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进化之黑语 - xp1024.com
《最终进化之黑语》


第一章 The Unknown Soldier

——大门乐队,The Unknown Soldier/无名战士,发行

四十九周年。

我之所以用这个做标题是因为我死活想不出标题来好了就这样吧-_-||

※※※

夜色沉沉,林间一片空地上,数个剪影随着幽蓝的光时而摇曳着。

那是十几个围坐成一圈的人,都披着暗色调的斗篷,在他们中间,只有一盏昏暗的、色泽呈现为淡蓝色的灯火有规律地彼此传递。灯火并不明亮,差不多只能照亮正双手捧着灯盏的唯一一人,清楚地映出兜帽下半掩的面孔,而其他人最远就只能看清坐在自己两侧的同伴。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坐着,在他们之间还有两三个或站或卧的人,他们几乎把自己整个蒙在黑布的罩袍下面,肩上还扛着同样用黑布罩住、隐约发出“嗡嗡”声的“大家伙”。

“我……我讲完了,”

当前的持灯人吁了一口气说,声音略微有点发颤:

“又该……又该周老师了。”

这样说着,说话的年轻姑娘几乎是用丢的把蓝色灯光递到自己下首的男子手里,仿佛那不是一盏冰凉的灯火,而是一块烫手的火炭。对方从容不迫地接过灯盏,把兜帽往后推了推。蓝光就笼罩了他有点阴森的笑容。

“那是在中世纪的一家孤儿院里。

“一个漆黑的夜晚。

“有个新来的小男孩睡不着,睁大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间。他想解手,可是想起白天修女嬷嬷的告诫,他不敢一个人去。

“修女嬷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天黑了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出去哦。

“不然的话……”

男子幽幽地说着,嘴角翘起,笑意更深。他半掩在兜帽下的面孔在蓝光中有些模糊,只有双眼格外明亮:

“其他的孩子都睡得很沉很沉,怎么推都推不醒。

“这个时候,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迟缓的脚步声:

“哒,哒,哒……

“——那不是修女嬷嬷的脚步声!!”

男子的声音陡的拔高起来,正对面的靳少兰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紧紧攥住的手指已经有些发冷。坐在他身边的也是一个姑娘,她的反应更大,惊慌地抽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位置往远离男子的方向,也就是靳少兰这一边挪了挪。宽大的斗篷下,她苗条的削肩都瑟缩起来。

“周老师了不起,”靳少兰会心地笑了笑,侧身小声说,“不愧是惊悚小说大手。”

交谈似乎稍稍缓解了姑娘的惊慌,她也看看靳少兰,默默点了点头。随着转头的动作,兜帽从她头上滑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带着点胆怯的脸。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她自然、清新的气质也让她格外醒目,蓝色的灯光非但并未让姑娘看起来如同恐怖气氛下的幽灵,反而使她像个来自山野的动人的灵魅,“山鬼”。正因为如此,投资方的大金主越过靳少兰钦点了叶舒饰演电影的女主角“山鬼”时靳少兰欣然接受了。

“啊,”她小小的低呼了一声,举手把兜帽重新拉到头顶,不好意思地对靳少兰浅浅一笑。这个有点羞怯、不太爱说话的女孩名叫叶舒,是芒果卫视在海选节目中推出的人气新秀,也是靳少兰剧组的女主角。

“感觉每次轮到周老师讲故事都这样,又吓人又很想听,”靳少兰继续小声说,“按道理说都是老梗了,可是给周老师一讲就很恐怖,但是想一想梗真的很老,然后再想一下还是觉得很恐怖。”

叶舒眉眼弯弯,掩着嘴笑,绷紧的肩膀也随之逐渐放松,她看上去不那么害怕了。听鬼故事时对身边的人诉说或倾听对方惧怕的感受,都是可以有效缓解心中的不安的,不止他们,别的同伴也三三两两的小声交流着,因为眼下负责讲故事的这位实在太能营造恐怖气氛了;身为享誉一时的惊悚小说家,周泽南果然名不虚传。

托着用黑布蒙得只露出一个镜头的摄像机,摄影师正好转到他们这边,也小声接口说:“就说啊。刚才我吓得机器差点都扛不稳了。”

没错,这里是综艺节目“星光真人秀”的拍摄现场,参加本期节目的是“优秀青年导演”靳少兰和他的剧组,他们正在节目组的组织下进行今天的夜场秀——鬼夜怪谈。也就是像他们现在做的这样,大家围成一圈,轮流拿着蓝色的LED灯讲鬼故事。

头半个小时没轮到讲故事的人还低声说说笑笑,但从本期的节目嘉宾,惊悚小说名家周泽南的第一个怪谈开始就成功的带动起了气氛,怪谈故事才讲了两轮,众人已经全都战战兢兢,脊背发凉。周泽南幽幽的声音还在继续:

“……小男孩偷偷地摸了摸老太婆碰过的孩子。

“那孩子已经冰冷了。呼吸也停止了。

“老太婆的脚步声还在沿着孩子们的小床远去。每当她停下来,小男孩的心就揪成一团。

“‘嘿,嘿,嘿,’

“‘你们是乖孩子。乖孩子有糖吃。’

“‘嘿,嘿,嘿。’”

严格说靳少兰并不怕鬼,不过绘声绘色的怪谈,准确说是任何类型的惊悚故事,总能调动他的紧张情绪。只要周泽南开讲,连他们这些大男人都心里发毛,在座的几个姑娘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年纪最小的叶舒和大家又不熟——准确的说除了靳少兰和化妆、场记等剧组成员之间,他们彼此都不熟——每当怪谈讲到恐怖气氛浓厚之际,她都显得无助而不知所措。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参加电影拍摄,叶舒从刚到剧组那天起就表现得颇有点羞涩和拘谨。自认为既是导演,也是前辈,靳少兰从这个羞怯文静的女孩一进入剧组就有心多关照些,便时常像今晚这样主动和叶舒说话,或是拿剧本说说戏,希望能帮她缓解紧张和不安。

当然,实际上他的电影《九歌》还没有开机:几个主要演员刚一到位,投资方就把他们拉来参加“星光真人秀”,美其名曰增加了解、融洽团队关系,实质则和这位大金主投资靳少兰的小众电影的初衷一样,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公司做宣传——只要方法得宜,这可比在CCTV黄金时段投放广告新颖多了,也划算多了——至于后期,他们投资的青(三)年(流)优(小)秀(众)导演的片子卖不卖座?那很重要?

“……小男孩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紧紧地蜷缩着身体躲在衣柜中。

“老太婆迟缓的脚步声始终在房间里徘徊着。

“小男孩听到她喃喃自语:

“‘少了一个。少了一个。一。二。三。……少了一个,数来数去还是少一个!’

“‘乖孩子,你在哪儿?’老太婆徘徊着,呼唤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夜里啼叫的猫头鹰:‘不要捉弄婆婆了,来婆婆这里,婆婆这里……’

“‘有,糖,吃……?’”

一股寒气从靳少兰背心直直往上窜。看一旁的叶舒时,女孩正紧紧抱着双膝,仿佛也想把自己藏在宽大的斗篷下面。靳少兰心头一软,温声出言安慰:“其实也不会特别可怕的,你想啊,如果小男孩会被鬼婆婆找到,就没人知道这个故事了不是吗?”

叶舒也恰在此时抬头看过来,比起以往,她带点俏皮的神情显得舒缓、从容,大概已经摆脱了初次选入电影剧组的紧张和拘谨。靳少兰在昏暗中望着她脸上恬然的浅笑,为她高兴的同时不禁颇有点儿自满。

“靳老师,你平时也喜欢搭讪女孩子吗?”她说。

你平时也喜欢搭讪女孩子吗?

那个带着荷叶般清甜的动听女声继续说下去,“只是……想要搭讪的话,靳老师你怎么还用这么落伍的套路呀?”

她像小鸟般侧着头,目光和声音都透着犹如出自单纯之心的好奇和亲近,换做一分钟前靳少兰这个“前辈”绝对会为叶舒表现出这样的态度而欣慰愉悦,暗暗得意于自己的亲和力,但此刻他只觉得身上的血往头上冲,手一下子攥紧了。

只因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所了解的羞怯文静的叶舒,从一开始就是这姑娘刻意让他看到的假面。

而已。

第二章 这不是我的电影

之前友好融洽的气氛转眼消褪得干干净净。

身畔的摄像机“沙沙”地转着,靳少兰不用回想,就知道从刚才开始镜头一直在对准他们——等待的正是此刻的这一幕。他格外反感起自己的职业素养,因为他此时只想把手上的剧本丢到这个外表如精灵一般自然清新的年轻姑娘面前带着冷笑的尖刻问她“是他们要你这么说的?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可惜,不管是她自己早有布置,亦或,说不准是无节操的“真人秀”节目组安排她设这个套,如果没有叶舒自己的首肯,显然也就不会有眼下这场闹剧发生。想到这儿,靳少兰连摔剧本冷笑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

光线固然昏暗,叶舒适才说话时眼底的一丝工于心计的反光,靳少兰却不会错看。毕竟混迹电影行当几年,他几乎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没有什么初次参演一部电影的拘谨、加入一个陌生团队的羞怯,也没有参加恐怖怪谈的紧张害怕:那不过都是叶舒精打细算的铺垫;有的只是精明,完全适应娱乐圈这潭深水的精明。

是的,比起别的行当来说,他们这些人的节操都被狗吃了:炒作,这是浸透到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傍红人,蹭热点,搞个大新闻;或者唱双簧,或者心照不宣。所以靳少兰从未真的期待一个野外丛林中走出的“山鬼”那样纯出天然的叶舒。

耍手腕,玩弄小花招,捧高踩低,靳少兰理解并且适应这一切,但他没想过眼下这种情况——一个才入行还没有大半年的新秀打从开始就在误导同在剧组的人们,创造眼下的机会,利用靳少兰仅存的那点儿对后辈的善意来踩低他这个导演、炒作刚刚进入观众视线的自己!他和他的同期们至少还残存的尊敬和底线,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简直难以置信:

——拿『导演』当垫脚石!

他靳少兰和“他们”从来是一路货色,“炒作”对他来说和吃白菜一样,且如鱼得水,但这不表示有人可以为了炒作把他当成凯子耍——

靳少兰于是笑了笑,亲切和蔼的开口:“没错,就是这样!保持下去,我觉得你已经把握到一点儿女主角『山鬼』的特质了。”

叶舒一愣。

“放宽心,放宽心,就像这样保持下去,你没问题的。”他端着导演的矜持,却又不乏前辈的关切,称许她说,“就是刚才这样,真的很好,直率的纯真,这就是『山鬼』的特质,不必担心说出来后别人的看法,因为她就是没有意识到这样有什么,女主角是这样的,你把握的不错?”

叶舒的脸变得有点发白了。以她的精明怎么会听不出,在靳少兰表面上亲切鼓励和称赞之下隐藏着的恶意:这个人在提醒她是个新人,一个在演技上乏善可陈的新人,偏偏又带着职场新丁们不懂事的通病。他提醒的对象也不是她,而是在座其他人。

如果说她之前的小花招让他看起来像个自作多情的凯子,那她现在就像个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不会再有人认为靳少兰是搭讪失败的傻瓜,她说的那几句话反倒让她看起来娇纵轻狂毫不感念前辈的善意,不仅如此,这个被冒犯的前辈非但亲切大度的宽容下来,还反过来鼓励和安慰了她一番。

其他人现在会怎么想?不过是个新秀,却自以为是地把别人的善意都当成对她女性魅力的垂涎?还是她竟然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随口乱说?

周泽南低沉的声音回荡着,在夜晚的林间格外清晰:

“小男孩只能绝望地听着老太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脚步声消失了。

“良久,当小男孩几乎以为老太婆已经离开时,衣柜的门猛地打开了!

“没有什么狰狞恐怖的老妖婆,一张像他早已去世的奶奶一般慈祥的脸出现在小男孩面前,她笑眯眯的说:

“‘来啊,乖孩子,不要再作弄婆婆了。’

“‘……婆婆给你糖吃……’

“——天亮以后,修女们才发现,”周泽南幽幽地说,“所有的孩子无一幸免,全都死了。”

一夜过去。

夏季的夜颇为短暂,随着天色既白,夜间幽暗阴森的树林已经在晨光中露出了原貌。就只是普通的人工林,碗口粗的白杨,林间石板路上铺满挂着露水的落叶,在一个身材瘦削颀长的青年脚下沙沙作响。他看起来温和、斯文,头发略长,如果不是五官失于精致,甚至谈得上英俊,此时眉目间却略有几分憔悴。

昨晚的节目摄制结束后,靳少兰没有和其他剧组成员一样窝在驻地补眠,他失眠地在房里呆坐了两小时,之后一伺夜色褪去就外出到林间漫无目的游荡。

想起刚刚回到驻地那时周泽南对他说的话,他就只能苦笑。

那时候,各自回房之前,周泽南留了一下。“我觉得啊,其实,”伸手拦住了他开门的动作,周泽南说,“有些事情,你还不要太在意了?”

“怎么?是说我没必要和小孩子计较?”他笑着回答,再次试图开门,而且再次被周泽南的手挡开了。

“——什么啊。”周泽南皱皱眉,面带不豫之色:“我是说你。何苦呢?像我们这种人哪里还有立场天真,文青病发作什么的,总得有自觉才好啊。”

其实,身为“导演”的尊严和权威受到冒犯,的确令靳少兰十分恼怒。但在周泽南这番中肯的劝诲之前,他的怒火便已经逐渐平复。

就像现在这样,他苦笑着想,即便如此,他最多也只能在拍摄中对叶舒的要求比旁人更严苛挑剔一些,仅此而已;《九歌》是他投入了不少心思的本子,出于对投资人的尊重和小胳膊拧不过粗大腿,他并不能换掉女主角叶舒;出于对艺术的忠诚,他并不能损害女主角『山鬼』的艺术形象以打压这个新人。这是他的电影,可是靳少兰不仅不能换人,他还不得不妥协,让叶舒这种演员在他的电影里尽可能地光彩夺目。

他不尽心竭力去拍,砸的是他自己的电影。

作为一个尽拍些小众电影的三流导演,靳少兰在同行眼里可谓长袖善舞:尽管他的电影都是这种缺乏市场的小众片,靳少兰最后总是能巧妙地打动某个金主慷慨解囊;而在应付随“投资人就是上帝”而来的种种合理不合理的要求同时,靳少兰则往往也能巧妙地让他坚持的、想要表达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影片之中。

眼下也是如此。叶舒是投资《九歌》的地产大亨伍中豪钦定的演员。所以,靳少兰如果还打算把他的电影——他自己想要的电影拍出来,他务必让伍中豪得到大金主理应享有的逢迎和敬重——同样,靳少兰深知,叶舒此前的所作所为只怕正是看穿了这一点。

而他,一方面必须忠诚于投资人,另一方面他必须忠诚于他的电影。所以,他无能为力。

……不,并不是这样——各种纷至沓来的情绪之中,无所事事地在林间游荡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早晨的靳少兰突然意识到一件或许从很长时间之前就一直被自己刻意回避的事情:

一方面,他其实并不忠诚于投资人,他对他们的要求阳奉阴违,他拿着他们的钱而一贯自行其是地往里面夹带私货;另一方面,他也不忠诚于他的电影,为了迎合金主的喜恶,他毫无原则地向资本妥协来换一个皆大欢喜。

其实他就是这么一个虚伪的投机者。和他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不同,他其实既不忠诚于投资人也不忠诚于他的电影——不,这实际上也不是他的电影——这是伍中豪的电影。

他只是个利用伍中豪的电影来表达自己那些艺术构思的投机者。

不是拥有这个电影的人。

不是他。

是伍中豪。

全都不是他的。那些电影,全都是属于投资人的,并不属于他。

每一部都是。

清晨沉寂的林间突兀响起沉闷的撞击声。

“嘭!”

靳少兰一拳狠狠击打在身边的树干上。

第三章 青铜巨门

年轻导演嘴唇紧抿,指关节和粗糙树皮接触的位置渐渐渗出血迹。

靳少兰终于明了从昨晚开始就令他心烦意乱的真实原因,比起看清了自己实际上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后一个发现尤其令他措手不及,无力和不甘。

这不是他的电影。

漫长的沉默。

许久,直到麻木的手指逐渐感受到痛楚,渐渐回过神来的靳少兰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

因为之前只是盲目地往前走,根本没有留意过身边的一切,他已经起码埋头沿着通往山下的石阶走了一刻钟不止,一刻钟足以让他从驻地的山头一直下到停车场了——这儿不过是个度假村——但周围依然是蓊蓊郁郁的密林。

靳少兰的视线沿着脚下大朵大朵色泽缤纷的落叶向上,茫然地落在面前的大树上。

将近一呎粗细,笔直挺拔的山毛榉们将彼此的枝叶互相交织,掩映出格外昏暗幽静的广阔林荫。他下意识看向前方。

一幢连天接地的青铜巨门赫然伫立在石阶尽头!

巨大的拱门静静耸立着,其带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巍峨”这种依托于视觉的震撼力,而是“磅礴”与“宏大”,明明沉寂无声的立在天地当中、犹如从最初的生命物质自雷暴洪水岩浆之间诞生的那个洪荒时代一直伫立至今,但青铜巨门出现在靳少兰视线中的一刻带给人的却并非“不动如山”的凝重与历史感——

那是1960年智利康塞普西翁大海啸中高达25米巨浪呼啸而来吞没沿途包括船舶、码头、堤岸、树木、房屋、建筑在内的所有一切的冲击力!是曾侯乙墓编钟沉寂2400年后出土、自时光长河彼端穿透历史尘封重新向世人发出它那雄浑而浪漫的千古绝响①之际动摇灵魂的震撼!

这是何等的宏伟!这是何等的伟力!

几乎是本能地,靳少兰朝着青铜巨门的方向走去。落叶在脚下“窸窸窣窣”地破碎,当他站在拱门脚下抬起头,一时间有种沧海一粟的渺小和眩晕感。青铜拱门高大到只要有人试图仰望其尽头,就会立即产生极度强烈的错觉,以为下一刻这庞然巨物就会无可抗拒地向自己倾倒下来。

青铜巨门上镌刻着古老、神秘的符文和图案,两侧对称排列着一颗颗狭长巨大的獠牙利齿,可以想见,这幢巨大的拱门一旦开启必将像极了一张吞食天地的巨口。

当他触摸大门时,一种特异的感受袭上心头。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在闷热的初秋傍晚乍然进到了吹着冷气的空调房里,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靳少兰的手指徐徐抚过这幢古朴的大门,它外表满是历经千古的沧桑,分明是青铜的质地,金属独有的光滑坚硬,上面却有着血肉肌肤般的纹理;不光是纹理,触感也犹人类肌肤般细腻,还伴随着微温。然而这种矛盾的体验给予了靳少兰一种格外和谐的感觉。

一个恢廓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这里是梦魇空间!神奇而神秘之地!”*

“这里能够满足你心中任何的愿望,只要能够在空间完成足够的任务,获得足够的功勋!”*

“与生俱来有着与魔法亲和的禀赋、却被困在这个干涸的世界一事无成的人之子,为我的目光所钟的宠儿!”

“我征召你!以你的血肉和意志捍卫我,用你的性命为我掠夺荣耀!”

“若是你后悔害怕了,那么就回头离开。若是你想要了却心中的执念,那就打开门,到我面前来!”**

仰望着直入云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青铜大门,靳少兰眼睛越来越亮,不知为什么,他在深深的畏惧和敬畏之余逐渐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向往,血管里的血液仿佛开始燃烧起来,这种向往是从灵魂之中而不是从内心深处往外涌现,而他所向往的东西是从无法形容的久远以前就已经熟稔的,他不是要去“获得”,而是要“取回”。

靳少兰深深吸了一口气,义无返顾地用力将门推开。在大门徐徐向他敞开的一刻,胸口陡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在门后面的是漆黑涌动的黑云,极目望去,层层叠叠不知蔓延出几千几万米,毒蟒般翻腾滚动的黑云中间不时窜出一道闪烁的血红色电光,较细的那些犹如一道血色电蛇在黑云中宛然游动,最粗大的闪电则足有水桶粗细,看起来仿佛黑云是某种生物,电光则是其躯体上撕裂开的狰狞伤口。

看着这一幕,在靳少兰的意识之中自发出现了一项突兀的认知:青铜拱门是因为要通往这片无穷无尽黑云、是它的门户,因而才如此巨大。他已经感觉到,只要往前迈出一步,就像那个恢廓的声音所说,意味着巨大的危险,但他强烈的向往着黑云背后的秘密——

或者说……他异常迫切的急于逃避“电影不属于他”这个事实。

靳少兰在剧痛之中跪倒在地,右手死死压在胸口,从他手掌下方逐渐透出了血红色的光芒来,一开始仅能照亮手掌的边缘,逐渐亮得隔着衣服也无比刺眼。他有种预感,即使在大门业已打开的现在,在那个剧痛彻底得到他之前他仍然可以反悔,但是他将永远失去这一切,而一想到要失去这扇门后面的那些未知的一切,他就感到无法容忍——比此刻身受的巨大痛楚更加无法容忍。

血色光芒逐渐扩大,直到将他完全包裹在其中。靳少兰硬是顽固地咬着牙一步不退,随后,他只觉面前的漆黑空间中传来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因为在剧痛中逐渐失去知觉,他甚至没意识到一个机械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宿主体征状况:中度疲劳,右手手指关节软组织挫伤、真皮层及毛细血管受损,约为正常状态80%,修复中……修复完毕。”**

“本次采样共6,402人,所有契约者均采样完毕,下一次采样时间为七十二小时之后!梦魇世界……开启!”**

第四章 魔兽世界:World of Warcraft

木板铺陈、钉着檩条的三角结构,清晰致密的木质纹理和针叶乔木独有的树脂香气都告诉靳少兰,映入他眼帘的屋顶乃是属于一幢货真价实的木屋。悬在头顶的房梁用整根原木制成,中段挂着一盏油灯,靳少兰盯着它在天窗透进来的晨曦里晃了三下,方才回过神来。

靳少兰猛地起身,握拳的右手压住胸口大口喘息起来。之前的剧痛令他心悸不已,哪怕跪在青铜大门前仅仅片刻光景,哪怕此刻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异状,靳少兰依旧怀疑自己是怎么挺过来、而不是选择退缩放弃的。

……就那么不甘心吗。

“好吧,至少我知道自己没跑不是因为腿软站不起来……”年轻导演喘着气笑说。

隔了一会儿,待心跳和喘息平复下来,靳少兰才慢慢解开上衣。在他胸口,赫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图案,色泽血红,清晰得如同用油彩绘制,偏偏这血红色又像与生俱来的胎记那样深入肌理。

“这……这是?”靳少兰吃惊地看着这个刺青也似的图案,试着触摸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发现,而且……“怎么总觉得我这样好中二啊?”他说,努力忍住笑,没忍住,决定不忍了。

除此之外,之前他压抑不住内心的负面情绪,拳头打在大树上弄伤了手指,现在这些小伤已经完全愈合。放松下来的靳少兰默默地吐出一口气,如果是平时,他对自己的手指本来是很爱惜的才对。

起身下床,靳少兰四下打量了片刻。

一个似曾相识的房间,窗明几净,只是靳少兰一时没能从记忆里找到来源。刚才他躺着的是张硬木板床,床上铺的厚毯子和床单都整洁干燥,微微能闻到一丝皂角的清新味道。室内仅有的几件木头家具简陋到就是拿木板简单的钉了一下,气窗上面安装的网格状铁栅和木制窗扇倒是考究了不少,采光窗和天窗上所镶嵌的天蓝色彩色玻璃更是给人以一种哥特式的美感。

从房间的布局和陈设上面,靳少兰一眼就认出是个中世纪风格的旅店或酒馆房间。对一个导演,哪怕是三流导演,这也算是基础技能了。同样的,作为导演这种想象力充沛的存在,在见识了那震撼心灵的青铜巨门、令人畏怖不已的黑云与红色闪电之后,靳少兰对自己莫名出现在一个中世纪旅馆中固然惊讶,不过倒也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正对气窗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靳少兰走上去,从镜中看到了神秘图案的全貌。他愣了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这……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事?我感到的痛楚是因为‘梦魇空间’在对我进行……『标记』?”

『——我征召你!』

『——为我的目光所钟的宠儿!』

笑意自靳少兰嘴角慢慢浮起,他轻声低语了一句什么,重新看向自己在镜中的影像。随即是情不自禁的捂脸长叹。

刚才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胸口那个血红色刺青上,所以直到此时才发觉,镜子里的人已经不再是靳少兰的本来面目;衣着也发生了变化,成了同样符合中世纪风格的衬衣和长袍——可他现在的长相……好吧,说起来,从这张脸上还是能看出他本人的些许特征的,不能不承认要让五官精致的东方人靳少兰的特征出现在一张中世纪欧洲常见挫男……呃,壮汉,的脸上,还真是一件颇具难度和挑战性的壮举。

靳少兰再次长叹一声,自我安慰地想,那个神秘奇妙的“梦魇空间”,既然“祂”的目的是征召自己为“祂”完成任务,那现在的外表应(果)该(断)是临时的,没错,仅仅是临时的!

“前提是成功完成了任务,”他提醒自己,他可没有那么快就把青铜巨门前听到的恢廓声音,其所说的“鲜血和性命”忘到脑后。

认命地结束了对自己乏善可陈(这是靳少兰能想到的最“委婉”的形容词)的新相貌的观(嫌)察(弃),靳少兰开始确认房里的物品,首先是床头柜上的锡制烛台,一叠纸张和几本旧书。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房间里应该有“梦魇空间”要让他去完成的那个任务的线索。

才刚刚打算动手查看,矮柜上就有只鹅毛笔漂浮起来,并且打了个转。没有人,也没有墨水,那鹅毛笔自动在羊皮纸上书写出一系列流畅的字迹。

“——契约者14120号,欢迎进入梦魇空间。”**

“这是你所经历的首个梦魇世界——魔兽争霸世界。”**

靳少兰心跳加速,眼睛也发亮了。

那么这里是魔兽争霸的世界,艾泽拉斯星球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对这个房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初在网游魔兽世界里多少次下线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旅馆房间啊。

“这是你所经历的首个梦魇世界,所以若对本世界有所不解的话,可以至旁边查询相关资料,注意:在正常情况下,仅本世界有此特权。”*

“警告:你可以与剧情人物进行互动,但不能对他们以任何方式尝试泄露梦魇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信息。”*

“警告:你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交给你的主线任务,否则将会出局。”*

在一列暗蓝色的字迹中,“出局”二字明显加大加粗以示区别。

不仅颜色是刺目的血红色,大概为了刻意强调其重要性,因此羽毛笔写下这二字的速度比此前的书写缓慢少许,也更加用力,导致墨水没有和其他文字使用的蓝色墨水一样迅速干燥、而是暂时维持了湿润,就像梅雨季节存放不当的书法墨帖,淋漓得放仿佛触摸上去就会被染得一手墨迹:

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侦探电影里面谋杀现场留下的血字。

靳少兰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其中的确有着对未知的恐惧、由血红的“出局”二字带来的不好联想,但这些都被“魔兽争霸世界”四个字带给他的兴奋和期待所压倒了。他没有拿起羊皮纸,而是就这样站在桌边静静看着上面一行行浮现的信息。①

“主线任务:值得信赖的冒险者。”

“任务简介:达拉然是个热爱探索宇宙星空与无穷奥秘的法师之城。因为大多数法师都长期埋头于实验、学习和研究,达拉然维护领地治安和向外探索的人手时常显得捉襟见肘,在第一次兽人战争结束后,人手不足的问题变得尤为凸出。加入达拉然招募的冒险者行列,赢得法师之城对你的信赖。”

“任务目标:获得达拉然的信任。”

“任务提示:获得法师之城达拉然的信任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

你在达拉然的声望达到中立或以上;

你在达拉然任一官方/合法组织中,包括但不限于提瑞斯法会、六人评议会、市政厅、紫罗兰之眼、紫罗兰监狱等,声望达到友善或以上;

你获得了一位法师的私人友谊(好感度『朋友』及以上),该法师位阶不能低于中阶法师,或具有官方身份;

你是一头成年蓝龙,并与达拉然相互承诺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

“提示:你可以在本世界(包括本世界以及延伸世界)当中获得如下里程碑。”*

“哦,兄弟:你加入暴风城的石匠协会并获得正式成员身份。”

“谁拿了我的蜡烛:你从狗头人身上获得10根完整的蜡烛。”

“自然之敌:你杀死了30只同种类野兽,30只同种类大型或中型食草动物,30只同种类巨型或大型攻击性飞禽,成功引起了激进派德鲁伊组织『仁德会』的注意。”(你对每个目标生物的直接累积伤害必须超过总伤害的50%)

“青山:你的上述事迹没有引起仁德会的注意,而是获得了传奇猎手赫米特·奈辛瓦里的赞赏。”

“忘年交:大法师安东尼达斯或凯尔萨斯·逐日者王子对你的好感度超过『朋友』:0/8400。”

“越狱:你协助累计超过三名紫罗兰监狱的囚犯逃出生天。”

“……”*

“以下里程碑你的功勋值不足,无法查看”*

“获得相关里程碑即能解锁相关称号。”*

“每一位契约者可以拥有多个称号,但同一时间内仅能装备一个称号。称号附带各种各样的特殊效果,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你进入战斗以后就无法更换称号。”*

“警告:从你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便会遭受到巨大的危险。同样在巨大的风险背后,必然会有莫大的机遇。”*

“啪嗒”一声,羽毛笔顿下最后一点,失去魔力般跌落在羊皮纸上。

靳少兰这才注意到,就在他之前躺着的木床床头,枕头下露出半截有些用旧了的笔记本。他抽出本子,看到上面有个手绘的肯瑞托之眼,看起来像是之前的住客遗忘在这里的。翻开笔记本,一段熟悉的内容映入眼帘。

第五章 你好,旅行者

——大法师、守密者麦迪文,他是提瑞斯法会的最后一位守护者,他本应肩负着保护艾泽拉斯世界、迎击恶魔入侵者的使命。

遗憾的是,麦迪文的母亲,上一代守密者艾格文的骄傲与私心导致一个宇宙中最强大的恶魔、燃烧军团的主宰萨格拉斯的灵魂,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从麦迪文诞生之日起就已经潜伏在他体内。

长大成人的麦迪文始终在与萨格拉斯对他的影响竭力对抗。然而这位主宰太强大了,他最终占据了年迈的大法师,并打开了沟通兽人故乡、德拉诺星球的大门。

——无穷的兽人大军从黑暗之门涌入,与这个世界的保卫者们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战争。为了与强大的兽人部落对抗,这个世界的众多力量结成联盟,并肩而战。

然而,在第一次兽人战争末期,人类七国之一的奥特兰克王国背叛了联盟。当权者有意把军队和将领布置在一条部落根本不会通过的道路上,而将前往联盟核心的洛丹伦王国的关隘拱手相让。

部落的大军兵临城下,洛丹伦危在旦夕之际,率军疾驰往援的激流堡国王索拉斯·托尔贝恩赶到奥特兰克山脉。与正直的奥特兰克将领哈斯将军携手,他从部落后方发动了猛攻。一番浴血苦战以后,腹背受敌的部落军队终于被击垮,但联盟也蒙受了沉重的损失。

战争结束后,愤怒的达拉然摧毁了叛徒的王城,奥特兰克原本的领地也归属于其他王国。而今,在这座山城的旧址,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在诉说着它往日的辉煌。

——大法师麦迪文的异常行为也暴露了。统治达拉然的肯瑞托教派一直对麦迪文存有疑虑,并为此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紫罗兰之眼监视麦迪文和他建立在卡拉赞的法师塔,最终他们几乎与艾格文女士同时发现了真相。

接受了麦迪文的学徒卡德加、半兽人伙伴女刺客迦罗娜的帮助,自幼和麦迪文一起长大的挚友洛萨爵士突袭了麦迪文的法师塔,在那里,他们打倒了被邪恶占据的守护者。出乎萨格拉斯的意料,在勇士们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堕落泰坦的灵魂因此被逐出了艾泽拉斯世界,而善良的大法师麦迪文的灵魂则得到了释放。

——驱逐了萨格拉斯的灵魂之后,卡德加同意紫罗兰之眼对卡拉赞进行“有限度的调查”。“如果能更多的了解麦迪文被占据时的所作所为,也许我们对接下来的战争就能有更多的准备”——紫罗兰之眼至少是这样声称的。

——另一方面,联盟没有处死那些和部落媾和的奥特兰克贵族,而是驱逐并剥夺了他们的领地。还有一部分始终心怀群山之城,对故国被从世上除名耿耿于怀的前奥特兰克精英人士,他们在王城毁于一旦后一直希望恢复她的荣耀。

现在他们聚集在了一起——在恢复奥特兰克王国的共同目标下,尽管这个目标背后掩盖了阴谋、暗杀、贪婪和仇恨……『辛迪加』组织成立了,这个组织的其中一项行动就是潜伏在王城的废墟间,伺机破坏达拉然边境的安全。

——冒险者,达拉然需要你伸出援手……当然他们给予的回报也慷慨到绝不会辜负你的付出。

……

看完这些记载后,靳少兰又重新翻阅了一遍旧笔记本,确认上面提供的信息和自己的记忆没有出入——严格说有的,躲藏在麦迪文身上的萨格拉斯灵魂其实只是这位堕落泰坦神祇的一个投影。因此他可以被艾格文打败,也可以随着麦迪文的死亡被驱逐。但这并不能说是资料有问题、或这个世界与他玩游戏时所了解的不同,因为,靳少兰判断,这些区别之处应该属于需要进一步探索才能揭示的秘辛。

合上旧笔记,他再次看向记载任务内容的羊皮纸。不料才短短几分钟,上面的字迹已经淡得像被水泡过一样,而且就在他注视的时候,任务介绍从第一个字起迅速化为一缕青烟,直到最后一个标点、最后一块墨渍也“燃烧”殆尽,消失在空气之中。靳少兰一愣,但随着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任务内容上,胸口的神秘符号开始微微发热,紧接着,这些信息迅速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真是神奇,”只在虚构作品中出现过的“福利”无疑令靳少兰大为惊奇和激赏,他尝试着这种在脑海之中“调阅”“浏览”任务说明的新体验,沉吟起来。转眼,年轻导演猛地一击掌,懊恼地低声嚷嚷,“这种好东西!要是能给我那些磕磕绊绊的新人、靠脸就可以吃饭的偶像派都弄一个,那我的电影……!”

靳少兰突然住口不再继续下去。笑容消失了,他脸色冷下来,紧紧抿着嘴唇。隔了片刻,尽管房间里只有靳少兰孤身一人,他还是冷冷开口说:“不。没有什么‘我的电影’。”

他摇摇头,重新专注于脑海中的任务信息,想看看能否发掘这个奇妙系统的更多功能。随着他心头一动,眼前出现了一个羊皮卷轴式的菜单,刚才看过的文字徐徐在其上浮现。当然,一如既往地,加大加粗的“出局”两个红字依然醒目,向他提示着完不成任务的后果绝不是他会有兴趣了解的。

此外,另一个信息也也浮现在他脑海中:胸口的神秘符号名为“梦魇印记”,是他和空间之间的契约的体现;同时,“梦魇印记”也能为他提供既有信息的查询,如果他需要查询额外的信息,则视他的权限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当然,同样视他的权限,有些问题他可能得不到答案。

“‘权限’……‘费用’……我又多了解了两个信息。看起来,说不定『梦魇空间』的『征召』,比我想象力能达到的程度还要复杂呢?”靳少兰默默斟酌着,继续摸索自己的“系统界面”。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自己去“摸索”,随着任务信息再次浏览到尽头,任务栏从眼前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视野右侧多了一个“当前任务说明”的简单栏位,此外还在视野左上角出现了靳少兰的头像——唔,“目前”的头像——和熟悉的红色体力条、蓝色法力条,以及一个电子时钟,感觉就像是他正在玩一个第一人称视角的“魔兽世界”,除了没有右上角的小地图——自然,也没有“屏幕”底部的技能栏。时钟显示为灰色不动的48:00:00,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距离正式进入魔兽争霸世界:00:08:11”,而且这个小小的红色时钟正跳动着不断递减。当靳少兰的视线落在这行字上,一系列信息浮现出来:

“时间:黑暗之门开启后第七年。”**

“地点:银松森林,安伯米尔。”**

“场景:魔兽争霸世界”**

“难度:极易(E级)”*

“痛觉削弱度:70%。”*

“个人能力额外强化度:50%。”*

“目前场景探索度:0.00%。”**

“附带说明:本场景为和平场景,契约者被杀死不会掉落任何物品,数字化人物信息模块同时开启。契约者可以通过胸口的梦魇印记随时查看个人属性。”*

“你将自动掌握相关语言,可以流畅与本世界人物互动。离开本世界后遗忘。”*

“已接受任务数量:1”*

“你的外表已经经过处理,回归现实世界时自动恢复。你也可以在梦魇空间当中进行外表的相关调整设置。若有疑问,可在心中默念相关问题通过梦魇印记查询,若权限达到即可得到回答。”*

“契约者14120号,这是你所经历的首个梦魇世界,由于你种子选手的身份,你将额外获得如下选择:你是否需要空间在进行外表处理的同时对你的种族进行伪装,以使你更好地与剧情人物交流和沟通?是/否”

“咦?”靳少兰不禁出声,刚刚收到的信息令他颇为意外。“什么是‘种子选手’?”他马上问。梦魇印记给出的解释是,“种子选手”乃是被空间判断为有潜力和天赋、具有培养价值的契约者;刚刚的提示就是针对『种子选手』的特殊优待。而关于提示的内容……是要他在进入“游戏”之前选择种族吗?这可是个意外之喜。靳少兰急忙向梦魇印记查询,结果得到了一番平直刻板的机械答复:

“种子选手,契约者14120号,这仅是为你提供进一步的行动方便的伪装,仅在你经历的第一个世界有此特权,仅由梦魇印记对当前世界和任务分析而得出结果,你仅能选择接受与否。”

“好吧,”靳少兰喃喃地说,“意思就是说,我只要知道我是占了便宜就够了。谢谢,接受。”

他在视野中的头像立即随之变化,不过靳少兰没有时间去注意它,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到镜子前面去查看自己的新形象去了:像靳少兰隐约预感和期待的那样,这一次,镜中出现的是一个隽秀、尖耳,肤色白皙,有着金色长发和蔚蓝眼珠的精灵——高等精灵。

在魔兽争霸世界中,精灵是最古老的种族,而高等精灵更是魔法的发现与使用者,也是把魔法传授给人类的导师。在这场战争中,他们也加入了人类七国发起的联盟。

这个人数稀少的种族对魔法的亲和是其他种族无法比拟的,他们大多是优秀的施法者或候补施法者。而法师王国达拉然,是一个自始至终与高等精灵保持着深厚友谊的国度。显而易见,一个高等精灵学徒,哪怕只是个刚开始接触魔法、自身尚未掌握施法能力的学徒,他也将获得达拉然一方天然的好感。

这就是空间在针对性分析了靳少兰所要面对的局面后,根据靳少兰那个“种子选手”的身份所给予的优待了。并不能在靳少兰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给他更高的起点,不过,受人欢迎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具有优势的——哪怕再微小的优势。另一方面……

年轻的靳少兰导演,在他工作之余的闲暇,他是个痴迷于“魔兽世界”这款网络游戏的骨灰玩家。而他在游戏中的角色就是一个精灵——“血精灵”,这是高等精灵种族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永不忘记为死难同胞复仇而赋予自己的新名字。也有一部分精灵没有加入他们,保留了原本的“高等精灵”这个称呼。二者的区别在于他们的眼睛——高等精灵都有一对蔚蓝色的眼睛,而血精灵的眼睛则是翠绿色。

从另一方面来想,这还真是种子选手的待遇:梦魇空间所分配的任务世界和给予的小小优待,显然是也针对性分析了靳少兰其人之后的有的放矢。

魔兽争霸的故事所发生的艾泽拉斯世界,和他在游戏中为自己选择的种族:对于网游魔兽世界的深度沉迷者靳少兰,可能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吸引力了。不过当事人眼下并没——也腾不出时间——想到这一点。

靳少兰看着和自己心爱的游戏角色颇有几分相似的新形象,脸庞都焕发了光彩。他试着摸了摸自己,笑意自眼底层层浮现到嘴角。

“……Bal'a dash,malanore.”

(《魔兽世界》中的精灵语。“你好,旅行者”,常见的问候语。)

第六章 数据化!(本章设定性文字均引用自原著)

说明:我确实考虑过把空间的系统提示这样的设定性内容放到作品相关里,但是最后发现自己没有能力删减掉大多数说明后还不破坏小说的阅读性。在这里深表歉意,我在这一章引用了大量《最终进化》原文内容,卷土大大请原谅我/(ㄒoㄒ)/~~

※※※

确定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与任务有关的道具与线索,靳少兰又和梦魇印记“沟通”了一下,了解到了一些额外的信息。比如,其中之一是他的高等精灵伪装对其他契约者不起作用。在他们眼中,他依然是黑眼睛黄皮肤的东方人形象,只是与靳少兰原本的长相截然不同。

靳少兰没有意识到,空间为了吸引他的兴趣,也算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原本他就应该被伪装成一个不同于自己形象的东方人,而不是最开始那个……呃……“乏善可陈”的中世纪欧洲“壮汉”。

整理了一下手边的道具,之后,他就选择了查看数据化个人信息。紧接着,大段大段的数据刷屏一样地出现,没有准备的靳少兰险些被晃得眼睛都花了。

“停!”靳少兰下意识叫出声来,同时本能地闭上眼睛。好在,梦魇印记实际上是跟他的意识挂钩,否则,就算他马上闭上眼睛,被大段信息内容“刷屏”也是无法避免的。叫停之后,靳少兰才重新以自己能够适应的速度开始浏览:

契约者14120号个人信息如下。括号内为正常成年男子属性参考值。

发现契约者14120号天赋能力:亲和。你的这项天赋能力带给你与任何有感情的智慧生物之间的亲和力,通常情况下,只要你不做出敌对行为,就不会受到对方的主动攻击。注:亲和天赋的影响力随对方实力、意志力、魅力的增强而递减,其他因素也会影响此项天赋能力的效果,你可以向梦魇印记查询详细信息。

说明:天赋能力属于你已经觉醒并掌控的能力,可以在梦魇世界和梦魇空间里发挥全部作用,在其余的环境当中视情况有可能受到一定影响,但至少会部分生效。若是你熟练的掌握了本项天赋能力的话,那么便可以在任何环境中使用并发挥最大作用。

说明:本隐藏天赋能力评价为:B级

你的编号为相关基因代码,与其余任何的因素无关。

你的基本属性如下。括号内为正常成年男性平均值。

力量7点(5点)。力量决定部分近战攻击的威力。更是能够增强你自身的负重能力,穿戴使用上某些沉重而强劲的护具/武器。

敏捷:4点(5点)。敏捷决定你的移动速度和出手速度,更是能够决定你的闪避率。对物理远程攻击力也有一定的影响。

体力:3点(5点)。基础耐力:体力决定了你的抗击打能力,更是能够决定你的持久奔跑/战斗能力,对生命恢复速度和防御力也有部分的影响。生命值恢复速度为体力/2分钟,你的当前最大生命值上限体力×10。

(也就是说,靳老板每2分钟能自动恢复3点生命值……)

重伤状态下,生命值恢复速度将会大幅度减慢。

基础防御力=体力/2。

(靳老板的防御为1.5向上取整,计2点=。=)

防御是降低敌人伤害的主要属性,防御也能够缩短各种异常状态(昏迷,减速,晕眩,冰冻,燃烧等等)在你身上的持续时间。

减伤换算公式为:减少的伤害百分比=(防御x0.4)/(防御x0.4+10)

实例为:1点防御相当于减少4%左右的所有伤害/同时缩短各种异常状态在你身上的持续时间4%

5防御可以减少大概16%的所有伤害/同时缩短各种异常状态在你身上的持续时间16%

10点防御可以减少大概28%的所有伤害/同时缩短各种异常状态在你身上的持续时间28%。

15点防御可以减少大概37%的所有伤害/同时缩短各种异常状态在你身上的持续时间37%

50点防御可以减少大概66%的所有伤害/同时缩短各种异常状态在你身上的持续时间66%

100点防御可以减少80%的所有伤害/同时缩短各种异常状态在你身上的持续时间80%

100点防御可以减少80%的所有伤害。防御越高,提升的减少伤害幅度就越小。

感知:8点(5点)。感知是你的听觉,直觉,视觉等等的统称。感知主要能够使你有一定几率提前发现周围的危险,对身边的环境能够更快更仔细的观察。感知越高的人,发现即将降临的危险的几率就越高越提前,现实世界当中往往有感知高的人,心血来潮提前对危险作出预判。感知同时也会影响所有攻击的精准度,一个出色的远程火力打击者,必然也拥有不俗的感知来压制敌人。

注意:若是敌人的感知与你相近甚至高过你的感知,那么你的预判感觉将会被削弱甚至被抵消!如果敌人的感知与你相比起来处于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可以对你产生误导。

魅力:15点(5点)。魅力是外表,气质,口才,亲和等能力的直接反馈,魅力主要可以使你能够更好的同剧情人物进行交流,更多几率学会各种神奇的能力,成功的降低剧情人物攻击你的几率。除此之外,某些魅惑/召唤类能力对魅力有硬性要求规定。并且魅力对此类能力有额外的加成。魅力高的人在赚取声望的时候也会有额外提升。

智慧:13点(5点)。智慧决定了你的精神力上限,精神力回复速度。直观的来说,决定了你的能力释放次数。你的最大mp值智慧x10。

精神:9点(5点)。精神对你的能力威力有加成作用,并且直接决定了你的能力暴击率。

当你置身于梦魇空间/梦魇世界的时候,你伤势愈合的速度为正常人的400%,你的精神力恢复速度为正常人的120%。你的当前生命值上限为30点,精神力上限为90点。当生命值低于2点的时候行动能力受到影响,生命值低于0的时候死亡,当精神力低于1点的时候出现头晕,恶心,呕吐,疲倦等症状,精神力为0的时候陷入深度昏迷。

你的身体已被数据化,当你在梦魇空间/梦魇世界冒险时,你的大脑/心脏等致命区域受到伤害后,不会导致你立即死亡。而是大幅度增加该次攻击的暴击几率。当敌人对你的某些功能性部位,比如眼/耳/鼻/关节等处的累积伤害达到总生命值的三分之一的时候,便会出现失明/聋哑/残废等功能性缺失效果。

功能性缺失效果无法通过休息/普通药物等方法进行恢复。通常情况下可回归梦魇空间中进行治疗,不排除剧情人物/稀有药物/掌握了某类进阶能力的契约者有治疗功能性缺失效果的可能。

……

“魅力……15点?所以我总能说服各路金主甘心当凯子烧钱?而不是我‘个人努力’的结果?……我要是这么想那我才是本末倒置。”靳少兰心想,嘴角牵扯出一缕讥诮的笑意。不过,他对自己的天赋“亲和”很感兴趣。

爽朗得体、亲切友善,哪怕第一次见面,和任何人都能谈笑风生,这都是他成年以后才给自己附加的属性。客观的讲,靳少兰虽然在学校里和同龄人相处的还算融洽,但少年时代的他按道理说本该是那种被孤立被欺负的学生才对。很简单,他不合群。少年靳少兰就是个什么集体活动——对男学生来说大抵是各种球赛之类——全都不参与而总是默默坐在角落里看书的书生。

他大致可以确信,正是这个奇特的“不惹事就不会招来敌人”的天赋,让他大多数时候都能避免不想要的争端。应该说他高中毕业后考入影视大学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不仅如此,显然,也是“亲和”这个天赋,让他往往可以周旋于错综的利益与人情之间并全身而退。而现在……

现在他是被空间青睐的“契约者”!他又何必老是跟自己的从前过不去?

是的,他只要知道他奇妙的天赋能力让他在魔兽争霸这个不乏战斗和怪物的世界多了一张护身符就够了,靳少兰默默想。

空间对契约者的数据化和魔兽世界这个网络游戏倒颇为类似,只是多了一个“魅力”值,“精神”值的定位也有些区别,这让靳少兰比较轻松的接受理解了这些说明。那个13点的智力,他推测就是空间看中自己的原因了。

的而且确,在这个房间里,确切的说,是在艾泽拉斯星球上,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让人精神振奋、心旷神怡的东西,仿佛空气格外清新,阳光十足温煦,每一口呼吸都吸入这份清新和温煦、空气和阳光参半的复合体,令周身自每一个细胞内部都惬意地舒展开来——直到你注意到这一点之前。

直到你注意到『它』,你才会惊讶于自己的发现,在空气和阳光之外,又一种很难注意到它的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东西充盈在这个名为艾泽拉斯的世界——

“玛那”。(mana,即魔力。)

靳少兰意识到『它』了,他也旋即注意到,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尽管有空间背书,他可以说脱离了自己的世界而突然地来到了艾泽拉斯,但他非但没有感到什么不妥,惶恐,格格不入,还对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充满了兴趣。他怡然自得的简直像在家里探索他的《魔兽世界》。

——是的,“在家里”。就是这些潜藏在身周,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像有节律地起伏着的大海一样充盈在整个世界的魔力令他如鱼得水。

靳少兰笑笑,深深吸气,清新的混杂着松木清香的空气迅速充满和扩张他全部肺泡,仿佛“玛那”也随着深呼吸涌入肺叶渗透进每一条毛细血管,这当然是错觉,他明白魔力的调动和储存不是这么简单,但这不妨碍他浸没在“玛那”之海中为之陶醉。

然后靳少兰接收到了梦魇空间的又一条提示,登时愣在当场:

“根据你目前的综合素质判定:你还拥有一项基本能力:基础口才LV0(未激活)。你的基本能力‘基础口才’无法激活,请在魅力属性对应的基础能力中选择你现有的能力进行激活。具体的详细相关说明请本世界结束的时候请再行查询。”

基础口才的说明是:你掌握了一些通过交谈说服他人的技巧,能够更迅速的融入陌生人当中博得他们的好感。然而这项基本能力非但等级是一个光秃秃如濯濯童山的“0”,字体还呈灰色的锁定状态!

这什么情况?

靳少兰一头雾水的研究了半天,非但没有弄明白“基础口才”为什么是LV0无法激活,对于梦魇印记要他去激活什么其他的基本能力也毫无头绪,更罔论“如何激活”。如果要说是他的口才不行……那他前前后后那些金主到底是怎么被他说(忽)服(悠)到欣然把自己的银子塞进他口袋里的?

不管怎么说,目前在缺乏进一步信息的情况下大概是弄不清楚了,毕竟靳少兰只是个导演,还是拍三流小众电影的,他既不是我军大校,也不叫楚轩。因此他很快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转而专注于自己的任务。梦魇印记可已经红果果的提示了他,“从你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便会遭受到巨大的危险。同样在巨大的风险背后,必然会有莫大的机遇”。

结合旧笔记本上的内容,再加上任务信息中的说明,当前是黑暗之门开启后的第七年,靳少兰因此而判断自己切入世界线的时间在第一次兽人战争之后,亡灵天灾入侵之前。目前的艾泽拉斯,应该还是处于一个颇为和平的时间段。

作为一个初入空间的新人,在这段难得的和平时期,以他的能力只要不去自己作死、譬如揪塞纳留斯的胡子/向瑟莱德丝公主献吻/嘲讽洛萨爵士/调戏吉安娜MM①,想必也不至于遭受到无法抵御的危险。这样一来就可以确定……能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的因素,所谓“巨大的危险”,显然就包含在那个看似并不困难的任务当中了——

在此之前,一年,两年,五年……他都是作为导演站在幕后,他操纵银幕上的悲欢离合、命运无常。而现在,是换他站到台上亲身投入到危机和斗争之中的时候了。

这一次,他自己是主角。

第七章 安伯米尔迎来清晨

熹微的晨曦中,茂密树林开始苏醒。

这是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丛林,占了大多数的冷杉端直挺拔,之间间或生着几株白桦亭亭玉立,在穿过树梢的细碎金光下,冷杉的树干银灰,白桦的树干银白。

银松森林。

这片广袤森林的北部处于洛丹伦王国的保护之下,南部则是法师之城达拉然的领地。安伯米尔小镇就坐落在银松森林的边缘,不时有商人和旅行者经过镇上,而他们的到来也给镇上的酒馆带来了不错的生意。虽然才刚清晨,这里还是时而有人进出,和其他的建筑相比颇显得热闹。在门框上方伸出来的支架上悬挂着的招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上面写着四个精心描过的花体字,“镶金玫瑰”。

酒馆一楼是宽敞的大厅,靠墙整齐码放着几个放倒的木桶。酒馆老板正坐在吧台后面好整以暇的擦拭着酒杯,一个栗色短发、七八岁的小女孩依偎在他身边,不住小声向这个壮实的中年人抱怨着什么。老板“嗯嗯啊啊”地点头称是,只是小女孩似乎并不满意。

酒馆大门再次开关了一回,走进来一位衣着朴素的窈窕姑娘,看起来应该是“镶金玫瑰”酒馆的女招待。她走上去和店老板说了几句什么,老板点点头,指了指楼上,女招待就匆匆步上二楼。

酒馆二楼是给旅行者提供临时住宿的房间,走廊上窗明几净。女招待正要敲门,其中一扇门自己从内侧打开了。

姑娘匆忙抬起头,有点儿拘谨又有点儿向往地羞涩一笑:“您好,先生。早安!”

出现在门前,手扶门把手的是个颀长俊美的精灵,他肤色白皙,有双笼罩着朦胧光泽的蔚蓝色眼睛和一对长长的尖耳,流泻而下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洒着晨曦的碎金。

“Sinu a'manore.”高等精灵笑了笑,友好地冲她点点头,他随后改口说,“很高兴见到你。”(Sinu a'manore,精灵语,“很高兴见到你”。)

女招待变得容光焕发,她显然很高兴。高等精灵不常离开他们的北方国度,即使是达拉然那些埋头于奥术魔法的精灵法师也都是典型的技术宅,因此精灵那种仿佛超出尘世的容貌即使在附属于达拉然的安伯米尔镇也难得一见。“先生,您也是为了达拉然的招募来的吧?我刚才看到了鲍尔大人他们的马车,您知道,就是达拉然来的法师大人。”

闻言,精灵微笑着打趣:“这可不是都能叫大人的,一般来说应该叫他们‘阁下’;除了阁下们之外,你还是称呼他们‘先生’和‘女士’的好。”

这个窈窕的年轻姑娘有点吃惊,但并不紧张,看起来这个新增长的见闻令她十分开心:“原来是这个样子!谢谢您,先生,您真是帮了大忙?”以乡下姑娘的朴素观念,她婉言谢绝了精灵说是她帮了他而不是相反的说法:能够知道对那些大人物的正确称呼,尤其是了解到可以称那些身份不那么高不可攀的法师“先生”“女士”,这令她格外欣喜。她立刻就改口说:

“我刚才看到了鲍尔先生他们的马车,刚刚进入镇子,在镇长大厅门口停下了。奥里森老板就让我上来喊各位客人。不过我没看到一起来的那位……嗯……也许是一位阁下?我没看到那位阁下是谁。嗯,像您刚才说的,也可能是一位女士先生。”

她的话说得没什么条理,稍微有点语无伦次,不过语气是十分欢快的。

“所以你是特地来提醒我的,是吗?”精灵说,笑着关上房门:“你真亲切,小姐。”

姑娘的脸微微红了。不光是容貌俊美,这个瘦高的精灵还很富于魅力,给人一种十分温和友善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就把他当成老朋友般看待。她想了想,鼓起勇气继续说:

“我……虽然我其实也不太了解,不过鲍尔先生说……鲍尔先生告诉我的,虽然他只是和我,嗯,和我们大家闲聊,不过鲍尔先生他告诉了我一些事……”

这个人类社会中少见的高等精灵正是经过梦魇空间伪装的靳少兰。开门的一刻,他就收到了新的提示:

“你进入了任务区域:安全的酒馆。”

“你激活了支线任务:招募。

“达拉然的人力宝贵到他们无法容忍将其消耗在没有足够建设性的事务上。市政厅厌倦了边境上终日无休无止的安全警报和调查人员没完没了的加派学徒的申请,他们决定把这一揽子问题一股脑地托付给值得信赖的冒险者。在十五分钟内进入安全的酒馆,然后加入达拉然法师招募的冒险者队伍。”

“任务提示:达拉然城在世俗财富的方面素来以富有和慷慨著称,你在完成达拉然法师的委托获得信赖的同时也将得到丰厚的奖励。”

“你是否想要激活此支线任务?提示:本任务非强制,你也可以选择通过其他方式获取达拉然的信任。你必须在5分钟内做出选择。”

从招待姑娘口中,他了解到这已经不是达拉然第一次招募冒险者帮助自己,因此他们为了提高效率,也总结了些行之有效的经验。例如姑娘告诉他的,对于那些有能力和敌人面对面砍杀的冒险者,达拉然会安排他们会去执行某一类的任务,而少数有控法者能力的人则会得到更多尊重和一项达拉然似乎更加重视的任务。靳少兰稍微斟酌片刻就选择了“接受支线任务”,他认为空间既然给出了如此明确的额外信息提示,就表示他足以胜任。

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了靳少兰,老是念叨着鲍尔先生长鲍尔先生短的招待姑娘腼腆地笑了笑。“嗯,我,我这就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先生。”

靳少兰也笑着点点头:“非常感谢,美丽的小姐。那么祝你白天愉快。”

他冲那年轻姑娘微微欠身,举止高雅友善,见她也点头回应便转身下楼。身后断断续续的传来女招待挨个敲门呼唤的声音。“客人,里面的客人!达拉然的法师先生应该快要来了,您不想错过的话就赶紧收拾一下下楼吧!还有这位客人,您,就是说您,您在磨蹭什么呢!……”

第八章 明日玫瑰

靳少兰拾级而下。在楼下的大厅里,已经有七八个客人稀稀落落地散坐各处。靳少兰眼角一跳。这些人衣着大都是魔兽争霸世界的风格,然而他们从举止到神情都明显能看出是和靳少兰一样的现代人。不仅如此,其中两个背着枪的人,他们身上的也不是魔兽世界常见的蒸汽枪或火药枪,而是靳少兰在现实中见过——模型,他好歹是个导演——的两种半自动步枪。显而易见,他们是和他一样的契约者。

靳少兰不动声色地走向吧台,酒馆老板冲他咧嘴笑了笑,挥了挥手;为了避免误会,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日安,先生!今天想来点儿什么,好先生?洛丹伦米酒就是一杯不错的起床酒,或者,也许你想要一杯福特特酿?这可是……”

“嘭”的一声,他身边的小女孩把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酒鬼!哼!”她说,皱皱好看的小鼻子,然后拉着裙摆认真的行了个屈膝礼:“日安,精灵先生,您好漂亮!请问您想来一杯饮料吗?”

小女孩特地把“饮料”这个字眼咬得很重,靳少兰不禁失笑。“日安,奥里森。日安,小淑女,能麻烦你给我一杯薄荷蜜茶吗?”

小女孩的脸庞一下子展开了灿烂的笑容,大厅里的烛火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明媚的阳光。她像只灵活的小卡利鸟一样旋身、挥动小手,转眼就有一杯芬芳澄净的蜂蜜茶送到了他手上,两片剪开的薄荷叶子青翠欲滴,悬浮在淡金色的茶水中间打着转儿。一股清甜的香气令人精神一振。

“您果然是个好人,精灵先生!”小女孩毫不吝惜地为他送上了自己最大的赞美,“难怪您那么漂亮!”她雀跃着从吧台后跳出来,引着靳少兰坐在了一个在她看来最棒的位置上。

“约翰(这是酒馆老板奥里森的名字)是我爸爸!”

小女孩自豪地说,她坐在靳少兰对面,自己也捧了一杯果汁小口轻啜着:“但是他居然开了一家酒馆!酒、馆!整天都是酒鬼来来往往的。哼!”

靳少兰只是带着温和的微笑静静聆听。他已经初步感受到了空间特地送给他的种族伪装所带来的好处。尽管是个数值足有普通人三倍的魅力特长者,但如果他看起来还是最初的“乏善可陈的欧洲壮汉”形象(他不知道他本来就应该被伪装成现在其他契约者眼里这个内敛的东方人),只怕最少小孩子们都会躲在角落里不时偷偷看他两眼并小声告诫自己“妈妈说看起来特别和善可亲的大叔都是偷小孩的”吧!

但他是个精灵——此刻高等精灵王国和人类国度的友谊依然牢固,把彼此看成可靠的伙伴和战友,而这些醉心于知识、艺术和魔法的学者确实大多对人类这样的短生种族抱着善意。他看得出,刚刚结识的几位剧情人物不单对他产生了很大好感,也乐于主动和他分享自己所了解的信息。

“其实我可讨厌酒鬼啦,精灵先生!”

这个八岁小孩像个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等我长大了,要当一个真正的淑女,叫那些醉鬼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到时候我要去大城市,一个最漂亮的大城市——嗯,可能像爸爸带我去过的达拉然那么漂亮……”

小女孩遐想着,覆在两只大眼睛上的睫毛忽闪忽闪:

“我会在大城市开一家店,那会是一家最棒的店!就像爸爸的店这么棒,嗯,”

她迟疑了一下,又嘟起了小嘴:“当然,一家不卖酒的店!不卖酒,不卖酒!”

酒馆里的顾客们中间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借着这个机会,有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到了靳少兰身上。靳少兰仍然带着认真倾听的神情,也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大厅。

之前女招待去拍门的几个客人都已经下楼,和别的酒客一样要上一杯喝的东西就找了个位子坐下。看装束,他们应该也是契约者了。刚才,其中的几人只怕是在揣摩靳少兰如此融洽地与剧情人物谈笑风生,他的魅力值究竟达到了多少,藉此,他们大概会斟酌在这场任务剧情中以什么态度来面对他吧。

毕竟,这是一个和平场景。而高魅力值善于和剧情人物打交道的人总是受欢迎的——看看网游魔兽世界里的地精玩家吧!当初为了能炼制出宝贵的时砂之瓶、让自己变身沙石幼龙飞上天空,那些有本事跟NPC杀价以八折优惠购买到必备材料“燃钢水晶瓶”和“时之砂”的地精玩家几乎是每天刚上线就被热情的部落方炼金师们包围,甚至连对立阵营的联盟玩家也有人建了小号过来求代购——通过中立拍卖行倒卖回去要亏损一些,联盟玩家只节约了一折的钱,但那也能足足省下2300枚闪闪发光的金币呢!圣光在上!当时2300金币拿去跟别的玩家交换,都可以换到一张面额30元人民币的点卡了!

很快,随着进入酒馆的顾客越来越多,老板奥里森的小女儿也跑回了吧台后面,虽然气鼓鼓地说“讨厌大清早就喝得醉醺醺的酒鬼”,小女孩还是非常认真地帮女招待和奥里森招呼着客人。因为一楼已经渐渐坐满,三个刚进门的契约者一眼就看到了小女孩跑开后留下的空位。

“嗨,你好啊,兄弟!”一个笑得很开朗,高鼻子深肤色、一头黑色卷发的白人自来熟地跑过来问,两只手夸张地比划着,“我想你或许不介意我和自己的两个哥们儿坐在这里?”

“啊,当然不。您请。”靳少兰笑着说,他心想自己身上的长袍只怕很有迷惑性:高等精灵的审美倾向于精致、优雅、华丽,当初在游戏里,血精灵灰色无属性的新手长袍,外观水准就抵得上人类地图二十级的蓝色(优秀)品质长袍了。空间不知是有意无意,一方面将他在剧情人物眼中的形象从头到脚伪装成精灵,在其他契约者眼里则是个典型的东方人;另一方面,两种状态下他的衣着则并无改变。

所以在旁人看来,靳少兰是个黑发黄肤黑眼的东方人,身着艳丽的红色法师袍,衣领、门襟以及袖口则镶嵌着三吋宽的藏青色料子,其上以金线织就着精美优雅的花纹——象征尊贵的红色与金色、象征高雅和深沉的藏青,实际上,同桌的三个契约者这会儿正暗自思量“还真是符合东方那个神秘国度风格的服饰啊”,当然这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当然他们心目中的这个“东方神秘国度”指的是靳少兰的祖国还是指绍朗帝国就更不足为外人道了。大抵,因为这身衣服而误会他是资深者的只怕不在少数。(绍朗,《遗忘国度》里的东方帝国,风俗和文明近似于古中国。)

第九章 以酒(茶?)会友(?)

在靳少兰这一桌坐下来的契约者们,除开开头搭话那个开朗的黑发男人,和他一起的两人,一个是金发剪的极短、虎背熊腰的北方大汉,一望而知是俄国佬;另一个是英俊挺拔的棕发军人,他的肤色既不深也不浅,介于两个同伴之间。

才一入座,俄罗斯大汉马上深吸了一口气,拍着桌子嚷了起来:“酒!终于有酒了!那边身段像白杨树、脸庞像苹果花的俏姑娘!给我们来一大杯酒吧?”

“呸,阿拉希的棕熊!拍散了桌椅要你赔双份!不过你话倒说的真是动听,”女招待百忙之中欢笑着嚷嚷回来,“好吧,要酒的话,自己去奥里森老板那里讨!我这儿忙得没工夫给你们送到桌前啦!”

俄国大汉哈哈大笑,也不以为忤,手肘支在桌上左顾右盼起来。可酒馆里大半是契约者,考虑到接下来还有任务要接受,喝的仅仅是一种极淡的黑葡萄酒。当他收回目光时,突然眼前一亮。

“这不是酒?”俄国大汉两眼发光地问,指着靳少兰面前那一杯。悬浮着翠绿叶片的淡琥珀色茶水折射着烛光,漂亮极了。他那个个性爽朗的黑发同伴没辙地摊摊手,喷笑出声。

“他没有别的意思,请别……算了,这头血管里都是酒精的北极熊遭人嫌弃也是活该的,兄弟!”他竖起手指左右摇摆以加强语气:“没别的意思,我们想来两杯带劲儿的,不是那种白开水似的便宜货——呣,你看,是这样,你好像是『咱们』这班人里唯一一个不喝酒的,而且你这一杯看起来棒透了——兄弟,要是我猜对了,你尽管一样是个『外乡人』,但比咱们『见多识广』,知道这儿都能喝到些什么好货——给我们说说看吧,行吗?”

他的说辞令靳少兰的眼睛也为之一亮。他含笑点头。“我的荣幸。”说着,靳少兰转向吧台的方向。

“奥里森,我的朋友?麻烦你了,奥里森,请你告诉我你这儿没有什么?”

“嘿!您这话问得对,好先生!老奥里森的店里没有什么?没有你们北方王国的月光酒,先生!没有月光酒,老奥里森应有尽有!您这句话算是问对了!”

奥里森显然是个老于生意之道的精明商人,他厚道的脸上因为靳少兰问话背后流露的信息而马上泛起一丝精明的闪光,随即就是扬首挺胸的自豪。确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后,回忆着人类旅店售卖列表,资深沉迷者靳少兰也毫不含糊。想当初他在游戏里还是“美酒俱乐部”的荣誉会员呢。

“那么,要是想痛饮一场解渴的话,既然我不需要替几位省钱,矮人蜜酒和荒芜之地威士忌是不错的选择……不过我想这同样不是几位真正想要的?”他笑了笑,视线依次扫过同桌的两个欧洲人和一头熊。军人向他颔首致意,一直负责发言的黑卷发男人忍不住“哇哦”了一声期待地搓着手指,熊……熊只待他一声令下就要冲到吧台里面去动手抢了……

“奥里森我的朋友,”靳少兰转过头去,提高了声音笑说,“洛丹伦米酒,壁炉谷佳肴,各开一桶——以及,请帮忙送到桌上来,我想你是不会拒绝这个小小请求的吧?”

熊一把把刚跟着靳少兰说了句“没错,就算是看在金币的份上”的黑发同伴扒拉到一边,以一种和他体型绝不相符的敏捷蹿出座位。“哪一桶是我的,酒?!”他两眼放光地问奥里森,做了个掏东西的动作,然后摸出一只鼓鼓的钱袋。

在听了靳少兰的话以后原本还有点儿迟疑的奥里森当即丢下招待姑娘去同黑发男人和那个鼓鼓的钱袋打交道,自己亲自领着俄国大汉从地窖里搬了——或者说这北极熊轻描淡写的提了两只一呎高的小木桶到他们桌上,然后请求三个主顾等他去拿了专用的工具来给酒桶开封。奥里森脸庞发光地回到吧台后面去取工具的当儿,俄国大汉佩服地冲靳少兰点点头:“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哈哈!朋友,你是个不喝酒的行家——我一看你那杯茶就知道。”

诚然,这杯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盛着的蜜茶看卖相就颇不一般。如果拿起杯里那柄用来压薄荷叶和泡沫的银匙沿着杯底轻轻搅动,细碎的粉末就随着青翠的薄荷叶在透明的淡琥珀色蜜茶里起伏旋转,就像从夜空里舀了一杯昏黄的月色和许多小小的金色星星。入口除了清新醇和之外还有种与苦涩交织的雅致之香,和蜂蜜的甘甜一样带着纯出自然的清新和甘美,被薄荷直抵额角的沁凉充分衬托出来,饮下之际,胸臆之间还油然体会到一种妥帖和舒畅。

在注意到这里的酒水价钱和游戏中大抵相差无几的时候靳少兰就感到好奇。酒馆里的几种好酒大抵要超过两个金币的价钱,其中的烈酒的售价更是将近两个半金币。在游戏里面,酒固然可以全部以“杯”为单位,但在这个实实在在的世界,打开一桶好酒散卖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想喝上一杯得要干脆买下整桶,要么就是几个酒客凑钱合买一桶分享。

两个金币固然昂贵,可这两金的价格是论“桶”的。而靳少兰所点的那一杯饮料,尽管只是“一杯”,却要卖一金币另十个银币。

日常生活带来固有经验让靳少兰错把“薄荷蜜茶”与“柠檬蜂蜜红茶”看成了同类饮料,然而,在调制的过程中撒入的那些棕色粉末可不是他臆测的某种茶粉,而是反复细细碾过的桦树茸——听了北极熊的解释,靳少兰才恍然大悟。他这才想起,在这个生产方式只有中古水平的世界里,蜂蜜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奢侈品(更别说还是新鲜蜂蜜);而桦树茸,这种仅仅生长在桦树和极少几个其他树种根部的真菌,需要长达五年才能成型,而具有药用价值的更要生长十年以上,因此哪怕在靳少兰那个时代依然是相当有价值的。“区区”一个金币,还真是童叟无欺的公道价格呢。

奥里森回到这张酒桌时捧着一个小布包,他郑重打开,里面的工具却和靳少兰等人想的不一样,已经有些年头且相当普通。看来“专用工具”指的只是它们被专门用来开美酒的酒桶,也就是说,它们为酒馆老板提供的不是方便实用,而是一种仪式感。

反复擦拭过每一件工具后,奥里森用一把小银刀仔细地刮掉封蜡,拿毛刷清理干净,再用一柄十分小巧的凿子沿着软木塞边缘一点一点地楔进缝隙里,这一切都做完以后,他深深吸了一口长气,脸上流露出少许爱惜和不舍之色,小心翼翼地把软木塞完整的撬了出来。

随着滤得干干净净、略带点儿白色的米酒注入酒杯,一缕谷物发酵的芬芳弥漫开来,淡淡的,却令人印象深刻,联想起咀嚼新鲜麦粒的那股清甜味道。当你端起酒杯试图深吸一口令人陶醉的香气时才能发现,这完全是徒劳,酒香依旧恬淡,只是回味变得格外悠长。那个军人的身体微微前倾,黑发男子也兴奋地拍着大腿吹了声口哨。只有熊依然不为所动,两眼紧盯着剩下那只小木桶不放。当奥里森再次撬开软木塞之际,俄国人表情猛地一凝,紧接着抄起酒桶就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下去。然后他的神色凝固在惊愕和呆滞之间,半晌,这头北极熊重重地把酒桶墩在桌面上,放声狂呼:

“——阿进薄里筛沃契嘎!(Один-больше-бочка,再来一桶)”

第十章 酒促成一拍即合的友情

因为双方都抱着同样目的性,两人一熊很快就和靳少兰聊得颇为相投——哦,在那之前俄国大汉先是又跑去多搬了一桶这种壁炉谷特产的烈性美酒回来(奥里森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小女儿拿牙签戳他,都没有像之前那样“哎呦”一声跳起来),还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银质小酒壶里打算灌上一壶。此时背对着奥里森等剧情人物,他也就不再先做出一个掏东西的动作来掩饰,银质小酒壶直接出现在了他宽大的手掌中。

靳少兰一直含笑看着同桌的三个酒客,对于俄国人前后两次凭空拿出钱袋和小酒壶也并不惊讶。并非处变不惊,而是靳少兰很清楚为何他能做到这种事:出现在契约者胸口的梦魇印记不止是从梦魇空间接受任务和获得信息的媒介,所有成功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世界的契约者都可以额外获得梦魇印记的储物功能,只要用意念沟通,就可以随时存放和取用。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之前靳少兰在属于他的那间客房里确认了不再能获得更多线索后,这个魔兽资深沉迷者对有着肯瑞托之眼手绘的旧笔记本、为他展示任务信息的羽毛笔、一瓶墨水和一叠羊皮纸爱不释手,于是试图“私吞”——不,既然这些东西都是空间为了让他了解任务和背景信息特地准备的,那他顶多算“挪用办公用品”,而已,再说为他提供了信息之后这些“办公用品”本来也就没用了——靳少兰自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你看,就是玩魔兽,初期也还有个16格的新手背包的。既然我们已经都穿梭时空这么高科技了,我不求16格,4格蓝色小皮包①总有吧?”认识到自己长袍上的衣袋肯定装不下这些东西,靳少兰就打算有理有据有节的“商量”空间给他开后门。结果准备好的长篇大论从一开始就没有派上用场,他几乎是立即获得了梦魇印记平板机械的答复:

“契约者14120号,在你完成第一个主线任务后,即可开启梦魇印记的储物能力,你目前权限所对应的储物空间为一立方米。储藏物品重量不能超过二十公斤。”**

“种子选手,契约者14120号,你的梦魇印记可以提前开启储物功能。这需要你在第一个任务世界结束时获得限定等级的任务评价,或扣除你一定数额的通用点。如果无法达成评价且可用于扣除的通用点不足,锁定此能力两个世界。在此期间,如果你想要突破锁定使用储物空间,你需要达到更高一级的标准……”

“解锁30%的功能,需要B-评价,或300点通用点。解锁50%的功能,需要B评价,或400点通用点。解锁75%的功能,……”

他想的只是在不影响自己行动的情况下把那个心仪的笔记本顺走,并没有带一立方米黄金回到现实世界的打算啊!何况,如果要完全解锁这一立方米的储物空间,需要他达到的竟然已经是A级评价标准。靳少兰马上就把后面几项统统排除于自己的选择范围之外,尤其是在他查询梦魇印记,了解到“通用点”乃是空间的基本货币、可以在空间内用于消费之后:这不就是郑吒队长他们在“主神”那里用来兑换的奖励点数吗,倘若他在任务结束后达不到基本评价,要扣除这么宝贵的东西吗?

其实最低标准的30%已经让靳少兰喜出望外,达到B-评价,在他看来,B-也就是勉强及格的水准而已,而0.3立方米可是一个长宽高都超过二尺的空间了。哪怕和其他正式开启了梦魇印记储物能力的契约者相比,他目前能使用的空间很小,但对于一个新手已经足够大了——比他需要的还要大。所以靳少兰只是在注意到俄国大汉接下来的举动时露出了诧异的目光,这个爱酒的俄国人一口气把足足半桶酒都注入进了那只巴掌大的小银壶里,当然,不是指北极熊的巴掌,只是普通人的。

“今天可以喝个痛快了哈哈!而这一壶嘛,我要留起来,以后慢慢享用,这样好的酒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买了。真是不多见的美酒!——我欠你一个人情。”注意到靳少兰的视线,俄国大汉傻笑着说。在“品尝”(如果一口灌下去一啤酒杯的量可以被叫做“品尝”的话)过壁炉谷佳肴之后,这头熊就一直是张傻笑的脸。

“是的,令人赞叹。”军人说,除了向靳少兰举杯致意之外,他的视线多数时候都凝视着自己那杯除了滤得格外澄净外怎么看都十分普通的酒上。黑卷发的男子也赞不绝口:

“真没想到!难得的香气,味道,口感,都太迷人了,还有像丝绸一样光滑的酒在喉咙口美妙地打个滚咽下去……哦,可叫我真没想到,在这个落后偏僻的『外地』能够喝到这样的佳酿!就像北极熊说的,多亏你帮了忙,兄弟!嗯,说起来,我们倒是有几个你也许会感兴趣的小消息——就当是还你的人情。”

翘起大拇指朝自己比了比,他说,“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是‘意大利人’。”

“啊,”闻言,靳少兰会心一笑。“《Italians》,乔瓦尼·维洛内西,2009。”②

“——赞!”“意大利人”发出欢畅的笑声,手掌向上托了托以表达自己的兴奋,“你是第一个这么回答我的人,兄弟。你知道吗,在你之前的每个家伙都只会无趣的问‘是否因为你是个意大利人’!”说着,他向靳少兰伸出右手。

靳少兰也笑了,伸手与“意大利人”握手,“你好,我……啊,请等等!”他们说话的当儿,熊已经抄起酒桶再次“咕咚咕咚”猛灌起来。靳少兰匆匆抬手示意,叫停了他的豪饮:“抱歉,但我觉得在这个时间饮酒过量并不是十分明智的选择……至少在达拉然法师眼里恐怕不太明智。”

“哎,不,不不不,”“意大利人”赶紧笑容满面的摆摆手:“稍后告诉我们,兄弟,稍后;还是我们先还你的人情。”

靳少兰听懂了他的话,面带微笑等待下文。见状,意大利人欣然说了下去。他告诉靳少兰,负责招募冒险者的剧情人物不会马上进入这里。这是他们在进入本世界后获得的情报,虽然没有说明来源,不过意大利人看起来十分笃信情报的真实性。

“我们从之前了解到的情报仅仅能肯定为那个‘剧情人物’,我们的任务目标。虽然有关于对方的身份的猜测,不过,直到你刚才慷慨分享的那会儿,兄弟,我们才确认来的人会是达拉然城的法师。”“意大利人”压低了声音说,抬起的两手用力下压以加强语气。

听从劝说的北极熊已经改用杯子,一口喝了半杯下去,他满足地叹口气,冲靳少兰挤挤眼睛:“法师不会来的。在酒馆老板卖出足够价值的酒以前他不会来——不,在这个老倌的存货卖给我们而且又被喝掉足够价值的份儿以前不会来。所以让我们来干杯吧,兄弟!”他咕噜咕噜地喝尽了另外半杯酒。

“干杯。”

“干杯!啊我说兄弟,你真的不来一杯吗?这酒真是连巴克斯也不会感到失望!”

靳少兰莞尔,也举杯向他们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我还是觉得有必要保持清醒……请原谅一个‘三杯倒’的冒犯,那么具体原因……”

“那么具体原因,就留做我们大家酒酣耳热时的谈资吧。”军人替他说下去,沉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第十一章 互通有无

“意大利人”连连点头,他抬起手指大略地扫过同是围坐在这张酒桌前的四个人,最后握了个空心拳头:“所以我和北极熊都认为咱们可以敞开了喝……再说反正周遭的那些『同行』貌似没一个知道这件事儿——或者,也许有,但是是个穷鬼而已!你的『朋友』那位可敬的奥里森,他要卖出足够的酒怕是要花上一阵子了。而和他做多少金币的生意,回头就会获得来招募我们的法师多少好感——不是提高友好度的那种好感,当然,应该是指普通的‘观感不错’。那么还是让我继续前面说的,我和我的两个哥们还获得了另外一个小消息……”

作为诚意的展示,“意大利人”告诉靳少兰,他们目前所在的“镶金玫瑰”酒馆是个所谓的“安全区”,也就是说在这里禁止互相攻击,同时,禁止契约者使用能力窥探其他契约者的交流。“——当然,要是有人耳力好到不用技能就听得一清二楚,空间是不会干涉的,不过要是真的遇到这样的高手我也就认啦。”他说。

靳少兰点点头。“安全区”的重要性姑且不提,他明白“意大利人”的意思,对契约者的观感有相当大的可能让达拉然法师在接下来的任务分配中予以倾斜——这不是游戏世界,每个玩家都同样杀10个怪物或搜索同一个房间;清理威胁时不同的区域存在着敌对目标数量不同、地形复杂程度不同、距离据点的远近不同等因素,而搜索任务亦然。但他的注意力却更多地被“镶金玫瑰”这个名字吸引,一些莫名的回忆令他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看酒馆老板的女儿。注意到他的目光,小姑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也许是日常生活中没关注过这个网游,看起来他们对魔兽世界并不熟悉,而且三个人看样子都已经不是新人了,想必也没有靳少兰顺到手的那种介绍背景资料的笔记本。投桃报李,靳少兰也把自己在游戏中了解的情报告诉他们。他很清楚意大利人表示要先还人情、军人也提出在此之后才从自己这里获取情报的原因。一头热是做不成生意的,如果靳少兰这个疑似资深者一上来就把自己的情报慷慨地分享出来而不求回报,三位初次见面的契约者反而会对他产生戒心了。

“……那么,”靳少兰微笑着斟酌了一下:“请允许我说明一下认为我们不应该此时饮酒的理由,”

三个临时酒友各自的姿态都变化了少许,以此体现自己重视彼此的情报互换和通过“情报互换”建立的临时睦邻友好。

“主线任务告诉我们,达拉然在‘维护领地治安和向外探索’方面的人手不足,那么可以推测我们的任务无外乎在达拉然法师划定的范围内清除安全安全或进行区域搜索的任务。这是个很容易得出的结论,而我要说明的是,在这个世界,法师之城达拉然不仅仅是人类七国中的一个王国,在统治达拉然的肯瑞托教派背后是一个更加古老、神秘的组织,提瑞斯法会——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或者说,他们自愿担任着这个时代的世界守护者,他们是把恶魔阻挡在世界之外的人。

“而在他们的导师和盟友,北方的奎尔萨拉斯王国,精灵们早已使用魔核与机械结合的构造体来保护城市的治安,用附魔扫帚来维护街道的清洁。顺带说一句,达拉然没有采用这种方式一方面是他们的人口并不像北方王国那么稀少,城市里的大量法师学徒分担了许多工作,这也可以看作法师们给与学徒的磨砺。”

听了他的话,“意大利人”和俄国大汉对视了一眼。那个挺拔的军人则若有所思,手指轻轻叩击着酒杯的玻璃外壁:

“‘因为大多数法师都长期埋头于实验、学习和研究’?……而主线任务的要求是‘赢得法师之城对你的信赖’。”

“是的。”见自己的暗示已经收到了预期的效果,靳少兰笑道:“所以,我确信达拉然法师想看到的从来不是我们消灭敌人的效率,而是是否切实有效的在指定区域‘清除了威胁’——彻底清除了。”

“——就是说,这个城市的实力远比我们所了解的强大,”军人思考着说,自他平淡的目光中透出一丝锋芒:“他们本质上的目的,也不是让我们代替他们消灭敌人,而是通过这个任务来查看我们是否靠得住。”

“是的,因此我想,既然达拉然的法师想看到的是我们的‘诚意’,那么保持一个良好状态迎接他们的到来是明智的;虽然这个世界的法师们还不至于把没有魔力的人当成‘麻瓜’来歧视。”靳少兰开了个玩笑,转而将更多精力沉浸在蜜茶带来的雅致之香里面。

没错,根据靳少兰的推断,这类任务的目的更多是为了筛选冒险者的可靠程度——一次小小的测试。

法师之城并不是因为“没有余力”而不得不依靠冒险者:无论是水元素,奥术魔,还是魔法构造体,都足以为他们完成这类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工作。但是需要至少一个法师在场尽心指挥,这却是那些宁可一辈子宅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的达拉然学者们最接受不了的。

所以,从愿意帮助达拉然工作的冒险者中筛选出感情上更倾向于达拉然、人品也比较可靠的,好进一步委托给他们更重要的工作,这对达拉然来说才是当务之急,而不是像“想要清理边境就要冒着伤感情的风险、强制某几位法师轮流负责”那样无伤大雅的问题。

观察哪位冒险者在任务过程中切实建立了安全可靠的据点,通过这种方式,达拉然城将逐步筛选出自己的盟友。契约者们的主线任务说明其实已经暗示了这一点,任务目标是让他们获得达拉然的信任——例如最直接的把自己在法师之城的声望提升到中立。

而按照背景介绍中所说,法师之城支付给冒险者们的报酬将相当丰厚。如果没能看清任务的实质,以“肃清敌人”为例,作为“外来者”的契约者们只怕都会把目标放在那些相对容易找到的威胁上面、放过那些十分隐蔽的,以尽可能消灭更多敌人,获得声望的同时心满意足地从达拉然法师手中换取大量奖励。但在靳少兰看来,既然达拉然并非实力不足才招募冒险者,实际上应该做的是地毯式清理,消灭小块区域里的每个敌人无一遗漏——顺便搜索一下看能否找到什么“辛迪加计划书”之类的情报就更好了。

当然,这样一来,任务进展会缓慢得多、收益也跟着大幅缩水,但是可以预期,所肃清之敌原本藏得越隐蔽,达拉然就越会青眼有加。

看起来,他的三位临时酒友和同侪都已认识到了这一点:靳少兰所提供的情报乃是一个获得大量声望的捷径。而空间所发布的主线任务,其关键乃是“博取信任”,换句话说,看似放弃了眼前可以从达拉然城获得的大量收益,却有不小的可能从空间那里得到更高的评价——就像梦魇空间所说明的那样,高评价能获得更多的奖励,供契约者在空间中消费和强化自身。

第十二章 达拉然来客

“这个……我懂了,”“意大利人”猛地一拍巴掌,“所以如果那些法师来了,看见他们打算招募的麻瓜雇工不是正襟危坐等待入选,而是像头北极熊一样大口灌酒,那么我们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嗯……”他盯着身边魁梧的同伴,撇嘴摊了摊手。

“把普通人当作和善英勇可敬可亲的麻瓜的达拉然法师也许不会对清早就喝的醉醺醺的酒鬼留下好印象吧——当然,对‘你们’,不包括我,我是法师学徒,”靳少兰笑答。

被调侃的俄国人毫不在意,他直线条地表示:“左右他们对只会耍刀弄枪的麻瓜没有额外的好印象,而且好印象也不影响我们干活?再说,最后究竟怎么看待我们到底还是要看我们的活干的怎么样——”

于是熊再次大喊了一嗓子“阿进薄里筛库伯克!(Один-больше-кубок,再来一杯)”

——结果这张桌子的气氛迅速往觥筹交错的方向滑落了。几个人一杯接一杯的痛饮着——靳少兰还是喝薄荷蜜茶——不知道的人只怕还要以为他们是剧情人物呢。与此同时,有几个等得心焦的契约者离开了酒馆,也有些人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要了更多的酒精饮料。当奥里森老板在吧台后面算计着今天赚得的利润,忽然眉梢一挑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几分钟后,酒馆的大门打开,一男一女两名法师走进了大堂。

率先进来的是一位男性法师,一身达拉然标志性的紫色和金色交织的法袍,前襟上绘着一个大而醒目的金色肯瑞托之眼——达拉然的标志;他束着金线镶边的紫色发带,有着一头潇洒的金发和迷人的小胡子,如果再抱上一具短里拉琴,他看上去简直像一个吟游诗人,或者男中音歌唱家,或者唱诗班领唱——就是不像法师!

诗人,或者歌唱家,或者领唱,充满了绅士风度,彬彬有礼地拉开门请身后的同伴进来。当那位女性法师进门时,全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

这是个背脊挺得笔直,步态从容优雅、神采飞扬的成熟女士,头上斜戴一顶紫罗兰色的宽檐尖顶帽。她身着同样艳丽的紫罗兰色优雅长袍,正面用银色勾勒出镂空的花纹和框架、衬在绣球花色的底料上,并饰以海蓝宝石,显得优雅、神秘而又落落大方。

女法师快步而不失沉稳地踏进酒馆。握在她手上的是一柄修长的白银法杖,杖身的纹理间覆盖着一层被氧化的黑色,让人不禁想象这珍贵的宝物见证过怎样一番非凡的大战和冒险;在法杖顶端,六枚银钉将一块巨大的绿柱石牢牢固定在底座上,它天然生成了接近完美的六棱柱形,呈现出柔和的湖绿色,从接近棱柱顶端三分之一处色泽逐渐向湖蓝过渡;四颗较小的同色尖晶石悬浮在它周围不停旋转,犹如众星拱月。在女法师的腰间还悬挂着根一呎半左右的乌木魔杖,上面镶嵌的是颗拇指大小、切割成水滴状的石英,这块同样呈湖蓝色、带着微微荧光的半宝石有着罕见的纯净质地,几乎像水一样透明。

但这一切全都比不上她胸前那一挂熠熠生辉的项链——包括她那摄人的气势和耀眼的美貌。

“我是占星师塔贝萨。”她说,声音明快而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位美男子是我们的书记官——”

“我是鲍尔,”她的同伴接着说,风度翩翩地鞠了一躬。不仅奥里森老板和前来饮酒的少数几个剧情人物都满脸与有荣焉的神色,那个讲话爽利的女招待更是双颊浮起红晕,羞涩地蒙住了脸,只留下指缝让水汪汪的美眸偷看。“鲍尔”和“塔贝萨”,两个给靳少兰带来熟悉感的名字。①

“达拉然欢迎各位的到来,”

鲍尔热情的招呼酒馆里的冒险者们,脸上洋溢着欢愉喜悦的笑:

“在眼下这个我们处处疲于应付、人困马乏的时期,十分感谢你们各位伸出的援手,达拉然需要你们,需要你们每个人,每一份力量。”

和那位美丽的女占星师塔贝萨一起,两个人并未入座,而是站在奥尔森的吧台一侧,面对面将整个大堂一览无余的位置。在鲍尔致辞的当儿,塔贝萨直率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前来应募的冒险者——也就是契约者们。鲍尔男中音般醇厚的声音继续在他们耳边倾述:

“……说句老实话,我们那些前往卡拉赞领地的同事快要把我们逼疯了——那儿本来有个热闹的小镇,现在完全衰败了,因为死去的居民全都变成了幽灵。而他们至今无法确定原因,也就更谈不上解决。不光是这些,那里的奥术能量流动似乎也不对劲儿——同样查不出一点儿头绪来。”

“每一周,每一天,甚至恨不得每个小时,都有他们从卡拉赞领传送回来的报告:需要法师学徒——牧师学徒也行,管他是什么,只要是施法者职业一概都成——需要学徒,还是需要学徒,需要很多学徒——每过一个小时,他们那边就需要更多学徒!”

“这还不是眼皮底下最急的事儿。”

“你们猜到了——没错,就是辛迪加,那些骨髓里都流淌着尔虞我诈的丧家之犬。最近两个月,他们用金钱买来的雇佣兵就像草地上的蘑菇一样除之不尽,渗透,煽动,暗杀,投毒——我们受够了惶惶不安的镇长和风声鹤唳的哨所日复一日的求援信,受够了这些地沟老鼠下三滥的手段,也受够了他们背后那些整天狂吠乱咬的疯狗。”

“所以相对于只能派遣学徒、或者其他一样有资质的人过去帮忙的卡拉赞,比起这个,我更期盼你们更能一解我们的燃眉之急:我需要借助在座各位的力量加强达拉然的防务,抵御辛迪加那些无孔不入的雇佣兵。斥候已经打探清楚,他们目前正以奥特兰克旧址的废墟为临时的据点,而且不光是藏身之处,这些耗子似乎还在那里翻箱倒柜。肃清奥特兰克废墟——这就是达拉然需要的援助,因为在卫宿边境之余,我们自己的人手实在抽不出来更多了。我指望你们——哦,我指望你们。”

“当然,如果哪一位情愿去卡拉赞搭一把手,安抚一下我们那些急着想要市政厅调派学徒过去都快想疯了的同事——起码让他们少送一两封申请回来——我感激不尽。”

第十三章 回忆和后遗症

与同桌那三个酒友的跃跃欲试不同,靳少兰有些沉吟。“卡拉赞”,这个名字唤起了他玩游戏时很多印象深刻的回忆。

在游戏里,在十八年后的魔兽争霸世界,麦迪文——也就是萨格拉斯、他当初所打开让兽人得以入侵的“黑暗之门”再度开启后,达拉然的一个秘密组织“紫罗兰之眼”也重拾了他们对他那座伫立在卡拉赞领地的法师塔的调查。

在那一版本的资料片开放后,期待已久的靳少兰第一时间接受了“紫罗兰之眼”的邀请并参与了调查的全过程,而后,当历经一番波折终于获得了开启大门的魔法钥匙,他和他的队友们每周都要进入麦迪文之塔,在这个经典副本里与各路BOSS鏖战不休,并且乐此不疲。

而属于麦迪文大师的这座神秘奇异法师塔,由于它位于曾经为大师所统治、当时却已经荒废人迹罕至的卡拉赞领地,游戏开发官方就以此将这个副本命名为——“卡拉赞”。

——因此,靳少兰很清楚“现在”对卡拉赞的这场最后无疾而终的调查,他不单知道加入了“紫罗兰之眼”俱乐部(愿圣光原谅他这个不敬的称呼)的法师们调查的异状,也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和去哪里寻找线索。

毫无疑问,自己除了有些魔法天赋外就弱小和普通人无异。虽然曾在三个酒友面前自称“法师学徒”,但他实打实的连一个最简单的魔法都不会。靳少兰果断决定要选择去卡拉赞协助“紫罗兰之眼”的调查,因为知道任务的详情,他欣喜地想这大概是空间给与他的又一个优待了——给与他这个刚刚被招募成为契约者的新丁的优待:不仅是法系特长,在剧情人物眼里靳少兰还属于一个盛产优秀施法者的种族,高等精灵。对他而言,这样的任务是一次不可错过的机遇。和需要战斗厮杀的物理系特长契约者相比,卡拉赞任务分支危险相对较小……或者说至少是相对隐蔽。

记忆中那些和游戏中的一班好友一起在这个世界冒险、旅行、探秘、玩笑的回忆令靳少兰会心而笑。嚷嚷着“今天总该轮到我顶BOSS了”的术士,打死不治疗的暗影牧师,斩杀阶段换双手大剑嗷嗷叫着对BOSS砍去的防战,在前面那个不靠谱MT被BOSS一脚踹飞后满脸冷汗的趴地变熊扑上去补位的小德……还有他自己,“迪修达·寻风者”,穿着一身布甲系长袍,一手提剑一手捧书,一脸淡定施放治疗神术的非主流圣骑士……①

从东部王国的林海到卡里姆多的沙漠,哪里没有留下过他们这伙儿人吵吵嚷嚷的笑声和战斗足迹呢?

不过……卡里姆多的沙漠,沙漠里巨魔建造的迷宫……他突然意识到“占星师塔贝萨”是他的一个“熟人”。

“塔贝萨”这个名字本来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她又带着那样一条夺目异常的项链。在他想到了什么以后,这两个要素迅速勾起了靳少兰的回忆——幽暗的沼地,简朴的小屋,一条美丽而又强大的传奇项链,一位在塞拉摩地区威名赫赫、仪容却格外端庄优雅的老妇人。他目瞪口呆地想起了她的身份:尘泥沼泽的女巫塔贝萨,几乎所有与她打过交道的玩家都难以忘怀的一个剧情人物。

不,不是她业已年迈却益发强大的实力或依旧迷人的风姿,也不是那条项链究竟有多么精美璀璨具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女巫塔贝萨和玩家之间的故事始于冒险者的探索,结束于摧毁沙漠迷宫里的邪恶水术士——一个名叫“维蕾萨”的巨魔女人,妖艳而狡诈,你会去和她打交道的原因之一就是年迈而声望日隆的塔贝萨女士对她的愤怒控诉:

“很久以前我曾经拥有一件美丽的珍宝,深渊皇冠。它不仅美丽——而且它对于知道怎么使用它的人来说更是一件拥有巨大力量的宝贝。”当初——靳少兰在游戏里第一次见到深居简出、一身衣物朴实无华的塔贝萨那会儿,这位年迈而受人尊敬的女士说,“所以当水占师维蕾萨听说皇冠的事情之后,她就发誓要得到它。维蕾萨派人在我外出的时候到我家来偷走了皇冠,这些卑鄙的小偷!”*

——没错,虽然名为“深渊皇冠”,不过玩家们夺回这件强大的宝物时会发现这乃是一条璀璨的项链。然而当你克制住内心的贪欲,将失而复得的珍宝送还到塔贝萨手上(反正你其实也用不了)……“你取得了那个冠冕吗,迪修达·寻风者?(是的,这是靳少兰的游戏ID)维蕾萨有没有付出代价?”塔贝萨女士一见面就急切地追问。在满意感叹了一番“太好了!你找到它了!最为重要的是——维蕾萨不再拥有它!”之后,特别珍贵、特别美貌、特别强大的宝贝项链“深渊皇冠”,就被这位年迈的淑女,随手放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据靳少兰所知,看到这一幕的玩家没有不捶胸顿足、咬牙切齿的。

于是说塔贝萨老太太之所以要派玩家们去找妖艳的维蕾萨的麻烦,夺回项链乃是捎带的工作,其实根本就是为了狠狠教训那个胆敢冒犯她的小偷吧!

当记忆中那个曾经令他大跌眼镜的美人老太太和面前这个强势、美貌的美人大姐姐重合起来,他第一时间向光彩照人的塔贝萨姐姐献上了膝盖。记忆和现实的反差带给了他目眩神迷的冲击,她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虽然韶华已逝,时光的冲刷和历练却给她平添了一份青春少女所不可能拥有的成熟的风韵。她是如此令人着迷。

当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的心脏也随之怦然而动。随即他意识到她看过来的用意。那是片蝴蝶般的光影,随着塔贝萨从随身携带的附魔材料包里捏出一撮闪烁着莹莹微光的粉末轻轻洒落,只只发光的“蝴蝶”从她手掌下翩然飞舞而出,落在每个人面前。靳少兰也回过神来。

“……那么按刚才说的,慷慨前来帮助达拉然的各位朋友,将你们的手伸进各自面前肯瑞托之眼的投影之中选择你们要去哪一路为我们提供支援。只要默念自己选择的颜色就可以了。”鲍尔正满面笑容地解释着。

“没错。”塔贝萨也说,她刚才落在靳少兰身上的目光大约是在无声地探寻他的选择了。“选择我的一边,是金色,而我们风流倜傥的书记官,他这一边是紫色。选好的人,请站起来让我和鲍尔看到。”

靳少兰欣然将左手放进自己面前的光影之中。这个象征奥秘的图案,其颜色正在金色和紫色之间往复变换。他在游戏里曾经有一个几乎完全一样的半永久性肯瑞托信标,散发着浅蓝色的光芒,可以让他通过信标的定位传送回达拉然法师们建立的营地。

当他默念“金色”之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肯瑞托之眼毫无预兆地散去,仿佛一个金色和紫色的微型烟花一般,小小的“蝴蝶”星落如雨。下个转瞬,当这些细碎的光点落在靳少兰的手背,一个犹如用油彩精心绘制的“秘法眼”图案出现在那里。他随后含笑起身,迎着塔贝萨再次投来的目光,他左手垂下,袍袖覆盖在手背上。

也许是注意到他回望的目光,塔贝萨微微侧头,红唇抿出一道愉悦的弧线。这样的一位强势、美丽、实力高超的达拉然高层法师,虽然因为他着迷于她的魅力而漏听了几句话,但是很自然地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她正是负责引导施法者的那一位。

塔贝萨明亮的眸子闪了闪,她笑意盎然地拍了拍手:

“很好,看来每一位都选好了,”

她说,这是她第三次把视线落在靳少兰和三个酒友所在的方向。

“那么各位选择协助我的冒险者,准备好,我们要出发了!”

在她同样明快而悦耳的声音中,塔贝萨的左手向身侧一摆,掌心凝聚一道月白的光芒。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道道同色的光柱拔地而起将契约者笼罩在其中。

群体传送术!

在视线完全被这淡蓝的光芒遮挡之前,靳少兰还来得及向奥尔森家的小姑娘挥手告别:

“再会,小淑女,”他说,“——让我们在暴风王国的王城再会吧。祝你梦想成真!”

在意大利人告诉他这间酒馆名为“镶金玫瑰”时靳少兰就记起来了,“镶金玫瑰”,这是游戏中人类主城里一家闻名遐迩的旅店,“血精灵”这个种族开放前靳少兰也常来常往。旅店老板就是一位头发呈栗色、妩媚大方的奥里森女士——她这里从不卖酒。

面前遮蔽视线的柔和光柱自月白变成天蓝,天蓝又变成蔚蓝。酒馆的景象如潮水般自面前褪去后,靳少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幢废弃的城池下。尽管饱受风霜摧残,依然能看出这座山城往日的宏伟和壮丽。十数个和他一样被传送到山城脚下的契约者都或谨慎、或兴奋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远处,刚刚结识的“意大利人”和两个同伴也正自啧啧称奇。见到身边的靳少兰,“意大利人”冲他竖起大拇指,咧嘴一笑。

一阵风过,头顶片片鱼鳞状的云层流淌出道道涟漪,早已残破的望楼和坍塌了一半的城墙无声地诉说着这幢雄城曾经的辉煌。在穿梭时空之后,靳少兰发现自己正站在曾经的奥特兰克王城毁灭后留下的遗迹下,在他身边,是群一目了然的菜刀输出……

╮(╯▽╰)╭╮(╯▽╰)╭╮(╯▽╰)╭

这里是『作者的话』写不下了的注①:

在“燃烧的远征”版本里,魔兽世界的术士是一个可以给自己加防御、血量能堆得比MT还高、仇恨稳到拉都拉不回来、关键时刻还能吃胖子(对术士牺牲自己召唤的恶魔虚空行者、给自己加持强力护盾的俗称)保命、就是死了都能靠灵魂石重新站起来的布甲法系职业……当然了几乎没有哪个团队头壳坏掉,在一只手数得出来的少数几个需要“术士T”的特殊场合以外还让他们去顶BOSS的。理论上术士T是可行的,但是,请首先确定你们的术士是一个网络通畅、为人靠谱、意识一流、操作YD的顶级大佬……但是你们有这样一个顶级大佬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让他顶怪而不是让他去输出成吨的伤害呢??

牧师有神圣、戒律、暗影三种天赋。理论上说,一个作为伤害输出的暗影牧师如果伤害水平在水准以上,那他/她往往也能成为一个称职的治疗者。但是如果你们的牧师哪怕团队出资让他/她回城去洗天赋也还是死不答应,那……就只好楼顶见了呀……

防御战士是极好的MT人选。意思是指他们一手持剑(或斧、锤),一手持盾的前提下。下了盾牌的防战真不够BOSS揍的,不开玩笑。

有条件的话,每个团队往往都会带一个德鲁伊。战斗中复活队友是小德的独门绝技,不仅如此,一旦发生意外,比如你们的MT像前面说的那个防战一样犯二了,小德还能趴地救场,因为所有变身为熊的小德都会获得大量护甲和血量加成以及防御/嘲讽类的坦克技能,无论他/她是哪一系天赋的德鲁伊都是如此。

通过不同系的天赋切换,圣骑士理论上是一个能打能加能防的职业。但即使是专精治疗的圣光系圣骑士,他们的制式装备依然是板甲,更别提他们还有“板甲专精”这个被动属性——全身板甲装备时,圣骑士会获得全属性10%的加成。和德鲁伊一样,奶骑也是倒T时救场的优秀人选,他们同样有嘲讽这个技能,而左手的盾牌也给他们提供了大量额外的护甲和格挡,还能不停的治疗自己。至少在你们的德鲁伊把倒地的MT拉起来、再让治疗迅速刷满血之前奶骑是死不了的。而奶骑比较适合的单手武器乃是通常能提供精神属性(既加快法力回复)智力属性(增加基础法力值和治疗效果)的法系单手锤,法系长剑则因为其往往带有突出的暴击和命中属性而成为广大法师术士的最爱。在这个版本你如果看见一个奶骑左手一件副手物品(前文所提的书)右手一把单手剑,那实在是不能更非主流了……而上衣穿一件长袍布甲的圣骑………………还是也楼顶见好了………………

第十四章 猎狗群里的知更鸟(上)

靳少兰叹了口气。

不远处,塔贝萨在自己面前召唤出一张魔法地图,正对着图上指指点点为最后一批菜刀输出分派任务。看起来就是一张有点磨损的羊皮地图,上方悬浮着一颗暗紫色的水晶球。每当塔贝萨的手指落在某个区域,她指定的契约者就专注而失神地发呆片刻,随即连连点头称是。

阿祖拉之眼——除了名字,靳少兰对这种神奇的魔法道具也略知一二。只要把意志投入于其中,就能透过它看到特定位置的一草一木,他初次接触游戏时就在新手地图艾尔文森林尝试过。不过,塔贝萨这种可监视一片广大区域、又能针对小范围显影的用法,显然相当高明——更别说还可以随身携带。靳少兰当初在游戏里观看的那一颗比她的这一颗可要大得多,而且还是固定在阿祖拉之塔里面的。

她在酒馆里使用的大范围肯瑞托信标也是如此。标记在手背上的临时“秘法眼”标记也帮助她对雇来的冒险者定位并记录他们的工作进度——施展群体传送术时就是以此为根据的,只有“金色秘法眼”的契约者被带来了奥特兰克山脉——不然的话,尽管是个高阶法师兼占星师,塔贝萨又何从统计每个冒险者各自干掉了多少刺客呢?

她的目光在分派的间歇瞟过来,正像之前她在自己这件工作进行的过程中偶尔所做的那样。他报以微笑,然后当她的目光回到地图上,他再次仰天长叹——在心里。

靳少兰已经打定主意,不能让同行的物理特长契约者看出他其实是个连任务分支都能选错的菜鸟。就像任务说明中暗示的那样,有“安全场景”,相对的,自然就也有杀死他人可以获得收益的“自由场景”。而安全场景的说明,“契约者被杀死不会掉落任何物品”,也表示了即使是当前契约者彼此之间仍是可以相互攻击的。如同三人组不想平白无故的从他这个“资深者”口中获得情报、宁愿建立互相交换的暂时合作关系那样,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耐心等着那帮菜刀走光。

塔贝萨觉得有点儿好笑。一开始,在她告诉冒险者们她要开始开始分配今天要肃清的区域之后,那个高等精灵冲她礼貌地笑了笑,有风度地向后退了两步。不过她可没有错过他脸上短暂出现的欲言又止。

其实在酒馆里她就注意到这个精灵了,因为人数稀少,在达拉然之外,他们这个种族差不多可以说是难得一见——毕竟和他们爱好大自然的近亲不一样,高等精灵更喜欢精致,优雅,适意,有适当的享受的生活。

所以一个高等精灵出现在冒险者的行列里,这真是件令人对个中详情颇有兴趣的事情。

不过想了解的话多半也只能指望鲍尔回头的转述了,因此那时候她就多看了他几眼,而他有所回应则给了她一点儿小惊讶。发现精灵没有选择“紫色”而是“金色”的时候,“小惊讶”就变成“惊讶”了。等到传送结束后,他俊美随和的脸上出现的“这和说好的不一样”的表情,让塔贝萨有些恍然的同时也暗暗好笑。

并没让靳少兰等多久,最后几个物理特长的契约者也四散入山城废墟,去搜寻那些有隐蔽之能的辛迪加刺客。在契约者之中,有几人在离开前向靳少兰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一个梦魇空间里稀罕的法系职业资深者为什么要来刀光剑影的奥特兰克支线?而注意到他们的打量之后,那个“托雷红袍法师”还露出一种……他妈的!那是《哈利·波特》里面友善法师看麻瓜的神态!明摆着,他不屑于与他们为伍!见鬼!——友善的也不行!

而在塔贝萨眼里,这种神态显然应该说是这个精灵尽可能假装体面的表现——的而且确,就连她也实在想不出在坐立不安之余这个可怜的精灵除了假装体面以外还能做些什么。而他走上去和塔贝萨寒暄,几位“麻瓜”契约者也就认定自己的揣测落到了实处。他们从中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不过,好在,这“阴谋”看起来倒也事不关己。

“你好,塔贝萨女士,”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抚胸轻轻鞠躬,“嗯……虽然很抱歉,但是我想我可以解释……”

“你好,北方王国的访客,但是我想你不用解释,”塔贝萨侧头看着他,目光盈盈,“达拉然有句谚语,‘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唯有造成的后果实实在在’。”见年轻精灵变得十分局促不安,她顿时开怀而笑,秀靥如花:“——所以,我同意这真是个不幸的悲剧。”

靳少兰就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额……是……是啊。”他说。松了一口的高等精灵看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强做沉着。“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他笑着说,再次鞠了一躬:“我是迪修达·寻风者,如你所见,来着奎尔萨拉斯,”然后他像是自己也忍不住要笑又有点儿尴尬的表情,“……前不久刚刚成为法师学徒。”

塔贝萨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

意识到自己误选了供物理特长契约者完成的任务分支,靳少兰简直无言以对。他觉得这完全不是他的错,任谁能想到米勒娃·麦格会去指导麻瓜军队而吉德罗·洛哈特才是魔法方面的负责人呢?①

他当然不假思索的跟上了塔贝萨大姐姐而不是什么男性魅力化身的小胡子美男子,一个“鲍尔(Bow)”②——他一看就和塔贝萨那种一流法师不是一路人!那个像诗人多过像法师的达拉然书记官才是引导法系特长者前往探索卡拉赞现状的人,而魔法高超的塔贝萨是率队来砍人的,这实在是始料不及的……我们的靳老板亦只能掩面长叹了……

自称“迪修达·寻风者”的精灵略显赧然地告诉塔贝萨,自己是个诗人,或者说,原本是个诗人。但在兽人入侵艾泽拉斯战争中,高等精灵魔导师们于前线大显身手的种种风闻不断被远行者带回奎尔萨拉斯;当统治北方王国的银月议会放出要加强军事力量的风声,迪修达这个原本整日徜徉在银月城花园之中的诗人欣然加入法瑟琳学院接受学徒的训练——准确的说他刚刚学习了一些学徒该了解的知识——然后在听说一队旅行者将要前往达拉然时,这个一脑子浪漫思想的精灵就热情地加入了他们并来到了安伯米尔……

“在这里我听说达拉然需要帮助,”他说,有点儿脸红,“所以我想……我想我对魔法的亲和应该能派上用场……”

对这个高等精灵,塔贝萨还是有些好感的:他年轻,隽秀,文雅,脸上总是带着柔和友善的微笑,眼睛里还透着几分未经世事的单纯和好奇——况且他是个法师学徒。

两人就这样攀谈起来。了解到他选错队伍的原因之后塔贝萨甚至觉得蛮有意思的。而靳少兰也试探着向塔贝萨询问要到什么时间才能送自己返回——现在就带他回安伯米尔乃至干脆直接送他去卡拉赞这种白日发梦的想法当然是不会拿出来自讨没趣的。得知要完成今天的搜捕任务、时间大约得接近傍晚后,靳少兰也既来之则安之的和塔贝萨闲聊起来。——不能刷声望值,那刷刷好感度还是可以的吧——既然这个白天左右也不得不眼看着浪费掉了。

第十五章 猎狗群里的知更鸟(中)

原本靳少兰以为,在搞错了分支,因而无法像那些正散入到奥特兰克废墟里的物理输出特长的契约者一样去完成任务后,自己会被挫折感包围,陷入沮丧和愤怒的情绪,或者拒绝承认现实。

不,他并不感到挫败。在经历了最开始的不知所措与尴尬后,他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就恢复了平静。现在,就在靳少兰有些诧异于自己的淡然的此刻,在他眼前坐着一个令人隐隐心跳加速的美貌大姐姐,她正和靳少兰肩并肩的坐在一个小丘陵顶部的草地上。在他们前方,是一幢伫立在山坡上的城堡的废墟,靳少兰从前只在魔兽网游,这个小小的“沙盘”里见到过它。令人惊讶,即使已经被摧毁的现在,它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的雄伟壮丽。

在上午九点的晴朗天空下,十数个忙忙碌碌的健壮冒险者正在废墟里搜索、寻觅、大打出手。

一开始,找到辛迪加刺客似乎并非什么难事。似乎对契约者抱着轻视的态度,时不时还会有辛迪加刺客藏身在阴影中悄然靠近,进行一触即退的偷袭。这是他们得心应手的把戏,也是“潜行者”这个职业的正式称呼的由来:潜形匿迹。

虽然不是真正的隐形,而是通过将自身与环境融为一体,借助阴影的掩蔽让自己在他人的视野中失去踪迹,但“潜行”这种高明的隐蔽技巧只要运用得当,足以让对手哪怕近在咫尺也注意不到潜行者的存在。潜行者中的“刺杀”专精更是此道的佼佼者。眼下这些刺客只不过刚摸到“刺杀”分支的皮毛,但在潜行方面的身手已经初露端倪。

诚然,对身体经过空间数据化处理的契约者而言,受到这种强度的背后偷袭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几个战意勃勃的契约者更是大喜过望,干脆趁机同刺客战成一团。可这些狡猾的辛迪加刺客训练有素,身手敏捷,往往能摆脱他们,重新遁入阴影里逃得无影无踪。而在废墟中肃清威胁的工作,也没有契约者们原本预料的那么容易。

艾泽拉斯世界“潜行者”的獠牙对契约者们露出了冰山一角。在这种状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以后,契约者们变得有些焦躁,再加上急功近利的心态,不免就有人动起了歪脑筋。

一个白人大汉警惕地在废墟间走着,横过额角的刀疤给他增添了几分彪悍气息,或许因为紧张,他的动作有点僵硬。靠着墙,他小心翼翼绕过一栋破屋的墙角,从阳光下进入到了墙后的阴影当中。刚一转身,他就猛地挥出握在右手的连枷,空气被撕扯出尖锐的啸叫。眼见这一击后并无异状出现,脸带刀疤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呼出一口气,绷紧的肩膀也松弛了几分。

放松下来的瞬间,他刚刚转过的那片阳光下的残垣前陡然浮现一个阴影,抽长成一身灰衣的瘦削汉子长身跃起,“刀疤脸”的后颈眼看就要被雪亮的刀光削过、血溅三尺!

“嗡”的一声金属交击的闷响,猛烈的撞击力沿着手上的短刀穿来,紧接着这股力道像有生命般扭转了方向,变成了向外拉扯!

“刀疤脸”抬起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就在灰衣刺客将要得手之际,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他连枷上的流星锤急速向身后挥舞,不仅立时挡下了灰衣刺客的刀锋,击中障碍物后陡转的流星锤还带着铁链紧紧缠住了刺客的短刀。

——一线细细的灼热感突然出现在“刀疤脸”脸侧,在突如其来的危机感驱使下,来不及一鼓作气夺取对手的武器的他松开连枷的链子向前猛扑出去。一发子弹几乎擦着他额角飞过,随后才是响亮的枪声被耳朵捕捉到。“刀疤脸”心头却并不感到逃过一劫的庆幸,而是窜起一股怒火:电光火石间,他已经看到子弹继续射向刺客,对方一开始瞄准的目标就不是他,而是他处心积虑诱出来的猎物!

刺客脸色铁青,他的身形猛地模糊扭曲,几乎在被击中边缘才堪堪出现的这一变化,令子弹如同透过一片阴影般透过他灰扑扑的身影打在了墙角。碎石四溅,而灰衣刺客已经猛地向前一扑化为一抹剪影消失在原地。

子弹射来的方向,系着星条旗头巾的枪手咧嘴一笑,装模作样的吹去步枪枪口的硝烟,下一刻,他左手步枪的枪管“啪”地上挑挡住了突然出现在面前从半片阴影实体化的短刀,右手手腕一翻,一柄左轮出现在掌心、枪口爆出一团火花。

在满面怒容的“刀疤脸”循声冲来、加入战团后,场面一度变得非常混乱。他含怒出手,连枷兜头兜脸地挥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刀疤脸”当然看得出来,枪手本来已经在同灰衣刺客你来我往的过招中逐渐占据了上风,此时却因为他的“援手”而被打乱了节奏。头巾枪手显然是个敏捷特长的契约者,他面带不屑直接向旁边一扑,避过流星锤的轰击范围,左手的左轮还不忘从右肋下探出向灰衣刺客开了一枪——开枪时预判了可能的躲避路线,好让刺客闪避流星锤时必然要因为这发子弹吃个不大不小的亏:以刺客的身手固然躲得过,但接下来面对枪手时却要落入相当被动的境地。但刺客却不闪不避,似乎被枪手之前的袭击激怒了,他不顾呼啸而来的流星锤、双手的短刀连续追刺这个可恶的家伙。“头巾”那一发打了提前了量的子弹结果就落了个空。

这真是媚眼抛到了瞎子脸上,眼看灰衣刺客就要被沉重的连枷砸中后脑,为了不让“刀疤脸”在接下来的围杀中抢先对刺客造成50%以上的伤害,“头巾”在连续翻滚躲过双刀雪花般飞舞的寒光之际不得不百忙中又是一扬手。“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接踵而至。

“当——”

随着这一声令人恨不得捂住耳朵的响声,本来重重砸向灰衣刺客的流星锤陡然改变了方向,高高扬起!

顾不得去看“刀疤脸”几乎双眼喷火的神情,枪手就地一滚,闪身进了勘察地形之际就已经看好的藏身处,那应该是房子原主的得意之作,砌得格外牢固的壁炉,可现在后面的墙已经坍塌,这残留一大半的壁炉就成了处绝佳的掩体。刚一滚进壁炉后面,“星条头巾”就摆出了防御姿势,那柄不知什么材质的结实步枪之前被他暂时当成短棒使用,刚才已经重新收进了梦魇印记的储物空间,此刻他右手手腕一翻,又是一柄左轮出现在掌心。

预想中紧随而来的追击并没有出现,外面反倒传来了“刀疤脸”的怒吼和痛呼!

“星条头巾”瞪大了眼睛,他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不得不赶紧冲出了掩体。正如他担心的那样,刀疤脸正怒吼连连、左支右拙,在灰衣刺客迅捷犀利的攻击下狼狈不堪。原来,就在“头巾”向壁炉内侧翻滚的瞬间,刺客突然收起了追击的步伐,以腰部为中点,身体流畅地向后一折撞进了“刀疤脸”怀里,而“刀疤脸”却因为猛力挥下连枷时被子弹击中了上面的流星锤而空门大开,一时间无法做出及时的反应。枪手冲出来的时候,“刀疤脸”已经挂了彩,美式迷彩服前襟染上了血迹。他顾不得两人刚才的恩怨,急忙投入战斗之中。

认识到眼前这个灰衣刺客的实力并不像他们一开始判断的那么不堪,是个颇为不俗的对手,“头巾”和“刀疤脸”没有交流就依靠经验和眼光打出了一波压制性的战术配合。在他们不再互扯后腿之后,胜利的天平到底还是开始倾斜向他们这边。只是几下兔起鹘落的交锋,眼里差一点儿的人甚至来不及看明白发生了什么,灰衣刺客已经陷入虎虎生风的流星锤风暴和子弹交叉出的包围网之中。

第十六章 猎狗群里的知更鸟(下)

后无退路,前有强敌。

断壁残垣在子弹的射击下碎石尘土飞溅,“头巾”身体半掩在壁炉后,两把左轮手枪左右开弓,竟然用这种射速堪忧的西部牛仔标志武器在极短时间内交织成火力网,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他现有的不到十发子弹转眼就要罄尽,但这道只能存在极短时间的火力网眼看着却成了辛迪加刺客背后一堵难以越过的高墙、而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正面击退阻拦在身前的“刀疤脸”!

可要击退这个硬点子谈何容易?和手持重武器的敌人交手,针对其势大力沉而缺乏灵活性的特点,避其锋芒、游斗寻隙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这对讲求“一击必中、瞬击瞬离”的刺客来说原本应该驾轻就熟,“星条头巾”这个出色枪手的存在却封死了可以让灰衣辛迪加躲避和游斗的空间,而“刀疤脸”使用的重武器更是轨迹同样难以预判、操纵起来却比普通链锤容易太多的连枷!只不过一步踏错,布满残酷尖锥的黝黑铁球已是在刺客眼前急速放大、重重轰在胸前!

眼看这一锤砸实,灰衣刺客重则要吐血倒地,轻则也要断上两三根肋骨,一击得手的“刀疤脸”却陷入了惶惑的情绪,只因他清清楚楚地感到,看似连枷已命中目标、但连接流星锤的铁链上却没有丝毫反作用力传导回他紧抓握柄的两手,这代表什么实在是不言而喻!更让他胆寒的是,还没等他的慌乱情绪从心底传达到脸部表情,被“击中”的刺客骤然消失、而一道残影突兀地在距离他左侧不足半呎之处凝实,“刀疤脸”眼角余光只看到寒芒向上一挑、上下翻飞,紧接着腰后遭到重击,锐痛之下,整个人登时陷入了僵直!

影袭!

左右开弓、凿击!①

几乎和陷入僵直同时,“刀疤脸”身上光芒一闪,再次恢复了行动能力,而灰衣刺客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反手以刀柄将对手凿进僵直状态后马上再次脚步闪动,他嘴角带着一抹微笑,竟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飘忽和迅捷轻轻巧巧就穿过了交织的弹道中间转瞬即逝的空隙,出现在“头巾”身后。这个辛迪加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右手的短刀鬼魅般地在“头巾”颈中一抹,“头巾”甚至都只来得及骇然用尽全身力气向相反方向拼命滚倒在地!

暗影步!抹喉!①

从志在必得到岌岌可危,枪手在落差足以令许多人崩溃的生死关头下展露了自己彪悍的心理素质,动作狼狈不堪却搏出了生机所在!他大叫一声,滚烫的鲜血飙射而出,在残砖碎瓦上泼洒出一片血红,虽然躲过了割喉之厄,打磨得飞快的短刀还是在他肩膀上开了一条大口子,而脱离了僵直状态的“刀疤脸”此时刚刚完成了一个可以打个满分的规避动作、以躲闪想象中追逐而来的进一步袭击,就在转瞬之前才意识到刺客真正的目的!

没给他们反击的机会,一个翻身,灰衣刺客已经出现在旁边一架尚未倒塌的屋梁上。他红色的披肩本来拉扯起来遮住脸庞,此刻却已经脱落,在刺客肩头飘动。两人这才看到了这个汉子左颊的一大块淤青和他蔑视的神情。辛迪加咧嘴一笑,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

距离曾经的王城,而今的白色遗址约莫一射之地的小丘,靳少兰和塔贝萨正并肩坐在草地上闲谈。了解到魔法女士原本正不知如何打发达拉然交给自己这件任务带来的无聊时间,自称诗人的精灵就讲了一个“有趣的旅途见闻”。

因为出身的关系,他把这件从现实世界“拿来”改头换面的趣事叙述得十分生动有趣,让聆听的塔贝萨忍俊不禁。她紫色的尖顶宽檐帽早已摘下放在膝上,秀美的手就很自然地抚上了缎子般光滑的头发,脸上也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正要开口说话,塔贝萨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起身,手上的法杖同时在地面重重一顿,来不及同靳少兰打招呼,她随着动作扬起的衣摆还未落下,法师的身影已经消失,原地只留下若有所思的诗人。

在奥特兰克山城的废墟顶部,一道蓝白的光芒突兀地划破空气出现,这淡淡的蓝光明亮程度绝不亚于闪电,然而它给人的感觉并非闪电那种刺目,耀眼,而是极尽朦胧,阴郁,柔和!在它破空出现的那一刻,几乎废墟里每个契约者的眼睛都感到一轮蓝白的月亮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转瞬的短暂时间里、以视野里全部细节都清清楚楚的矛盾形式降落到了地上!

一个正独自行动的契约者似有所觉,扭头向那边看了一眼。

“……”

伴随着淡蓝色的光芒,塔贝萨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于废墟中间残存建筑物里的高点、一座钟楼尚未坍塌的尖顶上。达拉然女士耀眼的金棕色披肩发在气流中飞扬舞动,长袍和披风猎猎作响。她满面寒霜,明亮的双眼之中似有道道电光明灭。

距离钟楼底部不远,就在几乎大打出手的当儿,惊愕令“星条头巾”和“刀疤脸”二人无论表情还是动作都凝固了,看起来甚至带着些许默片喜剧电影的滑稽。被辛迪加刺客戏弄了一番,如果不是因为身体被空间数据化,“头巾”险些丧命,“刀疤脸”也挂了彩,身中两刀。灰头土脸的两个人非但全都没有反省的意思(恶棍总是如此!),反而齐齐恼羞成怒。不光他们,废墟其他地方也不乏复数的契约者乌眼鸡一样上演全武行、或是处于上演全武行的边缘。发觉塔贝萨的到来,他们的表情全都变为惊慌失措。

对于这些乌眼鸡一样的临时部下兼打手,大怒的塔贝萨无意多说,她只是满面寒霜地举起那柄镶嵌着巨大蓝绿色绿柱石晶体的法杖向空中一扬,左手五指似很用了些力量般虚握、随后猛然张开。一道月白的柔和光环再次以闪电般的速度自她掌心急速扩张,短短的半秒就已经覆盖掠过了小半座城池,所到之处,温度急速下降,犹如时光从暮春瞬间变成了严冬——她施放了抑制部分威力的“冰霜新星”。若非如此,就不止一道寒冷光环,而是极寒的霜雪冰晶极限压缩后爆发的类星爆了。

一身蓝、紫双色长袍的法师凛然伫立在废弃钟楼的尖顶,气势慑人,曾经含笑动人的眸子此刻冰冷如适才那道冰霜新星,一个一个地逐次扫过有些战栗的契约者们,然后问这班头巾和发丝上都结了霜、脸在寒风中冻得发青、或者膝盖打颤或者两腿僵硬、连口鼻间呼出的气都结成了白雾、张口结舌仿佛被一棒子打懵了一般的笨伯:

“现在都清醒一点儿了吗,你们这些蠢才?!”

经过这个插曲,清理废墟的工作这才逐渐进入了正轨。塔贝萨手下的菜刀各显神通:其实沉下心来认真搜寻,可能还要加上少许配合,揪出并击杀辛迪加的那些刺客也并非办不到。事实上,名义上是“雇佣兵”,但他们之所以在“辛迪加”组织建立之初就成为辛迪加雇佣兵,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和已经陨落的奥特兰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对于这些为达拉然卖命的“入侵者”,他们是怀着刻骨仇恨的。到现在为止的所作所为,更多地是猫儿在大发慈悲地赐老鼠一死之前的戏弄而已。当然,不过,契约者会让他们认识到的,他们的对手不是老鼠……而是老虎。

对于辛迪加的这些刺客们有可能暗中聚集起来、对契约者们逐个击破的可能,靳少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之后塔贝萨也对他做出了解释。且不说“潜行术”不是“隐形术”,当单位面积内潜行者的数量增加,他们被发现的几率就以几何级数倍增,光是达拉然这一边就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正像靳少兰猜想的那样,法师之城完全有能力不依靠任何人的帮助而独自完成这一揽子事务。

整座城市都在塔贝萨的“阿祖斯之眼”监视之中、而且她有能力看破潜行术的情况下,贸然聚集是给她送靶子上门——暴风雪爱你们,暴雪也爱你们——圣光在上。②

此外,固然都和已自“人类七国”中除名的奥特兰克王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作为潜行者而言,靳少兰他们面对的这些雇佣兵更多地只是训练有素的刺客,他们冷漠,彼此之间并不当其他人是自己的同伴,不过是看作一起被雇来做同样事情的同行——说不定还要加上“竞争对手”——所以即使有刺客在契约者的攻击下身陷险境,其他人也漠然视之。

这谈不上见死不救谈,因为原本就没有救援的意义和必要。就像大航海时代的海盗:该被干掉的海盗被干掉就好了;在杰克船长的“黑珍珠号”船员身上,这一点体现得淋漓尽致。至于满怀着生活热情的伊丽莎白小姐在不久后说服了他们?别逗了,靳少兰坚持认为那不过是一厢情愿——是美好的艺术加工。

而靳少兰和塔贝萨之间令人愉快的闲聊也因此而终于可以不受打搅的进行下去。如果继续这样进展的话,其他人眼里的“资深法系契约者通过提高在达拉然颇具地位的塔贝萨的友好度完成主线任务”大概也没什么不可能吧?不仅如此,从塔贝萨这个法系精英单位身上,作为“初学者魔法学徒”的他应该可以获得一些必要的知识,或许,如果那些菜刀们进展顺利,说不定她心情大好之下还能教一两个小法术——哪怕是“活化绳”这种小把戏,这已足够让靳少兰满足的了。

“你忘了你的帽子,我想你不该让它失去为你溪水般光泽熠熠的长发增色的机会,女士,”

走向奥特兰克废墟的途中遇到情绪显得有些郁郁的塔贝萨(她闷闷不乐地走上来时,脚上精美绸缎长靴的靴尖还赌气地踢飞了一颗小石头),名为寻风者的精灵含笑地说,递上她那顶漂亮且对施法有着不俗增幅作用的紫色宽檐帽。这固然是绅士风度的体现,只不过,假如条件允许,靳少兰倒是更倾向于让风度什么的都去见鬼——

邪恶女巫帽(以下为当前难度下极限属性)

装备类型:护甲(头部)

原产地:库尔提拉王国首都伯拉勒斯

装备稀有度:银色剧情级

材质:魔纹布/暗影蛛丝/幻象之尘/强效虚空精华

提示:比起那些更加令人发指的材料,魔纹布的获得无疑要容易得多得多,然而我必须告诉你,60张完美无瑕的魔纹布+把20张魔纹布压紧/结合成薄薄一张的精湛工艺+请动库尔提拉斯裁缝大师的人情,这三大条件齐聚的几率并不比某天一座房子从天而降把你砸死要高太多。

重量:0.32千克

装备使用条件:精神10点以上,智力15点以上

耐久度:6点

装备:防御力+1点

装备:体力/精神+2,智力+3

装备:精神力上限+30点

装备:略微提升施法速度,法系攻击的暴击率提升3%

装备:???(你对该装备不具备所有权,无法查看此项信息)

说明:无论哪个世界都有为歌剧而走火入魔,将自己当成剧中人的疯狂爱好者,阳光树林的杰出高阶法师玛格丽特·汉密尔顿就是其中一员(有人知道这个名字的来源吗?∩ω∩)。那也是这顶帽子被它的这位原主人命名为“邪恶女巫帽”的原因。当她的神智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开始像“绿野仙踪”中的坏女巫一样疯狂迫害普通人以后,达拉然不得不派遣她的一个校友去终结她。遗憾的是虽然那位校友想尽了办法,但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能恢复成原本那个尽管有些怪癖却热情可亲的玛格丽特。她的校友留下了玛格丽特的尖顶宽沿帽,以此作为怀念她的纪念品/告诫自己和朋友们不要重蹈覆辙的战利品。以及,当然,汉密尔顿女士最后不是被房子砸死的。也不是被水泼死的。

“你们怎么可以?!这真是一个残酷的、残酷的……世界。”

**********

原本靳少兰没多想就捡起了塔贝萨掉在地上的帽子,可在他的手指抓住帽檐的一刻就瞬间获得了以上这一连串信息。不仅如此,一件接踵而至的事实是,梦魇印记那冷冰冰的刻板声音紧接着又说明了那个当即就给他那颗怦怦直跳的心脏泼了一盆冷水的重点:“本装备已被灵魂绑定,你无法取得该装备的所有权”——否则利令智昏之下,他没准真要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这顶帽子往怀里/梦魇印记的储物空间里一塞然后夺路狂奔这个疯狂而相当弱智的选项了。

塔贝萨伸手接过帽子,笑容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谢谢你,精灵。你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北方王国绅士。”

她已经看到走下山坡来迎她时靳少兰随手折下的大马士革长青月季,这枝大朵盛开的粉色花卉被靳少兰以一种十分巧妙的手法别在帽子的缎带里而完全没有影响魔力的运作。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双手将帽子斜带在头上,稍稍侧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端丽明媚的笑容。

靳少兰曾经见过她,在游戏里面的十八年后,那时的她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嗯,不得不承认,迷人的脾气古怪的老太太。你有没有见过米勒娃·麦格?而正值盛年的麦格现在就在靳少兰身边,明亮,妩媚,笑靥如花——靳少兰甚至能隐约闻到她衣服上有风信子的香气——侧着头笑吟吟的打量着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其实和美人大姐姐在风景壮丽的奥特兰克像现在这样谈天说地的感觉真的很好——在靳少兰主动前来的这个世外桃源。现在你看,眼下发生的一切挺好的,不是吗?

但是他还是感到了一种格格不入。

第十七章 知更鸟的演出(上)

羡慕吗?算是吧。靳少兰是有些羡慕他们的。

倒不是羡慕他们有事可做,有任务可刷,应该说他在羡慕那些物理系的契约者可以战斗——有能力战斗。那种刀光剑影的格斗!那种拳拳到肉的搏斗!那种子弹射出枪膛的一瞬间胜负就决定了的决斗!——生活在和平年代,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大多数男性生命里贯穿始终的浪漫。

而他?靳少兰这样一个一个整天宅在摄影棚里和剧本打交道的人——他可是个电影导演。什么,你说靳少兰整天打交道的还有他那些磕磕绊绊的新人和靠脸就可以吃饭的偶像派?……哦,shit。靳少兰决定姑且假装他们都是白菜!

不仅如此,实际上如果真的给靳导演一副好身手然后让他去干这些菜刀们要干的活,他十之七八还会觉得十分之委屈——他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导演!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导演!不是古惑仔!——让他像个古惑仔似的和人刀劈膝撞跟一个刺客斗殴把人“留下”吗??

——脑子进水才会安排“导演”这种人才去做街头混混的活计吧?

……额,似乎,好像,大概,靳导演就是因为脑子进水,所以热情地跟着塔贝萨姐姐来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的……

……我们还是谈谈靳少兰身边的美人姐姐吧……

平心而论,靳少兰最初也不是没有想过接受塔贝萨的委托试试运气的。毕竟他现在还享受到了空间50%的基础属性加成。然而塔贝萨这支队伍的任务是清除藏身于奥特兰克废墟中的辛迪加刺客,众所周知,想要发现潜行中的刺客,除非有特殊的针对性手段,否则就只能等到接近到潜行者足够近的距离——这还不是这个任务最大的难点,最大的难点乃是在和潜行者缠斗的过程中怎么把这个有能力遁入阴影再次潜行的敌人留下!估计是考虑到进入本世界的契约者都并不十分强大,空间还给出了一个难度相对较低的完成方式,只要能缠住辛迪加刺客足够的时间,就能等来压阵的塔贝萨的一发火球术或寒冰箭:在菜刀契约者们用心做事以后,靳少兰和塔贝萨姐姐的谈天场所已经换成了城墙上的望楼,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这就让杀伤力不足但身手敏捷的契约者在完成任务时,不至于因为干掉刺客需要的时间过长而落后于人。而对于力量强化型的契约者,虽然有一定可能被对手逃脱,但在那之前往往也对敌人造成了足够的伤害,之后的再次追踪的难度也就有了明显下降。塔贝萨给各人分配的区域其实相当分散,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别有用心,之前的“抢人头”闹剧原本不会发生。

而靳少兰自己呢?平心而论——又是这个词——平心而论,靳少兰的天赋能力还真能让他顺利晃到距离一个辛迪加刺客相当近的距离而不引起对方的敌意,罔论随之而来的攻击。但是,最讨人厌的但是出现了,但是之后他要怎么达成“拖延15分钟”这个目的呢?和被他发现行踪的辛迪加刺客畅谈爱情,人生,和理想,直到忍无可忍的塔贝萨丢一发寒冰箭过来教他们两个做人吗?

姑且不说真有那天的话被寒冰箭教做人的对象究竟会不会包括他一个,但是作为一个魔兽争霸的老玩家,靳少兰很清楚在不能迅速干掉辛迪加刺客的情况下,塔贝萨会要求契约者持续缠斗的原因。作为潜行者,这些刺客在非战斗状态下可以随时随地重新进入潜行——这也是达拉然这个任务的焦点所在,一旦被辛迪加刺客抓住机会甩脱片刻,那么接下来的几乎百分之百会出现一把闪光粉迎面洒来、刺客踪影全无的戏码。

——当然,就像“四两拨千斤”那样,听起来很美好,但想要拨动“千斤”的前提首先是你自己起码得有“四两”,然后,你得懂得怎么去“拨”……

没错,因为有梦魇空间50%的属性加成,靳少兰原本就高于普通人的力量数值目前已经超过了10点,换句话说,不考虑其他因素的情况下,他目前能发挥出来的力量相当于训练有素的军人的水准——然而力量从来不等于战斗力,否则军人就不需要枪械以外的其他训练、全都一心当个健美先生就好了——事实上以“特别能战斗”著称的士兵们少有“魁梧”的类型,身材魁梧的那些还是因为先天条件优异。

综上所述,力量的大幅强化并不能帮助他迅速提高实力和战斗能力,扛饮用水煤气罐不算的话(当然不算!=。=|||)。是的,我们不觉得一个缺乏锻炼的『导演』做的到“拖延时间等着塔贝萨动手”。

那么,和那些菜刀输出合作呢?

鬼才同你合作。

一方面,菜刀输出要发起攻击本来就是要和敌人近身。不需要一个不会打草惊蛇的队友去探路。另一方面,进入战斗后,如果刺客一个暗影步闪身到手无缚鸡之力的队友背后附赠一个抹喉,这位菜刀是救呢还是救呢还是救呢?——请不要说靳导演站着看可以不进入战斗,首先,不能帮忙战斗,要你何用……其次,你确定叫队友不是一个敌对行为??

所以说靳少兰的那个看起来颇为逆天的天赋还真是全无用场。只要他不做出敌对行为,就一定不会引发刺客们的敌意——嘿嘿,只要不做出敌对行为:只要不做出敌对行为,那他哪怕是想等塔贝萨姐姐的一发寒冰箭,怕是都要等到天荒地老……

……

……

……

只要不做出敌对行为?

——靳少兰突然意识到,只要他不对辛迪加刺客做出敌对行为,那么他就可以在这幢废墟中为所欲为了。

他是一个魅力值十分突出的契约者。靳少兰想。他之所以能在这儿和塔贝萨谈笑风生,乃是因为在获得50%的加成之后他此刻的魅力值已经达到了23点之高(空间对契约者的属性数值取整数),否则以他一个刚刚接触魔法的学徒的身份,塔贝萨大概能给个好脸色,这还是看他高等精灵的身份。

——那么,就连实力达到塔贝萨这种程度的强者都会受到高达18点的魅力值的影响。废墟之中的辛迪加刺客,他以自己目前的水平衡量,那些物理攻击输出型的契约者大约达到了特种部队的实力,那么辛迪加也同样如此。应该还略逊一筹。

这些实力强大一些的“普通人”,理应更容易被自己的高魅力值影响。

第十八章 知更鸟的演出(中)

没错,他们是被影响了,自己如果只是去废墟里晃一圈那即使都站到辛迪加刺客身边了也不会遭到攻击就是证据。这有什么用?还是先前那句话,和那个刺客畅谈爱情、人生和理想吗?

不,不是这样,不会受到攻击的原因是自己的天赋,“亲和”,的作用。诚然,这是一个基于自己的高魅力值的能力,但这不是魅力值本身的影响。

那么,魅力值本身的影响体现在哪儿呢……?

魅力值本身的影响……

靳少兰闭上眼睛。从进入魔兽争霸的世界后和遇到剧情人物交往的一幕幕流水般在面前的黑暗中掠过。

魅力……

属性面板上呈灰色的“基础口才”……

魅力值,在说服剧情人物之外,起的作用体现在何处呢?

……不,这么想就太钻牛角尖了。“魅力”,假设这是一种独立的能力,在人与人的之间还会起到什么作用呢……?

靳少兰睁开眼睛。蔚蓝色的眼在阴影里反射的光泽如晴空之雨。他已经有了一个想法。现在,是时候用实践来检验一下了。

坐在曾经属于奥特兰克这座雄城,而现在只能被称为遗迹的望楼的边缘,塔贝萨线条优美的小腿垂在外墙一侧轻轻摇晃着,给她这个干练优雅的成熟女性平添了几分小姑娘般的俏皮。她从刚刚就注意到,她的谈伴从某个时间起开始有些神思不属,他逐渐陷入内心的思考中以至于对答之间慢慢变得心不在焉。最后,他之前谈笑风生的风采全都内敛了,这个年轻精灵眼珠微微撇向一边,沉思中的他给人的感觉单纯得像个学生。塔贝萨也不提醒他,只是有趣地看着,自己肚里暗暗好笑。未几,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神智从内心世界重新回到了他的躯体,迪修达·寻风者向塔贝萨歉然一笑。不光是神智,属于上层精灵的那种从容和淡然的感觉也一起回到了他的躯体,他又变回了那个沉着文雅(虽然可能有点儿笨拙和缺乏经验)的诗人。

“很抱歉……不过请恕我暂时离开一下。”他笑着道歉说,深吸一口气,长身站起。

“啊,请自便……”

塔贝萨饶有兴趣地回答说。虽然是对着诗人红衣的背影。

其他契约者大多三三两两散布在城池之中,费心搜寻着自己负责区域、寻觅刺客踪迹。在他们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之前,靳少兰已经经过他们,径直走到了废墟中间,并半是攀缘地登上了那座破烂却仍然屹立不倒的钟楼。在达拉然招募的冒险者们,和辛迪加雇佣的刺客们,众目睽睽之下,他闭着双眼,好像在酝酿什么。不过片刻功夫,靳少兰清了清嗓子,张口唱道——

“哦命运,

像月亮般

变化无常,

盈虚交替;

……”

孑然一身地站在残破的钟楼尖顶之上,他的声音随风散入废墟中,声音不高,技巧也不算出众。只是他无论旋律还是歌词都是艾泽拉斯闻所未闻的,包括见多识广的达拉然战斗法师。但不是这一点,不是它在最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此时的靳少兰,在契约者眼中只是普通人的形象,就连“神秘而博学”的气质都尽皆来源于那身华丽的精灵风格服饰带来的脑补,而从那些剧情人物的角度看来也差不多,固然高等精灵大多是优秀的施法者,但施法者中也一向有着战斗法师和学者的区别——他们对靳少兰的印象同样不过是是基于脑补/种族加成。

大型乐队伴奏的合唱由孤身一人的靳少兰唱出来,自然失去了原本的宏大和庄严。他的音色倒还不错,清冽低沉,对于这首被从合唱诗篇改成清唱的曲子或许还蛮合适的。大概因为攀登钟楼对靳少兰来说还是吃力了些,最开始的时候他的歌声带着一丝沙哑,沉沉地在废城中飘扬:

“可恶的生活

把苦难

和幸福交织;

无论贫贱

与富贵

都如冰雪般融化消亡。”

精灵的歌声并不激昂或沉痛,更加平淡,隐约飘进辛迪加们耳朵里,平淡而陌生的曲子听起来也更像倾诉而非咏唱。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个怀旧的旅者,只是在这座曾经雄城的遗址上有感而发。虽然在空旷而荒凉的废墟里面,歌声却如掠过奥特兰克的微风那样断断续续地从所有人的耳畔掠过,牵动着他们对往事的记忆。虽然曲调和歌词对他们都那么陌生,听着精灵略带几分沙哑和冷清的嗓音,心中却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思绪——乡愁,就像深秋收获时节,在开遍奥特兰克山谷的白蔷薇间找块草地,躺在阳光下午睡,然后纤薄的洁白、淡红花瓣在风的吹荡下洒在了自己的身上,洒进了自己的内心。

许多回忆中的画面都随着隐约的歌声,像洒下的白蔷薇花瓣一样片片浮现在眼前。雄伟、壮丽的山城奥特兰克,未见过有如此伟岸之雄城;有人想起自己成为侍从(预备役)时满心的兴奋和斗志,有人想起为成为出色的潜行者在训练营苦练的日日夜夜,有人想起那些市井升斗小民面对自己时露出的令人心生满足的卑微和畏惧表情……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最后都集中在一个画面:

丰收时节,青春正茂的奥特兰克少女们编成花环戴在头上载歌载舞的白蔷薇——年复一年的秋天奥特兰克城都会出现歌舞升平、举国庆祝丰收的盛况。在盛会上广为妆点,被奥特兰克人所钟情、作为自己国度人民热情、纯洁、真挚、高贵、朴素和丰收象征的白蔷薇——

如今在这座已经成为废墟的雄城,白蔷薇也跟着凋谢了。

独自站在钟楼顶端的精灵仍平静的吟唱:

“可怕而虚无的

命运之轮,

你无情地转动,

你恶毒凶残,

捣毁所有的幸福

和美好的企盼……”

这时候辛迪加们油然地觉得天空灰暗了,因为他们可以清楚的回忆起,从达拉然轰然开来的军队直逼山城脚下,若洪流一般沉默的直接冲激向了那曾经百年未破的城门,而这座曾以屹立不倒著称的雄城却像是一位苗条纤细的少女,对闯入家园的强盗完全的无能为力!

所有奥特兰克这座王都的荣华富贵、遮奢跋扈、歌舞升平全都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他们,他们这些奥特兰克的骄子,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被赶出了属于他们的故国!

不甘啊,不甘啊。

不甘啊!

像是和他们感同身受,高等精灵的歌声也沉郁下去。

“……阴影笼罩

迷离莫辨

你也把我击倒;

灾难降临

我赤裸的背脊

被你无情地碾压。

命运摧残着

我的健康

与意志,

无情地打击

残暴地压迫,

使我终生受到奴役。

……”

不甘啊!!

这是烙印在隐秘组织“辛迪加”每一个人骨子里的情感,被断断续续的歌声激起了共鸣,当孤独地垂首站在钟楼尖顶上的精灵那沉郁的歌声蓦然拔高的一刻,一个藏身在屋檐下的刺客咬着牙,眼角微微抽动,空气荡起涟漪,原本天衣无缝的潜行露出了一丝破绽!另而在钟楼的另一侧,一个负伤刺客带着刻骨的仇恨,对面前的“达拉然走狗”狠狠刺出了乌沉发亮、令人生畏的匕首!

“——在此刻

切莫有一丝迟疑;

为那最无畏的勇士

也已被命运击垮——

——让琴弦拨响!

——一同与我悲歌泣号!”

尽管都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在控制自身情绪上颇有心得,但如靳少兰预期的那样,潜行中的辛迪加刺客在歌声中还是不由得心神激荡。只是一点点,然而对于一个刺客、一个潜行中的刺客来说却是致命的;而那些正与达拉然招募的冒险者缠斗的刺客则因为歌声的鼓舞而热血沸腾——了一点点,是的,依旧只是一点点,但在需要刺客抓住转眼即逝的时机抽身而退的瞬间,略微高昂的斗志会令他,或者他们,在暂时撤退重整旗鼓和死战到底之间稍微犹豫那么一点点——

第十九章 知更鸟的演出(下)

屋檐下的那个刺客情绪波动的一刻,系着星条旗头巾的枪手耳朵一动。他假意装作一无所觉,继续以满怀戒备的姿态经过此处。当他继续前行,变成背对刺客之后,“头巾”将手揣进怀里。

为降低被刺客提前察觉的可能性,他不是将左手自右肋下探出,而是隔着皮夹克开了枪,“砰砰”两声,两发子弹先后透过皮夹克被击穿的小洞打在刺客脚下,溅射的碎石却被刺客轻巧地躲过,若非如此,他就被“头巾”拉入了战斗状态,失去了主动,然而还没等他得意,一股淡淡的烟雾赫然从脚下腾起,鼻腔里好像被直接滴入了两滴老醋,一股难捱的酸楚顿时直冲脑际,眼泪罔顾主人的自身意志夺眶而出——

以一发子弹击碎砖石作为掩护,“头巾”的另一发子弹乃是改良后供手枪使用的简易小型版的催泪弹!要躲过这种只能影响极小范围的催泪弹原本轻而易举,现在却是刺客为了避免受到碎石的溅射而自投罗网!

……

乌光深沉的匕首刺向“刀疤脸”大汉的喉咙,刺客眼里闪烁着歹毒的目光揉身而上。这次的进击确实有些冒险,但在和“刀疤脸”你来我往的过招好几回合之后,他自觉对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武器已经有足够的了解——再刁钻的武器归根结底还是掌握在“人”的手里,而人的战斗习惯却是有迹可循!

“当呜”的刺耳声音响起,铁链拦住了乌光匕首,流星锤果然因为铁链和匕首的绞缠而突兀地改变了方向,也果然被早有准备的刺客避过,紧随而来的就是“刀疤脸”的发力回夺,意图缴械!刺客却主动松手,握在另一只手的小巧的短匕反手刺出,无声无息的捅进了刀疤脸的小腹!

鲜血四溅,刺客耳朵里却继还未落下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之后再次如洪钟巨响,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刀疤脸”原本打伤刺客后以为敌人这次又要溜之大吉,没有收招只是不愿放弃的尽力而为,此刻干脆出人意料的同样扔了武器不退反进,仅凭一对拳头以双风贯耳之势重砸在敌人左右太阳穴,同时狞笑一声,一个头槌“嘭”地正正轰中了刺客的脑门!

……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城市废墟各处。一时之间硝烟四起,数个地方同时传出了打斗声。一开始他们还没发现什么不对,然而在处处战火之后,以契约者们的观察能力,不久就纷纷注意到了变化。原本因为辛迪加刺客匿踪潜藏的本事了得,他们需要集中精神十分仔细地搜寻才能发现这些家伙的马脚,而刺客们在战斗中却只求战果不求胜利,一旦落入下风,多半就花样频出逃之夭夭。因此,间或爆发的战斗往往是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可现在看来,废墟中的战斗和之前相比却变得更加频繁、更加持久。发现自己或是搜索或是缠斗变得比较容易起来还不算什么,但这种情况同时出现在大家身上就不得不重视了。

一俟发现了这一点以后,虽然前来任务的十数个契约者因为要负责不同的区域,此时在城市废墟的位置较为分散,但只要提高声音,防区相邻的契约者还不至于听不清彼此的说话(否则空隙大到能让辛迪加在中间逛街的话,塔贝萨让他们分头肃清就失去意义了),很快就有人发出了惊叹:

“Woooh,我砍翻了一个!这王八蛋前两次明明比泥鳅还要滑溜,逃的不要太快!”

“什么,你这鲁莽的野猪也有战果斩落?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像吃了感知药剂似的,刚才还没接近就发现了一个刺客,可惜我自己也没有心理准备,惊动了那混蛋给他溜了。”

“Shit!住嘴,你们这两坨狗屎!!你们是没长脑子吗?!”

“啊哦……”

“我开通了这个临时频道供各位交流,这样就不必担心被辛迪加刺客听到了。我说伙计们,想必你们也已经确认还是联合起来的好,反正这边的目标多到杀不完,我们其实没有真正利益冲突的!不过我的对手也被我轰了一发枪榴弹还顶着火力要上来干翻我而不是溜之大吉,哈哈,好爽!”——这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土豪。

“真棒,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狙击枪现在可以远程锁定到潜伏中的敌人了!虽然还他妈的有难度,估计十次只能成功两三次,但我之前从瞄准镜里可是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啊?!”——这是苦逼的只能跟在临时合作的菜刀屁股后面保驾护航的远程攻击职业者。

“谢谢朋友你开通了频道,我非常赞成我们应该通力合作。可是谁知道目前的情况到底是什么引起的?要怎么才能获得这种助力啊啊?”——这是比较冷静客观的——换句话说,他这会儿不在战斗状态,他还没能捞到对手大干一场。

“——杀杀杀杀杀杀杀!!!”——这是个冲昏了头的狂战士……

有了可靠的交流渠道,加上临时的合作意识,“塔贝萨应援团”(这是那个土豪给临时频道取得名字,不止一个人冲他竖了中指)的打手们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有点让他们吃惊,但回想起来却也合情合理:

一切都是从那个不屑于和他们一样挥汗如雨、跟敌人在灰土里摸爬滚打的资深者,从他的歌声回荡在奥特兰克废墟开始的。一个侧面的佐证是即使已经接受邀请让土豪拉进了临时团队频道,那个人也依旧一言不发。和这个判断对比起来,尽管本世界为安全场景但每个人都没有收到梦魇印记的提示——关于辛迪加刺客究竟受到了“托雷红袍法师”什么特殊技能影响的提示——反而不那么令人吃惊了。“无非是感知压制呗”,他们大抵这么想道,也算是正常人的人之常情;不过要是靳少兰知道他们的想法怕是要额手称庆的:哪来的什么特殊技能,影响辛迪加刺客的完全是他的高魅力值带来的“感染力”罢了。

在把他当成“托雷红袍法师”的契约者们看来,“资深者靳少兰”之前对塔贝萨女士说什么“因为误会而错选了任务分支”,这种鬼话除了那位美貌而强大但不明内情的女法师本人之外骗得了谁?他这是选择和一个高阶法师成为朋友的方式完成主线任务了;击杀落单的小怪那么低难度的基本方式,他根本不屑于出手。——也许曾经有过有这个打算,但显然在酒馆里塔贝萨出现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摆谱的人本来就令人生厌,何况他还有实力摆谱,这就更加讨厌了。但在确认了是“托雷红袍法师”的技能造成了现在契约者们对辛迪加刺客的优势局面以后,这个美丽的误会毫无疑问地给每个人带来了一个牢固的印象:

“这个资深者/这个混蛋/这个高手之所以如此骄傲,原来人家果然是有摆谱的资本的!!”

在这个印象在他们心里扎根之后,不论是对靳少兰改观还是更加讨厌他的契约者,反而都在潜意识里开始庆幸起一个资深法系职业偏偏要跑到他们这种物理伤害输出者的任务分支来摆谱的行为——他所作所为的目的是讨好塔贝萨没错,因为这位高阶法师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十分的百无聊赖:她想必更愿意去和强大的恶魔或怪物战斗,或者追求更深奥的知识,而不是在这儿虚度光阴——而收益的对象却是他们这些要和辛迪加雇佣兵真刀真枪大干一场的菜刀输出啊!……

“保护好法师!”土豪在临时团队频道里说,因为他自掏大把通用点开通频道的豪爽,目前被默认为大家的领头人(只要不出现利益纠葛还会继续默认下去):“他这么缺德,怕是会被敌人当成众矢之的的——法师有能力自保是人家自己的事,我们要做的是拦住那些地沟老鼠,不让他的技能被打断。这种需要持续引导的技能,冷却时间怕是短不了的?嗷嗷,我又发现一个!”

“请收下我的膝盖!之前总是差那么一点,可现在这些王八蛋变得更愿意和我多拼两招了!——哇,塔贝萨女士!感谢你即时无比的援手,你是我的玛丽王后,你是我的梦露!”

“……无论玛丽陛下还是塔贝萨女士都不会接受你的,谢谢。”

“多谢了,法师,我会注意拦截往你那边去的刺客——只要我揪住了他们的尾巴。”

……

然而和他们信心十足准备好的不同,本想“围点打援”、护住红袍法师并收割源源不断杀来的敌人?然而并没有这种好事,一身红色长袍伫立在钟楼尖顶低吟浅唱的“资深者靳少兰”明明就醒目得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但在那些辛迪加眼睛里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无论偷袭还是刺杀,攻击的对象至始至终还是他们这些苦命的卖力气而不是卖手腕子跑前跑后吃苦受累的菜刀。

……好吧,这是“蓝领”菜刀输出的命,得认——他们这样想,痛并快乐着。

有土豪的团队频道牵头,有“资深者靳少兰”的辅助作为促进,临时合作这个目标下契约者们逐渐也形成了最初步的配合与协同。

就像塔贝萨麾下的一群精锐勇猛的猎狗,在最初见面的摩擦过后,训练有素的的家伙们逐渐自发地向形成一个团体的方向迈出第一步。猎狗群中,一只知更鸟侧头站着,比起这些剽悍高大的动物,红色胸脯的小鸟显得小巧纤细,与他们格格不入。可他自顾自地的舒展歌喉,甚至以他们为舞台上最称职的布景,沉郁、婉转的啼鸣旁若无人地奏响在他们分进合击的猎场。

这是知更鸟的演出。

不远处一段城墙的望楼上,塔贝萨迎风而立。她有点吃惊又有些好笑的看到,从迪修达·寻风者踏上残破的钟楼放歌时起,她手下的菜刀冒险者们无论是揪出刺客、留下他们,或者留下他们的命,都变得容易了些。而“罪魁祸首”,按说应该被集火的那个高等精灵——奥秘在上,他只是在“鼓舞辛迪加刺客的士气”而已!

第二十章 先入为主(上)

由于契约者们的效率提高了,中午退出奥特兰克休整之际,每个人都能看出塔贝萨心情不错。虽然说是交替撤退,场面和塔贝萨在钟楼尖顶上压阵、众人一次性撤出废弃的城市也相差无几。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实际上大多数契约者的视线都集中在苍白沉默的红袍法师身上。①在几小时“共同战斗”的经历之后,他们对这个人的态度也一定程度发生了改观——就像塔贝萨那样。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分发任务奖励时她也交给靳少兰一份,尽管他面带倦色,接过时甚至没顾得上说话,但她和他似乎有些心照不宣的彼此点了点头。看向他的那些目光,和刚刚被塔贝萨传送到此地时完全不同了。固然这种改观还没有夸张到在塔贝萨也将一份闪闪发光的金币银币和一个油纸小包交给他的时候、让契约者们觉得什么“名至实归”,不过起码也没有人把嫉妒之类的负面情绪摆在脸上。

至于法师先生入手的奖励和他们如出一辙,是件典型的菜刀系道具——谁要你跑来这边来摆什么魔术师的谱呢?本来就要有如此的心理准备才对嘛,这可不是什么幸灾乐祸,嗯,不是。附近的物理输出型契约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外,欣慰,相信心中是找回了相当程度的心理平衡。

“在你的协助下,达拉然占星师/高阶法师塔贝萨所招募的冒险者们压缩了辛迪加雇佣兵的活动空间并消灭了其中的一部分,打击了他们的气焰。”

“后续支线任务:扫清敌踪(第一阶段)完成。”

“你获得了1点功勋值。”

“你取得了继续参与奥特兰克废墟清理任务的资格。”

“你的主线任务:值得信赖的冒险者额外获得了3小时的完成时间,目前剩余45:38:17/51:00:00。”

“法师之城达拉然对你的观感提升800点。”

“目前你在达拉然的声望为冷淡:800/3000。”

“你到目前为止的所为,令占星师/高阶法师塔贝萨非常欣赏你,对你的观感提升至『熟稔』。”

“目前塔贝萨对你的观感为:『熟稔』1024/8400点。”

“在48(+3)小时的限期结束前,你可以继续进行支线任务:扫清敌踪的各个后续阶段,也可以结束该支线通过其他方式继续提升达拉然对你的观感。提示:一旦你放弃该支线,将无法再次接取,必须从第一环节重复开启。”

“你获得了物品:粗制磨刀石。”

“粗制磨刀石(消耗品)(使用次数:3次)

产地:魔兽争霸世界工程学制造物。

稀有度:浅蓝

使用效果:打磨你的锋利武器,使其造成的伤害提高3点。持续1小时。

使用要求:粗制磨刀石仅能对近战类锋利武器生效。(即不能作用于棍棒、锤类武器等钝器)

佩戴位置:背包

重量:0.2千克。”

“你获得了2金币16银币。”

对于疲惫的靳少兰来说,梦魇印记的一连串的提示声此刻听起来是如此悦耳:他可从没想过自己所做的事情还能达成任务的要求——要知道,当初他看着奥特兰克遗迹在渐渐散去的晨雾后开始清晰起来、十分无语地听着诸如“支线任务:招募已完成。后续支线任务:扫清敌踪激活。……”等等一系列机械呆板的提示那时候,靳少兰心里的打算其实是“认命”,还有“这个任务左右没有任务失败惩罚,到时候放弃算了”。

更令他始料不及、并为之感到欣然的,是别的契约者的认同。

在他们眼中,他不再是“一个跑到菜刀队来摆谱的法师”,而是“一个靠得住的同行”。尽管接近四个小时几乎不间断的吟唱令他颇觉疲惫,但靳少兰眼中泛起了熠熠的光泽。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眯着眼睛微笑起来。

和靳少兰一同在奥特兰克废墟进行任务的契约者,对于在几次梦魇空间发布的任务后由于自身倾向于物理输出专长、开始习惯硬桥硬马和对手厮杀的他们来说,和空间中少见的法系专精契约者配合行动的经验可谓少之又少,而在这少之又少的经验上添加了重重一笔的“托雷红袍法师”更是令他们眼前一亮:这位,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采取的恰恰是辅助和配合他们这些菜刀的魔法技能。

自己业已熟悉的战斗方式突然变得轻松了一筹,在最初,他们没有给这不算明显的帮助以额外重视,然而当四个小时过去,当上午的肃清行动行将结束,累积的微弱助益成了明显的优势——差不多每个人都取得了比预期中更大的战果。尤其是对那些因而留有余力,方才在最后的厮杀中放翻了对手的契约者,直到辛迪加雇佣兵的尸体仆倒在地,他们一时恍然,认识到自己从“托雷红袍法师”那里获得了什么样的帮助。契约者都是现实的,早先因为“红袍法师”那份高人一等的拿捏而产生的种种看他不顺眼也就顺理成章的换成了热络。

其中一个比较容易看出的变化就是,没有人急着围上来向他打探情报,包括和靳少兰比较熟悉的那三位,而是像野兽划分彼此的势力范围一样,给他身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无论这位“红袍法师”使用的是什么技能,几乎不间断数个小时的施放显然令他消耗很大:和塔贝萨一起从钟楼上下来时,“红袍法师”的苍白疲惫是每个人都一目了然的。此时此刻,为对方留出恢复体力和精神的空间,这是对一位能力已被认可的资深者的尊重。

……尤其是在彼此私下交流之后,物理输出专长的契约者们才发现,不光是以力量或敏捷见长的近战好手没有收到提示,就连要在感知上进行较多投入的枪手也是一样:众人当中,哪怕是『感知』数值最高的两位,在他们翻看自己整整一上午的全部的战斗记录时也完全没有在其中找到和这位“托雷红袍法师”有关的蛛丝马迹:无论是他所使用的技能,辛迪加刺客受到的负面效果,甚至连“对手的感知超过了你,你将受到感知压制效果,无法从战斗记录当中获取详细信息”这种以往会收到的提示都硬生生地欠奉——这样醒目的一个人明明身处战场,整整一个上午的酣战中随时抬头可见,即使视线不及之处大抵也能听到法师那略带暗哑的吟唱,然而在梦魇印记详尽无比的战斗记录中,“红袍法师”如同一个隐形人般踪影全无!

正午明晃晃的太阳下,对自己的高感知数值一直颇为自得的两人却觉得背后阵阵发冷,寒毛竖立。

第二十一章 先入为主(下)

感知,不光是让契约者可以提前获得危险预警、看破敌人的虚招或从幻术中脱身,还是一项对他们能从战斗记录中获取多少情报起着至关重要影响的属性。感知数值越高,从梦魇印记获得的战斗记录就越详细,反过来则压制、误导敌对契约者,令对方无法获得详细战斗信息,这一点对其他在非敌对状态下进行观战的契约者来说也是一样的——要是在自由场景下,甚至能压制到令他人只能获得最基础的战斗信息的程度。而众人目前所身处的乃是安全场景,在这种情况下,同为一个组织效力的契约者是被默认处于同阵营的!

——在安全场景下还会出现这种情况,毫无疑问只有两个解释:要么“托雷红袍法师”拥有隐藏自身有关战斗信息不被其他契约者获知的特殊技能/道具,要么就是他的感知已经达到了对众人全面压制的高度。两个可能性中无论哪个都让人不愿深想,或者毋宁说,“红袍法师”此刻是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真是值得庆幸。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回过头来看看的话,对于此刻的靳少兰,这个美好的误会可说是歪打正着了。休息和独处的空间,这正是此时的他所需要的。

让听到吟唱的一众辛迪加刺客热血沸腾(了少许)的固然不是什么特殊技能,也就不消耗自身的精神力,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些疲惫,在安全场景下常人120%的恢复速度、外加50%的属性加成也足以弥补这一点了——但其中的感染力却是由靳少兰超出水准的魅力值带来的。

所以,不单吟唱的歌曲要有选择性、还要根据整体战局时时调换,更重要的是他务必将感情融入其中;此外还要表现出自己仅是跟随己方这些菜刀前来采风的(以获得保护,这个世界的游吟诗人可没有什么战斗能力,除非他还额外有着战斗职业的等级),站在那座废弃的钟楼楼顶不过是在凭栏怀古——而已——哪怕并没有什么“栏”可以“凭”:

当你试图感染别人,则务必不要让对方意识到你的目的,即使对方对此毫无抵触情绪而是乐于接受;有着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感染力”这种相当主观的感受就会大打折扣,这是确凿无疑的。他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歌手,像这样感情投入地唱歌,加上又是几乎不间断地四个小时,若非他现在是空间数据化后的身体,除了投入感情的部分外都可以自然而然地发挥出最佳效果,光是精力的消耗就跟不上;哪怕是这样,渡过这样的一个上午后,靳少兰所消耗的体力也很可观了。

他是确实需要静静地休息的。

在同行的猎犬们着意为他留出的,暂时的独处之中,红衣的知更鸟嘴角噙着笑,目光落在仅他本人才能看到的独立视野之中。在那里,有一组提示文字被高亮显示,在大段大段的系统信息中颇为醒目:

“根据你目前的综合素质判定:你还拥有一项基本能力:基础口才LV0(未激活)。你的基本能力‘基础口才’无法激活,请在魅力属性对应的基础能力中选择你现有的能力进行激活。”**

“基本能力:基础声乐LV1激活。”

“说明:‘基础声乐’为魅力属性对应的基础能力,由于你未能激活该属性对应的常规基本能力:‘基础口才’,因此在你所激活的其他分支基本能力生效时,如果受影响的对象对你怀有警惕、仇视或审视等类似情绪时,‘基础声乐’的效果较大可能显著降低。其他限制请自行探索。”

“基础声乐:你掌握了通过歌咏或朗诵等形式将情感传递给他人的技巧,能够更有效的打动他人,令他们受到你所表达情绪的感染,有较大可能博得对方的好感。”

……

当他站到废弃钟楼上的时候,对于自己用一支切合对方心境的曲子应该可以影响到刺客们的情绪,靳少兰是有所预期的;而此刻从梦魇印记的信息记录体现出的这一件事的发生却完全是计划外的。甚至靳少兰自己也没有印象,究竟是什么时候成功激活了这样一个基础能力:如果要说的话,在“演唱会”的后半程里他逐渐沉浸在音乐的意境之中,不光是战斗信息、系统提示,就连土豪等人在临时团队频道中的交流都听而不闻——非要对具体的时刻缩小范围的话,倒一定是那会儿无疑——实际上,他自己也沉浸在布兰诗歌的氛围之中;他们在歌声中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奥特兰克曾经辉煌的一切,因而感到和现实对比易发尖锐而无法抑制地心有不甘,但是实际上,

他们的不甘,就是他的不甘。

——导演靳少兰的不甘。

而不是“红袍法师/诗人”,名为迪修达·寻风者的某个高等精灵的不甘。

虽说,的而且确,他们,在泥尘中为了一小袋金币的报酬(实际上就是如此,而不是他们告诉自己的为了复兴奥特兰克)摸爬滚打、挥汗流血的亡国遗民,和那个看似优雅、充满艺术气息的异族人之间是有着共鸣的——这种共鸣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

——不得不放弃族群辉煌的过往,被放逐出自己的故乡,在艰辛的跋涉之后最终来到东部王国,历经与巨魔帝国祖阿曼之间的血与火的争锋,最终,高等精灵的城池在蛮荒尽头弥漫着薄雾的林地之中再次拔地而起!

他们会恢复奥特兰克曾经的辉煌和荣耀,就像高等精灵重立北方王国奎尔萨拉斯那样——靳少兰想象着这些出身辛迪加组织的盗贼,在他们听他吟唱那支长诗时是怎样地殷羡和向往,嘴角噙着自矜的笑意。

身为一个“资(老)深(玩)者(家)”,他知道,老牌组织辛迪加和新兴的“迪菲亚兄弟会”,二者虽然同为阴影之中的盗贼组织,但他们之间有着一项本质的区别——迪菲亚兄弟会名为盗贼公会,实为以强盗、暴徒、小偷为主的黑帮团伙,而辛迪加则自诩高贵(也确有自傲的资本),不论是向往奥特兰克尚在时的优沃生活的遗老遗少,还是雄心勃勃试图让辛迪加成为西至提瑞斯法、东至东威尔德①隐形霸主的年轻一辈,在出色的潜行者技巧之外亦都有着不俗的文化水准,足够令他们熟知高等精灵王国建立的故事。

因此,他所揣测的这种反应几乎可以说是切中了辛迪加雇佣兵的真实心理的。

那么,他想,在有了“基础声乐LV1”的增益后,接下来的半天时间他可以对那些辛迪加刺客施加更大些的影响力,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打算好要用什么曲子——

毕竟他们已经先入为主的以为他来自北方王国、是建立了这个古老国度国度、令人殷羡的第一代高等精灵的后裔,不是吗?

此时此刻,靳少兰益发感激空间将他伪装成了一个高等精灵、且因此格外佩服空间的“先见之明”。可以说,到目前为止他取得的所有进展,固然也是依靠着个人努力,但几乎全部都是以自己“高等精灵”的身份为先决条件的。如果要举例说明的话,靳少兰能否考取北影导演系的研究生固然要取决于他笔试面试临场发挥的一系列成绩,但要参加这个考试的先决条件是他得首先有一张同专业本科毕业证才行——而空间给予他的,就是这张毕业证,而且还不需要他实打实的念完四年本科!

不远处,三三两两分散休息的“冒险者”们那边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嘈杂,原来是那位强势而又迷人的塔贝萨法师衣袖微扬、做了个富于神秘感的手势,山坡山就凭空出现了一张硕大的橡木圆桌,随着圆桌一起出现的是大块大块刚出炉的面包,热腾腾、香喷喷地在桌面上高高堆成了座金黄的小山。

“召唤餐桌”:法师独有技能,召唤一个餐桌,让友方成员可以从餐桌获取魔法食物。持续时间三分钟,或被取用50份魔法食物后消失,是『魔兽世界』中法师的“造水术”、“造食术”的进阶法术,在游戏中只有达到70级的玩家才能学习。就像靳少兰之前注意到的那样,他的“同伙”们似乎大多对魔兽世界这个游戏缺乏了解,塔贝萨女士显露的这一手着实令他们惊艳了一番。

第二十二章 石头汤(上)

靳少兰此时也是觉得急需一份热乎乎的午餐。托空间的福,进入之前让他恢复到了最佳状态,但吃饭喝水这种生理反应一样还是免不了的。算上现实世界时间他也有将近10个小时水米未进了,初入空间的震撼与兴奋感一过,真是觉得涌上来的饮食需求一下子前所未有的强烈,尤其是一眼看到在游戏里吃过无数次熟悉无比的魔法餐桌那一刻,简直连适才精神上的疲惫感都一扫而空。

站起身来,靳少兰强忍着箭步冲到餐桌前的冲动,先是袖子轻拂,扫去沾在长袍下摆的草叶和灰尘——“一个谎言总要用另一个谎言掩盖”,自己选择了装模作样,那就哭着也要装到底——并且缓步踱到人群聚集之处。

他对刚才那阵嘈杂有些奇怪。让法师可以制造魔法食物供同伴食用的“召唤餐桌”不是“魔兽世界”的独创,同时期的网络游戏大都有类似的设定。哪怕一起接受任务的契约者对这些都没什么了解,抛开网络游戏不谈,《马太福音》中就描述了耶稣基督的“五饼二鱼”神迹——耶稣在加利利湖传道时,经过他的祝福,令五千名信徒得以用仅有的五个麦饼和两条鱼充饥;饼怎么拿也拿不完,鱼怎么吃也吃不完,所有人饱餐一顿后残余的碎饼收集起来还装满了十二筐。

……这样一想更饿了。

新出炉面包诱人的香气越是靠近魔法餐桌就越是浓郁诱人,当靳少兰也站在桌旁,他就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那几位哥们儿。在现实世界“见多识广”的契约者会为一个“召唤餐桌”大呼小叫一点儿也不奇怪:塔贝萨召唤的橡木圆桌堪称艾泽拉斯面包博览会,看起来每个大纸袋里的面包都不同,只是匆匆一扫,靳少兰就在其中发现了七八种玩游戏时“吃”过的各地风味面包——但凡“召唤食物”“召唤饮水”之类法术,制造出的魔法饮食原本都单一而乏味,毕竟仅仅是临时提供补给的应急法术。靳少兰恍然,其实是他自己大惊小怪才对,众人吃惊的不是塔贝萨举重若轻制造出可供所有人饱餐一顿的食物,而是,放眼所见,桌上冒着热气的新鲜面包林林总总的不下二十来种:最平常也是暴风王国农夫和矿工们通常用作干粮的大块硬面包,咬一大口狠狠嚼碎咽下去马上有种充实感从胃部传递到中枢神经;银月城贵族宴会上盛在银盘子里撒上雪花糖霜的那种火烤甜面包,甜美得醺醺然且并不腻人;大碗喝麦酒大口吃烤肉的铁炉堡矮人最爱的长棍面包,新出炉或在火上烤软后劲道可口,放冷了之后就硬到足以当棒子砸得死人(当然不包括矮人,酒吧里的醉酒矮人各持一两根长棍面包斗殴是他们的常态);巧手的侏儒厨师特制的如同点心般小巧精美,一口就可以吃掉一个的热腾腾的十字面包……①

……这当然都是靳少兰终于亲身(而不是鼠标点击操作游戏角色)品尝后发自内心的欣然点评,此时此刻,这个装模作样的“红袍法师”正风度翩翩的端着餐盘,笑吟吟地绕着餐桌踱来踱去,手持餐叉不时从不同纸袋里取一小份吃下品味一番,颇有就此机会尝遍东部王国所有面包品种的架势,而与此同时,也许因为疲劳,也许因为这只是在战斗间歇的休憩,其他契约者多半都没有他这样的兴致,他们中不少人只是埋头大口大口猛啃着干粮——随意在魔法餐桌上抓的,或者选的貌似最可口的一大袋面包和一袋清水对他们来说大抵也就是可以快速恢复体力和精神力的干粮。只有那个(天杀的)托雷红袍法师,他看起来颇为乐在其中,后来干脆连水都从每只皮袋或水壶倒个半杯尝尝——清凉的泉水,冰镇牛奶,葡萄汁,晨露酒,高地山泉水,滚烫的咖啡……

……

连喝的东西都这么丰富多样??而且这王八蛋是怎么知道的??

感叹的归感叹,腹诽的归腹诽,他们中大多数人可都没有跑去效仿靳少兰的打算。无论战斗风格什么样,此时聚集在这里的契约者还是以十足的硬汉居多,试想对于一个像《终结者》里的州长又或者堪称铁血硬汉电影鼻祖《第一滴血》的兰博般的true man,一场战斗扎营休整的间歇摆出二十种花样的面包也只会招来白眼和侧目——这可不是郊游野营踏青烧烤,而是战斗,是要挥汗流血乃至拼命的。就算魔法面包再多花样,在他们眼里的意义也只有两个,“干粮,管饱!”塔贝萨手下的契约者们固然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要讲究不少,可也只是挑两样没吃过的尝尝或是拿袋符合自己口味的了事。而每种都要去尝一下的靳少兰还真是个异类……哦,相对于他们来说,文质彬彬连亲自动手战斗都不肯的他本来就是个异类。

当然,既然物理攻击特长的契约者们都不是兰博(再说一样也是有懂得享受生活的兰博),自然也还是有少数人不满足于埋头啃干粮的午餐。有几个一起行动的契约者看来不耐烦吃魔法面包,先是跑去不知从哪儿打了两只野兔,现场开膛剖肚,剥掉带着血丝的兔皮,只余肥美结实的兔肉,烤到表面焦黄冒着油花,在一个树桩上“夺夺夺”几刀剁开,接着拿出“在废墟里翻到的”一口锅舀上溪水,小心翼翼夹起一块块之前烤兔肉时放在火堆里烧红的石头,“咚”地望锅里一扔,白色水雾蒸腾间,石头噼啪炸裂之中伴随着水翻滚沸腾时“哧啦啦”的声音,就这么把兔子丢进去热腾腾地炖上,又简单冲洗了几下附近挖到的一株野生秋葵、几棵车前和蒲公英、两把芸豆模样的豆子,加上塔贝萨不限量敞开供应的粗面包一起撕碎丢进锅里搅合搅合煮起了“石头汤”。虽说其实远没有靳少兰那么另类,可这回是真的招至十足硬汉们的白眼和侧目了。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于吃货来说自然也务必要把吃货引为知己的。一袋面包一袋清水就地坐下充饥解渴的菜(正)刀(常)男(人)中间,走来走去绕着餐桌品尝每个品种的面包并显然乐在其中的靳少兰颇为显眼,多半就是因为这样,那几个家伙向他发出了邀请,靳少兰也记起他们正是早晨在安伯米尔酒馆里相互交换过情报的契约者三人组。吃货相遇,正是分外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感动,于是欣然在他们的火堆旁坐下,四个人一起满怀期待的看着锅里翻滚的水花,不时捞出热量耗尽的石块、放进新的。

“我们几个是以我这位哥们儿家乡的民间故事为模仿对象的小团体,”“意大利人”夸张地摆摆手示意他说的是那个挺拔英俊的同伴,说,“什么民间故事呢?就是我们正炖着的这一锅。”

“啊,我了解了,”靳少兰也笑道,“《石头汤》,你们是三个士兵。”

意大利人打了个响指,“宾果。所以……”

那个英俊挺拔的棕发男人含笑一躬身,“所以,我是‘法国人’。”(注:《石头汤》是法国民间故事。)

壮实的大汉也说:“我是‘俄国人’,Woo——Woo!”他学了两声熊叫,哈哈笑了。

靳少兰也忍俊不禁,他指指自己的黑发和黄色皮肤说,“那么,如果不介意的话,各位不妨叫我‘中国人’?”

此言一出,篝火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若有所思。

“我觉得……”“法国人”说,“……我觉得我们现在似乎仿佛像是另一个故事?你们有这种感觉吗?”

“那么我们现在是一个俄国佬,一个法国佬,一个意大利佬,和一个中国佬,”“意大利人”做出夸张的口型,同时向下挥舞双手以加强语气。

“俄国人”装模作样地擂擂胸口,“二战结束后,久违的和平到来了。我们一起乘坐热气球飞艇出行,飞翔在几万米的高空。乌拉!”

“当飞艇航行到中途之际……”靳少兰仍若有所思:“锅炉发生了故障,无法提供足够的热气。我们要坠毁了。”

“兄弟们!”法国人一本正经,看得出,他是在模仿戴高乐:“这是一个最严峻的时刻!如果不能减轻飞艇的重量,我们只能在大西洋鲨鱼的肚子里重逢了。”

俄国人似乎在自己可以模仿的两位最著名的伟人之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保持本色,说:“所以我建议我们把行李里各自国家最多的东西扔下去,减轻飞艇的载重:反正回国之后多的是。”说着,他敲敲铁锅:“我们苏维埃的钢铁最多!”

“意大利人”已经有一会儿没抢上话了,急忙搓着手指换上了旁白的口吻:“——于是俄国佬把一台机床扔了下去。我们意大利时装和披萨最多!”后半句他恢复了原本的语气,小臂挥动的幅度更大,频率也更快了。“法国人”接下去说:“意大利佬就这样把一大行李箱服装和一大摞披萨扔了下去——我们法国的红酒和香水最多。”②

靳少兰点点头,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这样说着,法国佬扔下去了两个较小的箱子,一个箱子是高品质的红酒,另一个箱子装满昂贵的香水!”

几个吃友一起看着“中国人”。他不动声色地接下去:“可是,我们中国很穷……钢铁,粮食,纺织品……这些都是我们国家急需的物资啊!……要说有什么富余的话……”

“中国人”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也只有我这样的劳动者最多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的沉默。紧接着,他们异口同声的说:

“——于是中国佬领着他们把意大利佬扔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石头汤(下)

四个人一起哈哈大笑。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就这么奇怪,原本一天前还是陌生人,这个小插曲迅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身处一个“同行”们说不定会翻脸插你肋骨两刀的环境,彼此之间隐然还是竞争对手,等等诸如此类,

这些都无法妨碍吃货惜吃货,英雄重英雄。

“俄国人”又掏出了他的银质小酒壶,给每个人——除了靳少兰,他坚称自己不喝酒,且变戏法似的从那张东部王国饮食博物桌上翻出一瓶月莓泡沫饮料悠然的自斟自饮——都倒上一杯后,一脸满足地小口小口抿着壶中浓烈醇香的“壁炉谷佳肴”。随着洗净烧红的石块投入水中“哧啦”、“哧啦”的长音一次次响起,一股杂合在一起乱七八糟却又紧紧揪住人胃部的香气合着大团大团的白汽蒸腾起来。“意大利人”眉花眼笑,“俄国人”“咕噜”吞了一口口水,“法国人”聚精会神,“中国人”容光焕发。起码在等待有汤有水的热饭这会儿功夫,他们确实像是笑话中携手出游的四个朋友正在扎营野炊。

“各位小伙子,你们好呀~”

明媚悦耳的招呼声在不远处响起,把四个人的注意力从锅里吸引了过去。一身紫罗兰色长袍的塔贝萨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见他们望过来,她手提裙摆——长袍下摆——微微屈膝:

“嗨,男士们,你们介不介意让一位美丽的女士/一位称职的美食家/大方慷慨的投资人/你们的临时老板加入品尝这锅美味炖菜的行列?前面的具体称谓嘛请自行选择你们感到最难于拒绝的那个。”她说,笑靥如花。

三人组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塔贝萨屈就他们这个小火堆的行为,搁到现代就是全球五十强企业一家上市分公司的执行总裁平易近人笑容满面过来询问几个临时工自己能不能从他们手里分一盒八块钱的盒饭来吃,那还有什么不打蛇随棍上就坡下驴赶紧识了这个抬举的?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三人组不假思索地开口邀请,

差不多是异口同声,法国人和俄国人热情的说“美丽的女士……”/“冬妮娅俏姑娘……”

意大利人则一脸谄媚,无比狗腿地喊了声“……老板!”

一边的靳少兰猛地一只手捂住嘴背过身去,弯腰伏在半截树桩上,披着红袍的双肩和背心都轻轻抖动着。“法国人”和“俄国人”的脸顿时黑了,接下来表达“美人当前自己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的邀请也随之当场卡壳说不下去,意大利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仿佛大概似乎说错了什么,讪讪然地干笑着,然后那两个人黑着脸把意大利人拖到树后去饱以老拳,靳少兰捂着脸伏在树桩上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板开罪不起,哪怕临时老板。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所以老板笑眯眯的问你能不能请顿饭那是要毫不犹豫欣然接受的,这不光是“老板开罪不起”的问题,而是“老板赏识你”的开端了。只不过,当需要讨好的顶头上司是女老板时除了麻利地识相请了这顿饭之外,牢记“老板开罪不起”依然是第一要务!

邀请她共进午餐当然是因为她漂亮——否则的话,莫非你要暗示她美则美矣但其实还不够漂亮,并没有“光是她的美貌就足以让你心中痒痒的像有一只小手在抓恨不得马上请她坐下只是之前碍于老板的威严才没敢张嘴”这种事?那可就是自寻死路了。当然,塔贝萨这位美女上司把一连串“头衔”都罗列出来让几人自选,就表示她那“老板不容拒绝”的态度只是开个玩笑,然后如何回应玩笑就是展示情商的时刻了,三人组显然都想到了正确的回应方式——同样开玩笑的回以“得罪不起得罪不起我们好怕怕”,然而意呆这个人脑子转的实在太快而且付诸行动的执行力也是太强了一点儿,他甚至还酝酿出了狗腿无比的真诚谄媚情绪,其结果就是他和脑子不那么快而多琢磨了一下的一人一熊同时开口,然而,于是……

……人参杯具。

接下来自然不必多说,鼻青脸肿的意大利人讪笑着回到篝火旁时,锅里炖煮食物的水还在沸腾,翻腾着洁白的泡沫,“中国人”还伏在树干上,肩背不住颤抖。他起先疑惑于这种颤抖,直到他发现靳少兰是掩了脸在无声地笑。

意呆顿时“恼羞成怒”,扑上去夸张地揪住这厮的领子把他扯起身来。靳少兰依然捂着脸,更是干脆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不远处一串风信子般悦耳动听的笑声也随之响起。此情此景,涵养极好的塔贝萨女士也忍俊不禁。她这一笑,不单法国兵和北极熊都跟着笑了,连意呆自己都咧开嘴傻笑起来。

笑了一番之后,这个时候铁锅里的汤水也早就随着事先丢进去的石头慢慢失去热量而停止了翻滚,肥得流油又烤到焦黄的兔肉下在锅里好一番炖煮后水面都泛起了一朵朵乳白色的油花,现挖出来草草在溪水了涮洗了两把的菜蔬也是已经烫熟了呈现出脆生生的半透明翠绿色泽来,大块的粗粮面包这个时候也是才在滚水里泡到半湿,表面上都像开花一样绽开了几个小口子,很让靳少兰想起在驻马店半夜跑出去打牙祭时吃的羊肉泡馍来,端的是胃口大开。三人组则看起来是在那个法国军人的带领下没少这么野炊过。反倒只有来自法师之城的美人姐姐塔贝萨看起来对这种颇具乡村气息的吃法很有些新奇而大为赞赏。

趁着北极熊笑得见牙不见眼给几个人都舀上一大碗喷香扑鼻的“石头汤”,意呆也再次凑上去对塔贝萨女士大献殷勤。法国军人则时而简短的插上一两句话,对时机和气氛的把握端的是恰到好处,靳少兰在现实世界中是个电影导演,而且也算得上从业经历丰富了,因此旁观之下就发觉引导谈话方向的恰恰是这个说话不多的“法国人”。

他显然是成功的,不一会儿,“法国人”就低声向塔贝萨说了几句,以靳少兰12点(有50%临时加成)的感知,也只能模糊听到几个字眼、结合了他面上的询问之色判断出是在向塔贝萨求证什么,具体内容还是一无所知;可见“法国人”虽不惧隔墙有耳,却也不想让自己对塔贝萨的请教无谓地扩散出去。塔贝萨听了之后沉吟了一下,好在脸上一直是笑吟吟的,不知她对法国人说了什么,看后者随之默默点头,应该是从美人姐姐那里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复了。其后她看起来谈兴已尽,除了不俗的手艺,这位带队的高阶法师对他们上午的表现也很是嘉许了几句,就施施然的带着一大碗(狠狠多加了好几块兔肉进去的)“石头汤”美味转身走人。

送走了塔贝萨,四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接着自然又是互相笑话了一番,这顿备受期待的香喷喷午餐在之前的小插曲之后终于还是热气腾腾地提上了日程,离了美女兼顶头上司的视线,也是重新有说有笑起来。

第二十四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上)

四个人相互一交流,这才知道,在上午的行动中,不乏有契约者手腕独到,从达拉然城手里很是捞了一笔丰厚的报酬。

靳少兰因为一进入本世界就在镶金玫瑰酒馆客房所以不知道,达拉然的招募这个任务表面上只要找到酒馆里然后报名即可,其实隐隐有其门槛存在的。能来接手这个支线任务的契约者很有几个不是平庸之辈,因此也是各显神通。

高感知的契约者自然不消说,在废墟间反复排查搜索就是了,“潜踪匿迹”并非隐身术,高感知恰好将其吃得死死的。

而那些敏捷特长倾向于刺客风格、或者乃至自身是一个狙击手的,则是本人也往往要寻找掩蔽处来进行突然的刺杀和狙袭,对于何处适合隐蔽,何处适合伏击颇有心得,换位思考一下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会优先考虑的藏身处,就可以进行有针对性的搜寻。上午那个跟近战型契约者合作的狙击手就是如此,别看他嘴里说的苦逼,实际上是由临时合作的同伴负责冲锋陷阵,砍人外加被砍,脏活儿累活儿全包了,而他只负责指点对方搜寻敌踪顺道在后方提供火力支援即可,那么功劳分润得少一些倒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也有的契约者在这方面虽然不具备优势,感知方面也没什么特长,爆发力却是出色,比如使一副连枷的刀疤大汉,他显然是选择扮猪吃老虎,以急躁鲁莽的面貌出现,故意露出破绽引刺客来袭,然后依靠自己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输出高伤害的特点硬吃对方,端的是胆大心细。

至于大手笔出通用点开通了临时团队频道的土豪“魏登费勒”,问过塔贝萨她是否介意破坏这片山城废墟后,烟雾弹、催泪弹、手雷、六管火神炮、肩扛式榴弹发射器齐齐上阵,以红九洗地的气势将自己负责的一小片废墟直接夷为平地。

……这就比较伤天害理了。

“都拆平了,我看你在一堆碎石瓦砾上面如何藏身”,他几乎把这句话写在了脸上。

而“法国人”他们三人,虽然对魔兽争霸的故事剧情和背景不甚了解,看起来在这个世界也是有自己人脉和背景的——比如初遇时他们就透露了自己了解到的一些信息来和靳少兰这个“资深者”交换情报——而不是像靳少兰这样,“背景”全靠空间背书。所以一经他提醒法国人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要紧的不是把这份活儿干得漂亮、换来丰厚的报酬,反而把活儿做得扎实让人看起来觉得他们值得信赖而不是为了跑来捞一笔,以此来大量获取额外的声望值才是重点。

事实也确是如此,原来,靠着他们的那份人脉的影响,三人组也是成功和塔贝萨搭上了话,就请教她任务区域能不能让他们自己来挑?塔贝萨的反应则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十分大方的表示如果他们觉得更能发挥出自己的本事那么她自然也不会反对,当然前提是不能和那些已经分派过的冒险者抢地盘了。法国人便做主挑了原本贵族府邸集中的一处所在,相对于无人居住和维护而坍塌的普通民居,这一带虽有残垣断壁,还是保持了主体建筑的大致完好。这也是奥特兰克废墟能成为辛迪加据点的原因之一。

三个人就从这里开始了自己的工作。顶着几道别的契约者当他们是毫无心机的傻瓜而投来的轻视、恶意的目光,他们更是用最没有技术含量,毫无花巧的笨办法,也就是一处处、一个房间挨一个房间,老老实实的逐个搜索下去。

每当仔细搜查过一个房间,三人就在原本是门窗的墙洞处都拉上用一根丝线系上两个子弹壳做成的临时警戒线,这种警戒线虽然十分简陋又容易破坏,但恰是因为它的简单,不光难于发现,在破坏时也很难避免两个子弹壳互相撞击发出叮叮的轻响。声音虽小,对于一个训练有素耳朵随时准备着捕捉任何不同寻常响动的人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靠着这样的笨办法,他们的进展自然快不起来,整个上午过去看起来也没什么像样的斩获,只有干掉了一个像是小头目的辛迪加算得上亮点了。而哪怕向塔贝萨报告的时候,也只是法国人独自往返,另外两人虽然没有继续搜索,也还是留守原地警戒,防止有刺客趁机潜回他们已经搜过的区域。

这样一来,推进的速度固然慢了许多,在塔贝萨眼里却应该很是得了几分赏识——这也是美人大姐姐拨冗过来共进午餐的主要原因,要说起吃午饭,自然是有汤有水更舒服,但这和靳少兰导演的魅力一样,都是有着其吸引力所在而起不到根本性决定作用的。当意呆比划着夸张的手势乐呵呵的把获得的声望展示给靳少兰看,那醒目的“1348/3000”着实令他吃了一惊,要知道他们从任务中获得什么功劳可都是要按人头分成三份的,可见不光是走对了方向,三人组委实是把协助达拉然肃清废墟的这份任务做到了极致。

……

与此同时,一个精悍的人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那片废弃的贵族府邸中间。站在一个死去的魁梧大汉身旁(后者也做辛迪加雇佣兵打扮),他尖刻的灰眼睛阴冷地盯着尸体,目光又是忿然又是失望。

一上午的摸爬滚打之后,塔贝萨手底下的一干菜刀也少说放翻了二十几名雇佣兵,自然不可能就地掩埋,可是指望这些冒险者去把尸体拖走也并不现实,毕竟达拉然找他们来是杀人的,不是收尸的。

如果还是在WOW游戏之中的话,那些被玩家砍瓜切菜剁掉的辛迪加刺客的尸体自不必说,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被系统自动刷新掉,否则日日夜夜在奥特兰克一带为拉文霍德庄园肝声望的玩家很快就没处下脚了。而当游戏变成一个真真切切的异世界时却绝不会再有这种福利,倒毙刺客的尸首无非是要么就被拖去火化、要么就等着慢慢被微生物分解成水/二氧化碳/铵盐等等等重新融入无机环境构成生态系统不可或缺的一环这两种结果。

好在达拉然应对这些杂务也早有一套流程化的惯例了,那就是但凡能丢给魔像和元素生物的活儿就统统一股脑的丢过去以节约人力(在此期间一些“难以避免的损失”比如一个冒失的学徒错误地指挥魔像“搞掂”了他自己的人生那都是但凡在指标之内就十分正常可以接受的)——靳少兰玩游戏时,访问达拉然期间还见过一个高阶法师试图教会自家的水元素给他洗衣服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低的轴承、齿轮、液压传动的机械运转声从这片建筑群外面传来,从微弱到清晰。人影不甘地咬了咬牙,转身消失在阴影之中。

第二十五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中)

很快,一个四米有余的高大身影从残垣断壁间显露出来。那是一个周身披甲的机械构装体,作为核心的魔力晶石从胸部装甲的间隙里透出不断旋转的蓝色微光。它迈着机械生硬的步伐走到那具曾经孔武有力、现在却像一块被抛弃的破抹布般瘫在地上的尸体旁,“熟练”地搬起尸体转身向城外走去。

达拉然那套流程化的惯例用在此处,就是冒险者负责搜索、砍人,像这样的魔像则预先被达拉然法师设置好了行动模式,会在他们离开后进入城市废墟。中午时分,冒险者的临时队伍扎营吃饭的间隙就是构装魔像们四处巡视的时间,发现尸体就拖到城外的墓地掩埋,发现刺客——哦,对不起,它们没法儿发现刺客,物尽其用的达拉然给它们搭载的功能里并没有“侦测隐形”这一项,那是菜刀们的工作。而接手这个任务的契约者以物理攻击特长的居多,有人——有魔像负责后勤让他们能自顾把刺客的尸体问原地一丢,管杀不管埋,自然求之不得。

这些专门负责各种杂务的魔像,因为完全放弃了进攻方面的能力,而专门强化其操作性能,带来的另一个影响就是它们的防御力也相当不俗。要不是它们能够流畅地操作一些常见工作、动作也比较灵活的话,简直就是一个个移动的铁坨子。而这种非战斗用的“打杂型号”,其技术含量也大体集中在控制动作的魔力核心。

所以倘若有人想要通过破坏它们来给达拉然添堵,首先就会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刀锋/枪弹只能在魔像的构装装甲上留下一道白印子,然后如果花了一番心思和力气破坏了魔像之后就会发现这对达拉然来说根本就构不成什么伤筋动骨的损失——成本几乎全都集中在材料上,把损坏的魔像当作原材料回收重造当然也要花费一番功夫,但是让一个或几个细心熟练的高级法师学徒来做这件工作那么修复也只是时间问题,还是提上了日程的——再然后这么一个沉重至极的铁坨子哪怕材料其实颇有价值可是其硬度和重量就注定了它们甚至让人打不起运走卖钱的心思……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一众辛迪加刺客并不是来打魔像卖废铁/瑟银/精金的啊!

尽管确实是为了恢复曾经的奥特兰克王国而聚集起来的,支持“辛迪加”这个组织的毕竟还是雇佣兵的形式和架构。也就是说虽然有着共同的目标得以聚集在阴影里彼此舔伤口,“危险的任务”和“丰厚的报酬”仍然还是“辛迪加”能以有组织的形式存在的主题。因此,除了伺机破坏达拉然边境的安全,辛迪加刺客们潜伏在王城的废墟里还有一个原因,他们还被赋予了另一个使命:在奥特兰克王城里寻找一些特定的“任务物品”——你看,在这个“艾泽拉斯online”的游戏里,可不只是“玩家”会接到任务。

一条消瘦的、略显几分颓废的人影缓缓行走在废墟中间。他移动速度不快,看起来却颇为诡异。明明是一个行走在阳世的人类,行走时却若隐若现。随着他的前进,肢体、甚至躯干的一部分或头部都会不时隐去或浮现,这令他时而像个漂浮在半空的独臂幽灵,时而像彳亍而行、残缺沉默的无头鬼。

——这正是『潜踪匿迹』即将进阶到更高层次的表现。

每一次,他躯体在行进间隐去的部分都是随着前进的步伐,一旦遮蔽在建筑、树木的阴影之中就“消失”不见;而正午是一天中阴影缩得最短的时段,所以他的身影总有大半直接沐浴在阳光的直射当中而显露。

契约者中的“头巾枪手”和“刀疤脸”要是在场的话,一定会认出这就是那个让两人大费周折之后还吃了个闷亏、有苦说不出的辛迪加刺客高手。达拉然向冒险者们提供的情报只提到他们以奥特兰克废墟为据点,实际上这只是一方面,他们还有其他任务——比起给达拉然捣乱可要重要,而且诱人。灰衣刺客瘦长的身形在残砖破壁间隐隐现现,他的神情依然精悍而阴鸷。

“豪森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莽夫、诈骗犯、小偷!”

他恨恨地想,眼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妒恨和懊恼,此外还夹杂了几分迷惑的茫然。并没过去太久的一幕经历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努力回忆着。

时间回到几小时前的黎明时分,靳少兰还在镶金玫瑰沉睡,塔贝萨和鲍尔的马车还在匆匆赶往安伯米尔的路上。太阳依旧在地平线下,它的光芒已经把半边天空了染成微茫的淡青色。借着淡淡的天光,两个人影在一处荒废的贵族宅第翻找着。

一只瘦长、青筋毕露的手拨开碎石瓦砾间残腐的碎木板,从中攫出了个满是灰尘,相当陈旧的木制盒子。它差不多只有首饰盒那么大,大概当初房主匆匆离去时碰倒的重物砸坏了上面的搭扣,在手的主人把它托出来的时候,木盒的盖子滑开了一条缝。里面透出来了一线朦朦胧胧的翠光。

手的主人小心拂拭了一下,不少灰尘弥漫起来,让缝隙中朦胧的绿光在他眼里产生了些许闪烁不定的错觉。露出来的木质表面呈古铜色,颇为光洁,他不禁揣测曾经在豪宅还辉煌的那些日子,它也是件主人时常把玩的爱物吧?因为比起那种带点儿晶莹剔透感的光洁,盒子的做工就相当粗糙了,造型和花纹更是简单到堪称简陋;但这寥寥几刀刻成的图案令人一眼望去就感受到一种浓烈的蛮荒、黑暗的气息——几乎顷刻之间,这种强烈的负面感受就令手的主人心头蒙上了一层莫名而来的阴影,原本他在看清木盒的面貌时喜形于色,此时喜悦的笑容却有些发僵,仿佛适才从盒盖那道微微开启的缝隙中吹出来一股黑风、扑面而来将他脸上包裹在血肉外面的那一层皮肤化成了石蜡!

就在他握着木盒、心头一滞的当儿,冷不防一个压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嗬,有收获?”

没有心理准备的他几乎跳了起来,在战斗本能的驱使下猛地转身做出戒备姿态。

一片高大的阴影立即覆盖了他的视线。眼前出现的是个强壮高大的雇佣兵刺客,浓而粗的眉毛拧成一团,满脸不耐烦之色,只有在看向他手中那个盒子时目光中才掠过一丝贪婪。

如果有人可以对比灰衣刺客脑海中的回忆,就会认出此人正是令他愤恨失望的原因,那个在“现实”中已经毙命于契约者之手的大块头“豪森”。尽管说话的对象是灰衣刺客,这个魁梧得不大像刺客的大汉却并没正眼看他,仿佛时候眼里只有那个被谨慎捧在掌上的木盒。

这种态度刺痛了他,但在他做出反应之前,率先发难的反而是豪森。“你想干什么,‘灰狼’?”他冷冷地指责:“摆出这副架势,看来你是打算公开跟我这个队长敌对了?”

指责的口吻和豪森特地点出的“队长”字眼令“灰狼”的气势不由得低落了下去。“怎么会呢,”他急着解释道,“我只是……”

“——谅你也不敢。”豪森显然并不打算听“灰狼”解释,轻蔑地打断了他。“很好,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灰狼’,这下我们小队可抢在那班脑筋落伍的笨伯前面了。”他说,虽然重点集中在后半句,对“灰狼”的称赞更像是随口而为,后者还是因此而精神一振,直到他接着说:

“作为小队共同的战利品,我这个队长会负责把它上缴给组织里面的中层的。”

第二十六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下)

面对这种不由分说的巧取豪夺,“灰狼”简直觉得被一盆掺满冰块的火油从背后兜头淋了个透湿,尽管他早就想过恐怕不得不把功劳分给自己这位名义上的队长,也反复自我劝慰既然想像现在这样撇开其他成员单独出来“捞外快”,那么让豪森得到一部分、甚至是一大半好处也是不得不付出并且亦算很值得的代价,但令“灰狼”始料不及的是,听他的口气,豪森竟打算把这份功劳整个独吞!

——或许这只是豪森漫天要价的手段,“灰狼”想,他不肯轻易放弃这块肥肉,争辩道:“可是,豪森,你独自去缴任务已经三次了,我之前可一句话没有说——你知道的,我的『潜行』水平已经四个多月没有什么提升了,要是算上这次的功劳,我就够格请巴罗夫家的教官指点一次了?”

“你眼睛里就只有功劳和财富吗?‘灰狼’,”豪森不屑一顾,他甚至瞧都不肯瞧“灰狼”一眼,眼睛像钉子一样扎在盒子上。“我是小队的队长,理应优先获得战利品的所有权——或者说你还没睡醒?”

灰狼忙不迭地凑前一步:“嗨,你看,豪森,我们两人虽然不那么和睦,但在小队的行动里也好,和组织里其他圈子的争论也好,这些时候我总还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对吧?别的小队里是个什么光景,你可是知道的。”

“……嗯哼?”昏暗中,豪森的视线跟着那一线美妙的绿光移动着。灰狼的目光也随之落到盒盖那一线窄缝上,暗暗地吞了一口口水:

“……所以,只要我的潜行水平突破当前的瓶颈,做为你的助手肯定更为得力、也能帮你争取更大的话语权不是吗?喂,豪森,这次的功劳我只要分一半——不,三分之一,我只要三分之一!只要凑够请巴罗夫家教官指点我一次的功劳——”

豪森的眼睛这才恋恋不舍地从木盒转到了“灰狼”的脸上。“灰狼”不禁有些嗓子发干,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他认为这是豪森开始被他说服的表现。再加一把劲儿!“灰狼”替自己打气。

迎接他没来得及出口的滔滔不绝的是一个极速放大的拳头。伴着眼前迅速昏黑,眼睛模糊胀痛,脑袋也不由自主地甩向一边。

“‘灰狼’,你的鼠目寸光我已经受够了!”

“灰狼”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豪森蛮横声音传来的同时麻木过后的脸颊才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但这比不上豪森的话在他心底激起的火辣:

“你也好,组织里那些谨小慎微的中层也好,除了紧盯着眼前那点儿蝇头小利,眼睛里就他妈的不能有点儿其他东西?呸!”

豪森猛地吐出一口浓痰,他的怒火看起来比“灰狼”还要更旺。但旋即这个大块头以和他蛮横外表不符的冷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揉了揉太阳穴,恢复了冷冷的口吻:

“别总用你的愚蠢试探我的底线,‘灰狼’,我真想敲开你那木头脑袋灌瓶智力药水进去!让我来告诉你这个蠢才吧,把你短浅的目光放长远一些,只要我晋升为组织的骨干,你可以彻底摆脱我——这他妈也是你摆脱我这个‘贪得无厌的混蛋’最快最有效的法子——而你,‘灰狼’,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跟着混到小队长的地位:然后就轮到你享受我现在的特权了。”

他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灰狼”。后者颧骨处的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转为淤青,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在豪森钉子般的目光里忍气吞声地伸出握拳的手递了过去。当豪森面带得色一把抓住那只珍贵的木盒,“灰狼”的五根手指几乎是像被铁钳子掰开那样一根一根地松开了这件令人难以割舍的宝物。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豪森对此倒也不以为意。眼看他吹了声口哨,放肆地掀开木盒看了看,“灰狼”露出了怨恨的目光。朦胧的翠绿色光泽随之映出来,在灰狼被盒盖遮挡的视线的另一头,豪森满是络腮胡子的得意脸孔在淡淡绿光中格外丑陋。随着他一把把盒子塞进怀里,翠绿的光泽消失了。

……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灰狼”意识到自己的步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火起,一脚踹开旁边一扇大门。铁栅栏的门扉晃了几下,并没有缓缓开启我,而是“咣当”一声倒在地上。溅起的大团烟尘和响亮撞击声惊醒了“灰狼”,他一个激灵,再次遁入阴影之中。

也是在这样一座破落的府邸,也是在这样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面,他隐遁在暗中久久窥视着里面的战斗。就像他咒骂的那样,豪森毫无疑问是一个狂妄自大而又愚蠢至极的混蛋:他仗着自己身强力壮,丝毫不把那座府邸里笨拙的冒险者放在眼里——没错,若论身手,在一对一中即使是“灰狼”本人也从没能从豪森手下讨得了好去(实际上同期的侍从也没人办到过)——但这他妈的根本不能说明豪森是他们中最出色的刺客!为什么元老们从来都只是把赏识的目光停留在豪森身上,为什么不是其他人,为什么就不能是自己?!

他是在“潜踪匿迹”上进步得最快的侍从!那些元老们的眼睛都瞎的像狗头人一样吗?

更别提豪森那番厚颜无耻的谬论!

想起豪森嘴里喷出的恶毒言语,灰狼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起“说服”了他的那一拳,那些像一记记耳光般抽在他脸上的话尤为令他感到屈辱和愤怒。他目光短浅?鼠目寸光?他?豪森这种元老们当成私养儿子般的幸运儿怎么可能理解他们这些从仆役般的学徒一步步爬上来的侍从的渴望?在万事皆有严格规矩的奥特兰克,一个侍从想要获得赏识,从来不是光凭才能就能达到目的的。

可是自打“组织”成立,就白纸黑字地规定了每一个人都可以积累功绩来换取元老们的指点。这放在山城尚还坚不可摧那些日子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不是十分凑巧的撞到莫大的好运,恐怕一个侍从这辈子也就徘徊在侍从的水准了,充其量是一个格外受自己领主看重的侍从。然而当这种梦寐以求的机会终于摆在他们眼前,豪森这家伙却不知怎么投了元老们欢心,而他竟然反过来嘲笑自己想要换取晋升之阶的想法是鼠目寸光?!他——怎么敢?!

灰狼敢用自己祖父的灵魂发誓,他一辈子也没见过木盒里不知名事物那么优美的绿光!翠绿的朦胧光芒简直就像唾手可得的前程一样摆在了面前——然后就像机会之门重重在眼前关上一样,他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美丽的翠绿消失了。

它……消失了,看不见了。

好在“灰狼”知道它只是被塞进了豪森怀里,就像他知道豪森这种徒具力量和高超熟练的身手,却对何为“潜行者”不过粗通皮毛的所谓“刺客”根本发挥不出这个职业一半的实力。哈哈哈!这莽夫竟然在用剑刃乱舞和敌人近身拼杀……他以为他是个在施展“旋风斩”的勇士吗?看那满脸的狞笑,他还以为自己在以一敌二中正稳占上风吧?即使不是藏匿在一边以局外人的身份,“灰狼”也看得一清二楚,对面一高一矮两个手持火铳的冒险者根本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狼狈:从刚进入院落就浅浅埋在碎石间的一条细线和系在上面的两个弹壳就足以做出这样的判断了。

小看藏匿、试探、清除陷阱和暗中突袭的蠢货必然付出代价,哈哈!

小看他“灰狼”的人也是!

所以当那几个实力远逊于豪森的冒险者经过一番默契的配合后用一柄轻弩射穿了豪森的心脏,“灰狼”立刻把食指和拇指含在嘴里,热情地为他们连吹了好几声喝彩的口哨,

然后在他们顿时全身绷紧的警惕之中,“灰狼”施施然潜出了对方的警戒范围,更换了暗中观察的地点。几天下来他已经看得很清楚,率领这群恶狗的还是达拉然法师,而法师总是依从他们那耽于享乐的习惯,要撤出废墟享用午餐的。时近正午,有充裕的时间让他回来做他想做的事情。

豪森?那不过是一具至死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失败的尸体而已!

第二十七章 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前编(上)

就像他所判断的那样,未几,赶在契约者们跟随塔贝萨法师去营地午休、而那些可以执行简单命令的魔像巡视到那幢破败的贵族宅第之前,“灰狼”果然获得了一个可以大摇大摆进入的空当。

脱离之后他就潜伏在一个可以观察到贵族府邸的高点继续自己的观察观察,在聆听钟楼上的高等精灵——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奇怪的精灵——咏唱的长诗、并很有点百感交集的同时,也确定了那三个极有默契的冒险者并没有对豪森的尸体进行搜身。

当三个人离开后,“灰狼”的身影在豪森尸体旁边慢慢浮现。

能打有什么用?对一个合格的刺客来说重要的是隐踪匿迹、身手敏捷!

他蔑视地撇了撇嘴,一口唾沫吐在豪森死不瞑目的脸上。

和预期中一样,只是简单的搜查过豪森的口袋,他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拿出古旧而颇有几分特殊的木盒,“灰狼”洋洋自得的一笑,低头好奇地打开了盖子……随即,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盒子里空空如也。

原本呈装在里面的东西,那件有着美丽的朦胧绿色光泽,那件令元老们颁布了高额赏格的贵重物品已经不翼而飞。

但三个冒险者压根没有打过死去豪森的财物的主意,“灰狼”可以对天发誓,这一点明明是他亲眼所见!

那么结论就很显然了。豪森哪怕已经全面占据上风,还是对他留了一手,转头就把盒子里的东西藏在了别处——说不定还打着先交上盒子证明自己的价值、再把里面的东西拿捏一番卖个好价钱的主意。如果不是那台构装魔像来得不是时候,他甚至都想向对方狠狠发泄一番怒火,哪怕那已经只是一具他刚刚还嘲笑不已、证明曾经的拥有者何等失败的尸体。

那件不知名贵重事物的失踪,或者毋宁说是得而复失令他格外愤怒。不仅仅是巴罗夫家教官的悉心指点,对于“灰狼”在组织里的地位和前景,蠢货豪森的死显然也为他更进一步提供了恰到好处的空间。“灰狼”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因为豪森的死而使元老们的注意力(哪怕只是一部分)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情形。

然而眼下,反过来说,起初拿到这件贵重事物的豪森一直颇受元老们信重,因此才有恃宠而骄的资格,换他却做不到;再加上如果由他来做这件事的话东西本来就已经转了一手,现在经过如此一番波折要是连盒子带宝石一起交上去显然还是会大受赞赏,而且还附带一个“更加”,但是倘若他的顶头上司老怀大慰地接过盒子然后欣然打开之后在里面除了衬里的天鹅绒就只看见了衬里的天鹅绒……那就是一场惨剧啊,无论到时候报告上司“其实找到的只有盒子”还是“里面的古董被那个挂掉的倒霉蛋弄丢了”,等着他的轻则是一顿劈头盖脸以“办事不利”“无能愚蠢”“猪都比你聪明”为主题的训斥,重则有不小的可能被高层误会他发现了古董隐藏的秘密而将其私吞!一旦这样的成见在高层心里扎了根,他毫不怀疑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有杀错、无放过!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他虽然并不了解详细,却已经敏锐的意识到其必然是比财帛更让人动心一万倍的秘密!

********

“所以说就是这样,”

意呆有些怏怏地说,手臂挥舞了一个大圈做了个夸张的摊手:“这些辛迪加到底想些什么东西?简直活见鬼……”

靳少兰恍惚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个额上划过数条黑线的颜文字=。=||||

法国兵沉稳的笑了笑:“不难理解。海盗法则,或者,按现在的说法……是叫做‘达尔文主义’?是吗?我倒很庆幸,若非如此,我们……”

“意大利人”沉默了,北极熊也咧着嘴摸了摸后颈。被一个就潜伏在不远处自己却毫无所觉的敌人盯上,可真不是个好体验啊——更令人生畏的是对方直到最后都没有露出破绽,而是主动现身出来离开的。

“——我们那个破房子能够听到‘中国人’唱歌。”

“俄国人”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我们干掉的那小头目,外面的雇佣兵一定和他有啥深仇大恨。所以就算在歌声的影响下他也只存了看场好戏的心思。”

“——毋宁说和那个棘手的小头目矛盾之大以至于‘中国人’施加的影响对他不起作用,”“意大利人”用力打了个响指,“我的上帝。所以他吹那几声口哨真的是在替我们叫好了,哦我真他妈的感激莫名!”

他用力甩了甩头以加强语气。“……哎,这么说起来?”

“‘中国人’就连对小头目级别的剧情人物都能加以影响,”在他迟疑下来,仿佛不确定是否应该继续的时候,“法国人”替他接下去说道,“所以,……谢谢,我的朋友。”

士兵向靳少兰微笑,举了举酒杯致意。当健谈的伙伴想要再次开口,他另一只手轻轻向下压了压,“意大利人”于是保持了安静,看看靳少兰,又看看他。法国人笑了起来。

“这种事开门见山的请教就好。”他说,向靳少兰颔首示意:“抱歉,我的中国朋友,这很冒昧:我想请教一下,上午战斗中对那些雇佣军敌人施加的奇特『影响力』,是否你的辅助技能附加的效果呢?”

见靳少兰笑而不语,意呆松了口气,北极熊也“呵呵”憨笑了两声。法国士兵继续说道:“因为我希望可以了解一下,你可否在下午的战斗中继续保持这种美妙的影响力?当然,前提是如果你愿意的话。”

对于继续“施以援手”的请求,靳少兰觉得下午如法炮制四小时的演唱会(……)问题不大。拥有契约者数据化的身体和远超常人的体能,此时他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兼之上午的尝试中他一定程度上还是在摸索之中,相对熟练以后,消耗的精力想必也会大大节约。他于是回避了前一个问题,说,“抱歉,关于这点我实在没有什么把握。但我的确是准备继续上午的尝试的,想要获得塔贝萨女士的友谊并不那么轻松,不是吗?”

尽管他在他们眼里还是那么谦逊和温文尔雅,但“来自东方的神秘绍朗红袍法师”微微勾起的嘴角无疑暴露了他内心对这一点很有自信。

“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美味的午餐让我恢复了不少精神,我觉得我能坚持下来,”他开玩笑说。而法国人平和的笑着建议:

“我想,或者说,我希望,我们还能为你提供更多‘帮助’。”

“更多帮助”是指“俄国人”取出的两张卷轴(他似乎是三人组中负责保管战利品的一个),说实话,这东西普通得像一页笔记更多过像魔法物品,材质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白纸,只有在上面绘制出一组亮紫色神秘符号的颜料十分鲜艳醒目。一张是“初级精神卷轴”,另一张是“初级智力卷轴”,和游戏里一样,效果都是临时增加单项属性半小时。

靳少兰起初还奇怪为何北极熊对两张卷轴表现出的态度差相仿佛,甚至隐隐对智力卷轴还透着几分嫌弃——“我们这些四肢发达的体格派反正是和‘智力’什么的无缘,不过它们应该还是能帮上你这样的头脑派。”和游戏中不同,梦魇空间里“智力”数值的提升不再只对法系职业具有意义,而是决定了对每个人都至关重要的精神力上限和恢复速度。虽然初入空间的靳少兰对梦魇空间的一切还缺乏了解,但从普通成年男性的平均智力为5点来看,为何“三个士兵”一行对张卷轴的重视程度并不算高呢?直到北极熊痛快地把两张卷轴直接交易给他,靳少兰才恍然大悟。

“智力卷轴(消耗品)(使用次数:1次)

产地:任何有魔法或巫术存在的世界均有可能出产。

稀有度:浅蓝

使用效果:使目标智力提升10%(最多提升2点,最低提升0点),持续时间30分钟。

使用要求:未处于敌对状态下的任何智慧生物。

佩戴位置:背包

重量:16克。”

“精神卷轴(消耗品)(使用次数:1次)

……”

看着那个恶意满满的“10%”,靳少兰费了些力气才把笑意压灭在神经信号的阶段,而没有让其成功转化成表情。

第二十八章 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前编(中)

看着那个恶意满满的“10%”,靳少兰费了些力气才把笑意压灭在神经信号的阶段,而没有让其成功转化成表情。

即便他这个因为出色的魔法亲和力而被空间爱重的“种子选手”,智力数据也不过“区区”13点,对于要向力量或敏捷方向发展的物理伤害特长的契约者,当前阶段的智力值怕是单用“可怜的个位数”都不足以形容,乘以那个恶毒的“10%”之后更是直接被生生扼杀在了小数点后面。但对于基础数据拔群又受到了首个世界额外加成各项数据50%的靳少兰来说,这张卷轴足足能让他在半小时内得到20点、相当于普通成年男性四成的额外精神力。掩饰住内心些许感动,靳少兰也笑着将一件道具交易了回去:

“粗制磨刀石(消耗品)(使用次数:3次)

产地:魔兽争霸世界工程学制造物。

稀有度:浅蓝

使用效果:打磨你的锋利武器,使其造成的伤害提高3点。持续1小时。

使用要求:粗制磨刀石仅能对近战类锋利武器生效。(即不能作用于棍棒、锤类武器等钝器)

佩戴位置:背包

重量:0.2千克。”

“我们中国有一句格言,朋友送我甜美的水果,我就用美丽的玛瑙石来回赠,”他说。“虽然这块石头既粗糙又不美丽?”

感动归感动,靳少兰始终相信契约者都是现实的,他自然也不会指望人家拿出道具是不求回报的无偿赠送。

“俄国人”眼前一亮。

“我们苏联也有一句格言——懂得好酒的男子汉也必定是心胸宽广的好朋友!”

他哈哈笑着向靳少兰表示谢意,挥起胳膊仿佛想在后者肩头擂个一拳,然后手扬到一半脸上露出顿悟的神情,讪讪而笑,作罢。虽然靳少兰此时力量已达到10点,是普通人的两倍,而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不过显然没必要说明这一点令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好在座中还有沉稳的“法国人”和开朗的“意大利人”,这尴尬的一幕很快就揭了过去。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按照这个说法来看的话,既然互相之间已经有了礼尚往来,那么成功显然向努力交好“资深者靳少兰”的三人组露出了微笑。靳少兰的回赠就像发出了一路绿灯的信号,熊乐呵呵的小口啜着汤(在大口灌酒的间歇,当然),一股脑的倒出了一把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意大利人”甩手叹气。“我现在说自己不认识这个傻大个还来得及吗?”他说,有些无可奈何,手指划拉几下把草皮上的零碎小物分成两堆,将其中三件笼罩着薄薄一层迷雾的推到了最前面。

“对于魔法专精的契约者,这些应该是具有价值的东西,嗯嗯,你明白我的意思,”意呆手指频频叩着地面,“相信你看出我们的想法了,哥们儿,嗯,我想——我希望你愿意从这里面挑选一件。”

靳少兰侧头挑了挑眉毛。

“那么首先,”“意大利人”说,“由于你的加入,法师(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今天对这片断壁残垣进行肃清的进程很是理想来着!至少从我的伙伴和美女老板的交谈来看,她认为是有那么理想的。所以,接下来……”

不同于以往表现出的开朗诙谐,这个黑发的西西里人神情变得很是认真:“我接下来说的内容,是我们为了获得你的帮助,准确的说是争取你的同意而提供的必要信息,所以你不需要为此而回报。

“在空间中,一些需要众多契约者相互配合的任务,在进展顺利的情况下,往往会较大概率引起区域性剧情的触发。

“当然,这不是我要说明的信息——你大概猜出来了,我要说的是,我们所进行的‘肃清敌踪’任务恰好就属于这个类型。……”

“意大利人”爽朗的声音娓娓道来,按照他的说法,在不久前“法国人”和塔贝萨的低声交谈中已经从她那里确认了这一点(当然他保留了具体的细节),奥特兰克废墟的区域性剧情已经被触发。如若下午的战斗能够维持现阶段以来八成的效率,任务将会提前结束,而每个参与者都会根据自己的贡献获得一定奖励——

而作为促成这个局面的人,靳少兰不仅可以和他们一样拿到奖励,此外,因为他是作为辅助类契约者参与任务,他获得的很可能将是一种本世界、魔兽争霸故事发生的艾泽拉斯的专有奖励,“黑口鱼油”。

“‘黑口鱼油’?”

靳少兰不禁惊讶的插话:“难道是那个,钓黑口鱼制做的,……”

说到这里,他愣了几秒,不知道自己从游戏里获得的知识该不该说,以及怎么表达。很快他选择了一个“容错性”最高的说法:“炼金术的产物,也是炼金术的材料?”

认真从意呆脸上消失,他一拳砸在掌心,欢呼一声。“Bingo!”这家伙热情的说,“法师,你果然见多识广!”

靳少兰被夸得几乎要不好意思了。他矜持地含笑点头示意,答道:“哪里,各位在这个世界建立的人脉也让我吃了很大一惊。”

他暗示自己已经明白对方三人的目的。“黑口鱼油”,这是“自由行动药水(15秒内免疫移动限制,但不能解除已有移动限制)”和“速游药水(增加30%游泳速度)”的必备材料;而这些游戏里的炼金术知识对靳少兰这个“血精灵炼金宗师”真是耳熟能详。

对比此前三人组馈赠的智力、精神卷轴,可以推测上述两种药水在梦魇空间中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但弱化移动限制和增加游泳速度,两种效果的特殊性注定了这样的削弱只会限制它们的适用范围而不减其价值。和靳少兰一样,三人组对他的潜台词同样心知肚明。

“所以,开诚布公地说,”“意大利人”的手从三件小型物件上一一划过,“我们是希望你愿意从这几件物品中选择一件自己心仪的,用来交换你的任务奖励‘黑口鱼油’。”

随着他的手徐徐移动,笼罩在三件物品上的薄雾消去,显露出了原貌。具体的信息也一一在靳少兰视野里展示出来。

出现在靳少兰面的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绿色宝石,一只小巧精致的羊皮纸卷,一个鹰隼的小雕像、喙部有轻微烧焦的痕迹。流水般淌过视网膜的信息没有引起本来应有的注意,靳少兰的视线从三件物品露出真容时就停留在了那块指甲大小的绿宝石上面。它柔和的光晕带给他一种舒适的感觉,就像他现实世界的家中收集的一盒盒兵人模型,只是单纯的欣赏它们就令人心情舒畅。

“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待鉴定):这是一块宝石的碎片,从这一小块碎块就可以看出在破碎之前一定是颗凡人难得一见的珍品。然而如今它的美丽和强大都已不再,只剩下这个破碎的残片上还能感受到某种隐约的能量存在。”

第二十九章 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前编(下)

“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待鉴定):这是一块宝石的碎片,从这一小块碎块就可以看出在破碎之前一定是颗凡人难得一见的珍品。然而如今它的美丽和强大都已不再,只剩下这个破碎的残片上还能感受到某种隐约的能量存在。”

靳少兰忍俊不禁。“我这审美真是二十年不改的血精灵风格,”他暗笑的想,这块宝石碎块颇为顺眼,令他心生好感。随后才注意到上述那段详细信息。

另外两件物品的说明则分别是:

印第安小型图腾(鹰)

装备稀有度:白色

装备效果:精神+2,魅力+1

装备要求:精神值7点,智力值13点。

装备类型:饰品

材质:美国黑樱桃木(树心)

重量:120克。

说明:红棕色的木雕巧妙地利用了树心木深红色的均匀纹理和散布的棕色斑点,使这只蹲踞在岩石上的雄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展翅飞起。雕像整体带着明显的印第安风格,雄鹰的喙部有着轻微烧焦的痕迹,但当人试着擦拭时却会发现其质地毫无遭受过灼烧的变化。

“雄鹰之灵的眼睛注视着你。祝好运,孩子——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你和你们瓦西楚人是需要一点儿好运的。”

本装备战斗力计分:5

********

节日惊恐术卷轴——给始终无法在万圣节让自己看起来富有震慑力的魔法师的好帮手,韦斯莱兄弟魔法把戏店出品(消耗品)

节日惊恐术:学习本能力必须达到基础祈祷LV2,基础冥想LV2,智力14点以上。

学习后效果:使你掌握节日惊恐术。

节日惊恐术:手持魔杖念诵“万圣节降临!”使得十米范围内的每个人都露出惊恐表情,同时跑来跑去并发出恐惧的大叫,尽管他们内心并不感到害怕。

每次施展,消耗你的最大mp值的30%。本能力将受到精神的全额加成影响,基础持续时间5秒,精神值越高持续时间越长,最多不超过30秒。同时,范围内受影响的人数越多,持续时间越长。

提示:尽管受影响对象表现出来的惊恐程度只和你喊出“万圣节降临!”时的音量有关,但此魔法并非利用你的音量来惊吓他们。

提示:请勿在节日之外的时间使用!

提示:当你的基础祈祷和基础冥想同时提升到LV4,你将可以指定范围内受影响的人数,最少四人或范围内人数的1/2(取两数值中较大的一个)。当你的基础祈祷和基础冥想同时提升到LV7,你将可以自由指定受影响的人数和具体目标,并可以指定“节日惊恐术”以10米范围内特定目标对象为中心生效。

“施展本魔法时,请切勿同时使用巨声术和消声结界加以辅助。我们真的不想再收到魔法管理部的警告和罚单了。”

……

靳少兰的目光一一掠过绿茵上的三件道具,嘴角翘起,眼睛微眯。精神数值在梦魇空间中关系到技能的威力,毫无疑问对他这样倾向于智力特长的契约者来说是等同于“法伤”(法术伤害强度)的重要存在了。

与此同时,靳少兰推测,这对于不依靠势大力沉和乱披风斩的契约者(尽管他还没想到那应该是一种怎样类型的群体)来说也是举足轻重的。

至于魅力值的用处,靳少兰自己的亲身体验——或者叫“现身说法”,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印第安小型图腾(鹰)”唯一的问题就在于需要13点智力的装备限制——还是那句话,即便被空间赞许魔法亲和力出众的他自己,基本智力数据也不过堪堪13点。否则,靳少兰相信,就算他们自己用不上,这件提升2点精神还饶1点魅力的饰品也不会被三人组拿出来作为此时的筹码。他可是已经向梦魇印记咨询过了,之前互相交换了“智力/精神卷轴”和“粗制磨刀石”那会儿,见印记可以提供梦魇空间见证下进行交易的功能,靳少兰就脑洞大开的猜想空间会不会也如魔兽世界网游里那样有一个“AH(拍卖行)”那样供“玩家”们交流道具装备的平台?查询之,得到回答“您的权限不足以获得相关信息。”

“那就是有啦?”靳少兰高兴地追问,虽然没有获得正面回答,但关于AH的问题需要权限就足以证明其有——没有还设置权限干嘛。

另一件物品,所谓“节日惊恐术”卷轴看似是单纯的恶作剧,然而一旦学会后却既没有使用条件也没有门槛,更加是以精神强度来决定生效情况——而惊恐程度由且仅有念咒的音量决定更是一个看似滑稽实则给力的内禀属性。它那个令人发噱的恶作剧效果,乍看只是等同于强制让人们在满心懵逼中假装倍受惊吓,然而深入思考的话靳少兰发现只要能选对使用的场合和时机,这个“恶作剧”强制引发“惊恐”造成的混乱足以起到事倍功半甚至是一锤定音的作用。

若说其缺点,除了固定消耗最大mp的30%是个明显的短板外,随着契约者逐渐强大,“节日惊恐术”的作用将会越来越受限制——它的本质毕竟还是个用来恶作剧的魔法,这就注定了它不单无法升级,品质也不可能太高。

他下意识伸手去扶眼镜,随后记起眼镜留在节目组驻地的房间里了——进入空间后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一点。“中国人”轻轻摇头微笑,视线越过“印第安小型图腾(鹰)”和“节日惊恐术卷轴”,再次落到了那块不规则的翠绿宝石上,久久停留于此。后面两列小字提示表明了,这块指甲大的宝石何德何能与另外两者并列:

“一个辛迪加雇佣兵小头目的遗物——了解到这一点后,我想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伙计。

当然,你也可以尝试将它据为己有,倘若你自以为在魔法道路上的天赋足够的话。”

不过,他的目光并非因此而更多地被宝石碎块吸引。

每个人可能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在商场看到某件商品的一刻便告诉自己“我要的就是这个!”然后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掏出钱包付账,或是试图在数个有细微差别的同款中挑选一下却发现自己心仪的还是最初在玻璃柜里看到的那个样品——哪怕它有着小小瑕疵也阻挡不了你的好感。简单而言,让你在第一眼里被吸引的原因说穿了就是:它看起来可真是顺眼。

出于这种莫名的好感,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不知我如果指定这一件,会不会令各位感到困扰。”他直起身来,抬头笑了笑说。靳少兰这个男人,当他想的时候,他温文尔雅的外表和谈吐着实是能给人以良好印象、且感到与他交谈都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的。

意呆冲他竖起了拇指:“哇哦,正确的选择!真不亏是资深者啊,”在靳少兰思索他这次又自己脑补了什么的时候,“意大利人”补充道:“那么就请你不客气的收下这个小玩意儿,嗯嗯,没错,是这样——作为预付款。”

靳少兰惊讶的看了“三个士兵”一眼,与此同时,胸口的梦魇印记也传来了对方向他发起交易的提示。仿佛为了增加说服力,法国人带着沉着的笑容开口了:

“是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

不知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还是出于更多地拉进双方关系的考虑,“意大利人”进一步解释说,在他预付了那颗被看中看中的宝石碎块给靳少兰以后,待区域任务完成、靳少兰从塔贝萨手中取得任务奖励后再将自己获得的“黑口鱼油”付给他即可。

“……你不担心我反悔或者我没能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取得黑口鱼油吗?”

靳少兰问,听了他的疑虑,“意大利人”夸张地耸耸肩,两手摊开。

“如果我想趁自己有先见之明和你做成交易而避免我那些同行当他们中的聪明人反应过来之后抢了我的生意——毕竟我们几个能拿出来的打动你的代价就是这个程度了,显然你在其他人那里很可能有更好的选择——那么要是还想不冒足够的风险就获得满意结果的话,”

他往后一靠,倚在树上咧嘴而笑,

“我就可以继续一直『想』下去了。”

细碎的金色光斑透过头顶的枝叶,洒在西西里人漆黑发亮的短发和他磊落的小脸上。在他坦然的迎向红袍法师的目光之后,片刻之后,那张精致的东方面孔上的疑虑变成了释然。不仅如此,他还在后者的眼睛里看到了几许独属那个古老东方国度的慧黠的明亮色泽。

“既然您如此坦诚那我想我不得不增加一个条件了,”靳少兰于是笑着说,“我想那么我可以要求额外的一件物品作为补偿,以抵消我可能获得的更大的利益?”

第三十章 上层精灵的挽歌(上)

作为一个向契约者们发布的任务,消灭刺客的战斗在一开始时曾令契约者们大伤脑筋。

每个场所都能变成刺客们神出鬼没进行骚扰和强袭的战场。长于利用阴影遮蔽身形的辛迪加雇佣兵熟练地依托钟楼的地势骚扰,一俟与之搏斗的敌人杀往钟楼,不过两三个巧妙的转折就跃入毗邻的男爵府中藏身;等到对方闯进男爵府阴森的别墅内搜索,这些优秀的潜行者又矫健地翻窗跳上四通八达的广场……当气急败坏的契约者沿路追上广场,看到的一幕就是本该被追得逃窜不迭的刺客已经爬上钟楼外侧的露天楼梯,正殷勤地冲他们挥舞手臂致意……

因为这个地利和职业特色相结合带来的优势,在双方的厮杀中契约者们一度陷于事倍功半的窘境,进展颇为吃力。哪怕有美貌、智慧与实力兼具的塔贝萨姐姐援手,自己明明也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和心思,成功斩杀的敌人还是为数寥寥。不仅如此,层出不穷的偷袭也尖锐地挑战着他们的耐心——被偷袭对于拥有数据化身体的契约者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出来混,他们各自对此都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你他妈的有种不要跑啊啊啊啊啊!!!

在大部分人眼里这完全要归罪于刺客们稍遇挫败就转进如风的卑鄙习气。不过,通用点多到可以随便开设临时团队频道的土豪,魏登费勒,他并不这么想。

“Guten Tag,Magier!”(日安,魔术师)

魏登费勒彬彬有礼地招呼说,他的举止显得有些刻板,又透着刻板举止掩盖不住的坦率热情。

结束午餐和休整,众人纷纷检查自己的武器,或是清点装备补给之际,他直截了当地找上了在人群中再次显得落落寡合的某个“资深者”。忙碌的菜刀们中间,法师独自站着,一身红袍,若有所思;说不上他是因为这种无意之间产生的疏离而失望还是满意。听到魏登费勒的话,他抬头回以笑容,习惯性地顺口答道,“Bal'a dash,malanore.”(你好,旅行者)

就像前者的德语通过梦魇印记在靳少兰脑海中直接给出了翻译,他这句话一出口,魏登费勒同时也知道了他的意思和使用的“语种”。眼见魏登费勒的脸色不禁变得有点古怪,靳少兰反应过来的同时也不禁略微赧颜,他匆忙改口说:“……抱歉。日安,团长先生。”

“你好。”

“土豪”有些一板一眼的说,和他之前在战斗中的表现不同,让人禁不住纳闷也许之前那位其实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尤其是在刚见过一个“节日惊恐术卷轴”之后:

“我是‘魏登费勒’。”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就是2004年为德国队夺得欧洲杯冠军的功勋门将罗曼·魏登费勒的那个‘魏登费勒’。”

我一个对足球漠不关心的人都知道2004欧洲杯才不是德国队夺冠他们的门将我不知道是谁反正不是魏登费勒……

——尽管内心情不自禁涌现的吐槽滔滔不绝如黄河之水,但靳少兰还是保持了礼貌的笑容,用一种恰到好处的语气说,

“那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球员,我想,你一定非常为你们的现象级门将自豪!”

这显然是个十分得体的回答,魏登费勒的神态顿时活络了不少。和靳少兰猜测的不一样,魏登费勒的热情尽管变得外显和易懂,但他并没有就此热情介绍那位同姓的魏登费勒绿茵场上的壮举,还是把话题控制在眼前这个达拉然发布的任务上。

“Magier,首先请接受我代表其他人一起呈上的感谢。另外,我们刚刚商议过了,今天下午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大家都会尽量配合你,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对我们的要求,请你不吝赐教。”

在他看来,契约者一方落在下风的根本原因是契约者都是独来独往的桀骜脾气,组织性甚至还比不上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彼此之间更缺乏有效的配合。说穿了,他们是一群有强大武力的刺头,在美好前景的吸引下凑成了闹哄哄的一堆。

……就像孤悬海外的那个岛国邻居自矜自傲的传统“猎狐”活动一样。猎犬们其实是以各自原本小团体为单位在各自为战,只是把“共同行动”的表象披在身上当成外衣而已。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只能在这个表象下往泥潭里越陷越深,反之,一旦成功跳出陷阱则差不多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唔,实际上我没有任何能够给各位带来帮助的建议,不,倒不如说在这一类的领域里我一窍不通。”他的交谈对象说,态度温文得体,友善之中又体现出些许疏离。“如您所见,我不是一个对打斗或作战有所建树的人。关于这一点真是抱歉。但愿您可以体谅。”

“Nein,magier,我想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解。”魏登费勒还是一板一眼的说,只是眼角细细的鱼尾纹聚集成了笑意:“我也没有对您抱有类似不切实际的幻想。实际上,我希望了解一下的是……”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措辞,最终还是坦率的说:“如果您有意采取和上午一样的行动——不管是否有这个打算,您按照个人意愿自行其是就足够了,而‘哪些情况会打扰到您’,像这类的问题请务必告知我们。然后在战斗中我们会自行做出调整的,不必您在这方面额外费心。”

不知为什么靳少兰总觉得在一板正经的面孔下魏登费勒在笑。很快他就确认这并非错觉,因为魏登费勒又补充了一句:“您想必一直都是位独行契约者吧,magier?”

在他为这种森森的恶意做出任何过激反应之前,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魏登费勒平静不波的拿出件约一英尺长短、裹着油布的物事:“当然,尽管还不缺定我们能否为您提供帮助,不过我希望这个能对magier您派上用场。”

随着油布的揭开,裹在下面的事物吸引了靳少兰,令他忽略了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恶意带来的“不忿”。这东西乍看起来像木刻的工艺品,一只展翅的曲颈天鹅;天鹅匍匐着,雕刻者对它向两侧展开的翅膀抽象化地进行了夸张、拉伸,令其伸展为左右两侧不对称的曲柱并在接近顶部加装了横梁;细细的麦色羊肠线缠绕其上,勾勒出道道平行线来。

尽管随着一侧曲柱断裂,天鹅折翼,羊肠线也乱七八糟不再具有平行的美感,但在脑海中还原出它的原貌却并不难,从魏登费勒手里接过的同时时靳少兰的梦魇印记也传来了提示,“短里拉琴(损坏)”,普通物品,不能带出本世界也没有任何装备增益,灰色的卖店货。出售给梦魇空间倒也能换来些许的通用点,但眼看魏登费勒的表现这种聊胜于无的价值对他来说显然和比尔盖茨不肯弯腰去拣掉在地上的一百美元差相仿佛……

听了魏登费勒的解释靳少兰才知道,上午的任务期间他“偶然”在战斗中拆了半架破屋,这是他在废墟中的发现,因为看到“红袍法师”没有乐器所以顺手带过来看看,万一要是能派上用场则是意外之喜了。眼下“万一”成真,魏登费勒自然颇为满意,靳少兰内心中也再次调高了对魏登费勒的评价。

有关过程魏登费勒一笔带过了,但靳少兰能判断出他是有意识在搜索奥特兰克废墟。不仅鲍尔在小酒馆“镶金玫瑰”说的一番话里暗示性的提到了“这些耗子似乎还在那里翻箱倒柜”,即使没有这个提示,鉴于辛迪加组织把曾经的奥特兰克城当成临时据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那么在废墟中有不小概率找到一些有关他们行动计划和目的的蛛丝马迹——所以把短里拉琴带回来给他这一点靳少兰颇为承情,而在废墟中发现它应该不是什么偶然,而是魏登费勒搜索情报时的副产物了。

确认只是一侧天鹅翅膀断裂,靳少兰很高兴自己是个导演,更高兴自己是个小众文艺导演,他问“三个士兵”要了一小段钓鱼线紧紧捆住断裂处固定了一下之后这具短里拉琴勉强还能用!

揭去油布后,里拉琴微微散发出一种药味中略微混杂甜香的特殊气味,手指轻轻捻过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涂在琴弦上的蜂蜡的滑腻。尽管已经在废弃的房屋里掩埋了不少日子,羊肠做的线摸上去还颇富弹性。随着调音柱被一一重新旋紧,在瘦长的手指下,琴弦发出几个悠扬的音符。

第三十一章 上层精灵的挽歌(下)

“Anar'Alah, Anar'Alah Belore……”

(以光芒的名义,以太阳光芒的名义)

“Sin'dorei……”

(血之后裔们啊)

低沉悠扬的咏唱,缓慢在初秋午后火辣的阳光下响起。起初的歌词意境似是十分符合当下的时节,曲子却是一支旋律婉转、平和舒缓的慢板,带着一种静谧的氛围。当它在废墟中回荡之际,宛如缓缓展开、抬升的叹息——

“Shin'du Fallah na

Sin'dorei”

(敌人正长驱直入

血之后裔们啊)

——瘦长的手指拨动琴弦,奏出简单的音符伴奏,没有丰富的配器,更没有空灵、哀婉的女声为他和声。只有一个瘦高的精灵,略带沙哑的嗓音娓娓道来,怀抱竖琴,脸含微笑:

“Anar'Alah……

Shin'du Sin'dorei

Shin'du Fallah na

Sin'dorei

Anar'Alah Belore”

(以光芒的名义,

消亡的血之后裔们啊,

敌人正长驱直入。

啊,血之后裔们啊,

以太阳光芒的名义。)

这一次,精灵法师没有攀上钟楼,只是坐在一处可以俯瞰广场的缓坡上,将不知多久以前摔在地上断裂成数截的白石柱子当成临时的椅子。奥特兰克,这座雪山之畔的城市,放眼望去,附近这片曾经作为城市中心区的废墟里大多是同样的质地坚硬细腻的石料筑成,或者“原本”是同样的石料筑成;到处都有或大或小的碎石无言述说着颓然和衰落。耀眼、炽热的阳光下凋零破败的白色断壁残垣,便是一度辉煌的山城奥特兰克王城而今的样子。虽然身为人类的辛迪加雇佣兵大抵听不懂法师的萨拉斯语(北方精灵王国的官方语言),但音乐无国界,不懂歌词并不妨碍他们体会到歌中那种颇为切合当下眼前所见一切的氛围。

“上层精灵的挽歌”。这应该,算是首缅怀过去的歌吧。不过在北方王国奎尔萨拉斯,那里生活的神秘优雅的精灵乃是把它当作战歌来唱的。总是响彻在战场上,伴随着空灵、伤感的挽歌,他们向燃烧军团发起飞蛾扑火般的冲锋,他们和野蛮的巨魔殊死搏杀在蛮荒的密林里。

同样,就像靳少兰所了解的那样,虽然是个雇佣兵组织,但“辛迪加”的骨干都是由一群奥特兰克的遗老遗少组成的,尤其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成立伊始的“辛迪加”肯定更加注重组织“纯洁性”。随着一身红袍的精灵法师的低吟浅唱,辛迪加刺客们从中听出了仿佛历历在目却又再也回不去的昨天,北方王国勇士们的鲜血流淌在狼烟四起的废墟上。

过去的回忆越辉煌,就越痛恨眼前那帮“达拉然的走狗”吧。

奥特兰克不是激战或者苦战后力有未逮才不敌投降的,而是迫于形势和实力对比未开战就不得不承认失败。达拉然和激流堡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这曾经是千万人精神支柱的雄城。联盟驱逐了叛变的奥特兰克贵族,之后平民们也陆续放弃了这座失去希望和活力的城市,曾经繁华的一切在短短几个月里就迅速化为荒芜。

对比缅怀过去的挽歌里所描述的精灵们飞蛾扑火般的战斗,不战而降的历史带来的刺激只会、也只有益发尖锐。

“要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说『决不投降!』,我或许也会和达拉然的敌军血战到底啊!可是他们什么也没做就拜倒在孱弱法师的脚下,只为这样可以全须全尾的离开而不是战死或者在失败后被清算。”

……这种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像恶魔的诱惑般不可遏止了吧。

所以,为什么不呢?

原本在起初看到达拉然招募的冒险者们非连彼此配合都谈不上、甚至还因为抢人头自己混乱了一会儿的时候,辛迪加雇佣兵的行伍里——在他们的窃窃私语之间,在轻蔑和讥笑之间——基本都把这些冒险者看作是区区一群乌合之众。而当刺客们之中陆续有人被干掉以后、甚至正午时分那些冒险者和率领他们的达拉然法师先是冒进而后又轻率地撤出城市废墟去扎营野炊(并没有野炊……呸!绝大多数人并没有野炊)之际,这些自傲于出身和身手的刺客依然昂首抱胸怀着高高在上的傲然。

在他们眼里,那些不慎让自己被干掉的笨伯大抵是因为轻敌大意而送掉了自己的性命,乃至其中一个小队竟然连队长都被从始至终险象环生的三个水准平庸冒的险者砍翻在地!

但凡不是瞎子,即使只是听说了这一幕,也能毫不费力的想到若非起了猫捉老鼠的恶劣心思他又何尝会在这么一条平坦的乡间小路上翻车?他们可不会像那些蠢死的死鬼一般轻敌,这一点姑且不谈吧,要知道在这片山城的遗址上他们『辛迪加』天然就占据着莫大的优势: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建筑,道路,一草一木——无论从前繁华时期的,还是如今断壁残垣的(修改和调整语序以保留感觉的同时更通顺)。利用这一点,他们和这些冒险者大可以进行好一番神出鬼没、游刃有余的周旋。

——不得不说,这就是十大著名错觉之“我觉得我们能反杀”。

平心而论(是的这是多次出场戏份有保障了解各路内幕本作解说担当重量级配角平心而论君),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妄自尊大的狂想。在魔兽世界的各个战斗职业里,潜行者本来就是游斗、偷袭、暗杀的个中翘楚。潜踪匿迹,瞬击瞬离,捕捉到破绽则一击必杀,一旦战局风向扭转便迅速飏去,在这种情况下,熟悉的地形和复数的刺客足以把原本爆发和结束在顷刻之间的游斗变成敌人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

所以在双方这种大炮打麻雀式的厮杀开始/进行/持续了一阵,“资深绍朗红袍法师”靳少兰这个王八蛋甫一介入的时候,因为塔贝萨为临时部下们分派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发生激战的地点分散散布在整个城市废墟的各处;而辛迪加的刺客们又有意识地躲着契约者走,两个因素综合的后果就是很不幸地导致了他们中没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之处。等靳少兰享用完野炊烹饪的美餐回来,哦不,是等下午的战局全面展开以后,陆续有人明白过来“我们能翻盘”只是错觉、而这些冒险者们固然是乌合之众但差不多人人都是一个能打五个的好汉之际,已经是为时已晚。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辛迪加雇佣兵的组织结构决定了他们同时也是一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亡命之徒,在他们眼里,到处破坏杀戮令达拉然的后院四下起火固然也是心心念念的目标,但组织中层骨干传达的要在这座曾经的王城里找到某些重要事物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若自己是那个成功觅回目标的幸运儿,可以支领的那一大笔赏金丰厚到可以让人到南海镇去置办房舍马厩庄园等等等马上退休。别说达拉然派来的冒险者是一群乌合之众,从缺乏集体主义,缺乏主动寻求配合、互相支援想法的角度而言,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

********

秋日的太阳在下午四点时分依然灼热耀眼,将地面上的一切都勾勒出清晰的影子。

碎石瓦砾的地面上,一个被阳光投射在上面的人形影子飞跃式的急速移动,紧接着蓦地停顿在半排木栅栏前,戛然而止,与栅栏错落的阴影合并为一处;随着这个突兀的停顿,影子边缘瞬间喷薄出一道珊瑚般的小枝,这一小片延展出来的阴影眨眼间伸长、脱离了主体,在前进途中迅速扩散成雾状的模糊,而留在原地的黑影仿佛随之被抽离了什么,沙石上明暗对比强烈的分界线搐动了几下,而后逐渐静止。一只染血的手“啪嗒”垂落在地面上,和它的影子重合。

一个辛迪加雇佣兵仰面歪倒在木栅栏前,浓烈的的愕然、不甘、畏惧和难以置信逐渐在那对死不瞑目的眼睛里黯淡下去,红白交杂的泡沫从他嘴巴里溢出,干涸,令人无由想到一条脱离了水的沙丁鱼和晒好后两头微微翘起的鱼干。

“法国人”默默地反手将长剑插入腰间的剑鞘。这柄剑通体乌沉一色,外观普通,剑柄和剑身之间甚至没有加装护手。他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气。不远处一身狼狈的意呆和俄国毛熊对望一眼,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嗨”了一声,竖起拇指的拳头啪地顶在一起。

西斜的金黄色阳光下,远远能隐约望到狼狈逃窜的背影,就在他们向山坡下望去的时候,一道激射的火光拖着白烟追上了最后面的那个。轰然爆炸声中,另外几个背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加速窜出了视线消失在丘陵后。土豪“魏登费勒”乐呵呵地放下抗在肩头的火箭筒,在他周围渐次有掌声响起,随后更多掌声加入,从稀稀落落变成热烈,而且开始夹杂了振奋的呼喊和放肆、花哨的口哨声。经历了比上午还要激烈许多的战斗之后,相对于此次行动压根谈不上顺利的开局,这样的结局真是令人感到心胸一阵舒畅,豁然开朗。反过来说,对于辛迪加雇佣兵而言(无论狼狈逃走的几个还是永远留在令他们充满执念的山城废墟里那些),不久之前的经历都堪称梦魇般的一天。

靳少兰始终含笑看着残余的刺客垂死挣扎的全过程。他们中有的根本没机会跑出废墟,也有的逃离城墙后后又被契约者追上最终还是丢了性命,最后成功脱身的刺客恐怕只有不到十个——后一点是经过塔贝萨亲口验证的。

这个时代的辛迪加,心中还有他们的目标和执着(尽管在靳少兰看来更多地是用以蒙骗说服自己并不是失败者),当这些曾经的奥特兰克贵族侍从听到靳少兰刻意挑选的曲子时心情想必非常复杂——是的,在与“恶棍”之间他们还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而恰恰是这些让他们区别于那些纯粹为了欲望和私利作恶的下等混混的正面因素被靳少兰利用了——没错,无疑这就是赤裸裸的利用——并投身于与为达拉然助纣为虐的冒险者的战斗中。

如果知道靳少兰实际上是在干什么想必他们一定会把报仇复国/升官发财决绝地抛在脑后并坚定无比的将最大愿望换成先把这个王八蛋剁成八块——不,也不一定:行吧,他只是在“鼓舞辛迪加刺客的士气”,而已,就酱!

“Shin'du Sin'dorei

Shin'du Fallah na

Sin'dorei

Anar'Alah Belore

Belore...”

(消亡的血之后裔们啊

敌人正长驱直入。

啊,血之后裔们啊,

以太阳的光芒的名义。

太阳的光芒。)

用始终带笑的嗓音唱出副歌的最后一个小节,靳少兰的手指也在琴弦上勾出结尾几个袅袅消散沉寂下去的音符。遥遥看着残存的辛迪加刺客仓皇的背影,他笑着轻轻喟叹:

“Belore...”

(太阳……)

********

“哀悼命运的创口

我泪流满面,

她给予过我施舍

却又无情的取走。

记载得清楚

她纵穿金戴银,

当你争我夺的时刻来临

她会身无一物。

命运眷顾我

我坐上宝座,

顶戴五彩桂冠

手握天下财富;

纵使我也风光过

快乐喜悦;

现在我从天上堕下

受尽屈辱。

命运之轮转动不停:

我跌落万丈深渊;

他人被抬举

高高在上

身处权势巅峰——

让他惧怕失势!

命运的卷轴早已说明

一切如同赫卡柏王后。*”

第三十二章 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后编(上)

“在你和其他冒险者的共同努力下,达拉然占星师/高阶法师塔贝萨带领的队伍成功驱逐了辛迪加雇佣兵、并恢复了对奥特兰克废墟的控制。

72小时内,辛迪加组织不会尝试再次向奥特兰克废墟进行渗透。一周内,达拉然将保持对奥特兰克废墟的控制,并持续到出现其他变化。

超出预期的进展也令你们在法师王国达拉然无论名望还是信任都获得了规格外的提升。”

“后续支线任务:扫清敌踪完成。”

“你获得了1点功勋值。”

“奥特兰克废墟清理任务已经超额完成!”

“你的主线任务:值得信赖的冒险者额外获得了3+1小时的完成时间,目前剩余44:46:08/55:00:00。”

“法师之城达拉然对你的观感提升1200点,额外提升360点。”

“目前你在达拉然的声望为冷淡:2360/3000。”

“你到目前为止的所为,令占星师/高阶法师塔贝萨非常欣赏你,目前塔贝萨对你的观感为:『熟稔』3276/8400点。”

“支线任务:扫清敌踪(奥特兰克废墟)已达成。在48(+7)小时的限期结束前,你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继续提升达拉然对你的观感,也可以继续跟进该支线在不同区域的其他分支。提示:在达成了支线任务:扫清敌踪(奥特兰克废墟)后,当你尝试加入该支线任务的其他分支,将不再需要重复进行前置任务:招募。”

“你获得了物品:黑口鱼油。”

“黑口鱼油(材料)

产地:魔兽争霸世界工程学炼金术制造物。

稀有度:浅蓝

重量:48克。”

“你获得了2金币16银币,额外获得72银币。”

当塔贝萨宣布今天的活儿已经被他们漂亮地搞定之后,靳少兰从她那里再次拿到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钱币和一个油纸小包的同时,也接到了梦魇印记发送的一系列提示。和大幅增长的声望值不同,塔贝萨女士好感度的提升速度却慢了下来。这倒也合情合理,哪有人际关系是真的像游戏里那样以固定值刷上来的,越是彼此熟悉,通常情况下友情的进展效率反而越慢才是。

几张被召唤出来的魔法餐桌再次摆上了奥特兰克废墟外面的丘陵。围着它们,十余个契约者们端着魔法变出的麦酒正热火朝天地彼此碰杯、大呼酣战。只是不到一个白天的时间,气氛就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这恐怕是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料到的。

某个“绍朗红袍法师”面带微笑——挂在脸上的是既矜持,略带点不好意思,又怀着期待的热切的笑容——你不去演戏而是跑去指挥别人演戏真是可惜了——向野炊三人组伸出一只手。握在他指间的是一只大小和手指差不多的小巧试管,里面约三分之二的容量装满了色泽接近深黑、清澈透明的油状液体,随着靳少兰的动作,液面微微荡漾。“意大利人”张开的手掌举在接近肩部的高度,配合节奏竖着挥舞了几下(脚下没顺便来几步踢踏舞也难为你了):

“灯,等灯等灯!”

随着夸张的Intel主题旋律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一对手掌顺势在变为平托的同时朝右侧一挥。被“隆重推出”的“俄罗斯人”就傻乐着摊开蒲扇般的熊掌。一个精致、小巧、毛茸茸可爱的物件静静躺在掌心。

********

幸运兔脚:一只白色的兔脚,来自于某只可怜兔子的左后腿。

稀有度:灰色。

许多文化都认为兔脚是能带来好运的护身符,不过,如果打算把它当作你的幸运符号,那你最好记住罗·艾·谢伊的话:“你可以依靠兔脚的庇佑,不过它对兔子自身可无效。”——显而易见。否则这只幸运的兔脚就不会成为一条癞皮狼的战利品了。

********

把“黑口鱼油”递给小心翼翼如获至宝的北极熊,同时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比拇指指肚大不了多少的兔脚之际,靳少兰也接到了这件物品的相关信息,当他查询详细时,更是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你可以尝试将其赠送给剧情人物增加好感,或尝试出售来换取金钱”的干巴巴提示,而且连一句“也可以出售给空间换取XX通用点”都欠奉。其实不用梦魇印记说明他也知道,幸运兔脚,灰色物品,唯一的价值是卖店以换取金光灿灿的9个铜子儿,没错,就是铜子儿,在贵金属储量充沛的艾泽拉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小钱——然而却是许多忠实玩家背包里的常客。他当然知道在包里揣一个或一组“幸运兔脚”以期增加掉宝率,这和那个幸运符号本身一样仅仅是迷信,但他,还有众多和他一样的玩家们依然乐此不疲。

这就是他向“三个士兵”们要求的额外报酬,在提前支付了“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后,三个人将在靳少兰成功获得预期的任务奖励之后把那个毛茸茸的兔脚当作尾款来换取“黑口鱼油”的所有权。

当然,听到他追加的要求是这个一文不值(不不不,它甚至足足值九文)的所谓“幸运护符”的那一刻,三人组当时的错愕和傻眼自不必说,顺带,领会“中国人”看似得寸进尺背后拉进彼此关系的意图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手心里托着这个小巧可爱的小玩意儿,靳少兰一次又一次地握拳、张开地重复,好让毛茸茸的白色兔脚在视线里反复隐没和出现。玩着这个孩子气的把戏,他的心情好像也回到了第一次登入游戏、第一次高兴地从癞皮狼尸体上翻到一个“幸运兔脚”的大学时代——这份仿佛旧日重现的感觉。

这样握住、松开地玩了片刻,靳少兰又伸出另一只手。舒展开握拳的手指,一块不规则的绿宝石露出了真容。塔贝萨走过来时,看到的画面就是身着红色长袍的奎尔多雷眯着眼睛,抿起嘴角孩子气地欣然一笑。

“看!战利品!”

注意到塔贝萨的靠近,诗人高兴地对她说,同时炫耀般的摊开双手,

一边手心里是洁白的毛茸茸兔脚,另一边则是晶莹剔透、带着淡淡光泽的翠绿色宝石碎块。

塔贝萨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为一个高等精灵这样的长寿种族,单纯从年龄来讲迪修达·寻风者恐怕已是她的数倍,但相对于成熟的塔贝萨,看起来他的精神状态反而年轻得多。远古时代就已失去永生之祝福而不再拥有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寿命,这个原因让高等精灵的心理年龄大抵与他们的外表相当,即使这样,寻风者表现出来的外在也依然比他的外表还更不成熟些。

尤其是这个精灵诗人一直生活在富足的城市里,从未踏足过危险的野外一步——在他开始这次人生中的第一次“激动人心”的冒险之前——显然,对比身经百战的塔贝萨,他由于这个原因而显得尤为稚嫩。

塔贝萨对这一点倒表示十分理解,或者说,经历了大量战斗、探险以及复杂的办公室政治后,作为一名成熟的高管大姐姐,她十分乐于和寻风者这样涉世未深的单纯人士接触。寻风者对她秀战利品的样子如果落在其他冒险者眼里还真是毫无说服力:魔法气息宛然的绿宝石和除了“可爱”就普通无比的普通兔脚,二者带来的成就感对他居然毫无二致。不仅如此,之前她比照其他冒险者发放了丰厚酬金,可无论面对金钱还是稀有的炼金材料,寻风者都神色自若,却把发自内心的笑容留给了毛茸茸的普通兔脚。

好吧,确实十分蓬松柔软的毛茸茸可爱。似乎在寻风者看来,只有兔脚和那块颇具魔法气息的绿宝石这两件靠他自己耍小花招交换来的东西才算得上是他的“战利品”,而塔贝萨给与的丰厚报酬并不被划进这个行列。

而且别的冒险者们,思维定势会让他们以为精灵诗人眼下表现出来的孩子气才是伪装吧?

寻风者这一天中努力扮出故作高深姿态的小心翼翼差不多全程都落在塔贝萨眼里。确实也蒙蔽了几乎全部的冒险者,但剥掉了先入为主招致的自我攻略,塔贝萨颇有种旁观者清的自得。

客观地说,他的确堪称是个颇有几分城府和心术的高等精灵。但这种程度的评价是建立在和平的环境下的。

她不禁有点儿向往起富丽静谧的北方王国。

第三十三章 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后编(下)

注意到塔贝萨红唇上的笑意,精灵似乎也意识到仿佛有哪里不妥。他把脸扭向一边,咳嗽一声收回左手,右手从平摊改成三根手指拈着准备呈示的物品;这才侧头看着她,笑道:

“你好,女士。……不知你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下我的‘战利品’?”

说是这样说,拈在指间给她看的却是『这只是普通兔脚』的普通兔脚。好在并没有人跳出来声称『但是请小心,因为这兔脚并不普通』。

塔贝萨不禁有种“他是不是对普通兔脚抱着什么错误期待”的错觉。她曼妙的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答道:“倘若我说『不』,你就不打算让我看另一件了是吗,诗人?”

眼看年轻精灵又有些局促起来,塔贝萨不再捉弄他,笑着问:“能告诉我你挑选它的理由吗?我有看到那三位小伙子还提供了数个其他选择的(他们的厨艺可真不赖啊)。”

迎着塔贝萨饶有兴致的目光,靳少兰也好笑于自己毫无理由的好感。“嗯……其实,”他稍有迟疑,但还是坦言说:“第一眼看上去就感到十分喜爱。所以就不怎么有兴趣关注别的了。”这样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是的,完全是因为顺眼。”

瘦长的手托着宝石,递向塔贝萨。后者眼睛瞬了瞬,似乎是下意识的,她的手抚上了胸前那一挂璀璨迷人的项链。

“嗯嗯,可能像美人对珠宝有着天然的好感那样,”靳少兰记起了这就是那条名为『深渊皇冠』的项链,“曾几何时”他和伙伴们拳打木乃伊刀劈三头蛇、最终一脚踹翻妖艳的女巨魔维蕾萨从沙漠副本里抢回来的,不禁笑道,“本能地从感情上就倾向于精致优雅的宝石。”

塔贝萨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手指不自觉地摆弄着项链的几只坠饰。她想了想,开口说:

“寻风者,来自北方王国的朋友,这块绿宝石有一些不寻常之处。我要向你说明,这些不寻常的地方确实引起了我的兴趣,不过严格来说我判断那并不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现在我要询问你的意见,你是否同意借出这块宝石,让我,当然还包括我所属组织里别的法师,对它研究一二?”

这样说着,塔贝萨并没有肃容露出严肃的表情,而是依然端庄优雅,光彩照人,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的眼底多了几分认真和探寻的目光。见靳少兰的神情也流露出专注之色,她判断前者确实听进去而且领会了她的话,塔贝萨又笑道:

“当然,不借也没关系,我是蛮有兴趣的没错,不过仅仅是好奇。但愿你别把这句当成临时老板的场面话,诗人——我可不是想让你做决定时因此感到困扰的。”

与此同时,靳少兰也收到了梦魇印记的提示:

一位达拉然高层法师(占星师塔贝萨)对你的“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产生了兴趣。

将之交给占星师塔贝萨,你将获得一个支线任务: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

你可以进行如下选择来开启不同的任务分支:

A:将该物品赠送给达拉然法师,你将获得参与他们的调查的机会。在此期间你可能需要完成达拉然的其他委托,并有较大几率发生战斗。

B:将该物品暂借给达拉然法师,可以获得一次鉴定。这个过程最多持续24小时,鉴定效果与你的法师朋友的实力有关,但至少会获得最低的鉴定效果。如果你提前收回该物品,有一定可能导致鉴定失败。

无论你进行哪个选择,都会令你以获得达拉然声望和高层法师(占星师塔贝萨)的好感度提升。声望及好感度的浮动程度与契约者的魅力值有直接关联。

看得出,这个任务分支的选择就相当考究了。靳少兰稍作沉吟就回答说宝石是朋友的馈赠,也许他们对此了解更多的信息,希望可以去和“三个士兵”稍作交流。征得塔贝萨的同意后(这是很自然的事吧……),他就在人群中寻找起野炊三人组的身影。好在看起来众人在完成“肃清”后都准备继续跟进这个任务的其他支线而没有离开,靳少兰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准确的说是发现了虎背熊腰的俄国毛熊这个显眼的目标。

告知“三个士兵”任务的具体情况后,靳少兰就“慷慨”的询问他们是否要接取并尝试完成它。梦魇印记给出的前一个选择基本可以推测和今天白天的那个“招募——肃清”一样是个多环节的系列任务,根据他作为一个魔兽骨灰玩家的经验,这很大可能是一个回报丰厚的系列任务;后者则显然是个低回报低风险的一锤子买卖。

靳少兰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设法完成任务链”的这一选项。与其自己做不了干瞪眼,何如干脆让关系比较友好的野炊三人组来试试?他这个冒牌“资深法系契约者”哪有什么“战斗力”可言,所谓“参与调查”多半也只能发挥自己的魅力优势,成效寥寥的结果基本可以预期。对他来说,要是接受了前一选项开启系列任务,了不起领了第一阶段的奖励(目测无外乎声望、好感度和钱)把宝石送给美人大姐姐拉倒。

“三个士兵”聚在一起商议了片刻,期间也有两、三个已经在这一天的战斗中结下了交情的契约者过来试图混个脸熟外加尝试能不能参与进来,不得不说靳少兰那一身鲜红/藏青两色、还勾勒着金色花纹的血精灵新手法袍还是颇具欺骗性的,但在稍微深入了解后又纷纷摇头离去。他们的顾虑和“三个士兵”不谋而合,那就是,『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这个任务从名称到初步的描述都透露着施法者倾向,只怕任务内容多半也不会对他们这些菜刀输出很友好什么的。

在梦魇世界中的冒险经历比靳少兰丰富得多,他们都能轻易判断出只要能把这个任务线做完奖励肯定十分丰厚,但是只要深入思考一下就同样可以判断出,接受这个任务的人最好:一:他是法系。二:魅力值和友好度达到一定程度。三:实力过人。

……在此基础上,这个任务恐怕才能达成那个一环扣一环的系列分支。

也就是说,符合以上要求的人在场的恰好有且只有一个:“资深者”“神秘的东方红袍法师”某某某……

考虑到这些因素,“三个士兵”结束商议之后,感谢了他的好意并婉拒了……。他们,三个不讨喜的菜刀——讨喜也不好使——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效率刷声望好了。

换言之,觉得“中国人”这个资深的法系契约者无论表现出的实力(深不可测?)还是性格人品(善待麻瓜的老好人!)都有值得结交的价值是一方面,主要原因乃是收益还不足以让他们临时改变自己原本的计划,当然,这一点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就这样,杀死那个辛迪加小头目之后,我的朋友在他身上发现了这块美丽的宝石,看起来似乎蛮受生前的他的重视;而他们尽管只是普通的厉害冒险者,但也发觉了这块宝石的不同寻常。希望我代为转述的这些内容能对你有所帮助,女士。”

回到塔贝萨身边,靳少兰说明了野炊三人组分享的情报。停顿了一下,他又说:

“而我……或许不完全是因为我天然就喜好美丽的宝石,或许因为我种族的魔法亲和的天赋,我从这上面感受到了一种……”他犹豫着使用了个自己也不确定的措辞,“……一种难以言说的契合感?”

说真的,靳少兰还真没想出“相性相合”应该怎么用普通话表达。

塔贝萨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认同“高等精灵天然喜爱纯净透明的宝石”,还是认同“高等精灵天生具有魔法亲和的天赋”。“它会令你产生如同与人接触时觉得投缘般的感受也不算意外。”她说。“这块宝石,还有你朋友它们获得它的经过,倒也部分证实了我——嗯,该说是我和我不少同事们——的猜测。”

没有明确说明猜测的内容,塔贝萨重新把交谈的主题转回到了宝石上面。“那你是否考虑好了呢,关于我之前的提议?”她笑吟吟的说,神情间仿佛对靳少兰尚未说出的选择已经了然于心。不出她的所料,后者也笑了笑,答道:

“很抱歉……遗憾的是,诗人是没有协助调查的能力的,”这样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哪怕前不久刚刚成为法师学徒也一样。”

塔贝萨“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给这个年轻的学徒增添了一些自信,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更加流畅而不是更加局促地继续道:“而我还是希望可以保留朋友的馈赠,而不是,”他又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措辞,“而不是将它转交给其他人,用来为自己换取利益……不,不如说这是颗从第一眼看到起就令我感觉非常投缘的宝石(借用您的话,女士)。我还是不希望它离开自己身边的。”

后一句却也不完全是托词,虽然靳少兰对把宝石交给其他人并无芥蒂,但若是在不必这样做的情况下,即使只是将它放在行囊里也令他感到心情愉快。且不提他在游戏中收藏的各种圣骑士根本不能装备的武器(诸如传奇长弓“群星之怒,索利达尔”),就是现实中,这位“优(三)秀(流)青(小)年(众)导演”也足足收集了一柜子手办和兵人,整整齐齐的原盒码放整齐,尽管几乎从不拿出来把玩,但哪怕只是想到自己拥有它们,就会像老葛朗台想起到手的金币,陈老师想起自己的照相机,卷土想起满仓的月票和推荐票,对生活就充满了善意和乐观的情绪。

对于他的婉拒,塔贝萨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抿起的红唇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来。她并不以为忤,而是依旧笑吟吟的提出,靳少兰只需要在两人分别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暂时把宝石借给她琢磨一番,而她则可以尝试帮助他对其做个粗浅的鉴定。靳少兰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三十四章 黄昏降临阳光森林

写在前面的话:本章包含大量风光描写和背景设定,没什么意思,建议跳过。……我的意思是可以留到下次更新……

********

这里曾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与银松森林的挺拔、苍翠不同,初春与盛夏过后,淡淡的金黄色将茂盛的林木渲染成另一番景致,间或妆点着霞光般的绯红,形成了一种不同于春夏时节那种绿意盎然的葱茏的别样温煦和朝气。

把温煦、朝气这样的形容给与一片秋色中的乔木阔叶林似乎不怎么恰当,不过这样的景色实实在在的出现在靳少兰面前。夕阳西下的黄昏也偶尔会让人与旭日初升的清晨混淆,总令人感到惊讶;不过如果注意观察,这种难以从即视感判断而需要通过后续变化区分的情况倒也并不像人们印象里那么罕见。

一身优雅华丽红色长袍的他跟随着高贵端庄如紫罗兰的塔贝萨女士漫步走在这片黄昏的森林之间,随着长靴踏上地面上铺陈的落叶发出“”轻响,能清晰感到靴底碾过干枯叶子的松脆和落叶层层叠叠的绵软,同时伴随着每一步踏下的瞬间、表层初落不久水分尚还充沛的新鲜落叶在脚下干脆利落地破裂开来的触感,令他打心里涌现起一股格外爽利的愉快。傍晚阳光散布成一束束灿烂的光柱从茂密的枝叶间落下;沐浴其间,灌木的檗叶带着洒金的描边,乔木的阔叶透着金棕的光泽。经历了白天那场半参与性质的激战而他又确实在其中起到了已经足以令自己满意的推动作用,靳少兰的心情却也是颇为轻松,因此他也就/才有心情欣赏沿途的风景,至于竟然能干出错选了菜刀脚男才要走的任务支线带来的郁闷那就是已经抛到了背后了。

没错,遣散了从“傻瓜菜刀脚男”荣升“可靠的临时部下”的契约者们,塔贝萨接受了还能干出搞错方向跟去菜刀支线这种事儿的靳少兰的请求,大发善心带着他和自己一起传送到了和鲍尔会合的小镇附近。结束传送的一刻,看到映入眼帘的一座由数块高大的符文石布置的传送法阵,而这法阵从符文石表面显得也是比较整洁,哪怕靠近底部的位置也看不到依附在岩石表面生长的苔藓一类植物,显然是达拉然临时搭设的了。

靳少兰恍然,看来真正的法师并非他热衷的某些玄幻小说里所描写那样,动辄把高深的魔法拿来当成日用品;像之前在安伯米尔那种一次性传送二十余人的大规模传送术多半是场“早有预谋”的一场“魔法秀”——只怕魔法坐标当时就埋在目标山坡的泥土下面,而达拉然也恰恰是以这种令人目眩神驰的方式在向冒险者们展示着自身的实力。

这是可以得到部分验证的,因为在注意到他先是吃惊随后变成若有所悟的神色后,塔贝萨红唇一抿,俏皮地侧头冲靳少兰眨了眨左眼。

“诗人也会吃惊吗?”

她笑意盈盈的问,带着几分大姐姐捉弄小男生的促狭,夕阳下她微笑的脸仿佛处于高光之中。靳少兰不禁心头一跳,情不自禁的答道:“诗人也向往美好…………诗人也是人啊,当然会吃惊啦。……”他改口说,低头试图抚平衣襟上的褶皱,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吗?”成熟的大姐姐露出了然的笑容,眉眼弯弯:“我·还·以·为……北方王国的居民应该对符文石什么的早就司空见惯了呢。”

她这样说的时候前半句故意拖长,而且停顿了片刻,然而后半句的语速一下子变得很快,其间做为大姐姐的“恶意”真是一览无余。靳少兰的心脏又是不受控制的一跳,他喃喃地顾左右而言他:

“嗯,是……是呀。……不对,女士你对奎尔萨拉斯(北方精灵王国)到底是有什么误解啊……!”

他一头黑线的看着塔贝萨,忘记了自己的尴尬:“为什么你会觉得符文石在北方王国很寻常一样啊女士!”

“咦,不是吗?”

接话的是英俊的鲍尔,他从林间小路的另一端走过来,恰好听了个尾巴。“怎么,听起来莫非在奎尔萨拉斯并非转角就见到耸立着符文石吗?”

他说着,煞有介事的摸摸自己帅气的小胡子,露齿一笑。本该被吐槽“这不是三十年代好莱坞专场所以不需要克拉克盖博”的魅力一笑因为靳少兰的注意力眼下正被目前的话题占用而幸运的保持了原本应有的格调。

“——并没有!”年轻的精灵说,原本温文尔雅的他似乎有点儿气急败坏,虽然只是一点儿:“哪有那么多这种东西啊,只有靠近祖尔的边境才会架设吧!”

“诶?”这回换成两位达拉然法师诧异了,“那你们需要传送术的时候怎么办?”

靳少兰努力回忆着他在游戏里看到的。作为一个剧情控他对自己扮演的血精灵种族了解颇深,差不多可以支撑他把对话进行下去:“信标,水晶……永久性传送的话……宝珠?”他思忖着说,“符文石这种起码有两三人高的贵重物,就只伫立在奎尔萨拉斯与那个野蛮的老祖尔接壤的边境——守卫我们的王国。”

需要一边回忆游戏里的一切来确保自己没有口误、同时还要保持正常交谈的姿态不穿帮,靳少兰侧头思索之际也就没有注意到两位法师的表情。

塔贝萨和鲍尔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并且符文石被提及时所使用的形容词是“贵重”,而非“笨重”,这进一步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前面的描述可是“两三人高”而不是“何等珍稀”云云。寻风者这个前诗人、新晋魔法师学徒显然是真的没有与城市花园以外的对象交际的经验,他显然没认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依然努力复述着自己印象里的常识来纠正他们的“错误认识”:

“……信标好像很少见到。可能因为城市里不需要这种临时性的魔法物品吧……水晶,是的,还是以水晶居多。宝珠的话仅在……我就读的法瑟林学院是采用的这种方式。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不过我相信另两所学院应该是一样的。对了,导师们的塔想必也……”

他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位,”年轻的寻风者有些警惕的说,“你们该不会是……?”

鲍尔兜了兜线条分明的嘴唇,挑挑眉毛。塔贝萨眼角斜飞,以手掩口。

“果然……。”

寻风者年轻面孔上的警惕变成了没辙。不言而喻,这两位见多识广的达拉然法师又不是整天窝在家的学院派,怎么可能真的一无所知,『满地符文石』云云完全是对单纯的新同行的调侃,就好比在靳少兰的世界他们大抵会“满脸好奇”的问蒙古族同窗“你们是不是骑马上下学?”而一心放在不让自己“异界访客”身份穿帮上面则让靳少兰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醒悟。他不禁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

“好吧,两位:想笑就笑吧……你们还真笑……?捉弄没见过世面的诗人就这么有趣吗?”

说说笑笑总是能让时间和路程变短。当然,关于符文石的话题也被两位法师一笔带过。步行没多久,他们就在鲍尔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座整洁祥和的小镇,居民们大多行色匆匆,一整天劳作后的倦容中透出归家的喜色,看起来颇为繁华。

在见识过以一根根原木作为建筑主体的“镶金玫瑰”酒店后,眼前这些由人力精心构筑的石质小屋同样令人眼前一亮。如果靳少兰不是进入世界的地点就在酒馆客房,离开酒馆的时候又是托群体传送术的福,他还能通过对比得出结论:相比忙碌而富有活力的安伯米尔,这里所呈现出的更多的是一种繁华和自豪感。

当然好奇地围观某只高等精灵访客的小孩子也络绎不绝,这一点不需要靳少兰有走在安伯米尔街头的经验作为对比——精灵是传授魔法给人类的导师,因而通往达拉然这个法师之城的安伯米尔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与精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的,且得出这个结论只需要逻辑推理(摊手)。

第三十五章 男爵的宴请(上)

他正饶有兴致的打量这座中世纪小镇,前方的道路上却是迎上来一个身穿紧身上衣和丝绸马甲,脚蹬长靴的高挑男子,走路的仪态显得十分儒雅,鼻梁上也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文质彬彬。相隔不远,这男子已经一手抚胸,一手负后躬身施礼,含笑招呼:

“日安,各位绅士、淑女。你们好。”

眼看对于来人的出现,鲍尔露出一种心下了然之中又带着些许意外的表情,靳少兰也是心念急转,因为他已经认出这个文质彬彬的金发白人脸上的眼镜乃是罗敦斯德今年年初在柏林时装周上推出的款式啊,可见他多半也是一位契约者无疑了,这个时候金丝眼镜男又含笑自我介绍道:

“我是芬利,很高兴见到你们。请容我打扰片刻,我的主人、弗林特雷男爵让我前来冒昧的询问一句,他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三位光临,与他和他的家人共进晚餐?”

鲍尔对此看来也早有预料,点了点头。“你好,芬利,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老弗索姆怎么啦?这老头儿以往可从不肯把邀请宾客的事假手于人。”他语调轻快,亲昵地问起了熟悉的老人。

“今年秋天来得比往常早,鲍尔先生,”芬利彬彬有礼的回答,注意到靳少兰的视线,他挤挤眼睛,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善意微笑。他做这件事做得十分自然,在两个法师眼里看起来无疑是偷偷对他们揶揄自己的顶头上司:“埃利斯管家(老弗索姆的名字)的咳嗽因此而犯得格外厉害,于是老爷也发了火把他禁足在府里休养了。不然他老人家向来一板一眼不肯让弗林特雷家在人前有丝毫失礼的可能,怎么肯让我这样嘴上无毛的后辈来冒这个风险呢?”

鲍尔发出一阵爽朗的欢笑,他拍了拍金丝眼镜男芬利的肩膀,忍俊不禁,“唉,这可真是我们认识的老弗索姆,真难为他一把年纪了还是那副老样子!作为我本人自然是非常乐意的,弗林特雷男爵的盛情令我受宠若惊。不过我还是有件事需要确定一下,你确定男爵的邀请的对象是‘我们’?这有点儿不礼貌,不过你肯定知道我不是要冒犯你,芬利。”

“乐意为你效劳,鲍尔先生。”芬利微笑着鞠了鞠躬,又一次冲靳少兰点头致意,答道:“事实上,老爷有特地提到您的这位同伴,他希望这一位愿意和您与塔贝萨女士(您是塔贝萨女士吧,认识您很荣幸)一起光临,他非常希望可以接待一位来自异国的访客,聆听关于您故乡风光与人物的轶闻。”

看来从三人踏足小镇起,因为鲜艳华丽的衣着和自己这个剧情人物眼里的“异类”引起的喧闹就已经有人跑去告知了弗林特雷男爵,这位老爷想必是本镇的头面人物了。此外,梦魇印记也已经对靳少兰说明,因为他的精灵伪装仅对剧情人物生效、且这是他身为种子选手的一项特权,所以当契约者在场时,他们不会从剧情人物的言谈中获得这个信息。

就像友善的金丝眼镜男芬利,他从男爵那里听到的就是“异国来客”(这倒也符合靳少兰东方人的外表),而靳少兰猜测,男爵的原话一定是对大陆南部十分少见的高等精灵大感兴趣云云。

靳少兰不禁有些犹豫。芬利的外表和谈吐都令人心生好感,但他身为契约者这一点就令人不由得生出几分疑虑来。靳少兰可还没有忘记,刚刚进入本世界的时候梦魇印记可是给了他这样一条说明的:“本场景为和平场景,契约者被杀死不会掉落任何物品”——这不是赤裸裸的表示契约者之间可以互相杀戮吗,而今天在奥特兰克为达拉然效力期间的经历也说明,契约者和契约者之间,整体上来说是相互合作的关系,但是一定程度上彼此之间也是竞争对手。

而他的“双重身份”就注定在和弗林特雷男爵一家的交流中避免不了经常谈及高等精灵和他们的王国奎尔萨拉斯,梦魇印记固然向他证明了芬利无法从剧情人物处了解到他的“真实身份”,可这也架不住从靳少兰自己嘴里说出的话一样会泄密啊。

还有一件事就是,既然在剧情人物眼里他乃是一只成年大精,他就得绷住了让自己行止都符合成年大精的做派。和塔贝萨、鲍尔两位达拉然法师相谈甚欢是很正常的,早前的人类法师们都被高等精灵魔导师们目为年轻富于求知欲且又擅长学习的弟子和后辈,现在这些成长起来的人类法师则被看成是亲昵、赤诚的盟友。

——然而这一定程度上仅限于法师。虽然两个种族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但这不代表以追求精致优雅华丽同时拥有高超技术的高等精灵会平等的与一个人类乡下地方的乡下贵族来往,哪怕他们即使对人类农民抱着的也是善意的态度:毕竟就是在人类之中也有“龙不与蛇居”这样的话来表明不同阶层之间那一层看不见的壁垒——你想说这里明明是个繁荣的城镇?不不不,在文明悠久的精灵眼里人类建立的聚居点真的是少有不是“乡下地方”的,外加除了法师以外他们中一样也少有不是“乡下人”的。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接受邀请。就这么拒绝的话好像又特别突兀而且极度失礼的样子=。=

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鲍尔开口邀请靳少兰和自己两人一起去赴宴。“反正你初来乍到也还没有决定今晚的住处不是吗?”他善解人意的说,“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男爵府上借宿,而且弗林特雷这个人谈吐风趣,人也十分的博学广闻,就连暴风城图书馆里都收录了他十几篇手稿——再说在这个无比热爱美食的男人,他晚宴上总是有着众多令人赞叹不已的美味。”英俊的小胡子斜眼用余光关注着靳少兰的反应,而见他显然在认真倾听,鲍兄就更加绘声绘色起来:“啧啧,我真向往他府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闪闪发光的银餐具,美酒俱乐部寄来的本月佳酿……”

靳少兰不禁动摇了。

偏偏此刻塔贝萨也给了他重重一击:她状似不经意的拂了拂自己的长发说,

“这么说起来,上一次到弗林特雷家做客时品尝的杏仁布丁真是令人记忆犹新。厚厚涂在上面的巧克力粉,松软的口感……”

靳少兰毫无抵抗能力的跟着这俩老谋深算的法师欣然赴约。他并且告诉自己说“并非有意参加这场晚宴但是肚子饿……”

第三十六章 男爵的宴请(下)

当他们走到男爵的宅邸附近,精灵果然还是有点儿后悔了。

“……我,”他犹豫着说,“我今天,”

他的表情看起来在“横下一条心进去赴宴”和“在做出更加失礼的行为之前果断告辞止损”之间挣扎:

“我忘记了,我今天……我,”他仿佛下定决心地说,还一边琢磨着恰当的措辞,“这样,嗯,风尘仆仆的——我想我暂时不适合前去拜访……?”

鲍尔毫无形象可言的翻了翻眼睛。这一点在他们接受邀请的时候就应该发觉好吗!他是不知道一只非武力型的成年大精怎么会把自己弄得一身尘土,虽然寻风者看样子肯定自己清理拍打过,看起来也并没什么明显的不整洁之处,但和早晨在镶金玫瑰相见那一面的优雅光鲜对比起来真是无言以对。达拉然有句老话说的好,“倘若你把自己的长袍搭在椅背上又靠上去,那它看上去就是那副样子。”那如果你穿着法师长袍还要爬城墙爬钟楼登山,那…………

这个突发情况让奉命邀请客人的芬利有些措手不及,见他想开口又一时不知如何说服对方,一路行来彼此相谈甚欢的鲍尔不想看他陷于困扰,遂再次祭出了“今晚吃啥”大法:

“我不久前刚刚从芬利那里听说新来点心师的草莓慕斯非常拿手……现在正是草莓丰收的季节啊!晨光镇又是南部著名的水果产地,啊哈,我都有点儿迫不及待了啊。而且,……”

接下来的发展毫无悬念:还没等他“而且”出后面的内容,成年大精迪修达·寻风者就再次毫无抵抗能力的中招。

尽管梦魇印记给了这位实际上名为靳少兰的同志一大堆“你必须在回到空间之后进行伪装外表的变更,因此你无法通过梦魇印记购买一身新的装束,只能通过本世界中获得的方式取得衣物。”“你必须在回到空间之后进行伪装外表的变更,因此你无法通过梦魇印记对自身的衣物进行调整,包括但不限于清洁、改变颜色、裁剪等,只能通过在本世界中实际操作的方式进行改变。”“……”等等等的答复。

……以上没有一句成功发生作用阻止某人的修长背影果断消失在男爵府大门的阴影之中。……

在弗林特雷家的宅邸,一位典型的英伦老管家殷勤地接待了他们。对远来的宾客们,他先是送上了诚挚而保留了得体的克制的欢迎,就连已经颇为熟稔的鲍尔打趣他不服老,弗索姆管家也仍然一板一眼的严谨。他接下来又为三人各自安排了客房稍事梳洗,在他们经过小憩恢复了疲惫后,男爵大人和夫人将会亲自款待诸位——老先生这样说。

而对家庭教师芬利,管家先生,老弗索姆仅仅矜持地对前者点一点下颚,算是对他没有犯错完成了任务的肯定。

同为契约者,遭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区别对待,芬利对此却似乎不以为意,彬彬有礼的告退。在离开前,他找了个机会小声对靳少兰说,“就餐礼仪和现代原样照搬就行了。”

走到弗索姆管家背后,趁这位古板的老先生看不见,芬利还转身借着扶眼镜为掩饰再次冲靳少兰眨眨眼,善意地笑了笑。

他的态度对比起之前在镶金玫瑰酒馆遇到“三个士兵”时彼此谨慎试探的有限合作、初到奥特兰克时菜刀契约者之间的恶意竞争,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光是靳少兰,芬利身上体现出的良好教养和他大方、诙谐的谈吐也令鲍尔产生了不错的观感。在客房里简单盥洗之际,靳少兰也考虑到这应该就是芬利的目的,接触鲍尔并留下良好印象,从而掌握下一步行动的主动。那么,芬利的出现,他在弗林特雷家担任家庭教师,很可能就是空间发布给他的一个任务、或者任务的一部分了。

思忖着这些事,靳少兰对自己一身蒙尘的装束仍然感到懊恼。然而在此之前,胸口的梦魇印记已经接连否决了他妄图“再给一身新手装,我可以出通用点的”和“帮忙把新手装弄干净,我可以出通用点的”之类提议。

理由是对契约者的外表伪装只有回到空间才可以修改,而提供新的服装(哪怕和前一身完全一样)或清洁干净则等于是由空间对契约者进行了再次伪装。试问一个契约者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如果自己携带或者在本世界就地取材了一身衣服,更换后当然能以不同的形象更好的逃避追踪,但是如果他没能弄到衣服而是以通用点向梦魇印记交换了一身,无疑和空间出手为他改头换面全无区别。而把沾满血迹或泥浆等等的外套弄干净可想而知同样如此。

这种破坏平衡的行为显然是空间所不取的,因此,靳少兰的请求接连被梦魇印记所驳回,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当仆人敲门请客人们前往餐厅时,推门而出的鲍尔不由有点儿不确信自己的眼睛。跟在另一名仆人身后,来着北方精灵王国的迪修达·寻风者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一身艳丽的红色的长袍,绣着灿烂的金色花纹,整个人看上去颀长、华丽、优雅,就连踩在脚下的藏青色长靴也显得规整而洁净。

鲍尔顿时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诗人,你这又是什么魔术?”他不禁喃喃地问道。

靳少兰停步在他房门前似乎就是为了等待眼下这一幕的,闻言,他示意仆人继续带路,举步前行的同时回头笑吟吟地对鲍尔回答说:“抱歉。我可不能把自己的秘诀告诉竞争对手?”

鲍尔百思不得其解。即使和对魔法的掌握比高明几倍的塔贝萨讨论过后,这位家喻户晓的“魔术师”依然弄不懂是怎么回事。明明寻风者本人原本也一直束手无策,鲍尔没明白怎么就在客房休憩了片刻他就能在出门的前一刻让自己变得光鲜。

虽然揣着满腹疑惑,不过等到鲍尔在餐厅见到自己的老朋友弗林特雷男爵夫妇,和男爵彼此热情拥抱之际也就把这件事忽略了过去。

尤斯特士·弗林特雷是个仪表出众的灰发中年人,已经开始显出老态脸上总是带着惹人喜欢的和善笑容。他的夫人是一个标准的贵妇人,娇弱、慵懒,有点儿高高在上的自矜,当然这是指面对仆人的时候,对客人们,她则是风姿款款之余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好奇。

一同接受弗林特雷男爵邀请,出席晚宴的客人还有晨光镇镇长,埃伯洛克公爵的长子艾尔罗·埃伯洛克,和他九岁的女儿阿尔泰娅·埃伯洛克。除了男爵夫妇,迎接客人的还有他们的一儿一女,和男爵夫妇比起来年龄有点儿过于幼小,被家庭教师芬利带着出来和客人们见面。虽然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吉儿只会说一些孩子气的简单欢迎话,十二岁的蒂拉却拉着裙子一本正经的转圈,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还以小女主人的姿态邀了阿尔泰娅同姐弟俩一起到儿童房去开他们孩子间的小小宴席。

一番寒暄之后,留下的众人也就分宾主落座。正如鲍尔拍胸脯担保的那样,弗林特雷男爵是个令人永远不会厌倦的谈伴,年龄的增长给他带来了长远的目光和丰富的阅历,还有引人心折的直爽风趣。在这位年龄最长者的主导下,宴席上笑声阵阵,众人聊得十分投机。因为有两位来自达拉然的法师,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他们的邻居奥特兰克身上。

“我听说了他们的变节。圣光啊,我至今都难以置信,整整一个王国,就这样选择了投敌?”

镇长艾尔罗,埃伯洛克公爵之子问,亟待从两位达拉然来客那里获得答案。对于远居南方地区的晨光镇贵族来说,奥特兰克的叛变还是一件远未过气的重磅新闻。塔贝萨目光直视,断然地点点头:

“是的。”

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更像靳少兰记忆中那个年迈的塔贝萨女士,严厉、直率、睿智。不过就像你想的那样,哪怕麦格教授这位老太太在年轻的时候也并不仅仅是个严厉到一丝不苟的女教师而已。皱着眉,她说,“艾登,『前』国王,声称:因为,他这样说——部落压倒性的强大令他忧心忡忡,最后,他不得面对联盟如果失败,只有让自己的军队和国家投降才能拯救臣民的性命的现实。”

“——因此……因此他就……?!”这令艾尔罗瞠目结舌。这个贵族出身于军人家庭,且年不过三十许,因此两方面原因的共同作用下他在感到不可思议之余也倍加愤慨:“变节是因为他认为我们的联盟毫无取胜的希望,而他甚至没有见过部落畜牲的一兵一卒?!”

“不不不他有见过,这毋庸置疑,”鲍尔往后把整个背部靠在椅背上,嘲弄的笑了一声,“不然,他是怎么和部落沉沆一气,还签订出卖我们——出卖洛丹伦的条约的呢?”

弗林特雷男爵挑了挑灰色的眉毛。“激流堡——还在和部落那些野兽呈胶着态势,互有胜负的时候——奥特兰克,感到了沉重的迫在眉睫的威胁,于是不得不违心的,沉痛的,逼于无奈的出卖同胞和良心啦?”他不无调侃的问。

靳少兰闻言也愣了一下。他一直就照单全收了游戏中的这番解释,从没想过是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用现实世界的地理来打个比方的话,这件事儿简直好比侵略军从南海蝗集而来,先是鲸吞了两广之后兵发内陆,然后这时候顾粥桶都还在苏浙和敌人周旋、闫老西儿倒先变节了把北平卖了个干净一样搞笑!

还没等他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该不该参与进去,塔贝萨已经目光凝然的摇了摇头:“正因如此,我认为他不过是在眼看推卸责任已然无望的局面下,试图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忧国忧民的悲哀老人罢了,要是就此听信了‘艾登陛下’的这番说辞,那未免也太过草率了。”

“那你可就错了,女士,”鲍尔耸耸肩,轻率地捻了捻自己潇洒的小胡子:“你会这样想无非是和世俗的当权者接触的太少,说真的,这无非是因为他们足够愚蠢罢了!”

第三十七章 生活不只有眼前的枸杞(上)

他摊摊手,歉意向男爵和镇长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非常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们,我的朋友,也无意冒犯埃伯洛克公爵。他是位可敬的老人。不过……”

他叹了口气,无奈中依然掺杂着几分嘲弄的哂笑:“不过,我不得不说,世俗之中的当权者虽然大多数人和大多数时间里并不如此,或者至少并不总是如此,可一旦他们犯起蠢来其愚蠢的程度绝对会令在座的诸位难以想象!”

“诚然如此,诚然如此!”大概是鲍尔的话让他想起了什么滑稽往事,弗林特雷男爵哈哈笑了起来。抚着已经开始发福的肚子,他幽默地说:“感谢圣光,让可怜的老弗林特雷和艾尔罗那木讷的父亲都还没有机会坐上那些让人又爱又恨的位子!朋友们,让我们为了联盟,干杯!”

“为了联盟!”“为了联盟!”

众人纷纷随之祝酒,就连迪修达·寻风者也含蓄地笑着举杯示意,并一饮而尽。

晚宴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位来自北方王国的高等精灵原本在友善之余还显得有些矜持,让人感到他的友善更多地出于礼貌,但随着一道道菜肴陆续端上长桌,他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托芬利的福,靳少兰得以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得似模似样。艾泽拉斯世界人类社会的礼仪的确与现代地球相差无几——毕竟西餐的就餐礼仪是作为一项传统而流传至今,期间几无变化倒也正常,而《魔兽争霸》系列作品则大致是以地球中世纪的风貌为蓝本的。他并且发现自己之前关于在晚宴上可能不小心说走嘴、而让芬利发觉什么端倪的担忧纯属多余,因为在这个时代,家庭教师的地位还介于半友半仆,每当主人家招待访客,家庭教师则会带着孩子们在儿童房就餐并指点他们的就餐礼仪。这令他可以相对放松下来、坦然享受美食。

这是一席充满了人类暴风王国那典型的南部特色的晚宴。

主食是香料面包,与大多数近亲不同,这种较薄的饼状面包在和面阶段并不追求完全揉制均匀,令其一口咬下时口感充满了丰富的层次;混合百里香和牛至且加入了大量芝麻的香料均匀覆盖在饼状的表面,和面皮一起被烤得金灿灿的酥脆。最令人称许的则是大多数面包品种避免不了让人感到乏味的中间部分,因为在把面团压成饼状以后要用叉子对中间部分扎孔后才进行涂料的工作,这让那些分布均匀的小孔里满满浸入了橄榄油和甜香料,烤制时自然而然地令小孔周围的面团也受到了接近外层面皮的高温烤制,香气亦完全沁入面团之中,因此一口咬下时带着点儿犹如饼干的松脆口感,在对比之下,内部的柔软香甜也就格外鲜明。

而菜肴,众人则先后品尝了香辣狼肉、猪肉干、蟹肉蛋糕、滑皮鲭鱼等美味。

狼肉这种食材,不管取自什么季节里几岁的野狼,和牛、猪等相比都更加硬而粗糙,但今晚的这道狼肉一定是取自一只刚刚打到(而不是刚刚宰杀)的公狼,并且取的都是腿肉,在烹饪之前反复捶打把腿肉的纤维敲松,经过简单的腌制后就撒上厚厚的辣椒粉直接烤熟,这让它最大程度保留了汁水;炉灶拨得旺旺的,肉块表面在送进炉火的短短片刻就被烧熟而将肉汁完全锁在里面,之后又在火候恰到好处时取出并立刻装盘端上餐桌。一口咬下,狼肉表面就犹如一层焦香的硬壳破裂开来,里面丰厚的油脂和肉汁顿时溢满了口腔,因为取自狼腿,整个肉块的结构都呈中国人推崇的“五花三层”状,脂香四溢的瘦肉和爽滑而有嚼劲儿的筋随着牙齿的切割交替在口腔中翻滚,让人在被辣得不停呵气的同时大呼过瘾。

蟹肉蛋糕是盘令人惊艳的小点。这道菜原本就不是餐桌上的常客,因为在大多数地区螃蟹都并非可以大量购得的水产,而制作蟹肉蛋糕更是除了新鲜度对螃蟹的大小也有比较苛刻的要求。弗林特雷家的大厨仅仅择了螃蟹两只大钳的肉来制作蛋糕,大块大块的蟹钳肉裹上拌好糖、牛奶、蛋黄酱和玉米粒的面包屑,中火煎至两面金黄,期间蟹肉都因为受热而绽开,露出内里的雪白。放入口中一咬,便整个“哗啦”一下破碎,满口香酥中肥嫩的蟹肉划过齿间甘甜地在舌头上打个转仿佛不用嚼就可以吞下去,主人家弗林特雷男爵吃下第一口就满怀感慨的说:

“诸位,我喜欢蟹肉!我喜欢大块蟹肉!”

浓香满口的小点之后,当然要来一碟连夜在冰窖里冻到梆硬后又拿磨得风快的刨子刨成雪花般薄片的滑皮鲭鱼。深红色的肉片上微微撒了一点儿黑胡椒粉和盐,又用洋葱切成细丝雪白的在上面铺了一层。本地的鲭鱼很肥,刚出水的鲜鱼肥硕的身子看上去总让人怀疑那层银灰的表皮下一刻就会被包裹在里面的鱼肉胀破,此刻叉在叉子上,薄薄的鱼肉还富有弹性地微微颤抖。首先品尝到的是柠檬汁的清新,强烈的酸味迅速清除了口腔中之前那些美食留下的余味,唤醒了味蕾的敏锐,少许盐和胡椒则完全衬托出了鱼肉天然的鲜美。因为本身肉质以红肉为主,鲭鱼的口感原本显得不够细嫩,但作为纤薄的鱼片端上餐桌,红肉反而令它咬起来在滑腻之余格外有一份紧致。轻轻咀嚼之际,柠檬的淡淡橘香,胡椒的微辛,鱼肉的冰凉和鲜甜在慢速红肌紧致口感的烘托下给人一种“眼前一亮”般的味觉享受,少许盐粒若有若无的咸则令这份享受变得隽永而令人回味。

至于晚宴的主菜,那是一条清炖的22磅的刺须鲶鱼(约10公斤)。对它,完全毋须任何画蛇添足的描述和誉美,仅仅两个关键词就足以引人食指大动:『鲶鱼』;『22磅』。

鲶鱼!!

大鲶鱼!!

22磅的大鲶鱼!!

第三十八章 生活不只有眼前的枸杞(下)

这真是一场大快朵颐的宴会。随着几个仆人在一本正经的管家先生老弗索姆的带领下穿梭其间,把一盘盘佳肴送到餐桌上,每个人都笑逐颜开。最后,在宾主尽欢的气氛中,寻风者甚至讲了一件发生在他旅行途中的趣事,“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最近二十二天以来,塔贝萨难得感到今天这样的轻松,而这更多的是因为白天在奥特兰克进行肃清工作时的顺利,否则,即使弗林特雷男爵的晚宴是如此迷人,但参与者的心境不一样,恐怕也难以从中获得这么大的乐趣。

整合因为本领高强而大多桀骜不驯(换句话说就是一群刺头)的冒险者可谈不上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工作,毋宁说要把他们捏合成一个整体的过程就已经足够繁琐憋闷,剩下的甄别和遴选什么的更不用提。之前大半个月,塔贝萨多数时间都感到自己在白白消耗精力,就好像明明一发冰枪术丢出去,结果转眼就蒸发在空气中,草叶上只留下几滴露水,而能谈得上收获的自然也就少之又少。因为这个理由,她对自告奋勇站出来统合这帮“乌合之众”的土豪君魏登费勒,和为此提供了契机和隐性支持的靳少兰都另眼相看——尤其是后者。

在这种轻快的心境下,她也有更舒缓的心境享受各色菜肴的美好,以及比平时更加放松地闲谈。

“对你感到抱歉,因为我其实有点儿庆幸你错选了我。”她转向靳少兰,侧头一笑。

靳少兰也温文尔雅地一笑。不得不说这十分适合他在剧情人物眼里那副精灵的皮相:“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选择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个错误,要说有错的话那错的一定是达拉然。”

他的话令塔贝萨忍俊不禁:“这就是我的理由,和你交谈非常愉快,否则的话我的工作太乏味了,只能无聊地发呆。”

寻风者精致的精灵面孔上露出了真假难辨的惊讶疑问之情:“会吗?我一直以为像您这样的高阶导师会选择看魔法书打发时间。”

“哈哈哈哈!”

不光塔贝萨,另一边的鲍尔也笑出了声。“对于法师而言这可谈不上消遣啊!”他说,哈哈笑得小胡子都跟着抖动:“应该算是学习,嗯,算是深入理解魔法奥秘的一部分吧?虽然对法师来说因为是自己的毕生追求而不会看不下去,但很容易就会一下子投入进去了——”

“是啊,”容光明艳的塔贝萨言笑晏晏,接上他的话,“可是我被分派的任务,在那里的工作是‘率领友善的冒险者’肃清废墟嘛。投入进去了的话我会注意不到奥特兰克(说到这个名字她语带厌恶),里面的动静了。”

“……原来如此。”寻风者左手支颐,沉吟着说:“这样说来的话我更觉得自己的选择十分正确了。”

似真似假的表态令鲍兄再次发出一阵爽朗的欢笑,他一边笑一边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了解到是被嫌弃了。大姐姐塔贝萨也掩口而笑,另一只手遥遥对年轻精灵亲昵地点了点:“你呀你呀……其实我觉得如果是鲍尔的话,你和他应该更合得来才对嘛?”

寻风者放下手撑在桌上,脸上似笑非笑,假装考虑了片刻:

“为什么,在他面前我会觉得自己缺乏男性魅力。”

男爵和镇长也被逗得呵呵笑了起来。他们也已经发现,彼此之间的距离逐渐消失了之后,高等精灵迪修达·寻风者其实也还算随和。他甚至不介意打趣自己。就连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爵夫人也大着胆子陆续同他搭了几句话,而他的回应亦文雅端庄地得体。他们好奇地听着塔贝萨这位罕有机会来往的高阶法师满面笑容闲话自己的同侪:

“鲍尔这个人……怎么说呢,你注意到他在安伯米尔很受欢迎吧?”

尽管鲍兄连连发笑摇头表示“并没有”,她依然继续说道:“在达拉然的其他领地也是如此:他是家喻户晓的音乐家、魔术师和故事大王。”

男爵夫妇、艾尔罗镇长都满足而向往地“噢!”了一声,颇为期待下文。诚然,鲍尔先生的魔法水平肯定是远逊于那位美貌女士的,但是时常来往于本地的他总是那么爽朗、友善和博学多才。

靳少兰也忍不住笑意,暗忖:这可真的是『鲍尔(Bow)』了。*

鲍尔本人自然是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举手告饶。可惜塔贝萨对他的告饶熟视无睹,这位“年轻貌美那时的麦格教授”显然对分享同侪的得意事(也或许是糗事)算得上是颇有点儿热衷:“实际上,鲍尔自己很喜欢这种生活;他更喜欢和普通市民相处而非其他法师、更喜爱人与人的交往而非研究魔法的奥秘——否则以他的天赋不该仅有如此实力的。他更像中古的那种游吟诗人,而不是法师。”

说着,她再次转向靳少兰,对他诚挚的笑了笑:“……同样非常热爱诗歌的一个人:所以我觉得你们会谈得来。”

年轻的精灵深吸了一口气,他神往地低语,乍一听起来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我的诗歌是写给美丽的永歌森林,优雅的风信子和热情的蔷薇,写给清澈动听的小溪的,是写给笑容迷人的少女和女士们的……”他喃喃地说,叹了口气,然后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看向鲍尔:

“——可不是写给我的同行、而且还是男同行的。”

光彩照人的高挑女士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诗人,你知道吗,我开始喜欢你了。”

“您这样说我更加不想跟书记官先生分享了。”她说话的对象“郁郁”地说。

这句话引起了男爵夫人的好奇,她用她那甜蜜的带着颤音的嗓子轻柔地问:“……迪修达先生,诗人也有趣事可以分享吗?”

迪修达·寻风者含笑向她点头致意。“是啊,您知道,我之前跟着一队冒险者离开了银月城。”他说,“路上住宿的时候,有一天他们问我有没有什么诗可以送给他们。

“因为看他们似乎正为坚持下去而继续忍受颠沛流离的生活、还是放弃理想选择平庸但轻松的生活的抉择而感到十分困扰,不禁觉得‘有句诗很适合他们的样子’

“‘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一本正经地这样说了以后,大家好像都非常受到震撼的样子。”

如他自己描述的那样,来自北方精灵王国的迪修达·寻风者一本正经地说。而后他叙述了这样的故事:第二天住宿的时候,因为店老板招牌的秘制火腿太好吃了,为了抢吃,几位感情甚好的冒险者闹成一团。那位积年老手的侏儒盗贼因为身材矮小灵活敏捷,比其他人多抢了几块,大家因此而纷纷指责他贪多时,他就大声说:“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要他们把目光放长远一些:不要只盯着吃!

……明明是激励人奋发振作的鸡汤格言,结果就被这些高尚的勇士和侠女们各种用来搪塞自己的“苟且”——这样说的时候,名为寻风者的精灵神情平静,嘴角含笑,他看起来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对此,富于阅历的弗林特雷男爵欣然微笑: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诸位勇士们能用它来调侃自己的‘苟且’,就说明这句话其实还是被他们听进去了的,是吧?”

寻风者点点头:“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在第一时间被震住了。应该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而等到旅途的结尾,一旦有人开口说『生活不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待一道道目光或期待或好奇地聚集到他身上,继续说到:“在旅途的结尾,一旦有人开口说『生活不只是……』,其他人就马上饱以老拳:殴打的同时还一边大骂,‘我叫你苟且!我叫你苟且!’”

第三十九章 红烧大排?黑暗料理!

大概因为谈起了地方特色的风味美食,主人家弗林特雷男爵也被勾起了谈兴。他也兴致勃勃的回忆了一番自己青年时代求学、参军、游历生涯里吃到的那些或引人遐思或难以下咽的各地特色风味之后,宴会也随着步入尾声,男爵于是心满意足地宣布推出今晚的重头戏,一道由来自赤脊山的名厨斯密茨先生精心烹饪、难得一见的名菜。

老管家弗索姆顿时率领着仆人们忙碌穿梭起来。

首先是给每个人面前都先上了一杯温的清水供他们漱口,让他们可以在毫无干扰的情况下以最佳状态品味接下来那道珍馐。

接着是衬衫挺刮、背脊挺得笔直的仆人们收走之前的餐具,又送上一道新的餐具。

最后他们昂首挺胸,带着点老弗索姆那种萨克逊式的自豪端上一个个托盘,盖在上面的保温盖擦得镜子也似的雪亮。当一双带着雪白手套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把托盘摆到桌上,又替客人揭去保温盖,乳白的蒸汽就一下子升腾起来,待蒸汽袅袅散去,才露出里面洁白的骨瓷汤钵——洁白、细腻,来自辛特兰的精品。

乳白的蒸汽之下,里面是一钵炖得十分香浓的浓汤。盛在汤钵里红亮浓郁的汤汁里漂着几茎翠绿的芫荽,两三片从正中剖开的香菇和切得精薄的咸火腿点缀其间,光是悦目的色泽和醇厚的香味就让人暗吞口水;斜卧在汤中的主菜更是令靳少兰这个现代人都是眼前一亮,金黄透亮的细丝整齐地码放成一叠,每一根细丝都呈层次丰富的金黄色,质地通体透明而又带着凝脂般的醇和光泽。根根细丝都是从整齐相依的一侧开始逐渐变得尖细,在另一侧铺陈出一道流线状的弧线。

原来这道弗林特雷男爵十分骄傲、名厨精心烹饪的压轴菜竟是一片十分丰美的排翅,靳少兰不禁食指大动。可是准备大饱口福之际他却感受到了强烈的烦恼:为了避免露怯,靳少兰一直都隐蔽地观察塔贝萨和鲍尔等人的举动来依样画葫芦,一场宴会下来他扮演的高等精灵诗人倒也不失高贵和优雅,但此刻色香味俱全的红烧排翅摆在面前他却有些无从下箸:因为鱼翅质地虽糯,但相互之间并不黏连,使用刀叉的话仅能挑起几根,至少对娴熟餐具是筷子而非刀叉的靳少兰来说如此——然而眼下身处艾泽拉斯世界,偏偏压根没有什么『箸』供他使用啊啊啊啊——

这真是个幸福的烦恼_(:з」∠)_

好在这一次鲍兄他们也很快就给出了答案:用叉子拨到汤匙中。从而得以让靳少兰成功通过持续几秒钟的赞叹陶醉貌掩饰了自己不知道从何吃起的尴尬。

在地球上其实有种流传甚广的说法,即鱼翅不如猪蹄,因为鱼翅无论味道还是营养价值都和猪蹄相差远甚,人们盲目的追捧才成就了这道天价食材。前半句其实是有道理的,鱼翅由鲨鱼鳍炮制而成,大部分成分是不完全蛋白质,不能被人体吸收;而单纯鱼翅的味道,寡淡之余还带有软骨鱼类独特的鱼腥味,难以入口,从这个角度来讲鱼翅还真是不如猪蹄远甚。但靳少兰从来不同意这个观点的原因在于,在他看来,鱼翅之所以珍贵,根本就不在于本身的味道、更不用说营养价值——鱼翅之美在于其独一无二的口感。再说鱼翅本身也犹如猪蹄那样分三六九等,顶级的、让鱼翅独领风光的独特口感,也只有用顶级品质的翅排才能烹调出来,就如眼前的这一道——

放入口中是细致如丝绸般滑嫩的享受,软糯又带着明显的弹性,相互之间却没有胶着感,根根翅丝分明,咬下去的时候微微粘牙中带着隐约的阻力,下一瞬间却仿佛甫一受力便自己断裂开来而不是被牙齿切断开来那样的嫩脆爽口。层次感分明的咸鲜醇美随着鱼翅独一无二的柔嫩腴滑口感一重重在舌尖上绽放开来,靳少兰从里面品出了高汤中配伍的有香菇,笋丝,鸡肉,火腿,猪排,赋予了鱼翅十分丰富的鲜美之感,剩下还有什么食材就不是他这种业余美食票友的舌头能辨析清楚的了,再说他一向觉得美食之于老饕应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快朵颐一番,而不是先点评点评这道菜怎生高明乃至有多少种滋味,那是美食家的工作……

红烧大排翅之丰腴鲜美把晚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如果说这一餐的前半程,众人是品着难得一见佳肴的同时愉快地享受交流之乐,现在则是每个人都沉浸在红烧排翅的美味之中,饕餮珍馐成了此刻的全部,即使偶尔开口也全是对它的誉美。

等到每个人汤钵里的排翅都被一扫而空,餐桌上换上了清甜的冰镇月莓酒,供大家在心满意足中慢慢回味菜品的美味,时常不得不外出应酬而人又以长袖善舞著称的靳少兰对这道丰美的排翅大为赞赏。得益于信息爆炸的现代生活,让他可以不假思索说出一番从品相到烹饪手法的全方位的点评,这更进一步赢得了男爵的佩服与好感,因此被他引为知己。吃货贵遇知音,当和靳少兰大起惺惺相惜之感的男爵自己也自得地吹嘘了一番之后(并不讨厌的、惹人喜欢的吹嘘),这位可爱的半老绅士遂得意洋洋的显摆说

“是的,这就是声名赫赫的——”

“鱼人鳍汤!”

……………………

靳少兰“噗”的一口酒喷了出来。“Anar'alah belore!”转过一口气来之后,他情不自禁地嚷嚷起来。

餐桌上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以太阳的名义。”是的这是萨拉斯语,他于是改口说,俊美的脸有些发青:“那是鱼人的鳍???”

同桌的另外几人仍一脸不解。“是啊?”对他的反应,鲍尔一时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吃了嘛。”

但我吃的时候还以为那是鲨鱼的鳍!!您是觉得我吃到嘴里就应该知道是什么翅吗!!金钩和天九我都分不出来我跟您说!!靳少兰内心疯狂吐槽,他这样想,于是也这样说了,当然,换了比较婉转和文雅的口吻:

“……可,可是,『排翅』通常都是用鲨鱼做的啊,不是吗……”

他弱弱地说。

然后他就眼看着其他人的表情从茫然变成了惊讶。

“鲨鱼!”半老绅士弗林特雷男爵说,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鲨鱼??”埃伯洛克公爵之子,艾尔罗镇长也说,嘴巴张得大大的,上半身猛地前倾几乎贴在了餐桌上。

“哇哦,”开口的是鲍尔,他惊奇的挑着眉,手里的酒杯都忘了放下。“鲨鱼的排翅!我还以为说北方王国的精灵烹饪鲨鱼佐餐是形容你们生活奢侈的笑话来着。”

坐在他身边,塔贝萨眼眸晶亮,颇为向往地叹息了一声:“哎……不亏是奥秘的源泉,奎尔萨拉斯。”

而大多数时间里都安静慵懒的男爵夫人已经瞪大了眼睛,她像是要昏倒般猛地抽了一口气,背脊紧紧靠着椅子,握着洁白的手帕掩住了樱桃小口。

靳少兰顿时觉得有些不妙……_(:з」∠)_

此起彼伏的惊呼/惊叹之后,大家似乎都稍微恢复了平静,彼此短短对视几秒后,老成的男爵率先开口说:“赞美奥秘,赞美太阳。迪修达先生,精灵王国的强大和富饶真是超乎我的想像,捕猎鲨鱼,这对我这种乡下老头来说简直是做梦一样的情形!”

还未从“鱼人鳍汤”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靳少兰整个人也接近完全懵掉的状态。尽管已经有些不祥的预感、而男爵的话又加深了这种感觉,他还是惯性地顺口答道:“所……所以说鱼人的鳍到底……?=。=|||”

鱼人鳍汤!

圣光在上,在游戏里确实是吃过不知道多少碗,但这不代表他在现实中也乐于以身试鱼。当这道菜实实在在的成为现实、而且他刚刚还赞不绝口的吃了一份足以证明整件事的真实,他依然不理解也难以想象,到底为什么会有人吃鱼人这么离谱的!

反正靳少兰自己是无法接受吃同为智慧生物而且同为群居社会性智慧生物的鱼人(要是让他吃龙肉他倒挺能接受),哪怕只是鱼翅,不是,哪怕只是鱼人的鳍这种和类人基本扯不上关系的部位。虽然不至于让他觉得吃的是清炖手指,但还是很违和的好吗?!大姐姐和鲍兄你们既然知道碗里这排翅是什么翅那你们是怎么吃得如此淡定的?!

鲍尔好像这时候才弄明白让他震惊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儿。这些精灵真奇怪。“虽说好像是有点儿怪没错啦,”他安抚年轻精灵说,“但是不可否认鱼翅实在是一道难得的绝妙食材啊。所以我觉得也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儿——偶尔为之嘛。”

固然他也对很多奢靡腐化的贵族什么都吃这一点颇有微词,但如果是为了鱼人鳍汤这种美味的话,他的原则还是肯对食欲妥协一下啦。本身是大贵族但个性比较接近战士的艾尔罗更加一根筋:

“呃,有什么不妥吗?……噢,你可别因为鱼人怪模怪样的,心里就有疙瘩啊,迪修达先生。这怪物除了长得有点儿像人,和别的大鱼也差不离,鱼肉味道是相当糟糕没错,但其实也是完全无毒的,吃了还能让身体强健呢。而且他们的鳍可真是道绝品好菜啊!再说,你大可放心,下锅之前,斯密茨(厨师)的学徒已经反复细细地洗涤过了,保证干干净净,连一点儿粘液和水草都没有。”

作为弗林特林男爵的友人,也是今天的陪客,艾尔罗把自己当做半个主人般殷勤地劝说:

“要我说,这些怪物既然吃我们的人,那我们也吃鱼翅报复回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不是很带劲儿嘛!”

@#$%^∪*……!!

第四十章 老师的“魔法”(上)

恰在此刻到来的三个孩子在芬利的带领下走进宴会厅时,喷酒的已经换成了鲍尔,他被呛得不停咳嗽;直肠子的艾尔罗则完全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靳少兰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是以现实世界的常识看待鲨鱼和鱼翅,所以他还真是说了不得了的话:毕竟《魔兽争霸》的故事背景中尽管有巨龙,精灵,恶魔,有飞天遁地、移山倒海,但是社会主体的生产力还处于欧洲中世纪水平,换句话说对于艾泽拉斯的普通人甚至对相当一部分战职者来说鲨鱼都还是恐怖,邪恶,史前巨兽等等的代名词,至于能打死鲨鱼的那起码都是玩家这样的英雄单位了——啊哈哈哈工业社会生产力对农业社会的致命性碾压………………

蒂拉和吉儿的到来拯救了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儿的靳少兰。两个孩子显然都十分好奇,尤其是四岁半的小团子吉儿,他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靳少兰白金色的长发和纤长的尖耳看个不停。但这个小不点却强忍着不向客人提出诸如“精灵先生,你的耳朵是真的吗”“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发光”之类失礼的问题,而是“殷勤”的同他咕哝个不停:

“您吃了蟹肉蛋糕了吗”

“您喜欢吃吗?我非常喜欢。”

“我特别特别爱吃包在外面的金色面包屑,您呢?”

“您想再来一份吗?父亲一定不会拒绝客人的”

“我特别想,但是芬利老师说小孩子每周只能吃一份,不然会肚子痛。我听芬利老师的话。”

俊美的精灵靠坐在椅背上托着小主人小小软软的手,含笑一一作答。

另一边,蒂拉和阿尔泰娅提着裙摆屈膝行礼后也各自跑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客人们。

公爵之子,镇长艾尔罗还是没弄懂刚才是什么状况,他决定放弃这个尝试,于是机智地转移了话题到他很感兴趣的一个方面:

“鲍尔先生,不仅在达拉然的领地,就是在我们南方,你的魔术也享誉已久。”

这就是确实的过誉了,鲍尔很清楚,关于自己,也就是贵族之间有所耳闻,至于“享誉”自然更谈不上。他在达拉然统治地区之所以“家喻户晓”,那是因为他打交道的对象都是普通镇民,而对于贵族,娱乐方式众多的他们更加不会特地关注一个魔术师和弹唱歌者。或者不如说,他之所以被艾尔罗等人知晓,原因还是因为他是个“家喻户晓”的魔术师,而不是因为他的魔术本身。

当然,鲍尔对他的魔术从来都自豪而有信心。

对鲍尔享誉已久的魔术很感兴趣,艾尔罗于是委婉地询问他能否为自己的小女儿“露一手”。鲍尔也欣然应允,很快即兴表演了几个颇具趣味性的小魔术。

他先是表演了一个把扑克牌变成鲜花的纸牌戏法;接下来是敲响三角铁震碎玻璃杯的音波戏法(当然,找了一个不同的杯子……不然餐桌旁众人的酒杯都难以幸免);接下来是一枚银币在丝巾顶部滚动的障眼法。这些都是现实世界中也有的魔术,其中没有魔法在起作用。靳少兰也没有从中感到不同寻常的波动,而不管在酒馆里法师们施术让冒险者们选择路线的时候还是在奥特兰克城外塔贝萨闪现到战场的前一刻,他都清楚的感觉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波动——就有点儿像有人经过时带动空气引发的细微气流变化,但又不是微风:是另一种宁静的、深邃的东西在发生微妙变化。

鲍尔,正像他被广为传颂的那样,他的神奇表演纯然是速度、熟练、加上心理学三者结合的技术使然——一位真正的『魔术大师』。

在最后,鲍尔“砰”地砸碎了公爵之子的怀表,小阿尔泰娅吓得捂住了眼睛,只敢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结果鲍尔把碎片扫进艾尔罗的帽子后从里面倒出一只鸽子。鸽子衔着怀表飞向阿尔泰娅,把怀表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小女孩惊讶地摸摸鸽子,又摸摸父亲的怀表,再摸摸鸽子。鸽子“咕咕”叫着。她欢呼起来,崇拜地大声喝彩。

这惹得小主人、萌萌的小团子吉儿扁了嘴。“这、这个没有很厉害……!”他扁着嘴,结结巴巴地说。看到出来,要当众说出这种近于指摘客人的话令他十分为难,但这个小不点儿还是坚持说了下来。然后他不平地瞅着阿尔泰娅,好像非要直到她收回自己的话他才肯收回目光。

“就很厉害!鲍尔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魔术师,别的人都不能与他相提并论,他变的魔术也是最厉害的魔术!”

阿尔泰娅也不服气的说,出于对偶像的喜爱,十来岁的小女孩与人理论起来总是十分伶牙俐齿的,何况她的对手是个四岁半的小团子。

吉儿肉呼呼的两颊都鼓了起来。出于维护心爱老师的急切,小团子忿忿地反驳说:“芬利老师才厉害!芬利老师的魔术比这个好看!”

侍立在下首的芬利一愣。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弗索姆管家严厉的目光就已经往他脸上扫了过来。结果还没等他责备对方,男爵的声音就从餐桌那边传来:

“你能帮我们拿一些梳打和蛋酥卷过来吗,亲爱的老埃利斯?(管家的名字)——没有零食的聊天总觉得有点儿不够惬意。”

老弗索姆不得不欠身应是,转身离开餐厅前没忘记狠狠的剜了芬利一眼,警告对方不要在客人面前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如果不是同一时间弗林特雷男爵也在冲后者挤眉弄眼,他的警告绝对能起到十分良好的效果。

一俟老管家走出能听清餐厅里谈话的范围,男爵马上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走了。老埃利斯是个亲切的朋友,但他的一板一眼总是让我浑身不自在!大家,让我们快快活活的聊闲天吧!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斯密茨(厨师)绝对没有预先备下梳打饼和蛋酥卷等我们吃。”他眼睛眉毛胡子都生动起来,喜笑颜开地说。

“老师,老师”

小团子吉儿已经迈开小短腿跑向了同样松了一口气、感激之余又有点儿不自然的芬利。

“老师,变魔术,变魔术!”

扑到芬利怀里,吉儿扭着软软的小身体撒起娇来。“我今天乖。”小团子说,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乖孩子会得到奖励,父亲说。”

他姐姐,十二岁的蒂拉出于千金小姐得保持仪态而没有跟着一起撒娇,但她也走过来站到了弟弟身后,用行动和表情支持他。

第四十一章 老师的“魔法”(下)

“老师,芬利老师,”见芬利只是笑着摇头,四岁半的小团子揪住芬利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微微嘟起的小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芬利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求助地望向坐在长桌正中的主人。男爵摸了摸自己的髭须,咧嘴一笑:“芬利,好芬利,你就答应吉儿吧。况且我们也都很想看啊!”

芬利这下脸上全是对主人家非但不阻止反而还推波助澜的无奈了。他仍然犹犹豫豫的说:“可是,老爷,可是这些餐具全都是……而且都是独一无二成套的……如果要是弄坏了一件那可就……”

弗林特雷胖胖的脸上堆起了恳切之色:“好芬利,好芬利,我们大家都求你啦!”

哪怕明知道他的恳求有一大半都是故意为之,但是他身为男爵和一家之主,对家庭教师和颜悦色之余还肯如此放下身段软语央求,这已经是莫大的诚意了。芬利犹豫再三,下定决心一般从桌上拿起了一柄精美的银汤匙,苦笑着竖起来用力握住。随着他闭上眼睛,芬利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改变了。他变得放松、专注,嘴角还挂着一丝惬意的笑。

众目睽睽之下,银制汤匙先是有着些微的颤抖,但芬利的手却是稳稳的,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紧接着,简直像有另一个人握住它用力拗下一般,汤匙就那么一分一分地弯折下来,直到整个变成了V字形!

芬利吁出一口气,他抹了一把额角的微汗,睁开眼睛。两个小女孩已经“哇哦!”地惊呼起来,一个是“看多少次都不腻”的雀跃,另一个则是大出意料之外的目瞪口呆,接着大人们也纷纷热烈鼓掌。小团子肥嘟嘟的婴儿肥小脸激动地通红,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小手死死住着芬利的袖子,口齿不清的不停赞美着心爱的老师:“……老师,好厉害!老师,厉害!”

芬利显得非常难为情,脸都有点儿红了,只顾得上反反复复地说:“见笑了,只是一点儿小把戏,各位女士先生见笑了。”

鲍尔却眼前一亮。他兴奋地撑着桌子探身询问芬利,是否可以把汤匙拿给自己看看。芬利像是所有自己没主意的人那样,再次为难地望向东家弗林特雷男爵求助;在见到男爵首肯和鼓励地向自己点头后,他这才上前两步,赧然地把弯折的汤勺呈给了鲍尔。

鲍尔爽朗地回了一个认可的微笑,饶有兴致地把玩儿了几秒钟后,突然依样画葫芦的“竖起”汤匙,尽管它已经弯折成了个V字型。没有声音发出,但这一刻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在想像里脑补了“啪”的一声,

弯成曲尺模样的汤匙在眨眼间就骤地弹直了。

比起芬利用意念弯折汤勺的时候,在这个瞬间靳少兰感到了更加鲜明的鼓动——玛那(mana),他若有所悟地想,这是玛那的鼓动。

还没等众人从讶然中反应过来,鲍尔带着点儿小小的炫耀地又用二指捏在汤匙的握柄上一抹:汤匙上弯折过的痕迹也消弭于无形。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先后喝起彩来。

“——这次不是魔术。”这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自我调侃地笑笑,起身向在场的众人鞠躬“谢幕”。他坐回座位,再次向芬利点头致意,唇上的小胡子迫不及待地表达着不加遮掩的小小得意。

短短时间内,靳少兰察言观色下认为除了自身就是高阶法师的塔贝萨和一开始注意力就不完全在晚宴本身的自己外,只有男爵对鲍尔这句“不是魔术”多少有些想法,其他人还沉浸在宴会的欢乐气氛中。

“男爵阁下,”他轻松地出言询问说,“您看,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允许我把您倚重的家庭教师从您身边借走吗?”

站在他身边等待吩咐的芬利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鲍尔不禁莞尔一笑。“放轻松,放轻松,”他说。

他告诉吃惊的芬利,自己正在为调查卡拉赞的同事寻找打下手的学徒,而芬利显然对魔力有着天生的亲和。在那里,他可以成为一位正式法师的学徒,不过,理所当然的,如果成为了法师学徒也就意味着会面对更多危险。“所以,你愿意前往卡拉赞、前往机遇和危险并存之路吗?”

芬利的眼睛里一下亮起了名为“惊喜”和“希冀”的光芒。但是很快,这份欣喜又变成了犹豫与挣扎。他怜爱地望向了自己的两位学生,两个小孩都满脸兴奋和自豪,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老师。看得出,对于老师有可能成为一位鲍尔先生那样了不起的魔法师,吉儿和蒂拉既感到自豪也充满期待,还神气地带着几分“我就知道老师有那么厉害”。直到看到老师目光中的不舍,两个孩子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小脸也开始变得踌躇起来。

这令芬利更加难以抉择,他看看鲍尔,看看自己的两个学生,再看看鲍尔。几经挣扎后,他又一次求助地望向自己服务的一家之主。半老绅士正冲他咧嘴而笑,风趣讨人喜欢的脸庞上满溢着宽厚和欣慰,随着这个和煦明朗的笑容,男爵的嘴边和眼角都显出了细细的皱纹。他目光直视着自己的家庭老师,鼓舞地用力点点头。

得到男爵的肯定,芬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双手各自托住两个学生的一只手,用力握了握。感受到老师的殷切和期望,两个孩子懵懂的眼神也渐渐清亮起来。四只小手用力晃了晃老师的手,接着像两只小麻雀一样欢快地“飞”回了父母身边。在他们身后,芬利抬起头迎向鲍尔和塔贝萨含笑的目光。他大声说:“我愿意!”

这一次,宴会厅响起的是和缓而持久的掌声。

短暂的小插曲后,美好的晚宴(靳老板:见了你的大头鬼,我现在一点都美好不起来)也在宾主尽欢的气氛中落幕(靳老板:然而我并没觉得高兴!没有!)。塔贝萨和鲍尔之前就借住在弗林特雷男爵家中,靳少兰尽管对鱼人排翅,不是,是对鱼人鳍汤心有余悸,但还是欣然应邀在这栋宅邸中住下。

第四十二章 鉴定结果(上)

关上客房的房门,靳少兰没有第一时间转身,而是站在门前揉了揉眉心。“我是个导演,”他默默地对自己抱怨:“而导演是不需要亲自披挂上阵的!”

对一个导演,至少对靳少兰这个三流小众导演来说,不是指挥他那些磕磕绊绊的新人和靠脸就可以吃饭的偶像派在镜头前演绎悲欢离合而是要自己亲身实践《论演员的自我修养》的一天真是够了。尽管如此,他清楚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靠着自己那个奇妙的天赋能力和加成后相当可观的魅力值,他竟然完成了那些物理攻击倾向的契约者打生打死才能完成的任务。固然术业有专攻、奥特兰克的战斗也没有他形容的那么危险,可是别人付出的是什么?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大量消耗的体力,冒着风险战斗,挥洒鲜血与汗水,再加上战斗留下的伤痕。而他付出了什么?一天的“演唱会”,疼痛沙哑的喉咙。

所以他很清醒,刚才的抱怨也就止于抱怨。至于鱼人鳍汤带来的惊吓,

……这个,这个还是不说好了。

想到与鲍尔约好明天早晨一同前往卡拉赞,靳少兰就有些跃跃地期待着。正打算早些休息,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站在外面的正是金丝眼镜男芬利。“Hi,打扰了,”他对靳少兰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方便和我谈谈吗?”

“当然,请进,”靳少兰也笑着回答。

见他的目光在走廊上停留了片刻,芬利反手关上门的同时笑道:“我看着那位女法师也回房休息后才过来的。”

“您是位谨慎的人。”靳少兰赞同道。他之前刚刚送走了另一位访客,达拉然的塔贝萨女士。可能是无意让普通人接触相关的一切,在仆人的引导下到自己今晚居住的客房后,大姐姐才来靳少兰这里拜访。“我之前拜托了塔贝萨女士一点儿小事,而她是如此和气。”他无意多谈这个话题,走到桌前问:“来一杯白兰地吗?男爵是位大方的主人,让我得以慷他人之慨。”

“那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现在是他们的家庭教师。”

短短几句交谈让两人的距离拉进了不少,都感到对方的谈吐令自己颇为相投。在靳少兰给自己和芬利都倒上一杯之后,芬利便自我介绍说,“我是芬利,很高兴认识你。”

靳少兰微笑回礼,回答说:“你好,也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靳。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靳博士。”

“好的,医生(doctor)。”芬利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失笑道:

“是我的疏忽。抱歉,当然,如你所见,‘芬利’只是我与本世界剧情人物来往时使用的名字。你可以称呼我『老师(teacher)』,这是我在空间里使用的代号。”

见靳少兰也笑着点头表示不介意,芬利于是调侃说:“不过,‘杜松子医生(Dr. Gin)’?我想你一定很受病人的欢迎,毕竟,我相信,没人不会乐于看到杜松子酒出现在医生开具出来给自己的处方上!”

压下心惊之感让自己表面上维持不动声色的同时,靳少兰内心一阵庆幸——幸运再一次眷顾了自己。他对芬利笑着点头时,已经从芬利的说辞中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今天一天的顺风顺水让他失去了警惕心和平常心,麻痹大意,竟然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真名。幸运的是,交流带来的误解掩盖了他的失误,或者说,——也许空间对他的宠爱再一次为他掩盖了失误。

靳少兰也弄清楚了芬利的误解从何而来:契约者之间进行交流时,有梦魇印记的帮助,会毋须翻译而直接理解对方的话。比如他耳中听到芬利所讲的就是英语,与此同时脑海中则会自然而然的明白话语的意思。而『名字』显然是梦魇印记不会去加以“翻译”的部分,因此对芬利来说,面前的东方人就是自述名为“Jìn”——发音,而不是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方块字——而这个发音在他的语言中恰恰有一个同音的词汇:gin,杜松子酒,同样,“博士”在芬利的语言里往往是人们对医生的敬称,就像在靳少兰自己的国度习惯管医生叫“大夫”。“毕竟名字对我们来说没有太大意义了,不是吗?”他也友善的笑着说,心中暗暗警醒自己,表面依然和芬利谈笑风生。

“我想你也是错过了第一步的招募任务吧,医生?”端着白兰地,芬利笑道:“我也一样,真是遗憾啊,能力有限加上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让我没能赶上半个月前那次招募。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特长是魅力,就连这一次也是没机会的。”

“的确如此。”遇到同类可真是意外之喜,靳少兰连连点头,十分赞同:“魅力真是我们这样的契约者的立身之本。不瞒你说,我能够加入进来也是同样的原因呢。”

这很合理,达拉然的招募不可能每天都在进行,肯定是分阶段性地推进,而两次招募间隔的时间自然就是让契约者们做任务来通过门槛的。靳少兰再一次对空间的垂爱充满感激。自然,关于这一点他是不会对芬利说明的。

芬利告诉他,自己也没能赶上晨光镇之前的招募,因此才设法触发了支线任务,经过一番努力后以家庭教师的身份住在男爵家中,因为,他说,自己有了解到达拉然在本地进行招募的法师总是会应邀来男爵的府邸拜访的。而今天他果然如愿结识了鲍尔这位常客并在晚宴后被后者“发现”可以胜任魔法学徒的工作。

“真羡慕那些自身就是‘战斗力’代名词的‘同行’啊……。”芬利以一句感慨结束了这个话题。靳少兰也深有同感,刚才他也把今天的故事稍微改头换面之后告诉了芬利,声称自己是以吟游诗人的身份成功接触了另一位法师,塔贝萨?菜刀们的保护人?麦格。

第四十三章 鉴定结果(下)

两个未来的同事/惺惺相惜的菜鸟相谈甚欢,并约定到了卡拉赞加入那些已经捷足先登的契约者行列时互相帮助:

“很荣幸与你合作,老师。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目前的身份是个吟游诗人,因为我的能力是短暂地小幅度左右剧情人物的情绪。”

“谢谢你,医生,该说荣幸的是我。我的能力是控制麻雀这样的小动物作为临时信使。”

“希望能在合作期间对你有所帮助。”

“这同样是我的期望,在空间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我们魅力特长的契约者如果不彼此帮助,就没有人会帮助我们了。”

最后芬利感慨地说。在靳少兰看来,他的感慨应该是真的。

“剧情人物都很喜欢我们,可是,见鬼,喜欢又不能当饭吃。”他笑着结束了谈话,礼貌地与靳少兰握别。

告别芬利,靳少兰回到客房中央。他觉得自己懂得芬利给自己取『老师』这个代号的原因。在芬利含笑看着男爵家两个天真而又落落大方的小孩子时,目光充满了一位良师对学生的殷切和自豪。不过他很快把这些抛在了脑后,手掌一翻,从梦魇印记中取出了一块宝石。

这就是塔贝萨在打发走仆人后过来见他的原因。“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此时在物品信息中它“待鉴定”的后缀已经变成了“已鉴定:粗浅”。

“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已鉴定:粗浅)

装备类型:饰品

产地:???

装备稀有度:白色。

装备效果:智力+1

装备要求:无

材质:钙-铁硅酸盐(翠榴石),???

重量:4.2克拉。

本装备战斗力计分:4”

“提示:一个辛迪加雇佣兵小头目的遗物——了解到这一点后,我想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伙计。

当然,你也可以尝试将它据为己有,倘若你自以为在魔法道路上的天赋足够的话。”

“提示:一位达拉然高阶法师对它进行了粗浅鉴定,显而易见,由于时间短暂,她对它的调查当然只能得出最基本的结果。

你真的不考虑继续与她合作下去吗?!天呐,你到底是疯狂的天才还是个痴呆的傻子?”

“说明:这是一块宝石的碎片,从这一小块碎块就可以看出在破碎之前一定是颗凡人难得一见的珍品。然而如今它的美丽和强大都已不再,只剩下这个破碎的残片上还能感受到某种隐约的能量存在。”

********

“确实颇为有趣,确实验证了我的猜想,”塔贝萨把“残存魔法力量的宝石”还给靳少兰时,告诉他说。“很感谢你愿意割爱,哪怕只是暂时外加不情不愿的~”她坏心眼地说,并满意于年轻精灵的无措和反而把宝石捏得更紧的下意识反应,“那么,作为小小的答谢,我也对它进行了初步的鉴定。”

靳少兰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却还是心爱地把宝石握在掌心里不松手。

今天真是舒心顺畅的一天!大姐姐于是向他告辞,同时告诉他说:“对这块宝石,我在卡拉赞负责调查的同事应该能给你一些更加切合实际的建议。那么,祝你在卡拉赞愉快,小男孩~”

她一边说一边主动把门拉上、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的靳少兰关在了门里。

就是这样,初入空间的靳少兰于是放弃了那个前景十分可观的任务链……他犯不上领钱和声望而放弃一件装备啊,在他注定和“战斗力”基本无缘的前提下。

也因为这个原因,对靳少兰放弃了后续任务,空间是有一定补偿的——也就是借塔贝萨之手将这件装备初步鉴定了出来,哪怕鉴定出来的实际上只有一个“智力+1”。但是要考虑到普通人的正常智力也就不过有个5点罢了,因此饶是智力+1也已经让靳少兰非常满足。

没错,固然像“三个士兵”等人的讨论结果那样,“随便换谁来”(意呆的原话)都可以预见该任务只要完成个三环,收益就足以弥补这件装备了,更不用说任务说明中已经暗示在任务结束后这个装备还会被发还给做这个任务任务的契约者,而目前出现在宝石的道具说明中,新增加的第二条提示更是强烈暗示着作为一件装备它仍有相当大的提升空间。

但是#首先你得做到三环#=。=|||

然而说这些其实对我们的当事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不因为他对后续任务无能为力也不因为宝石被鉴定出来的装备属性。

独自坐在房间微黄的烛光下,靳少兰拿出鉴定后的宝石把玩,越看越是心爱。

********

次日清晨,靳少兰和芬利两人饶有兴味的游览了一下这个富于朝气的小镇。因为先后有靳少兰和芬利这两个“意外收获”,鲍尔执着地坚持跑去本地的酒馆又瞄了一眼。当然他很快又遗憾地返回,表示这里恐怕已经找不到其他有学徒资质足以到卡拉赞帮忙的帮手,准备不再参与招募,直接带着前诗人寻风者和前家庭教师芬利离开。

分手前,靳少兰突然意识到,晨光小镇所在的“阳光森林”不就是塔贝萨女士那顶令人艳羡不已的魔法帽子的原主人、疯狂沉迷《绿野仙踪》走火入魔的玛格丽特?汉密尔顿女士,她魔法塔原本所在的地方嘛?他终于一个没忍住建议塔贝萨说:

“女士,你的项链是一件堪称艺术品的美丽首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还是一件强大的魔法物品吧?这么珍贵的东西可要好好保管呀。”

“有道理。”塔贝萨听后不禁沉吟,她思忖着说:“总之目前的我也不再需要借助皇冠的帮助,我想我这次回去之后就应该把它收藏起来。

“比起每天戴着只能发挥一件首饰的作用,还是把它留在家里吧。”

……就这样,挥别塔贝萨姐姐之际,靳少兰整个人都是囧的……

所以“不久以后”维蕾萨才趁你外出把它偷走的吗……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_(:з」∠)_

第四十四章 麦迪文之塔(上)

跟随正确的引导人、达拉然书记官鲍尔的带领,他们坐上了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

“稍等一下,”他笑着对两人说:“我们还有一个小‘乘客’。”

还没等他们发出疑问,在靳少兰和芬利惊讶的注视下,窗帘一掀,一只黑色虎斑花纹的小灰猫就轻巧的跳了进来,“扑通”跳在鲍尔的膝盖上。

“喔呀,亲爱的特丽芙尔,你昨天和老朋友们过的开心吗?”马车缓缓开动,鲍尔亲昵地抚摸着黑纹小猫光滑的皮毛。“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特丽芙尔,我的‘小朋友’。”

看到他们惊讶兴奋的目光,他哈哈大笑:“特丽芙尔十分聪明,不过它是只普通小猫——传说中那种魔法师的魔法宠物只有故事里才存在。”

“可您之前并没有带着它……?”芬利试探着问。特丽芙尔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也用头摩擦着鲍尔,让他再次发出一阵笑声:

“没错,我会把特丽芙尔留在外面,就像我说的那样,它十分聪明,每次都会在第二天的这个时候回到马车上找我——男爵真是太亲切了,是吗,约翰?”

车厢外传来车夫憨厚的笑声。鲍尔继续说道:“不过这是因为男爵夫人身体娇弱,她一接触猫毛就会打喷嚏。小镇的居民大多认识特丽芙尔,所以我放它在外面自己玩儿一天。而且它在这里也有很多朋友:是的哈哈哈哈,它在这里认识的小猫说不定比我认识的人还要多?”

这个小插曲仿佛预示了一路上的顺利。男爵派来的马车很快把靳少兰他们送到了卡拉赞领地的村庄(路上,他还撸了鲍尔养的猫)。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村落的轮廓。虽然已经时值上午,这座已经有了市镇雏形的村庄依然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之中。天气也是一种莫名的状态,明明是晴天,但越靠近村子,太阳投射下来的光线就越黯淡,当马车走到村口时天空已经呈现泛白的色泽,就连高挂的太阳也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接受了鲍尔的道谢以后,车夫就赶着马车头也不回的往来路冲了回去。“每次都好像有人在追他,约翰这个老东西,哈哈哈哈!”鲍尔笑着直摇头,领着他们往村子里走去。“迪修达,芬利,欢迎你们……”

犹如中了定身术,两个学徒的步子突然停住了,他们呆呆地看着道路尽头,屏住了呼吸。只不过前进了百十米的样子,从淡淡的阴影和迷雾之中,有一座高高的塔楼仿佛揭开舞台上的帷幕般突然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它默然的伫立着,仿佛亘古就已经长存于此。

站在两人前方几步远的地方,鲍尔转身面向他们,欠身微笑抚胸。

“欢迎来到……『麦迪文之塔』。”

直到走进麦迪文之塔富丽堂皇的大厅中,靳少兰和芬利两人仍然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

不管什么原因让他们没能透过薄雾看到这座古老的法师塔,但当它突兀地从淡淡阴影中显现,却带着一种『早就/一直存在于此』的理所当然颠覆着他们的视觉和记忆。即使到了此时此刻,除却“宏伟”二字,他们竟然想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它。当靳少兰试图在内心用文字将大法师的塔楼描绘出来,却发现那震撼他心灵的一瞥满满地占据了自己的脑海,他竭尽全力竟然仍只能搜罗出一个词足以加诸于它:

宏伟。

在这种近乎朝圣般的心境中,两个准法系契约者被鲍尔介绍给了调查卡拉赞的三位负责人之一,法师拉维恩。没有露面的两位分别是咒术师卡姆希丝(她也是三人中的主导者)和术师格拉达夫,由于各自有自己的一揽子事情要忙,而初步调查完全不需要由高阶法师亲自执行(这是极大的浪费!),因此露面接受两个新学徒的人就只有最能抽的开身的拉维恩了。

“新的学徒!”头发已开始染上了少许灰白的拉维恩咕哝着。语气中透出些喜出望外,但他说话还是更像从自己的世界的沉浸之中透出的自言自语:“鲍尔,亲爱的鲍尔,比市政厅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要能干一万倍!我还是第一次连续两天都有学徒进账。啊,我可以回去读书了,我就要回去读书了。”

说话间,他竟然转身就要往大厅里间的通道走进去,鲍尔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天呐!”他抱怨地嚷嚷,“这个‘书呆子’!拉维恩,我到底是得罪了什么圣光还是所谓的自然之灵,要来和你打交道!”

好在那个跟着拉维恩的学徒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长袍的袖子。“老师,老师!”他一边冲鲍尔勉强露出歉意的笑,一边在靳少兰和芬利的瞠目结舌之中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拉维恩的去路。“您不能走,老师!”这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严肃地说:“您还没完成交接,这两位学徒还不属于这里!”

“啊……?啊,”拉维恩这才如梦初醒。“对了,对了,交接的手续。是的,在这里——好!盖上我的徽记。这两个学徒看起来倒老实可靠。鲍尔,这是你的文书——再多带几个学徒过来,没有学徒,我们很难取得进展。”

“唉。”鲍尔倒是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拉维恩,你迟早栽在这个上。”他转而对那个面目普通的中年学徒嘱咐说:“皮尔金,看好你的老师,别让他饿死在图书馆里了。还有我这两个小朋友,也交给你了。”

“鲍尔先生,老师是位中阶法师,哪怕读书入迷之际,他的本能也会下意识的施展造食术和造水术,这并不需要我这个普通的学徒置喙。”中年学徒认真地回答:“而您的朋友,我确实很需要仰仗他们两位的协助。”

鲍尔简单的为双方相互介绍了一下。原来,那位长相平凡的中年人名为艾西?皮尔金,他是拉维恩从达拉然被派遣来调查时带来的学徒。不出意料的话,现在已经升任学徒班长的他也将是靳少兰和芬利在未来几天里主要打交道的对象。

而如靳少兰所猜测的那样,鲍尔在介绍他的时候仅仅提到了名字。也许他觉得『迪修达?寻风者』一望而知是北方精灵王国的访客,但这种选择性在“知情”的人看来本身就不很寻常。

因为被皮尔金堵住了去路、拽住了袖子,在他们彼此寒暄期间,拉维恩再次神游天外。直到鲍尔告辞之际,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的朋友,鲍尔。卡拉赞图书馆的藏书浩如烟海,我总是不经意的就沉迷其中。还好有我可靠的学徒班长艾西,有他的存在总算让我没太误事。唉,怠慢你了,我请求你的原谅。”他抱歉地说。

鲍尔哈哈大笑。“只是抱歉吗?”他打趣拉维恩。

“哦,是的,是的,非常感谢你给我们这个人手匮乏的调查一次又一次的送来‘福音’。”

有学徒班长皮尔金在面前,今天的“福音”靳少兰和芬利被说得脸上微红。但皮尔金并不以为意,而是郑重的对鲍尔说:“我和老师都感谢您,鲍尔先生,尤其是我,万分感谢您的馈赠,帮我避免了大量麻烦。”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鲍尔笑着谦虚,“——我可不是说你的事,拉维恩!你们的要求和你的书呆子气一样令我头疼不已!”

就这样,鲍尔告辞离开后,“书呆子”拉维恩接手了靳少兰和芬利这两这个迟来的学徒。这位嗜书如命的法师交待了几句就把他们交给他口中“可靠的学徒班长”皮尔金,让皮尔金带两人适应学徒的工作。

他自己则匆匆直奔心爱的图书馆,嘴里还嘟哝着“但愿今天这两个不要趁夜溜走”。

第四十五章 麦迪文之塔(中)

“你进入了任务区域:卡拉赞。”

“你激活了任务分支:紫罗兰之眼”

“宏伟的卡拉赞之塔耸立在逆风小径的尽头,给周围的土地蒙上了朦胧的阴影。在大法师麦迪文死后,紫罗兰之眼顺理成章地接收了卡拉赞并展开了对它的探索。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在卡拉赞,出现了错乱的幻象。一些人在那里看到了未来的景象,另一些人则看见了过去;更多的人在卡拉赞看到了属于其他世界的碎片。而在后一点被他们注意到之前,对如何开展对卡拉赞的调查颇乏头绪的法师们招募了一批又一批学徒,放他们自行摸索着在魔法塔脚下的村庄,试图用大量人手去感应魔力流动是否存在异常的方式,寻找麦迪文——或者说萨格拉斯——他当年的所作所为的线索……作为一个颇具魔法才能的初学者,你,被招募成为了探索的一员……”

“任务提示:达拉然城在世俗财富的方面素来以富有和慷慨著称,你在完成达拉然法师的委托获得信赖的同时也将得到丰厚的奖励。”

“你获得了支线任务:奥术扰动”

“任务内容:在卡拉赞之塔附近村庄使用占卜水晶并记录结果,然后向卡拉赞内的中阶法师拉维恩复命。”

“任务说明:自从来到卡拉赞起,紫罗兰之眼的法师们就注意到了此地能量谱系的扭曲。但这种不自然的变化是微小而隐蔽的,尽管他们的学徒一直对此进行记录与演算,可惜由于线索过少,法师们至今仍没有头绪。你愿意协助他们探测卡拉赞的能量谱系,为他们的研究搜集更多数据和样本吗?”

“你获得了支线任务:幽灵的活动”

“任务内容:在卡拉赞领地中调查村庄,与村民的幽灵交谈,然后向卡拉赞内的中阶法师拉维恩复命。”

“任务说明:你也注意到那些徘徊在卡拉赞外的幽灵与鬼魂了吧。他们曾经都是此地的工匠与居民,而他们在死后化为幽灵的原因目前完全不明,这令紫罗兰之眼的法师们非常困扰。

去村庄里替他调查和询问,这样或许卡维恩可以研究出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卡拉赞中隐藏着许多秘密,而你,或许可以帮助紫罗兰之眼揭开这些秘密之后的真相。”

“提示:你调查报告的详细和准确程度将决定你从任务中获得的声望和报酬,因此你最好竭尽全力,做出一份漂漂亮亮的报告出来。当然,如果可以提交有力的证据,你绝不会因此而后悔的。”

“你是否要接受本任务,是/否?”

“你必须在10秒内作出选择。”

拉维恩给法系特长冒险者的任务是调查麦迪文之塔下的小镇居民幽灵化事件和魔法流向的扭曲。这个任务令靳少兰产生了熟悉感,并且他很快从记忆中找到了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在游戏中完成过的非常相似的任务。那是一个70级的任务,剧情发生在黑暗之门开启后的第二十五年,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十八年后。不同之处在于,“十八年后”的法师们已经确定了麦迪文之塔的扭曲,也大致锁定了扭曲发源的地点;那些被束缚在卡拉赞附近,日复一日游荡在此地的幽灵已经遗忘了有关自身的一切,在浑浑噩噩中变得凶暴,本能地攻击自己感知范围内的一切生者。而现在,一切还没演变到这一步,而紫罗兰之眼组织的法师们自然也头绪全无。

他和芬利当然毫不犹豫选择了接受。

拉维恩给了他们每人一块占卜水晶就把两人扔给了自己的学徒皮尔金,自己则一头扎进书籍的海洋。他离开以后,靳少兰和芬利对望一眼,又看看皮尔金,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欢迎欢迎!能和你们一起完成这边的任务我太高兴了。”皮尔金外表严肃而平凡,一开口却颇为热忱:“你们好,我是精神特长的契约者,‘皮尔金’也是我在空间所使用的代号。”

因这主动抛出的橄榄枝,三人之间变得热络起来。靳少兰和金丝眼镜男芬利也向他介绍了自己,但是很显然的,他们只是智力和精神力超出菜刀输出的契约者,而不是皮尔金这种正儿八经的法系。对显然热情期待着他们“伸出援手”的皮尔金,两人都有些讪讪。

“哈啊?不,不用这么拘谨,”见状,皮尔金认真地解释说,“其实这边的任务相当普通,只要能感应到魔力流动就能胜任。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选择卡拉赞任务分支的差不多都是做短线任务的契约者,总是早早离开。”

提到这个,他忍不住流露出抱怨的情绪来:“——比如昨天来的几个法系伙伴,就才开启了任务的下一个阶段就跑了。”

这真是个利好消息!

虽然这样想有些对不住学徒班长,但可以天然就免去和昨天那些先走一步的法系契约者竞争,靳少兰打心里感到轻松。而且他可以笃定,芬利此刻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说虽然很抱歉,但我得向你说明,恐怕我们也不能停留太久,”果然,芬利开口说,微笑着鞠了鞠躬:“但是当然,如果有用得上我和‘医生’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哦。”

“是的,虽然能力可能十分微薄,不过如果我们帮得上忙的话,在此期间愿意尽我们所能地协助你。”跟随芬利,靳少兰也笑着接受了皮尔金的邀请。

“那简直再好不过了。”皮尔金古板的脸上也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万分欢迎你们,这里的任务难度其实真的并不高。而且在麦迪文的图书馆,不,不光是图书馆,在这座塔的大部分房间里都可以找到很多记载着这个世界各种隐秘的书籍和笔记,我真是大开眼界……”

看来很高兴终于遇到两个能谈得来的契约者,接下来他热情地介绍了一番在麦迪文之塔逗留期间可以和值得探索的本世界的隐秘,起码讲了十分钟,然后才在靳少兰和芬利的目瞪口呆中回过味儿来,面红耳赤地带他们熟悉麦迪文之塔的内部并简单介绍了契约者可以进入的区域和主要的安全区(这是因为卡拉赞内部也并不太平,亡灵、野兽、虚空生物什么的一样也时有出现),分配了他们任务期间居住的房间、主要是重点指出了去厨房、歌剧院和图书馆的路。

“我很能理解为什么他是那位拉维恩法师的学徒,”芬利扶着额角,对靳少兰小声说。“我……也……是……”靳少兰同样回答,有气无力地,目光没有去看芬利而是飘忽地盯着前方的空气。在熟悉建筑物内部的这短短半小时的路上,他们再次领教了皮尔金严肃古板之外的另一面,诚如拉维恩说的那样,“可靠的学徒班长”皮尔金是个颇有些书呆气的学者型契约者。他对学术和研究的热情远大于利益和探险,只要一提起空间的奥妙就忘情地大谈特谈,而一探索起任务世界的隐秘就把其他一切都忘到脑后。固然两人这一路之上被皮尔金聊得额角都在抽痛,不过也从他那儿受益非浅,比如皮尔金谈到的自己摸索的空间对任务完成的评价标准和奖励判定,比如在梦魇世界中获得那些凡是可以通过梦魇印记出售的东西带回空间大厅往往都能多卖出10%乃至30%的溢价,遇到急需的契约者更是可以大赚一笔……

第四十六章 麦迪文之塔(下)

结束了“参观”,从皮尔金班长手里接过村庄的地图,两个学徒和中箭的兔子一样飞快窜出了大厅,直奔法师塔的大门。身后远远的传来透过空旷大厅而有几分失真的皮尔金的喊声:

“谢谢,谢谢你们这么热心,你们比我原本以为的还要乐于助人,认识你们真是太……”

“——好了!”随着塔楼的正门在背后砰然关闭,靳少兰和芬利面无表情/咬牙切齿地不知是用力感慨还是补充没听到的后半部分。

异口同声之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像两个全日制寄宿学校的小男生一样哈哈笑了起来。

拿了地图,靳少兰和芬利先是一起先在村庄里大致看了一下。经过一路简单的了解他们就发现,和已经成为幽灵的村民们交谈收集情报是个繁琐但安全的途径。在村里查访一圈,感应到某个位置魔力比别的地方略高或者略低就记录下来;与村民的幽灵交谈,从他们的回忆中寻找村庄变成现在这幅诡异模样的线索。反正,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村庄里走来走去,只要能感应到魔力流动,能看见幽灵就行——难怪皮尔金告诉他们说“稍有资质就能胜任”。

“看来空间给我们的这两个支线任务,弹性其实还蛮大的。”芬利笑着说,“保险起见,只要我们把调查范围限制在村庄里,中规中矩的行动总会让我们的安全有保障。”

靳少兰点头赞同。“风险自然也并非没有;卡拉赞的魔力扭曲达到了什么程度、具体会对人产生什么影响还全部都是未知的。”只要看死去的村民全部化为了游荡的幽灵就知道长期暴露在这种扭曲之中绝不是一件好事。此外,若你能看得见幽灵,就意味着幽灵也能看得见你……一旦对方是满怀恶意而精神力又足以干涉现实的鬼魂,后果不言而喻。“好在我们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这不至于给我们造成太大威胁。注意躲避一下过于荒僻的地方,保持警醒、有异动就立刻朝返回塔楼的方向跑,我想应该就没问题了。”

“非常适合我们。”芬利左手托着右肘,空出来的右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杜松子医生(Dr. Gin)’,接下来的行动有没有什么头绪呢?”

靳少兰稍微思考了一下,他右手按在左腕的位置,沉吟着说:“我打算观察村民的幽灵,看他们身上是否存在特殊之处,此外我会把重点放在与他们交谈上,询问他们在生前有没有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你知道,像这种程度的异常,事先多少总会表露出一点儿端倪的。‘老师(teacher)’,你呢?”

“我觉得如果要记录占卜水晶在不同地点呈现的不同数据,这和调查也是可以同时完成的,放它在一旁对附近的魔力进行感应、交互的这段时间正好让我们用来同村民们攀谈,让我们一举两得。”

“此外,既然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的具体情况毫不了解,那么为了提高效率,我认为我们应该分头收集情报和数据?”

“我也正有此意,非常赞同你的看法!”

他们这样分析,于是也这样做了。愉快地简单划分了活动范围,诚恳地彼此叮嘱多加小心、一旦遇到异常以安全为重,又惺惺相惜地话别,靳少兰和芬利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背转身的两个人看起来对接下来的任务都颇有自信,靳少兰垂着眼帘,面带微笑,神情自得;芬利则将修长的手指托在金丝眼镜的镜框一侧,目光轻松而笃定。

……

两小时后。按照之前的计划返回,在麦迪文之塔的大厅下面,靳少兰和芬利相视一笑。“还顺利吗,‘杜松子医生’?”芬利笑道,他身上干干净净,整洁得和今早出发时差不了多少:“我可是很走运地没有遇到什么凶暴的鬼魂哦!”

“那真是太好了,”靳少兰也笑吟吟地回答,“我虽然比不上你,有两三次误入了法力生物游荡的区域,不过好在幸运女神也未曾抛弃我,我及时注意到危险,在引起它们的注意前成功逃掉了。”

他说着,取出一沓记满了字迹和符号的纸:“所以我对自己报告的期待可是比较高呢。”

“彼此彼此,”芬利也拿出自己的报告,同样工工整整,上面还开列了简单的表格和坐标图:“我在现实世界是电子工程师,所以我很有自信,‘医生,’你可不要被我比下去了哦?”

说话间,皮尔金也匆匆从通往图书馆的楼梯赶了出来。“‘老师’,‘杜松子’,你们回来了!太好了,卡拉赞这边有你们帮忙太好了。”他搓着手,一张古板的脸容光焕发起来。两人倒也理解他的热切,皮尔金滔滔不绝的期间也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支线任务,那是个在卡拉赞协助三位紫罗兰之眼法师的长线,然而要想取得进展就需要众多人手用数量来冲抵大量调查工作花费的时间,但卡拉赞的种种诡异却总是吓跑了法师们带来的学徒,陆续被派遣来那些也是一样。到最后,皮尔金这个契约者甚至都多年媳妇熬成婆当了学徒班长——很遗憾,令人扼腕的是,身为剧情人物的学徒总会被吓得迅速跑路,可他手下的契约者学徒们虽不惧怕卡拉赞的诡异却也都会刚达成自己的小目标就迅速跑路。

“我看看,我看看……”皮尔金嘴里叨咕着,此时的他倒颇有几分他那位老师的“书呆子”风范。但他手拿两人的报告,翻着翻着,一张脸却渐渐沉了下来。终于,皮尔金停止了阅读,握着报告的手愤恨地重重挥了一下,就像下一刻就会把它们摔得漫天飞舞: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没有一点儿实际内容、完全流于表面!你们管这个叫报告?!”

皮尔金的脸沉得如同要滴出水来,他挥舞着双臂,厉声呵斥:

“你们是不是觉得每来一个人都要拿着占卜水晶把最容易测量的的地方都走一遍、把每个村民重复了十遍八遍的那番老话再问一遍?!随便一个人只要不怕幽灵都能做到你们这个程度,既然如此要契约者干什么?我干脆打报告去申请,把能感受到魔力流动的村民随便雇上十个八个好了?!”

丝毫不留情面的训斥令靳少兰和芬利脸上都火辣辣的。他们确实以非常谨慎的方式进行开局,芬利是出于对这个诡异领地的谨慎使然,靳少兰是对卡拉赞多刷怪有所了解。但是诚如皮尔金所说的那样,世界上哪有可以一点风险不冒就可以获得收益的事情,况且还是在梦魇世界之中?

还没等他们羞愧地说点儿什么,皮尔金已经气冲冲地拂袖而去,走廊门被他甩上的闷响仿佛在两人脸上狠狠地甩了一记耳光。良久,芬利终于自嘲地笑了笑,说:

“我觉得……我觉得,其他人不待见我们这种魅力特长的契约者,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四十七章 意外

从难堪和窘迫之中抬起头来,任务也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无论靳少兰还是芬利都并没认为皮尔金是依仗自己是拉维恩真正学徒的身份而刁难他们,尽管对方如同对中世纪那种人身依附关系的学徒般进行呵斥让他们颜面扫地,但两人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心里都很清醒。确实有人羞辱了他们,让他们几乎颜面扫地。

但这个人并非苛责的皮尔金,羞辱他们的是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心态就过于轻松的他们自己。

“哎,我们就像懵懵懂懂的全日制寄宿学校的小男生,”芬利叹着气摇了摇头,带着点儿对自己的哂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尤其是在这个要命的空间里。”靳少兰诚恳地点头。他又拿来一叠白纸,铺在大厅的一张木桌上,“皮尔金班长愿意骂醒我们,这让我难受又感激。”

同为契约者,皮尔金根本不必指出他们的过错。他完全可以装作欣然赞许,让两人去自讨苦吃,左右届时过关评价低的突破天际的也是靳少兰和芬利这两个自以为得计的蠢货。更不用说他直言之后收获的未必是承情,多半反而被对方迁怒。不仅如此,此前皮尔金将自己在空间中摸索出的经验无偿地与他们分享,这也令他们愈加惭愧。就着铺在桌上的白纸,靳少兰和芬利两人对照地图写写画画,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就在他们认真交流着不久前了解到的村庄里的情况之际,芬利突然“咦”了一声。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给人一种“神游”一般的感觉。但他交流的对象依然是自己,这一点靳少兰可以肯定,哪怕他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有点儿莫名其妙:

“……是的,是的,艾西,你说的对,以初来者来讲,这两个孩子的报告已经相当详尽了。认为过于粗浅是我的偏见。

“如您所见,老师。而且他们两位可不是正式法师学徒,更不用说其中一位刚刚接触系统的魔法学习。您看这里,还有这里……凡是值得关注的地方,两个人全都详细的标注出来了……

“什么,不是正式学徒……?哦,没错,我自己看书看得糊涂了。打上个礼拜起,学徒们就不肯过来做这些基础的工作了,啧!……

“不光如此,老师。他们两位才到这里多久?甚至还没安顿下来。正式学徒在这份勤奋上恐怕都……

“……”

“复述”完毕,芬利的目光恢复了焦距,“我……我的召唤物在跟随班长……我可以借用它的听觉和……”下意识的,芬利喃喃解释说。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金丝眼镜滑落下来了也不知道。靳少兰同样吃惊地看着芬利,指间的羽毛笔无声地跌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两人全都收到了梦魇印记的提示:

“在你的协助下,紫罗兰之眼对卡拉赞魔法流动的调查数据得到了进一步的充实。”

“支线任务:奥术扰动完成(此任务可重复提交)。”

“由于学徒班长皮尔金的赞许,拉维恩法师对你的工作十分满意,你获得的金钱额外增加10%。”

“由于学徒班长皮尔金的赞许,拉维恩法师对你的工作十分满意,你获得的声望值额外增加5%。”

……

两人在惊讶中对视了好一阵。有一种沉默、和暖之中带些微涩的触动,同时流过他们心头。

……“吱呀”一声门响过后,忙碌地研究路线的靳少兰和芬利同时从桌前抬起头来。来者正是皮尔金,还不等站起身来的两人说话,他大步走上前来。

“为你们自己庆幸吧!”

他说,板着脸“啪”地将两份报告摔在桌上:

“相信你们已经收到空间的通知了,我的老师拉维恩先生已经通过了这两份报告。能让干瘪得像经冬的无花果一样的所谓‘调查报告’幸运地过关,希望你们不要指望自己下一次还会有这种好运气。算我拜托你们两个,‘老师’,‘杜松子’,你们是契约者,不是从夏威夷飞过来度假的花花公子!下一次的调查,我但愿你们拿出更符合自己身份的成果!”

皮尔金当然不可能知道芬利可以通过召唤物偷听,但他对自己和拉维恩之间的对话却只字不提。不仅如此,这个严肃古板的中年人对他们仍旧不假辞色,撂下这番奚落之后就跨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必要多说什么了。哪怕为了皮尔金班长冷脸下的一片古道热肠,他们也得对得起自己,干出个人样来不是吗?

在接下来的调查中,两人不再分头调查,而是共同行动。记录数据的水晶,本来就可以相隔一段距离一起进行测量,而向村民的幽灵询问线索,两人同时询问不同的村民也就是了,还可以相互查遗补漏,这样一来,不单扩大了搜索范围,因为加强了彼此之间的合作也提高了效率。譬如测量所得的数据,芬利就可以一并对照分析,而在寻找线索的时候靳少兰这个优秀青年导演善于引导和观察细微表情、肢体语言变化的优点也确实让他们问出了一些此前忽略的情况。但中午回来递交这份两人合力完成的报告时,等待他们的还是是皮尔金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不过靳少兰和芬利已经不再满心怏怏,皮尔金班长严苛态度表面下的的一番良苦用心赢得了他们的感动和感激。

午餐时分,皮尔金没有出现在学徒们的就餐处。虽然已经明白了他的隐藏在古板表面下的善意,但靳少兰和芬利还松了一口气的。

“——香浓的苏波汤!两位年轻的先生,快尝尝库克大婶的手艺!”

一个脸上堆满欢笑的和善中年妇人“砰”一声把端在手上的木托盘地墩在桌上,乐呵呵地说。“快尝尝,还烫着的时候最好喝!”

两个人欣喜地道了谢,开始享用这桌新鲜出炉的美味午餐。苏波汤是种类似现实世界罗宋汤的汤品,卡拉赞所在地位于群山环绕之地,加上又有着大量幽灵、鬼魂、法力生物与虚空生物的存在,因此比起晨光镇,同样是初秋时节,长时间在这里进行户外活动的话已经令人感到有些寒意,这时候一大勺熬得浓浓的罗宋汤送到嘴里,略烫的浓稠鲜香滚过舌面和喉头吞入腹中,顿时令人呵出一口满足的长气。

总是和善快活的库克大婶是麦迪文大法师的厨子,在大法师离去以后,依然留在他的法师塔尽心尽力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每次有新来的学徒到来都会令她焕发热情,用上自己最棒的厨艺来为他们准备三餐。虽然学徒们大抵只能在厨房里和法师塔的仆人们一起就餐,但在仆人所吃饭菜的范围内,库克大婶总是为他们备好尽可能丰盛的一餐。虽然就餐的学徒们总是会匆匆离去,但是下一次有机会招待新的学徒,库克大婶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以待。这令芬利和靳少兰一阵唏嘘,却又不知能说什么,最后只能盛赞她美妙的厨艺,并用自己最迫不及待的态度大口品尝库克大婶精心准备的午餐。

因为,和麦迪文之塔的其他仆人们一样,热心和善的库克大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介于鬼魂和幻影之间的存在,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仍在热热闹闹地为前来卡拉赞的宾客们准备着盛大的筵席——是的,这些绅士和淑女们同样是迷失在卡拉赞错乱时光中的幽灵。

第四十八章 邀请

一起就餐的不止是仆人和学徒,还有歌剧院的演员们。是的,在麦迪文大法师的塔楼里,有专门的歌剧院为来往的宾客们上演舞台之上的一幕幕悲欢离合。同样的,这些歌剧团成员们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亡灵,依然重复着生前的活动,排练,就餐,以及试图劝说两位新访客去观赏他们的歌剧。

“我们这里有最精彩的演出!”巴内斯先生说,挥舞着叉子叉起一片小圆香肠。他是法师塔歌剧院的舞台管理员。

不知是不是卡拉赞的特异所致,学徒们在此所享用的食物全由库克婶婶用紫罗兰之眼送进来的补给烹调而成,而仆人和演员们饭菜的食材来源则都是这座法师塔的仓库里中永远取之不尽的幻影。嗅了嗅那只存在于幻影之中的香气,巴内斯陶醉地将小圆香肠丢进嘴巴里,继续说道:“真的,先生们,我们是全世界第一流的歌剧团——这也是大法师阁下请我们来表演歌剧的原因。你们真的不想看看吗?”

靳少兰还是笑着摇摇头。他其实十分感兴趣,无论作为导演的身份还是魔兽骨灰玩家,他对卡拉赞歌剧的向往都强烈得差不多能从心窝伸出一只小手来和巴内斯热烈握手一口答应,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这种美国时间可以浪费。芬利当然也是一样。

巴内斯看起来并不气馁。“唉,是的,恐怕我们确实不能专门为二位上演一出歌剧。可是如果想邀请二位来看正式的演出……对于我们这些艺人来说,二位可敬的先生当然是上等人没错,可是对于那些尊贵的客人,”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除了贵族和高高在上的大法师,他们拿谁都不真的放在眼里。哪怕对你们两位客客气气,尊敬有加,但要他们接受两位法师学徒同样坐在剧场里观看表演……”

巴内斯又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过很快他就又振作起来:“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这些艺人总是需要彩排的啊!请你们相信我,我们全体都会把彩排当成最正式的演出那样认真为你们表演的!”

别的剧团成员也都不禁把目光投了过来。按说被一群幽灵演员集体行注目礼这事儿足够令人后背发麻、像被兜头泼了一瓢凉水般寒气直窜到最后一截尾椎骨,但在麦迪文之塔这个特异之地,他们给人的感觉并不毛骨悚然,反而让人觉得只是坐在全息室里开会。

这些歌剧演员是如此盼望有新的观众来欣赏他们的表演——不光是观众会厌倦千篇一律的剧目,演员也一样会期望有新观众的欣赏啊。

看着这些为歌剧奉献终身——是真的献出终身了——的男男女女,他们眼里闪动的期盼令靳少兰难以释怀。

……他也是渴望得到观众认同的一介艺人啊。

这些纯粹的、毫不掺杂任何用心的期待目光令他无法开口拒绝。

“那么……”他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感情,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我想也许晚上休息的时候我可以假扮成仆人,和大家一起侍候那些尊贵的客人们:这样,我就可以在歌剧院的大厅里,偷偷欣赏了。”

“偷偷欣赏?”扮演“多萝西”的少女满脸都是无邪的意外表情。

“是的。偷偷地。”他含笑答道,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是让您失望了吗?”

包括“多萝西”在内,好几位艺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不,当然不!”“这是我们的荣幸。”

他们纷纷说,然后顺理成章地,芬利再次遭受了全体期盼目光的洗礼。实际上,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欣然赞同:“非常棒的提议,我很喜欢这个主意!不过当然,请不要让贵宾们真的有机会支使笨手笨脚的我们?我还不想从荣幸变成添乱哦。”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又一次欢乐的笑声。

剩下的任务达成时间相对于芬利的目标看起来并不充沛,他费了一番心思当上弗林特雷家的家庭教师曲线救国可不是为了单纯刷够任务要求的最低声望就走的。而预支了储物空间的福利,需要拿到B-任务完成度的靳少兰也是一样。

不过上午两人一起行动之后,因为大多数时间已经偏离了村里的主要大路而是刻意往比较偏僻的地方去,所以调查中也有数次碰到了危险,多亏一方面有芬利临时在村庄里驯服的几只老鼠四处探路,另一方面靳少兰这个有着“不作不死”天赋的家伙有意无意地走在前面,因此每每有敌对生物出现的话也基本上都在初期就被两人注意到,然后退出了其警戒范围之外,外加时间又不长(两个小时),倒也是全身而退。

尽管如此,芬利也还是和靳少兰一样,不忍彻底拒绝这些演员们仅仅想让他们看一次歌剧的卑微请求。

两个人想的一样,上午共同进行的调查和预期的一样,还算顺利,再加上两个人还细心的把遇到的危险亡灵等的位置在报告中标注了出来,所以收益也是每个人都获得了1000点声望挂零,靳少兰在达拉然的声望都已经提升到了友善,那么下午调查的时候就可以采取更加冒险一些的方式来进行,之前担心过于危险而刻意避开的譬如一看就是鬼屋的荒宅破屋之类的也可以去试探一下,尽量节省一点儿时间出来。

这样一来,他们也就达成了“娱乐放松外加顺理成章和那些宾客的亡灵接触寻找机会之余满足一下演员们的请求何乐而不为”的共识。

不仅如此,芬利还灵机一动,建议他们可以向热心的卡拉赞仆人和歌剧演员们询问一下,看看前几批来的学徒外加契约者们进行调查期间有没有谈论过什么相关的事情。很显然,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是要在厨房这边和仆人一起就餐的,那么吃饭的时候闲谈一番却是人的共性,如果能了解到一些有用的情报那自然会对他们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了。

靳少兰深以为然,既然现在在达拉然的声望已经达到了友善,他也就记起来魔兽世界游戏里当声望达到友善以后,是可以在对应势力的MPC军需官那里购买一些特产品的,而这样的剧情人物在卡拉赞恰好也是有两个的。

其中之一是紫罗兰之眼对卡拉赞展开调查时的带队人,大法师奥图鲁斯,这一位在十八年前的现在当然还不知道在哪儿,恐怕当前有没有达到大法师的位阶也是要存疑;另一位却是他现在能够去打交道一番的,也就是麦迪文之塔的铁匠库雷恩。

第四十九章 意外之喜(上)

因为大法师麦迪文是个黄老邪式博学多才、爱好广泛的人物,他还在塔里养了不少骏马供自己和朋友们在卡拉赞领地驱驰,那么要养马则有一个极其重要的环节,就是钉马掌了。要知道马之所以可以长途奔驰,是因为马蹄和地面接触之处长着一层厚厚的角质,好似人的指甲那样对马蹄的活性组织加以保护。这一层厚厚的角质马蹄则是会因为地面的摩擦,积水的腐蚀逐渐磨损的,严重的更会劈裂脱落,导致马蹄受伤,所以钉上蹄铁对马蹄进行保护就是养马绝对不能忽视的了,而钉马掌这件事偏偏又不是一劳永逸的,要经常进行检查、修补乃至更换,还要对过度生长的角质层进行修剪,因此铁匠库雷恩这个人对于酷爱骏马的大法师来说就是个不可或缺的仆从了。

驱逐了萨格拉斯的投影之后,卡德加同意紫罗兰之眼对卡拉赞进行“有限度的调查”。“如果能更多的了解麦迪文被占据时的所作所为,也许我们对接下来的战争就能有更多的准备”——紫罗兰之眼至少是这样声称的。他们一直以来都对大法师或者说对他那汗牛充栋的藏书觊觎,不对,是关注已久,而这个铁匠进入麦迪文之塔工作实际上则是受雇于这个组织的,虽然不属于紫罗兰之眼,但跟他们也是关系匪浅。

直到和独自坐在一旁的库雷恩攀谈起来,靳少兰才想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游戏之中,铁匠确实出售一些紫罗兰之眼的独有物品,遗憾的是那是三张锻造板甲的设计图纸,需要紫罗兰之眼组织的声望至少达到尊敬水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每一张都需要付出24金币的代价……

圣光在上,昨天奥特兰克的一天的演唱会(并不……)下来给他带来了4金币4银币的收入,哪怕他是个“挥金如土”随随便便就拿出两个半金币买酒喝的“败家子儿”,这个时候也明白空间给他的20金启动资金是何等的慷慨,又是何等的偏爱有加。而卡拉赞的调查任务不必进行战斗,每一轮的基础奖励也就降到了75银,可想而知,想在这里靠做任务刷到72金把图纸买回去倒卖简直是天方夜谭——这还不说靳少兰能否顺利把它们卖得出去,以及他何年何月才能满足紫罗兰之眼尊敬声望的条件……

库雷恩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神思不属。“金娜……”他喃喃地说,满面忧愁让这个魁梧的汉子看起来令人心生怜悯:“美丽的金娜,强大的金娜……她只肯待在会客间那边,从不来马厩瞧瞧那些好看的小马驹……”

“我们能为你分忧吗,库雷恩?”芬利笑着问,“今天我见过金娜女士了,她似乎颇为忙碌,我想这才是她没有来欣赏你那些骏马的原因。”

“不,不,”库雷恩慌乱地摆着手,“我,我只是个铁匠……我,我没打算让她,让金娜知道……我……我只是想让她来看看漂亮的小马驹……”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垂头丧气的戳着盘子里的麦片。

芬利善意地笑了笑。他亲切的拍拍库雷恩的肩膀,“库雷恩我的朋友,我相信应该把选择的权利交给金娜女士。我可以去问问她是否愿意来看看小马驹,也许她只是因为太过忙碌,如果她有兴趣在空闲的时候来看看,我就回来告诉你。”

铁匠脸上惊喜和自惭交织,他喃喃的念叨了几句“这,这怎么好……我只是个铁匠……只是个铁匠……”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

“先……先生,”他搓着手毫无底气地试着问道,“能不能……能不能……”

库雷恩说着,取出一朵红色的小丽菊来:“把、把这个带给金娜……不,不,别说出我来……就说,说,‘您的一位仰慕者’……”

他举着红色的小花,头深深地埋下去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芬利露出体谅的笑容,轻轻接过那朵小花——这不是一个幻影。他温声说,“没问题,交给我吧?”

微笑看着的靳少兰这个时候愣了一下。就在刚才,梦魇印记提示他说“契约者181958向你共享了支线任务:库雷恩的心意。”

“支线任务:库雷恩的心意”

“任务内容:替库雷恩将小丽菊转交给金娜。”

“任务说明:因自己身份低微而不敢表明心迹的铁匠请求你代替自己将一朵小丽菊送给他心仪的金娜女士。不用我教你该怎么做了吧?”

“你将获得:铁匠库雷恩的友谊。”

“你是否要接受本任务,是/否?”

他讶然看向芬利。“啊,当然要由友善声望的你来和那位女士打交道啦,”芬利狡黠地眨眨眼,小声说,“医生,你不会没发觉那位女士是紫罗兰的密探吧?”

这并没有花去他们多少时间。回来回复铁匠库雷恩的时候,刚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唉,”

最开始不太搭理他们的金娜认出靳少兰后态度改善了不少,在芬利取出花朵并说明是“来自一位你的爱慕者”后更是叹息了一声。

“库雷恩,我知道这是他的馈赠……”

女仆打扮的她接过红色的小花,满面怅然。但是从这位女士身上,靳少兰和芬利的感知都在提示她是一位不可冒犯的对象。和铁匠、厨师婶婶等人不同,她是位不折不扣的活人。

“……这天杀的秘法之塔……”

最后,密探金娜也只能惘然地摇了摇头。“谢谢你们。”这位女士转眼就摆脱了负面情绪,正色对他们说:“请转告库雷恩,我很好奇那些漂亮的小马,等到忙完了这阵子,我会去看看的。”

把这个答复转告给铁匠后,他喜出望外得令两人有点心酸。“谢谢,谢谢,先生们,谢谢……”他只会反反复复地这样说,欢喜地搓着手。平静下来之后,库雷恩似乎想到了什么。虽然有些踌躇,但他还是开口说:

“你们看,先生们,我是个铁匠。

“所以勇士们总会来找我打理一下自己的武器和盔甲。

“昨天,来了几位像你们这样的冒险者先生。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但是上午我整理工具箱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我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我并不识字。

“只能是昨天来的几位先生不小心掉的了,但是我到哪儿也找不到他们。

“先生们,我从没想过要把它偷藏起来——所以我能不能把它交给你们?”

库雷恩拿出来的,是一个普普通通,封皮上还印着“Diary”的本子。然后他就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但是这种塑料硬皮本出现在卡拉赞本身就不同寻常。靳少兰和芬利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第五十章 意外之喜(下)

这本库雷恩无意中捡到的笔记本无疑让两人喜出望外。翻开本子,里面记述了对村庄的一些探索情况和笔记本原主人总结的一些要点,其中他们俩人探索过的部分两相印证下来准确性颇高。

这样看来,这显然就是昨天先两人一步来到卡拉赞的契约者同行遗落的了。

虽然不清楚他或者他们为何会把笔记本忘在铁匠库雷恩那边,不过其中记录的一些内容对靳少兰和芬利也算颇有帮助了。自然两人不会把这本笔记上面真伪难辨的调查结果原样照抄上去,但将其作为下午的调查方向却还是一条相当不错的思路。

不仅如此,之前的契约者还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这样一条的线索:夜间外面的鬼怪虽然会变得凶暴,但镇民的幽灵也更加活跃和“清醒”;虽然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不要夜间外出,但就像他们早晨前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卡拉赞领是被一层很难判断是阴影还是迷雾的朦胧包围着,外加领地西侧是连绵的山脉,所以,下午三点半到四点左右,卡拉赞领就已经有如黄昏——这显然是一个更好的调查时段。

因此两人整个下午都在忙于拿着水晶四处记录魔法波动的数据,准备晚些时候按照笔记上的线索去看看。磨刀不误砍柴工,虽然笔记本上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但这个时间段又没有危险,试试也无妨呀。

实际上靳少兰清楚拉维恩等三人要找的是什么——或者说,他至少知道要到哪儿去找:

法师们要寻找的魔力流动节点实际上在麦迪文的酒窖深处,就位于村庄里,这也是游戏开放到对应资料片时的一个必做任务,发布人正是前面提到过的大法师奥图鲁斯。

像酷爱骏马一样,离群索居的麦迪文大师同样酷爱美酒,为此他甚至法师塔不远处挖了一个超大规模的酒窖,用以储藏从全大陆各地运来的美酒。卡拉赞最鼎盛时期,大量宾客云集于此,频繁举行的盛宴令他们赞不绝口,就连每天喝完的空酒桶都要雇人来丢……那真是一段盛大、辉煌的日子。

而十八年之后的紫罗兰之眼法师们,经过对卡拉赞能量谱系的初步探测,他们已经发觉麦迪文的酒窖深处就是一处扭曲汇聚的节点。

就这样,靳少兰因为已经事先从游戏中知道了这个任务,所以他也曾经试图直接去酒窖调查。遗憾的是,就像他担心的那样,那里不再是村民的幽灵,而是充斥着大量的法力生物——由奥术能量或虚空之力凝结的类元素生物,后者通常被称为“虚空生物”——面对这些并非血肉之躯甚至未必谈得上情感乃至智慧的虚体生物,他的天赋对其起的作用将变得有限而“敌对行为”涵盖的范围将变得宽泛。认识到这一点后,他于是放弃了自己的尝试。

此外,如同他之前评估风险时想的那样,若你能看得见幽灵,就意味着幽灵也能看得见你——他们是可以攻击这些幽灵的,而参照游戏任务的内容,干掉这些村民让他们从被永远束缚的命运之中解脱,应该也有几率可以获得任务物品“幽灵精华”,将之交给法师们想必也能获得比较丰厚的奖励。

换做一个具备可观战斗力的法系契约者,完全是可以在拉维恩法师交待的任务基础上更进一步,清理凶暴的幽灵,深入调查酒窖、找到最深处隐藏的线索的。而且随便他找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毕竟那帮法师们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更不用说他们还热衷于在卡拉赞的图书馆看书。倘若一个冒险者把这份学徒工干得能集调查杀怪搜集探索于一身,法师们注定是要大喜过望、对他高看一眼的了。

……然而前提是你能够集调查杀怪搜集探索于一身。

对芬利和靳少兰两个魅力特长的人来说,他们原本要面对的问题也就是不具备战斗力的他们根本不能啊……

靳少兰意识到,在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以后,如果他依然以正常情况下的方式推进,那他在剩余的时间里仅能依赖自己的天赋中规中矩地去完成达拉然要求的调查了;不仅如此,在这一条支线上,高魅力属性带来的影“影响力”无法让他像昨天那样大范围的为盟友提供协助(再说除了新认识的朋友芬利也没有什么盟友可言啊)。但前一天在奥特兰克的经历令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以较低标准完成任务,靳少兰打定主意无论他的朋友芬利是怎么想的,他都决定冒上一定风险去追求更理想的成果。而芬利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这件事更多地是令他信心更加充足而非“决心更加坚定”。

没有辜负芬利和靳少兰的期望,笔记主人记载的线索果然是真的。

当时钟的指针逐渐接近四点,镇民们果然更加活跃起来,还有一些老人和小孩的幽灵也出现在街头。经过一番询问,靳少兰和芬利不仅了解到了麦迪文大法师离去前卡拉赞曾经出现的更多异状,例如塔楼里古怪的光源,游荡的幻影,更是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从前陆续到来又先后离开的学徒的情况。

起初跟着三位法师过来的是他们自己的学徒,但是没过多久,学徒们很快都因为吃不了苦而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下后来成为班长的皮尔金。再后来被法师之城派来的学徒也是如此。而昨天来的几个有魔法资质的冒险者看起来是一伙儿人,他们显然颇能吃苦,一天下来似乎也有了不少收获。最后,似乎取得了什么重要发现,他们甚至神神秘秘的往某处去了。当时看到他们的镇民幽灵都说几个人面上的喜色和贪婪令人印象深刻。

芬利和靳少兰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掩饰不住的惊喜。昨天来的这些契约者显然是有所发现之后获得了丰厚的收益,为了把他们的收获对达拉然法师瞒下来(或者说他们心知肚明根本做不到对达拉然法师瞒下自己的收获),因此干脆不告而别。反正要想提升达拉然声望还有的是途径,而以截止到目前的经历判断,已经获得的声望并不会被扣除——或者说,至少在任务要求他们达到的“友善”和其以下阶段并不会被扣除。

自然,即便他们两个现在赶去,肯定也捞不到什么残羹剩饭,然而靳少兰和芬利两人对自己的实力也算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了,并没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指望,他们只是希望重走一遍“前辈”们的“发现之旅”,去查明和确认他们到底有了什么收获。可以期待,当他们了解了详情并把它回报上去以后,这将会给他们两人都带来丰厚的声望收获。

第五十一章 宁静之水

“吱呀”一声,灰扑扑的塔楼那扇颇为精美与堂皇的大门在背后关闭。

自从来到这里靳少兰就一直蛮奇怪的,如此宏伟的塔楼,麦迪文离开也不过两年,为何外墙细看起来就已经如此灰暗、还爬着斑驳的青苔如同荒废经年了一般呢?两扇大门看起来却崭新的仿佛是昨天刚上好的一样,但它们开关时却发出十几年没有上油的刺耳吱扭声,或是摇摇晃晃下一次就要因为折叶断裂而整扇掉下来一样的“砰”的一声。

不过,考虑到卡拉赞之塔里时间的混错乱,这些又是可以理解的。

“医生,你认为我们应该从南侧开始寻找入口吗?”

芬利问,有点儿费解。他手上拿着整理出来的一沓资料,和笔记本的内容对比着:

“可那位老先生说看见我们的几位‘前辈’往西南方去了。”

“的确如此,但我相信他们到那里寻找的是入口,而我们只需要寻找另一个入口来到达同样的目的地就好。”

“好吧,医生,”芬利笑着摇摇头,“总之即使去了同一个方向,对于入口的具体位置也没什么头绪,那么我觉得目前就听你的应该也不坏。”

他又摇摇头,随手把整理的资料塞进衣兜里。“那,既然也没别的好准备了,我们出发吧?”

两人正要动身之际,身后麦迪文之塔的大门再次发出了一声老掉牙的门轴转动声。

“噢,正巧!‘老师’,‘杜松子’,等等我!”

皮尔金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还带着些微气喘,:

“请听我说,老师,杜松子,我有个刚刚接到的任务请你们帮忙,所以赶紧出来找你们两位。奥法保佑,还真的让我赶上了!”

他大喜过望地说,一边大步赶上回头驻足等待他的两人。

“我非常需要你们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施以援手!”——这样说着,匆匆赶来的皮尔金共享了一个任务给芬利和靳少兰。

“契约者234655号向你共享了支线任务:……”“……你是否要接受本任务,是/否?”

在梦魇空间的提示声中,二人也大致了解了皮尔金分享的这个任务。靳少兰看后不仅心中感叹,“不愧是跟进这条任务分支已经有段时间的资深契约者”,因为皮尔金所共享过来的就是一个设法寻找入口、前往麦迪文的酒窖里调查那里是否有什么问题的任务。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他,芬利虽然对本世界并不了解,但他心思较为缜密,将皮尔金共享的任务和自己二人了解的线索加以对照,同样得出了结论,该任务正是他们继续调查并取得成功后可以触发的那个。此外,皮尔金的任务乃是由他的老师,紫罗兰之眼的法师拉维恩发布的,这也说明了这个名为“宁静之水”的任务的“权威性”。

由拉维恩亲自交待的隐藏任务,这无疑比他们预期中拿着“Diary”笔记本去按图索骥的收益要可观得多。想到此点,靳少兰和芬利心头火热之余也对皮尔金直爽共享任务的慷慨大为感激,他们的班长实在够意思得很。

“不过,我们能帮上什么呢?你看,皮尔金班长,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和杜松子医生并不是战斗类型的契约者啊,”芬利诚恳地说,“不仅如此,这个任务的说明着实是太简单了一点,‘对麦迪文的酒窖进行调查’,这会让我有种不知该从何着手的感觉。”

“啊……!抱歉,真是抱歉,是我忘了说明。根据我老师的说明,这个任务需要我们记录酒窖之内的能量谱系——是的,就像之前你们两位在村庄里所做的那样。”

皮尔金这才好像恍然,连忙解释:

“困难之处在于,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一个人根本完不成测量——但是显然有你们热心加入之后,这件工作就变得颇为轻松了。”

一面赶往秘法塔的西南面,一面听着皮尔金的解释,芬利和靳少兰对他的计划也了解了:他向两人说明,自己在酒窖和附近的区域已经有所布置,以此将部分法力生物引开;另一部分在原地徘徊不去的则会被强力安抚在宁静状态。这样一来,即使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三人也会有充足的时间逃回地面。

跟随着皮尔金,他们在村庄西南角找到了一口废弃的水井。附近的田地早已荒芜,缺头断臂的稻草人歪歪斜斜地插在荒草里,在卡拉赞灰蒙蒙的黄昏里看起来格外诡异。

“原本是口不错的井,”皮尔金说,一边往井里放下绳梯:“但前几年慢慢就干涸了。不过村里的水源算得上很充沛了,所以枯了一口也没人往心里去。”

绳梯这个时候也放到了底,皮尔金试了试捆得是否结实,自己一马当先迈入井口。一边顺着绳梯往下爬,他一边叮嘱自己带领的两个学徒:“等下进了地窖,两位一定务必注意跟在我后面。”

随着一步步踏下绳梯、进入井下,皮尔金的说话声也逐渐变得模糊、瓮声瓮气,而且因为带上了层层越来越低沉的回音而显得有些飘忽:“老师,杜松子,我对上那些亡灵之流还算有一战之力,但没有战斗力的你们一旦脱离了我的防御范围,我未必一定能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如皮尔金所说,他就是需要在自己做好的那些布置所营造出的短暂安全时间里,有人能分担他的工作,迅速将此处魔力流向数据和分布谱系全面测完、并一同迅速返回。如果还有余力,就进行进一步的探索;否则就以安全为最优先的考量马上返回法师塔。

“行了!”火镰打响的“嚓”地一声后,一道温暖的黄光穿透了黑洞洞的井口映入芬利和靳少兰的眼里,皮尔金的声音也从井下传来,在空洞的井壁间回荡:“下来的时候请小心脚下。”

“你先请,杜松子医生,”芬利笑着点点头,不知什么时候起,又有几只小老鼠跟在了他的脚边,悉悉索索地啃食着芬利丢给他们的面包屑:“我走最后一个——我想我还可以小小地担任一下断后的哨兵。”

靳少兰也回以一笑,依言施为。

靴底踩在绳梯之上,带给人一种摇摇晃晃的悬空感,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都很难适应这种毫无脚下已经踏实的实感的攀爬方式;在并非向上攀登而是沿绳梯逐级下降的时候尤其如此。那种身在半空无凭可依,没着没落的感觉,不少人即使多次经历后依然还是会觉得心悸。

向下看,昏黄的灯光从井底透上来,映亮了小小的一角。缘绳而下的过程中,灯光在黑暗之中摇摇晃晃,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身体在随着绳梯晃动,还是马灯也在皮尔金的手上摇晃。

绳梯还剩最后几级的时候,靳少兰长身跳了下去。靠着一侧井壁,皮尔金正手提马灯等着他们,郑重其事的脸上冲他一个有些古板的笑容。见他下来,皮尔金挑着马灯示意他看井壁一侧。似乎因为水流长时间的冲刷,那里的土石塌陷下去,露出了一个空洞。

这应该就是经年累月以后,自然造就的一处通往麦迪文酒窖的入口了。村民口中,昨天那几个契约者往这个方向来目的地想必也同样是此处。靳少兰笑笑,正想询问皮尔金验证自己的猜测,落在洞口的视线所及之处突然瞥到几道黑影正急速向光源、也就是向他和皮尔金冲来。

马灯摇晃的黄光下根本看不清面目,黑影们贴地急掠,转眼就已经到了井内的方圆之地。就在这个时候,它们却停了下来,还在井底的一小片平地上转起了圈子——

几只行动敏捷的小老鼠。

这个时候,走在最后的芬利也从绳梯上跃了下来。

靳少兰暗暗吁了口气。刚才黑影冲向他和皮尔金的时候他可是一脑门子黑线的强忍着不让自己做出任何过激反应——因为他无论下到井底的过程中还是落地以后都还没做什么,这是和皮尔金相比,因此可以相信只要他自己不轻举妄动,至少这些黑影会先攻击用脸拉怪的……呃,是点亮马灯的老皮。

由于这个原因,当看清那是芬利从洞口另一面招来的老鼠时,他内心难免有些不太舒服。不过芬利“心照不宣”的善意一笑又令他迁怒不起来——之前“招募”的小哨兵们显然是留在地面了,再说叫这些小东西跳十几米深的枯井似乎也不太人道……靳少兰也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有这个功能的是他自己,那要是随身不召几只老鼠来跟在脚边的话他也不自在。说到底,还是生活在和平环境下的自己没什么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反观皮尔金,就自始至终都板着那张严肃的脸不动声色。

突发事件——这个词又令他想起了进入空间之前的经历。不过这一次,眼前身处的是昏暗逼仄的井底,往大了说是诡异神秘的卡拉赞,梦魇空间光怪陆离的冒险令这个年轻导演转眼就把心头浮现的些许阴影抛到了脑后。

没有多余的交流,在皮尔金的带领下,他们打着那盏摇摇晃晃的马灯依次钻进了井壁上的洞口。

第五十二章 螳螂捕蝉(上)

几分钟后,三人已经穿过了洞穴,置身于一处空旷的空间之内。

靳少兰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知道在麦迪文的酒窖深处有一条地下水脉——这不是指酒窖的地面之下,而是大法师的酒窖规模实在太大,仓室众多——修建时甚至为此专门挖掘了一个水池。一路上的情形和他猜想的一样带着明显的水蚀特征,大概是附近的河流或地下暗河存在丰水期,又或者雨季持续太长。降水过于充沛,总之那条暗河曾经在某个时期水量大增。在它的冲刷下,一个地下室发生了部分垮塌,进而与为水井供水的暗河连通,这才造成了井底出现的那个可以直通酒窖的洞穴;当然,它还存在一定人工挖掘的痕迹,翻出来的看起来都是新土,应该就是昨天那几位前来时拓宽了通道。

而丰水期或是雨季结束后,汇聚起来的暗河慢慢改道偏离了这口井,井也就随之干涸了。

三人此时所处的地下室十分宽敞,但曾经储藏美酒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腐朽的架子留下的些许痕迹,墙角堆放着少量积满灰尘、散发着霉味的酒桶。确实没有法力生物和幽灵的身影,看来皮尔金之前的布置起了效果。皮尔金貌似也松了口气,他拿出两个手电,分别递给芬利和靳少兰。

“这比较适合在宽敞空间的照明,虽然我自己还是喜欢旧时代的传统。”他说,扬了扬自己的马灯。两人道了谢以后就研究起了各自的手电,这并非失礼而是负责任的表现,要知道,拿着一件不熟悉的装备乱来,破坏力可是要胜过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

G2X LE-BK战术手电

产地:加利福尼亚州神火有限责任公司(SureFire, LLC)数控加工中心。

物品稀有度:白色

装备位置:杂项/背包

重量:124克

长度:132毫米

材质:航空铝合金,强化树脂。

附加装置:SF123A锂电池(2颗)

说明:需充电后使用。

评价:G系列是SURE-FIRE众多成员中最特殊的一个,外壳由强化树脂制成,因为它是为消防用途而设计的。但是如果有谁因为它不具备格调不同凡响的金属外壳、就认为它和自己的兄弟系列比起来低人一等,那此人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躺在靳少兰手掌上的是一只小巧的战术手电,约莫只有他整只手的三分之二长,通过按压尾部的快门来控制亮度,当然他们在酒窖中进行探索估计只需要用到普通亮度。靳少兰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手感十分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战术手电。按照皮尔金的指点,他和芬利轮流点亮手电来为前进提供照明,以此来延长电池的续航时间,同时减少引起酒窖里残留怪物注意的可能性。再次叮嘱他们务必跟紧自己后,皮尔金提着马灯带领他们向酒窖深处走去。

同地面上一样,这里飘荡着淡淡一层似雾气又似幻影的朦胧。马灯的光不很明亮,但还是能大致看清地下室的全貌。原本靳少兰认为是马灯的照明范围有限造成的,但当战术手电明亮的灯光穿透黑暗后,这种朦胧反而更加引人注意。

酒窖的这些地下室,大的就像他们刚下来时进入的那个一样,面积将近半个篮球场地大小,举架也接近三米,小的也有教室那么大。不同的地下室之间彼此还有通道连通,在这种环境下平时根本不会在意的脚步声在这里也会激起幽幽的回声。随着逐渐进入酒窖深处,三个人就连交流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在前进之际,也是陆续看到了几团难以形容的幽深光芒,散发出的感觉几乎和整个领地里那一层朦胧的雾气/阴影如出一辙,而且像在呼吸一半明暗涨缩,由这幽深光芒则是构成了一个个高约两米、看起来相当模糊的透明的影子。影子的上半身依稀有如人形,但头部和人类迥异,造型倒是有几分星际争霸之中的神族Protoss人的模样且同样有一对放射出幽光的眼睛,肩头则竖着两只巨角、手臂也长而枯槁,要说是恶魔属也没什么大错,下半身则是一个倒置的纺锤形,迅速变长、变尖并渐渐淡化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些诡异的透明影子多数徘徊于地下室墙壁和角落,即使偶尔在靠近房间中部的地方相遇,“诡影”也只是自顾自地徘徊打转,丝毫没有和他们“接触”的意图。芬利似乎颇有意动,但还是先向皮尔金询问。原来他想要施展一个名为“洞察”的技能来获取透明诡影的基本信息,不过皮尔金叹气说如果可以他自己又何尝不想这么做,问题是将这些怪物安抚在“宁静”状态后不能有任何打扰的举动,其中就包括探测在内。芬利于是笑着耸耸肩,也不为己甚。像是有些内疚,皮尔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了说他从达拉然法师们那里了解到的情报。

“他们称之为‘不安宁的幽影’。”皮尔金说,“这似乎是扭曲的玛那(mana)与死者的执念结合的产物。也有说法声称它是一种特异的元素生物……”

走进下一条通道,皮尔金手上马灯的光线暗了下去,声音也随之变得弱而模糊,似乎刚出门就是一个转角。毕竟是地下室群,酒窖也不能挖成手电筒里串联电池那样的造型啊,所以此处应该是这一侧的房间最末端的一间了,通道有这种结构也不足为奇。靳少兰和芬利也跟随着走进去,地下室和地下室之间的通道并不很宽,他们像之前穿过通道时一样换成了一前一后的前进方式。

如他们所想,通道在此处是一个折角,转过之后就进入了一个教室大小的房间。这里同样有东倒西歪的木桶,此外还有两只茫然的幽影生物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马灯柔和的黄光已经进入了他们左侧的门洞,靳少兰也借助战术手电的光小心避开两个幽影生物,快步走向皮尔金进入的通道。

走在最后打着手电的芬利也轻松避开了两只“不安宁的幽影”。他正要赶紧跟上去,却慢慢放缓了脚步。在他前面,距离通道不远处,靳少兰并未走进去,他背对着芬利,僵硬地站在通道入口。

芬利放缓的脚步停在了距离两米远的地方。

前面的靳少兰也缓缓转过身来。他脸色难看地直视着芬利:

“……不能再往前走。”

他声音干涩,能感觉到自己额角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正缓缓沁出,浸入发丝之间:

“老师,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第五十三章 螳螂捕蝉(中)

马灯的灯光已经在通道的另一端完全消失了。芬利沉默不语,脚下缓慢向后退了两步,但依然正面面对着靳少兰。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了一种异样的气氛,两人觉得这种沉默的对立已经持续了好一阵,但理智又告诉他们适才仅仅是一、两秒的沉默。靳少兰已经努力控制着自己干涩的嗓子再次说道:

“有问题,皮尔金如果一切正常那么他不可能消失——”

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了一路走过来的地图。与游戏中对“麦迪文酒窖”的记忆加以对比,他才做出了这个判断。皮尔金的消失让他意识到,在他们身边就像周围的黑暗一样存在着无声的危险,而他们正走在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芬利又沉默了片刻。

“医生,我想你并不担心万一和皮尔金班长失散的情况,不是吗?”他目光沉沉地望着靳少兰,缓缓开口说。“虽然我并不了解原因。可是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自信’。

“如果你不想去了,我希望你也没有别的‘需要我一起’的计划。

“你请自便。

“皮尔金班长就在前面的房间,我想他告诫过我们不要离他太远。”

说完这些话,他缓缓走向靳少兰。

战术手电的光线下,他对面的靳少兰脸孔苍白,长袍血红,让这个原本温文尔雅的东方人多了一丝肃杀之气。在靳少兰眼里,芬利的身影则半隐在黑暗之中,他手上的战术手电放射出明亮的白光,看不清面孔,只有金丝眼镜的镜片泛着冷冷的反光。

显然,芬利坚持认为皮尔金已经往前走了。虽然不清楚为何芬利态度如此笃定,靳少兰也默不作声,修长的身形站得笔直。他拒绝芬利靠近自己,伸出手掌先是向房间一角打了个手势,然后又展开掌心向对角线另一侧屋角比划了一下,示意芬利先退到角落,让他自己则可以退到房间的另一端,然后各走各路。

芬利还是再次停了下来。他踟蹰着,迟迟没有迈出下一步。两人之间再次出现了无颜的沉默。就在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做出接受对方提议的决定,皮尔金有些刻板而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再次从通道黑漆漆的另一侧传来:

“杜松子?老师?”

他人还没到,焦急的声音已经透过荡漾的回音穿透过来:

“喂,你们还在吗?没有遇到危险吧?”

靳少兰心头绷紧的弦变得松弛下来。紧张过后的倦怠少许地影响了他,他半开着眼睛吐出一口气。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毕竟在这个充满“迷雾”的卡拉赞,并非只有他先前突然意识到的那种可能,例如再三交代他们要跟紧的皮尔金也可能是因为“迷雾”等因素的阻隔,而没能发现到三人的队伍已经脱节。这样想着,他也半转身并举步要让开通道的入口。

然而就在他放松下来的这一刻,靳少兰的视线之中突然发现站在对面的芬利赫然失色。这个戴一副金丝眼镜的电子工程师突然以不符合他儒雅形象的敏捷纵身将靳少兰扑倒在地,两个人一起摔在泛着霉味的地面上滚出去好几圈。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时间,马灯的光已经移动到了通道口。走出来的确实是皮尔金,他满面急色,担忧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杜松子!老师!”他喊着,“你们在哪儿?”

芬利死死捂着靳少兰的嘴。冷汗从他鼻梁一侧淌落下来,金丝眼镜也在刚才的翻滚中不知掉在何处。“皮尔金”却对他们视而不见,一面打着马灯四处张望,一面继续向前穿过酒窖,仿佛在寻找“不知何时消失在身后的两人”。

靳少兰因为刚才刚产生了“迷雾蒙蔽了皮尔金的感知让他注意不到伙伴”的想法,此刻事发突然,他的思维还在沿着这条思路进行,除了“怎么回事”、“芬利到底在防备什么”之外,他脑海中浮现的想法乃是“难道皮尔金已经完全被卡拉赞的幻象影响,所以哪怕自己二人就在他面前也无法发觉”,可是芬利却通过梦魇印记向他传递过来一条信息:“医生,你是对的。皮尔金有问题!”

靳少兰承认自己是一个在和平社会呆久了缺乏真正警惕性的天真知识分子,因为直到此刻他的头脑才告诉他“原来他警惕的对象是皮尔金”。不过尽管是个缺点众多的王八蛋,靳少兰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从来不会产生“我早就对你说过!”“被我说中了吧!”一类蠢到不可开交的想法,这男人务实得完全像一个中国人中的中国人,他已经快速思考起他们的处境来。梦魇空间此时又向他传递了一幕画面过来,这些画面都是以第一人称视角呈示的。

视角的主人带给他的是一个仅仅呈现青、蓝、黄、紫几种色彩的视野,线条飘忽而不真实,让人仿佛踏入了《两姊妹》、《一个盲人的早餐》这些毕加索“蓝色时期”的油画世界之中,又像RGB模式下隐藏了红色通道的旧式电影。

“他”大约隔着五到七米小心地跟随着皮尔金,“亲眼”“看”到他进入现在的房间后向左转入了通道之中,并一路跟随到了下一个地下室,那里相当宽敞。由于皮尔金出了门就越走越慢,视角的主人为了不跟得太近就被留在了通道里。接着那位学徒班长一拍脑袋,掉头就匆匆冲着来路快步返回了来,因为身处通道之中空间逼仄,视角的主人躲闪不及,直接与皮尔金撞在了一起。

下一刻,一股异样的冰冷“传来”——因为靳少兰只是收到了这段画面而不是“当事人”,即使触觉他也是通过“旁观者”般的“视角”体验的——皮尔金径直撞上了视角的主人,“他”避无可避地眼睁睁看着学徒班长那古板的面孔在眼前迅速放大,随后是双眼、眉心……诡异的冷意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就像深秋跳进水里的那种冰冷——甚至连触碰到水面一直到没入其中的过程都有……

“眼前”的一切从冰冷感产生起就迅速出现了大量电视荧幕中的“雪花”一样的噪点,并迅速增加并占据了整个视野,这种冰冷仅仅持续了眨眼功夫,最后的一幕是,“穿透”了“皮尔金”的身体、视野的主人出现在他背后。“眼前”再次豁然开朗,旋即,密密麻麻的“雪花”填满了整个世界。

——毫无疑问,眼前的“皮尔金”和那些“不安宁的幽影”一样,是一个由能量构成的冰冷的虚体。

第五十四章 螳螂捕蝉(下)

已经不用芬利阻止,靳少兰自己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这个明明就诡异无比然而在此前提下看依然毫无异状的“皮尔金”呼唤着,四下张望着经过两人身边,跌落到远处的战术手电的光柱恰好直直地照在他脸上,“他”却一无所觉。涔涔的冷汗濡湿了靳少兰背上的衬衫。直到“他”向另一头走去,两人才竭力不让自己弄出声响,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前面的房间是一定不能去了的,不知还有什么在前面等着他们,更别说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皮尔金,而要往后的话那个披着皮尔金外表的怪物却又是不能回避的,想要越过“他”是一定不可能,但是这怪物现在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发现他们不代表之后也不会啊,而且任何野兽也好幽灵也好哪怕是元素生物都有其“领地意识”,起码在被靠近到一定范围内绝对会悍然出手捍卫自己的私人空间,想必这个范围也一定不会太小啊!

然而哪怕他们能做到顺利避开前面那个假货,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皮尔金难道会袖手旁观就此放过他们逃之夭夭不成吗?!

为了不引发那个不知究竟是什么怪物的假皮尔金的注意,两个人尽可能地把动作放轻再放轻。即便清楚要面临的困境和自身缺乏脱身的办法,至少要把眼下能做的一切都尽量做到,然后才谈得上面对下一步力所不及的状况。只是,他们刚刚从地上支起身体,还没站起身来,酒窖内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

“皮尔金”原本正向地下室的另一端走去,与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远,这时却停了下来。诡异的是,随着“他”的止步,一个蓝幽幽的透明的影子慢慢从“他”身上走出。首先从“皮尔金”胸前冒出来的是两只半透明的尖锐手爪,流淌着幽蓝光泽;紧跟着的不是手臂更不是枯骨,而是两条长长的甲壳类动物的节肢。这一幕如果落在正常人类的眼里,会令人错觉“皮尔金”的胸口生长出了一对细长的、鬼气森森的龙虾螯钳。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看起来简直像“皮尔金”体内走出一个原本附身于他的恐怖亡灵。视角虽然在“皮尔金”侧后方,但靳少兰和芬利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他们愕然地愣住了,那个速度不快、渐渐从“皮尔金”身上走出的怪物实在是违反人们对幽灵、鬼魂、法力生物、等等的想像:

那简直……——非要用语言形容的话,它简直像一只直立行走的邪恶法师龙虾——注意,是邪恶法师龙虾,不是邪恶龙虾法师,除了没有一个龙虾的头部;但那依然是一个三角形的头部,又有一点儿像那种邪恶法师斗篷上的尖顶兜帽;“斗篷”沿着斜削的双肩披下,破破烂烂的垂在手肘处,露出里面细而长的节肢,两只手爪大而修长,给人的感觉完全像一对并不夸张的螯钳,随着行走自然地垂在身侧,时而如人向前伸出小臂般抬起;躯干的胸部,生着三对——也许更多,因为是个泛着蓝光的透明幽影而无法准确判断——或者说甚至难以判断是否生于胸部,还是自透明的虚体内部延伸出来——三对更加纤细修长的节肢,尖端隐约带爪,也十分自然地垂着,随着行走十分自然地轻摆着如条条飘带或水母纤长的触手;往下是一环环龙虾般的环节,当然,直立、给人一种拟人化感觉的;散开的呈扇状分布的尾足之间也散布着几条长长的节肢,随着前行,扇状的尾部和同样也自然地摆动——类同衣裙的摆动,并非龙虾为了前进的那种摆动——这个难以名状的鬼怪是如人们通常想像中的幽灵那样漂浮着悬空前进的,但是这个特征偏偏又符合了“常识”并不会让人产生“还好仍然是想象力范畴之内的鬼怪”反而让人更加觉得惊悚好吗!

——这个、这个新出现的……怪物,是被皮尔金召来杀他们的吗?看着难以形容的鬼怪,这样的问题甫一浮现心底就令两人冷汗直冒,心头一片寒意。

“啪,啪,啪”

沉闷而呆板的掌声响起,在举架低矮的酒窖里激起了空洞的回声。原本已经被两人认定为幻象的那个“皮尔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他们鼓起掌来。

“终于有点儿像那么个样子了啊,我的两位法师学徒后辈。可惜你们这份终于让自己摆脱‘不够格’评价的表现来的可也太不是时候了。何必呢?

“为什么不让自己死得轻松一点儿呢?”

他说。

芬利和靳少兰的心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验证了最坏的猜想以后,他们反而镇定下来。皮尔金的脸孔依然严肃、刻板,但马灯的灯火倒映在他眼睛里的却是格外恶毒的光芒。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此时此刻再穷究皮尔金的动机也于事无补。两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思维则高速运转着,试图从眼前看似一筹莫展的局面中寻得一线生机。而皮尔金则好似欣赏着他们陷入困境的恐慌、焦虑和无措,一时也没有开口。三人六目,面面相觑地对视着,一时之间静默的地窖中只有风声隐约的呜咽,和马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毕剥声。

不知过了多久,芬利终于开口说。他用手臂撑起身体,半跪在地上:

“……班长,所以说,整件事从开始起就是你的一个圈套。”

虽然有些干涩,但他的声音已经平稳下来。

“昨天早晨先来的那四位朋友,我想并不是因为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而离去,恰恰相反,他们——应该再也不会离开此地了吧?”

皮尔金得意地一笑。当这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另外两人才惊讶地发现,这张本来已经熟悉的面孔其实如此地险恶和凉薄:

“没错,没错,你们终于发现了这两件事,这还真让我有点儿感动。”

他提着马灯的右手扬了扬,像个热情洋溢、志得意满的演讲者。随着他的动作,芬利和靳少兰的影子在他们背后的墙壁上狂乱而绝望地舞动。

“你们看——”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得意地说,“为了满足你们对免费午餐的渴望,我暗地里为你们做了多少工作啊!”

第五十五章 得意的皮尔金(五上)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皮尔金”无论真假,但他的真身本来就在、或者已经进入了这个房间。虽然没有交流,靳少兰和芬利凭默契就达成了互相配合为他们自己寻得生存机会的意向。首先,他们都认识到,他们需要更多时间,不管是观察还是尝试,在对无论环境还是局势的了解上他们都无法与早有预谋的皮尔金相比,只有时间能让他们有机会缩小这个差距。

“……所以说,您精心进行了这番布置,针对的目标其实并不是我们这两个菜鸟,对吗?”

靳少兰就坐在地下问,单手撑在身后,这并不太舒服,不过他不去尝试改变姿势。很幸运,像他期望的那样,皮尔金对这个话题似乎颇有兴趣:

“哦?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虽然是疑问,但他脸上的神情告诉靳少兰,这位法师塔的前辈颇为认同他的判断,哪怕现在的他在对方眼中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

“因为您如果想杀我们实在有太多机会了不是吗,”他笑吟吟的说,急速分泌的肾上腺激素令他头脑一片清醒,尽管额角和背心仍在渗着冷汗,他却发现自己可以冷静地做出反应和控制自己的语气、表情。

靳少兰很清楚,虽然猫捉到老鼠前要先玩一玩“捉放曹”心满意足了才一口吞掉的恶趣味并不鲜见,但也绝不像十大俗套桥段里取笑的“反派务必死于话多”那样普及。所以皮尔金在局势、力量对比、时间全部站在自己那一边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和他们废话,拖延时间并不会给他精心谋划的陷阱带来更好的效果或者带给他更多收益,所以依然这样做就说明皮尔金对此依然有其他方面的需求。而精准地定位和剖析一个“角色”的心理,这恰恰是一个电影导演赖以安身立命的专长。

很多观众往往都会吐槽电影故事中的反派为什么总要没完没了,和被打倒在地的主角长篇大论一番以至于被对方绝地反击,丢了唾手可得的胜利不说还把自己葬送进去成了为主角增添荣耀的战绩。靳少兰本人也是吐槽大军中的一员,不过他嗤之以鼻的对象不是把反派“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编剧而是他的同行,无法让观众发现并认同其中合理性存在的,电影导演之中的二把刀们。

“昨天那四位都是正宗的法系特长契约者,您在搞定了他们之后都没有影响到自身的处境,那么显然要对付的目标如果换成我们,随时下手都可以。”他苦笑着说,令他心跳有些加速地,他发现皮尔金的表情流露出了一丝欣喜和自满。

证明了自己这名『导演』所选的切入角度是对的,那么皮尔金既不就此下手干掉他们也不阻止他说话,在靳少兰眼里无疑等同于对他的鼓励。

“是了,”他斟酌着说,“您午饭时没有出现无疑是给我们的第一个机会。……”

就像靳少兰在海外深造时有幸作为肯尼思?布拉纳的三线助手、参与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悬疑小说搬上银幕的那部《白马酒店》时,剧中李俊巡官(Lejeune)将凶手绳之以法后所做的那番直抵人心的阐述——

李俊也恰恰是利用了这一点,他故意当面指责药店老板沙乔利?奥斯本既顽固又愚笨,令他心态失衡……于是奥斯本愤怒地尖叫起来,滔滔不绝地反驳说策划了这一系列罪案的自己乃是何等聪明……

作为一个电影导演,靳少兰敏锐地意识到,皮尔金之所以要现身出来跟他们说话的原因,同样是因为他心态失衡,亟待发泄。

他想,多数人都是这样吧——除了老练的杀手,大家都想发泄:不管是炫耀自己的的聪明才智,还是宣泄自己的愤怒;他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这个对象必须是可以和他进行交互的,驴耳朵国王故事中的树洞肯定不行,那同样是美好的艺术加工——电脑屏幕对面一位不知身在哪个天涯海角、乃至不知道是否其实一条狗的陌生人当然也不行——所谓“宣泄”并不是说他要找个人说说就完了,这个对象得能做出反馈和给与他正向的激励;换句话说,

这个对象得在他面前:震惊、钦佩或者绝望、惊恐,或者兼而有之。

“我也明白了,”芬利说。靳少兰相信他前面这句话的对象其实是自己。“让我们了解了重要情报的那个笔记本出现的也过于巧合;而铁匠库雷恩把那个笔记本交给我们,这本身就很奇怪,实际上他如果发现了什么东西,认为不应该由自己保管的话首先就会尝试着交给班长您。”

他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似的摇了摇头:“可笑我们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是的,是的,”皮尔金欣喜地为他鼓掌:“很聪明,先生们,现在你们不妨猜猜这是为什么?”

回过头来,反观库雷恩拿出笔记本时的表现的话,其实他当时所说的内容已经暗示了很多信息:

像铁匠库雷恩这样的匠人是不可能在上午整理工具而每天晚上收工的时候就丢在那里不管的,所以他在上午才有所发现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在此期间没有人去过他那里,所以库雷恩百思莫解之后只能认为是昨天契约者们去找他时掉的。

此外,他说自己寻人未果时不是说“但他们已经走了”,而是“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们”,这就说明了在他眼里四个人并非离开卡拉赞而是失踪了。

而库雷恩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委屈的抱怨,正常来说他首先应该把笔记本拿给皮尔金。但他没有,而是试图把本子交给两个新来的学徒,并且为自己辩解——“我从没想过要把它偷藏起来。”显然,他有去找过皮尔金,然而后者不单不收,还暗示或者明示他,如果想要的话那就拿着好了?

可他并没有报备一下就据为己有的想法!!——库雷恩这老实到想要送花给心仪那个女仆都要假手于人的铁匠因此而觉得委屈,但他只是个乡下人,哪怕他是个手艺很好的铁匠,所以即便非常委屈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于是他就只能找到另外两位“法师学徒先生”(哪怕他们今天才刚刚来到此地),请他们收下笔记本、同时为自己辩解说“我从没想过要把它偷藏起来,先生们!”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