这孩子出什么事情。 女人没有办法再生小孩，夫妻两个想孩子都快想疯了，一直都想要去领养一个。 他们并不小孩当做是传宗接代延续遗传基因的东西，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小孩，让家里有一些欢声笑语，让自己的爱情有一个结晶，并且让孩子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有造物主，有命运的编写者，那么他们一定是不公平的。甚至连死神，它们也是不公平的。 王鸽这样想着。 车上的孩子才六个月大！ 仅仅活了半年！ 他也许还没享受过父爱母爱，没享受过被宠你的感觉，没体验过人生，没拥有过自己的初恋，没有经历过失恋，没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也没有自己的家庭，也体会不到晚年时子孙满堂的满足感，更不会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子孙以后多么的孝顺。甚至，他没有权利带着某些遗憾离开这个世界，走向下一个人生。 因为他还不知道遗憾是什么，也不知道人生为何物。 为什么你就要来收走他的灵魂？凭什么你偏偏要结束他的生命？ 王鸽咬着牙齿加速，距离医院已经没有太远的距离了。 “给那个电话号码发短信，告诉他们遗弃婴儿是犯法的，我们正在前往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孩子快不行了，正在急救，如果想要看最后一眼，那就过来！”宋平安一边进行着急救，一边告诉那对夫妻。 女人听到“孩子快要不行了”这句话，两行泪刷的流了下来，“好不容易……还以为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看着孩子的四肢正跟随着宋平安的胸外按压而一抖一抖的，哭的更加伤心难受。 男人沉默的掏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打着字，发送了短信。 车速不够快，还不够快，死神今天的速度怎么这么快！这小孩病的居然有这么严重吗？ 王鸽尽可能的加速，在车辆不多的道路上车速已经达到了九十公里每小时，可是死神的速度越来越快，与救护车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王鸽看到，死神突然凭空掏出了一本蓝色的册子，有些老旧，边角都卷了起来，还是横向翻阅的。 生死簿！那他娘的是生死簿！ 王鸽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东西了。每一次看到这本生死簿，都会有一个无法拯救的灵魂被死神带走。 居然是阳寿已尽！ 王鸽根本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阳寿莫非只有六个月不成？ 王鸽不信邪，继续加速，可是毫无效果。 “操蛋！”他暗暗的骂道，感觉到自己胸前的镇魂牌一阵冰凉，看起来似乎又有数字变化了。 可是小孩的身体毫无起色，仍旧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没有用！根本没用！这个小孩阳寿已尽的时刻已经到了，只不过死神暂时没有收走他的灵魂而已，所以给王鸽计算了一个数字。 “但是我他娘的要这种数字干什么！”王鸽小声骂道。 这样的数字越多，对王鸽的心理压力就越是大。因为他没有真正的去救到任何人。在二十四小时以内，那些人仍旧会死去。 王鸽并没有放弃，或许这个孩子还能多活二十四小时呢，哪怕只有二十四小时呢？ 救护车超速，闯红灯，快到让人无法形容，直到他开进了急诊部的大门口。 “心脏停跳五分钟了，继续心肺复苏！”宋平安把推车放下救护车的时候，上衣都已经湿透了。他看着推车被送进了第二急诊室，那对夫妻跟在推车后面，然后被挡在了急诊室的门外。 王鸽扶着宋平安坐在了急诊部大厅里，沈慧也追进了急诊室，想要进去帮忙。 “够呛能救过来了。”宋平安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当爹妈的真他娘的操蛋，孩子就算救不过来，好好陪他走完短暂的一生不好吗？” “可能，有的人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这样的事情吧。”王鸽回应道，他眼睁睁的看着死神拿着生死簿，举着雨伞穿墙进入了急诊室，然后把孩子的灵魂抱了出来。这也是他无法面对的事情。 女性死神的脸上，十分难得的流露出了一分慈爱。孩子不哭不闹，十分乖巧的躺在女死神的怀里。 这孩子的亲生父母，连冷血的死神都不如！ 两个人在这里坐了五六分钟，好歹喘了口气，就看到急诊部大门口，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引导护士赶紧上前询问，说了几句话，然后指向了宋平安的这个方向。 老太太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我孙子呢？”她拿出了手机，上面有那对夫妻给她发的短信。 “您是那个弃婴的奶奶？”宋平安赶紧站了起来，“在里面抢救，赶紧联系孩子父母，抢救的费用需要大概两万，先准备这个数吧，救过来还需要后续治疗的……” 急诊室的大门一开，里面的曹大夫扯下了自己的口罩，冲着宋平安摇了摇头，然后走向了那对夫妇，解释着孩子的死因。 孩子奶奶一看，第一时间并没有去看自己的孙子，反倒是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大哭，引来了急诊大厅中所有人的注意。 “你们医院草菅人命，治死了我孙子，我要去告你们图财害命！你们要赔钱！要负责！” 宋平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赶紧找来保安让去医院门口的警务室报警，这件事跟医院一点关系都没有，闹到外太空都扯不上关系，还图财害命，你哪里有什么财可以图？你还欠着医院急救费治疗费呢！ 王鸽三步一回头，随车而来的好心女人正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老公的胸膛里，默默哭泣。看到短信而来到孩子奶奶，则坐在地上大哭大闹，嚷嚷着要钱，保安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孩子的亲人。 他把车停到了停车场，回到了办公室里，下意识的拿起了桌子上的大水杯，灌了几口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车里一直找的东西，就是这个杯子。他举起杯子，盯了一会儿。 “怎么了？”半小时前回到车队办公室，正在填写日志的铁大致看到了行为怪异的王鸽，奇怪的问道。 王鸽回过神来。”没事儿，忘带杯子了，唉。“ 这一声叹气，不知包含了多少痛苦与辛酸。 第五十八章 身世之谜 由于南湖路隧道事件，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今天人满为患，虽然救护车都在医院里，但是湘沙试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了解到了雅湘附二医院的压力，尽量减少了雅湘附二医院救护车外派的任务，将压力分担给了别的医院。 虽然这样的管理足够人性化，但是对于王鸽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能出车，意味着没有人可以救，没人救意味着数字就不会增长。可王鸽没办法，总不能自己割自己，然后救自己玩吧。他只能与同事一起呆在救护车车队办公室中待命，学习急救知识。 铁大致在办公室里呆的发闷，他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摸着口袋里的香烟晃了晃。“谁跟我去？” 除了王鸽，车队里的人都抬起了屁股，出去聚众吸和谐毒去了。 司机们平日里吸烟并不多，只在上夜班的时候抽的比较频繁，白天倒还好。办公室里禁止吸烟，医院大院里也不让吸烟，烟民们就只能躲到停车场的某个角落里，那是车队给自己设立的吸烟处。 王鸽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开起了小差，打开A岛匿名版翻了几下，准备打发时间，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脖子后面吹气。 王鸽后脊梁发凉，汗毛直立，冷汗都下来了。屋子里已经没人了，如果有人进来想要恶作剧，王鸽肯定是能够察觉得到的。 站在他身后的，不是死神，就是游魂！ 不能转身，除了虚紫之外的死神和灵魂，绝对不能接触！ 王鸽闭上眼睛出了口气，心里默念着不能转身不能转身，就当作是没感觉到！ “有没有想我啊小弟弟。”虚紫的声音从王鸽的背后传了出来。“不要害怕，是我。” 王鸽气的差点就骂人了，但他跟这位死神姑奶奶可不敢翻脸。“要是有一天我死了，那肯定是被你吓死的。” 王鸽转过身，倒骑在椅子上，突然想起就在昨天自己还答应了虚紫，要帮她查身世，可昨天累的不轻，今天一上午又除了大事儿，居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答应好的事儿没做到，人家主动找上门来，这才想起来。想到这里，王鸽似乎又没有那么生气了，变得有些愧疚。 今天的虚紫，也跟随着湘沙市天气的变化，穿上了长袖体恤衫，牛仔短裙下面穿了肉色丝袜。看起来虚紫真的非常喜欢打扮自己。她紫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显得柔顺自然。 她也不嫌弃车队这个办公室中的男人味，直接坐在了值班用的床上，长柄雨伞靠着床边摆放。这个位置是刚才徐林趴着玩手机的位置。 她好像是能读到王鸽的想法。“你小子不会是把我的事儿给忘了吧。” “不敢不敢，哪能啊，我正想今天晚上回家之后找你问清楚你的死亡日期呢，没想到你就主动先来找我了。”王鸽赶紧陪笑道，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忘了。 死神的超自然能力很大，大到王鸽根本摸不透他们的底细。 但是有一点王鸽敢肯定，那就是死神绝对没有读心术。对谁都不行。 否则王鸽早就被死神给玩死不止十次了。 “算你还有良心。”虚紫看着墙壁，好像是能够穿透墙壁看到外面的景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快回来了。待会儿你去停车场吧，我在那边等你，我也懒得打伞了，搞的你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虚紫刚说完，徐林和侯长河的斗嘴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王鸽还来不及跟虚紫说什么，就赶紧看向门口，同事们都已经进来了，他又转过头去看着刚才虚紫坐的位置，虚紫已经撑开了雨伞站了起来，身体直接变成透明，穿过了车队同事的身体，脚上高跟鞋与地板之间咔咔咔的声音，只有王鸽能听到。 “要快点去哦。”虚紫在路过王鸽旁边的时候说道。当然，这个声音也只有王鸽能听得到。 王鸽没点头，也没说话，跟同事聊了会儿天，便说要出去检查车辆，来到了停车场。 虚紫果然没有打伞，在王鸽的这辆湘AGZ689救护车跟前站着，倚在门边，好像是在等着自己情人的到来。 她没有打伞，但是雨滴一点都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王鸽一路小跑，直接用钥匙打开了车门，自己坐在驾驶座上，而虚紫坐在副驾驶上。他还没有傻到陪着死神一起淋雨。 “这件事情，你应该已经想了很久了吧。”短暂的沉默之后，王鸽率先开了口。 “每一个死神在成为死神的那一刻，就一定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虽然我没跟别的死神交流过，但我也知道他们一定会那么想。碍于阎王大人立下的规矩，没有人胆敢越过这个雷池。”虚紫说道。 “就没有死神自己去查吗？”王鸽又问。 “自己去查的，还没有查到，就因为违反了规矩，直接被粉碎处理掉了，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得不偿失。其实你说的没错。成为死神并不能说是一种福利。最起码，不当死神，至少还能知道自己的死因，家庭，在灵魂状态的时候至少不会被抹掉记忆，只会在轮回之前才跟前世说再见。可是成为了死神，哪怕下辈子能过的舒服一些，得到投胎轮回上的优待，又有什么用呢？”虚紫苦笑了一声。 如果让她去交换，她宁愿去不当死神，宁愿下辈子过的没有那么好，来换取前世的记忆，来换取自己知道某些事情的权利。 虚紫也是个可怜的死神啊，王鸽想道。连记忆都被人剥夺了，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他更加坚定了要把兰欣救回来的决心。 绝对不能让兰欣以这样一种连行尸走肉都算不得的形式继续活下去！ “你与别的死神所不同的是，你还有一丝善心。所以你有我帮忙，而其他的死神循规蹈矩，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王鸽说道。 虚紫点了点头。“我出生日期是一九六零年五月十八日，准确死亡日期，是一九七九年，三月四日，晚上十九点十三分。我只知道这个。”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阎王大人绝对禁止任何死神去查询历史，但是没说不能看新闻。我在看新闻的时候无意中见到过，有一个日期与我死亡的日期很接近，那个日期与战争有关。我怀疑……” 王鸽算了一下，如果虚紫没有死，那么他的年纪比自己的父亲王建成还要大一岁。出生日期不好查，可以先从死亡日期开始入手。这个日期，听起来很熟悉。 再加上虚紫注意到的这些东西，王鸽也产生了怀疑。 难道虚紫的死亡与某场战争有关？ 哪一场战争？发生在中国吗？ 他没有只靠脑子去想，直接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用搜索引擎去搜索一九七九年三月四日。 第一个结果，一九七九年三月四日，农历二月初六，而且是一个周六。 第二个结果，一九七九年：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三月四日，人民解放军攻克凉山！ 王鸽愣住了。 难道虚紫是死于这场战争？可是在三月五日，阶段性战争就结束了，解放军就撤军了。 死于战争结束的前一天？ 不对，不能这么想当然。 在当代中国，每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要死两万多人。哪怕是在一九七九年，中国的人口还不够十亿，每天死亡的人数也是及其巨大的。不能因为死亡时间与战争结束接近，就判断虚紫一定死于战争。 这也有可能只是虚紫看到了新闻之后的一个无端联想而已。 想要确定虚紫的身份，必须需要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结合查询才可以。 毕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很多，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也很多，但是两者都一样的人，重复率就很低了。 王鸽并没有把查询到的结果告诉虚紫，而虚紫也不能去看王鸽的手机。 王鸽打开了手机的相机，给虚紫拍了张照。 虚紫没有阻止王鸽，却嘲讽的笑了一声。 当王鸽查看相册中的照片的时候，居然发现那张照片里只有副驾驶的座位和门窗，根本没有虚紫的身影。 “虽然不打伞的时候人类能看到我，但是任何监控设备的镜头都无法拍摄到死神的影像。这也是造成你们人类世界中各种灵异事件的原因之一吧。明明看到有人路过，回头看监控的时候却谁也看不到。”虚紫说道。 王鸽无奈的点点头，本想留下虚紫的一张照片，将来在查找当天死亡人员的时候还能用来对比，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去寻找。 “这件事，我心里有了点数，但是不太敢确定。下周五之前，我一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王鸽说道。 虚紫见王鸽似乎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一双美丽的眸子之中闪烁着光芒。 三十八年，足足三十八年的心头之惑，就将在这几天解开。这个问题犹如梦魇一般缠绕在虚紫的脑子里，如果虚紫可以睡觉，可以做梦，她一定夜夜都沉寂在这个噩梦之中。 “谢谢。” 这是王鸽第一次听到虚紫道谢。 第五十九章 土豪 上 王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由于虚紫的身世问题，他久久不能入睡。生辰日期，死亡日期都已经知道了，可是究竟能到哪里去找这些资料呢？ 用搜索引擎搜索某年某月出生和死亡的人，注定没有一丁点结果，图书馆就更不会有了。王鸽开始为自己一时之间夸下的海口走了一丝后悔。但是一想到这样做能救回那个小说作者王小水的命，能让自己救回兰欣的几率更大一些，他就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信心是有的，可是从哪里才找到这些信息呢？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王鸽想了一会儿，没准父亲有认识几个老战友，在户籍或者政府部门工作的，能帮上忙也说不定呢？ 但是要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这太反常了。 王鸽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半了，又看了一眼镇魂牌，数字变成了“叁拾肆”。 还是要优先保证明天的工作才行啊。 他赶紧把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后，尽力睡去。 第二天早晨赶公交的时候，王鸽惊奇的发现公交车上居然没有沈慧的身影。 两个人的上班时间是重叠的，一般来说，只要是沈慧上早班，那王鸽在早晨坐公交车的时候就必定能遇到她。 好在是周日，不堵车，也不挤，旁边又没人跟王鸽说话，这才好不容易在公交车上的后排找到了一个座位，打了个盹，弥补昨晚不够的睡眠。 等到王鸽刚下车，往医院大门里走的时候，一回头却看见了沈慧从一辆私家车里下来，还按着手机进行支付，看来是用手机软件打了个车。 沈慧下了车就要往急诊部大门里面跑，头发有些乱，看样子是起来晚了，没赶上公交，只能打了个车过来。 “跑什么啊，时间来得及！”王鸽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没到七点五十呢。 沈慧并没有停下脚步，夹着自己的手提包拼命的跑。“早晨开会，提前十分钟到。”说完就直接冲进急诊部大门。 王鸽哭笑不得，这丫头平时风风火火，居然也有快迟到的时候。传说急诊部的护士长还是有点凶的。 与沈慧不同，他慢条斯理的打卡换衣服，跟下班的夜班同事打了个招呼，接过钥匙，直接去检查车辆状态。 当他抵达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有早班的同事在那里了，铁大致是到的最早的，他正在帮徐林看开车卡档杆的问题。 可是看来看去，等到王鸽完成车辆检查的时候，却还是没看出什么门道。铁大致摇着脑袋，直说搞不懂，要去找行政部门修车。 “反正早晨不是什么忙的时候。”铁大致刚说完，就发现徐林脸色一变。 “说了多少次了，这事儿不能念叨，越是念叨越准！”徐林早已经摸透了其中规律。 王鸽在一旁发愣，三个人面面相觑，五秒钟之后，他们的耳机里就又响起了护士站小护士不怎么甜美可爱的声音。 “湘域中央B座门前有一年轻女子晕倒，具体情况不明，请求车队出车！” “我说吧！不能念叨！”徐林白了铁大致一眼，然后又与铁大致一起看向王鸽。 王鸽当仁不让，“没事儿，该修就修，我出车！”他按着麦克风回复收到，跑回办公室拿了一趟水杯，然后直接将车开到了急诊部大门口。 “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出车。”刘崖一上车就把手里的急救箱扔到了推车上，沈慧也跟在后面上了车。 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铁三角凑齐了。 王鸽嘿嘿笑了两声，没敢耽误时间，一边车辆起步，车轱辘开始慢慢转动，一边拿着通话器向指挥调度中心进行汇报。 湘域中央商务大厦位于市中心附近，必须穿越五一广场附近的道路。湘沙是一个非常适合吃喝玩乐的城市，周末的市中心人满为患，道路拥堵严重，可现在时间是早晨，路况还是非常好的。 十公里左右的路程，王鸽驾驶着救护车闯红灯加塞，居然只花了十一分钟就抵达了现场。现在王鸽只希望刘崖在进行现场诊疗的时候快一点，只要过了九点，市中心附近可就堵的走不动路了。 这座商务大厦的门前路口处围了一圈人，都在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女孩。女孩看起来顶多二十岁，身穿白色连衣短裙，衣着十分暴露，皮肤白皙长相稚嫩，脸蛋还不错，有不少围观的猥琐男人眼神不断的往那女孩的裙底看去，更有甚者还拿出手机拍照，镜头对准了那双腿。 女孩身边有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应该是女孩的朋友，手机拿着手机，也是他报的警。但是他对周围人的轻薄动作无动于衷。 起初王鸽还有点奇怪，就是晕了个人而已，怎么就这么多人围观了，当他推着车子凑过去的时候才看见，晕倒女孩的旁边还停着一辆跑车。 “好家伙，保时捷。”王鸽看着车标倒吸了一口凉气，要是按照他开救护车的这个职业，等到十辈子以后自己也买不起这车。虽然王鸽是汽修专业，但对于豪车还是没什么研究，压根不知道这车究竟是什么型号，可看这那线条和造型，就知道绝对不是那种便宜货。 真不知道这车主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转世投胎居然给安排了这么个好人家。没准上辈子的灵魂当过死神也说不定呢。 刘崖看着现场的情况就气不打一处来，本身病人就已经昏迷了，今天天气炎热，早晨在脑袋顶上就有个大太阳，说不定昏迷是因为中暑呢。 可不论是不是中暑，对于已经昏迷的患者应该让他们的周围保持良好的通风，这周围围了一圈人，还怎么给病人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王鸽和沈慧看出了刘崖的心思和顾虑。他们趁着刘崖在进行检查的时候开始驱散人群，直到拿出“病人出了事围观群众耽误治疗要负法律责任”的事实，人们才肯慢慢离开。 “心脏搏动有力，呼吸平稳，体温略微有些发热。”刘崖一边说，沈慧一边在记录。看着这症状，怎么看怎么像中暑，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不过作为一名医生，刘崖还是放心不下。“开放静脉通道，补充体液，挂上葡萄糖，尽量唤醒她，用酒精擦一下额头脖子和腋下。旁边有商店，买点冰水吧。” 王鸽和沈慧把这女孩抬上了推车，沈慧马上开始动作。 这时旁边的男人开了口。“我车里有冰饮料。”他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停在路边的保时捷班车的后备箱打开，里面居然有一个车载冰箱。他将冰镇饮料递给了沈慧。 这辆车居然是他的？ 王鸽仔细回想了一下，这辆跑车和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好像在哪见过。 刘崖摘了橡胶手套，又看了一眼年轻男人。 这年轻人高瘦，比刘崖还要高上一点，长相中等偏上，秀气却不娘炮。 “你报的警吗？这是你什么人？”刘崖问道。 “我是她朋友，今天她加班，我来送她上班的。可哪知道刚下了车她就晕在我的车前面了，怎么喊都不醒，掐人中都没用，我不敢动，就叫了救护车。她到底什么病啊？”年轻人并没有太过于着急，表情有些麻木和不耐烦。 刘崖一听，便觉得自己的判断有点问题。车里是有空调的，刚下车就晕倒，总不可能在车里中暑吧。 “早晨吃没吃过什么东西？昨晚你跟她在一起吗？是否有发生过性关系？她有没有吃什么药？”刘崖问的非常直白，丝毫不顾及这位年轻土豪的面子。 但是刘崖没有别的意思，一切都是为了病人着想。问清楚这些问题，能给他的诊断提供很大的帮助。 年轻男人摇摇头，“是在一起过的夜，也发生了关系，但是我带了套，她什么都没吃。早晨的早餐是酒店里吃的，我也吃了，一点儿事都没有。”年轻人也丝毫不做掩饰，回答的十分流畅，似乎说的是吃饭喝水，而不是和年轻女孩发生性关系。 王鸽看着周围，并没有死神的身影出现。病人生命体征稳定，死神出现的几率还是很小的。最起码病人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病人名字？”沈慧完成了手上的动作，又拿起记录本问道。 年轻人愣住了，掏出手机翻了几下，从聊天框里找出了一个微信名字。“我只知道叫这个。” 王鸽一看，这明显不是真名啊。“就你这样的还跟人家谈朋友呢？” “玩玩而已。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她图钱，图名牌，我图脸蛋图肉体，各取所需。玩够了就分，她找下一个大款，我找下一个妞，谁也不插手谁的生活，这样多好。”年轻人满脸理所应当的样子。 “你们玩的还挺开啊。”沈慧苦笑着摇了摇头，翻了翻女孩儿的包，没发现工作证驾驶证和身份证，翻出手机的时候又发现有密码解不开，只能在出诊记录上写了一个“无名氏”。 王鸽咂了咂嘴，想反驳年轻人的话，却又词穷的说不出来。这是人家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别人插不了手。 刘崖心里是最乱的。并非是因为这混乱的男女关系，而是因为女孩的症状。 中暑几率很低，没吸和谐毒，没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人晕倒可是有原因的！更何况是这么难以唤醒。 “回医院，详细检查，我感觉没这么简单。找不到真实身份就先报警吧。”刘崖发了话，王鸽和沈慧赶紧动身。 年轻人居然也帮着他们一起抬推车，他看了一眼救护车的车牌号，瞬间想起了什么，然后又盯着王鸽。 王鸽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又不敢去问。 “原来是你啊！”年轻人恍然大悟。“几天前，雅湘附二医院大门口前面那个路口，你超了我的车！还害我丢了个妞。” 王鸽也是一拍脑袋。这就是那个保时捷司机啊！超了他的车以后，这人还冲进医院盯着他看呢！ 第六十章 土豪 下 “说实话，你的车开的很快。我当时在市区内已经开的很快了，居然还能被你超了车。”年轻人把自己的保时捷跑车一锁，直接扔到了路边，坐到了救护车的车厢里。 他根本不怕违章停车，也不怕自己的车辆受损。对于他来说，这点钱根本算不得什么。 王鸽无奈的笑了笑，他自己每天不知道要超多少车，只是因为年轻人的保时捷跑车太扎眼，况且这人还到急诊部的大门口特意看了王鸽一眼，王鸽这才对他有点印象。否则他才不会特别去注意道路上的车辆呢。 “救护车，天天超车。不好意思了。”王鸽说完，抓起通话器，进行汇报。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接到湘域中央大厦患者，正在返回医院。” 说完他就十分默契的看着刘崖，刘崖点点头，王鸽就将通话器放到了驾驶室与车厢中间的格挡玻璃窗旁边。 “病人昏迷不醒，请通知医院安排脑部CT，核磁共振，等级为最优先。”刘崖对着通话器喊道。 刘崖心里完全没底，甚至连一个初步的判断都不敢下，一切只能以检查结果为准。 果然，在王鸽回医院的路上，市中心附近的道路就已经开始堵车了。王鸽不停的切换警笛声，按着喇叭，可后面的车想要让路，前方堵在十字路口处的车辆又看不到后方的救护车，王鸽的救护车一点儿都走不动。 “你们这行，也挺辛苦的啊。”年轻人看着王鸽急的脑门汗水直流，开口说道。“你驾驶技术这么好，应该去当个赛车手。” 王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果然有钱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就算是兰欣没出事儿，王鸽所选择的职业也绝对不会是什么不切实际的赛车手。“没那个水平，只想多救几个人。” “能把救护车在市区内开到那种速度，算非常厉害了。如果有机会，我真的想跟你飙一次车。”年轻人说。“你自己开什么车？” 王鸽简直无语了。“我……我没车。” “没车你还当司机？”年轻人快要在车厢里跳起来了，只开救护车那岂不是无聊透顶？ 年轻人喜欢玩车，第一是能烧钱，他自己的那辆保时捷足足千八百万，光是改装费就够普通家庭买三辆合资车了，还不算每年都保养油钱还有罚单。第二，就是车可以彰显一个人的品味地位。最重要的是，车可以用来泡妞。 ”他这辈子也不会跟你飙车的。“沈慧鄙夷的看了年轻人一眼。”救护车是用来救人的，非法飙车是作死的。说不定你哪天开车出了事儿，还要救护车来救你呢。“ 年轻人笑了一声，沈慧说话难听，但他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对这个小护士产生了兴趣。他马上掏出了名片，”小姓陶，单名一个米字，大米的米。敢问姑娘芳名？“ 陶米把自己的名片递给沈慧。 沈慧白了他一眼。”想泡我啊？你以为我是那些拜金女？“她并没有伸手去接陶米的名片。在她的眼里，陶米就是一个天生的渣男。 陶米一听这话，对沈慧的兴趣更浓了。沈慧一身护士服，并不能完全掩饰到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带了口罩遮住了整张脸，刘海散在额头前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还真是陶米的菜。 更何况，普通的女孩子看到豪车上的陶米，只要陶米肯够够手指头，她们马上就能上车，豪华餐厅吃顿饭，送个高端手机骗上床，买几个名牌包让她们张开双腿，简直不要太简单。 可沈慧不一样。 陶米展示了绝对的财力，但是面前的这个小护士居然敢出言怼他，而且压根不接名片，简直就是烈女啊。他厚着脸皮把名片塞到了沈慧的护士服口袋里，有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王鸽。 “司机师傅，你还年轻，以后要是想玩赛车，可以直接找我。如果觉得不想做救护车司机了，我公司里还有司机的职位，以你的驾驶技术，去那边一个月赚个五六千都不多。” 王鸽头也没回接过了名片，随手放到了档杆旁边的储物仓中，根本来不及看一眼。他还不想换工作，也不能换工作。虽然成为救护车司机是一个机缘巧合，但一旦入了这行，他就不想再出来了。 不说世界，不说中国，也不说南湖省。 湘沙还有那么多人，对着佛祖膜拜，对着上帝祈祷，多么的希望他能够早一点抵达现场，拯救他们的至亲至爱。 这种满足感和成就感，不是用那几千几万甚至几百万块钱能换来的。 前方的车流终于开始慢慢移动，王鸽放下手刹车起步，前面的车依次通过十字路口，轮到他的时候红绿灯居然变成了红色。 王鸽直接按着喇叭创了过去，再等一个红绿灯，不知道要浪费多长时间。他已经渐渐的感觉到，刘崖的心情越来越差。 对于刘崖来说，搞不清楚病人到底存在什么病症，比杀了他都要痛苦很多倍。王鸽能够理解刘崖这种迫切想要抵达医院找出病因的心情，只能加速。 他打算变道超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左侧的倒后镜，这一眼，居然看到了一个撑着长柄雨伞的男人在空中飞行。 他娘的怎么回事儿？死神跟上来了居然没看到，居然不知道？ 王鸽被吓的一身冷汗，原以为这病人没事儿，现场也没看到死神的踪影，便觉得不是什么太重要的病。没想到跟陶米瞎扯了几句之后，居然就发现了死神的身影！ 这要是刚才没看反光镜，车上这女孩儿的灵魂什么时候被收走了都不知道！ 王鸽一脚油门才下去，发动机转数提高了三千转，右脚油门一松，左脚离合跟上，档杆一拉，脚下转换，油门又狠狠的踩了下去。 “坐稳了，看好病人，我要加速了。” 车厢中的人都被王鸽的提速晃了一下，只有沈慧知道，王鸽一旦提速，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是看到了死神。车上的病人危在旦夕！ 与此同时，在心跳监护仪的显示器上，心率数字猛地一下变成了零。 刘崖完全懵掉了。上一秒钟还好好的，这心跳怎么说停就停了？ “气管插管，心肺复苏，速度快！”刘崖喊道。 陶米的脸色也变了，本来就是露水情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可没想到却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连自己也牵扯了进去。刚开始他还觉得人晕倒了有些麻烦。但是现在这女孩生命垂危，昨晚在床上还情意缠绵，怎么今天就成了躺在病床上的垂死挣扎呢？ 陶米虽然是个富二代，跟这些女孩儿没有太大的感情，但他起码算得上是一个正常人。是正常人，在面临生命即将逝去的时候，内心也是有那种无力反抗的震撼的。 王鸽一言不发，死命的踩着油门加速。他已经通过了市中心最拥堵的地方，好在死神是在这之后到来的。如果当时死神来的早了那么一点点，那么这女孩儿的命怎样也保不住了。 有戏，一定有戏！肯定能救过来！死神虽然速度极快，但是没看生死簿。 不是阳寿已尽，只是身体内疾突发，是能够治好的！王鸽给着自己信心，事实上，不论病人是否救得过来，哪怕是到了现场以后已经咽气了，但是还没过抢救期，那所有的救护车司机一定都会竭尽全力将他们送去医院。 只要还有机会，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车厢中的刘崖正在进行胸外按压，手臂伸直，身子一起一落，在狭小的车厢之中十分费力，汗水糊满了他的脸，由于低着头，鼻梁上的眼镜由于汗水的润滑作用开始向下滑落，他甚至顾不得去推一把眼镜。 “王鸽，还要多长时间？” “两分钟，马上到！”王鸽已经对于医院周边的路线完全熟悉，根本不需要去看导航了，只需要凭感觉和看路况就能知道还需要多久抵达医院。 仪表盘上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八十公里每小时，而救护车身后的死神距离救护车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王鸽松了一下油门，车辆右转进入医院大门，吱嘎一声停在了急诊部的大门口。再回头去看的时候，死神居然已经不见了。 车厢中的生命体征监护长鸣警报戛然而止，变换成了有序的嘀嘀嘀。刘崖抬头一看显示器，心跳和血压都恢复了正常数值。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抬起袖子擦着脑门上的汗，这才把眼镜推回鼻梁之上。 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心下来，昏迷，心跳骤停，休克，临床上检查不出毛病，看不到任何病理表现，完全是没道理的。 女孩儿可能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 “兔子大夫，干的漂亮！”王鸽对着车厢里喊了一句，跳下车帮忙开门抬推车，刘崖刚歇了两秒钟，就马上再次投入到工作当中。 “别愣着，说你呢，交钱去！”沈慧冲着还在车里发愣的陶米说道。 王鸽转身一看，陶米脑门上全是汗，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陶米从小到大衣食无忧，虽然拥有良好的教育，医疗也都是私人医生，但他从来没坐过救护车，连怎么急救也只是在电视上看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坐了一趟救护车，看了一次医生亲手把心脏已经停跳的病人救回来，居然会吃惊到这种地步。 “你们这行业，比开什么车，速度多快都刺激。”陶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下了车，才镇定了一些。 王鸽从车上取下了大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摊上人命的事儿，干啥都刺激。“ 第六十一章 契机 回到了办公室的王鸽填写着出车记录。镇魂牌上的数字已经变成“叁拾伍”了，看着数字慢慢增加，他心里也感觉舒服了些。 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周末上午是一个比较忙碌的时间段。 他知道，这里面其中一个数字，来源于小说写手王小水。即便他无法真正的调查清楚虚紫的死因和身份，虚紫会收走王小水的灵魂，但并不会对镇魂牌上的数字完成任何影响——这个数字的变化是不可逆的。 可王鸽做不出这样的事，数字涨了，人却没了，他最见不得这个，每次车上载有阳寿已尽的病人的时候，他都是非常难受的。 一来是要对王小水负责，二来，既然答应了虚紫，那就一定要做到。死神对他讲信用，他也要对死神讲信用。 他想着想着出了神，手中的笔不由得停了下来。 “王大仙儿，有心事儿啊？”沈慧突然出现在门口说道，吓了王鸽一跳。 其实王鸽也是够倒霉的，每天看见死神游魂不说，虚紫也总是一惊一乍的吓唬他。好不容易熟悉了这两个，不再感觉害怕了，还要被同为人类的沈慧吓一跳。 人吓人，吓死人。王鸽一个激灵，手里的笔都快扔出去了，心想着自己要是以后得了心脏病，怎么想都是这帮货的锅。 “沈大小姐，有何贵干？车队里的人都出车去了，你怎么就那么闲？”王鸽没好气的说道。 “开个玩笑嘛，别生气。车这不是还都没回来嘛，趁着这个机会来跟你说个事儿，就几分钟，大仙有空没？”沈慧嘴上问着有没有空，人却是直接钻进办公室，拖了把椅子坐在王鸽旁边。 王鸽一看这架势，没空也得有空啊，点了点头，示意沈慧继续说下去。 “上次公交车上，说是要撮合兔子大夫和玉婷。你还别说，我去找了行政部欧主管，还真把他的资料给找出来了。天助我们俩啊！兔子大夫下个月十一号生日。趁这个机会，给兔子大夫办个生日聚会，把玉婷也拉过来，我已经问过她了，这姑娘连送什么礼物都准备好了。”沈慧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这个……我也知道他们两个人都互相对对方有意思，也就隔了那一层窗户纸，挺合适的。可是最大的问题是，据我所知，兔子大夫下个月开始上夜班。我下个月十号也是夜班。”王鸽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正好啊！夜班，在十一号刚刚零点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玉婷说了，我们怎么玩都行，只要给他们两个机会就可以了。”沈慧笑嘻嘻的说道，沉浸在当红娘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 王鸽干笑了两声，这也是好事儿，他肯定不拦着，关系到好兄弟兔子大夫的终身大事，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从小到大生日会还真是从来没搞过，“那就全权委托给你了。” “对了，刚拉来那个昏迷的女孩儿，怎么样了？”王鸽突然问道。 提起病人，原本挺高兴的沈慧一下子拉下脸来。“我带的诊，她醒了以后我陪她聊了很长时间的天。检查完了，脑CT和核磁共振都做了，脑部肿瘤，很靠近脑干。就算是良性的，也比较致命。那个女孩儿也挺可怜的，是单亲家庭，母亲一个人把她养大，她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个病了，也没敢跟家里说，也没治疗。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想给自己的母亲留点钱，这才傍大款，走了弯路。” 的确，有的时候看事情并不能简单看表面。王鸽起初以为是那女孩子是爱慕虚荣，不知自爱。 可是这个女孩子，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却洗涤了自己的灵魂。 “那……这种没钱的病人，怎么办啊？”王鸽又追问道。 “没钱就只能先保守治疗，凑够了钱进行手术。兔子大夫跟脑外科的专家会诊了，开颅手术难度不大，只要能取出肿瘤，这姑娘跟好人一样一样的。”沈慧突然又高兴了起来。 “不过，跟着车一起来的那个富二代土豪，叫什么米的……”她想了半天，想不出叫什么名字。 “陶米？”王鸽提醒道。 “对对对，就是他。他说这女孩的所有治疗费用他全包了，治愈的希望很大。看不出来，其实他还不是什么坏人。”沈慧略带赞赏的说道。 王鸽愣了一下，想不到那富二代还有这一面。 “沈小姐，原来你真的在这！”陶米站在车队办公司门口回了一句，看来是已经在这里偷听了不短的时间了。他直接打电话叫来了自己的助手帮女孩办理住院手续，自己则是在急诊部的护士班里到处打探，终于知道了这辆救护车上小护士的名字，又一路问了过来，这才找到了车队办公室。 “阴魂不散！”沈慧白了他一眼。 刚巧徐林拎着水杯刚刚出车回来，看着身穿修身西装的陶米站在门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身穿西装，一个穿着深绿色制服，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陶米生怕挡着这群神人工作，赶紧让开。 徐林走进办公室，一边接水一边打量着门口的陶米。办公室里面的气氛有点尴尬，他发现陶米一直在盯着沈慧，沈慧则是爱答不理的看向别处。 ”小沈，跟男朋友吵架了？我可得说你两句，有些事儿别太钻牛角尖。“徐林说道。 沈慧脸蛋一红，“胡说什么！老光棍还说我两句了！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完她也不管别人，直接站起身来快速走出了办公室。 陶米也是满脸尴尬，厚着脸皮把王鸽叫出了办公室。 “哥们儿，帮个忙。”陶米掏出一盒王鸽叫不出名字的外国烟，伸手就要递给他。 “不会，不会！”王鸽赶紧摆摆手。其实他对于陶米的态度已经有所改观了。陶米原本可以完全不管只有露水之情的生病女孩，打了电话叫救护车之后直接走人就可以了。 没想到，陶米居然把自己的豪车丢在了路边，跟着救护车来了医院，知道这女孩的故事之后，还主动要求承担医药费。 可能这点钱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又有多少有钱人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王鸽当然知道陶米要他帮什么忙，无非就是想要到沈慧的电话号码。“这事儿，怕是不需要我帮忙吧。” 以陶米目前所展现出来的财力，通过其他方法调查一个雅湘附二医院的小护士简直易如反掌。 陶米见自己的烟没发出去，有些尴尬。“沈小姐的脾气，我已经见识过了。我是真的对她很有好感，如果去通过别的方式调查，恐怕只会招来她的反感。她对我的印象已经够差了。” 沈慧对你印象差，我对你印象就不差了？好家伙，上午还侃侃而谈金钱与肉体之间的交易是纯粹的，到了下午就变成痴心浪子，换了谁谁信啊！王鸽心里想着，并没说出来。 不过陶米尊重沈慧的隐私，在第一时间没有动用自己的金钱和关系去进行调查，倒是可以证明两点。 第一是这个人良心不坏，最起码明白道理。第二，能有这份心思，恐怕对沈慧是动了真情了。 毕竟一见钟情这种事儿还是存在的。 反过来再看沈慧的反应，虽然对陶米说话针锋相对，总是斗嘴，嫌弃他，但至少不是冷淡。只要不冷淡，就代表不是没兴趣。 王鸽想了一会儿，这两个人虽然今天刚刚认识，可其中情况还真是有点微妙啊。 “只要你肯告诉我一些关于沈小姐的事儿，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陶米看到王鸽眉头紧锁，正在思考，就知道这事儿有戏，赶紧说道。 “三个条件。”王鸽伸出三根手指头，他可算知道为什么沈慧那么热衷于撮合高玉婷和刘崖了。当红娘月老这事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陶米的脑袋点的像小鸡食米。“说吧，只要不伤天害理，怎么都行。” 王鸽笑了一声，心想你小子干过的伤天害理的事儿还算少吗？ “第一，如果你想要追求沈慧，那你必须知道这个女孩儿眼睛里别说沙子，眼睫毛她都忍不了。所以你要改改你花心的毛病，用真心换真心，不要用钱砸。” “行，我绝对真心实意！”陶米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可那些烟花女子都是图他的钱，家里介绍的女人又都不喜欢，可不知怎么看到这个小护士满头汗珠的救人，居然就产生了好感。 感情这个东西，真是谁都说不清楚。 王鸽继续说道。“第二，开车不要再超速闯红灯了，早晚要出事儿，沈慧话虽然说的难听，但不无道理，要是你开车真的有什么事儿，搞不好真的会有救护车去救你。” 陶米点头答应。 “第三，帮我查一个人。”王鸽叹了口气。陶米若是能做到前面两点，那么给他个机会去追求沈慧也不是不可以。正好自己还要去调查虚紫的身世，这种资源简直就是不用白不用。趁着还能指挥陶米的时候多利用一下，也不是不行。 “哥们，你也有追不上的妞啊！”陶米嬉笑着说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什么人？” “女的确实是个女的，只不过是个死人。” 陶米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第六十二章 恐怖游戏 王鸽与陶米交换了手机和微信号，并且将虚紫的相关信息发给了陶米，当然，是不包含照片的。 陶米承诺，不论是男人女人，死人活人，两天之内一定把所有能找到资料都给王鸽，后续的事情，则由王鸽自己去筛选。 当然，王鸽声称要查的这个死人是自己的什么远房亲戚，理由随便搪塞了过去，陶米将信将疑，没有深究。 查一个已经死了三十八年的人的资料，能干什么坏事儿？ 王鸽毫不犹豫的把沈慧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号告诉了陶米。 反正接不接电话，回不回信息，都在沈慧个人的选择。不爽拉黑就是了，也算是给双方一个接触的机会。他相信以沈慧的情商，绝对不会轻易的就被糖衣大炮所迷惑。 “想要追到沈慧，你还真的要下点功夫啊。”王鸽望着陶米高兴离开的背影，默默说道。 他刚想转身，回去把没写完的出车日志填写完毕，对讲机的耳机里就又响起了来自于急诊部护士站的声音。 事实证明，不管有没有乌鸦嘴，该出事儿还是要出的。 “麓山南路天马学生公寓六栋有学生昏迷，具体情况不明，请求一辆救护车出车！” 王鸽回头，想冲着办公室里的徐林打个招呼。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写完了出车记录正在玩手机的徐林就头也不抬，对着王鸽摆了摆手。 “你去，你去，都是你的。” 王鸽笑了一声，回复了无线电消息，从桌子上拎起了大水杯，直奔停车场。 当他驱车来到急诊部大门口的时候，年轻的实习医生周华和急诊护士石翠萍已经等在了门口。 周华是去年刚到雅湘附二医院进行实习的，是中南大学医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读书的时候跳过级，年纪只有二十五岁，比王鸽只大一岁。 王鸽心里暗暗想着，要是自己当年读书用点功，当个医生，治病救人倒也不用开什么救护车了。可是他知道，医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护士长石翠萍，今年不到四十，保养极好，看起来三十刚出头，但毕竟人到中年，身体免不了有些发福。她平时为人严厉，不过在生活上都很照顾急诊部的小护士们，乐于传道授业。 王鸽从来没跟这两个人出过车，心里有些打鼓。 “破坏你们这铁三角了。”王鸽还没开口，石护士长倒是先说话了。“早晨那个可怜的闺女脑部肿瘤，兔子大夫还在跟脑外科的大夫们进行会诊和手术讨论，小沈也在忙呢。别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啊。” 王鸽冷汗直流，石护士长这经验和水平可是超一流的，谁也比不上。“哪敢，哪敢。”他一边战战兢兢的回答，一边放下手刹，挂档起步。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天马学生公寓。”他举起通话器，进行汇报 “王师傅，第一次合作，多指教。”实习医生周华倒是十分谦逊，对人客客气气的，医学功底和水平自是不用说，雅湘附二医院的急诊部，不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的，家里哪怕是有关系，那这个人本身也要有实力才行。 天马学生公寓就在天马小区的隔壁，是南湖师范大学的学生公寓，距离并不远。 湘沙大学城以文化学府著称，南湖师范大学，中南大学，还有南湖大学在全国范围内都是屈指可数的名校。除此之外，大学城区域内美食娱乐和时尚产业颇多，商场餐馆林丽，虽然周末学生们不上课，可他们都会选择趁着休息的时候放松一下，道路上全都是行人车辆。 一进入天马附近范围，就开始堵车了。 王鸽鸣响着喇叭，学生们大多素质较高，还是会让路的，虽然行进缓慢，好在不至于走不动路。 王鸽直接把救护车开进了学生公寓大门，路边的学生们都在看着救护车，大学城里都是年轻学生，有知识有文化，就算出事，大多都是重病或者意外，几率还是比较少的。 车辆六栋路边，无法开到楼下。王鸽看着阳台上晾着的那些内衣内裤，就知道这一片是女生宿舍。 他跳下救护车，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举着长柄雨伞的死神一闪而过，再去定神寻找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了。 王鸽揉了揉眼睛，不论是这几天太累出现了幻觉，还是死神真的已经到来，必须马上救人了。 有三名女生在楼下等着，看到救护车到来之后赶紧跑过来。“大夫，快救救我同学，我回寝室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意识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就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女孩子对周华说道，眼神里还带着对这个年轻帅气的大夫一些其他的感觉。 周华倒是没发现这一点。学生寝室只有六层楼，没电梯，“宿舍在几楼？”周华压根没拿推车下来，要跑楼梯，推车肯定是上不去了。 “六层，楼顶，最边儿上那间屋子。”女学生伸长了胳膊指着楼顶说道。 “得，跑吧！”王鸽一拍大腿，跟穿着白大褂的周华一起拎着担架，往楼上跑去。石护士长则跟在他们，手里拎着急救箱。 深秋时节，所有人几乎都穿了长袖体恤，也有怕冷的人早早的穿上了薄毛衣，但是两分钟爬楼层楼几乎会让所有人满头大汗。 王鸽腿都有点打颤，反倒是周华和石翠萍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是王鸽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女生宿舍。 他脑海里面的女生宿舍应该是空气中弥漫着香水、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香味，桌面干干净净，地面洁白无瑕，东西摆放整齐划一。 但是当他真正进入晕倒女孩所在寝室的时候，自己的这一梦想却破解了。 地上所有的拖鞋根据花色来分，根本组不成双，床上的被子枕头卷成了麻花，桌子上都是零食袋子，也分不清楚是吃没吃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应该是某个女孩子还没来的及洗的袜子散发出来的。 王鸽没想到女孩子也有汗脚。一切都与他大学时期的男生宿舍十分相似。除了一点——阳台上挂满了让人看了就脸红心跳的各式胸罩和内衣。 他打量着这一切，并非是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想在房间里找死神。 屋子并不大，上床下桌，一间寝室住四个人，晕倒的女孩儿的床位靠阳台，而她也是趴在床下的书桌上，一动不动。 实习医生周华先摸了一下女孩的颈动脉，确定有搏动之后与石护士长将女孩抬到了担架上，开始了他的检查，吩咐着护士长量血压。 “病人叫什么名字？”护士长问道。 “方芳，第二个是草字头。”报警的女学生回答道。 “呼吸心跳都比较微弱，瞳孔发现正常，对光反射正常。”周华摘下听诊器，按着女孩的胸腹部补充了一句，“未发现颅脑损伤，未发现明显内出血的迹象。” “怎么就昏迷了呢？”周华一边思考，一边检查着女孩儿是否存在其他伤势。 “这个塑料袋……是原来就在这里的吗？”王鸽指着昏迷女孩的书桌，桌上有一个塑料袋，并非是垃圾袋那种材质，而是超市那种比较厚的袋子。袋子中还有一些水雾。 王鸽转过头，问着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三个女孩子。 出车时间这么长，王鸽也跟着刘崖学了不少。 有些时候对于病人情况的判断，并不能只是来自于病人本身的情况。现场报警的人，亲眼看到病人倒下的人，或者是熟知病人生活习惯的人，他们所能够提供给医生的信息，也都是极其重要的。 三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女孩走上前来。“我……回来的时候是我开的门。今天周日，大家说一起出去吃个饭放松下，本来想叫她一起去，可是她一直在用电脑聊天，怎么也不搭理我们。我们就走了。回来以后我一开门，就看见她头上套了个塑料袋，人趴在桌子上，好像还有气。我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怕她再出事，把塑料袋摘下来，就再也不敢动了。” “自杀？”周华听了心里一惊，他已经看到了女孩的脖子上有些勒痕，本以为是校园欺凌，回医院之后想要报警，可是女学生的一番话却让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昏迷女孩的桌子上的确有一台笔记本电脑，闪烁的指示灯显示电脑正处于待机状态。 王鸽按了几下键盘，电脑屏幕被重新激活，他看着屏幕上的聊天窗口，那个聊天群的名字，叫做四点二十。 “护士长，王师傅！”周华把女孩的左胳膊一翻，小臂内侧露在了外面。 昏迷女孩的胳膊上，居然有一条刻出来的鲸鱼。 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很新鲜，周华知道这也就只是两三天之内形成的而已。 “百闻不如一见啊。没想到让咱们三个给碰上了。”石护士长叹了口气。 “血压偏低，六十八十毫米汞柱，应该是缺氧引起的昏迷，女娃娃玩什么不好，偏要玩这个。” 第六十三章 医者仁心 报警的同寝室三个女学生看到室友胳膊上的那个伤痕之后，谁都不肯帮忙抬那女生，也不肯跟着救护车去医院，走楼梯担架又不好抬，王鸽当然也不好意思让周华去背这女生，只能选择自己背着女生下了六楼，然后再放到担架上抬上了车。 幸亏这个叫方芳的女孩子比较瘦，估计还不到一百斤，否则王鸽把人从六楼背下来，估计都已经不走路了。 这是王鸽第一次背女孩子，以前对兰欣都没做过这样的事儿，但是千万不要以为王鸽的背部与这女孩儿的胸口接触能有什么舒服的感觉。 除了沉和着急，王鸽什么别的想法都没有。同一个人，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和清醒的情况下，前者背起来要感觉重一些。 人在昏迷或无意识状态下，肌肉和缓解是完全放松的，相当于本身不用力，没有办法帮背着自己的人承担或者分担一部分力。 虽然方芳不是很沉，但是王鸽到楼下之后还是扶着腰喘了几口粗气，这才上车拧动钥匙，点燃发动机，对着通话器开始汇报。 “开放静脉通道，可拉明零点二五克静脉注射，吸氧，气流可以大一些，上心电监护，胳膊上的伤口先消毒吧，详细的回去再说。”周华看着病床上双目紧闭的女孩儿，心生可怜。不知道这女孩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据他所知，那恐怖的游戏是要连续几天的不断折腾自己，直到死亡为止。 用塑料袋套头只是游戏中的一环，若不是被室友发现，长时间缺氧窒息会引起多器官衰竭，脑死亡，人可就没了！不过周华并不知道方芳处于缺氧状态持续了多长时间，也无法判断到底到底有没有大脑损伤。 王鸽并没有看到附近有死神的存在，难道十几分钟前下车的时候看到死神，是自己看错了不成？ 他谨慎而快速的开着车，出了大学城范围之后不再拥堵，便尽量快的提高速度，湘江中路上他的救护车已经开到了六十公里每小时，病人情况不是特别危急，虽然路上车不多，但王鸽仍旧比较保守，连超车都变得慢了起来。 呼吸兴奋剂的作用十分明显，病床上方芳的呼吸开始变得快速，深沉并且有力。周华观测到，心跳监护显示器上的心率纹路幅度超大，“石姐，再测一次血压。” “用了可拉明我就绑上气压带了，现在是八十一百毫米汞柱。”石翠萍也叹了口气。情况变得好了一些。 方芳的手脚动了一下，开始咳嗽起来。 可拉明在呼吸兴奋剂中属于效果比较弱的那种，可用多了也会造成呼吸急促，血氧浓度过高而导致中毒，周华判断准确，用药大胆，剂量却十分谨慎，再加上大剂量吸氧，病人苏醒的很快。 “我……我没死？”方芳想要坐起来，被石翠萍又给按在了病床上。 “孩子，躺下。”石翠萍一改往日对待护士们严肃的态度，变得十分慈祥和蔼。 方芳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伤痕。“你们……都知道了？” “小小年纪，怎么就想不开呢？”周华看着女孩说道。“可别再干傻事儿了。” 方芳表情阴郁，眼神黯淡无光，“你们别救我了，我自己做下的孽，我自己承担吧。” 王鸽，周华和石翠萍听着方芳的话，顿时觉得要出事儿，可还没来得及反应，方芳就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铅笔刀，就要冲着自己的脖子割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石翠萍居然不顾自己，直接用右手去抓住了那铅笔刀的刀刃，方芳用尽了力气想要把刀子抽出来，石翠萍也死命的握住刀，刀身抽出，这个年近四十的护士长用尽了全力，阻止了方芳一秒钟，周华已经反应过来，抓住了方芳的手腕。 一个十八九岁的瘦弱女孩，刚刚醒来十分虚弱，又怎么能与周华进行对抗呢？周华轻易的将刀夺下。 方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往床上一躺，也不再有动作。 周华也赶紧去查看石翠萍的右手掌心，只见那掌心之处，已经被铅笔刀划出了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正在吧嗒吧嗒的滴落在车厢的地板上。 石翠萍疼的满头大汗，用左手按住了右手手腕想要止血，可似乎毫无效果。 “阿姨，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但你们别拦着我了。” 王鸽紧张的吞了口唾沫，见那女孩仍旧不肯放弃，看了一眼倒后镜，狠狠说道。 “你知道什么？我们这护士长快四十了，为了不让你伤害自己，为了自己的职责，手都成那样了！你要是死了，生你养你的父母怎么办，能对你父母负责吗？你他妈懂什么叫负责？” 方芳不再说话，只是躺在床上抽泣。 “小王，少说两句吧。孩子现在精神状态不好，那么凶干什么。”石翠萍埋怨道，生怕方芳受了刺激，又做出什么事儿来。 周华一声不吭的帮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护士长绑上了止血带，血虽然没有完全止住，倒是少了不少。他用生理盐水和碘酒清理伤口，消毒，皮肤裂开，白花花的肉翻了出来，伤口不长，但是有点深。 “估计得缝上两三针了。”周华说道。 “阿姨，真的对不起。”方芳哭的越来越厉害了。 石翠萍点点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着方芳的小腿。“没事儿，阿姨不怪你。护士这行我干了十多年了，光是在急诊就呆了十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啊，你这还算好的。上次有个醉汉不肯上车，我和一个大夫被他用酒瓶子追着打。事后人家清醒了来道歉，那有用吗？打了就是打了，喝醉了酒，白挨了。你们都是病人，病了要遭罪呢，做出什么事儿都正常。做完了要不要负责，怎么负责，那不是我们的事儿。” 石翠萍笑笑，接着说道。我们是干这行的，你是病人，刚才你情绪太激动，我把你送上车的时候，没看看你口袋里有没有危险品，是我疏忽，这是我的责任。按照你的说法，我要负责的。你要是真因为这把刀出什么事儿，我临死那天都要后悔。孩子，好好活，比什么都强啊！” 方芳坐了起来，拉住石翠萍的手，不肯松开。 救护车稳稳的停在了急诊部大门口，方芳作为病人，被周华优先送进了急诊室，进行详细检查。王鸽把石翠萍扶下了救护车，这才有后面的大夫来接手。 “姐，太拼命了吧。”王鸽说道。 石翠萍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听说护士长手上的护士们都凑了过来，询问安慰，沈慧更是掉了几滴眼泪。 “去去去。干活去！割了手的没见过啊！病人有人照顾吗？就知道凑热闹。”石翠萍好像并不领情，面儿上严厉的训斥着，可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王鸽把石翠萍扶进了处置室，曹大夫去除了缝针用的东西。“不打麻药了行不？” 石翠萍点点头，伤口已经麻了，根本不知道疼痛，缝完针以后的几个小时才是疼的时候。 “小王，干我们这行的不拼命，病人家属就要找我们来拼命了。说实话，我女儿跟她差不多大，也在外地上大学，她要是出点啥事儿，我下半辈子还真活不了了。看着那个闺女，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一直忙，一直忙，也没空给她打个电话，这丫头倒也是理解我。”石翠萍回答着刚才王鸽的问题。 一边说着，她一边掏出手机翻出了女儿的电话号码，就要打电话过去。“我可得问问她，别被那群孙子给忽悠了，去玩什么恐怖游戏。” 天底下当妈的都一个样，王鸽无奈的笑笑，想要出门把车停回办公室，一开处置室的门，迎面却撞见了急诊部主任余波。 “余主任。”王鸽打了个招呼。 “老石在里面不，受伤严重吗？”余波探头探脑的往处置室里看去。 没想到这石翠萍耳朵尖的很，在屋子里就听见了余波的声音。还没等王鸽回答余波，屋里的护士长就大声喊道。 “余主任？你说我这个算工伤不？院里不能让我出缝针的钱吧！能不能给放几天假啊？” 第六十四章 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王鸽时常回想，自己当时究竟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答应虚紫，接受那个赌注。 事实上，他想的更多的是他为什么会在兰欣出事的那一刻，就能够看到死神和灵魂。他从未深究过原因。 虚紫似乎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绝口不提。 他只知道，一旦他进入这个他人不为所知的世界，那么生活自此开始，就会变得与以前截然不同。 这世界有些太多的未知，有很多东西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今天下午出的这趟车一样。 湘沙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发来消息，称溁湾镇地铁站三号出口处发生车祸，两车追尾，后车上有二人受伤。 王鸽对于那个位置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溁湾镇地铁站三号出口附近堵车十分严重，就算是追尾，大多数也都是小磕小碰，互相换个驾照副本各忙各的，修完了再赔钱。 可是在那个地方追个尾居然能有两人受伤，居然到了要叫救护车的地步，这就让王鸽有点想不通了。 王鸽取了钥匙拎着水杯，与另外一个同事都已经把救护车开到了急诊部大门口，大夫们都要上车了，一个小护士就从急诊部护士站狂奔而出。 “没走正好，刚才市指挥调度中心又来了个电话，说是现场只有一人受伤，不需要两辆救护车出车。” 王鸽从车窗探出脑袋，看向身后同事的那辆救护车。同事像往常一样摆摆手，示意让王鸽出车。 王鸽拼命，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与此同时，王鸽心里还直犯嘀咕，以往指挥调度中心二次电话通知，都是要求增加派出车辆的，怎么今天反倒还减少了？ “走吧，不论几个人，现场都有伤员等着我们呢。”刘崖上车，帮着沈慧把急救箱放到了车厢里的推车上。 溁湾镇地铁站距离岳麓山很近，周日下午，有很多人都选择到去岳麓山爬山，或者放松心情，岳麓山也是湘沙市一个比较有名的经典和风景区，最重要的是，进入景区是完全免费的。 这给岳麓山周围的交通带来了不少压力。虽然地铁公交比较方便，但私家车比较多。 一路上王鸽辗转腾挪，交通情况比他想的要稍微好一些。 直到抵达溁湾镇地铁站三号入口附近的时候，车流行动才变得缓慢了一些。王鸽已经能够看到前方两车追尾了，一个人正举着电话朝着救护车不断招手，看起来出事地点就在那里。 一个交警站在追尾的两辆车后方，疏导着交通。 救护车在交警的指引下停在了路边，王鸽和刘崖把车厢里的推车拉了出来，一路小跑二十多米来到了事故发生的地点。 交警没理他们，继续疏导着交通，这个地方是个三岔路口，一辆车已经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另一辆车仍旧开着双闪，已经熄火，停在路中间。 王鸽还有些诧异，既然交警在场，那么他肯定会主张先移动车辆啊！ 有一个年轻男子就站在车的旁边，脖子上和领口处还占满了鲜血，一边望着救护车和医生，一边不断的看向车里，用矿泉水疯狂漱口洗脸。 “大夫，你们可算来了。我是那辆车的司机。”举着手机引导救护车到来的一个年轻女孩儿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那辆车。“后面那辆车一个没刹住，撞的我的车，我下车本来火气挺大的，可是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个男的，满嘴血，可是他没受伤，这可把我吓坏了，赶紧报警叫救护车，他也不让我过去看驾驶室里面的人怎么样了，你们快过去看看吧。也怪我，刹车刹的太急了。”女孩儿满脸委屈， 怪不得一开始报警人以为有两个人受伤呢，敢情是副驾驶这男人身上虽然有血，但是他自己本身没有受伤，受伤的是驾驶座上的司机！ 可是既然是司机受伤，那么副驾驶这里的人的脖子和胸口领口处怎么会有那么多血迹呢？ 常年混迹于A岛匿名版的王鸽，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刘崖倒是没想这么多，听完了报警人的描述直接推着车子来到路中间的车旁。 “亲爱的，你撑住啊，大夫来了。”年轻男子看起来有点瘦弱，长的还是很清秀的。 王鸽看到，驾驶座上那个人也是个男的，两个男人之间互相称为亲爱的，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似乎进一步得到了验证。 刘崖和王鸽把推车放到了那辆轿车的驾驶座跟前，车里的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的咬着嘴唇，额头上满头的汗珠，疼的直哼哼。 驾驶室里面血迹满布，主要分布在档杆，驾驶座和脚下的地方，中年男人的短裤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深绿色的裤子变成了黑色，白色短袖上也有血液喷溅出来的血滴。 副驾驶的座位上，有一团像是人体组织的不明物体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上面还占了几根毛。 中年男人捂着裆部，不肯给刘崖和沈慧看。 “我是大夫，别害羞，手拿开，我看看伤的情况怎么样？”刘崖心里一紧，这么大的出血量，怕不是命根子伤了吧。 开车追尾还能伤着这里？一边开车一边撸？ 刘崖想到这里，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年轻男人，还有他脖子处和嘴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年轻男人脸色一红，刘崖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王鸽。 王鸽干咳了两声，点点头。这印证了刘崖的想法。 这是一对男同性恋，年纪大点的是攻，年纪小点的是受。两个人今天原本想去岳麓山爬山亲热，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搞一下野外深入交流，可是岳麓山停车场没地方停车，年长的这位就想找一个停车位，两个人在车里开着玩笑，笑着笑着居然来了性趣。 大白天的，这年轻就在副驾驶上弯下腰，吃起了棒棒糖，反正车窗玻璃贴了膜，外面看进来看不太清楚。 可这司机一边享受一边开车，定会分神。前面的女孩儿开的车来了一个急刹车，这边儿没注意，以四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怼了上去。 在一系列物理运动的作用下，副驾驶上的年轻人由吃棒棒糖，变成了咬棒棒糖。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刘崖再仔细的去看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些东西，那居然是男性生殖器的某一部分。 刘崖和王鸽都觉得后脊梁发凉，下体一紧，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小沈，你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受伤。”刘崖一边说着，一边强行拉开中年男人捂住裆部的双手。 “大哥，贵姓？”刘崖在询问伤者信息的同时，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中年男子英姿勃发的命根子，现在只剩下了半个，变得萎靡不振，红肿不堪，还在往外冒血。 这哥们儿也算牛了，命根子受伤，出血量这么大，失血十分严重，而且在这种疼痛之下居然还能保持清醒，没有休克，这让刘崖不得不佩服。 “大……大夫，免贵姓钱，我叫钱有亮。别的先不说，这……这东西还能接的回去吗？”钱有亮疼的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的确，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哪怕是个同性恋，对于男人的象征看待的也是非常重要的。退一万步讲，那是身体的一部分。 这个问题倒是把刘崖给问住了。接是肯定能接上，问题是接上了能不能长好，能不能恢复以前的功能和作用，那就说不好了。 神经，血管，再加上断口不整齐，属于齿伤，接上了之后有很大的可能只是一个摆设。 刘崖没有回答他，“不太好判断，先回医院再说，我得把你从车里搬出来，移动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他对着王鸽使着眼色，伤员自己肯定已经疼的动不了了。 王鸽和刘崖一人抬着腋下，一人搬着双脚，两个人把他搬到了推车上，再去看他的状态的时候，居然已经不省人事了。 “出血量太多了。开放静脉通道，肾上腺素一毫克静脉推射，补充体液，量血压，上心电监护，先送回医院再说！”刘崖跟现场的交警打了个招呼，回身又用消毒的袋子将离开身体的半个命根子装上，这才与王鸽一起把推车推到救护车旁边。 “伤者头部朝向车厢门，注意一下。”刘崖补充道。 王鸽点头，他曾在学习资料中看到过，对于失血过多的病人，头部位置必须要与车辆行驶方向相反，防止脑供血不足。他特意将推车调转了一下方向，这才将推车抬了上去。 经过检查，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确实没有受伤，也跟着沈慧一起上了车。 年轻男人握着病床上钱有亮的手，深情的说道，“没事儿，那活儿不能用了，我也守着你一辈子。” 这句话听得车上所有人头皮发麻，作为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王鸽自然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 刘崖心里清楚，作为一个医疗工作者，最重要的就是救人。不论这个人性别，年龄，国籍，种族，宗教信仰，甚至是性取向如何，只要他处于危急，那么一个医生就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治病救人。 王鸽跳进了驾驶室，开车起步，交警控制了交通，在拥堵的路段给救护车留出了调头的空间。轮胎与柏油路面摩擦，产生了一阵刺耳的声响，就在王鸽挂档准备加速的时候，却在正前方的路边的人行道上，看到了一个打着长柄雨伞的女人。 女人面无表情，看着这辆救护车。 事实上，她是在看着车厢中病床上的钱有亮。 “死神。”王鸽小声说道。“早不来晚不来，休克了到来的这么恰到好处。” 第六十五章 见证美好的地方 救护车可能会因为路况原因刹车减速，但死神绝对不会。 王鸽不知道为什么死神不直接移动到病人身边，进行灵魂提取，或许是阎王大人愿意给这些阳寿未尽之人一丝机会，让他们还有继续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权力。 对于有人救助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机会。可是对于处于濒死却无人知晓，无人帮助的人来说，这不得不说得上是一种折磨。 默默的等待死亡究竟有多恐怖，多绝望，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肾上腺素并没有带给钱有亮任何效果，而沈慧所测出来的血压数值越来越低，钱有亮自从失去意识之后，并没有一分一毫苏醒过来的迹象。 “协助我清创，看看能不能先止血。”刘崖换了一副橡胶手套，对沈慧说道。他原本想要等到回医院之后直接通过外科手术止血，比较有把握一些，可是钱有亮的情况看起来是撑不到医院了。 他改变了自己的决定，直接在车上对血管先进行清创和缝合，哪怕是断的那半根命根子能接上，也要先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储存起来，等到伤口情况良好之后再进行手术。 过于草率的进行断肢再造手术是绝对不行的，伤口处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感染，接上了以后如果有任何并发症，为了保命也只能再切掉，这会对病人的心理造成极大的负担。 明明已经接上了，给了病人希望，可是到头来又要再切掉，又要再失望一次，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个优秀的医生在救活病人的同时，还需要考虑病人的心理健康状态，人救活了可是得了抑郁症，那还不如死了痛快点，任何医生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病人变成那个样子。 这也正是刘崖不肯给钱有亮正面回答的原因。 歉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王鸽可不管这一套，虽然死神追击的速度不快，倒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能保持现有速度，那么死神一定会追上来。 就算是没有死神在身后追击，现在的情况也绝不允许他浪费半秒钟。 有的时候，时间就是那么凑巧。当有急症病人被送到医院，医生说晚一分钟都有可能会造成死亡的时候，其实他们并不是在开玩笑。 一出溁湾镇附近，路况立即变得豁然开朗起来。王鸽踩油门提速，打着转向灯变道超车。 不下雨，车不多，车速提升到了七十八公里每小时，王鸽完全有把握不让死神追上来。 到现在为止，镇魂牌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叁拾伍”。能救下这些人并非都是靠运气，更多的是王鸽准确的判断和精湛的驾驶技术。有的病人伤员由于是轻症，或受伤不致死，没有死神追击，因此并未被镇魂牌计数。 当然，也有的病人，还没等到王鸽到场，死神就已经提前一步到达，提取了他们的灵魂。 世间绝没有完美一说，哪怕拥有能够看到死神的能力，也只是能够判断死神距离病人多远，病人究竟有多危险而已。 尽可能的规避死神虽然能够暂时保命，但要保证病人真正脱离死亡威胁，摆脱死神追击，还是要将他们尽可能快的送到医院才可以。 时间越长，王鸽越发现，除了偶尔能利用镇魂牌阻挡一下死神之外，能看到死神这个能力其实没什么用。他所做的事情与其他任何救护车司机没有任何区别。 “还要多长时间？”刘崖一边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一边着急的问道。 钱有亮的休克，一大部分是失血过多，也有可能是过度疼痛之后大脑的自我保护。失血性休克时间过长很有可能会造成人体器官，尤其是大脑不可逆的损伤，后果十分严重。 救护车里虽然设备齐全，但止血也只能进行初步操作，根本不具备手术条件。 王鸽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死神，距离被稍稍拉开了一点，看来这个死神收走灵魂的意愿并不是很强烈。 “三分钟，一定到大门口！” 整段路中王鸽都没有停顿一下，所有刹车都是轻轻的点一下，减速避让或者是变道超车，集中了精神的他，就算是闯红灯过去，也不会出现任何事故。 王鸽渐渐的感觉到，自己的驾驶技术又有了提高，好像对于行车路线和速度的预判都有了自己的规划一样。他不知道这种现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是开车多了之后就会变成这样吧。 三分钟对于普通人来说过的很快，可是对于车上的病人，医生，甚至是司机王鸽，都是十分漫长和难熬的。 病人没有抵达医院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事情还真的说不好。 终于，王鸽提前在医院大门口刹车减速，方向盘往右边打了半圈进入医院大门，紧接着一个左转直接来到了急诊部大门口。 “可能是失血性休克，赶紧验血补充血浆血小板，伤口处我做了临时清创，撤了止血带肯定止不住血，联系手术室。”刘崖一开车厢的门，就对着要接手病人的曹大夫交待着病情。 王鸽和他一起把推车抬了下来。 “命根子？真够疼的！”曹大夫看着病人受伤的部位，血肉模糊，也是下体一紧，他看着随车而来的年轻男人，胸口衣服上还有很多血迹。曹大夫一头雾水。 “伤口处不整齐，车祸怎么伤了这里了？” “一言难尽。”刘崖叹了口气，好像还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车厢里取出一个塑封袋。“这玩意带着，还没做处理。” 曹大夫接了过来，一行人一起把钱有亮推到了第三急诊室。年轻人一边抹眼泪一边跟在推车后面，最后则是被挡在了急诊室门外，小护士拿出了一堆东西让他签字。 王鸽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死神已经收起了雨伞，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站在急诊大厅中看着第三急诊室，又看了一眼王鸽，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转身便走。 年轻男人坐在急诊室门口，掩面抽泣，王鸽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儿，刘大夫曹大夫水平都很高，你……”王鸽想了两秒，想出了个有点别扭的称呼。 “你男朋友肯定死不了了。” “叁拾陆”。镇魂牌背面的数字再次产生了变化。 年轻男人点点头，虽然还是在哭，但是心里舒服了不少。 王鸽刚刚说完，一个打着雨伞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第二急诊室墙壁穿透而出。 他心里一惊，怎么回事？难道居然会有两个死神来收走同一个灵魂的事情吗？ 那个隐身的死神看都没看王鸽一眼。 王鸽再去看第二急诊室门口，一个老太太满脸颓废的坐在一旁，等待着急诊室中传来的消息——喜讯，或者是噩耗。 一个老爷子的灵魂跟在死神的身后，同样穿透了第二急诊室的墙壁，出现在王鸽面前。 老爷子现在老太太的面前，想要伸手去摸老太太的脸，可手伸到了一半，却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确定自己的触碰会不会给自己的老伴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人在最后的时刻，脑子里想着的却还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你碰不到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死神好像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他停止脚步，回头看着老爷子的灵魂。 老爷子放下了手，他放弃了。 “灵魂是没办法扔到活人的。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留个字条给她，我不算你违规，也不会向阎王大人报告这件事。”死神说道。 这是王鸽所看到的除了虚紫之外最心软的死神了。可是死神的形象不会在他的心中有任何改变。 死神还是会杀人。 杀了人之后的这种仁慈，能算的上是什么仁慈呢？ “她胆子小，看到这些东西之后会害怕。她从来都很怕这些鬼啊怪啊什么的。等到她到了时间的那一刻，看到你会吓一跳吧。我只有一个请求。”老爷子摇了摇头，拒绝了死神的机会。 “说吧。”死神面无表情。 “带她走的时候，有点耐心。尽可能跟她解释清楚。她害怕。”老爷子说道。 “带走她很有可能不是我。”死神没有再解释下去，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浪费了太长时间了，跟我走吧。”死神仿佛并不怕这个灵魂逃跑，径直走向急诊部大门，临走之前还特意看了王鸽一眼。他感受到了这里镇魂牌的气息，但没有多想。 老爷子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跟着死神离开，消失在了急诊部大门口。 吴刚从第二急诊室里出来，摘下了口罩和帽子，对着坐在凳子上的老太太摇了摇头。 王鸽知道，自己该把车停回停车场了，说不定待会儿还有别的任务。 什么是爱情？他拉开了救护车的门，回头看着这个急诊大厅。 他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年轻男人握着钱有亮的手，浮现出了老爷子灵魂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或许这里才是真正能够见证爱情的地方。 它可能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但它永远是最真挚的，最美好的东西。 在成为一个救护车司机之前，王鸽从来不知道见证世上最美好的事物的地方，居然是这里。 第六十六章 待命 今天是十月的第一天，也是伟大的共和国国庆日。 五天的小长假似乎能够冲刷掉工作给所有人带来的身心俱疲，可拥有一部分特殊职业的人，每每放假的时候总要坚持在工作前线，一点儿都不能懈怠。 不幸的是，王鸽也是这一群人中的一份子。 没有假期，不允许调休，但是有加班费，王鸽其实也不图这个。与其给他放假，让他休息，他宁愿在院里上班，还能多救几个病人。 用徐林的话来说，越是到了放假的时候，医院就越有可能忙起来，放了假的那群人不知道该怎么玩才好，一个个的作死，还不如让他们都呆在公司里，出事儿的几率还会小一些。 话糙理不糙，湘沙是一个娱乐型都市，景点众多，偏向于吃喝玩乐，历史文化浓厚，除了本地放假的人外出游玩放松之外，也有很多外地人会选择在十一小长假过来旅游，这无疑会对这个城市的各个方面都造成一定的压力，尤其是交通。 城市压力一大，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在这个时间段里，交通事故容易多发，外出游玩也会对某些特殊人群造成身体负担和风险，医院自然也变得忙了起来。 不过王鸽今天的任务算得上是比较清闲了。 在昨天傍晚，雅湘附二医院召开班组长以上人员会议，王鸽由于没出车，也被孙成德强行拉倒了会议室，美其名曰体验一把。医院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到会人员并不整齐，但是会议传达的内容很简单，一共只有三个主题。 第一，全力备战十一小长假高峰期，院内所有部门必须紧密配合，住院部，门诊部要安排好休假人员轮值，保证住院病人和门诊病人看病过程流畅，不出现任何问题。 第二，急诊部门所有人员取消所有休假和轮休，所有班次人员正常上班，除身体原因不能到岗之外不得请假，保证十一小长假高峰期急诊工作正常有序进行。 第三，十月一日到十月二日，湘沙市橘子洲头将举办一场民间公益性质的马拉松长跑活动，应市委市政府要求，与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沟通后，湘沙市雅湘附二医院将派出两辆救护车，前往橘子洲头活动地点全天待命，时长为两天，要求急诊部门人员紧密配合，合理安排外派待命人员，并保证急诊部本身正常运转。 这种事儿当然被孙成德安排到了王鸽身上。毕竟人刚来，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出一些这种任务也能够积累经验。 救护车在大型活动现场待命，还是比较常见的。 于是王鸽今天起了个大早，七点半抵达医院，八点钟就与侯长河一起上了橘子洲大桥，然后在交警和活动组织人员的指挥下将救护车停在指定地点。 他们停车的地方在马拉松半程的位置，与起点和终点之间的距离差不多，这样在出事儿的时候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出事地点。这里并不能看到马拉松的赛道，少了一分热闹，多了一份清闲。 两辆救护车并排停在这个小广场的一侧，现场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搭起了棚子，搬来了桌椅板凳，也提供了一整箱矿泉水。 为了节省人手，虽然来了两辆车，跟车来大夫只有宋平安一个，还有一个叫白楠的小护士。 急诊部的大夫和护士们平日里忙的不可开交，虽然医院距离橘子洲并不太远，但是平时那会有时间来这里游玩散心呢？这次的任务对于他们来说算得上是一次难得的郊游了。 时间到了早晨八点半，马拉松比赛九点钟才正式开始，就算是要出事儿，估计也是在马拉松开赛以后的事儿了。 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疗工作者耐不住寂寞，在检查完了车上的医疗设备和常备药品后，居然找来不同颜色的石子，蹲在棚子的地面上画了个方格棋盘，开始下五子棋。 “宋大夫，你这个地方原本是没有棋子的！怎么突然多了一个啊！”小护士白楠不满意的嚷嚷道。 “这么大个人了，一把年纪，怎么还作弊呢！” 宋平安老脸一红，死不悔改。“你这小丫头，这棋子明明就是我先前已经摆上去的，怎么能是突然多的呢！” “王师傅，你来评评理！”白楠看着坐在棚子下喝水玩手机的王鸽，喊道。 王鸽在这群护士里口碑不错，为人勤快，话又不多，长得虽然不帅，个子不高，但也算干干净净。再加上沈惠曾经表明自己与他只是好朋友关系，更加抬高了王鸽在小护士中的心理地位。 除了沈惠，基本上没人知道王鸽还有个最心爱的人躺在雅湘附二医院的病床上。 王鸽懒得搀和这事儿，嘿嘿笑了两声。“老宋，你让一下人家小姑娘又没什么。”他其实刚才看见了，那颗棋子的确是宋平安偷偷放的。 别看这宋平安平日里医术高超，严肃认真，生活中还真有那么点老赖皮的感觉。一下了班，整个人的画风就变得奇怪了起来，也怨不得四十多岁了还没老婆呢。 这下宋平安倒是认了，十分干脆的把棋子拿掉。“居然没瞒得过去。”他干笑了两声。 “这把不算，我刚才大意了，继续继续！”宋平安在白楠的连续白眼之中收了棋子。 白楠叹了一口气，跟这老男人下棋还真是没意思，但是眼下有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能用来打发时间了。 王鸽直接坐在棚子下面，趴在桌子上捧着手机，不断的刷新着A岛匿名版的应用页面，乐的傻笑。 侯长河今天可算倒霉，月初第一天，手机居然因为扣月租费而停机了，可是缴费却又要用自己的手机上网，这是侯长河认为运营商最傻X的地方。一旦停机，自己就没办法给自己的手机缴费了。 王鸽穷光蛋一个，账户里没钱，宋平安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个主儿，总不至于向白楠那个小护士借钱吧。侯长河只能转了一大圈，问了一圈人，都没有找到无线网络，最后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让王鸽给他开了一个热点，充上了话费。 “又没人给你打电话，着急充话费干嘛？”王鸽说道。 “嘿嘿，别说，我平时爱好跑步，下了个软件，认识了个妹子，晚上经常一起约跑，人长得漂亮，温柔可爱，感觉还不错，都联系了一个礼拜了。”侯长河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幸福的表情，老光棍要有春天了，怎么能不高兴呢？两个人的关系有点暧昧，可能过几天就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本来我也报名了这个公益马拉松比赛的，跟这女孩子一起跑，可是昨天开会通知急诊部全员取消所有休假，只能临时放她鸽子了。小王，你说是不是人比人气死人？门诊部住院部还能有个轮休，到了急诊这边儿，什么都没了！”他的表情又变成了惋惜。如果能跟这个女孩子跑个马拉松，说不定还能再增进一下感情呢。 王鸽笑道，“门诊住院那边休假也是轮休啊，原本长假是五天，他们轮休可能每个人只能休息一天呢。” “一天也行啊，陪妹子跑跑步，一起吃个饭，总比守在这里强。”侯长河忿忿的说道，他翻着自己的微信，昨天晚上临时告诉妹子不能一起跑步，妹子只回了个好，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停机了着急的原因，只是想要看有没有消息回复而已。 大龄青年，总是把这些东西看的很重，侯长河三十多了，感情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比他更老的光棍孙成德也帮不上什么忙，组织上就更别说了，只能靠自己努力。 两个穿白大褂的下棋，两个司机玩手机聊天，还有赛事组织人员和志愿者到这里来领取防止中暑的药物，时不时也能聊上几句天，半个小时很快过去，直到现场所有组织人员和志愿者都听到了对讲机里面的信息，紧张了起来，王鸽这才知道，比赛开始了。 有志愿者在这里留了一部对讲机，这是负责赛事安全的频道，如果比赛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在场的所有保安，特警，还有医疗工作者都能够第一时间进行了解。 宋平安玩小聪明还可以，但是五子棋水平倒是不强，毕竟年纪大了，被白楠连续虐了好几把，把手里的石头一扔，“不玩了不玩了，待命吧。” 白楠脸上带着嘲讽，白了宋平安一眼。“服不服啊？” 宋平安苦笑着点头。“服，都服。比赛开始了，集中注意力，待会儿来了病人就要忙了。” “公益性的，又不是竞技性的，能出什么事儿啊，顶多来两个中暑的，搞个扭伤什么的。”白楠坐直了身子说道。 这要是徐林在场，肯定又要嫌白楠乌鸦嘴了。侯长河受到徐林的长期迷信思想的影响，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还是皱了皱眉头。 “距离起点五百米处有人中暑，已经派车去接了，正在前往医疗点。”对讲机里面出现一阵嘈杂的声音。 王鸽，宋平安和侯长河同时转过头，盯着白楠。 白楠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嘻嘻哈哈蒙混过关。 “怕什么来什么。”宋平安从车里取出了冰袋，酒精，毛巾和藿香正气水，等了大概五六分钟，载着病人的电动车就来到了设立在棚子下面的医疗地点。 车上的志愿者对急救似乎有一些了解，他们也常备了藿香正气水，可病人突然晕倒，没有自主意识，拧开了药水的盖子就是灌不进去。 他们只能找来冰水，将毛巾沾湿，敷在了病人的额头上，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转。几个志愿者抬着担架，把病人放到了棚子阴影下的地面上。 病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宋平安一看到病人就拧起了眉头。病人已经接近于无意识状态了，嘴巴张不开，说话说不出来，只有四肢在乱动，只有重度中暑才会变成这样。而重度中暑通常会伴随着体温升高，面色潮红，这些症状在病人身上都没有体现。 宋平安摸了一把病人的脖子，似乎体温正常，他在病人的嘴角发现了有呕吐物的痕迹，马上转身去问志愿者。 “病人有呕吐过吗？” “吐了，还不少呢，倒下去之后吐的。”志愿者回答道。 “小楠，量血压。”宋平安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戴上手套，清理了病人口鼻中的呕吐物，取出手电筒翻看着病人的眼睛。 “瞳孔不等大，凝视麻痹，对光反射微弱，可能是颅脑损伤。”宋平安顿了顿，结合病人的年纪来看，很有可能是急性脑出血。“血压多少？”他转过头去问道。 “一百一，一百八毫米汞柱，太高了。”白楠也皱起了眉头。 “怀疑急性脑出血，气管插管，开放静脉通道，上心电监护，盯好了数据，一定要防止脑疝。五十克二百五十毫升甘露醇快速静滴！”宋平安检查完毕，回头喊道。 “王鸽，抬上车，来活儿了！” 第六十七章 转变 旁边的志愿者大多都是学生，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原本以为这老哥只是中暑，哪知道居然拉了一个脑出血的过来。 他们只希望刚才自己的简单急救没给医生带来什么麻烦才好。 王鸽帮着宋平安一起病人抬上了车，白楠也紧跟着上车，帮宋平安一起进行紧急治疗。 “大哥，年纪大了就别玩这些要命的东西了，你别害怕，咱们马上去医院！”宋平安俯下身子说道，也不管病人能不能听见。 事实上这个病人刚才还手脚乱动，现在却连手指都伸不直了。四肢活动不畅，语言不清，无自主意识，这都是脑出血病人的症状。 王鸽知道，躺在车厢里的这个病人正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急性脑出血诱因有很多，多发剧烈运动或者是情绪或许激动之后。出血量比较少，出血部位非大脑重要部位的话，还可以经过抢救慢慢恢复。出血量过多，则会引起脑部水肿，也就是脑疝，导致病人基本生命体征紊乱，例如血压忽高忽低，体温忽冷忽热，呼吸衰竭，心脏骤停等等。 脑出血的致死率高达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而脑疝的存活率不到一半。就算救活了，病人也会伴随一段时间或者是永久性的半身不遂，四肢活动不便，或者语言功能障碍。 有的时候为了止血，还会进行开颅手术，甚至是切掉大脑的出血部分。 大脑都切了，生活质量会变成怎样，后果可想而知。 这个病，可大可小。 “小楠，你留在这，待会儿也可能会有轻症病人。”看着白楠完成了初步工作，宋平安决定自己去医院。毕竟马拉松比赛才刚刚开始，后续会有什么样的事情还真说不准呢。 这可是足足有一千多人的大型比赛啊。 白楠还有迟疑，毕竟打针什么的还是护士的活儿，大夫们只进行治疗，下医嘱。打针这些活儿他们还真得有点手生。 宋平安好像是看出了白楠的顾虑，“没事儿，我一个人能行。” 白楠点头下车。 “能联系的上家属吗？”王鸽转过头去问志愿者。 志愿者想了一下，回答道。“在报名登记的时候，我们都要求报名者填写真实身份信息，要验证身份证的，每个人的参赛编号都对应着姓名，表格上也有紧急联系人，如果当初参赛者填写的紧急联系人信息是真实的话，那么就不难找。” “太好了，我们马上动身去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你们如果联系上了病人家属，就让他们马上赶到那里，说不定需要进行手术，要家属签字的，病人的情况还是比较危险的。”宋平安说道，“这些事儿就麻烦你们了。” 志愿者们纷纷点头。 王鸽跳进了驾驶室，发动车辆起步，抓起通话器就开始了汇报。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在橘子洲马拉松活动现场接到病人，正在前往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的宋平安。 宋平安招了招手，王鸽马上会意，将通话器的线拉长，送到了他的跟前。 “要求准备脑部CT，等级为最优先，怀疑病人脑出血！” 王鸽刚听到对方回复，还没听清楚内容是什么，就赶紧挂掉了通话器。 由于停车的时候车头是冲着外面的，王鸽压根不需要掉头，就在志愿者的引导下进入了急救专用通道。 虽然是公益性质的马拉松比赛，市委市政府还是给予了高度重视，现场规划井然有序，在交警的指引下，王鸽离开了橘子洲风景区，上了高架，驶入橘子洲大桥。 国庆节的橘子洲大桥是外地游客最多的地方，这座桥横跨湘江，连接了湘沙市的市中心与河西地区的岳麓山风景区，桥的距离又不是很长，徒步行走又能看到橘子洲和湘江全貌，是旅游的必经之路。 环形高架的出口位于桥的中央，王鸽刚刚汇入大桥主路，便被堵在了桥上——由于国庆节小长假，桥上的车辆实在是太多了。 好在桥上的监控设备齐全，普通车辆不允许在桥上的实线车道变道，也不敢驶入桥边的应急车道，王鸽直接按下警笛开关，警笛乌拉乌拉的鸣响，蓝色的警灯在车顶不断闪烁，情急之下直接驶入应急车道。 应急车道虽然很窄，但前方一片坦途，没有社会车辆阻挡，王鸽不敢开快，现在这种情况总比堵在车道里动不了要好很多。 他观察者桥面两边的路人，由于天气较热，很多行人都打了太阳伞。 伞的样子各式各样，但是太阳伞大多数都是折叠伞，偶尔也会蹦出几个人用长柄雨伞当太阳伞的，而且路上行人众多，王鸽还要看着路面驾驶救护车，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有没有死神的存在。 不过根据病人现在的情况来看，肯定有一把属于死神的雨伞，藏在人堆里，注视着这辆救护车。 “多长时间到医院啊？”宋平安问道。 王鸽看了一眼导航，虽然路途并不远，但是他不知道下了桥之后是否堵车，也不敢轻易的下判断。“我真没准儿……” “快一点吧。”宋平安也急了。脑出血之后，必须尽快进行脑部CT检查，判断出血地点和面积，才能决定采用保守治疗或者是外科手术治疗。 虽然已经使用了甘露醇脱水降低颅压，也使用了降低血压的药物，但是病人仍旧需要必须快速的抵达医院，尽可能避免脑疝的发生。 要知道，一旦发生脑疝，病人不死也要残了。 “我尽量！”从紧急车道一路畅通无阻的驶出桥面之后，王鸽踩油门加档，车速已经抵达了五十五公里每小时，王鸽知道，这种速度远远足以甩掉后面的死神。 由于是国庆高峰期，而且在橘子洲大桥还有赛事举行，橘子洲大桥的两段都有交警在执勤，指挥交通，疏通拥堵，他们也注意到了鸣响着警笛的救护车。 两个交警分头行动，赶紧拦下了其他方向上正在通行的车流，对着救护车招手，示意让王鸽的这辆救护车先行通过。 王鸽在经过两个交警的时候按了一下车喇叭，表示感谢。可交警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不能使用警务车辆去给王鸽开路了。 路况比王鸽想的要稍微好一些，他看了一眼反光镜。 果然，一个举着长柄雨伞的身影在半空中飞行。除了虚紫和兰欣，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任何一个重复的死神。 这个死神，他也没有见过。但是这个死神的飞行方式他却已经熟记于心。 死神的飞行速度很快，可见车里的病人情况有多么危急。 “五分钟，一定到医院！”王鸽有了把握，如果再不提速，被死神追上是迟早的事情。 他已经接近于疯狂了。 死神没有拿生死簿进行查询，那么代表这个车上的病人还有的救。只要再快点，不敢保证病人能够完全痊愈，但是至少他还能活！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让一个人能继续活下去更加重要的呢？ 王鸽又把油门踩的深了一些，转数表上的数字达到了两千九百转每分钟他马上踩了离合器，右手拨动档杆将档位加到了五档，转速表上的数字又一次降回了一千五百转每分钟，王鸽继续深踩油门，随着转数表的数字再次攀升，码数表的数字也达到了七十公里每小时。 这种速度，在市区内已经算是超速了，而且一旦遇到十字路口，急转弯，刹车都来不及，还容易翻车。王鸽看了一眼路线，他的选择一直都是直路，弯道很少，并不是死脑筋的跟着导航的路线去走。 虽然导航路线十分精准，但无法时实显示路况，明明看着这条路是绿色的，表示通畅，但是真的开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就开始了拥堵，王鸽已经多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了，他知道，导航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作为一个救护车司机，对路线的判断，对于路况的熟悉，都是最基本的。也许开车时间比较长的老司机对这些东西都有所了解，尤其是开出租车的司机。 但是开普通车辆的司机们遇到堵车的时候，无非就是多浪费点时间，少赚点钱，可救护车就不一样了。 堵一分钟，车上的病人命可就要没了啊！这对于王鸽来说尤为重要。 脖子上的那根剪不断的赌约绳上，还挂着一个镇魂牌呢。 这块牌子关系到兰欣，关系到王鸽，还有王鸽的全家。 由于路线选择的比较正确，王鸽一路上很少刹车，只在闯过红灯的时候点了几下刹车，就这样还差点被死神给追上呢。 他看到了自己已经无比熟悉的雅湘附二医院急诊楼，只要一进入医院的大门，往左手边一看，这里就是急诊部。 楼顶上的“急诊”二字鲜红，大气，从整个湘沙市的不同地点，用最快的速度把救护车开到这里，是王鸽每天都要进行的挑战。 一到急诊部的大门口，王鸽就赶紧跳下车，帮着宋平安一起把病人抬下了车，与医生护士和护工们一起把人送到了第一急诊室。 “小王，你先回去吧，病人的情况我熟悉，我初诊我负责，待会儿要找脑外科的大夫们来会诊，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宋平安在进入急诊室之前说道。 王鸽替他觉得不值。原本让他出这次任务，是为了让他多休息一下，毕竟现场可能没有什么事情。 在急诊部加班，宋平安算得上是比较多的了。大夫们都很人性化，有家室，像吴刚，曹大夫这类的，加班就比较少，而还没成家的大夫们就主动承担起了加班任务。 例如刘崖，周华，还有宋平安。 可是宋平安虽然没有成家，但是年纪已经四十出头了，早就不再年轻了，长时间加班身体可受不了啊。 所以昨天下午的会还没开完，急诊部的于主任和张副主任就已经决定了去活动现场的医生人选。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公益性活动虽然组织有序，但是没办法做到每个参赛选手的身体检查，居然出来一个高血压脑出血的病人。 宋平安肯定是休息不成了。 “那……现场的大夫呢？”王鸽问道。 “曹山好像还闲着呢，叫他去吧。”宋平安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进了急诊室。 曹大夫就是曹山。这个名字写出来还好，可是听起来却有点女性化。 王鸽转过身去，死神正打着雨伞站在急诊部大厅之中，看着王鸽。 镇魂牌上的数字变成了“叁拾柒”。 “傻X吧，都放弃了还看我？镇魂牌你们也有啊！”王鸽心里想着，嘲讽着举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水，用眼睛瞪了回去。 死神并不确定王鸽是不是在看自己，只能转身离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鸽已经不再害怕死神，而是真正的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对手，与他们展开也许不太公平的竞速。 失败了他会沮丧，胜利了，他也会拿出胜利者应有的姿态。 可是他知道，三年之内，牌子上的数字没有达到三千，那么他就不能算的上是真正的赢。 第六十八章 忙碌的马拉松 王鸽去找了急诊部的余主任，余主任的意见也是让暂时没有什么太要紧事情的曹山去活动现场。当王鸽找到曹山的时候，他正在看专业相关的书呢。 得知要去马拉松活动现场的曹山并不怎么高兴，反倒是念念叨叨，给宋平安鸣不平。 可是没办法，病人脑出血，在检查完毕进行会诊之前，初诊医生肯定是要守在这里的。 “老宋享不了这个福咯。”曹山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由于车上并没有病人，曹山选择了坐在副驾驶。副驾驶的座位相对于车厢里来说可算是舒服多了。在王鸽的提醒下，他绑上了安全带。 “曹大夫，这回换你过去放松一下了。”王鸽回了一句，拧动钥匙点着了发动机。 回去的路依旧堵车，但是救护车驾驶员行为规范上规定，在救护车不执行任务，车上也没有病人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允许鸣响警笛和违反交通规则的。 因此王鸽只能老老实实接受堵车的现实，在拥堵的车流之中缓慢移动，足足开了有二十多分钟，这才回到了原先马拉松比赛设定的指定医疗地点。 还没等下车，车上的昂个和曹山就看到了医疗点的场景——两个身穿短袖短裤的参赛者脸色苍白，头上冒汗，正坐在棚子下面喝冰水。 还有一个人已经躺在了棚子下的担架上，侯长河正在用沾了稀释酒精的毛巾给他擦额头和脖子，他的手机放在桌上嗡嗡的震动，也没时间去理会。 而护士白楠，则是刚刚给一个运动员脱下了跑步鞋，看着他肿胀的脚踝，询问着什么。 “这哪儿是来放松的啊？这是来上刑的吧！”曹山看了看脑袋顶上的大太阳，只是说了这一句，就再也不敢耽搁了，马上投入到工作之中，小跑着来到白楠身边。 王鸽也赶紧跑了过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曹大夫，你可算来了。”白楠站起身来，用手锤着腰，又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不知从哪摸出一小瓶藿香正气水，拧开盖子就给自己灌了下去，这玩意可不好喝，她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什么情况？”曹山蹲了下来，一边查看着伤者的脚踝一边问道。 “两个轻度中暑，症状已经缓解了，估计过会儿就没事儿了。一个中度中暑，给了藿香正气水，有点脱水嫌疑，我自作主张挂给挂上了葡萄糖，猴子在用酒精水帮他降温，估计没事儿。这个是扭伤了脚。”白楠回答道，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给自己灌了几口。 “干得不错，休息会儿吧。小王，那两瓶冰水和毛巾过来，找个小矮凳子。”曹山看了一下病人的脚踝，肿的像猪蹄一样，已经看不到踝关节在哪里了，皮下出血皮肤也变成了紫红色，看起来十分严重。 王鸽马上动身，将东西取了过来，他也知道曹山想敢什么，于是帮病人将他受伤的腿抬高。 曹山略带赞许的看了王鸽一眼，王鸽来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月，但是俨然已经有了老救护车司机的经验，进步可是相当快的。 “叫什么名字啊？”曹山看着病人的脚踝，戴上了手套，轻轻的触摸着皮肤。 “大夫你好，我叫张驰。”这个叫张驰的年轻男人满头大汗，不知是因为跑的还是因为疼痛。 “怎么搞的成这样了？还能活动吗？”曹山的手上加了点力气，按着受伤处的骨头，摸起来似乎没什么，应该不是骨折。 “跑的时候走神了，不小心扭了一下，活动还行，就是疼的厉害。”张驰被曹山按的龇牙咧嘴，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上冷敷，自己按着点，骨头应该没事儿，待会儿去医院拍个片子，稳妥点。”曹山站了起来。 张驰听了之后安下心来，王鸽帮着他讲毛巾敷在患处，然后把冰水递给了他，让他自己按住扭伤的地方。 “我去吧，你刚回来，歇会儿。”侯长河走了过来，把手里沾了稀释酒精的毛巾递给王鸽。 “帮他擦一下额头，腋下，胳膊还有脖子，降温能够快一些，人没什么事儿，已经有意识了，就是有点虚弱。” 王鸽也站了起来，接过毛巾点头。像这种轻症病人，死神是不会来“关照”的，谁回去都一样，车上根本不需要医生和护士，侯长河自己能搞的定。 侯长河把张驰扶上了自己的救护车，压根没看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直接开车走人。当王鸽看到他没带手机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开远了。 橘子洲头的这场公益性比赛说是马拉松，其实全程也只有十一公里多一点，比较适合民众参与，两天的上午和下午一共要进行四场比赛，中午是休息时间。 在经历了短暂的忙碌之后，时间接近中午，志愿者们给来自于雅湘附二医院的这些医疗工作者拿来了盒饭，比在医院里食堂吃的还要好一些。 中暑的三个病人都由家属带了回去，治疗费用由组委会承担。 “你们这比赛，居然也不搞个体检什么的，不合格的人直接不让他们参与算了，这样搞危险性多大啊！”曹山坐在棚子下面，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坐在旁边的几个志愿者苦笑一声，“公益性比赛，本来路程就不是很远，如果是喜欢跑步的人，慢跑十公里，甚至是走路十公里都没什么问题，而且赛程还设置了半程马拉松，跑到五公里左右就可以完成比赛了。又不是专业性的竞技比赛，搞体检有些麻烦，预算不够啊。而且大家都是老百姓，都是参赛者，如果组委会强行筛选掉一部分参赛人员，恐怕会引起不满的。” 王鸽听了点头，这样的比赛本身就比较难控制，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所谓众口难调，不能要求太多。 饭刚吃了一半，眼尖的王鸽就发现，距离医疗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一直在向这里张望，她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而且显得有些犹豫。 她身上也穿着跑步用的服装，胸前还挂着自己的编号，似乎是刚刚才加完马拉松比赛，跑完了全程。 曹山也看到了那个女孩，对着王鸽使了个眼色。有些病人就是这样的，怀疑自己得了病，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也考虑到自己的个人隐私，不好意思主动找大夫。 拖来拖去，等到真正病发，严重了，那可就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了。 王鸽马上丢下筷子，快速跑向那个女孩儿。 “需要帮助吗？我们的大夫就在那边儿。”王鸽问道。 女孩儿点点头，面容憔悴，脸比较圆，可是王鸽看着女孩儿身材不错，似乎是经常锻炼的那种人，怎么脸却那么大呢？难道是肿的？ 她有点站不稳，走路也略有蹒跚，王鸽扶了一把，两个人来到了棚子下面，王鸽扶着她坐了下来。 曹山和白楠连饭也没吃完，丢了筷子来到女孩儿身边。 “叫什么名字，觉得哪里不舒服？”曹山问道。 “大夫你好，我叫邓晓宁，刚刚跑完马拉松，觉得自己身体有点不对劲，所以想过来看看。”女孩儿有气无力的说道。 曹山也注意到，女孩儿的脸色的有点不太好，而且身体处于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脸似乎与身材不太对等，应该是浮肿。 跑上十公里，身子虚弱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没什么，可对于一个长期锻炼的人来说，虚弱到这种程度就有些不对劲了，而且脸部浮肿是什么毛病，曹大夫还是有点没弄清楚。 “具体有什么表现呢？”曹大夫见这邓晓宁支支吾吾不肯说，便又加了一句。“我们是医疗工作人员，对于病人的症状表现，还有具体得了什么病都会严格保密。只有你跟我详细的描述症状，我才能准确判断你的身体情况。” 邓晓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刚才跑完，我就觉得自己身体有些虚弱，平时运动完了肯定不是这种状态的，浑身没劲儿，肚子两侧也有些疼。”她指了指自己的后腰部两侧。 曹山眯起了眼睛，那是肾脏的位置。 邓晓宁继续说道：“刚才我去了一趟厕所，小便，尿量特别的少，而且颜色……很深。” “深到什么程度？”曹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追问道。 “像……像酱油一样的颜色！”邓晓宁回答道。 王鸽注意到，邓晓宁的膝关节好像是受过伤，膝关节上虽然绑着护膝，但是却漏出了紫红色的皮肤。“你这里，是受过伤吗？” “前几天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不严重。不过今天不知怎么了，也疼得厉害。”邓晓宁直接解开了自己的护膝，露出患处。 曹山心里暗叫糟糕，赶紧叫着王鸽一起把救护车上的推车搬了下来。“躺下，先躺下再说。” 邓晓宁心里一惊，自己刚刚还能走呢，怎么现在大夫居然要求自己躺下来了。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大夫的话还是不能不听的。 “大夫，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啊？”她满脸疑惑的问道。 第六十九章 责任来源于信任 虽然是十月份，但湘沙市中午的太阳仍旧很毒，王鸽和曹山一起把推车抬到了救护车上，就觉得脑门上的汗滋滋直冒，他看到曹大夫的脑袋上也渗出了汗珠。 橘子洲景区里风景秀丽，树木繁多，属于湘沙市里比较凉快的地方了，连这里都这么热，其他地方要热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我们现在要回医院，中午没什么事儿了吧？”王鸽回头去问端着饭碗凑过来看热闹的志愿者。 先前侯长河已经驾驶一辆救护车离开了，这会儿又要走，王鸽怕组委会的人员会有什么意见。 “下午的比赛两点半才开始……你们可以先去，只要保证下午两点左右有医护人员在这里就可以了。”一个志愿者端着盒饭说道，他们其实也被震惊了一下。 早晨那个脑出血的人已经够让他们吃惊的了，这边儿又出来一个刚过来看病就又要躺下送医院的，而且看着大夫紧张的模样，压根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换了谁谁不害怕啊。 “量体温，血压，进行心电监护，开放静脉通道。一单位胰岛素入二百毫升百分之二十五葡萄糖快速静滴，一百毫升百分之五碳酸氢钠快速静滴，纠正酸中毒。”曹山快速的把急救用药吩咐了下去。 白楠重复了一遍，开始了动作。 “大夫，我到底什么病！”邓晓宁也急了，大夫只顾着下医嘱用药，说着一些她有点听不太懂的话，什么胰岛素葡萄糖碳酸氢钠，听着都挺耳熟的，可是这些药究竟是干什么的，她还真不知道。 其实也不是曹山不回答她，紧急用药比向病人解释病情更加重要。有的时候药用的就晚上那么一两分钟，人可就没了。他宁愿让病人着急一会儿，先把医嘱下了。 “血压九十一百一毫米汞柱，腋下温度三十八点五，略微发热。”白楠量好了体温和血压，开始帮曹山一起为邓晓宁接上生命体征监护，然后配药。 王鸽也进入了驾驶室，志愿者们帮忙把车厢门砰一声关上，他赶紧拧动钥匙，点燃了发动机，抓起通话器就进行汇报。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在橘子洲头接到病人，正在前往雅湘附二意愿急诊部，请指挥调度中心要求急诊部做好准备。”王鸽头也没回，直接把通话器拉到了车厢与驾驶舱中间的窗户那里。 “曹大夫，有什么要嘱咐的？” “病人怀疑横纹肌溶解综合征，临床伴高血钾症，请求急诊部进行尿常规血常规检查，肾脏超声波检查，肌电图检查准备，血液透析准备，等级为最优先！”曹山也没去看那通话器，只是盯着显示着生命体征的监护显示器，病人有些心率紊乱，心电图的波纹也有些异常。 这都是急性肾衰竭的前兆！ “收到，没想到橘子洲的马拉松居然搞了这么多事儿出来，路上请注意安全。”通话器的那头似乎也注意到，这辆湘AGZ689在一个上午已经从橘子洲的马拉松现场，拉回了两个重症病人了。 好家伙，一个脑出血，一个横纹肌溶解综合征，还有可能急性肾衰竭，急救指挥调度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对这辆车有了印象。 “妹子，我跟你讲。你这个病很有可能是横纹肌溶解综合征，就是俗称的肌肉溶解，比较罕见，但是非常危险。应该是你运动造成的扭伤所引起的，严重的话会引起肾衰竭，要死人的！详细的你也听不懂，不过你现在要把心态放平和，有什么事情，到了医院咱们再说。你放心，横纹肌溶解综合征发现的早还是比较容易治愈的，而且不会有后遗症。” 曹山猜了一下，病因大概是她腿部的扭伤还没有好，就参加了马拉松，结果造成肌肉细胞结构变化，血肌肉红蛋白跟随血液进入了肾脏，血肌红蛋白会对肾脏里面的肾小管造成非常严重的伤害，引起了身体内微量元素和酸碱度失衡，造成浑身无力，脸部浮肿，患处异常疼痛，以及像酱油颜色一样的尿液——其实这种尿液里面已经充满了血肌红蛋白。 更严重的横纹肌溶解综合征，还会引起急性肾衰竭。 曹大夫一点都没吓唬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儿。 肾衰竭能够导致消化系统、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神经系统、血液系统、人体酸碱度和微量元素这六大系统的各种并发症，多到普通人根本就想象不出来，只有大夫们知道这有多危险。 而在急性肾衰竭的早期，却仅仅只有四肢无力，小便异常等简单表现，根本不足以引起人们的重视。等到发病的时候，各大系统的各种疾病一同袭来，致死率极高。 其实曹大夫还是有所隐瞒的，他说的横纹肌溶解综合征不会产生后遗症的确是真的，可是如果一旦引起急性肾衰竭，别说有没有后遗症，命还救不救的回来都还要打个问号。 他还是不想让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儿太过于紧张，可邓晓宁却一直在问问题，他只能选择性的回答了一下，让邓晓宁的情绪稳定一些再说。 “曹大夫，多亏了你让我过去问这妹子一句，否则问题可就大了。”王鸽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不得不说，要不是多问了这一句，邓晓宁回到家中以后发现不对劲，再自己报警叫救护车，或者是自己去医院，恐怕就已经太晚了。 作为一个大夫，曹山真的是非常非常负责了，在坐着吃饭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女孩儿脸色不对劲，就能找人去看一眼，这种治病救人的意识并不是每个大夫都能具备的。 “大夫，太谢谢你了。”邓晓宁安了心，碰到这么负责的大夫，先不说自己的病是轻是重，最起码心里就会舒服点，她知道自己不论发生什么情况，这个刚刚认识了不到半小时的大夫肯定就会拼了命的把她救回来。 曹山老脸一红，“工作，都是本职工作。你不要说话，注意休息，把手机拿出来，让护士联系你的家人。” 邓晓宁指了指自己的短裤口袋，白楠马上将手机取了出来，在邓晓宁的指挥下解开密码，给她的家里人打去了电话。 王鸽已经下了橘子洲大桥，他早就将救护车的警笛和警灯全部打开，好在上午的马拉松比赛已经结束了好一会儿，正值饭点儿，路上也没有太多的车辆，并不是很拥堵，一下桥他从四档加到了五档，闯了一个红灯冲出了十字路口，横向车道上的私家车看到这辆救护车，开的像不要命一样，吓得赶紧减速，让救护车先行通过，直按喇叭。 好在王鸽驾驶技术过硬，早就已经判断了自己和周围车辆的速度，现在的速度是八十公里每小时，在市区内绝对超速，但仍旧在王鸽的掌控之中，前方车辆并没有减速变道让路的迹象，王鸽只能深踩油门，打着左边的转向灯准备变道超车，他看了一眼左边的反光镜，想要观察左侧车道的后方是否有车辆，可是这一看却发现，救护车的正后方居然有一个举着雨伞的身影，正在向自己快速逼近。 车上的这个病人女孩儿居然有生命危险了？王鸽愣了一下，随即就听到了车厢里心跳监护器的报警声。 邓晓宁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楚，心脏跳动比较微弱，白楠又测了一下邓晓宁的血压，只有五十八十毫米汞柱了。 曹山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肾衰竭居然来的这么快，病人已经休克了。多年的行医经验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一毫克肾上腺素静脉注射！气管插管，接呼吸机！” 车辆马上就快到医院了，再多给王鸽两分钟，病人马上就能得到最好的医疗救助条件。 白楠开始了动作，可肾上腺素刚打完，把插管器递给曹山的那一刻，心跳监护器的声音居然从滴滴滴的警报变成了长鸣。 心跳停了！ 曹山没有因为长鸣声而停止动作，在进行气管插管之后开始胸外心脏按压。 王鸽胸口处一阵冰凉，显然是镇魂牌背面的数字发生了变化。 怎么回事儿？这女孩还没脱离危险呢，死神还在后面继续追着呢，数字怎么就变了呢？ 难道……王鸽赶紧再次看向救护车后面的死神。 果然，死神正皱着眉头，翻看着手中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的生死簿，又看了一眼腕表，似乎是觉得生死簿上的时间已经到了，而自己还没有收到灵魂，有些懊恼。 阳寿已尽。 这么年轻的女孩儿，跟王鸽差不多大，居然是阳寿已尽。 王鸽想起了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兰欣。原本在三年之后，兰欣也是阳寿已尽的，跟这个女孩儿差不了几岁。 如果不是死神虚紫心软，如果不是自己突然能够看到死神和灵魂，可能王鸽在三年之后只能接受失去心爱之人的现实。 他现在拥有这个机会能够拯救兰欣，可是又有哪个死神会给邓晓宁一个被拯救的机会呢？ 遇到阳寿已尽的情况，王鸽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曹山仍旧没有放弃，他不可能忘掉躺在病床上的邓晓宁在意识还清楚的时候，给过他一个无比信任的眼神。 他怎么肯舍得辜负这个眼神？ 这个女孩儿把命都交给自己了！ 救护车终于抵达了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大门口，一堆人呼啦的凑了上来，帮着开车门，抬推车，王鸽拎着大水杯跳出驾驶室，眼睁睁的看着打着雨伞的死神靠近邓晓宁，并没有阻拦死神。 死神触碰到了邓晓宁，邓晓宁的灵魂慢慢从推车上坐了起来，表情懵懂，双眼无神，数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立在自己的身体旁边。 “我是死了吗？”她问道身边那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人，她已经预料到了，这个人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死神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哪个急诊室空着？检查和透析都准备好了没？赶紧把车推过去！”曹山没有停止手下的动作，也不愿意让别人来替换他，他脑门上的汗水流进了眼睛里，辣的眼球生疼，挤眉弄眼，也不愿意停下手中的动作。 邓晓宁看着骑在推车上仍然在进行胸外按压的曹山，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自己没信错人。” “但是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跟我走吧。”死神打着雨伞，也不怕邓晓宁逃跑，直接转身离开。 “大夫，谢谢。”邓晓宁的灵魂冲着曹山鞠了一躬，转身跟随着死神离开。 两个身影渐渐淡去，消失不见。 旁边的人将推车连带着推车上的病人和医生，一起推着去了急诊室。 王鸽看着这一切，早已经知道人救不过来了。 可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迈开步子，去阻拦面前这个拼命的大夫。 第七十章 困惑将释 有些时候，一个信任的眼神，一句感谢的话，能给一个人巨大的能量，并让他追求终生，至死不渝。 医生也是如此。 在他们意志消沉的时候，最想得到的就是病人的信任，最想看到的就是病人在得知自己没事以后喜悦的表情。 什么工资，薪酬，假期，红包，都比不上那些眼神和表情。 可是有些时候，再多的信任也换不回生命。 毕竟，医生们不是神。 王鸽的午饭只吃了一半，把车停回停车场之后再来到食堂，根本就没有能吃的东西了，同事们都以为他在橘子洲的活动现场吃了饭，没有给他留饭吃。 他的肚子很饿，来到了医院门口的小卖部，想要买点面包和方便面充饥，又猛地想起曹山肯定也还没吃饭，就用身上仅剩下的十几块钱零钱买了双份。好在再有几天就发工资了，他只能拿到小半个月的工资，大概一千多块钱，虽然不多，但自己的零花钱和生活费算是够了，还能留下来一些给家里。 王鸽磨了铁大致半天，在徐林的强烈要求下，下午的救护车驻守由徐林出车，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再去欣赏橘子洲的滨河美景了，怕以后每次到了那里，都会想起在二零一七年的十月一日，有一个叫邓晓宁的女孩儿没有救过来。 中午的时候不是太忙，他来到了急诊大厅，一眼就看到了曹山。 曹山终究没能把这个女孩儿救回来。他在宣布了死亡之后摘下了帽子，走出急诊室的门，坐在了冰冷的金属长椅上。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十几分钟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情不怎么好，都没来打扰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又取出笔，在本子上刷刷的写着什么。 “曹大夫，请你吃个饭。”王鸽坐在了曹山的旁边，将手里装有面包火腿肠和方便面的塑料袋放到了曹山面前。 “哪有胃口吃啊。”曹山好像是写完了，看了一眼塑料袋里的食物，“小王，谢了。” “你门急诊部的大夫们，有救不过来的病人是正常的吧。”王鸽的下一句话没说出来，他有些不理解，见过了那么多大风大雨的急诊部大夫，居然还会因为某个病人的生死而感到伤感。 “我干这行十几年了，救过来得多，救不过来的更多，肯定有些麻木，可是那个女孩儿那么信任我，最后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我心理觉得有愧啊。”曹山落寞的说道。 “她会感谢你的。”王鸽看到了，邓晓宁的灵魂在离开之前，对着曹山深深的鞠了一躬。“这不是你的错。” 他看到了曹山手里的小本子，指着问道。“这个本，是用来记救过的病人的？” 曹山愣了一下，把手里的本子递给了王鸽。 小笔记本已经有些陈旧了，封面卷了边。王鸽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只写了曹山的名字，没有什么标题。王鸽继续往后翻，上面记录了一些日期，时间，姓名，还有病症的名称。 有一小部分的记录只写了日期和姓名，在原本应该填写病症名称的地方写了“未知”。 整个本子条目清楚，但是除了这些信息，没有别的内容。 “急诊部的大夫们都有自己的接诊记录，但是我自己找了个小本，这上面的人，都是经过我的治疗之后没有救过来的。上面有病人的名字，死亡日期，还有因为什么病症去世。”曹大夫解释道。 王鸽讲本子翻到了有记录的最后一页，笔迹看起来是新的。 “九百五十三，二零一七年十月一日，中午十二点五十五分，邓晓宁，横纹肌溶解综合征。” 记录上面写道。 “她是我第九百五十三个没救过来的病人，记录死因是想要再多找一些资料，等到下次再遇到同样病症的时候，或许有所帮助，或许人就不会死。”曹山心中的阴郁似乎缓解了一些，拎起王鸽给他买的那一塑料袋食物，收回本子站了起来。 急诊大厅的门口响起了一阵救护车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曹山看了门口一眼，又把吃的东西放到了长椅上，伸了个懒腰，“得，先干活吧，待会儿再吃。”他 一边给自己戴上帽子，一边小跑着来到了急诊部大门口，帮忙把病人一起抬下车。 王鸽还没来得及过去帮忙，病人就被推到了急诊部大门口，跟车的护士居然是沈慧。 沈慧推着车子看到王鸽现在急诊室门口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王鸽顿时心里一惊，似乎沈慧已经知道是他把沈慧的电话和微信给了陶米了。 他心里有点愧疚，为了让陶米去调查虚紫的身世，把自己的好朋友给卖了，他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王鸽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沈慧忙的没空搭理他，进了急诊室久久没出来。这丫头可千万别生自己的气才好，找个机会一定要跟她解释清楚，其实陶米真的不算是个坏人。 要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的话，两个人交往试试也不是不行的。毕竟如果陶米能改掉以前的那些毛病的话，可真叫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王鸽觉得自己等不到沈慧出来了，怕车队里有活儿，便出了急诊室大门，回到了办公室。侯长河与徐林已经载着大夫回橘子洲的活动现场了，王鸽这才回想起来，终于临走的时候没帮侯长河把落在桌子上的手机一起带走，反正现场有志愿者和组委会的人，应该是丢不了的。 谢光坐在床上捧着手机看小说，铁大致刚刚出车回来，满头大汗，正在疯狂的给自己灌水，剩下的几个同事有的在外面抽烟，还有在小声聊天扯淡，讨论着这几天遇到了哪些奇葩病人。 这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就救人于水火的人，也怨不得每次发生了大事都不对他们进行报道了。 王鸽泡了泡面，少了谢光的八卦，这顿饭有些无味。他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上刚吃了两口，门外就有人畏畏缩缩的向里面看。王鸽一抬头，现在外面的居然是陶米。 “嘘！”陶米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对着王鸽招了招手，示意他出门说。 王鸽看了看自己的泡面，有点舍不得，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于是只能端着纸碗出去。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自己玩自己的，没人在意他。 “兄弟，你有话进去说啊，在门外搞什么幺蛾子？”王鸽吸了一大口面，问道。 “你就吃这个啊？”陶米看着王鸽的桶装面，他是绝对不会吃这个东西的，也没买过。如果让他知道他的大神连吃桶装面，买的都是小卖部里最便宜的那种之后，这货会崩溃的。 “先不说这个，我看你们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怕打扰了大神们认真工作。”陶米手里拿着一个大牛皮纸袋，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王鸽满脸无奈，有时候陶米还是挺可爱的，压根没有花花公子的那种样子。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是不是脑回路惊奇。 “你跟小沈，怎么样了。”王鸽又吃了一口面，刚才沈慧白了他一眼，让他心里一直觉得非常不安，搞清楚什么状况，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好去做解释。 “别提了，打通了第一个电话，听到是我马上骂了一句流氓就挂了，再也没通过。”陶米沮丧的说道。“后来我用这手机号加了她的微信，给她发了消息，可是不肯回我。再发消息过去的时候，就提示已经把我拉黑了……” 王鸽憋着笑，心里想着沈慧怎么可能是那么好追的人啊。先前你这哥们嚣张跋扈，现在要是想要得到沈慧的真心，那可真是有的你苦吃了。 “哥们，慢慢来吧，电话号码我已经给你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看你自己。有句话说得好，那什么城都不是一天建成的……” “罗马，是罗马！”陶米补充道。 “哦对了，这是你让我帮忙查的资料，不怎么好找，费了不少功夫，找了不少关系呢。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如果这里面都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那么当哥们的也帮不上你了。”陶米终于想起了今天来找王鸽的主题——他是来兑现诺言的。他将手里密封好的牛皮纸袋递给了王鸽。 王鸽没想到陶米的动作居然进行的那么快，“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你就别问了，不太方便说。”陶米摆摆手回答道。 对于陶米来说，凡是能够通过花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能算得上是问题。 帮王鸽这个忙，还浪费了他不少资源，欠下不少人情。 王鸽点头，人家可能是通过什么特殊手段搞到的，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会利用到体制内的关系，或者是非法手段。 王鸽心里想着，有钱人还真是能够为所欲为啊，几十年前的死人都能让他给翻个底朝天出来。 手里的牛皮纸袋有些沉甸甸的，王鸽知道，虚紫生前的相关资料肯定就在里面。如果这里面都没有的话，就算王小水哪怕真的被虚紫给带走，那他死的还真是不冤枉，王鸽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王鸽并没打算把这件事情在第一时间告诉虚紫，有些东西只看资料是不行的，还是要等到自己亲自查证了以后，才能给虚紫一个最满意的交代。 第七十一章 同行 下午王鸽甚至已经无心工作了。对于虚紫身份本身所产生的好奇心，已经远远超过了救王小水本身。 在接了两个轻症病人，完成了自己四个小时的学习之后，赶紧换了衣服打卡下班，像捧着宝贝一样的捧着手里的牛皮纸袋，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可怜他心急如焚，刚到公交车站就来了一辆六十三路公交车，他赶紧上车刷卡，找了一个后排的座位坐下。 他并没有在外面打开这个袋子，毕竟里面的东西十分重要，而且如果让别人看到可能会觉得有些奇怪。在医院，王鸽也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去仔细看这些资料。 司机关上了公交车的自动门，车辆晃了一下，刚要起步，就又停了下来。 王鸽知道，这是有人在追车，司机师傅想要等这人一会儿。 湘沙市的公交车像全国各地的都一样，开起来风驰电掣，这群公交车司机手持A1或者A2驾照，驾驶技术都牛的不行，他们在公交站停车的时候，可以将两辆公交车前后的距离控制在一个拳头大小的范围之内。 这一点让王鸽十分佩服。 当然，公交车司机们也都是十分善良好心的。有人追公交车，公交车就会起步，停车，再起步，开过车的人都知道这些步骤有多麻烦，更别说公交车这种大车了。 尽管如此，师傅们都会多踩一脚刹车，然后开门让赶时间的人上车。 王鸽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心里就一惊，追着公交车上车是个女孩儿，她身穿黄色的大领毛衣，下身是紧身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穿在脚上，满头长发披肩，她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了一下心率，然后在笑吟吟之中带着一丝怨恨，看向后排座椅。 这一眼，看的王鸽直冒冷汗。 这女孩不是沈慧还能是谁？ 王鸽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手里的牛皮纸袋。他把沈慧的电话号码卖给了陶米，才换回了这个东西。 “王大仙儿，下班了啊”沈慧来到了王鸽旁边，“怎么，不打算让我坐下？” 王鸽挪了一下屁股，换到了靠窗户边的位置上。 “巧啊，真是巧。”王鸽强行笑了两声。 “是顺路，不是巧。”沈慧笑着说道，她一屁股坐在了靠过道的位置上。“顺路是你跟我说的，怎么现在变成巧了？” “那个什么，怎么下班这么晚啊。”王鸽脑门上汗真的出来了，见沈慧来者不善，赶紧转移话题。他跟沈慧认识时间也算不短了，甚至比车队里的某些同事还要更熟悉，沈慧越是不说正事儿，王鸽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哎呀，那个，你别生气。是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陶米的。”王鸽见沈慧也不接他的话，终于先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他感觉闷在喉头的一根鱼刺，终于被他吞了下去。 “我感觉他人其实不坏，你这个人对一个人嘴越毒，就是越倾向于交往。这一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互相给对方一个机会也好啊，我这也是为了给你解决个人问题……”王鸽赶紧解释，可是越说越觉得沈慧笑的可怕，赶紧闭嘴。 沈慧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算了，过几天发工资了，你自己说吧，打算请我吃什么来赔罪？” 王鸽一听，这事儿有了转机，请沈慧吃顿饭居然就能原谅，好像也没有生特别大的气了。 手里的这些资料能够用一顿饭来解决，简直是太划算了。 “姑奶奶不生气就行，吃什么你随便挑，只要我能承担得起就好。”王鸽拍着胸脯说道，随后一想觉得不对，赶紧提醒道，“那个，我发工资只有半个月的啊……” 沈慧一听就笑了，这个笑可不是刚才的那种阴笑，“行，哪能让你太破费。”其实她也没怎么怪罪王鸽，她知道王鸽是好心。就算王鸽不说，也会有别人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陶米，甚至陶米可以自己去查，躲是躲不掉的。 可不趁着这个机会宰王鸽一顿好的，那就错过了！ 自己要是不待见陶米，打不了电话微信都拉黑就是了，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她现在就是这么做的。 可是沈慧心里又想，万一这陶米找到医院来死缠烂打怎么办？还不被护士姐妹们给笑话？要不干脆给他一个机会算了，看看究竟会不会浪子回头。 沈慧脸上一红，赶紧把自己的这个想法抛出脑子。心里骂着自己：呸！你这丫头想干什么？爱慕虚荣钓凯子傍大款吗？ 与此同时，她脑子里的另一个念头又再说：陶米还会给那个女孩儿付医药费，似乎不是个坏人，在微信里也跟她道歉了啊…… 沈慧决定不再考虑这些破事儿，让它顺其自然把，就掏出手机，翻看着附近有什么好吃又不太贵的店铺。 王鸽可不管沈慧在这十几秒钟里想了多少事情，毕竟女人心海底针。不过他看着沈慧掏出手机翻找饭店，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路平安到家。 回家之后的他吃了晚饭，跟父母待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的拆开了牛皮纸袋子，打开了里面厚厚的一摞资料。 资料一共有二十几份，每一份只有两三页纸，上面记载的内容并不多，毕竟在那个年代，一个普通人能够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并不是很多，能够有详细的记载已经很不错了。 除此之外，王鸽还发现在少数资料的第一页上居然还附上了照片。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照相机还没有走进普通人家的家庭之中，只有重大场合，特殊事件，或者是特别有钱的人家里，才会留下照片。尽管有照片的资料很少，但仍旧让王鸽无比兴奋。毕竟有了照片可以比对，马上就能排除一大部分人。 陶米办事儿还是比较靠谱的，居然能把一些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查的这么详细，而且是在一天之内给了他答案，这完全出乎王鸽的预料。 当然，资料里没有虚紫的存在这也是有可能的。 王鸽把手机扔到了床上，安安稳稳的坐在电脑桌前，耐着心思翻看每一份资料。他粗略的筛选了一下，先从有头像照片影像的资料开始看起，看了十几分钟，便觉得照片上的那些不幸英年早逝的女孩，看起来与虚紫的相貌相去甚远，他又重复看了一遍照片，终于谨慎的排除了所有第一页带有头像和人物照片的资料。 他的心凉了半截，没有照片意味着接下来的查找将更加困难，毕竟王鸽只知道虚紫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其他的完全就是空白。 这意味着剩下的那十几份资料里面每一份都有可能是虚紫。 这可怎么查？根据上面的信息一个一个去验证查找吗？ 王鸽知道这无疑是大海捞针，但无论如何，不看这些资料是不行的，也许还能找到什么别的蛛丝马迹呢？ 他依旧耐心的看了下去，前三份资料平淡无奇，看起来每一个都像是虚紫的身世过往，他只能把这些资料都放到了一边，剩下的半截还没有凉掉的心也开始慢慢冷却。 当他粗略的翻看第六份资料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份资料居然有四页。而最后一页，居然是一张合照。 照片是黑白的，里面一共有七个人，都是女孩儿，身穿军装，胳膊上似乎有着红十字袖章。 其中一个女孩儿蹲在七个人的右下角，脸被框了起来。 这应该是查找资料的人进行的标注，由于合照比较大，在查找资料的时候只能把照片附到了最后面，又用铅笔标明，右下角这个蹲着的女孩儿就是这份资料的主人。 这张照片距离现在有三十多年了，本身就是黑白的，照片上本身的字迹也已经完全模糊，但是隐约能看到“卫生班”和“一九七九年二月”这几个字。 这意味着这张照片拍完了估计还没有一个月，照片的主人就不幸去世了。 王鸽偷偷去客厅，把自己王建成放在茶几上的老花镜取来，当做放大镜，罩在了那个女孩儿的脸上。 是她！ 王鸽看到这个放大后女孩儿面孔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定了。他差点叫了出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家里，父母就在旁边的房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后面的资料不用看了。 绝对是她！ 同日生，同日死，还长得一模一样。 哪怕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死神和灵魂，充满了王鸽以前压根不相信的存在，已经变得如此奇葩，王鸽也绝对不相信会出现这样的巧合！ 这个女孩儿绝对是她！ 女孩儿面目清秀，虽然蹲着但是也能看得出来，身材比较苗条，照片上七个人的感情看起来很好，紧紧的凑在了一起。看来虚紫在生前很熟悉自己的这些战友。 虚紫猜的没错，王鸽猜的也没错，她是死于那场战争。 王鸽把资料翻到了最前米娜的 “顾红，祖籍东广省花城市，越和谐秀区东风二路白沙巷内，具体门牌号未知。一九六零年五月八日出生，一九七九年三月四日死于越和谐南境内，具体地点未解密。死亡原因：撤离清缴时，因伤员地点被敌军发现，转移伤员中弹负伤，不治身亡。一九七八年六月参军，部队番号：未解密。曾任职：卫生员。” 王鸽只看了这一部分，便不再往下阅读了。 介绍虽然简短，但是已经足够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王鸽从来没想到虚紫居然是这样一种身份。 部队里的卫生员，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医疗兵，女孩子一般都是充当护士的角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虚紫生前与王鸽一样，都是医疗工作者，还是自己的同行呢。 王鸽不想就这么把消息告诉虚紫，这实在是太空洞。他突发奇想，想要去虚紫的家乡看看。 尽管几十年过去，她的家乡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但是一个人只要在那里生活过，就肯定会留下一些痕迹。这些痕迹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忘记，但永远不会被磨灭。 有些痕迹是留在外界世界上的，有些痕迹是留在虚紫内心之中的。 王鸽相信，由他亲自把虚紫带回她曾经的家乡，一定会给这个女死神带来最大的震撼，说不定会让她恢复部分记忆。 王鸽不仅想了，他还做了。他赶紧打开电脑，寻找着东广省花城市的白沙巷，这个地方历史悠久，居然没有改过名字，仍旧存在于市区之中。 整个花城叫做白沙巷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地方了。根据网上的信息，那里虽然进行了开发，高楼林立，商户众多，但是仍旧保留着一条小巷。 肯定就是这里了！ 王鸽知道，南湖省与东广省接壤，而湘沙市与花城市举例也不远，以现在的交通条件，坐高铁三个小时就能到，在市区内乘坐地铁找到那条巷子，也更是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王鸽查了半天，第二天最早的车是早晨七点，十点左右就能够抵达花城市，中午之前就能找到白沙巷！到了那时候，就可以给虚紫一个完美的答案了。 反正九月份只休了一天假，十月份刚刚开始，还有轮休没用呢。虽然医院里开了会，十一期间急诊部全员不允许休假，王鸽也知道现在给孙成德打电话请病假，这个老好人一定会准的。 王鸽在想要买车票的那一刹那，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怎么办？ 王鸽一脑袋扎进了床上，被手机给咯了一下。 他猛地翻起了自己的通讯录，在通讯录里找到了答案。 第七十二章 不平静的旅程 上 王鸽没什么交心的朋友，更别提能借钱的人了。有些老同学老舍友虽然关系不错，但大多都是酒肉朋友，在一起玩玩还行，要真是交心过命，那王鸽还真没体验过了。 退一万步讲，王鸽还真抹不开面子去找那些人借钱。他在自己的通讯录里翻到了陶米的电话，在心中算计了一下，来回车票有七百块就够了，来回地铁二十，午饭什么的就免了，再加上身上搞点钱常备，这一趟去花城市，有一千块钱足以。 他打算先从陶米那里借点钱，过几天发了工资马上就还钱。这个月发工资本身就没有多少，还要请沈慧吃饭，还要还钱，本来就没剩下几个了。 实在不行，跟父母商量一声，从下个月开始再往家里交钱攒钱，父母应该是会理解的。 他拨通了陶米的电话。 陶米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哥们，什么事儿？是不是资料出什么问题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淘米的呼吸声也有些急促，还能听到风声，听起来陶米像是在跑步。 “资料很全面，这事儿我可得谢谢你。”王鸽诚恳地说道。如果不是陶米的突然出现，他还真不知道答应虚紫的事情该怎么办。可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陶米的出现让事情迎来的转机。 “小事儿。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千万别客气。以后追沈慧，我还有很多要麻烦你到地方呢。”陶米还是很讲义气的。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事儿要麻烦你。”王鸽见陶米毫不做作，打算直奔主题，闲聊扯远了，倒显得不真诚。“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口袋里钱有点不够，还差一千块钱，想先从你这里借点儿。不过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发工资了，马上能还给你。” 为了不让陶米觉得自己是个出钱的冤大头，提款机，赶紧把还钱的日子给定好，毕竟有借有还，才能当哥们。“顶多五天。” “我还以为是什么麻烦事呢。”陶米满不在乎，对他来说，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微信转账给你，两千，不着急还。兄弟，我跑步呢，先不多说，改天请你吃饭，要多找你了解了解沈慧呢。” 王鸽见事情如此顺利，满口答应，挂掉了电话，又给孙成德打了过去。 孙成德上中班，时间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现在还是他上班的时间，可是电话接的也很快。王鸽昧着良心骗了孙成德一把，说自己发烧感冒，孙成德也很痛快的批了他的病假。 再次挂掉电话以后，王鸽的手机震了一下，从陶米那边借的钱已经到帐了。王鸽回复了一句万分感谢，然后确认好了时间赶紧付钱买票。 去东广省花城市来回一天绝对足够，只要跟家里说第二天出门要早点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告诉父母自己要去那个地方。 别看王鸽平时为人老实，在关键时刻鬼点子还是蛮多的。他仔细想了半天，觉得计划已经天衣无缝，又收拾起了自己的双肩背包，拿上了那份名字叫“顾红”的资料，将大水杯灌满了水塞进包里，又带上了雨伞和充电宝，将手机插上电，提醒着自己明天千万别忘了把充电器带走，设置好闹钟，这才去洗手间洗漱了一下，赶紧躺下睡觉，养足精神。 这一夜，王鸽梦到了得知了身世之后的虚紫过于激动和难过，钻进了王鸽的怀里放声痛哭，而兰欣突然清醒，现场捉奸。 王鸽哪有什么奸可以捉？赶紧解释虚紫是个死神，根本不是人类，可兰欣用看傻X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根本不信。王鸽百口莫辩，还是没说出自己在努力的救她，眼睁睁的看着兰欣甩手而去。 早晨五点半，王鸽被手机闹钟叫醒，砸吧砸吧嘴回想着昨晚那个荒唐的梦，虽然这件事完全不可能发生，但仍旧吓了他一跳。 湘沙市的地铁二号线直通湘沙南高铁站，刚一上地铁，就马上忘记了刚才的梦。 虽然比发车时间早起了一个半小时，但坐高铁还需要验票进站过安检，王鸽其实还没怎么坐过高铁，为了省钱，上学的时候放假从来都是坐普通列车的，他的时间算计的有些紧张，但还是挤出了几分钟，在高铁站的自动提款机这里去了一百元钱作为备用。 好在进站过安检都比较顺利，王鸽也登上了自己的车次的列车。 三个小时不长不短，高铁速度过快，手机的网络信号不怎么好，窗外景色虽然绿树葱葱苍山茫茫，但看上个半个小时也是会看腻的。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王鸽掏出耳机听歌，又用这烂到让人崩溃的网络刷了一会儿A岛匿名版，迷糊了过去。 “各位旅客，前方到站，花城东站，请在花城东站下车的旅客携带好您的行李，准备下车。” 机械的提示音响起，王鸽瞬间惊醒，赶紧抓起自己的包来到门口准备下车，这要是坐过了站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王鸽一下车就灌了几大口水，顿时觉得清醒了很多。在十月份，花城市仍然比湘沙市要热上不少，王鸽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根据指示牌走出了高铁站之后，寻找着地铁入口。 可是这一查地图才知道，地铁入口居然在高铁站的地下，不用出站就能进，跟湘沙市的设计是一样的。王鸽暗骂自己蠢蛋。 下了地铁的王鸽徒步走了老远，好不容易来到了这条白沙巷。王鸽看了一眼手机，中午十一点四十分。 还好还好。晚上最晚回湘沙市的 他关闭了手机屏幕，掏出镇魂牌，反正手机屏幕关闭了之后也能照出人影来，应该算是镜子吧。他打算召唤虚紫。可 刚牌子在屏幕上刚敲了两下，就听到不远处一声惊呼，他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转过头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个女孩子尖叫着躲过了撞向她的一辆自行车，自行车车头一歪，碰上了路边石，骑车的年轻男子由于惯性飞了出去，一声闷响，扑倒在行车道与人行道之间的栅栏上。 栅栏有胳膊粗细，每隔四十厘米就有一个，互相之间没有连接是金属材质的。应该是为了防止汽车停到人行路上，违章停车。 可这年轻人结结实实摔了一下，肚子顶在了那金属栅栏的顶端，然后仰面倒在地上。 女孩子凑过去指着那年轻人大骂，“怎么骑车的啊，差点撞到人了！” 年轻男人用右手捂着右边的肚子，左手抬起来摆摆手，“不……不好意思。” 他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一用力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根本站不起来。围观的人也纷纷指责这年轻人骑车太危险，可在不远处的王鸽却发现，年轻人脑门上渗出了汗珠，脸色煞白，嘴唇也变成了白色。 凡是疼的站不起来的情况，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很严重了。王鸽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手机和镇魂牌，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视而不见。 反正去看一下这个年轻人，报个警叫个救护车什么的，也费不了太长时间。 他不是什么爱出头的人，所以也没拦着周围正在指责年轻人的声音，和正在骂人的女孩儿，赶紧小跑到年轻人跟前。 “别用力，先躺下，别动。”王鸽撩开了年轻男子的短袖衣服，他的右腹部胸骨下端已经肿胀了起来，表皮有点挫伤。 王鸽不是大夫，没办法判断这年轻人到底哪里受伤，只知道这伤受的肯定不轻。手机上的三位数号码刚按了两个，从旁边一辆私家车上就下来一个车主。 这车主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大热天穿着长袖，有些奇怪，他拨开人群凑到了病人跟前。 他先说了一句，看了一眼受伤年轻人的伤处，然后转过头去冲着身后的人群摆摆手。“大家安静一下，他受伤可能不轻，先别吵，我是医生。” 车主看了王鸽一眼。“同行？” 王鸽摇摇头，“救护车司机，不是本地的。” 车主点头，用手按了按年轻人伤处，觉得腹部有些柔软，又看了一下年轻人的精神状态。“虽然没办法量血压……我觉得他撑不到救护车来了，不用叫救护车了，直接打电话去医院，让他们准备急诊手术。可能是内脏破裂。” “那……”王鸽盯着这个大夫，观察着四周，这么危险的情况，死神应该已经来了才对。 果不其然，穿过人群，王鸽看到了一个打着长柄雨伞的人在大热天里穿的西装革履，正在向这里靠近。 “先把人抬上车。”大夫指了指自己的两厢车。“我刚买的车，驾驶技术不行，但是对路线比较熟悉，你是救护车司机，你技术好。我们把人一起送到医院，有没有问题？” 王鸽犹豫了一下，他来花城市的目的是为了给虚紫实现诺言，可要是现在不救人，这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没命了。 送到医院，大概也耽误不了太长时间吧？王鸽心里想着，这大夫说的的确没错，病人撑不到救护车来了。 死神已经来了，王鸽无法保证在救护车到来之前拦住死神的脚步。 人命要紧！他马上点头同意。 第七十三章 不平静的旅程 下 自从能够看到死神，灵魂和当了救护车司机之后，王鸽觉得自己遇到这种事情的几率居然变高了，真是不可思议。他甚至是觉得自己死神俯身了。 其实并非如此。 每个人在日常生活里都会各种各样的意外，就算自己不遇到，别人也会遇到，小意外可能是被刀子割了手，膝盖磕到桌子。而大意外，例如走楼梯一不小心摔下来摔断了腿，甚至是什么别的严重事故，可就不简单了。严重的话是要死人的。 所有人的身边都有这样的事情，只是因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觉得天下太平。可王鸽不一样，他能够看到死神，能够看到灵魂，还是一个半吊子医疗工作者——救护车司机。 普通人看到有人摔倒，有人患病倒地，很有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善良点的帮忙报个警，扶一下，要是遇到怕事儿的，那就生怕自己惹祸上身，躲着走还来不及呢，第二天就忘了，觉得天下太平。 可是医疗工作者就不一样了。他们可能会考虑摔倒的人受伤是否严重，倒地的患者需不需要急救。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挺身而出。 只是因为这类人群的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一根生命的弦。 哪怕是在他们来之不易的休息的日期里，也毫不例外。这根弦会伴随他们终生。 王鸽和这名大夫将病人抬到了停在路边的奔驰两厢车的后排座位上。大夫拨打了120电话，没有要求出车，只是要急救指挥调度中心通知最近医院做好急救准备。 调度中心那边也有点奇怪，可一听打电话的人是个大夫，也就放下心来。 处理紧急情况，没有什么人比大夫判断的更加准确了，在急救现场，永远是医嘱最大，。 “我叫王鸽，大夫贵姓？”王鸽觉得自己简直运气差到爆了，出个远门都能碰到意外事故，而且伤员伤的还不轻。 “免贵姓赵，赵志。幸会。”赵志话不多，也腾不出手来跟王鸽握个手，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他脱下了自己的长袖外套，当作枕头给这受伤的年轻人垫在了脖子下面，也坐在了后座。万一这救护车司机开车比较猛，病人遭受了剧烈晃动摔到了，很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还是护着病人比较好一些。 车辆没有熄火，发动机嗡嗡作响，发出阵阵保养优良的声音，听的王鸽很是舒服。这车可比雅湘附二医院里面的救护车好多了。 “赵大夫，这什么车啊？”王鸽学的是汽修专业，专门研究汽车里面的这些东西，车辆品牌虽然知道，但是他不是什么赛车爱好者，却也是不知道车辆的具体型号的。 他系上安全带，从反光镜里看着赵志，怪不得他一直穿长袖，原来是胳膊上有着不少的伤疤，看起来时间不短了，但仍旧十分可怕。王鸽没多问什么，把车辆的排档调整成了手动模式，关闭了制动防抱死系统，牵引力控制系统，和电子车身稳定系统。 赵志惊为天人的看着王鸽，自打自己的这车买了之后，他只知道自动档开的舒服，却从来不知道车上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系统，那些按钮他从来没动过，甚至连手动排档都没用过。 这个姓王的救护车司机，有点不简单。 “奔驰A系列，人家都说是小钢炮，二点零排量的，我也不懂。你飚一下啊。” 年轻病人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赵志右手搂着他的脑袋，让他保持稳定，左手翻着手机，开始导航。 “没问题。”王鸽捏着方向盘，调整了一下座位。 “距离最近的医院是中山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这是导航图，要是按照他的走估计会堵车，你知道位置就行，应该走哪条路我告诉你！”赵志把手机递给了王鸽。 王鸽看了一眼目的地，距离大概六公里左右。 赵志说的没错。东广省在全国国民生产总值排名第一，而花城失是这个省的省会，什么行业都发达，而今天才是国庆小长假的第二天，虽然时间是中午，但是路上肯定还是会堵车的。 多堵一会儿，说不定车上病人命就没了。 赵志既然对于路线熟悉，那就应该完全相信他。 王鸽把手机放到了支架上，右脚刹车松开，紧跟油门。这辆酒红色两厢奔驰A系列的车头猛的一抬，车卷起一阵尘土，嗖的窜了出去，在原本停车的地方留下了两行轮胎与地面摩擦的痕迹。 如果车上的病人真的是失血过多，那么就应该给他保持体温。十月份的花城市比湘沙市还要热一些，王鸽没敢开空调，怕给车上的病人造成影响。 病人已经虚弱到只能发出哼哼的声音了，可不能再加重病情了。 王鸽已经满头大汗，腾出一只手来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这汗流进眼睛就会辣的眼睛生疼，车开快了眼睛却看不见，更加要命。 现在车辆的速度还处于正常阶段，起步三十秒，三档，三十八公里每小时。 “速度再快点吧。”赵志看着后座上越来越虚弱的病人，心里有点着急，难道自己感觉错了？这救护车司机技术不行啊！ “前面右转，然后三公里直路，直接闯红灯，车上有病人，应该是可以消除违章的。” 赵志不知道，其实王鸽只是在熟悉发动机转数与变速箱之间的切换规律，方向盘转向的反馈感，以及刹车深浅的力度。 每一种发动机的转数都有最佳换挡时机，可以尽可能的减少时间浪费，而由于车辆液压助力和电子助力的区别，方向盘指向性和转向幅度也有所不同，不同的车辆一脚刹车踩下去，刹车的力度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一个优秀的司机，在开自己没开过的一辆车的时候，都要尽可能的去熟悉这些东西。 要知道这辆车可不是王鸽已经无比熟悉的湘AGZ689，王鸽第一次开这个车，万一没做测试进行熟悉就开的飞快，很有可能造成对刹车距离预判不足，不知道转向角度比例，追尾或者翻车那就麻烦了。换挡不匹配发动机转数，档位没挂上，不仅浪费时间，还会造成发动机和变速箱损坏，后果很严重。 王鸽心还有个小算盘，这可是别人家的车，还是奔驰呢，撞坏了自己赔不起的。 王鸽看了一眼追在车后面的死神，已经快要完全追上来了。不能再拖了，要赶紧加速！ 赵志不知道王鸽心理的这些东西，只当这司机是个草包，心里想着这车还不如自己来开，熟悉路线还快一些。 “赵大夫，看好病人，坐稳了。”王鸽正了正身子。 这个右转刚一过，王鸽就一脚油门踩下去，三秒内发动机转数从一千五百转提升到两千二百转每分钟，王鸽推了一下挡杆，档位由三档变成了四档，发动机转数恢复到一千四百转每分钟。 车辆动力充足，车速也很快的由三十八公里每小时提升到了五十公里每小时，短时间内的提速让赵志差点没坐稳，也好在他一直在扶着躺在后座上的病人，这才没出什么事。 王鸽松了一下油门，涡轮增压进气管道的泄压装置发出呲的一声轻响，将多余的高压空气卸掉，以保护发动机。 每次加速换挡或者减速换挡的时候都必须收油门，就会频繁的出现这种声音。 当然，这种声音对于王鸽来说，简直就是天籁。 泄气阀的声音并不需要太大，只需要有轻轻的一声响动，就代表这辆车有着涡轮增压系统。王鸽知道，改装车的那些声音巨大的泄气阀，除了装X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用，反倒是徒增噪音。 二点零排量，涡轮增压系统，再加上王鸽的目测，整车加上人也不够一点六吨。 小钢炮，果然不假。 王鸽轻踩着油门，车速提升的很快，他赶紧打开了自己的双闪，前方红绿灯他连管都没管，直接按喇叭加速冲了过去。 速度越是快，他的注意力就是越是集中。 在被监控摄像头记录闯红灯的同时，这辆酒红色的奔驰还涉嫌超速，在王鸽再一次的收油门换挡，泄气阀再一次发出声音之后，车速达到了六十九公里每小时。 横向车道上车里的那些司机看着那个打着双闪闯红灯的疯子，赶紧寻找摄相机的位置，还以为是在拍电影。 可找了一圈没找到，又想要看看是不是有车在追这辆奔驰车，看了半分钟，也没找到。他们再回头去找那辆快到不行的酒红色奔驰时，却连车屁股都已经看不到了。 赵志所找的这条路虽然比手机导航上的远了差不多五百米，但是车辆并不多。 王鸽在路上一辆接着一辆的超车，按着喇叭，只给被超的车辆留下车的尾气，毫无怜悯。他甚至已经无暇去关注车辆后面追着的死神。 王鸽有信心，只要不是阳寿已尽，死神绝对追不上自己。这会给车上的病人争取最多的救护治疗时间。 白天，路况好，车辆少。王鸽没有理由不飚车，不会出事的自信，来源于对自己技术的完全掌控。 就像急救医生熟悉人体一样，王鸽熟悉车里面的各种零件，还有驾驶技术。他不是不会漂移，只是绝对不会在大马路上甩尾漂移，这实在是太危险，而且完全没有必要。漂移只在路况变化大、表演性质的赛车赛事中出现，就连纯粹竞速类的赛事中都没有漂移。 头文字D，只能是一个童话。 关闭车辆辅助系统的原因，只是王鸽不想被各种电子系统所束缚，为了自己能够更好的掌控这辆车。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自己的那辆湘AGZ689上只有制动防抱死系统，其他的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没有，还不是照样开的溜。 一辆奔驰A系列两厢小钢炮，被王鸽在市区开到了八十五公里每小时，由于加速过快，坐在后排的赵志体会了只有在飞机起飞的时候才会有的推背感。 第七十四章 中东医生 在国庆节假期的第二天中午，东广省花城市里的这条马路上，所有的私家车车主和路人都见证了这样的一个疯子。 这辆酒红色的奔驰A系列两厢车，像是没有刹车一样，打着双闪，一路鸣笛，发动机和排气管所发出的音浪传进了马路两边的住宅区和商户之中，可等到屋子里的人想要出来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那辆奔驰车却早已经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只留下的阵阵声浪在他们的耳边。 赵志似乎有些后悔了，这车果然还是由自己来开比较靠谱一些。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心里埋怨王鸽开车太慢，怕耽误病人治疗。 可是现在，王鸽以接近九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在市区内狂飙，他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就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难道南湖省湘沙市的救护车司机都这么可怕的吗？ 东广省的花城市，足足有一千四百万人口。人口密度巨大，是全国平均人口密度的四倍，道路上拥挤不堪，道路上车辆不多，这种路况已经是很不错了。 可就算是这样，大白天的在市区内飙到九十公里每小时也太过分了一点，这要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刹车都刹不住。别说车上的病人了，自己也要跟着玩完。 赵志想着自己在叙利亚干了两年战地医生，豁出命去赚了不少钱，好不容易回国内还完了欠款，还能开个小店子买辆车，心想着终于能悠哉悠哉的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要是现在出点啥事儿挂了，那可多不值啊。 “哥们，病人情况还好，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慢点儿，出事儿就不好了。”赵志把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 窗外道路两旁的景色快速倒退，快要看不清楚了。王鸽看了一眼倒后镜，死神仍旧举着雨伞，穿过后面一辆一辆的车，跟在自己的车后面。 不能减速，好不容易抓住一辆好车，可以远远的把死神甩在后面，这时候要是减速，死神追上来了怎么办? 要知道死神的速度与车里病人的身体情况是成反比的，病人情况越糟糕，死神的追击欲望也就越强，追击速度也会变得越快。 万一车里的病人情况恶化，而自己有虚头巴脑的减了速，那病人的命可就没了。 王鸽不敢冒这个险。 他接赵志的话茬，真是问道。“三公里快到了，接下来怎么走？” 赵志叹了口气，见王鸽不为所动，只好回答道。“前面第二个红绿灯左转，然后第二个路口右转，医院在马路右侧，有大牌子。” 王鸽点了点头，没吱声，过弯的时候松油门减档，左转之后又深踩油门，继续加档，涡轮增压泄气阀呲呲的两声轻响，活脱脱的像是在开赛车一样。 除了开过一两次高速路，赵志从来没敢把自己的这辆车在市区里开到这么快，而王鸽的驾驶技术和习惯也深深的让他折服。在王鸽闯红灯的时候，横向车道上明明有很多车，可王鸽总是能够找到最佳的路线穿行过去，不出任何事故，也不给横向车道上的车带来一丁点事故隐患。 赵志甚至怀疑，王鸽之前是开赛车的。 短短的几分钟，折磨的赵志死去活来，车上的病人躺着，由自己扶着，这还好。可是他还要担心王鸽的驾驶，担心病人的情况，用力把病人按在后座上，自己又非常的不舒服。每次转弯，赵志的脑袋都快要磕到车窗玻璃了，可还是死死的按住病人，不让他收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赵志庆幸自己选择了一条转弯比较少的路。 车辆在抵达医院之前直行经过了十字路口，而在马路上狂飙的王鸽也终于引起了交警部门的注意。 连续几个红绿灯都显示这辆当地车牌的酒红色奔驰两厢轿车闯红灯，超速，市交警部门马上安排附近的交警力量进行拦截。两辆附近的警用摩托在总台的指挥下找到了这辆奔驰车。 “这哥们开的可以啊，大白天把马路当赛道，中午喝了酒吧。”交警骑着摩托对自己的同伴说道。 “别浪费时间了，先拦下来再说，太危险了！” 两辆警用摩托鸣着警笛开始了追击，他们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七十公里每小时，可还是追不上前面的那辆轿车。 红色奔驰在医院大门口停下，保安凑了过来。 “师傅，车上病人急症！”王鸽降下车窗说道。 “急诊大厅，进去左转！”保安很快将医院大门口的档杆升了起来，也没让王鸽取停车卡。 轿车吱嘎一声停在了急诊大厅门前，赵志和王鸽推门下车，到急诊大厅里找来了护士和护工，将病人抬到了推车上。 病人一上推车，就哇哇的吐了起来，呕吐物中还带有大量血迹。这更加印证了赵志的想法。 这年轻人受伤的部位在右侧胸廓靠下，腹部剧痛，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肌肉紧张，很有可能是内脏破裂之后大量出血所引起的腹膜刺激征。 看着那受伤的部位，可能是肝脏。 “骑自行车摔了，胸腹部受伤，撞到了金属墩子上。到现在有……”赵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从事情发生到抵达医院，仅仅用了七分钟，不得不说，王鸽的车的确开的飞快。 “到现在有六分钟了，怀疑肝脏破裂，腹腔内大量出血，临床伴有腹膜刺激征，赶紧吸氧，验血补血，开放静脉通道，两千毫升等渗平衡液快速静滴，腹腔穿刺检查，引流，进行B超，X光，还有腹部CT检查，赶紧准备手术吧。” “你是……哪个医院的大夫？”护士听完了赵志的话，看了一眼赵志，还有他两条胳膊上满布的疤痕。 “我……不是大夫。”赵志愣了一下，自己的职业病犯了。“赶紧找大夫来，告诉他可能是肝脏破裂就行了，遵他的医嘱！他的包里有证件，联系家属吧，我们是路人。” 王鸽和赵志目送护士将病人推进了急诊室，王鸽胸前的镇魂牌又发出了一阵冰凉，这让满头大汗的他觉得舒服了一些。他想要找到死神的身影，但是并没有结果。 看来死神还没有进医院就已经放弃追击了。王鸽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这应该是他成为救护车司机以来，第一次完全把死神甩掉。镇魂牌上的数字变成了“叁拾玖”。 “哥们，你不是大夫吗？怎么又不是了？”王鸽疑惑的看着赵志。根据赵志刚才的表现来看，的确应该是一个大夫，下医嘱下的很快，跟雅湘附二医院的那些医生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出了急诊大厅，来到了车的旁边。赵志给自己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吞云吐雾，然后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王鸽。 王鸽摆摆手，“不会抽。” 赵志支支吾吾，正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一转脸却看见，两个骑着摩托车的交警这才进了医院，直奔自己的这辆酒红色奔驰车。 “刚才这车谁开的？胆子够大啊！闯了八个红灯，直行车道左转，超速，危险驾驶，想进局子啊？”交警下车，冷脸指着那辆奔驰车，看着车跟前的那两个人怎么也不像是酒驾毒驾的样子，也就没掏设备检查。 “驾驶证行驶证，出示一下。”他们还是按照规矩敬礼，要求检查证件。 “我这朋友开的，警察同志，你听我跟你说，刚才在路上我们看到一个人骑车摔倒了，病情很严重，可能是内出血，就赶紧给送医院来了，超速闯红灯都是为了送病人。”赵志赶紧解释，掏出烟来给两个交警分了一下。 两个交警点上烟，将信将疑的对视了一眼。 “是真的，车是我开的。我是救护车司机。待会儿可以让我的朋友到医院行政部门开证明，然后再去交警大队澄清事实，违章记录应该可以消除的。”王鸽从车里取出自己的背包，将自己的驾驶证，工作证都取了出来，交给了交警。 “B1驾照，南湖省湘沙市雅湘附二医院救护车司机？”交警看了一眼证件，王鸽所说的处理流程的确是没错的，又将证件还给了王鸽。两个交警的态度好了不少，“原来是见义勇为的啊，南湖省救护车司机救人，怎么救到花城市来了？” “来这里办点事儿，路上遇见有人受伤，职业病犯了。”王鸽见交警态度缓和，松了一口气。 “你们记得去处理违章啊！以后没事儿还是要小心驾驶！”交警点了点头，用对讲机向总台汇报，然后离开。 “走吧，，违章的事儿我自己去跑。你去哪？我送你。”赵志开了车门，两个不同地点的医疗工作者因为一个病人结识，也算是一种缘分。不过他还是决定自己来开车，虽然慢一些，总比送命强。 “还是刚才那个地方，白沙巷，替朋友办的事儿还没办完呢。” 王鸽也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上，绑上安全带之后两个人开始闲聊。 “其实我的确是个大夫，父亲赌博，我妈跑了，债务都落到了我身上，机缘巧合中东那边儿打仗，我就去了叙和谐利亚当当地武装的战地医生，赚了些钱换了债，回来想接着当医生，医师资格证却没审核过期了，好歹攒了些钱，能做个生意，买了这台车。”赵志一边开车，一边组织了一下语言，对王鸽说道。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的，医生我见多了，都是你这个样。你身上的疤？”王鸽问道。 “也是那时候留下的，活下来不容易啊。”赵志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一言难尽。 “你这车开的，的确是有够快的。”赵志说道。 “救护车司机，开车是职业。”王鸽点头，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刚出头，还来得及。 车开了十五分钟，王鸽和赵志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打了个招呼分别，王鸽再一次站在了巷子前面，在掏出手机的时候猛地想起，好像在A岛匿名版上，自己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串。 一个匿名的网友发帖，说自己是个大夫，即将要去叙和谐利亚赚钱还债，债务原因与赵志所说的一模一样！ 赵志就是那个的人吗？ 王鸽编辑了一条短信，想问一下赵志是不是也上A岛匿名版，可是短信写了一半，他就停下了手指，又把内容都删掉。 有些故事，有些身份，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吧。 他掏出了胸前的镇魂牌，敲击着手机屏幕。虚紫终于要得到她一直想知道的东西了。 第七十五章 固的红，虚的紫 虚紫从那条并不长的白沙巷中走了出来。 她身穿一身白色绸布旗袍，不得不说，身材越好的人，穿旗袍就越显身材，虚紫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前凸后翘，小腹平坦，旗袍的开衩开到了大腿根部，修长的小腿看的人直流口水。白色旗袍的胸前和衣襟，还绣着红色的牡丹，血淋淋的样子看起来让人不怎么舒服。 她今天化了淡妆，举着淡紫色的雨伞，再加上白沙巷原先的背景，怎么看怎么像民国时期的美女。 王鸽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东西，他知道虚紫换装只是因为个人爱好，方便在收走灵魂的时候显得自己不突兀，也方便接近濒死之人。鬼知道她刚才又在什么地方杀了几个人呢？ “你……这里不是湘沙市，你找到了？”虚紫走到了王鸽面前问道。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回头看吧，仔细看看这条巷子。”王鸽从包里取出了那份档案，一边取着一边说道。 “这里是你曾经的家。但是具体找不到是哪一户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感受到什么东西。” 虚紫收起了雨伞，突然出现在众人眼中。她知道，没有人在注意自己这个方向。 但是当她出现之后，从这里经过的路人都在朝着这一男一女看去，还以为这是一对儿小情侣在玩什么暧昧。 王鸽手里拿着牛皮纸袋，看着虚紫的背影。身穿旗袍的虚子则是静静的看着这条只有四米多宽，二十几米长的巷子。 “你确定是这里吗？”虚紫略显失望。 “不会错的。我拜托朋友查找了你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中所有符合的女性资料，挨个进行排除。在一份资料中，有你生前的一张照片，我敢百分之一百判定，合照里面的人就是你。资料上所填写的地址，就是这条巷子。我也调查过了，花城市叫白沙巷的地方只有这一个，而且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不会错。”王鸽说道。 “没了，什么都没了。”虚紫面对着这条巷子，左手边是居民楼，而右手边是商户的侧墙，巷子的地面上还是老砖石，凹凸不平，似乎是为了保持这里的传统，没有进行过修整。墙面上印着巷子的来历，还有古老时期的故事和画作。 但是这一切跟虚紫似乎毫无关系。 虚紫是一个能量体，按照道理来说，她的感应能力是要比一般人类强很多的。凡是稍微有点熟悉的味道，虚紫总是能感受的出来的。可是现在，她却什么都感应不到。 “这份资料里面说，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你自己看看吧。”王鸽走上前去与虚紫并排，伸出手把资料递给虚紫。 “其实我也没怎么详细看，只看了照片和地址，其他的，你自己看吧。” 虚紫摇了摇头，退后几步。听了王鸽的话，她知道自己从小到大是在这里生活，脚下所踩着的不平整的地砖，她很有可能已经走过了十几年。 自己的父母呢？亲人呢？邻居呢？朋友呢？恐怕早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了吧。 十几年的沧海桑田，明明知道这里就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可还是觉得是如此陌生。 她蹲在了地上，抚摸着脚下的石砖。 “你念给我听吧，我不能直接看。”事实上，虚紫也不想直接去看。 王鸽愣了一下，点头拆开了牛皮纸袋。 “你原本的名字，叫顾红。顾虑的顾，红色的红。死亡日期，一九七九年三月四日，死于越和谐南境内。你生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战地护士，在战争中因为转移伤员，中弹后不治身亡。死的时候才十九岁，这个你知道。” 虚紫点了点头，“继续吧，我的父母呢？家人呢？” “你出生在一个艺术家庭，父亲是一个画家，出生于一九三五年，叫顾远中，早年在西方留学，学的是油画，在你出生后的几年里，由于中国的特殊时期，被打成了走资派，在你参军的时候才平反。母亲出生于一九三六年，叫做李晓红，是一位报社编辑，是你父亲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在文和谐革期间共同患难，在艰辛之中把你养大，后来送你参了军。可没想到，第二年你就在战争中牺牲了。你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二老在你牺牲之后也没收养任何孩子。你的父亲在二零一二年八月份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五岁。一年后，母亲也因病去世。”王鸽看着资料说道。 “关于他们的资料，就只有这么多了。” “亲戚呢？朋友呢？”至亲至爱在几年前就已经离她而去。 虚紫心里想着，如果父母再长寿一些，说不定她现在还可以去看看他们。当然，是打着伞的。 她不会让一个已经死的人出现在亲人面前。 但是有些时候，遗憾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死神是不会流眼泪的。 虚紫心中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任何的发泄方式。 她现在的工作，是前往世界各地，收走各式各样的灵魂。她已经明白了死亡的本质。死亡其实是通往下一段人生，但是生前的所有记忆都会被无情的抹掉。 虽然虚紫在死的时候被带走她灵魂的死神抹掉了生前的记忆，但是父母已经去世的消息还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毕竟那是生她养她的人，还没来得及尽孝，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去世的时候，是哪个死神带走他们的呢？死神对他们的态度好吗？他们害怕吗？他们是不是想知道自己的女儿顾红现在怎么样？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女儿成为了死神，会怎么想？ 不，他们不会知道的。死神都是冷漠的，不会跟他们说太多东西。 虚紫苦笑了一声。 这种微妙的感觉，王鸽无法体会。或许只有等到三年之后输掉赌约，才能够知道是一种什么感受吧。 王鸽可一点都不想体会这样的感觉。 “资料上只有这么多东西，关于其他亲人和朋友的信息都没有记载，恐怕已经无法查证了。他们老年时期的居住地点并不是在这里，由于旧房改造，老房子早就被拆掉了，资料上也没有提及生前住址。”王鸽翻到了资料的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张照片。 “你的照片在这里，与你战友的合照。你想看看吗？”王鸽将最后一页纸扯了下来，递给了虚紫。 “在那个年代，照片是很少见的。这很有可能是你生前的最后一张照片。” 虚紫接过了照片，抚摸着照片上面的人，她看着上面被圈出来的自己，那个人跟她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化妆，显得有些青涩。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顾红是顾红，虚紫是虚紫。”她不知道照片上的其他人过的怎么样，她们可能已经进入了自己人生的晚年，也很有可能已经被她的同类——死神收走了灵魂。 说不定，亲手结束她们生命的，就是自己。 知道这些东西，对于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的虚紫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三十八年的困惑和疑虑就此完全解开，虚紫本觉得自己知道了之后会高兴，但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没事儿吧？”王鸽看着蹲在地上不断抚摸照片的虚紫，有些担心她现在的状态。 死神，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不为外物所动的存在，他们冷漠，无情，自私，善变，可是看到虚紫这样，王鸽居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和心疼。 毕竟虚紫还算是一个心软的死神，哪怕给他救回兰欣的机会，只是因为想玩一个游戏。 “王鸽，你说有些事情是不是不知道比较好？我已经死了，我的父母也已经死了，这些东西除了给我徒增烦恼之外，没有任何价值。”虚紫突然问道。 王鸽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有些事情，还是值得被记住的。你是一个共和国烈士。”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王鸽觉得有些违心。 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老兵和烈士都已经不值钱了。很多人都记得抗日战争，记得抗美援朝，但是不记得为了反击南部小国张牙舞爪的侵略和挑衅而出境作战，那些对越自卫反击战里的人。 “就算大家都不记得，也总有人记得。你跟我一样，是一个医疗工作者。当年的你为了抢救伤员而中弹牺牲，你生命的失去并不是没有价值的。毕竟，你拼了命所救下来的人，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王鸽甚至不知道虚紫当年拼了命所转移的伤员在战争中有没有幸存，不过为了安慰虚紫，只能这样说了。 “或许，就是因为你拼命救人，阎王大人才会给你一个成为死神的机会，让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也说不定呢？” “那我宁愿不要。”虚紫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照片还给了王鸽。“这些资料，销毁吧。谢谢你。” “王小水，你不会去收走他的灵魂了吧？”王鸽问道。毕竟那个刷数据的小说作家还还躺在医院里呢。 虚紫摇了摇头。“他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就算是你没找到我的身世，我也没办法违反规则强行收走他的灵魂。” 就冲着王鸽亲自带虚紫来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虚紫也不会再去收走王小水的灵魂了。 当然，如果王鸽真的骗了虚紫，虽然虚紫无法收走王小水的灵魂，但她以后肯定会在赌约之中报复回来。 “我想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如果你着急，就先回湘沙市吧，我们的赌约才刚刚开始，你一定要赢我哦！”虚紫挤出了一个笑容，将雨伞戳到了地面上。 王鸽点头，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是办完了，自己还欠了一屁股债，好在王小水的命保住了。 他转身想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如果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问吧。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虚紫说道。 “死神的代号，例如你虚紫这个名字，是你自己挑选的，还是阎王大人赋予你的呢？” 虚紫愣了一下，她本来以为王鸽要问什么死神属性的问题，想要寻找克制死神的方法，可是没想到王鸽问的居然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名字的问题。 “是……阎王大人赋予我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虚紫回答道。 王鸽轻声笑了一下，“那这个阎王还挺有意思的。固体的红色，变成了虚幻的紫色。” 虚紫一愣，她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不知道兰欣作为死神的代号，又会是什么呢？ 王鸽心里想着，转身离开。 ———————————————————————————————— 【题外话】推荐作者群里的三本书。《超级董事长》这个作者说他是网文界二帅，没人敢称第一，我觉得他是网文第二不要脸，没人去称第一而已吧……人挺有意思的，写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差，大家可以去看看，加收藏养肥。 《刘大师的悠闲人生》作者笔力上佳，是个老作者了，故事和文笔都不会差，喜欢看风水算命的可以去看看了。 《你不能拿走我的卡牌》二次元频道作品，卡片中会出现很多动漫作品人物，里面有没有你的老婆啊？自己去找吧，设定挺有意思的。 第七十六章 研究奶和谐子的奇妙行业 在下午回湘沙市的高铁列车上，王鸽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 原本昨天晚上就没睡好，早晨起的又早，精神高度集中的飚了几分钟车，巨大的疲倦的感觉向他袭来，实在是撑不住了，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列车抵达湘沙市还有两个半小时，他果断决定先睡一觉。 抵达湘沙市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反正今天请假，算是不用回医院了，权当是早早下班，给自己休息一下。 每天上十二个小时的班，连续上了半个月，他有点撑不住。但是撑不住也没办法，上班时间越长，能给他救人的机会也就越多。 列车在王鸽半梦半醒之间抵达了车站，他背起自己的包出了火车站，来到了公交站点，准备乘公交车回家，刚掏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陶米的名字，他赶紧接起了电话。 “王鸽，出远门回来了没？”陶米倒是一点都不见外，上来就直接问道， “刚出高铁站，怎么了哥们，有事儿吗？”王鸽满肚子疑惑，莫不是这兄弟是来找他要钱的吗? “嘿嘿，其实也没啥事儿，请你吃个饭。你在高铁站具体那个位置，千万别走了，我开车接你去。”陶米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王鸽一听，陶米请他吃饭，没别的，肯定是要问沈慧的事儿。 这种事儿，能帮一把是一把，王鸽答应的十分痛快。 “高铁站门口大牌子的这个公交站。” “等我二十分钟，马上到！”陶米一听王鸽答应，十分高兴。 “开车慢点啊，可不许闯红灯超速！”王鸽赶紧嘱咐了一句，话没说完陶米就挂了电话。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一辆银灰色的特斯拉停在了公交车站前面一点点，陶米的脑袋从特斯拉驾驶座车窗里探了出来，冲着王鸽招手。 王鸽心里还想着那保时捷怎么还不来呢，敢情是换了车开了。不过回头想想，王鸽倒是太以自己穷人的想法去思考一个土豪富二代的生活了。 一个人有钱到那种地步，怎么可能会只有一辆保时捷？ 王鸽快步走向特斯拉，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绑上安全带。自从六月一号新交规开始实行之后，副驾驶座的安全带也成了检查要素，会罚款扣分的。王鸽一直觉得这么做无比正确。 “兄弟，我说你到底是有多少钱啊，现在是不是没工作？看你整天很闲的样子啊。”王鸽开玩笑似的问道。 “钱……我也不知道，都是家里的钱。不过我也是有正经工作的好吧，只不过工作比较自由。你看我像是那种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脑残富二代吗？”提到工作，陶米不知道为什么脸色不太好看，但是话说的的确在理。 如果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当初也不会去管那个露水情人，更不会看得上沈慧了。 王鸽也不再多问，只是说道。“如果不是催我还钱，那就是为了小沈的事儿吧？” 陶米点点头，“吃饭，吃饭的时候说。” 有钱人的档次就是不一样，两个人一边闲聊，车开了四十多分钟，终于来到了湘沙市南郊的一家餐馆。 餐馆独门独户，停车场有保安，所停的车辆王鸽连牌子都认不全，但是绝对没有奥迪宝马一类的牌子。二人下车来了大门口，门口的两个迎宾女服务员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陶先生您好。”她们热情的对陶米打招呼，而对着陶米的朋友王鸽也是满脸笑容，笑的让人看不出来这是职业礼貌性的微笑。 陶米穿的是西装革履，根本不知道什么牌子，怕是没有几万块下不来，而王鸽则是长袖衬衫加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已经泛黄了，身后还背着双肩背包，刚下高铁，在车上睡了觉头发还有点乱，显得风尘仆仆，可是服务员居然没有丝毫的看不起他，可见这地方的素质有多高。 “放心吧，这里不对外开放，是会员制的，不是有钱就能来的。老板人特别好，成为他的朋友才能拿到这里的会员卡。那些有钱脾气臭的暴发户是进不来的，没人敢瞧不起你。”陶米笑道。 有些大老板性格脾气都很不错，一点架子都没有，穿的跟个农民工似的，可是资产十几个亿。有些时候连陶米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有钱人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两个人来到了陶米的专用座位。 餐馆里是传统中式装修风格，墙上装饰考究，桌椅板凳也都是上好的红木，有一名身穿汉服的女子在大厅中央抚琴奏乐，琴声优雅，让人听了凝神静气，王鸽身上的疲劳和烦躁顿时减了不少。 “陶老板，稀客啊，你可是好久没来了，是不是又看上了某个妞的**要研究一下？你的公司最近业绩怎么样啊？”还没等服务员拿菜单来点菜，旁边一桌上就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拍着陶米的肩膀打招呼。 中年男人一脸坏笑，陶米也不生气，只是白了他一眼，看来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 “能不当着我的面损我不吗？”陶米说道。 中年男人这才看见了王鸽，见王鸽穿着打扮都是一副穷酸样，顿时惊为天人。“这是哪位老板啊？年轻有为，不显山不漏水，能成为陶老板的朋友，肯定是不简单啊。”中年男人也以为王鸽是那种穿的不伦不类，但是身价不知道多少钱的人。 王鸽听了一阵脸红。“啊，你好。我不是什么大老板，就是陶米的普通朋友，他带我来的。” “深藏不露啊！既然不肯透露身份，那我就不多问了，以后没准商场上还看得见呢。”中年男人倒也痛快，一点儿都不多问，转过头去又对着陶米说道。 “陶老板，回头我给你介绍个大生意。有两个老板的儿子结了婚，媳妇儿刚生孩子产不出奶来，回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们，你一定要请最好的催乳师，人家讲究母乳喂养，奶妈的都不行！这生意要是成了，能赚不少呢，他们各个都是几十个亿的主儿。多联系啊！”中年男人拍了拍陶米的肩膀，马上离开。 王鸽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不会跟这个中年老板在商场上碰面了。但是这个中年男人嘴里所说的“找女人研究**”和“催乳”是怎么个事儿？ 他歪着头盯着陶米。 陶米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刚巧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他赶紧接过菜单，给王鸽递了过去。 “那个什么，点菜点菜，边吃边说。” 王鸽看了半天菜单，一个中式装修的餐馆里面居然吃的是牛排，但是桌子上摆着的筷子啊！他又把菜单递还给了陶米。“不会点，你来吧。待会儿点完了给我来一份一样的就行。” 反正是陶米请客，虽然欠着他的钱，但王鸽一点都不打算客气。 这小子应该还有不少故事没告诉自己呢！ 陶米点完了菜，就跟王鸽面对面的坐着，也不说话。 “怎么个事儿啊，说说吧。”王鸽先开了口。虽然陶米这人心思不坏，性格也还可以，但是总的有个正当职业吧，不能是靠家里吃喝的混子草包富二代。这样的人，早晚会出问题。 沈慧可是自己的好朋友，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知道自己能看到死神和灵魂的人类，而正是王鸽自己把沈慧的电话给了陶米的，王鸽觉得自己可千万不能坑了沈慧，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其实……我家里开的是家政服务的集团，旗下有很多分公司。我留学的时候学的是人体学，家里就安排我去了……”陶米停顿了一下，觉得想要获得王鸽的信任，让他开口说沈慧的事儿，自己的这点故事就不能再瞒下去了。 “安排我去了家政服务集团旗下的催乳公司。在南湖省开了近百家分店，我是总经理。以前开跑车用钱泡女孩儿，用钱脱她们的衣服，其实是为了研究各式各样的**之间的差异，进行调查，然后形成报告的……虽然基本垄断了南湖升的这个行业，但是公司还是要发展啊！要保持在行业里的竞争力啊！要有新科技和新研究啊！没办法的事儿……”陶米满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虽然说可以通过用钱来请不同的女人来进行身体实验，但国家不承认这个东西，也有点违法的意思，不少人盯着这个事儿等着举报我们公司呢。不过我个人学习了基础理论知识，花钱泡女人，同时进行研究的话，那别人就会以为我是个人作风问题，总不能因为我花钱找女朋友就举报我吧？法律和道德，只能找一个比较轻的来违反了。更何况，同时还能解决生理问题。”陶米又补充了几句，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一句话，就没了声音。 “等等，兄弟，等一下。我脑子有点乱。”王鸽确实有点犯迷糊，他想了几分钟，摇了摇脑袋。 “那也不是你乱玩女人的理由啊！”王鸽小声而快速的说道，差点被这小子用正当的工作理由给混过去。“不过你可答应过我了，以后管住下半身那个东西。可是你的公司怎么办？研究怎么进行下去？” “这几天我没少费劲，正在准备在国外成立一个项目基金，主要就是搞这个事，进行欧美人的研究不能用到中国人身上，找人还要找亚裔的。不过那边的法律倒是宽松了不少，通过付费的方式进行身体研究也是行得通的。兄弟啊，为了实现诺言，我在这个基金里面花了三千万美金。”陶米身出了三根手指。 不一会儿，服务员把两份牛排端了上来，并取了餐刀。这家餐馆还真是奇怪，中式装修里面吃牛排，桌上放着餐刀配筷子，不土不洋的。 王鸽久久没有动筷子，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这么说的话，你一个大男人，开的还是个催乳公司咯？” 陶米一边咀嚼着七分熟的澳洲牛肉一边说道。 “奶和谐子，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耐人寻味的东西！” 第七十七章 单身的理由 虚紫的身世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让王鸽觉得轻松了不少，也不知道是白天奔波太累，还是心里没了负担，在与陶米吃完饭分开以后回到了家，他洗了个澡马上进入了睡眠， 在吃饭的过程中，淘米所问的所有问题都与沈慧有关，沈慧的性格特点，家里有什么人，喜欢吃什么东西，上下班规律，具体工作内容，等等。 这些问题把王鸽也问了个不知所措，其实他与沈慧关系比较近，只是因为沈慧知道他的秘密。如果真的要去问王鸽有关于沈慧家庭中的事情，他还真的是一问三不知，王鸽只能回答那些问题的一部分。 但是陶米听到这一部分答案之后居然没有失望，这倒是让王鸽感到十分吃惊。 看来他对于沈慧的痴迷程度已经超过了王鸽的想象。不论王鸽说什么，他居然都用自己的手机在记录，然后想找到最能够打动沈慧的方法，第一步是能够建立自己与沈慧之间的正常沟通。 王鸽听完这话就急了，合着两三天过去了，沈慧居然还不回复陶米的任何一条微信消息。 他也的确是很佩服沈慧，这个小姑娘居然仍旧不为所动。 除了让陶米坚持，王鸽没有别的办法。 第二天早晨王鸽红光满面的上了六十三路公交车，却看见沈慧坐在后座打哈欠。 国庆节五天假期，今天是第三天。他们还有两天的时间能够在七点左右享受不拥挤的公交车。 “王大仙儿，早啊。”沈慧又打了个哈欠，眼角居然因为困而挤出了眼泪，伸手抹了一把。 她今天穿的有些随意，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锁骨的纹身都没露出来，头发不再盘着，而是扎了一个马尾辫。 王鸽突然想起来，兰欣曾经跟他说过，女孩子不披散着头发，而是扎了马尾辫，是因为头发没洗太油了。 想到兰欣，王鸽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早晨的好心情也没了。 “你昨晚是做贼了吧，困成这样？”王鸽拎着自己的塑料大水杯，在沈慧旁边坐了下来，掏出手机开始看匿名版。 “你还真别说，昨天晚上忙得要死。我上白班，本来四点下班，愣是拖到了晚上九点多，加了五个小时班，一连来了三个急症，非常危险，实在是走不开啊。回了家十点多，睡觉十二点，早晨五点半起床，哪里受得了啊。”沈慧也掏出手机，翻了几下。 “对了，那个陶米最近找你没有？我微信不回他，他就发短信，发的越来越频繁了。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儿。”沈慧声讨道。 “你给人家个机会嘛，人真的不坏。”王鸽想来想去，没敢把昨天晚上跟陶米一起吃饭的事儿告诉沈慧，生怕再欠她一顿饭。 “要你教我啊？”沈慧喊道，惊动了坐在前面的几个乘客，脸色一红，赶紧小声说道。“记得吃饭的事儿啊！快发工资了。” 王鸽满口答应。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今天的车好像格外的快，也有可能是假期的早晨交通不再拥堵，王鸽抵达办公室打卡的时候，才是早晨的七点四十五分。 换完衣服之后，他就看到侯长河垂头丧气的走进办公室，然后打卡上班。 “猴子，状态不对啊，女朋友跑啦？”王鸽问道。 “你这个嘴，说啥怎么就那么准呢！”侯长河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一号不是在橘子洲忙了大半天么？比赛结束了那女孩儿想来看我，结果我手机也没带，电话没接信息也没回，回去发现了十几个未接电话和消息，再打过去的时候，就没再接通过了。微信拉黑，短信不回，彻底掰了。”侯长河错失良机，又悔又气，直拍脑门。 “老哥，别急，总能找到合适的。”王鸽也替侯长河觉得不值，安慰道。 可是当时有病人急症，救人重要，谁还管的上别的呢？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不留神，抓不住就溜走了。 “我要是帮你拿了手机，或许不会这样了。”王鸽拍了拍侯长河的肩膀。 “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我自己的手机我自己要看好的，有缘无份啊。三十多了，家里逼得紧，哪里能不急……”侯长河垂头顿足，仰天长叹。 “天要绝我侯家后啊！” “新交的女孩儿吹了吧！”门外又响起了小黑胖子的声音，徐林抖着满身肥肉一脸坏笑的走了进来。 “哪都少不了你这个小黑胖子。”侯长河冲着他比了个中指。 徐林回了一个白眼，“你看看，小爷就有自知之明，咱们这行，找女朋友，那不是耽误人家女孩儿终身大事儿嘛！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 话刚说出来，徐林脸色就一变，赶紧双手合十冲着窗外，“阎王大人莫见怪，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 “车队请注意，湘江北路与秋月路交汇丁字路口有一人晕倒，具体情况不明，请求车队一辆救护车马上前往事发地点！” 王鸽和侯长河的耳机里突然传出了来自于急诊部护士站的声音，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着刚来还没有配备对讲机的徐林。 徐林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乌鸦嘴那么准的？” 侯长河赶紧按着麦克风。“车队收到，马上出车。” “你的车还没回来呢吧，今天这趟车交给我了。”侯长河又对王鸽说道。 他刚说完，夜班中负责湘AGZ689这辆救护车的同事就从门口进来了。 “小王，这么早啊，都收到出车消息了吧，车我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刚加了油，放心跑。”这个同事已经形成了习惯，把车钥匙扔给了王鸽。只要是王鸽早晨一来，不论几点钟，这个同事下没下班，王鸽都会把车钥匙抢过来。 久而久之，同事已经习惯了王鸽的这种行为，也用不着王鸽抢钥匙，看到王鸽以后就直接把钥匙交出来了。 同事几乎可以认定，只要王鸽闲着，一有出车的机会，肯定别人就轮不上。 王鸽接过钥匙，“猴哥，你跟二师兄在家看家吧。”说要就嬉皮笑脸的拎着自己的大水杯跑了出去。 他将车开到了急诊部大门口，上车的护士是沈慧，跟车的大夫却不是刘崖。 “别瞅了，你们铁三角凑不齐了。”跟车大夫看着王鸽疑惑的眼神说道。大夫名字叫李文广，三十多岁，脑袋上跟随了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的传统，也没剩下几根毛了，平时不显山漏水，属于比较寡言少语的那种，话很少。 “刘崖还没到呢。”沈慧补充道。 王鸽跟李文广交集不多，顶多就是把病人送到医院以后由这位李大夫接手。王鸽也从来没跟这位李大夫出过车。 “小王，别看不起我这小老头才是。”李文广又说道。 王鸽笑笑，“哪敢啊！” 雅湘附二医院的急诊部大夫，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医学上的顶尖高手，没有一个草包，自己哪敢看不起大夫。 “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事发地点！”王鸽抓起通话器进行汇报，放下手刹挂档起步，顿时感觉不论是赵志的奔驰小钢炮，还是陶米的特斯拉，都没有自己的这辆救护车坐的舒服。 救护车鸣响了警笛，开出医院大门汇入主干道，王鸽抬头看了一眼反光镜，李文广正打着哈欠，揉着通红的双眼。 “李大夫，还没下夜班吧？撑得住不？”王鸽心里清楚，李文广很有可能是从半夜十二点上班一直上到现在。出车的时间已经接近八点，本来他就已经快下夜班了，可是现在跟车出急诊，加班是肯定的了。 “我要是撑不住，那么病人就真的撑不住了。”李文广忘眼睛里滴了眼药水，“还没真的老呢。” 王鸽笑了一声，把车开的飞快。 湘江北路与秋月路交汇处的丁字路口距离医院还是有点远的，好在那个地方位于湘沙市的北边，比较偏僻，假期的早晨路上车辆并不多，王鸽也还是花了十二分钟才抵达现场。 那边附近是一个城中村，路边还都是没拆迁的平房，政府想要把这地方拆了搞开发，也可能是当地居民对于拆迁补偿不满意，所以一直也没拆成，平房的外墙还画着拆的字样。 这个地方的交通比较混乱，王鸽跟随着导航位置一点一点慢慢往前开，就看到了一辆警车，警车旁边有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察在向他招手。 王鸽把车停在了路边，与李文广一同把推车抬了下来，来到了警察跟前。 “警察同志，病人呢？”王鸽看着四周，并没有发生意外情况的样子，而且周围也没什么病人。 “屋里呢，估计是高血压犯了，我有兄弟在里面看着呢。”警察指了指身后的一栋民房。 民房被加盖了一层，看起来粗制滥造，应该是为了多拿点拆迁费赶工出来的。 “走吧。”李文广见有民警同志来了，就知道这事儿里面不简单。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着王鸽和沈慧赶紧进去找到病人。 在民房的大厅中，李文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病人。病人是个老大爷看起来七八十岁。 屋里还有五个人，一个蹲在地上看着病人的警察，还有两对男女，三四十岁的样子，两对男女分别现在房间的两个角落，离着地上的病人远远的，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看向这里。 王鸽，沈慧还有路边的民警紧随其后，赶紧进屋。 房间大厅中的布置略显简陋，没有沙发，电视也是几年前那种大屁股式的屏幕，水泥地面，没有沙发，餐桌就是最简单的圆桌的折叠圆凳，墙面皲裂，顶棚还有点发霉的迹象，屋子里散发着阵阵霉味儿。 沈慧蹲了下来，给病人量血压，王鸽则是站在一旁，寻找着周围是否有死神，随时准备把病人抬上推车。 “大爷？能听见我说话吗？”李文广戴上橡胶手套，取出了病人嘴里的假牙和呕吐物，对着病人喊道。 地上的老人闭着眼睛点点头，看起来还有一点意识。 “怎么回事儿？”李文广掏出小手电筒，一边检查着瞳孔，一边问着旁边的民警。 民警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又给咽了回去，最后只说出了四个字。 “一言难尽……” 第七十八章 魔幻日常 民警又叹了口气，蹲在李文广身旁开始介绍起情况。 原来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躺在地上的病人，而屋里的两男两女，年长的是这老爷子的大儿子和儿媳妇，年轻一点的是小女儿和女婿。 原本这一儿一女结了婚之后，就分了家，与老爷子各过各的，互不相关。儿子闺女一直不孝顺，养老钱看不到一分不说，平时过年过节就更别说来看老人一眼。 但老人不在乎，靠着政府给的救济金，自己的退休金，再加居委会送油送米，也勉强过的下去。 可是自从两年前政府宣布这里要拆迁搞开发，这一双儿女就不断的往老爷子家里跑，买鱼买肉，修房子打扫卫生，争着表现自己孝顺。这栋民房上的那个违章二层建筑，就是大儿子叫人来搞出来的，老人家拦都拦不住。 最后为了能在老人这里混个脸熟，兄妹两个商量好了，每家轮着伺候老人家一个礼拜。 老爷子不傻，不嫌儿女不孝顺，那是宽宏大量，现在儿女争着来表现，肯定是为了这栋即将要被拆迁的房子，为了拆迁款。老人家一辈子的智慧，早已经看透一切，就是吊着儿女的胃口，也不吱声，不立遗嘱。 这一对儿女私下里也是勾心斗角，跟老爷子在背地里说自己哥哥或者妹妹的坏话，暗着使绊子。久而久之，耐心没了，居然开始堂而皇之的逼老爷子立遗嘱，想把这笔拆迁款拿走。 大儿子觉得自己负责传宗接代，当然要拿大头；小女儿觉得自己年纪小，哥哥应该让着妹妹，也要拿大头，两家人因为这件事暴发过不少冲突。 “这家老爷子是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邻里和睦，可自从这一双儿女开始献殷勤之后，家里就总是吵吵闹闹的，上个月我们哥俩来这里出警十五次，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今天还动了手，邻居报了警。我们刚过来，就看见老爷子倒在地上，他们谁也不扶，还在赌气斗嘴呢。”民警看着那两对中年夫妻，甚至怀疑这一儿一女到底是不是老爷子的亲生骨肉。 “他妈的猪狗不如的畜生。”李文光听不下去了，不怎么爱说话的他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街。 王鸽也是听的直皱眉头，这一儿一女带着嫂子女婿，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秃头你说什么呢！我们家务事轮的找你说话吗？”旁边老人儿子的老婆凶神恶煞，冲过来指着李文光的脑袋破口大骂，“秃子你老老实实看你的病，治不好，拿你偿命知道吗？” “就是，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了？话说多了头更秃！”女儿也往前走了几步，咄咄逼人的说道。 “两位警察同志，你们可都听见了吧？他刚才骂人了，是不是我可以告他辱骂患者家属！” 王鸽一听又生气又好笑，这两家人刚才还为了争房子争遗产的事儿闹的水火不容，都动了手了，现在倒是同仇敌忾团结一致了。 话音刚落，两家人又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刚才站在门口的警察说道。 “谁骂人了？谁听见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在家怎么闹都行，这我们管不着，争遗产到法院告去。要是闹出了人命，耽误大夫治疗，你们可都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两对中年夫妻听了警察这话，知道警察肯定不管这事儿了，又都不出声了。 李文光蹲在地上，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还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转过头问沈慧。 “血压多少？” 沈慧收起血压仪。“一百一，一百六毫米汞柱。” 李文广点点头，“大爷，头疼不疼啊？” 老爷子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动动手脚，我看看。”李文广又说道。 躺在地上的老爷子右手握拳，右腿也动了几下，左半边身子却没有一丁点反应。 “怀疑高血压引起的轻度急性脑出血，病人意识清醒程度一般，有过呕吐，瞳孔对光反射正常，未出现视觉凝固，语言功能障碍，行动功能障碍。吸氧，心电监护，开放静脉通道，五十克二百五十毫升甘露醇快速静滴，防止大量出血造成的脑疝。”李文广对着王鸽招手。 “抬上车吧，小心点。待会儿告诉他们准备脑部CT检查。” 王鸽点头，小心翼翼的与李文广一起将病人抬上了推车。 病人家属都在现场，看起来是一件好事儿，能省不少麻烦，但根据刚才这兄妹两家人的情况，估计后面还有不少的事儿呢。 “这是急诊确认单，医生的初步诊断你们刚才已经听到了，现在病人需要入院治疗，你们谁签一下字？”沈慧在记录完医生所报出的信息之后，伸出手把本子聚在了半空中。 家里的儿媳妇走上前去把本子接了过来，看了两眼，“是不是谁在上面签字，谁就要出治疗费啊？这个礼拜可是我这妹妹家里给老头儿做饭，事儿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出的，这钱应该妹妹家里给吧！” 她又将记录本递还给了沈慧。 站在儿媳妇旁边老人的儿子扯了扯自己老婆的衣袖。“老爷子命要紧，治病就咱们掏钱吧……” 儿媳妇横了自己老公一眼，“闭嘴！瞎说什么！” 那儿子瞬间不敢说话，往后退了两步。 “嫂子，这话你说的可就不对了，我这哥也是老头儿的儿子，老头生了病，这治病的钱可不能让我们家自己出啊！”这时候老爷子女儿的老公发话了，但也不去接沈慧手中的那本记录本。 沈慧脸都气歪了，想对着这些猪狗不如的儿女破口大骂，可作为一个医疗工作者，她还是忍住了。 “这个只是个确认单，不是收费凭证。”她收起记录本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们四个别吵了，还嫌病得不够重？你们现在说的话老爷子可都能听见！”李文广怕病人听了这些话情绪过于激动，病情恶化，赶紧和王鸽一起出门，将病人抬上了救护车。 “耽误不起了，得赶紧去医院。托的时间越长，存在后遗症的可能性就越大。”李文广担心的对两个警察说道。 警察点头，招呼着两对中年夫妻上车。 警车除了驾驶座，只有四个座位了，后排坐三个人，副驾驶坐一个人，两家人水火不容，要有一个人单独坐在另一家人的旁边，肯定是不愿意的。 无论警察怎么劝，这两家人都不肯妥协。 “当儿子的家里坐救护车，剩下的坐警车。”王鸽大手一挥，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警察同志，你开警车，另外一个同志就跟我的车吧，我不太放心。”他又转过身跟一个民警说道。 “就这么定了，不过我车上有病人家属，不能在前面给你开路了。”警察说完就上了警车。 王鸽跳进驾驶座，没有警车开道正好，今天是假期，这个时间点儿可不会堵车，救护车本身就有在特殊时期超速闯红灯的权利，闹不好警车还没有自己开的快，那可就挡住了他的路了。 “雅湘附二编号0110，湘AGZ689，接到湘江北路病人，正在前往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请转达急诊部准备脑部CT检查，等级为最优先，病人怀疑急性脑出血。” “收到。” 王鸽听到了通话器中来自于急救指挥调度中心的回答，赶紧放下手刹挂挡起步，车轮子一转，车辆噌的一声就开了出去。 “大夫，这……这个病会不会死人啊。”儿子坐在车厢里问道。 还没等李文广回答，儿媳妇就发话了。“没听见是轻症吗？老头儿命硬呢，死不了。”她又趴下身子，俯在老人耳朵旁边说道。 “老爷子，你可听见了，车上就你儿子和我在。你那不孝顺的闺女都不肯坐救护车照顾你，这房子留给谁，你可想好啦！” 沈慧心直口快，再也忍不住了，“家属安静点，闭嘴！还嫌不够乱啊？再刺激了病人，可就危险了！” 话音刚落，心电监护就想起了急促报警的声音。 李文广皱着眉头看向显示屏。“室颤了？快准备除颤仪！病人有心脏病史吗？” “冠心病，住过院。”儿子也急了，赶紧说道。 “对，住院还是我们伺候的！”儿媳妇无孔不入，生怕别人觉得她不孝顺。 “你给我闭嘴吧！”当儿子的对自己的老婆大声喊道，满头的大汉。 儿媳妇瞪了他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沈慧将除颤仪和病人的胸口上都涂抹了导电糊，把除颤仪递给了李文广。 “充电一百五十焦耳。”李文广接过除颤仪说道。 “充电完成！” “让开！” 嘭的一声轻响，电击使得老人的身子颤了一下，心跳监护报警的声音变成了长鸣，显示器上的线条也变成了直线。 “心跳停了！一毫克肾上腺素心内注射，气管插管，接呼吸机，马上进行心肺复苏！”李文广挽起了袖子。 “爸！”坐在车厢里的儿子大喊一声，痛哭流涕。 儿媳妇表情冷漠，不知道是不是在思索人死了以后家产怎么分。 沈慧将插管器递给李文广，然后配药，进行心内注射。 李文广在进行气管插管之后，双手交叉按在了病人的胸口，开始心肺复苏。“小王，还要多长时间？” “七分钟。”王鸽踩油门挂挡提速，原本在附近没看到死神，他还心存侥幸，可是没想到事情来的居然这么快。 他抬了一下头，用反光镜看着车厢里的情况，猛地发现关着门的车厢里，从车厢门的地方有一把透明化的雨伞正在慢慢探进来。 死神追上来了！ 车速已经是七十五公里每小时了，可是还是不够快。 “死亡，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吧。”死神蹲在病床旁边，雨伞的一部分伸出了车厢外面，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手轻轻的触碰了他的额头。 “操蛋！”王鸽拍了一下方向盘，嘴里暗骂道。正在开车的他，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病人身体恶化的太厉害，导致死神的追击的速度太快，根本就甩不掉。 王鸽甚至不知道死神是什么时候跟在自己后面的。 在死神碰到老人的那一刻，两个人的能量体都站在了地上，化作透明状态，车辆向前运动，他们被留在了原地。 后视镜中的老人站在道路上，任由后方的车辆从自己的身体里穿梭而去，只是呆呆的望着救护车远去的方向。 王鸽驾驶的救护车抵达了雅湘附二医院的急诊部，李文广在车上没有停止过心脏按压，一连进行了两次肾上腺素心内注射，都没有任何作用。 有医生接替了他的心脏按压动作，他坐在了救护车车厢的地面上，双腿悬空。 王鸽也下了车，看着李文广，他已经知道，老爷子救不过来了。 “够呛了，唉。”李文广不知道，如果不是病人家属的语言刺激，病人究竟会不会心脏病突发。 也许只是脑出血的疼痛所引起的并发症而已吧。 “我跟你说，如果老爷子真没了，那家产你可不能让你那个妹妹占了便宜！”儿媳妇下了车，跟在正跑向急诊室的老公身后说道。 儿子突然停下脚步，抡圆了胳膊就给了自己老婆一个大嘴巴，啪的一声脆响引起了整个急诊大厅里面所有人的注意。 女儿和女婿也紧随其后，也赶到了医院，女儿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死无生的消息，他们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儿媳妇顿时抓狂，对着自己的老公的脸又抓又挠，大喊大叫。 旁边的两个民警赶紧上前，将两个人分开。 急诊大厅中一阵喧哗吵闹。 “这老爷子过的是有多难受啊！”王鸽看着眼前的场景，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文广跳下车，拍了拍王鸽的肩膀。“干活儿吧，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儿了。” 第七十九章 感情问题 填写出车记录的时候，其实是救护车司机们最难受的时候。 这东西虽然简单，但是极其枯燥。 一天下来，八个小时的班可能要往外跑个八次九次，有的时候忙起来，跑十几次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大多数时候，司机们都会选择在手机上短暂的记录一下自己几点钟去了哪里，等到下班的时候再把详细的记录补充到记录本上。 司机们难受的原因，除了枯燥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病人的故事。 在填写详细出车记录的时候，他们都会再一次的想起病人后来是生是死，病人的身上有什么故事，他们的亲属在离别的时候是怎样的表现。 对于王鸽来说，救护车司机这份工作的痛苦，并不只是来自于日常工作的繁忙，更多的则是来源于心理上的压力。 他们会将那些病人身上的病痛，所遇到的故事，套用到自己或者亲戚朋友的身上，毕竟每个人都有可能生病，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每个人也都有不同的故事。越想也就越难受。 在三十分钟到四十分钟之内，回顾自己一天下来所遇到的病人，故事，的确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因此大多数司机都会选择，每次出车之后都填写日志，如果忙不过来那就中午吃饭的时候进行填写，最起码这样能把集中起来的压力分成两次进行释放。 实在忙的不行，才会选择在晚上集中填写。 救护车司机其实应该比较适合那些没心没肺的人来做，遇到了事情不多想，只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可是没心没肺的人，不关心病人的安危，怎么可能拿着这点可怜的薪水去冒着危险开车救人呢？他们做这份工作，肯定是干不长的。 能留下来的人，内心之中必定有一股子劲儿。 这很矛盾。 王鸽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正因为他不愿意放弃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不愿意放弃那条命，才走上了这条没办法回头的赌命的路。 他曾经问过自己，如果出事的那个人不是兰欣，他肯定不会拼了自己的命去救人。 可出事的人恰恰就是兰欣，他没得选。 王鸽聪明的选择了出车之后就赶紧填写记录，好在回到办公室暂时没了出车任务，但是大早晨的办公室里居然已经都没有人了。自己的对讲机已经脱离了医院频道的范围，而车上的通话器只能连接至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在任务途中默认不会再收到任何的其他指派，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群体事件，不然医院早已经启动应急预案了，他不可能不接到通知。 王鸽知道，一旦耳朵里的对讲机耳塞发出声音，下一个出车的就是他自己！ 他飞快的填完了出车记录，深深的叹了口气。脑子里又回想起早晨那个老人的灵魂，出神的望着自己飞速远去的救护车。 王鸽不知道那个表情到底是无奈，惋惜，还是解脱。 他拿起杯子灌了几大口水，听到门边有响动，放下杯子一看，居然是高玉婷站在办公室门口。 高玉婷身穿淡黄色连衣长裙，马尾辫绑在身后， “高大小姐，有空来我这转转啊。”王鸽笑了笑，招手让她进来坐。 “国庆节幼儿园放假了，我也放假啊。闲的没事儿，做了点早餐，给刘大夫带过来了。”她举起手中的饭盒，饭盒里是满的。她愁眉不展的把饭盒放到了桌子上。 “那还不送去？来我这转悠啥？”王鸽问道，可一看高玉婷的那表情就马上明白过来。“得，明白了，刘崖这小子忙呢。” 高玉婷点点头，“刚把饭盒递给他，突然来了急症病人，他就把饭盒又塞给我，进了急诊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急诊大厅里面人多，医生休息室我又不好进去，只能来你这坐坐了，别不欢迎啊。” “欢迎，欢迎。”王鸽赶紧找纸杯给她倒了杯水。“你妹妹的情况怎么样了，心理医生的治疗有效果吗？” “效果不错，刘崖推荐的人很靠谱。玉丽现在比以前开朗多了，放学回家也会跟我父母打招呼，精神状态很好，应该不会再出现以前那个问题了。”高玉婷感觉这事儿可算是告一段落了，轻松了不少。 “要说这个事儿，还真的要谢谢你和刘崖。特别是你，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那样跟你说话，你都没报复我，我感觉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高玉婷接着说道。 王鸽赶紧摆摆手，“说这些干什么，都是朋友。退一万步讲，你妹妹是病人，你是病人家属。就算我们不认识，或者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要先把病人治好了在说啊。对了，过几天刘崖生日，小沈应该告诉过你了吧，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高玉婷对刘崖有意思，身边的这几个人都看得出来，连喜欢八卦的急诊部大夫和护士们都知道了。 高玉婷脸一红，“这事儿我知道，听说那会儿他上夜班，没关系，我已经把礼物准备好了，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啦。我是对刘崖有好感，可是不知道人家怎么想，万一……” 王鸽没想到高玉婷还跟他卖关子，赶紧说道。“你放心，刘崖这小子你别看平时医术高超，其实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人，他对你有意思我看得出来，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到时候要是这姓刘的小子真放不出什么屁，我和小沈肯定着棍子来打他，打到他说话为止！” 高玉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现在也变得跟小慧一样了。你们两个还真是挺有缘分的，是不是……” 王鸽一听这话，就知道高玉婷要往歪的地方想，“没有没有，我只是帮过她一点小忙，我们是哥们。我还给她介绍男朋友来着。”王鸽赶紧把陶米扯出来挡子弹。 “是个富二代，有钱，人还不错，就是以前浪了点，叫陶米，有空你也劝劝她，让她给人家个机会。” 高玉婷点了点头。“小慧叫你王大仙儿，我看来看去你也不像大仙儿啊，难道是会算命？” 王鸽舔了舔嘴唇，正不知道这问题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告诉高玉婷，其实沈慧知道自己能看到死神和灵魂吧。 “哟，高美女在啊！”铁大致拎着自己的大水杯进门，也算是给王鸽解围了。铁大致曾经跟高玉婷一起吃过一顿饭，聊过几句天，两个人还是认识的，能说上话。 “铁大哥，出车回来了啊。”高玉婷也不再纠结于刚才向王鸽问的问题，甜甜的对着铁大致打招呼，这让王鸽松了一口气。 铁大致听到美女跟自己打招呼特别高兴，眉开眼笑的，脸上的疤痕都好像开了花一样。 “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高玉婷问道。在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曾听铁大致说过，铁大致有一个不断分分合合的女朋友。 “分着呢。”铁大致一听这话，心情就郁闷起来。“发了工资她就出现，工资花完人没了。” 王鸽觉得这铁大致也是太痴情了点，人家明明把你当提款机，还在这不撒手。但是劝说的话，徐林和侯长河不知道说过多少句，对于铁大致一点效果都没有。 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谁也插不上手，也就渐渐的不管了。 急诊部车队里的这些人，除了少数已婚的同事，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感情问题。 高玉婷觉得自己问错了话，也赶紧闭嘴， “车队请注意，万达公馆三栋有一女性在家中晕倒，病人有心脏病史，怀疑因服用不良药物导致昏迷，请求一辆救护车马上出车！”王鸽的耳机里传来了呼叫声。 “老铁，歇着吧，我去。”王鸽也没等铁大致答应，直接捏着麦克风回复。 “高美女，回头见！”王鸽冲着高玉婷打了声招呼，直接跑向停车场。 “他就这样。只要他在，别人都别想抢到出车机会。”铁大致看着满脸疑惑的高玉婷，解释道。 高玉婷跟铁大致道别，来到急诊部看看刘崖从急诊室出来没有，想把早饭赶紧给他，可刚一到大门口就碰到了迎面而来，身穿白大褂的刘崖。 刘崖身材修长，戴着无框眼镜，眉头轻皱，表情严肃，手里拎着急救箱，身上的白大褂由于走路速度过快而随风飘扬，他在急诊大厅杂乱的人群中像是一股清流。 这让一旁的高玉婷两眼放光，不仅呆了一下。 不过刘崖可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为了跟车出诊。 王鸽的救护车也马上来到了急诊部大门口。 “兔子大夫，人家高美女在后面呢。”王鸽把车窗降了下来，对着即将要上车的刘崖喊道。 刘崖一回头，这才发现了站在急诊部大门口一旁快要流口水的高玉婷，满身的帅气顿时消失。 “路上吃，再不吃就变午饭了！不耽误你时间！饭盒等我来取。”高玉婷也没说别的，走上前去，赶紧把饭盒塞到了刘崖的手里。 刘崖道谢，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呆子。出诊啊！”高玉婷脸一红，也急了，小声喊了一句。 刘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再次道谢，逃难似的跳上救护车车厢。 “兔子大夫，春天了啊，学区房想买哪儿啊？小孩起什么名字？满月酒定在哪儿？将来上哪个小学，大学让他学什么专业？将来双人墓地选那个地方？”跟车的小护士白楠也上了车，调侃着刘崖。 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夫有了暧昧对象，这可是急诊部护士圈里的八卦大新闻。 有句话说得好，当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的时候，脑子里短短的几秒钟，就会脑补完从脱这个女人的衣服上床开始，一直到两个人白头偕老，共葬一地的所有场景。 “去去去，哪儿都少不了你！”刘崖拆开了饭盒，皮蛋瘦肉粥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王鸽轻笑一声，抓起了通话器。 “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万达公馆！” 第八十章 怎么想都是千度的锅 万达公馆，与万达广场仅有一路之隔。 由于距离市中心比较近，而且是沿湘江地带，距离橘子洲、岳麓山等景区都很近，交通也方便，周围生活设施配套齐全，物业管理上佳，这里也是湘沙市房价最贵的几个地产之一。 湘沙市是永远不缺有钱人的，在几年之前这里刚刚开发完毕，楼盘就被抢购一空，用的还是摇号出售的方式，在那时候的房价就达到了一万块每平米。 到了现在，升值更是过分，二手房的房均价就达到了一万七千块每平米。 王鸽驾驶着救护车奔波在路上，想着自己开一年的救护车，除去生活开支所剩下的钱，也不到那里一平方米的价钱，心里面不由得有点堵。 万达公馆距离雅湘附二医院比较近，但是距离湘沙市第一医院更近，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没有派第一医院的车出去，很有可能是第一医院已经没有待命的救护车了。 没办法，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作为整个湘沙市最大的医疗急救分中心，正常班次共有八辆救护车待命，这是其他的小医疗急救分中心所不能比的。 按照就近原则，王鸽会将万达公馆的病人优先送往湘沙市第一医院的急诊部。 路程不远，但是交通情况很差。想要去万达公馆，救护车就必须穿过市中心，而且经过万达广场。 日期仍旧处在国庆节假期之内，所有放了假的上班族似乎是在假期的前两天睡够了早晨的懒觉，在第三天出门聚会游玩，逛街放松。以至于时间还没到九点，市中心这里的路就堵的走不动了。 好在王鸽驾驶技术还是比较靠谱的，亮着警灯鸣着警笛，在马路上强行变道加塞，见缝插针，看到红绿灯就闯过，也有不少好心的司机选择靠边慢行或停车，让执行特殊任务的救护车先行通过。 尽管如此，八公里的路程王鸽还是开了足足十三分钟。万达公馆是一个封闭型小区，门卫一看外面救护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就赶紧靠上前去。 “司机师傅，警笛关了吧，小区里面扰民。”保安客气的说道，一抬头看到开车的居然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便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声师傅叫的有点亏。 不过他没有纠结这个事情，还是马上按动了开关，将挡在救护车前面的杆子升起，让救护车快速通过。 “大哥，三栋是那里？”王鸽很配合保安的工作，关闭了警笛，只剩下蓝色的警灯在不断闪烁。 “前面第二排靠右手边哪一栋，侧面有写数字！”保安指了指前面。 王鸽点头致谢，赶紧把救护车开了过去。 楼下早已有一妇女在等待。那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四十不到，身穿围裙，带着套袖，面露急色，看到救护车来了之后救赶紧对着王鸽招手。 王鸽在她的面前把车停了下来，下车拉开车厢。 刘崖早已经三下五除二把饭盒里的粥给吃完了，将急救箱递给了护士，自己和王鸽把推车抬下了救护车的车厢。 “是你报警的吗？”刘崖对着那个女人问道。 “是我报警的，我是这家保姆，我们的雇主晕倒了，你们赶紧上去看看吧！”女人焦急的说道。“我说了不让她乱吃药，结果她就是不听我的，还骂我少管闲事，这不，出事儿了！” 刘崖和王鸽对视了一眼，心里大概有了底，将推车推进了电梯里。 电梯之中空间很大，四个人加一辆推车居然都不觉得拥挤，而且里面是大理石地砖，静音排气扇，显得金碧辉煌。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坐个电梯都是金光闪闪的。”刘崖对着电梯里面的镜子看自己，觉得有点奇怪。 电梯来到了十三层，门刚一打开，正对着的就是病人所在的屋子。 保姆并没有掏钥匙，而是直接在门的指纹识别区按了一下指纹，然后输入了密码，门锁嘀的响了一声，保姆按动门把手，门咔嚓一声弹开。 一般住户的门都比较窄，王鸽手里的推车的宽度刚好能够通过。可是这道门却能让推车通过的时候畅通无阻。 屋子里装修简洁考究，地面上的大理石瓷砖纹路复杂清秀，看起来就不是便宜货。 一个五十出头的女人躺在沙发上，呼吸很微弱。 刘崖赶紧蹲在了病人跟前，检查着她的生命体征，白楠打开了急救箱，翻出记录本，抽出笔开始记录。 “病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病史？跟我说说情况。”刘崖一边进行检查一边问道。 “我的雇主叫孙丽华，得过冠心病，也有高血压，最近在网上寻医问药，也买了一些，昨天刚刚寄过来。我给她准备水吃药的时候，看着那些药瓶子上啥都没有，不太详细，就劝她问问大夫，别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她才不管那一套，还说了我一顿，偏要吃。昨天吃了一天，今天早晨刚吃了那药，就说头晕，我赶紧扶着她到了沙发上，想给她倒杯水，可没想到水刚倒完回来，人就没意识了。我也不敢动她，就赶紧打了120。”这保姆脸色焦急，似乎与雇主关系不错，还是很担心她的安危的。 王鸽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这网上的药可不能乱买乱吃啊。 前段日子中国最大的搜索引擎千度，就被曝出了以疾病搜索关键字排名进行收费，结果一大批杂牌医院花了大价钱，只要搜索相关疾病，所出来的结果肯定就是那些杂牌医院。 结果病人到了杂牌医院进行治疗，白花钱都是小事儿，治疗效果不好，病人病情加重，甚至还有死亡的事情发生。 也正是由于有病人死在了来源于千度搜索引擎的杂牌医院，这件事才被彻底曝光。 那些杂牌医院大多经营的都是男科、妇科、不孕不育、整形等专科民营医院，除了一些民办医院之外，他们还会承包一些公立医院中的某些科室，害人性命，谋取私利。 这些管理混乱、牌照不全的医疗场所大多都由莆田人抱团所开，地位强势，无法被撼动，搞虚假医疗，被人们成为莆田系。 现在所有人提起千度搜索和莆田系医院，都是谈虎色变。 王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这位有钱人居然还在网上寻医问药。 也许，并不是所有有钱人都是高素质人群吧。 “孙大姐，能听到我说话吗？”刘崖感觉到病人脉搏呼吸都很微弱，他与病人的交流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血压六十七十毫米汞柱。”白楠收起了血压计，“病人不是有高血压吗？怎么现在血压这么低了！” 刘崖没说话，静静的听着听诊器里面的心跳和呼吸声，根据病人的临床表现来看，并没有急性心肌梗塞的征兆。 那么昏迷诱因非常有可能就是从千度网站上找来的药！ 王鸽发现茶几上有一个白色小药瓶，他把那药瓶拿了起来，瓶身上有着不干胶贴纸。 “养心安神胶囊。” 不干胶贴纸上除了药名，生产厂家还有服用量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介绍。 他虽然不是大夫，但是最起码的医学素养还是有的。凡是涉及到心脏和血压的药品，大部分都是处方药，必须凭医生处方才能够购买，而且药品本身十分正规，必须列明成分，药理作用，毒理作用，不良反应等等。 “对，吃的就是这个药！”保姆看着那个药瓶，赶紧说道。 “有包装盒和说明书吗？”王鸽又问。 “有，有，我取来给你！”保姆翻找者抽屉，翻出了包装盒，里面还有说明书。 王鸽翻看了一下，盒子和说明书上都没有标注任何应该标注的东西，反倒是对药品效果夸夸其谈，居然声称能彻底治愈心脏病和高血压，对副作用避而不谈。 天底下要是有这种神药，大夫们干脆都下岗算了！ 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惜命，这个道理是不假，可是为了惜命在搜索引擎上寻医问药，那不是找死吗！ 王鸽觉得病人现在的情况与药物成分息息相关，毕竟只有弄清楚到底病人是否因为吃了这个药才晕倒的，才能进一步进行治疗。 他看到说明书上居然还有厂家电话，便马上掏出手机打了过去，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提示他，这个号码是空号。 刘崖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病因他就没办法进行治疗，血压低是由于心脏搏动力度不足造成的，可是心脏为什么会力度不足呢？恐怕只有三无药品能够街市。 现阶段他只能针对病人目前的症状进行治疗，优先保证正常生命体征，等到了医院进行详细检查才行了。 “把药带上，如果市第一医院有条件的话，让他们做分析。”刘崖叹了口气，转头对白楠说道。 “病人处于无意识状态，呼吸心跳脉搏微弱，血压偏低，吸氧，心电监护，血压监护，一毫克去甲肾上腺素入一百毫升百分之五生理盐水快速静滴，密切关注病人血压和心跳情况。” 白楠重复了一边医嘱，点头记录。 王鸽帮着刘崖将病人小心的抬到了推车上。 保姆脱下了围裙和套袖，说道。“我跟你们去医院吧。也好有个照应。这大姐挺可怜的，老头走的早，儿子在国外，临走之前还好好托付我照顾她，没拦住她吃那药，我也有责任。” 刚出了电梯，王鸽就看到距离自己救护车不远处，站着一个拎着长柄雨伞的人，身上还穿着西装。 大晴天，长柄雨伞，西装，出现在救护车不远处。 说这个人不是死神，王鸽死都不信！ “中心请注意，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已接到万达公馆病人，正在前往湘沙市第一医院急诊部。”他觉得耽搁不起了，赶紧跳进驾驶座，发动汽车一边挂挡，一边抓起通话器开始了汇报。 “调度中心收到，湘AGZ689请注意，市一医院处于停电状态，备用电源失效，暂时无法接诊急症病人，请将病人直接转入雅湘附二医院。重复，请将病人直接转入雅湘附二医院！收到回复。” 王鸽一听这话，汗马上就下来了。 第八十一章 闹市区的公路追逐赛 对于王鸽来说，指挥调度中心发来的消息如同噩梦一样。 湘沙市第一医院距离万达公馆，也就是王鸽接到病人的地方只有三四公里左右，而雅湘附二则是在八公里开外。 原路返回，仍旧需要穿过万达广场、五一广场等市中心的区域。 而在这个时间点，那里肯定堵的走不动路，哪怕是那些社会车辆想要给救护车让路，王鸽的车速也快不起来。 王鸽也不敢走小路，他根本没法判断小路上的车辆情况，一旦堵起来那么能够通行的概率比大路还要低很多。 刘崖除了病人现在的生命体征情况之外，根本无法判断具体病症，不敢用药急救。他不知道那个三无产品的药瓶里面究竟有什么成分，万一用的药与病人曾经吃过的药有冲突，那情况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医院，借用医院的设备仪器，还有血液检查和药物成分分析，才能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这意味着所有的重担都压到了王鸽一个人的身上。 更要命的是，死神还追在这辆救护车的后面。 果然，救护车一出小区门，王鸽就看到湘江中路上车流不少，他赶紧打开了救护车的警笛，车辆开始乌拉乌拉的响了起来。 警笛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再左转汇入主路的时候，湘江中路两个方向上车道上的车都减慢了车速，让救护车优先通行。 可经过了左转之后，王鸽的救护车汇入了主路，前方的车辆听到身后的警笛声，仍旧是自己开自己的车，根本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王鸽只能轰了一脚油门然后快速收回，左脚离合跟上，车辆由二档进入三档，车速马上来到四十五公里每小时，打着转向灯，自行超车。 变道超车，当然是比不上直接加档走直路来的爽快的。 现在的王鸽已经尽量的不去看死神的位置，给自己减少一些心理压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开车上面，速度能够更快，判断也能够更加的准确。 他已经成为了合法的赛车手，而比拼的对手，则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类能看得到的死神。 这是一场在拥堵的市区所进行的追逐赛。 半分钟过后，他将车辆的档位加到了五档，而仪表盘上的指针已经逼近了七十公里每小时。 在这条路上，交通法所限制的限速是六十公里每小时，而由于车辆比较多，每辆车中间的车距比较小，大多数车辆的速度都控制在四十公里每小时左右，极少数的急性子司机会开到五十公里每小时以上。 但是王鸽手中的转向灯杆子不断的动来动去，以超速驾驶的速度穿梭在车流之中，一辆接着一辆的超车。 前方一连有几个红绿灯在等着他，他不能被这些红绿灯所挡在半路。 只要红灯亮起，那么前方车辆就会等红灯，他们不会为了后面有一辆救护车，就去承担闯红灯还要到交警部门去开证明消除违章的麻烦。 这样做的确麻烦，但是没有麻烦总归是没有一条生命重要的。 王鸽不敢期待所有的私家车主们有这种素质，他必须超车，赶到红绿灯后面所有车辆的前面，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自己是第一个通过红绿灯的车——他是不需要等红灯的。 “小王，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刘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有个死神在追赶，而且没有进行药品成分化验，他什么也做不了。病人现在的身体情况基本稳定，在车上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他知道王鸽现在出于高度精神紧张之中，还是选择在不影响王鸽的情况下，跟他说说话，缓解一下情绪。 “什么事儿啊，兔子大夫。”王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他现在根本不需要去看仪表盘，就知道大概的车辆速度和发动机转数。 车辆在这条路的两条车道上来回变动，超越了无数车辆，又闯过了一个红灯，吓的周围的私家车赶紧减速，让救护车进行超车。 “就昨天晚上，我看了一个新闻。说是昨天中午在东广省花城市区，有一辆奔驰两厢车连闯了八个红灯，六公里的路开了六分四十秒，全程超速，把路边一个骑车摔倒的年轻人送去了医院。新闻的标题起的还挺有意思的。”刘崖说道。 他翻出了手机，找到了那篇新闻。 《震惊！奔驰超速行驶六公里，连闯八个红灯，居然没人敢罚》 里面还配了一段交警部门的监控视频，视频中那辆酒红色的轿车在路上超车，通过十字路口时候进行闪躲，在马路上进行蛇形走位，像是赛车手在开拉力赛一样。 这个视频一直到现在都在网上被吵的火热，有人说这肯定是一个赛车手开的车，也有人说这辆车肯定参加过地下赛车。 虽然刘崖没见过王鸽开的车在外面是什么样子，但是刘崖也是有驾照的，他也会开车。 看着王鸽在驾驶室里面方向盘、挡杆、转向灯转杆的操作，还有通过红绿灯时候的精准判断，都像极了那辆酒红色奔驰车的驾驶风格。 “那个人很像你。”刘崖说道。 那辆车当然是王鸽开的！但是他并没有向自己的好兄弟承认这一点，他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去花城市，还救了个人，而且顶着的是病假的理由。 “是么？那还挺厉害的。”王鸽敷衍着答了一句。 知道自己上了新闻的王鸽有两个担心。第一是车主赵志会不会把他给说出来，第二则是赵志自己身上的故事会不会被媒体挖掘。 这个想法只在王鸽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尽快抵达医院，让死神放弃追踪。至于自己会不会被曝光，以后再说去吧！ 刘崖的话让王鸽感觉轻松了不少。 花城市比湘沙市堵的更加厉害，虽然当时开的是奔驰小钢炮，但发挥出来的速度和性能也跟救护车差不多，就算是那样，死神仍旧没有追上王鸽开的车。 那个死神都能甩掉，这个凭什么甩不掉？ “别说了，坐稳了，看好病人。”王鸽看着前方的红绿灯，那里已经堵了不少车了。 前面就是市中心区域，自己绝对不能被堵在那里！ 车辆一动不动的话，已经被他甩出一定距离的死神根本用不着凭空飞行或者瞬移，举着雨伞走路都能抓到车里的灵魂！ 他看向了右边，非机动车道上只有几个路人骑着共享单车在等红灯。他左脚右脚离合刹车一起踩下，右手快速减档，看着自己的右后方暂时没有车跟上来，左手就把方向盘往右打了大半圈，车辆瞬间减速右转，进入了非机动车道。 王鸽按响着喇叭，那几个路人赶紧推着车靠到了路边，将道路让了出来。自行车相对于汽车而言，还是比较容易移动的。 而且如果不让，那么王鸽的救护车在那种速度下绝对刹不住车。 几个路人惊魂未定，但是一看车上就有危重病人，也说不得什么，什么都比不上人名重要，只能作罢。 “抱歉了！”王鸽知道自己怎么道歉，别人都听不到，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血压还在下降，不过速度比较慢，去甲肾上腺素好像没什么作用啊。”白楠盯着刚测完的血压数值说道。 “加快静脉滴入速度吧。”刘崖十分谨慎，病人没有生命危险，绝对不能乱用药。 “小王，还要多长时间啊？” 王鸽心里没底。“我一定尽快！” 鬼知道前面还会遇到什么事情！ 刚才减速从非机动车道借路的时候，死神已经追上了一点距离了，现在距离救护车不超过二十米。 豆大的汗珠从王鸽的脑袋上流下来，死神贴的太近了，车速根本就起不来！怎么办？ 距离医院还有三公里多，市中心容易堵车的路段还有一公里才结束。 怎么办？ 王鸽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死过，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答应虚紫那个赌注了。 自己的这辆车上，可是一条人命啊！ 死神没掏过生死簿，证明车上的这个病人不是阳寿已尽，只是普通的疾病，她还能活。 前提是不被死神追上！ 怎么办？ 救护车一路按着喇叭汇入主路，前面红绿灯可以左转，也可以直行。 直行之后前方不知道还有什么等待着他，可是左转车道上的车排的队伍像是一条长龙，一辆货车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左转弯之后那条路上的情况。 突然，一个想法在王鸽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左转车道上等待的车多，意味着左转的绿灯时间比较短，那么左转之后的路况，一定要比直行的路况好很多！ 左转的车都在红绿灯这里堵着呢，转过去以后的车辆肯定少！最起码比直行少！ 车辆少就意味着可以开的更快，就能节省更多的时间。 赌一把！ 相信自己的判断吧！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左转车道的右边，直行车道上面还有几辆车再等待着加塞的机会，堵了半条马路。 王鸽恨的牙根痒痒，只能减速打着方向盘绕过那些企图加塞的车辆，然后直接从直行车道上进行左转。 他在横向车流中找到了一条缝隙，在路口执勤的交警以为这辆救护车就要撞到别的车的时候，准确的驾驶着自己的救护车穿了过去，看的周围人群目瞪口呆。 虽然救护车有防抱死制动系统，但是由于转弯太快太急，两个前轮胎仍旧出现了抱死的情况，打了一下滑，王鸽感觉到方向盘的触感一阵僵硬，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王鸽深出了一口气，这个急转弯果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过来了！ 他定了定神，抬头看向前方路况——一片坦途。 他舔了舔嘴唇，轰了一脚油门之后，踩离合加档。 第八十二章 坏消息 湘沙市第一医院的停电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备用发动机恢复运转之后，医院将所有的电力都提供给了手术室、重症监护室和整个急诊部。 此时的王鸽对于另一家医院的电力情况没有丝毫的了解，他仍旧拼劲全力，用尽可能短的时间把病人送到了雅湘附二医院。 车辆吱嘎一声停在了医院急诊部大门口，他拉起手刹车，刚准备跳出驾驶室下车帮忙，通话器却响了起来。 “编号0110，你的定位系统是不是出现了问题？我这边显示你已经抵达了雅湘附二医院。” “调度中心，我这里没出问题啊！”王鸽被指挥调度中心的人问的一头雾水。“我的确已经到了医院了。” 通话器的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那没事儿了，原本以为你还在半路上，市一医院急诊部的电力已经恢复了，所以想让你去更近一点的医院。” 指挥调度中心的人根本就没想到，王鸽能在堵车的路中把车开的那么快，还以为是王鸽所在车辆的定位系统发生了问题。 在他与调度中心沟通的这二十几秒的时间里，病人已经被大夫和护士们从车上转移到了急诊室里，进行进一步的抢救。 “病人还没脱离危险吗？”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摸了摸口袋，病人从网上买来的药还在他的口袋里，他赶紧把那药瓶掏了出来，交给了刚从急诊室里面出来的白楠。 “告诉兔子大夫，东西我给他带回来了。” 白楠却笑了一声。“不着急了，病人醒了，我们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药物成分分析还是要做的。待会儿这东西还要交给警察。病人家里的保姆报了警了。” 白楠走了以后，王鸽四处打量着急诊大厅，有死神从其他的急诊室里带着灵魂穿墙而出，但是他并没有发现刚才追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死神。 他赶紧回到了救护车上，翻出了自己胸口前的镇魂牌。 牌子背面的数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肆拾”。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也许死神早已经放弃了追踪，也许只是他开车注意力高度集中，没有感觉到胸口镇魂牌上的温度变化。 王鸽自嘲的笑了一声，真是白担心了一场，拧开自己的塑料大水杯，两口温水下肚，没想到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上午九点半，没吃早饭，也该饿了。他将救护车停到了停车场，翻出钱包，看着里面剩下的那点儿钱。这是上次从陶米那里借的钱，坐地铁公交剩下来的一些零钱。 空着肚子开车，注意力高度集中，可能会发生低血糖的情况。 驾驶员需优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和精神状态——在救护车驾驶员行为规范和准则里，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条。 救护车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犹豫了半天，正打算下车去门口小卖部买点面包，先垫吧一下。 还没来的及转头推车门，就有人从车外敲他的窗户玻璃。 窗户外面的虚紫今天穿的很阳光，白色毛衣，深色牛仔裤，紫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手里除了雨伞，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头天刚帮虚紫弄清楚了她的身世，第二天居然就来找他了！ “姑奶奶，有何贵干啊。”王鸽并没有下车，直接问道。 “不请我上车坐坐？”虚紫笑道。 王鸽哪敢不从，赶紧把副驾驶坐上的大水杯拿开，让虚紫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虚紫拎着雨伞上车，又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了王鸽。 “没吃早饭吧。请你的。” 王鸽接过塑料袋，里面是一个大包用的纸盒，纸盒里装了小笼包。 “死神大人请我吃早饭，真是罕见啊。那我就不客气了。”王鸽连筷子都没拆，直接撕开辣椒包，撒进了小笼包的纸盒里，用手拎起小笼包就往嘴里送，他饿坏了。 “客气什么。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虚紫看着狼吞虎咽的王鸽，不由得觉得好笑。 王鸽没说什么，心里想着，只要你虚紫不去收走王小水的灵魂，怎样都行。听说王小水出了重症监护室，进入普通病房之后仍旧在坚持写书，到现在那本小说都没太监，也不知道写的怎么样了。 但是无论如何，心态转变过来就是好事。 “今天早晨找我，并不只是为了给我送个早餐吧。”王鸽的嘴里填满了食物，口齿不清的说道。 “其实，我是给你带来一个坏消息的。”虚紫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一张淡黄色的宣纸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王鸽已经对虚紫这种变魔术似的手法不感觉到奇怪了。 “自己看吧。”虚紫把宣纸递给了王鸽。 王鸽赶紧擦了擦油乎乎的双手，接过宣纸。 纸上的文字是用毛笔写的，而且是繁体字，字体应该是属于行书的一种，王鸽虽然不懂书法，但也觉得这字写的极其漂亮，大气磅礴，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告 近日魂去事多发，神于集灵之时多加意，尽力收魂。如有收魂魄去之时也，必罪不赦。执事者当坚游魂与神监之监，若事之善，则转为神；若监而不治，则必碎神，是为血芦之灰。 阎王。” 在落款的地方，还盖着一方红色的大印。 王鸽学习不怎么样，这上面的文字又是文言文的形式，能看懂一点，但看不懂全部。 “什么意思？”他挠着头问道。 “阎王大人觉得最近在人类世界中活动的游魂太多，死神在捕捉灵魂的时候太过于随意，导致有些灵魂逃掉了。虽然执法者的等级低位要比死神低很多，但是他们拥有执法权，一旦发现死神违规，则可以直接向阎王大人举报。被举报查处的死神就会沦为执法者，做更枯燥更无趣的工作，而原本的执法者则可以升级为死神。”虚紫收回了那张宣纸，在手心一捏，一阵火光闪过，纸张瞬间消失，连灰都没留下。 她继续说道。“阎王大人下了告示，执法者将会加强对死神收走阳寿已尽之人的监控，也会加强对游魂的回收力度。除此之外，像你这种能够看到死神、灵魂、执法者的普通人，属于绝对禁忌的存在，如果他们发现了你，上报给阎王，必定是大功一件。你很危险，我也很危险。你在试图抢救阳寿已尽的人的时间的时候，也会变得更加困难，死神会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追上你，并且收走你车上的灵魂。执法者如果监督不力，就会被直接粉碎神识。成为血色芦苇的肥料。” 王鸽点了点头，他总算明白了坏消息的意思。 第一，绝对不能再被其他死神和执法者发现自己的能力了，否则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二，救人会变得更加困难，第一不能暴露自己，第二，在救援阳寿已尽的人的时候，死神也不会那么宽松了。数字的获得将会变得更加困难。 事实上，虚紫和王鸽现在属于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王鸽出了什么事，那么阎王大人在第一时间就能通过镇魂牌和赌约绳查到虚紫。虚紫告诉王鸽这些东西，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这一点王鸽无比清楚。 “有关于血色芦苇……能给我提供更多的信息吗？”执法者在生前也是普通人，他们也是灵魂，是能量体。 按照虚紫的说法，血色芦苇能给死神提供存在下去的能量，而其本身又要以灵魂为肥料维持生长，那么虚紫能够存在到现在，岂不是变相的吸收了很多灵魂？ 这不就是人吃人吗？ “血色芦苇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要多问了。如果有必要，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点。”虚紫对于血色芦苇的话题很避讳。 她推开车门下车，拎着雨伞慢慢远去。 王鸽看着手里剩下的几个小笼包，感觉再也吃不下去了。这个消息如同石头一样沉重，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里。 原本按照自己的进度，三年能够勉强攒够三千个数字，可是虚紫所带来的地府的消息，却打破了王鸽的计划。难度越来越大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发动机的声音，王鸽看着那辆由远及近的救护车，车牌号是谢光的那辆车。 “小王，整天腻歪啊！还来给你送早餐。”谢光把车停好，开门跳出驾驶室，来到王鸽的车旁，胳膊搭在了车门上，看着虚紫远去的身影。 “谢哥，那是我一个……朋友，你可别乱说啊！”王鸽咽了口唾沫。上次就被谢光看到他与虚紫谈话，这哥们儿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这要是说出去还不闹得满城风雨？ 自己的青梅竹马还在病床上躺着呢，孙成德、铁大致、沈慧和刘崖，包括高玉婷都知道这个事儿。 这时候要是闹出个绯闻女友出来，那自己怎么做人？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放心，不该说的我绝对不会说。”谢光拍拍胸脯，给王鸽打着包票。 不过王鸽一想，车队里的其他同事，还有急诊部的八卦护士们都还不知道自己与虚紫多次谈话的事情，那谢光肯定就还没往外说这个事儿。 他对谢光还是有信心的。 王鸽下车，一边走着一边捏着小笼包往嘴里送。不管三七二十一，填饱肚子才有劲开车，有劲开车才能救人，救了人才可以救回兰欣…… “车队请注意，银杉路与杜鹃路交汇处发生交通事故，有一老人受伤，具体情况不明，请求车队一辆救护车出车。” 两个人的耳机里同时响起了声音。谢光知道，只要王鸽在，自己出车又没戏了，他摆摆手，嘱咐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王鸽三下五除二把包子都消灭掉，隔着老远把纸盒扔进了垃圾桶，跑着上车。 现在的他在听到地址的同时，就会在脑海里大概的思考一下地址所在的地理方位，以及应该走哪条路线。大多数情况下，他只能想个大概，还是要依靠导航系统进行辅助确认。 可是今天的这个地址，似乎有那么一点熟悉。自己以前肯定多次去过这个地方，在脑子里一下子就出现了地图上这个地址的具体方位，连路线都已经规划好了，而且他相信，这个路线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去过呢？王鸽居然在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车队王鸽收到，马上出车！” 王鸽知道现在没空去思考这些问题了，出车要紧。 第八十三章 好人三叔 像任何一次出车一样，王鸽将车开到了急诊部大门口，接到了等在门口的实习医生周华和护士沈慧之后，又向指挥中心进行汇报。 事发地点距离雅湘附二医院并不远，只有与公里左右。直到王鸽不看导航，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驾驶救护车，才想起来，自己的三叔就住在那里附近。 父亲王建成兄弟三个，排老二，而三叔王兴华是与自己家关系最好的。 在很多家庭中，家中的祖辈去世，一个大家庭之间的联系就会随之瓦解。可是王鸽的父亲和他三弟之间的兄弟感情可不能这样来形容。 早些年，王鸽的父亲王建成没读大学，转业参加工作之后，又对这个弟弟关爱有加，弟弟读大学，都是王建成用当兵的补贴和工作以后的工资给他当生活费。 在那个年代，大家家里都穷。 王鸽出生后，父亲王建成的工作越来越差，发不出工资，王鸽上学也多靠自己的三叔王兴华资助，才能有现在。 过年的时候，三叔王兴华也会亲自到王鸽家里，去给王建成拜年。而只要王建成在家，也会在过年初四或初五邀请王鸽到家里去吃饭，关系不可谓不亲近。怪不得觉得那个位置很熟悉呢！ 只是王鸽心里清楚，多年来三叔资助他上学，也受到了他家人的不少反对。三叔人是个好人，知恩图报，重情义，可是他那个老婆还有儿子，也就是王鸽的三婶和表弟，可就没有那么好了。 毕业回家，王鸽本应该去三叔家里拜访一下，父母也一直催他去，可是兰欣出了这个事儿，工作找的急，而且平日里忙的要命，居然把这个事儿给忘的死死的。 王鸽下定决心，过了这个十一的假期，等到自己上夜班的时候，必定提着礼物到三叔家里去拜访，感谢他的资助之恩。 沉浸在回忆中的王鸽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该不会是自己的三叔出了什么事吧？三叔王兴华虽然还没退休，在市职教办挂了一个副教授的名头，但是薪水不高，勉强能够养家糊口。 在假期中，三叔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趁着放假骑自行车钓鱼，然后买点菜带回家，生活很平淡。 时间过的非常快，王鸽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仅仅用了八分钟，就在拥堵的交通情况之中抵达了现场。 事故现场的路边，停着一辆警用摩托，还有一辆银灰色轿车。老旧的自行车停靠在路边，车圈略微有点变形。 看来是交警已经早一步到了这里，让发生事故的车辆移到了路边，不妨碍交通的运行。 王鸽看见那辆自行车，心里就咯噔一声，赶紧把救护车停到了路边，跳出驾驶室，与周华一起把推车抬了下来。 沈慧拎着急救箱跟在两个人身后，也快速奔向事发地点，她感觉今天的王鸽精神状态有点奇怪。 交警看到穿白大褂的大夫来了，赶紧冲着他们招手，可是周华到了现场之后，却没看到地上有伤员。 “警察同志，谁报的警？伤员在哪？”周华问道。 还没等警察回答，私家车的车主就先急了。“是我打的120，我原本想靠边停车，没注意路边非机动车道上有个骑自行车的老爷子，不小心刮了他一下，摔了一跤。我赶紧下车，让他上车去医院看看，可这老爷子说自己没事儿，死活不去，我这心里不过意，还是打了电话了。大夫，您快给看看他哪出了毛病，该检查就检查，我蹭的人，我负责。” 周华看了一眼轿车的右后侧车门，果然有一道划痕，再顺着车主指的方向一看，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老人站在自行车旁边，打量着自己的自行车，还揉着右胳膊肘关节。 老人穿着朴素，衣服一看就是洗过很多次的，身材有点发福，脑袋上的头发倒是比较茂密，他的胖有点不自然，周华一眼就看得出来。老人戴着眼镜，显得慈眉善目，文质彬彬，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 他正在跟身边的年轻人说些什么。 “三叔！”王鸽颤抖着喊了一声，赶紧来到三叔王兴华跟前。 他两年没回家，也足足有两年没看到自己的三叔了，而且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免情绪有些激动，鼻子一酸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受伤了没？” 王兴华看到自己的侄子王鸽居然出现在这里，又看到王鸽身上穿着深绿色的制服，袖标上还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志，胸口挂着工作证，马上明白过来。 “好侄子，我没事儿。早就听说你爹说你在雅湘附二医院当了救护车司机，救人，有出息，当年没白供你上学啊！”王兴华十分高兴，甚至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抬起右臂拍了拍王鸽的肩膀，拍完了才知道疼。 王兴华身边的年轻人，也正是他的儿子，也就是王鸽的表弟，叫王磊。 “哥，你怎么当了救护车司机了啊，你这驾驶技术，还有手艺，当技术工种或者驾校教练一个月赚不少钱呢，我可听说救护车司机赚不了几个钱。”王磊也有点意外，居然能在这里碰到自己的表哥。 “正好，哥你来了，快帮我劝劝我爸。死活不去医院，你说人家都说好了陪咱们去医院，花多少钱都行，随便找个理由说脑震荡，住几天医院，要个大几千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还不是美滋滋？”王磊把王鸽拽到了一边儿，小声说道。 王鸽皱了皱眉头，自己这表弟只比自己小一岁，上了三本大学，毕业之后好吃懒做，当了个快递员，按理说湘沙市这种消费型城市快递比较多，兢兢业业肯吃苦耐劳，一个月赚上个六七千也不是事儿。 可是王鸽不止一次的听自己的父母说过，这边表弟工作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不好好干，一个月两千的工资，到手就没，还跟家里要钱。架不住三叔心软，还有三婶唠叨心疼儿子，还是给钱的。 “你这混蛋，竟在这放屁！现在讹人的事儿还少吗？不学无术的玩意！”王兴华火了，冲着自己的儿子骂道。 王鸽没表态，“先听听医生怎么说吧。” 转过头去，周华已经调整了推车的高度，把王兴华扶到了推车上，让他先坐下，用手点头照着他的瞳孔。 沈慧也从急救箱里取出了血压计，开始量血压。 “周大夫，怎么样？”王鸽赶紧过去问道。 周华没说话，王兴华倒是先开了口。“我骑着车子跟你弟弟说话呢，没看见前面那辆车靠边停车，不然我肯定就能停下了，还刮了人家的车，不是那车主的错。我真没事儿，就是磕了一下胳膊。” “这是你三叔？”周华摘下口罩问道。 王鸽点了点头。“严重吗？” 周华笑了笑，“都是自家人，你放心，查的很仔细。大爷没什么事儿，心跳呼吸都正常，瞳孔反射也没问题，右臂肘关节肿胀，软组织挫伤，回去擦点红花油，多擦几天，岁数大了好的慢。有没有什么病史？” “心脏做过两个支架，有高血压。”王兴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过那都是我自己的病，跟这车主可没一点关系。” 周华点了点头，对着王鸽说道，“我估计是没什么大事儿的，外伤一点都不明显，要是不放心，那就坐着救护车去医院检查一下，只是为了安心。血压多少？” 沈慧收拾着血压计，微笑着说道。“八十一百二毫米汞柱，很正常。” “叔，大夫发话了，您就跟着去一趟医院吧，我这当侄子的给你开车。”王鸽知道，周华也在帮着他说话。人一旦上了年纪，那就不比年轻那会儿了。 年轻磕一下碰一下坏不了，可是年纪大了，有时候摔一下就骨折，严重了还是要死人的。 私家车车主也凑了过来，“是啊大爷，您就去吧，所有费用我都出，不然我心里真的不安心。这点钱不算什么。” 王兴华考虑了一下，“既然大夫都发话了，那就去查查吧。”转过头去，王兴华又对那车主说道。 “这样，小伙子，你估计还有事儿要忙呢吧？你给我留个电话，要是检查没问题，我就不联系你，费用我自己出，我还有政府的医保呢，急诊门诊都能报销。要是检查有问题了，我就给你打电话，你给我出钱，你看行吗？” 车主抿了抿嘴唇，自己今天没被讹就不错了，居然检查费都不用自己出，哪有这样的好事儿？他赶紧把自己的驾驶证副页拆了出来要给王兴华，可这老爷子死活不收。 没办法，他写了个电话塞给王兴华，却被王磊一把抢了过来，非要打电话，验证通了以后才肯放人。 在车主走之前，王磊又掏出手机，对着那私家车的牌照拍了好几张。 王鸽跟交警同志打了招呼，交警见事情和平解决，没引起什么纠纷，高兴还来不及呢，也就不管了，几个人一起上了车。 “叔，你年纪大了，有些事儿该去医院还是要去医院的，不是年轻那会儿了！”王鸽发动了救护车，对着通话器汇报之后说道。 他心里又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的父亲和三叔就在奶奶家的门口，把自己扔来扔去，自己乐的跟个傻子似的。后来扔着扔着，就发现扔不动他了。 他知道，那是父亲和三叔在渐渐变老。 “这不都来了车上了吗？”王兴华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坐救护车呢，现在这车这么高级啊，干净整齐，设备还不少呢。” 由于王兴华情况良好，周华并没有让沈慧给他上什么生命体征监控，这样会额外的多花一份钱。 “护士同志，咱们医院医保报销是怎么个规矩？”王兴华突然盯着沈慧问道。 “啊？”沈慧有点措不及防，虽然她是急诊护士，不负责医保相关的事儿，但政策还是了解一些的，她赶紧跟王兴华解释了一番。 王兴华听完，满意的点点头，“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好啊，能省一半的钱呢。也花不了多少。护士同志，我这侄子可还没对象，你看，他平日里工作也认真，对父母也孝顺，我这个当三叔的没看错他，你们年轻人找对象，可要抓点紧啊！” 王兴华这话自认为很婉转，但是在所有人听起来都觉得已经够直接的了，连周华都捂着嘴笑了笑。 沈慧一听，脸腾的就红了。 坐在前面开车的王鸽干咳了两声。三叔这人什么都好，可有一点，操的心过多，就喜欢乱点鸳鸯谱。 自己的兰欣还躺在病床上等着他救呢，沈慧近日也不知道跟陶米怎么样了，反正人家是有追求者的，两个人这辈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撑死了是个好朋友，肯定不会有下一步发展了。 “叔，别瞎说，我跟小沈是朋友，人家有追求者呢，也是我朋友。”王鸽尴尬的说道。 “啊？是吗？哦我就是打个比方。护士同志，你要是有什么好朋友还没对象的，可别忘了我这侄子！”王兴华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点急，赶紧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沈慧转过头，看向王鸽。“我给他介绍过了，可是人家不要啊，被一个急诊大夫捡了便宜。”她说的自然是高玉婷和刘崖。 王兴华一听，这有情况，暗下决心，到了医院一定把这事儿跟侄子问清楚，交了女朋友居然没领过来给三叔看看！ 王鸽心里一惊，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解释才好。 这辆救护车中的氛围，从来没像今天上午一样好过。 可有一个人，心里却不怎么舒服，那就是王鸽的表弟，王磊。 被父亲说了一顿也就算了，本来能拿到手的几千块钱也飞了。父亲当着所有人的面夸自己的表哥，连对象都介绍起来了，可没提自己一句，他也想要这个护士小姐姐啊，看起来蛮漂亮的！ 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飞快的打字。 微信消息的接收人，是自己的母亲。 第八十四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车上的三叔情况不错，而且周华也发了话，人根本没什么大事儿，王鸽的车开的也不是很着急。 节假日道路拥堵，王鸽虽然鸣响了警笛，按着喇叭，可是没像往常一样超车闯红灯，既然三叔没事儿，那还是老老实实的开车比较好，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乱子，那可真是麻烦了。 一路上王鸽也没少跟王兴华聊天，两年没见面，叔侄二人还是一点都没有见外。 王兴华高兴的直夸王鸽有出息，为社会做贡献，对这个侄子无比满意，夸的王鸽都不好意思了。 车辆慢悠悠的来到了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大门口，由于病人情况并不紧急，王鸽在用通话器像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进行汇报的时候特意说明了情况，不需要医院里的其他医生和护士再浪费人力了。 周华和沈慧很细心的把王兴华扶下了车，反倒是他的儿子王磊在一旁束手旁观。 “大爷，主要的检查是做个心电图，拍一下你胳膊的X光，待会儿让沈护士陪你一起去，急诊病人有优先权，费不了太长时间，家里有跌打损伤的药吗？”周华问道。 “有，有那个什么红花油。”王兴华想了半天，回答道。 “先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以后，让小沈带你回来，我根据检查结果给你开点内服的药。大爷，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会下降，而且您还做过心脏的支架，千万小心谨慎。”周华知道，对于普通年轻人来说，手臂摔一下可能什么药都用不着擦，可老年人就不一样了。 王兴华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医保卡和社保卡，递给自己的儿子王磊。 “去，缴费去。” 王磊梗着脖子不去接父亲递过来的证件，“一看你就没什么事儿，既然要自己花钱，还检查什么？你说你当时往地下一趟，就说头晕，恶心，到了医院查不出什么，那就是脑震荡，钱不就来了吗？家里还得给我攒钱买房子，多几千块不好啊？” 转过脸来，王磊又对着王鸽开始埋怨。 “哥，你真是我的好表哥。老爷子发傻也就算了，你也跟着发傻。”王磊给了自己的表哥一个大大的白眼。 周华被这活宝给逗乐了，讹人不成气急败坏，八竿子打不着的王鸽居然也怪罪了起来。 “放屁！买房子差那几千块钱？用那个钱买来的房子你住的能安心吗？”王兴华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接着教训，身后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老头子！你有事没有？“来人是王兴华的妻子，也就是王鸽的三婶，田秀芳。 田秀芳接到儿子王磊发来的微信，说是王兴华出了车祸去了医院，心里就咯噔一下，出门下楼拦下出租车，就赶紧来了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 下了车之后看到自己老公居然还站在这，她的心里才安稳了一些。 “没事儿，就是摔了一下。”王兴华回头瞪了儿子一眼，肯定是这小子搞的鬼。 “妈，你快说说他吧。撞他那个司机说要带着他来检查，赔医药费，咱这老头倔的要命，非要自己花钱检查不可。”王磊见自己的母亲来了，赶紧告状。 田秀芳一听，皱了皱眉头。 王鸽知道，其实自己这婶子人并不坏，就是平时对王磊太过于溺爱，而且十分过分，王磊从小到大被惯的不轻，才有了这样的性格。 在王磊的世界观里，有便宜不占那就是王八蛋，出门不捡钱那就是丢钱！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当然无法容忍。 “老田，你看看你把儿子惯成什么样子了！”王兴华叹了口气，随即又把王鸽拽了过来。 “上回我就跟你说，我二哥家那儿子生性好，将来肯定有出息。你猜怎么着，今天来医院，还是他开着救护车过去接的我，人家现在是个救护车司机呢。雅湘附二医院，这么大的医院！” 王鸽赶紧说道，“三婶，好久不见起色还挺好的哈，我就是在这实习，还没转正呢！先让我叔做检查吧，大夫说的，检查一下比较好。” “救护车司机也赚不了多少钱啊！”王磊补了一句。 这一家子看的周华有点尴尬，赶紧借口急诊室里还忙的厉害离开了。 “说什么呢！再少也比你赚得多，可是个正当行业！”田秀芳见王鸽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也训斥着自己的儿子。 “王鸽，出息了啊。你在这里，你叔做检查我也放心，有什么事儿，你还多操心些，可别忘了你三叔对你的好啊！”田秀芳虽然嘴上不提钱的事儿，心里却犯了嘀咕，这一套检查下来就算有医保也要花个五六百块钱，可是王兴华这个脾气倔她也是知道的。 田秀芳怕触了王兴华眉头，而且老头子心脏又不太好，有什么事儿也只能依着他来了。 “婶子，你放心，一辈子忘不了！”王鸽一口答应，又对着沈慧说道。 “小沈，我叔叔就拜托你了。麻烦啦。” 沈慧摆摆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自家人。叔叔，走吧，咱做检查去。” 王鸽深出了一口气，看着表弟痞里痞气离开的背影，心想着这王磊要是不严加管教，指不定哪天惹出什么大事儿来。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就算三叔有恩于自己，也管不到人家的儿子头上去。 救护车上载着的病人是自己的亲人，这种感觉是平日里出车所完全没有的。有些事儿还真是应了徐林那句话，怕什么来什么。 前脚心里想着那个位置差不多是三叔王兴华的家，后脚救护车到了果然就是三叔出了事，幸好不是什么大事。王鸽赶紧把救护车开到了停车场，回到办公室填写出车记录。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时间已经来到了上午十一点钟，出车的同事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写完了出车记录的王鸽刷了一会儿A岛匿名版，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纷纷完成了自己的出车记录，开始聊天。 徐林和侯长河那一对活宝又开始了日常斗嘴，办公室里热闹非凡。侯长河已经从丢失潜在女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作为一个大龄青年，和一个救护车司机，他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经有了抵抗能力和心理准备，几乎是瞬间就摆脱了阴霾。 这是王鸽来到雅湘附二医院救护车车队之后，感觉最好的一个时间段。说句实话，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胸口镇魂牌上的数字给他带来了不少压力，但是有这种轻松又闲暇的时间还是非常来之不易的，王鸽十分珍惜。 更让他感到开心的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资已经发到手了，虽然只有十天的钱，算上补贴一千多块。 他的微信账户里还有一千多块钱，那是昨天去花城市剩下的，再自己填上八百多，把两千块还给了陶米。看着卡里可怜兮兮的几百块钱，他心里盘算着晚上回家怎么跟父母说这件事情。 整整一上午，所有人都没有收到来自于急诊部护士站的任何消息，难得的休息时间几乎让王鸽产生了一种天下太平的错觉。 而所有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出车的事儿，好像大家都已经默认了徐林的说法——这种事情，越念叨越准。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鸽也十分难得的碰到了沈慧。车队不忙不代表急诊部不忙，有很多急症病人都会选择自己来医院的急诊部看病。 之所以说是非常难得，是因为王鸽很少能够在正常人吃午饭的时间出现在食堂，而沈慧能够按时吃饭的机会则是少之又少。 “你叔叔没事儿，就是普通的软组织挫伤，肌肉组织有点肿胀，内服外用的药按时用就行了。人已经送走了，怕打扰你工作就没去找你。”沈慧把餐盘放到了王鸽旁边，把原本那个位置上徐林的餐盘挤到一旁，给了没来得及坐下的徐林一个大白眼。 “姐，你牛逼。你最大。”徐林也不生气，看了一眼沈慧的胸脯说道。 这群小护士平时就是这样的，他端着餐盘跑到隔壁桌子上，继续与侯长河和谢光扯淡。 “谢了！”王鸽感激的说道。看到了沈慧之后，他再一次开始心疼钱包，要放血请沈慧吃饭了。 “不用谢，你还欠我一顿饭呢，上午好像是发了工资了，明天晚上，怎么样？就咱俩，不给你增加负担，你下班晚，下了班以后我知道有个地方吃烧烤很不错，也不贵。回头微信联系。”沈慧很善解人意，知道王鸽手头不宽裕，选了好几天才找到一个不贵的地方。 王鸽点了点头，提到微信，他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兰欣与他的聊天记录，他一直没舍得删，虽然已经从置顶撤了下来，但是平时王鸽没什么朋友，微信消息都是父母同事发的，而且也没有几条，导致与兰欣的对话框救一直显示在微信首页。 他不想去看，又不得不看。他已经接受了兰欣成为植物人，起码三年内不能与他交流沟通的事实，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是没办法去面对。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救回兰欣。 当然，赌约所进行的时间越长，王鸽就越能体会到，其实这个赌约虽然出发点是兰欣，但是重点却是拯救自己。他可能会后悔，但是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绝对还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毕竟有些决定是没办法回头去修改的，再怎么后悔都没用。 似乎是上午王鸽在心里的乌鸦嘴得到了报应，午饭吃到一半，车队里的所有人就又受到了对讲机消息。 车队里只要是没出车的人，都在食堂里吃饭，五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看想了王鸽，以至于食堂里其他的医院工作人员也都在奇怪的看着王鸽。 王鸽干咳了两声，起身跟大家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吃饭，自己则是按着麦克风回复消息，一路小跑出了食堂。 第八十五章 青春是石楠花的味道 王鸽比在急诊部大门口等待的宋平安稍微舒服些——好歹他还是吃了几口午饭的。 他看到宋平安精神状态实在是不怎么好，就多问了一句。 “宋大夫，你怎么蔫了？” 宋平安碰到王鸽，心里的苦水可算是找到了发泄对象了，赶紧对着王鸽滔滔不绝。一大早他就接诊了一个心脏衰竭的病人，人送来的是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心脏停跳了十分钟，可是宋平安愣是与曹山大夫一起，轮换着进行了接近三十五分钟的心肺复苏，病人居然救过来了。 可是整整一个上午，病人心脏室颤一次，停跳三次，搞的宋平安一上午都在围着这个病人转，心肺复苏就做了四次。 学过心肺复苏的人都知道这个动作有多累，更别说短时间内连续做这么多次，持续时间又这么长，十个人就撑不住。 万幸的是宋平安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病人经过一上午的抢救治疗之后情况趋于稳定，虽然心衰造成了大面积心脏肌肉细胞死亡，心肺功能受到了严重影响，可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这比什么都强。 宋平安只觉得自己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看来下了班要去按摩店放松一下肌肉，给肩膀拔个火罐，否则第二天早晨起来肯定就是个废人了。 “医生这行，真不是人干的活啊！”宋平安来了雅湘附二医院已经十多年了，从培训期就在急诊部当实习医生，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主治医师了。 说起来，宋平安还能算得上是周华的学长。他同样是毕业于中南大学，不过读的是博士。 雅湘附二医院这群急诊大夫，学历最低的都是临床医学研究生，硕士出身。医院本身就是三甲医院，而急诊部又是医院里的重中之重，普通的本科毕业学生是进不来的。 王鸽不知道这群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周华五年本科，两年硕士，初中高中越级才能这么年轻就毕业。 而宋平安则是临床医学本科，硕士博士连读了八年，然后到了医院当住院医，最后转了急诊实习，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培养一个急诊医生出来，实属不易。要上那么长时间的学，王鸽也是理解的。 首先医学知识要扎实，这是最基本的，摊上人命的事儿，马虎不得。 二十出头就毕业医学生心里还有那么一股子傲气和浮躁，这对于病人来说是致命的。多读几年书，也能把这份心气磨平一些。 其次，年纪越大，心里就越稳重，遇事不慌不乱，有经验，这也是中国中医所留下来的传统。 大夫越老，见过的病例就越多，救过的人也就越多，医术就越高超，也就更能受到别人的敬重。 单凭王鸽的感觉来说，刘崖和周华，还是差了宋平安，曹山，吴刚他们一些的。 “宋大夫，我给你捏捏胳膊吧，待会儿可别连病人都搬不动。”车上的小护士名字叫方雨晴，名字很好听，人也很温柔内向，跟沈慧那种泼辣直爽截然不同。 反正宋平安也没老婆，更没女朋友，这方面没什么忌讳，更不怕传什么风言风语。 方雨晴更是单身，但是性格内敛的她主动说出这句话，担心宋平安身体的心思占得更多一些。 宋平安愣了一下，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害羞，只是让方雨晴给他按着肩膀和胳膊，也不再说话。 中午报警的地点是在天马小区，距离雅湘附二医院并不是很远。从王鸽获得的信息来看，病人是个高中生，放假在家，症状是昏迷，具体情况不明。 湘江中午并不堵车，今天的太阳很毒，大家都在吃饭休息，王鸽的车开的十分顺利，仅用了六分多钟就抵达了报案地点的楼下。 报警人在提供地址的时候可能太过于慌张，只说了小区和楼房号码，并没有说单元号和具体门牌号，好在指挥调度中心在提供地址的时候，还会将报警人的联系方式也放到导航系统的屏幕上。 王鸽掏出手机，给报警人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报警人是个女性，声音有些慌张，在得知救护车已经抵达楼下之后才安稳了一些。 “带担架吧，没电梯，二单元四零一号。”王鸽指了指楼房中间的那个单元。 这里是一栋老房子，共有六层，虽然政府规定楼房六层及以上必须要有电梯，但是老房子是没办法了，除非进行加装。没有电梯，推车上不去，还不如担架来的方便些。 王鸽把担架取了下来，自己扛在肩膀上，护士田雨晴则是拎着急救箱，他们两个都很自觉的不让宋平安承担任何重量。 几个人怕了四层楼，四零一号的房门正开着，一个中年女人在门口向外张望。 “大夫，快去看看我儿子！”在看到身穿白大褂的宋平安之后，女人带着哭腔说道。 宋平安点点头，顺着女人所指的方向直奔里屋。 里面那间卧室之中，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似乎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 王鸽进来，把担架放到了地上，一进屋就闻到了有一股石楠花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作为一个男人，这个味道他是非常熟悉的。 而田雨晴一进屋也是感觉到一阵异样，作为一个医疗工作者，对这个味道也是十分敏感。不过她仍旧保持了一个急诊护士的高度职业素养，并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将急救箱打开，随时准备协助大夫进行急救。 “病人叫什么名字？”她掏出记录本问道。 也许是屋子里的这个中年男人也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干渴了一声，“我儿子，石强。” 宋平安来到了床边，床上的病人只穿着内裤，内裤还脱下了一半，左手拿着一截纸巾，右手放在裆部，挡住了关键位置。 宋平安戴上橡胶手套，把纸巾从他手里抽出来，是湿的，已经用过了。而且纸巾上面的液体很稀，像是流水一样，啪嗒啪嗒滴到了床上。正常的精和谐液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床上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已经是休眠状态了，床边上的垃圾桶里已经塞满了用过的纸巾团。 “石强，听得到我说话吗？”宋平安把病人的身子摆正，在没得到任何回应之后，检查了他的心跳和呼吸，掏出手电筒查看着石强的瞳孔。 “什么情况，大概说说。”宋平安一边检查一边说道。 “自从放了十一假期，他就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也不开门，只有吃饭的时候会出来，也不知道在屋子里干什么。今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妈妈怎么叫他都不开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觉得不对劲，怕儿子出什么事，就赶紧把门给踹开了。进来以后就是这个样子，我儿子没事儿吧？”男人还保持着理智，只是这屋子里的景象实在是有些让人说不出口。 只要宋平安、王鸽和田雨晴的智商足够正常，那就能看得出来——这孩子是在家里撸管过度导致昏迷的。 一般来说，过度手和谐淫，也就是撸管，容易造成脑垂体分泌过多的激素，损害神经，造成大脑供血不足，缺氧，身体技能下降等等。最严重的是，在身体还处于发育阶段，撸管过多会造成生殖器发育异常，短小，阳和痿谐早字泄等等。 有的时候，性瘾还是一种精神疾病，需要心理干预和矫正。从医学角度上来讲，一周一发，那是正常，一周两三发，那是还凑合。一天一发就有点多，一天三发身体就会发虚。一天要是五六发，人可是会废掉的。 宋平安当了这么多年医生，更劲爆的场面都见过，这种场合根本不在话下。 “血压多少？”他问道。 “八十，一百二毫米汞柱，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田雨晴说道。 “患者生命体征稳定，血压正常，呼吸正常，身体无明显外伤，晕厥。吸氧，心电监护，建立静脉通道，五百毫升生理盐水快速静滴，清醒以后给阿司匹林，回医院以后尿常规血常规检查。”宋平安转过头去，又对着孩子的父亲说道。 “孩子没事儿，可能有点脑供血不足，大脑缺氧，具体的还需要到医院以后去检查。先签字吧。” “这……真没事儿吗？不会肾衰竭什么的吧？”孩子父亲有点犹豫，网上他可看过不少青少年手和谐淫过度导致死亡的新闻。 “没那么玄乎，肾衰竭也没那么容易得的。不过肯定会对肾功能和前列腺造成影响。康复之后，要多让他看书，运动，实在不行玩点电脑游戏，可不能这么下去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必要情况下，还要有心理医生及时进行心理干预和治疗。雅湘附二又不少好大夫，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宋平安笑着说道。 王鸽今天可算第一次见识到撸管把自己给撸晕过去的，这比看到什么血腥场面还要更尴尬一些。 他和病人的父亲一起，把病人抬上了担架，又下了楼梯抬到了车上。 “王师傅，别害羞，还有更劲爆的现场你没见过呢……”田雨晴看出王鸽表情不太自然，小声说道。 王鸽干咳了一声，赶紧进了驾驶室进行情况汇报，驱车赶回医院。 让他没想到的是，田雨晴的预言在几个小时之后就得到了印证。 第八十六章 更奇葩的送医理由 上 这个叫石强的高中生，在前往医院的半路上就醒了过来。田雨晴按照医嘱，给他用水冲服了两片阿司匹林。阿司匹林不仅能够当做退烧药，还能够充当效果比较不错的抗凝血剂，可以比较快速的缓解脑供血不足的情况。 石强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因为撸管过度昏迷，现在正在救护车上，车上的父母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而大夫好像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风轻云淡的给自做着检查。 他又斜着眼睛看了田雨晴一眼，这个年轻漂亮的小护士姐姐刚刚还给自己喂药喂水呢，虽然带着口罩看不清脸，但是眼睛大大的，手指白皙修长，比片儿里演的那些好多了。 田雨晴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 石强这才回过神来，脸刷的一红了。自己在家里脱了裤子疯狂撸管，大爆射，可没想到却晕了过去，现在父母知道了，该怎么办。他看着自己父母的那个脸色，回家以后感觉自己少不了一顿毒打。 宋平安何其聪明，早已经洞悉了车厢里奇怪的氛围。 要是石强的父母现在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下来，这孩子肯定会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对石强进行心里评估，性瘾其实也是某种心理疾病，简单的骂孩子两句，打一顿是绝对不行的，还有可能造成反效果。 心理疾病必须通过心理医生的介入进行治疗，必要的时候还要通过口服药物来解决问题。 一个优秀的急诊大夫，在竭尽全力对病人进行治疗抢救，保证其生命安全的同时，还需要对病人的隐私，和心理状态进行关注。 石强醒来后，他父母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看起来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就在这时，宋平安开了口。 “小兄弟，你这个枪，打的有点狠啊，弹尽粮绝啦。” 坐在驾驶室里的王鸽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这个宋平安平时开玩笑讲笑话的水平不怎么样，现在这个吐槽可真是完美。 石强脸越来越红，伸出没有打滞留针的那只手挠了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在学校住校的时候憋的厉害，一回家看见……看见那些片儿，就忍不住了。一次接一次，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就是停不下来。” 宋平安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对石强和他的父母说道。“小兄弟，你很有可能有一定的性心理疾病。在急诊观察室进行住院观察的时候，我会开精神科的诊疗单，会有心理医生下来找你谈话。我想，你也不会想要让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吧？” “我不想这样的。”石强点了点头，看到自己父母的表情由生气转变成了忧虑。 王鸽知道，这是宋平安在给石强挡住了一顿臭骂，并非单纯的为他挡枪，而是为了对病人负责。 救护车抵达了医院之后，宋平安没有让已经苏醒的石强自己走路，还是坚持自己和王鸽把他推进了急诊室。进行进一步检查。 等到王鸽停好车，来到医院食堂之后，已经没有饭吃了。 对于他来说，这种情况早已经习以为常，回到办公室之后，他惊奇的发现徐林居然给他把没吃完的午餐用饭盒给装了回来。 而徐林自己已经出车了，这个消息还是谢光告诉他的。 “看不出来，这小黑胖子还挺知道心疼人呢。”王鸽一边吃一边说道。 谢光在王鸽旁边坐了下来，吹着大塑料杯子里水面上的茶叶沫子。 “你别看他平时又懒又馋吊儿郎当的，其实为人还是很细心的。跟侯长河斗嘴，但是关系最好的还是侯长河！上次侯长河有个小女朋友跟别人跑了，这哥们班也不上了就喝酒，还是小黑胖子把他拽回来，灌了两瓶葡萄糖强制催吐才弄醒的。从那以后侯长河对爱情的抵抗能力就强了不老少。”谢光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 他的大塑料杯子由于长时间泡茶，里面茶垢淤积，已经洗不出来了，杯壁都变成了茶色。 谢光总说，这要是开水放进去，都不用放茶叶，过一会儿杯中水就能有茶香！王鸽每次听他这么说都觉得恶心。谢光算是除了孙成德铁大致之外的老资格了，车队里有什么传说，急诊部有什么故事，他都知道，每次都能给王鸽讲出点他不知道的东西来。 但是王鸽不知道，他也会成为谢光嘴里的一个故事，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车队里的一个传说。 “原来猴子的抵抗力是这么练成的啊！”王鸽惊叹道，上次他还因为侯长河恢复的快而感到震惊呢。 “每一个救护车司机，都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谢光哈哈笑道，把大道理说成了玩笑话。“过完十一假期，你是不是就夜班了？” 王鸽点点头，“老孙想让我赶紧转正，就先上个夜班体验一下。” “也好也好，你进步很快，驾驶技术又好，用不了三个月实习期的，转正了钱还能再多点。”谢光说道。 王鸽心里想的并不是能不能转正，转正有多少钱，而是自己在三年之后究竟能不能救到三千人。 “谢哥，你在这干了得有三四年了吧？有算过自己救了多少人吗？”王鸽狼吞虎咽吃完了冷饭问道。 “救了多少人？这我可没算过。”谢光摸了一把大光头。“不过出车的话，没有一万，也该有八千了。你问这个干嘛？” 王鸽有一种冲动，他想把心里的所有秘密都告诉眼前的这位值得信任的，有趣的谢光头。他很想说，如果三年内没救到三千人，那么就什么都完了。 王鸽忍住了。“随便问问。” 谁都不能说，谁也都不会信。 除了沈慧，他不会把这件事情再告诉任何普通人。虚紫所带来的地府中的通知，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自己想要赢下赌约，将会变得更加困难。 “车队请注意，新民路新民小区六栋三单元1101号房，有一老人在家中发生意外，具体情况不明，请一辆救护车马上前往现场！” 谢光连屁股都没挪一下，王鸽的同事们也因为王鸽还在办公室，这个消息根本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王鸽抓起了钥匙和水杯，跑着出门，按着麦克风回答道，“车队王鸽收到，马上出车，一分钟抵达急诊部大门口！” 当他开着车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刘崖和沈慧已经等在那里了。 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铁三角凑齐了。 “难得啊！”王鸽降下车窗，喊了一句。 刘崖和沈慧一起从车厢后门上了车。刚一上车，沈慧就拍了一下刘崖的肩膀。 “我就说他是他出车吧，你还不信！”虽然沈慧不知道王鸽为什么能看到死神和灵魂，也不知道王鸽为什么每次出车都这么拼命，但是她知道，只要王鸽在车队办公室，那么一有紧急情况，肯定就是王鸽出车。 “你欠我一根烤肠哦！”沈慧笑道。 “得，算你厉害。”刘崖似乎也闻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好像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反倒是他有些后知后觉了。 王鸽见刘崖和沈慧居然拿自己打赌，顿时感觉哭笑不得，只能对着通话器进行汇报之后，赶紧驱车前往现场。 新民路正对岳麓山大门，新民小区也就在新民路上。秋天温度逐渐变凉，下午也没有那么热了，岳麓山上有个爱晚亭，所谓停车坐爱枫林晚，这句脍炙人口的诗写的就是这个地方。 秋天正是要去岳麓山欣赏枫叶的时节，岳麓山门口人山人海，而王鸽驾车行驶到新民路口的时候就已经堵的走不动路了，好在救护车的警笛和警灯发挥了作用，私家车的驾驶员纷纷让路。 下车，抬推车，进入电梯，王鸽已经无比熟练了。 王鸽敲开了报警人的门，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他脸色苍白，每走一步表情都有些痛苦。 房间中略显杂乱，茶几上堆满了啤酒瓶子，报纸杂志堆了一地，垃圾桶也是满的，电视里不知道在演着什么东西，这个屋子里似乎不像是有第二个人住在这里的样子。 三个人见屋里没什么能落脚的地方，推车也进不来，只好站在了门口。 难道又遇到报假警的了？王鸽心里想着。 “大爷，是你报的警吗？病人在哪里？”刘崖心里也直犯嘀咕。 “我就是病人。”大爷指了指门口处站着的沈慧，“能不能让这女娃娃先转过身去？” 沈慧一笑，“大爷，没事儿，我是医疗工作者。” 开玩笑，沈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在医院工作也有一两年了，给男性病人插尿管刮**都有个几十例了。沈慧心里想着，她都不害羞，你个老爷子害羞个什么劲啊。 “那，我脱了啊。”大爷把自己身上的睡裤脱了下来，眼前的一幕让王鸽三人惊的说不出话来。 “得，今儿我算是中奖了。”王鸽苦笑着说道。 第八十七章 更奇葩的送医理由 下 在抵达现场之前，救护车上的人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场面是怎样的。 在报警人与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的接线员短暂沟通的一分多钟里，能说清楚具体地点和患者症状救已经很不错了，医疗救护人员们没办法要求惊惶失措的报警人描述更多东西。 因此，很多事情都是未知的。 虽然王鸽知道这一点，但今天的这个场景，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知道，这次的报警人没有跟接线员说太多东西，是因为实在是难以启齿。 沈慧也愣住了，盯着报警人脱下裤子之后露出来的地方。在急诊部当护士也不短的时间了，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况。 不仅如此，就连行医多年的刘崖，看到眼前的场景也不由得呆滞了一下。 五十多岁的大叔，生殖器根部套上了一个拇指粗细的螺母。螺母很厚实，被螺母卡住的下半部分已经变成了紫红色，红肿充血，看起来像一个被霜打了的紫色的小茄子。 王鸽感觉到下体一紧，怪不得这报警人走起路来有点奇怪，脸上表情痛苦，原来是命根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刘崖以前只接过下体被矿泉水瓶口卡住的病人，矿泉水瓶子是塑料材质，用医用剪刀和钳子就能够剪断，对病人造成的痛苦程度不大，而且以往病例并不严重，打几天消炎利尿的点滴，那病人就出院了。 眼前的这个病人，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情况比较严重，下体已经完全充血肿胀，用普通方法是没办法把螺母给取下来了。 而且螺母的材质一般都是金属，可能是铝合金或者不锈钢，而且是实心的，切割难度很大，螺母内部还有螺纹，强行取下肯定会对病人的生殖器造成损伤。 刘崖赶紧从沈慧的手里接过了急救箱，给自己戴上橡胶手套，王鸽也十分眼疾手快的把沙发清理了一下，两个人一起扶着这个大爷坐在了沙发上。 “大爷，叫什么名字啊。”刘崖问道。 “易忠天。忠诚的忠，不是电视上百家讲坛的那个。”病人回答道。 刘崖怕坐姿会引起病人疼痛，便伸出手轻轻的拖着易忠天的蛋蛋，让他慢慢的坐在了沙发上。 尽管刘崖的动作很轻，但易忠天仍旧疼的呲牙咧嘴，脑袋上汗珠都下来了，倒吸凉气嘴里直哼哼。 易忠天每疼的哼一声，王鸽和刘崖的心里就是一紧，沈慧似乎无法理解这种疼痛。 “有什么想不开的啊，自己在家玩这个。”刘崖一边问着，一边检查着病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别的外伤，看来看去，并没有其他自虐的痕迹，看起来心理上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往命根子上套螺母的这种自和谐慰行为，他实在是没办法理解。 “就是……好奇。大夫，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把这东西取下来，不去医院行不行啊？”易忠天其实也有点害羞，而且十分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想的，居然会把螺母套了上去。 套上去之后，他就满足了自己某种猎奇心理，当即就来了一发，可是撸完却发现这螺母取不下来了。 本来他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命根子软了以后螺母自然就能取得下来，可他却感觉到自己的下体愈发肿胀充血，一碰就疼，想去医院自己又因为疼痛走不动路，到了医院肯定会被人拍下照片当成新闻一样传播，那多丢人啊，无奈之下只能叫了救护车。 “你这个情况，就算取得下来也要去住上几天了，不过你放心，我们绝对保证你的隐私不受侵害。”刘崖用手拿起了病人的受伤部位观察着，越看就越觉得事情严重。 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不能先回医院了，必须马上进行处置，把套在病人命根子上的螺母给取下来，取不下来就再想别的办法。 “王鸽，去厨房卫生间看看，有没有洗洁精沐浴露之类的，实在不行肥皂也可以，咱们得先想办法把这东西取下来。”刘崖吩咐道。 王鸽赶紧点头，动身去寻找。 尽管病人疼的厉害，但刘崖可不敢轻易给他用止疼针，第一是他不了解病人的身体状态，有没有高血压心脏病历史，是否会过敏，第二，他还需要根据病人的疼痛反馈来进行操作。 在取下螺母的过程中，如果病人过于疼痛，那么肯定是肢体已经受到了伤害，动作就必须马上停止，如果用了止疼药，则会削弱病人对疼痛的反应程度，损害了病人也无从得知。 “零点二克巴比妥纳注射液肌肉注射，快！先用了药再量血压。再给我准备一直中号注射器，中号针头。”刘崖对沈慧说道。他只能先给易忠天用一点镇定剂，让他稳定情绪，防止血压突然升高和惊厥，对痛觉和神经中枢没有太大的抑制。 沈慧马上答应，放下了刚取出来的血压计，开始准备药品和注射。 “这……怎么就开始用药了？”易忠天有点害怕。 “没事儿，这是镇定剂，是防止你高血压发作和突然晕倒的，注射下去可能会有些头晕恶心，都是正常反应，你不要害怕，放心就是了。”刘崖安慰他说道。 果然，一针镇定剂下去，易忠天的焦虑状态缓解了不少，直到他看到刘崖接过了沈慧手里的空注射器，又取了一根细长的针头。 刘崖动作很快，趁着易忠天的镇定剂刚打进去，精神状态还没回过神来，就赶紧在他的命根子上擦了碘酒，针头垂直扎进了海绵体，连接上塑料导管，导管的另一端接上针筒，迅速抽了一管血出来。 一个针管的血出来之后，易忠天生殖器的肿胀和充血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刘崖只能将针筒里的血又推到了自备的垃圾袋中，将针筒连接回导管，继续抽血。一连三次，都是毫无效果。 刘崖现在已经知道，螺母之所以被卡住并不是因为海绵体中的血液，而是因为肢体已经完全肿大了，只抽血是毫无作用的。他无奈的拔下了枕头，用沾了点酒的消毒棉签按住了针孔，几秒钟之内就止住了血。 针管里的血色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很显然，血液中的血红蛋白已经失去了活性。 已经从洗手间中找到了沐浴露的王鸽，看着刘崖从易忠天的生殖器上把针头拔下，由打了个冷战。除了沐浴露，他还端了一盆水过来。 王鸽知道，刘崖是想要借助沐浴露的润滑，把易忠天卡在命根子上的螺母给取下来。这招在某些女士被戒指卡住了手指的时候屡试不爽。 两个人将沐浴露的泡泡水涂满了病人的患处，王鸽按住了易忠天，刘崖则是一手按住命根子，一手捏着螺母，试图把螺母给取下来。 为了防止打滑，刘崖还特意脱下了橡胶手套，直接用手去接触病人患处，这也真的是没办法了。 王鸽这句话憋在心里，你刘崖也是碰过别的男人命根子的人了。可他不知道的是，在刘崖不长不短的行医生涯中，他早已经碰过不少人的命根子了。 戒指卡住的是手指，毕竟手指关节肿胀没有海绵体那么厉害，而且是有骨头的结构，而这螺母卡住的是命根子。 刘崖刚一用力，易忠天就满头大汗的喊疼，搞的刘崖不得不赶紧停止了动作。 刘崖也有些急了，抬起袖子擦了一下脑袋上的汗珠。以他们的能力，应该已经无法取下这个螺母了。虽然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距离病人生殖器坏死就又更近了一步。急诊医生也要优先保证病人的肢体完整。 王鸽知道，再这样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 与其这样，倒不如先回医院，给病人挂上水，先让他不要出任何生命危险。 在回医院的路上，让消防队的兄弟们直接去急诊室，他们的液压钳或者切割机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刘崖说了一下，刘崖思考了几秒钟，马上同意。 “大爷，你这病，不取下螺母，我们是治不了，除非要把你这命根子切掉。大爷，你先跟我们回医院，我们叫消防队的人过来，给你把这玩意切开还是剪开，我们再研究。”刘崖说道。 易忠天见这几个人也没了办法，只能点头同意，他被王鸽和刘崖扶上了推车，沈慧十分好心的给他盖上了毯子，不让在楼下围观的邻居们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易忠天也就别想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易忠天感激的看了沈慧一眼，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王鸽在路上加快速度同时尽可能的减少了颠簸，但是路上还是有些堵。在与医疗急救指挥中心接线员进行沟通的时候，他就要求那边马上与消防队进行联系，让消防队的兄弟们先在医院急诊大厅等候，他的救护车随后就到。 十分钟后，当易忠天被推到急诊室的时候，已经有消防队的人在那里等着了。 王鸽看着急诊大厅里面的场景，几个消防员手里切割机，液压钳，手电锯什么的都准备好了，看来平时是没少接这种活儿。 王鸽并非第一次与消防员们接触，上次阳光一百小区那个天然气爆炸的事故，消防员背着伤员从十二楼跑下来的身影，还历历在目。 说来好笑，消防员的主要职能虽然是救火，但是平日里做的最多的，还是救跳楼的，救脖子卡消防窗的，戒指戴上取不下来的，还有丁丁上套了螺母的。 易忠天刚一被推进了急诊室，一群人就呼啦的为了上去，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也有穿着消防制服的消防员，更有身穿军装的消防大队中队长。大家都盯着他的命根子看，当然他们的目的是研究怎么把螺母取下来，而不是拍照发朋友圈。 但是就这么被人盯着自己的命根子，换了谁都不舒服。 按照规矩，王鸽退出了急诊室，把救护车停回了停车场，然后又回到了急诊大厅，他想看看这件事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急诊大厅中小电锯马达转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吵闹，看向了声音的源头——第四急诊室。 十几秒钟之后，房间里传出一阵惨叫，电锯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王鸽拧开了手中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等待着结果。 又过了几分钟，刘崖摘了橡胶手套和口罩走出急诊室，深出了一口气。 “天啊，辣眼睛。王鸽，你以后可千万别这么想不开啊！”刘崖看着王鸽说道。 “兔子，怎么解决的？”王鸽十分好奇，看着刘崖的表情，病人应该是没事儿了。 “消防员来了也没办法，病人看见电锯和钳子就犯怵。最后还是余主任厉害，见多识广，把口腔科的大夫找来了，他们有能伸进嘴里的小电锯和电钻，手又稳，可给劲儿了，几分钟就把那铝合金螺母给搞断了，患处只蹭破了点皮，住几天院消消炎救没事儿。”刘崖笑道。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王鸽感叹道。 第八十八章 隐秘的危险 一天下来，王鸽都没有接到任何一个危重病人，也没有濒死的病人。虽然在急诊大厅里看到了有死神的身影一闪而过，但终究都不是他载回来的病人。 今天是难得的比较轻松的一天，王鸽没有救回任何一个灵魂。对于一个普通的救护车司机，或者一个医生来说，有更少的人濒临死亡，这是一件好事。 但是对于王鸽，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令人绝望的事。这意味着一整天他的镇魂牌上都没有增加任何一个数字。 没有数字，就没办法救回兰欣。 他不得不期盼着明天多几个病人，最好是多几个濒死的病人，有死神追在后面的那种，然后用自己的驾驶技术将他们拉回来。 这种心理听起来有点变态，但是王鸽不得不这么想。毕竟病人不是王鸽心里想要救人才出来的，而是原原本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在下班的公交车上，王鸽并没有碰到沈慧。沈慧早已经按照正常的时间下了班，这也是比较少见的。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仍旧是让自己洗个热水澡。 王鸽相信，洗澡不仅能够冲刷掉一天的疲惫，洗掉身上的污垢，也能够洗涤他自己的灵魂。他的手上没有占过罪恶，但是却多了不少救人救不回来的遗憾。 父母仍旧按照惯例给他留了宵夜，虽然下午六点多钟在医院已经吃过了晚饭，但是到了家洗完澡以后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了，肚子还是有些饿的。 母亲赵雪芹有的时候会等到儿子吃完饭以后才去休息，趁着吃饭的时候跟儿子说说话。 王鸽成为了救护车司机之后，跟上大学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整天早出晚归，跟家里也说不上几句话。 他将今天碰到三叔和自己工资的事情跟母亲说了一下，赵雪芹似乎十分理解王鸽现在的状态，毕竟第一个月只上了半个月不到的班，这么点钱就无所谓了。 “留着花，别委屈着自己，平时上班忙，又累，多买点吃的。”赵雪芹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吃饭的王鸽，觉得自己这儿子很让自己满意。 虽然上学的时候学习不怎么好，大学也不是什么985和211，但是最重要的是儿子懂事，知道顾家，孝顺，上学上班都安安稳稳，比他三叔家那个败家子强多了，自己省心，而且说出去脸上也有光。 赵雪芹越是这样，王鸽心里就越觉得愧疚。三年，很有可能他只有这三年可以好好孝顺父母了。 如果自己的父母知道了他与死神之间的赌约，又会做何感想呢？王鸽不敢继续再想下去，母亲在工资上的这种宽容和豁达是王鸽所没有想到的。 毕竟现在家里的条件还是属于小康的初步阶段。 吃了晚饭，王鸽强行要求自己洗碗，让母亲休息。都收拾完了之后，他自己也躺在了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墙上的挂钟秒针正喀嚓喀嚓的走着，多年来王鸽已经习惯了这个挂钟指针的声音。 睡不着的时候，王鸽就会选择塞上耳机，打开音乐听歌，然后打开A岛匿名版，看着各位匿名的网友们都在做什么，想什么，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很少在匿名版上发串，但是心里却憋得难受。 在匿名版上，只有后台管理员能够看到他的发串IP地址，而且也只有一个IP地址，其他的全都看不到。 “朱军，我发现我能看到死神和灵魂，所有人在死的时候，都是由死神杀死的。但是我不能与死神和灵魂进行交流，被他们发现我会完蛋的。但是我与死神之间有个赌约，青梅竹马的朋友出了车祸，三年内从死神手里夺回足够的灵魂，才能把她就回来……” 他编写好了串的内容，点击了发送。 三秒钟后，他刷新了一下页面，已经有了三条回复。 “好小子，怪不得我最近都收不到灵魂了！” “编，编的像一点说不定我就信了！” “题材不错啊可以写小说了。” 王鸽苦笑了一声，全都是开玩笑的语气，没有人相信他。 “这都是真的，你们别不信……我超级痛苦的，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在串里发了一条。 串发送完毕后，页面自动刷新。 “我是士兵76，你哪天看到死神记得告诉我，我要淦他娘的来一发三联导弹。” 仍旧是开玩笑的口吻。 “不知道能不能把她救回来。”王鸽摇了摇头，发了最后一个串。 他删掉了自己所有的发言记录，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发的串下面的回复。 “这又是在玩什么梗？” “自演人格真的很智障！” 王鸽关掉了A岛匿名版，这个串就让它沉下去吧。 果然，像这样玄幻的事情说出来，无论怎样都不可能会有人相信吧。 现实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呢？王鸽拿起了桌上的小镜子，对着自己的眼睛照来照去。 他的眼睛并不大，棕色眼仁，黑色瞳孔，白眼球的部分由于长时间休息严重不足，已经血丝满布。 他的眼睛跟普通人，还有从前，都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能看到死神和灵魂了？ 为什么偏偏非要是在兰欣出事儿的那一刻开始就能看到？ 没办法，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总会想要探究这些问题的答案。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他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的预感会伴随他很长时间，王鸽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明白事情的真相，现在何苦为这些事烦恼呢？ 他自我安慰着，逐渐进入了睡眠。有可能是白天不够累，这天晚上他睡的并不是很沉，甚至在睡梦之中还是听到了钟表秒针跳动的声音。 他的苦恼无处诉说，他的痛苦无处释放，几乎所有人都把生或者是死归结于命运或者是上天的安排。只有他，在有人死亡的时候，很有可能是他的责任。 在与死神对抗的道路上，王鸽很孤独。最起码，他觉得自己很孤独。 但是在他以为没有人会看到他的匿名版，有人却正在盯着他用来发串的那个随机ID，查看着他的发言记录。 “我就说吧，想要一个人守住秘密，很困难，更何况是一个别人根本不会相信的秘密。”一个男人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把手里的烟头掐灭。他身上的皮肤呈现一种古铜色，而且肌肉十分结实，看起来 他将手机递给了站在酒店房间内地毯上，同样赤裸着身子的女人。 “这件事……真的靠谱吗，有没有过先例？”女人接过了手机，看了一眼。 男人笑了一声，“我足足找了三四年，都没有找到，没想到居然能让你碰到能看到死神和灵魂的人。他肯定与另一个世界的什么人保持着联系，只要能通过王鸽与他们进行对话，那么我们的事情就有可能实现！”男人下了床，又点了一根烟，自己抽了一口，然后把香烟塞到光着身子的女人嘴里。 他的手从女人的嘴边，移动到脸蛋，慢慢下落，经过脖子，锁骨处的纹身，停留在了女人的乳和谐房上。 “你已经验证过他的能力了，他能看到你爷爷的灵魂，而且将他带去了地府，不是我们以前找到的那些江湖骗子。”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是他的朋友了？”男人察觉到了女人脸上的犹豫，抚摸着手中的柔软之物问道。 “如果没有这件事，他真的是一个特别适合当朋友的人。”女人拍开了男人肆意妄为的手。 她叼着烟卷用键盘打字，想要回复那个串。今天，她总算知道了王鸽的计划是什么，原来一切都与躺在床上的兰欣有关。 那么兰欣，肯定就是他最脆弱的地方了。 “保护好你的女人。”她打完了字，按下发送，却被提示“没有饼干。” 她发不了串。 “多亏了你，经常跟他坐在一起，看到了他的发串ID，我们才能监控到他的发言。果然，匿名版是吐露心声最好的地方，也是我们获得秘密最好的地方。” 女人没有说话，开始穿衣服。“我该回家了。” “对了，最近那个叫陶米的人，追你追得很紧啊。别总是不回人家信息。总跟我在一起，也是会腻的。”男人笑道。 女人仍旧在进行穿衣服的动作，并没有理会男人。 “怎么？不愿意？觉得他是个好人，不想耽误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他应该很有钱吧，正好最近我们的活动资金有点短缺，你可以尝试着跟他接触一下。拿点钱回来。”男人拉着女人的胳膊。“你要听话。” 女人恶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马天明，这件事儿完了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要退出了！帮你解决生理问题并不代表我们之间有感情。要不是因为那些照片……” “你知道就好。”马天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笑着回应道。“放心，等事情完成之后，我肯定不会再打扰你。” 女人穿好了衣服，拎起了一个纸袋。 纸袋里面，装有一套护士的衣服。 第八十九章 各怀心思 总有人为了心中的那份道义和责任感而活着。 但目前来说，王鸽还不是这种人。 在兰欣出事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一个救护车司机，似乎这种生活距离他很遥远，遥远到无法想像。 看得到死神和灵魂从本质上来说，并不能给王鸽提供任何便利，反倒是增加了很多麻烦和心理上的负担。 就像今天早晨六十三路公交车上的这一幕一样。 一个没有影子的游魂坐在空荡荡的前排座椅上，这个年轻男子的灵魂似乎是突然出现在车里的。在死亡的时候，他趁着死神不注意逃脱了死神的管辖，成为游荡在人类世界中的一个灵魂。 他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但是这个世界似乎还有他放不下的东西。 一个灵魂，一个能量体，与地府世界中的那些死神和执法者怪物一样，不需要借用任何交通工具就可以随时移动到他想要去的任何一个地方——前提是他们的能量提还能维持自己进行移动。 王鸽看到，这个游魂的精神状态萎靡不振。他曾无数次的见过灵魂刚从人的身体里出来是什么样子，在他看来，刚死掉的人的灵魂与人没什么区别，仍旧是实体的，只是普通人看不到。 但是公交车上的这个游魂，身形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能量体似乎已经没办法维持太长时间了。 他们无法被普通人看到，没办法控制自己是否能被看到，也没办法触碰到普通人，物品倒是可以随便用，他们几乎不会对现实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与死神和执法者一样，他们也是能量体，也需要维持自身的存在。 作为死神和执法者，阎王大人会每个月定时给他们发放由灵魂能量灌溉而成的血色芦苇药丸。 但是对于游魂来说，他们没有这种统一供给，只有三个下场。 第一，被执法者找到，灵魂被带回地府，接受处罚。 第二，当自己的能量耗尽的时候消失于天地之中，同时他们的名字会完全消失在生死簿上，而执法者也不会再进行追捕。 第三，寻找其他游魂，设法吞噬他们，得到他们的能量，维持自己的存在。而被吞噬的游魂，也会消失在生死簿上。 当然，王鸽从死神的能量维持也能够推测出游魂的能量获取方式。 按照惯例，王鸽只是多看了那个游魂几眼，便不再去管他。他不会与灵魂进行任何交流，不论那个灵魂上有着怎样的故事，他最优先的还是要保证自己和虚紫的安全。 突然，另外一个能量体出现在了车厢里，没有任何征兆，只是直直的坐在那个游魂的旁边。 与游魂相比，这个新来的能量体身形充实了很多，看起来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个灵魂身穿长衫马褂，看起来很怪。 王鸽胸口的镇魂牌一阵冰凉，甚至有点轻微的颤抖和响动。 普通的游魂并不会让镇魂牌变得如此敏感暴躁，死神又只会出现在活人，也就是濒死之人的身旁，而且为了不被发现，一定会打伞。 那么这个新出现的能量体，肯定就是执法者。 王鸽摘下了耳机，想要听他们在说什么。 “游荡了三年，吞噬了不少灵魂吧。”执法者说道。 “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找到我。跟你走后，我会受到什么处罚？”游魂转过头去看了看执法者。 执法者摇了摇头，“按照你的罪行，应该是会被碾碎灵魂，放置到血色芦苇之海中当作肥料。不过看着你的这个状态，恐怕提供不了太多能量了，不过你肯定没有什么下辈子了。乖乖跟我走，我也不用什么禁锢之术了，我少费点神，你也少遭点罪，大家都舒服。” “好吧。”游魂点了点头，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是身形居然却是在慢慢变淡，准备逃走！ 执法者轻笑了一声，右手放在胸前捏了一个奇怪的法印，游魂的身体顿时凝固，恢复了原先的状态。 车厢中间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法阵，王鸽胸口的镇魂牌都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好在法阵并没有扩散到后排座位，而坐在王鸽旁边的沈慧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上一次王鸽碰到执法者的时候，还是虚紫救了他一命，因为镇魂牌的原因，执法者并没有将王鸽识别为活人，为了捕捉沈慧爷爷的灵魂直接开启了大范围法阵，差点把王鸽也搞进去。 可这次沈慧就在车上，后排还有几个别的乘客，执法者的法阵并没有波及到普通人。 游魂似乎十分痛苦，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可是不知怎么就感受到了巨大的折磨和碾压，好像是要把自己磨碎一样，他承受不住，大叫起来。 执法者冲着他的嘴一指，声音戛然而止。 “走吧。”执法者把手穿过了游魂的胸膛，下一秒两个能量体就一同消失不见。 临走的时候，执法者还往王鸽这里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虑，可是他今天的目的是捕捉这个跟了两个礼拜的游魂，只是因为车上坐在后排的人有那么一点点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他还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正事。 或许是某个死神在工作也说不定呢。执法者这样想着。 王鸽今天终于亲眼看到了执法者捕捉回收灵魂的场景。比起死神，执法者可以说是残酷的多了。 大多数死神的感情已经麻木，但王鸽也见过死神会去跟刚刚死亡的灵魂交流，说些话。执法者就不同了，残忍冷酷，不达目的不罢休。但是没办法，这是他们的工作。 看来阎王大人在挑选执法者的时候还是有一定规则的，要挑选那些认死理的人，才能保证他们不心慈手软，能够认真的执行监督和执法。 王鸽曾听虚紫提到过，执法者虽然地位比死神低，工作也无聊，但是所拥有的能量、法术和权力，都要比死神大很多。 死神是绝对不会用禁锢术的，王鸽跟死神打交道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哪个死神用什么法术。当然，如果死神会法术，那么执法者也不需要存在了——灵魂根本就没可能从死神手里逃脱。 这样说来，执法者很像古代的那种给事中的官职，权力大，位置低，疯子一群。 王鸽转过头去看沈慧，沈慧还在用手机淘宝看化妆品和秋冬服装，她将装有护士制服的袋子放到了腿上。 王鸽所告诉沈慧爷爷的事情，是他通过劝说让沈慧的爷爷自己去了地府，而事实上他连沈慧的爷爷面都没见到，执法者就被虚紫给找来了。 他心里还有点怪虚紫，太小题大做，现在看来那件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相信自己能够劝说沈慧的爷爷放下一切。 王鸽觉得，自己还是对沈慧有愧的，在这件事情上骗了她，而且就刚才的情况看来，她爷爷被执法者带走的时候一定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可是这件事只要自己不说，虚紫不说，沈慧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因为已经去了地府的灵魂，要么最终参与轮回，开始新的人生，要么被粉碎，化作血色芦苇之海的肥料。不论下场如何，都只有一个结果——永远不会再回到人类世界。 沈慧发现王鸽在盯着自己看，赶紧扯了扯毛衣的领子，怕被王鸽发现锁骨处的吻痕。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她有些心虚的问道。 “没有，你跟那陶米怎么样了？”王鸽赶紧转移话题。 “还是那样呗，我决定待会儿给他回个消息。让他死了这条心，别再缠着我了。我对这种男人……没兴趣。”沈慧眼神闪烁，脑子里昨天晚上的画面和对话一闪而过。 王鸽笑了笑。“给人家个机会吧，他真的很不错。” 沈慧抿了抿嘴春，人越是不错，就越不能去招惹他！其实这几天陶米的行动已经有些打动沈慧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一个风流放荡的男人能坚持每天几个短信几条微信的发，不停的道歉，约出来吃法，嘘寒问暖，实属不易。 换做往常，如果沈慧是个正常人，肯定愿意去跟他接触试试。可是不行，最起码现在不行。 沈慧有底线。 见沈慧不说话，王鸽又问道。“今晚说好了我请你吃饭，你还没给我地点呢。” “八点半，太平街口，就在那旁边，你下了班应该能过去，来得及。要是加班的话，你就给我打电话，咱们改天。”沈慧似乎有意躲着王鸽，连这顿饭都有点不太想去吃了。 “放心，加班我就推掉，先把你这事儿给办了。 说话之前，公交车已经到站，就在医院的大门口。王鸽下了车一抬头，却看到了一辆保时捷跑车。 王鸽对这辆保时捷已经无比熟悉，这是陶米的车。 沈慧跟在王鸽后面下车，也看到了陶米的保时捷跑车就停在医院大门口，保安并没有上前阻拦，看起来陶米是给了好处费的。 王鸽冲着陶米招手打招呼，陶米看到王鸽身后的沈慧，马上紧张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从车副驾驶上拿出一大把粉色玫瑰，足足有九十九朵，整个把陶米给挡住了，冲着沈慧就小跑过来。 王鸽一看这个架势，今天的主角肯定是这两个人了，赶紧让到一边，不当这电灯跑。 周围的路人见到今天早晨算是有戏看了，纷纷停下脚步，等待着现场直播。 沈慧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九十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上 王鸽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今天的公交车比往常的要稍微慢一些。他没空再去看沈慧和陶米到底在说些什么，直接小跑着进了医院大门，来到车队办公室，在最后一分钟之前打了卡，深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始换衣服，佩戴对讲机。 “今儿来的有点晚啊。”上晚班的同事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丢在了桌子上。 王鸽笑了一声，事实上在门口他还是耽误了几分钟的。“门口有好戏，你要是现在就下班，还来得及看。” 同事一听顿时精神了，穿着制服就奔了出去，临走还说道。 “车加满了油，帮你查过了，没问题。” “谢了。”王鸽换好了衣服，一抬头，就发现上晚班的同事人已经不见了。 “听说最近沈慧身边多了个追求者，在医院门口经常能看到跑车，是不是这个事儿啊？”谢光端着自己的大茶杯走了过来，他不肯错过一丁点这类的新闻。 “那是我一朋友，人还可以，沈慧嫌人家之前泡妞太多，不肯给人家机会。今天我那哥们捧着一大束花过来表白来了吧……”王鸽把对讲机的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出去看看去！”侯长河也来了兴趣，说完就要拉着谢光往外走。 救护车车队里的这些大老爷们，整天除了开车写记录，就没别的娱乐活动了，对于这些消息肯定是倍感兴奋。 说句实话，就连打完了卡的王鸽都觉得自己应该去门口看看，自己的这两个朋友到底结果如何。 “车队请注意，汽车北站附近一施工现场有民工从高台上摔下，情况不明，请求一辆救护车出车！” 所有人的耳机里都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说什么来着，千万别念叨，一念叨就有人出事儿。”徐林坐在值班床上玩着手机，大清早的好像是在看什么游戏直播。他对于这些八卦好像没有太大的兴趣。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动身，看向了王鸽，似乎是在等待着王鸽的决定。 “我的活儿，你们该干啥干啥吧！”王鸽很果断，拎起水杯，接了大半杯热水，抓起桌上的钥匙就往外面跑。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基本上只要是早晨一上班，肯定少不了事儿干。 车辆情况如同夜班同事说的一样好，拧动钥匙打着了发动机之后，传出阵阵悦耳动听的轰鸣声。 离合反馈有力，挂挡顺滑，发动机转数配合平稳，王鸽对这辆湘AGZ689已经无比熟悉，驱车来到急诊部大门口。 与往常的配置不同，今天在医院大门口等待着的除了曹山，还有另外一个男性。 这个男的是个护士，王鸽从来没跟这个男护士出过车，也没怎么打过交道。 “王师傅，第一次合作啊。”男护士长相白净，略显消瘦，个头中等，年纪跟王鸽差不多，可长的比王鸽年轻多了，像是不到二十岁的小孩子。 王鸽很奇怪，这个护士跟他不认识，居然还知道他的名字。 男护士似乎猜到了王鸽感到诧异的原因，赶紧说道。“你驾驶技术好，在我们急诊护士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我姓黄，叫黄斌，文武斌，以后多多关照啊。” 黄斌的声音有些阴柔，说话轻声细语，娘里娘气，不过这也怨不得他。护士学校里面大多都是女性，男护士简直就是凤毛麟角一样的存在，整天待在阴盛阳衰的环境里，难免要受点影响。 在当下这个时代，男护士还是很少见的。不过这里可是湘沙市，在湘沙市，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互相关照，互相的。”王鸽客气了两句，在曹山和黄斌上车的同时按下了车上的接警按钮，出事地点的导航信息马上出现在车辆的导航屏幕上。 “好家伙，十公里，够远的啊。”王鸽惊了一下，小声自言自语道，那个地方应该有距离更近的医院才对，怕是附近医院又没有车了吧。 他抓起了通话器，“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汽车北站。” “快走吧，今天这地方好像有点远。”曹山说道。 王鸽点头，车辆重新起步，出了医院大门之后直接汇入主干道，拐了个弯开始往北行驶。 在经过医院大门的时候，他看到陶米垂头丧气的捧着一束玫瑰花，靠在自己的保时捷跑车上抽烟，眉头紧皱。 王鸽无奈的笑了笑，看来表白失败了，操之过急啊！按照沈慧的那个性子，越是大庭广众之下让她非要进行选择，她就越是不选，肯定是要拒绝了陶米的花然后逃走的。 看来今晚如果真的有机会跟沈慧一起吃饭，还是要好好跟她说说的。 至于陶米那边，可真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王鸽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十公里开外还有病人在等着呢，他不敢再懈怠，全力加速。 前往汽车北站的路是远离市中心的，车辆并不多，因此王鸽一路上车速很快，一度达到了八十五公里每小时。 天公不作美，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车窗玻璃上已经有星星点点的雨滴砸在上面。 王鸽打开了雨刮器，调整成慢速，同时降低了车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私家车的司机们都有一个习惯，越是下雨就越喜欢开快车，想要尽快赶到自己想要去的地点，可是这样是十分危险的。 路面湿滑、刹车距离变长不说，车辆的操控性也转向性能也会变差，下雨还会影响视线——不只是司机的，还有路上打着雨伞的行人的。 对于王鸽来说，下雨的确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首先，车速起不来，可不能像上次去省肿瘤医院那里一样，开到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了。这里的路况没有那边那么好，车还是不少的，一个不留神就要出事儿。 其次，由于打伞的人众多，虽然现在主流的雨伞都是折叠伞，但仍有一部分人喜欢长柄雨伞的结实耐用，而且长柄雨伞比起折叠伞也要稍微大一些，这让王鸽判断死神是否已经抵达，变得十分困难。 果然，在拉着警笛闯过一个红灯之后，王鸽所在救护车身后的一辆车的驾驶员走了神，没有看清楚红绿灯，居然跟着王鸽的车继续往前走。 在道路中央，私家车司机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车道居然是红灯，那个司机也可能是个新手，没有王鸽这样的意识和驾驶技术。他若是跟着王鸽通过红绿灯可能还没事儿，顶多扣六分，可是偏偏他踩了一脚刹车，车辆停在了十字路口中央，横向车道上的另一辆私家车虽然尽力打方向盘躲闪，最终还是撞在了那辆闯红灯私家车的车头上。 由于警笛声音的遮盖，王鸽并没有听到后方咚的一声巨响，他在后视镜里观察着一切。 由于车速不快，私家车之间的碰撞并不严重，人肯定都没事儿，两辆车的车主都下了车，闯红灯的车主一个劲挠头鞠躬道歉。 “小王，我有预感，今天这病人肯定是有点麻烦的。”曹山从车厢后门的玻璃上看到了发生在上身后的一幕，幽幽的说道。 王鸽没说话，只是专心开车。 十三分钟后，王鸽抵达了定位所标识的为止。汽车北站再往北边一点点，是一个建筑工地，好像是要盖什么商品房。 像所有的建筑工地一样，这里被围挡给围了起来，外面贴了建筑公示和宣传画面，只留下一个大门，让工程车辆出入。 “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大门是半开着的，两个门上写了这样两句话。 “病人今天上班看来不怎么高兴，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家了。”黄斌在车里说道。 救护车的警笛很快引起了门卫的注意，他赶紧上前拉开大门，敲了敲车窗玻璃。 王鸽降下车窗玻璃，听门卫在说什么。 “大夫，就在里面！开五十米就到！是我们村的龙存富，从四楼摔下来了！你们赶紧去救他！”门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操着一口浓重的湘西口音，但尽量的在说普通话，生怕车上的人听不懂。 “一定尽力。”王鸽说道。车厢里的曹山和黄斌已经开始佩戴手套和口罩了。 施工现场内部的道路很差，再加上下雨有些泥泞，车辆往前开了一分钟，王鸽就到一个正在施工的建筑物下面围了一圈人，看来这边就是事发地点了。 王鸽赶紧熄火下车，与曹山一起把推车抬了下来，顺便吼了一嗓子。 “兄弟们，大夫来了，大家让一下救人要紧啊！” 人群慢慢散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到病人跟前，刚下车的这三个人就愣了一下。 病人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一条钢筋从他的右边大腿内侧穿了出来指向天空，还带着血迹。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雨水所稀释，但是看起来量还是不少的。 奇怪的是，病人的上方还有一个棚子，用脚手架搭建起来的，上面蒙了塑料布，这个小棚子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了不让他淋雨，看你们这么长时间又没来，我们就临时搭了个架子，费不了太长时间。”旁边的一个民工说道。 曹山赶紧凑上去，蹲在病人身前开始了他的检查。“你们这管事儿的呢？工头呢？跟我说说什么情况？” 黄斌也打开了急救箱，取出血压计开始量血压。 王鸽则是在观察着四周，还好民工兄弟们都没打伞，附近也没有任何打着雨伞的人，死神应该还没来。 可是当曹山提到工头的时候，民工们的脸上都闪过一阵厌恶。 “出了事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个民工小声说道。 “平时抠抠搜搜的克扣我们工资，罚款，张口闭口施工安全，关键时候人却没了。”另一个民工也附和了一句。 “他还是看着存富从四楼上掉下来的呢！他先发现的。这会儿居然跑了！怕担责任吧！” 民工们你一言我一句，王鸽对这个工头已经没了好印象。 这个从楼上掉下来的龙存富，命还真是苦啊。 “吵吵什么！别在这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一个声音从人群外面穿了出来。 一个男人看起来三十五六岁，头戴红色安全帽，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男人一出现，工人们的议论声就戛然而止，但是也还没有离开。 “大夫，我叫何桁，是这里的工头。”何桁推了一把安全帽，脸色也不太好看，上前跟王鸽说道。 王鸽对这个出了事儿就不见人影的工头没什么好感，冷着脸努努嘴。 “大夫在那边儿呢。” 题外话：请到起点支持正版，谢谢。别的地方的留言我都看不到的。 沈慧的事儿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恶心。不要担心，会在第二卷或者第三卷继续写她的事儿的，到时候你们就理解了，不仅不会觉得沈慧恶心，反而会更喜欢她。这个月底前结束第一卷，接下来估计要上架了，希望能给个首订……这对我很重要，谢谢！！ 第九十一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中 建筑工地上出了事，身为包工头的何桁自然不敢随意离岗，他是首要责任人。他目睹了龙存富从施工现场高处跌落的全过程，马上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又离开了现场，谁都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 “说说，什么情况？”曹山一边对躺在地上的病人检查，一边问道，似乎对于工人们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保持了良好的职业素养。 工人们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很有用，防止雨水直接落到病人身上。 龙存富现在情况不明，身上还有开放性伤口，很有可能失血过多。雨水会造成伤口感染，也会带走一部分身体热量。可能普通人淋雨只会感冒发烧，可是对于龙存富来说，这可能是致命的。 “今天早晨我来的也早，在现场巡视安全情况，刚路过这里楼下，就听见身后龙存富喊了一声，然后砰的一声人就摔下来了，地上有个钢筋正好竖着，直接插进了他腿里。”何桁揉了揉鼻子，“有防坠网挡了一下，严重吗？” 王鸽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在建筑物的四周都有绿色的尼龙材质网状物，是防止在施工现场有物品从高空落下，砸伤地面上的人，对于上面落下来的东西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 但是龙存富的正上方，那一片防坠网已经撕裂破碎，看来是防坠网没有承受得住人体的重量和加速度，已经损坏了。 曹山完成了基本生命体征的检查，开始检查外伤。他摘下了龙存富的安全帽，帽子上已经有一个裂纹了，头部没有太大的损伤，只有一小块头皮血肿，骨头都没事儿。他掏出手电筒，翻开病人的眼皮照射着他的瞳孔。 “兄弟，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听见就动动手。”曹山说道。 龙存富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人还有一点意识，颅脑应该没事儿。血压多少？”曹山转过头去，问着黄斌。 “六十八十毫米汞柱，有点低。是不是失血过多造成的？”量完了血压的黄斌，已经抽出了止血带，绑在了病人右侧大腿根部，从血液颜色来看，很有可能是动脉受伤。 “应该不是股动脉吧？”黄斌小声念叨了一句，却吸引了曹山的注意，他挪了一下地方，仔细的判断着钢筋插入大腿内侧的位置。 “大隐静脉血色不是这样子，小动脉出血量没有那么多，应该是股动脉了。”曹山说道。 “动脉破裂，血液不应该是喷射状的吗？我开了十多分钟的车，人早就应该不行了啊！”王鸽从病人腿部缓缓流出的鲜红色血液，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曹山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兄弟，腿上有知觉吗？你要是觉得疼就握一下手。”曹山盯着病人的手，可是病人的手并没有动一下。 “高处坠落，颅脑无损伤，上肢无骨折，肘部软组织挫伤，脊椎可能在坠落的时候有错位。下身应该没知觉了。”曹山越说，眉头皱的越紧。 “先戴上护颈套，建立静脉通道，两千毫升生理盐水等渗液快速静滴，把毯子拿过来给他盖上，先保温吧。”曹山看着面前的那根直冲天空的钢筋，“这钢筋在地下有多深，能挖出来吗？” “这……估计有个七八十厘米左右吧，之前是用来栓狗用的，就一直没撤掉，不能直接把钢筋从他腿上抽出来吗？”何桁楞了一下。 “股动脉被钢筋刺穿，但是没有完全破裂，就好像是一根针扎进了动脉里，虽然会不断的往外渗血，但是由于针还堵在原先的洞上，所以动脉血并没有喷射，而是流的十分缓慢，病人才能够活到现在，不然人早就没了。贸然拔下钢筋，可能会造成动脉血管撕裂伤，大出血，以现在的身体状态，肯定是撑不到医院的。”曹山这一解释，周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大夫就是大夫，虽然情况紧急，但是仍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并且能够分析出病人现在的状态，还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必须连人带着钢筋一起送去医院，在手术室内一边以手术的方法止血一边取出钢筋，在保证病人生命安全的情况下，保住他这条腿。虽然现在出血量不多，但是我无法保证病人的内脏或者是脊柱有没有损伤。这里不具备手术条件。”曹山继续说道。 龙存富受伤的腿部紧贴地面，切割也会造成钢筋震动，现在流血还不多，如果震动幅度过大，很有可能造成大出血，必须连带着埋在地下的钢筋一起取出来，才能保证最大安全性。 “别磨蹭了，开干吧。”王鸽从旁边的沙堆里取了一把尖头铁锹，开始在病人受伤的腿部周围挖坑，但是他绝对不会让铁锹碰到钢筋上。 钢筋并不是很粗，埋得也算不上太深，但王鸽仍旧挖的小心翼翼，几个工人想要上前帮忙，都被曹山拦了下来。 工人们帮忙的心是好的，可是人多手杂，他们也没有医学素养，万一要是在挖坑的过程中碰到了钢筋，那可就麻烦了。王鸽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要不是王鸽在这，曹山恨不得自己下手去挖了。 黄斌一只手扶住病人的腿，另一只手握住了钢筋，一旦钢筋周围的土地被挖空，肯定会由于重力而导致下沉或者倾斜，造成血管的伤害那就麻烦了。 而王鸽既要保证挖坑的速度，但也不敢有丝毫的毛躁，在清理钢筋周边的泥土的时候，便放下了铁锹直接徒手去挖。 足足过了八九分钟，王鸽便挖了一个直径三十厘米，深度六十五厘米的坑，他趴在地上，把胳膊伸进洞里，用手小心的碰了碰钢筋最下端，已经能轻微的晃动了！ “挖到底了，人可以随时搬走。”王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已然是满头大汗。 “上推车的时候注意点，把腿放推车外面，小黄，扶着一下！输液袋再高点！回血了！” “对对对！头冲着外面，往车上抬，轻点！腰椎可能有问题，别碰腰部！” 曹山指挥着工人们把病人抬起来，工人们七手八脚的都想帮忙，但是有三四个人就足够了，人多了反而添乱，为了防止工人们对病人造成二次伤害，曹山的嗓子都要喊坏了。 “兄弟，别怕啊，咱们上车了，马上去医院。”人好不容易被抬到了车上，曹山松了口气，他对着车上病人说了一句，但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小王，走了！” 王鸽看着那根插在病人腿上的钢筋，足足有一米二三长短，在地面上的部分有五十厘米，地下的估计也有六七十厘米了，他从来没想过，当个救护车司机还要干这种活儿。 但是没办法，救人要紧。 像这样的事情，大夫们更愿意让消防队的兄弟们来干，但是现在情况实在是太紧急了，等到消防队的人过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病人可能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王鸽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屁股，也顾不上洗手，直接把两只手上的泥土往衣服上抹了两把，擦的差不多确认不会摸方向盘打滑，这才要关上车厢门准备上车。 包工头何桁把他拦了下来，“这兄弟是我带来的，家里人不在湘沙，有什么事儿我去办吧。”他跟王鸽说道。 王鸽一愣，让包工头上了车，随后就听到身后工人们的风言风语。 “猫哭耗子假慈悲。” “就是，平时少扣点钱就行了呗。” 王鸽回过头，却没人再说了。他挠了挠头不敢再耽搁，赶紧上车，时间拖得越长，病人的情况就越差。 事实上，死神出现的时机，王鸽到现在还都没有摸透。 死神会在人阳寿已尽之前的一点点时间出现，等待着他们的终结，然后按照时间收走灵魂。但是对于意外，疾病等等非阳寿已尽的情况，他们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不一定。 他们可能在意外发生之前，就出现在发生意外之人的附近。他们也可能在发生意外一段时间以后，发生意外之人濒死的时候才会出现在附近。 王鸽不知道死神们是否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是否知道一个人会不会即将发生意外，但是他完全不清楚死神出没的规律。 虽然看起来，现在车上的这个病人没有死神追击，但他很有可能早就被死神给盯上了，只是王鸽没有发现。也很有可能，死神就在半路上等着王鸽的这辆救护车。 与死神争斗也有足足大半个月了，王鸽尽可能的把每一个重症病人，都当做会有死神来收走他的灵魂一样。 在思考这些的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发动汽车，踩离合挂倒挡，调转车头后重新起步，车辆已经开出了工地的范围。 “呼吸有点微弱了，恶化的比我想的要快一些，。管插管，接呼吸机，心电监护，再量一次血压，止血带开始计时，进行手术前每四十分钟放松一分钟，再补一千毫升等渗平衡液，开放第二个静脉通道。血液取样，抵达医院以后马上进行验血和血常规检查。”曹山一边说着，黄斌一边记录，然后开始动作。 “曹大夫，医院就近？”王鸽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就近吧，现在最要紧的是补充血浆，保命保腿，手术倒是不着急。让他们准备腿部腰部的X光和CT还有彩超检查，等级为最优先。”曹山回答道。 “雅湘附二编号0110，湘AGZ689已接到病人，正在前往省武警医院急诊部。病人钢筋贯穿大腿内侧，怀疑股动脉受损，脊椎受损，请医院方面准备腰部腿部X光，CT和彩超检查，准备验血和血常规检查，等级为最优先。”王鸽放下了通话器，将雨刮器的速度又调快了一档，并不是因为雨越下越大，而是因为他的车越开越快。 警笛和警灯夹杂在雨中，给人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路人们看不清楚坐在救护车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就像王鸽看不清路边的那些路人一样。 他不知道死神是否已经追到自己的后面，也不知道死神是否正在那里等待着他。 第九十二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下 “大夫，治他这个病，大概要多少钱？”这个叫做何桁的包工头就没说过话，等到车厢里稍微安静了一些，只能听到监护设备和呼吸机发出的声响的时候，他才开了口。 “初期抢救没有一万块钱下不来，腿部手术的话估计问题不大，只需要止血和重新接血管，两三万吧，如果腰椎脊椎真的有问题，估计是个大麻烦……先让他家里人准备钱吧。”曹山说道。 何桁皱了一下眉头，“他家里估计也拿不出什么钱。不知道我取出来的这些够不够啊。”他一边说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子攥的更紧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出了事儿以后，何桁最先想到的是治病要花多少钱。 事情一出，他打完了急救电话就直接去了银行，把自己攒的几万块钱都取了出来。开发商还欠了一个月的工程款，还没结呢，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农民工兄弟们苦是苦，但是在湘沙也绝对赚不到一个月一万块钱，这一个意外下去，相当于大半年白干了，说不好还要倒赔一些进去。 何桁这包工头当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三十多岁的他干这样已经干了七八年，从毕业以后就跟着工程跑，拉起来的队伍大多都是老乡，跑来跑去也没跑出个什么名堂，平时为人刻板严肃，抠抠搜搜的，动不动就罚款，但是做事儿说一不二，虽然有很多工人在他背后嚼舌头，但是很多人都愿意跟着他干，还是赚到了钱的。 “对了，你们这里的工人，保险什么的都有吧？”曹山突然问道。 “有！有！”何桁一听，马上来了精神。“工程队里面给工人们都投了社保的，里面应该有工伤和医疗保险。其实平时罚款的钱，公司里是不收的，都在我这里，我自己补了点，给所有兄弟们交了意外团险。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 何桁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让他自己垫钱，其实也是有些心疼的。取钱的时候他还在由于，不知道龙存富家里能不能把这钱还给自己，可是一想到人命关天，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现在突然想起来还有保险这一档子事儿，哪怕是先治疗后赔付，那也算是很不错的了，最起码钱先不用发愁了！ “联系保险公司吧。”曹山又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听着车厢里的对话，王鸽才觉得这个包工头似乎没有那些工人们说的那样不堪，自己似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前往武警医院的路也不需要经过市中心，整体路况不错，车辆情况一般，雨并不是太大。武警医院距离汽车北站有七公里的样子，但总比回雅湘附二医院十公里的路程要近一些。 多抢一分钟，就能多一分保障。 急诊事业就是这个样子的，上一秒钟人可能还活蹦乱跳的，能说话能走路，下一秒马上心脏骤停呼吸衰竭，转眼就没了意识。 这让很多大夫和护士们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下针的速度再快一秒钟，是不是自己的心肺复苏幅度再大一些，判断再快一些，人就不会死。 让王鸽感到奇怪的是，病人现在的情况已经算是比较危急了，尽管车辆速度很快，由于下雨也看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他却没有发现死神的踪影。 救护车在马路中央疾驰而过，轮胎快速碾过路面上的积水，使得水花四溅，在救护车周围形成了一团水雾，蓝色的灯光经过水雾散射，好像整个车辆都被笼罩在淡蓝色的雾气中一样。 就在雨刮器快速把前挡风玻璃上的水渍刮干净的下一秒，王鸽看到自己的车道正前方路中间，站着一个打着雨伞的人。 救护车比起一般私家轿车来说会稍微高一些，视野相对来说也会好一些。前方发生什么事情，王鸽都会在第一时间看的非常清楚，然后进行判断。 准确来说，那个打着雨伞的并不是人，而是死神。 因为前方的车辆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直接冲着那个身影撞了过去。可那个身影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因为她已经变成了透明状态，静静的等待着王鸽这辆救护车的到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王鸽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不过今天的死神比往常来的似乎更晚了一些。 刚开始，他看到死神还是会有点慌，但是现在他已经明白，慌是没什么用的。除非车上的病人阳寿已尽，否则只有速度才能够彻底击败他。 阴谋诡计，耍手段玩小聪明，一切都没有任何作用。只有让死神无法触碰到病人，尽快的将他送到医院，让他彻底的脱离生命危险，才能够真正的拯救一个灵魂。 王鸽冷笑了一声，打着转向灯准备变道。现在的他已经不再会去做开车直接穿过死神的那种蠢事，死神以为王鸽看不到她，因此想要等在半路上，等到救护车直接穿过她透明化的身形的时候，站在原地不动，直接触碰到病人。 吃一堑长一智，王鸽不会再给死神这种轻易触碰到病人的机会了。反正他现在能看到死神，尽管不能像往常那样挡在死神的前面，但是至少躲着他们还是可以的。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王鸽并不怕自己的变道会引起死神的怀疑，反正超车也是要变道的，这群能量体的存在还不至于这么敏感。 方向盘往左边打了半圈，救护车呼啸着从死神旁边绕了过去，王鸽用余光撇了那个女死神一眼，女死神用诧异的目光盯着他，似乎是觉得自己判断失误了，没想到这救护车居然变道了。 她转过身子，凭空向前迈了一步，与救护车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大截。 王鸽咬着牙踩油门加速，死神不出现还好，这一出现可就是要命的。死神速度还是很快的，这意味着就算车上的病人虽然基本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仍旧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似乎是曹山也感觉到又那么一点不对劲，拍了拍王鸽的驾驶座椅后面问道。 “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啊？” 王鸽又看了一眼导航，距离只剩下四公里左右了。“顶多五分钟。” 在这五分钟里，他绝对不能被死神追上，而且救护车的晃动不能够太大，毕竟那条钢筋还在病人的腿上插着呢！ 不仅不能被追上，王鸽还要为病人抵达了医院之后，给医院的大夫们把病人从车上转移到急诊室腾出一定的时间。 到了医院之后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补充血浆，让病人脱离危险，死神自然就会放弃追击。他已经不能再去做用身体拦住死神那样的事情了。 自从虚紫给他带来了地府内发布的通告之后，王鸽整个人都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之中，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死神发现蛛丝马迹，然后引来地府世界的无尽麻烦。他要尽可能的去避免这些东西。 他低头看了一眼仪表盘，车速指针已经逼近八十五公里每小时了，死神还是紧紧的追在后面，根本没有拉开一点儿距离。 王鸽开始着急了，脑门上的汗珠慢慢渗出来。在自己最紧张的时候，他往往希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要放在死神身上，而是集中精神开车。 他不再去看反光镜，只是盯着前方的路，脚下的油门不敢松开一点点，方向盘也根本不敢乱动，生怕对病人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四分半钟的时间慢慢过去，对于王鸽来说简直就是煎熬，终于他看到了前方武警医院略显破旧的门诊大楼。 武警医院本身就不大，根本就没法与雅湘附二这种全国性质的大型三级甲等医院相比。 武警医院虽然前身是解放军医院，但经过改制，医院里的科室较少，医生也少，急诊的门只是在门诊大楼旁边开了一个小门。在急诊部门口，只有两个停车位，而且都是空着的，这证明武警医院只有两辆救护车，此时应该已经全部出动了。 王鸽倒车入位，车厢门对准了急诊通道。再刚才开车的时候，他甩了死神一定的距离。看起来死神在追击灵魂的时候似乎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制约。 王鸽可管不了这个，他不知道死神被他甩了多远，但是王鸽知道如果现在动作不快一点的话，死神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追上来。 等在急诊部门口的只有一个护工和一个年轻护士，这让王鸽感觉特别不习惯。在雅湘附二医院的急诊部，一旦有病人乘坐救护车到达医院，肯定是医生护士护工一起上。 病人龙存富身强体壮，吨位不轻，更要命的是腿上还插着一根钢筋，怼在股动脉上，情况要比一般的病人复杂不少。好在何桁跟车一起来了，多了一个人手，不然光靠着王鸽他们几个男的，还真有点忙不过来。 “你们这大夫呢？”曹山随口问道。 “忙不过来，秋天了，高血压心脏病还有感冒发烧的都很多。”护工也是一脸无奈。 曹山没办法了，只能先把病人送急诊室。“抽血验血，赶紧匹配血型，查血常规，按照上车之前说的来。先别管脊椎了，保命要紧。”曹山对着黄斌吩咐道，然后又转过头对着护工说道。“把你们这边骨科和外科大夫都叫过来，检查完了会诊马上准备手术！” 武警医院的小护士看着来自于雅湘附二医院的男护士黄斌，像是在看珍惜动物一样。 “愣着干嘛啊？遵从医嘱！”黄斌有些恼了，赶紧喊了一句。不熟悉环境，不知道东西都放在哪，黄斌还是有点抓瞎的。 小护士吓了一跳，这才赶紧开始了动作。 王鸽拽着何桁出了急诊室，就算曹山没赶他们出来，王鸽也知道这里不是他们呆的地方。 何桁去办理完了缴费，一屁股坐在了急诊室外面的椅子上，表情呆滞，原先带来的钱只剩下了一半不到，但他仍旧紧紧的把黑色塑料袋攥在手里，生怕丢了。这可是救命的钱。 在他离开急诊室的时候，病人已经挂上了血浆。他通过急诊通道看向外面，死神只追到了急诊门口，举着长柄雨伞面无表情的现在救护车旁边，并没有往里面走的意思。 王鸽只是看了她一眼，怕暴露自己，不敢多看，他感觉到自己胸口上镇魂牌又是一阵凉意传来，看来数字已经变成了“肆拾壹”。 他也坐在了椅子上，必须等到雅湘附二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对病人紧急处置完毕，办理交接手续之后才能回到医院。当然，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医院。 何桁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病历本。受伤的病人是他手底下的工人，而且还是同乡同龄人，都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 王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大夫们都牛着呢，最起码人死不了。” 何桁掏出手机，翻出了龙存富家人的电话号码，久久没有拨出去。 “我该怎么跟他家里人说啊？” 王鸽名来了自己的大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第九十三章 红包的故事 在回去的路上，由于车上没有病人，也没有指派任务，王鸽连警笛和警灯都没开，慢悠悠的在路上行驶。 他知道，哪怕开的慢，武警医院和雅湘附二医院之间的距离也只有十公里左右，撑死了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王鸽其实还是有点小自私的，他并不着急回去的原因并非是没有任务，而是他真的想要车厢里面的大夫和护士多休息几分钟，哪怕半分钟都行。 雅湘附二急诊部少他们两个那么几分钟，还是不会停止运转的。 在病人拍完片子，曹山与武警医院的外科和骨科大夫进行会诊后，大夫们马上决定进行钢筋与大腿根部股动脉的分离手术。 钢筋穿过大腿之后擦破了股动脉血管壁，并且挤压在了破损的地方，所以动脉血才会流的那么缓慢，而动脉中间血液的巨大压力居然没有把血管从破损的地方冲断撕裂，这让曹山不得不承认是一个奇迹。或许抵达医院的时间再晚一点，估计那破损的血管就受不住那么大的张力了。 钢筋只损伤了血管、皮肤和肌肉组织，骨头没事儿，只需要将血管夹住，把伤口之处撑开并将钢筋取出即可。 但是没有一项手术是简单的，前期的准备工作，再加上手术中的手段实施，让曹山和黄斌在手术室里还是忙活了接近两个小时。 其实除了股动脉，病人的脊椎在坠落的时候也受到了损伤，出现了短暂的下肢麻痹，还有手术之后防感染也尤为重要，但是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在取出钢筋重新缝合了血管之后，曹山和黄斌就离开了手术室，连后期的伤口缝合都没有参与就直接离开了武警医院。 曹山坐在车厢里，跟随着车辆摇晃的节奏晃着脑袋和身子，目光呆滞，好像是在放空自己。黄斌则是掏出手机，刷着微博，年轻人有自己独特的放松方式。 王鸽看了一眼脑袋上方的倒后镜，突然问道。“曹大夫，像你们这样在外面的医院做手术的，算工资吗？” 曹山听见王鸽提问，眼睛渐渐聚焦起来。王鸽的这个很傻，一看就是外行。一时之间，曹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何说起。 黄斌一边刷着微博一边笑着说道，“我们和大夫们都一样，参加急诊手术是没有任何额外工资的，工资的组成部分就是基本工资，补贴，还有绩效考核。要是说能扯上关系，那就是绩效考核里面有一个手术成功率和患者治愈率的标准了，必须达标才能足额发放，不然要扣工资的。” “是啊，急诊死的人多，治愈率很低，绩效考核工资足额发放的概率，差不多是十分之一，每年一次吧。”曹山笑呵呵的补充道，“不过要是在外面的医院进行手术，是有外院手术补贴的，像这次，大概也就一两百块钱。” 一两百块钱，说句实话，哪怕是在消费和物价水平并不是很高的湘沙市，也买不了什么东西。 大夫们的付出和收入是不成正比的。今天这样的病人，虽然没有进行心肺复苏那类劳累的抢救，但是在运送和救助过程中，要全程注意不要让钢筋晃动，否则就会大出血。 所以医生和护士们往往就会保持一个托举或者手持的动作，坚持几十分钟。就像今天的黄斌一样，在手术过程的初期，还没有取出钢筋的时候，他就带着橡胶手套用手抓住钢筋，不让钢筋在手术过程中意外脱落或者移动，时间长达四十分钟。 等到下了手术台，手都麻了。 就算是救护车司机，干的也都是超越自己本身职责的事情。就像两个小时以前的王鸽，还在拿着铁锹灰头土脸的挖坑呢。干的时候为了救人，肾上腺素涌入全身，一点都不觉得累，几分钟就挖了一个大坑。 要是放在平时，王鸽十五分钟也搞不出那个坑来。直到再次上车，要把车开回医院了，王鸽用着力气拧动钥匙点燃发动机的时候，这才发现两条胳膊酸痛异常，根本使不上劲。 “那个，我再问一句不该问的。关于红包……”王鸽支支吾吾，只说了一半。 他之前看到过很多关于医生收红包的事儿，在与刘崖一起出车去救治肺栓塞的扑街网文作者的时候，刚一下车那个病人的家属就认错了人，给王鸽怼了一个红包，到最后给刘崖的时候，刘崖也是死活都没收。 可这些都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在私底下到底有没有大夫接过红包，那可就不知道了。 “那东西啊，我见过，但是没收过。其实急诊急诊，最重要的就是个急字，不论什么病人，不论给没给钱，都要治。有的时候在抢救的时候，病人或者家属还没交任何诊疗费呢！急诊可是个赔钱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病人收不回治疗费用，还有多少急诊病人治了病就跑了的呢……”曹山笑呵呵的回答道。 “就算是红包，那也是在门诊或者是住院的时候出现的才比较频繁。你想啊，病人急症送到了急诊部，家属们可都慌了，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想送红包的事儿？急诊的大夫是收到红包概率最小的大夫了。你们要是想听，我可以说说我年轻时候遇到的事儿。”曹大夫对这个问题似乎毫不避讳，人正不怕影子歪，侃侃而谈。 “听故事啦！”黄斌也娘里娘气的收起了手机，兴致勃勃的看着曹山，等待着他的故事。 曹山似乎已经习惯了黄斌略显基佬的神态，毕竟急诊大夫和急诊护士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有一丝反感，继续说道。 “那会儿我还年轻，在心胸外科当住院医师，刚毕业没多久，接了个病人。好家伙，那病人家属上来就塞给我一个信封，里面全是百元大钞，足足有这么厚。约摸着要有一万块钱。那估计是有十年前了，我当时就是个小大夫，足足是我小半年的工资呢！”说话之间，曹山还伸出手去比划了一下厚度，活灵活现，可惜正在开车的王鸽看不到。 “我当时年纪小啊，当然也缺钱，看见这钱就懵了。病人家属塞给我钱就赶紧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可这钱就跟烫手似的，足足让我在宿舍一晚上没睡好觉，也不敢跟别人说。第二天我就赶紧找到病人家属，跟他说了，我是个小大夫，给钱也没用，不给钱我们也给病人好好治病，好说歹说，才把钱给还了回去。” “两袖清风啊曹大夫，看不出来啊！”王鸽打趣的说道。 曹大夫挠了挠头上的卷发，继续说道。“后来我跟我当时的主任医师说了这事儿，我医师居然还把我批评了一顿。” “你还钱了，怎么还说你？”黄斌有点不理解了。 “对啊老曹，可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王鸽开着救护车拐了个弯，还有三公里就回到雅湘附二医院了。 还没等曹山继续往下说，车载通话器里就响起了一阵沙沙沙的声音，随后来自于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雅湘附二编号0110，湘AGZ689，是否收到。” 王鸽一听，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了。他降低了车速，拿起了通话器。“这里是雅湘附二，湘AGZ689，确认收到，通话清晰良好。” “指挥调度中心显示你目前为空车状态，现有一急症病人与你所在位置相近，请提报你的车辆状态，人员配置和药品配置，是否可以接收此病人。” 王鸽一愣，居然是来活儿了，救护车回程空车状态的情况本身就少，半路上还受到指派的几率就更小了。 他看着头部上方的倒后镜，很明显曹山和黄斌也听到了通话器扩音器中的对话，精神紧张严肃了起来，不再是刚才的那一幅放松的表情了。 这群人就是这样，平时跟普通人一样，喜欢聊天扯淡，有个人爱好，可是一到工作的时候，必须进入状态极快，比任何职业的工作态度都要认真。 毕竟，每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病人丧命！ 曹山通过驾驶室里的倒后镜，也能够看到王鸽询问的眼神，他对着倒后镜伸出右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汇报指挥调度中心，湘AGZ689车辆状态良好，车上配有司机一名，急诊大夫一名，急诊护士一名，车上常备药品充足，随时准备接收病人！”王鸽对着通话器喊道。 黄斌已经开始将车厢里推车上被血液污染过的一次性垫片撕了下来，换上一个新的。救护车中的药品和一次性物品以及卫生情况，都由急诊部的这些护士们来进行维护，所以他的动作无比快速熟练。 “中心收到，已将地址发往你车辆导航设备，请接到病人后立即汇报！”通话器中的女声听起来甜美细腻，但无比坚定。 “查收！”王鸽按下接警按钮，导航显示报警位置是在学富安置小区，具体地址为九栋三单元九零八号。 怪不得指挥调度中心说举例他近呢，只有一点五公里远。不过学富安置小区与救护车行驶方向相反。 王鸽突然打开了警笛和警灯，吓了周围的社会车辆一跳，司机们心里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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