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战长沙之逆潇湘》 番外一:桥头别离 东京汴梁郊外,一位身穿青花绸缎衣、容貌绝美的少年正缓缓走近桥头,她眼中一阵温暖,不远处一身材高大魁梧,面留八字须的青衣中年男子,正回头对她微微一笑。 少年名叫岳华,她便是松江府茉花村丁氏双侠的妹子丁月华。 一年前,她与南侠展昭比武定下婚约,两月后他被皇帝封为四品带刀护卫,绰号御猫,却引来了陷空岛五鼠闹东京。 丁月华女扮男装化名岳华,只赴京欲助他一臂之力,却闻悉展昭已投靠庞吉,被官府通缉,后更投靠了有谋逆倾向的长沙王。 江湖传言展昭到桑花镇奸淫杀害妇女,后来证实这是庞吉为断展昭退路,雇白蝴蝶晏飞冒充展昭所为。 机缘巧合下,丁月华与陷空岛五鼠一起,在陈州与庞昱一党斗智斗勇,这时她认识了小诸葛沈仲元,双侠兄弟和展昭之友。 唯独他看穿了她的身世,共事多时,丁月华对沈仲元信任有加,她对他倾诉心事,尤其是在苦寻未婚夫未果,又籍他声名狼藉时。 幸得沈仲元深入庞昱的皇亲花园作内应,里应外合才将庞昱一党得以歼灭,在她眼中,沈大哥是当世英雄,当之无愧的大侠。 —————— “沈大哥,你真的要走?”月华问。 “想先与你道个别,然后便上路。”仲元笑道。 “你不打算,在包大人的提调下,与这五鼠兄弟一起,除掉那些贪官污吏吗?”月华问。 仲元无奈一笑,却坚定道:“我得走。” “沈大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我共事多时,你总该跟我说些你的身世吧?”月华问。 他看着这位高挑婀娜、艳若春水的姑娘,虽男装打扮,却掩不住绝美姿容,而他,正是她朝思暮想又困惑不解的未婚夫,展昭。 “抱歉岳姑娘,有些事情,现在还是不说为好。”他马上要赴长沙继续执行卧底任务,那些身不由己的千言万语,他只能为她保管着。 月华轻轻叹息道:“如果展昭有沈大哥的一半就好了。” “此话怎讲?” “一半的明大义,一半的助忠良,这些,都让人思恋,可惜,他早已投靠了老贼庞吉。”月华失望道。 “如果这只是传言呢?”他唯有如此辩解,更不能透露再多。 月华黯然道:“我亲眼看到过他,就在庞吉提供的秘密小院里。” “有当面问清楚,弄明白吗?” “那日他一直闭口不言,似乎有什么隐情在身,当我再问他时,骤然火光四起,还喊捉拿贼子。”月华道。 “也就是说,终究没有当面问清楚?我说过,江湖上真真假假、迷蒙难辨,日后你若有机会,待他当面与你说清楚,方能作出最后决断。”他道。 月华陷入沉思,想起当日与展昭订婚时,展昭给她家传之宝的玉佩,那是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 “在想什么呢?”他温柔问道。 月华拿出了玉佩,在阳光下玉佩显得格外晶莹剔透、水润透亮。 “难道这就是姑娘曾经跟我说过的展昭的玉佩?”他问。 月华点头,他道:“可否一睹玉颜呢?” 月华双手将玉佩递给他。 他想起了二人比武招亲时她用剑取下玉佩,玉佩被削去了一小角, “果然美玉,只不过被宝剑削去了一角,但若是残缺的美物,越是让人有意保存着,因为这其中,有它的故事。”他感慨万分地把玉佩还给了她。 两人静静站在桥头,看着滟滟随波的湖面,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停住,可以让他紧紧拥抱眼前人,但一切只是奢望。 “说句心底话,你还会,等他吗?”他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月华迟疑片刻道:“现在我心里,虽然恨死了他,但每当我想起在二贤庄和他比武,心里还是很温暖的。” “是吗?”他似乎找到了一丝希望。 “他是人品高洁的公子,不是欺瞒哄骗的小人。” “何以见得?”他转身看着湖面,心中无比激动。 “那日我与展昭比武,我们的武功虽不相上下,但他却故意让着我,若是一般的浅薄小人,早就为了输赢斗个你死我活了。” “真男子就该这样,不骄不躁、无贪无嗔、望义趋前、见利抽身。”他露出了原本正气凛然的样子。 “所以,有几次我差点要把这玉佩扔了,可终究舍不得,我不想丢弃最初相识的那个印象。”月华笑了笑。 他欣慰笑道:“说不定他还是,你的那个最初印象中的高洁后生,你要等到见到他,当面听他说清楚,一定要等。” “沈大哥,你为何如此肯定?”月华疑惑地看着他,期盼着他的答案。 “我肯定,一定要等一直在暗处,忽然发现这阳光有些刺眼。” 离别之际,一向坚强隐忍的他禁不住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面对心爱的苦苦追寻的未婚妻,只能相见不相认,除了劝她等他,别无选择。 “沈大哥,多保重。”月华抱拳道。 “藏好那块玉,记得每日用你的掌心去温润它,相信有朝一日,展昭一定会完好如初地回到你的身边。” “但愿,告辞。”月华骑上马,策马扬鞭,离去。 她没有回头,没看见身后那位心中汹涌澎湃的他正在深情目送她离开。 番外二:定情之夜 江南丁家,二十年前曾盛极一时,如今退出朝堂,成为地方一富,丁家二子,便是与南侠展昭、北侠欧阳春齐名的丁氏双侠。 恰逢展昭外出办案,归来途经丁家,念及友人,登门拜访,酒过三巡,丁兆兰带他去练武场。 “你看,三妹如此性急,吵着与你比武,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丁兆兰笑道。 “哦?”展昭脸上一红,抬头一看,练武桩上,亭亭立着一位绿衣佳人。 “在下展昭,见过丁姑娘。”他谦和有礼地作揖道。 佳人缓缓转头,她蒙着面纱,只露一双眸子,眸子清澈美丽,回眸一瞬,顾盼生辉,秋水盈盈中又透着倔强冷傲,她长身玉立,腰姿曼妙,面纱下的俏脸,若隐若现,让人遐想连翩。 夜色璀璨、烛影摇红、茉莉沁香、佳人相邀,酒过三巡的他,竟有种朦胧的心动。“久闻南侠大名,今日有幸拜见,还请赐教。”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悠扬动人。 她抱拳还礼,虽话语客气,却透着不悦的冷傲,这让他不解,转念又觉好笑,他忆起两年前乔装办案,与她初次邂逅,当年仗义率真的假小子,如今出落成绰约多姿的俏佳人。 他谦虚笑道:“彼此彼此。” 清风拂动了她的衣裙,尽显她婀娜诱人的身段,深谙世故的他,也不禁为之动容。 见他并无比武之意,她又道:“都是江湖中人,何必如此客套,请吧。” 他确无心比武,但不知为何,今晚这双眸子的主人却让他难以拒绝,他略略一顿道:“好吧。” 他把冠帽卸下,交予丁兆兰,道了声:“劳驾。”便纵身跃上练武桩。 他只觉练武桩一沉,才发现这是一座可上下摆动,自由旋转的桩子,他还没站稳,她剑如银蛇般猛攻而至。 他矮身一躲,剑未出鞘,只得举剑相迎,两年不见,她的武功进步神速,他不敢怠慢,步履稳健,碎踱疾跃至练武桩另一端。 刚站稳脚跟,她绽出绚丽剑光,疾攻而来,他“铮”然拔剑,巨阙宛若蛟龙入海,张弛有度,不紧不慢,将她如火迅猛的剑势一一化解。 转眼间十数招已过,红衣绿影,交相辉映,双刃交错缠绕下,他环绕在她身旁,她轻喘的气息,身上茉花的幽香,轻纱下清丽的芳容,诱惑了他的神经。 短短一瞬,他转头凝望,她眉目含春,双颊绯红,她回眸一瞥,他怦然心动,很快她一敛秋波,凌空一跃,又是一番精妙绝伦的比拼较量。 她身法巧妙,凌厉的剑式与轻柔的身法完美结合,宛如翩翩起舞,又若铮铮御剑,让人叹为观止。 他暗暗佩服,巨阙剑如烟波浩渺、惊涛骇浪,奈何她剑势如何磅礴嚣张,他都能以柔克刚,直至烈火燃尽、剑焰消停,他有意相让又不着痕迹,而她咄咄逼人之刚竟化作惺惺相惜之柔。 突然,她剑锋一偏,直取他腰间的玉佩,他脸上一烫,瞬间转念,率性而为,挺剑而挑,一枚小小的耳坠子沿巨阙剑缓缓落入掌心。 她迫不及待地取下剑上之玉,却一个踩空,眼看就要落地而败…… “姑娘小心”展昭大呼一声,巨阙用力一托其足,她稳立于桩,而他只好顺势落地,巨阙入鞘,却意犹未尽。 “姑娘果然好功夫,展昭甘拜下风。”他谦虚大度地作揖认输。 她手持玉佩,眼中露出胜利之悦,一双剪瞳湛湛明眸,欲诉千言万语。 “三妹,你输了,是展大侠先把你的耳环拿到手。”丁兆兰笑道。 “没错,二哥我亲眼所见。”丁兆蕙道。 她异常惊讶,一摸双耳,脸上滚烫,女儿家的耳坠子,为何会到他手里,却巧妙得让她毫不察觉。 “方才展昭失礼了,这是你的耳环,还你。”他将珍藏于掌的耳环向她展示。 她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敬佩之意,纵身一跃,徐徐落地,眼中俏皮一笑道:“你别得意得太早,你的玉佩也被我削了一角……但我想为这个比赛留个纪念,不如你把它送给我?” 展昭又惊又喜,玉佩乃是他的贴身之物,意义非凡,她一个未婚姑娘,竟向他求索,通达世故的他怎会不懂,他脸红耳赤、心如鹿撞,思索片刻,郑重其事道: “这玉佩是展昭的家传之宝,虽不值几个钱,但在展昭眼中视为珍宝,若丁姑娘不嫌弃,也是展昭之幸。”他坦然相告玉佩的意义,让她权衡取舍。 “好啊,玉佩我收下了,耳环,你留着吧。” 她眼中笑意如春,转身离去,那高挑曼妙的盈盈倩影,步履欢快,更兴奋地提了提手中之玉,连夜色的清风茉莉都能感到她由衷的幸福快乐…… 一、变节之侠 北宋,东京汴梁城,繁华的闹市中一个不起眼的茶肆,这是个信息交汇之地。 傍晚,一位青衣客,头上的斗笠遮住了半边脸,一个人坐在茶肆的角落里静静品茶用膳。 他年约二十七八,身材魁梧,剑眉入鬓,星眸湛湛,挺鼻如峰,朱唇皓齿,这棱角分明的五官,彰显出他正气侠义的本性,如今他却易容成一位年过三旬的中年人,面留八字须,鬓发斜垂半遮脸,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茶肆内,一群形形色色的茶客聆听着一位说书先生讲述蹊跷离奇的狐仙鬼怪事,不少商贩兜售着各种杂货茶饮,很少有人注意到西边有几个茶客在低声议论。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秉公执法、忠心护主的南侠都变节,他离开开封府都一年多了”茶客甲叹息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初展昭被封四品带刀护卫,还赐了府邸,他却染了赌欠下一屁股债,竟受贿暗杀证人,包大人要砍他头,居然给庞太师保下了……”茶客乙道。 茶客乙四处张望,又凑些低声道:“铮铮南侠成了庞老贼的走狗,他还去江南采花杀人,眼看庞贼保他不住,他又去投靠长沙王。” 听着茶客的话语,青衣客不动声色,此时斜对面坐上了一位米黄丝绸衣裙,面带轻纱的年轻女子。 女子对茶客的话很感兴趣,一双乌漆灵气的眼珠子在茶客间来回流转,从其背上的青锋剑及细长的吐纳气息可知其身怀绝技,武功不俗。 须臾,茶客乙又道:“我听说他与已故丁二将军之女定亲,她七年前就住在京城的‘双将府’,她小小年纪,竟出落得比宫里秀女还标致,后来丁二将军告老还乡,丁姑娘随父母回江南老家” “双将府?”茶客甲问。 “就是如今的太师府,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登基后,庞妃得宠,圣上把‘双将府’收回,赐给了自己的岳丈庞太师,从此朝堂无丁门,翌日江南出双侠。”茶客乙道。 “那展昭跟丁姑娘的婚事”茶客甲问。 “当然是黄了,江南丁氏,将门之后,丁氏双侠义薄云天,与展昭这等败类结亲,有违侠道,他们面子也过不去”茶客乙自以为是道。 茶客丙不以为然道:“展昭投靠长沙王,有的是银子,女人算个屁?据说光长沙王府就有半个东京城大,里面有座逍遥楼,那儿的女人比这宫里的还好” “这不比天子还了得?”茶客丁凑近低声道。 茶客甲低声接口道:“我听说啊,长沙王迟早要登”他食指朝上指了指天。 “嘘”茶客乙一拍茶客甲的脑袋,摁下其指,示意他别乱说话。 青衣男子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看着盏中茶从米白色转为淡绿色,他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就在他仰头之际,“铮”的一响,女子青锋突然出鞘,一剑横劈其喉,青衣客疾步移胯,右手一送,“嘭”地脆响,茶盏破碎,他巧妙抄过女子身旁,一跃而出,女子煞敛剑气,紧跟其后。 隔壁甲乙丙丁四名茶客,只见眼前青影一晃,白光一闪,黄影一掠,脸上头上凉飕飕,相互一望,瞠目结舌,各人鬓发沾着杯盏碎瓦,鲜血直流,愣了一会儿才懂喊痛大叫。 黄衣女出了茶肆,只见人头涌动,此处正是东京城最繁华热闹之地,客商络绎不绝,像青衣客这等打扮的人太多,极难找寻,忽见斗笠一跃,她立刻拔腿而起,踩着人肩速速急追。 不走不知道,东京城街道密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黄衣女追了大半个城,气急败坏,对方熟悉地形,像灵蛇般左冲右突,穿街过巷,任凭她如何轻功卓著,总差十丈之遥。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此时青衣客突然窜入一家门面奢华的庭院,黄衣女二话不说,一个箭步正要冲进,却被一群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子死死拦下。 “哎呦,这儿是紫兰苑,姑娘家家的,可进不得” “滚开,我要进去,谁敢拦我”黄衣女铮然拔剑,就听见有人喊救命,周围跳出十几个壮汉。 她恼羞成怒,一声大吼,身形疾闪,手脚并用,一晃功夫,身边之人不论男女,个个负伤倒地。 众人抬头一瞧,黄衣女已跃入院中,她足足花了两个时辰,翻遍整座妓院却找不到人,一气之下,她把妓院砸了一通,把人打了扔下楼。 追捕对方十数天,总被他巧计脱身,她素闻对方武功不高,却最善逃跑,她恼怒叱骂道: “沈仲元,我大唐门与你势不两立,自有能收拾你的人,你等着。” 奇怪的是,直到她忿恨离去,竟没人报官,待她回客栈掏钱吃饭,却发现身上巨额银票不翼而飞。 两个时辰前,妓院的老板从青衣客手上接过一叠银票,供神般点头哈腰气把他送出紫兰苑隐蔽的小侧门。 青衣客朝着前门嗤笑一声,却闻到身上淡淡的庸香俗气,他厌恶地皱了皱眉,下意识拂了拂身上尘土,一拉斗笠,转身而去。 回到寓所,他沐浴更衣,换了身枣红衣裳,退去脸上的易容,如约赴会。 二、千金之诺 滂沱雨夜,东京城郊,一家农户的地下石室。 与青衣客会面的是一位两鬓染霜、肤色乌黑的中年员外,员外望着他,面露慈爱之笑。 “卑职见过大人”他对员外躬身作揖。 “小子……”员外一拍肩膀扶起了他,经年不见,他更添睿智沉稳,双目尤其有神,眉宇间的正义英气让他更具魅力。 “给你的文案都记好了?”员外道。 青衣客认真点头道:“全部记住了。” 员外沉沉叹息道:“是本府害你声名狼藉,但唯有如此才能里应外合,让庞吉之子庞昱伏法,如今还需你继续卧底虎穴,方能匡扶社稷,拯救苍生。” “大人言重了,一切都是卑职心甘情愿。” 他顿了顿,正式道:“卑职以盗取皇上的袍冠带履作投名状,以博长沙王信任,但他不敢公然对抗朝廷,禁止我入长沙,如今我只能以‘沈仲元’的身份前往。” “沈义士那边意下如何?”员外关切地问。 “他自然全力支持。”青衣客眼中掠过感激的情谊。 员外捋了捋胸前长须,脸色沉重道:“奸王与西夏渊源极深,他谋逆的野心路人皆知,本府更怀疑他罔顾苍生,制毒害民。” 青衣客鹰目一抬,极为诧异:“制毒?” “线人只留下这二字便断气了……” 员外略略摇头,眼中泛泪叹息:“他受尽凌辱迫害,死状惨烈,家人妻小还日夜盼他回家。” 青衣客悲从中来,他不知道这位无名英雄是谁,而他的下场会不会也如此? 员外又道:“奸王更笼络江湖门派,招募山湖贼寇扩大势力,如今势头直逼东京,你要搜其罪证,协助颜查散和白玉堂翦除奸王的同盟党羽。” 青衣客凝神静听,眉头紧蹙,心中密密盘算。 沉默片刻,员外双眸一凛,语调略高道:“长沙城有座冲霄楼,据说奸王犯证便藏于此,数年间众多豪杰葬身其中,让人闻风丧胆。” 青衣客侧首思索,剑眉一挺,摇头道:“也许只是个幌子,没人会堂而皇之把罪证放入其中。” “真真假假,待你揭秘。”员外眼中充满信任和力量,青衣客心中为之一振。 “属下必定不负所托” 员外心中担忧,他再捋长须道:“长沙王老奸巨猾,手段残忍,必要时定要自保,不可作无谓牺牲,一切谨慎为上” “卑职谨记在心。”青衣客露出温暖一笑。 “那位丁月华姑娘” 青衣客一阵怅然,摇头叹息道:“大人有机会见到她,请劝她回家,也请继续替我隐瞒身份。” 员外迟疑片刻,点头允诺,千言万语,却一时咽哽,这是他见过最忠肝义胆的侠士,最出类拔萃的下属,多年来为他披荆斩棘,护他平安周全,如今更为大义牺牲一切,但大敌当前,他纵使万般不忍,亦须以大局为重。 “大人放心,属下定将奸王抓拿归案”他单膝下跪,抱拳一字一句,对员外作出此生最郑重的承诺。 员外凝重地扶起他,脸上溢满感激、信任和不舍之情。 “一切有劳你费心周旋。” 烛影摇摇,人已远去,今日一别,怕是永别,员外眼中噙泪,感慨万分道:“展护卫,你定要平安归来,愿你和丁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 滂沱大雨,淋湿了他全身,回到客栈,他洗了个澡,换上深蓝布衣,仔细易容后,镜前依旧是那位八面留字须的中年男子,玩世不恭的眼中隐隐透着往昔的正义凛然。 他,便是南侠展昭,但从今之后,江湖人只知道他是“小诸葛”沈仲元。 而真正的沈仲元在哪里?没人知道。 三、桥头闹别 翌日,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帘帐,展昭缓缓睁眼,起身下床,穿戴整齐,他走近窗前,强烈的阳光让他略略眯眼,却看见远处房舍上,坐着一人。 此人正襟危坐,面朝南方,他再仔细一瞧,那人身材瘦削,头戴儒生冠帽,身穿青花素衣裳,侧面身姿有种落寞的凄美。 是她!昨日晌午在东京桥头,他以沈仲元的身份与之告别,个中伤感仍在心头,而此时她面朝之地,正是东京有名的“太师府”,也是她昔日之家——双将府。 当年威风凛凛、所向披靡的丁家双将,今日早被遗忘,所谓赫赫战功,也不过数十年寒暑,世事变迁,人之渺小,甚是无奈。 而游子最挂念的,便是家。父母在,家便在,父母逝,家亦逝,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憾唯孝子最难消受。 忆起不在人世的父母,展昭不禁热泪盈眶,而远处的她,定在缅怀双亲。 此时,西边的建筑出现一个人影,随着他身影渐近,展昭看清这是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公子。 这绝妙的身法,张扬的武功,俊美的容貌,此人正是“锦毛鼠”白玉堂。 少年英雄,仗剑行侠,少年展昭,也曾如此无惧无畏,年少轻狂,如今处境顾虑重重,再想惬意江湖,不知等到何年何月。 这时,客栈所在的街道,出现一个黄衣女子,此女连日对他跟踪追捕,皆源于他假扮的“沈仲元”近日与天下闻名的大唐门结了个小梁子,而在出名难缠的大唐门,她顶多只算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黄衣女的出现,催促展昭动身,他背上行囊,最后朝窗外一望,仗剑离去。 ———— “岳公子”白玉堂在空中一招“虎跃龙吟”,极具气势地潇洒而立,忽见对方满面泪痕,凄泣楚楚,如雨打梨花般动人,与平日咄咄逼人的态势迥然不同。 “岳华,你,你没事吧?”白玉堂顿时瞠目结舌,一时不知所措。 岳华脸上一红,忙低头拭泪:“你来做什么?” 白玉堂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平日的傲娇模样:“有事,借一步说话。” 白玉堂略略欠身,见对方立身跟随,便施展轻功,二人在房舍上飞跃前行,很快来到目的地。 岳华一看,竟是昨日与沈仲元话别的桥头,昨日别离满是愁绪,今日身旁站的是白玉堂,同样的美景不同的人,竟有一番奇怪滋味。 二人相隔数丈,双手抱胸,率性而立,岳华转头看了看白玉堂,见他右手触摸下巴,蹙眉不语,似若有所思。 刚才在屋顶掉了不少泪,岳华自觉口干,便从身上解下水囊,仰头饮水。 “岳华君”白玉堂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噗”岳华刚要喝下去的茶水,被重重呛了一口,咳嗽连连。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说岳华君”白玉堂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憋出了最后三个字。 “刚才,你,没事吧……”白玉堂讪讪问。 “我刚才沙子进眼睛了。”岳华没好气道。 白玉堂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恼怒道:“不知好歹。” “你要我来,有何贵干?”岳华单刀直入,语气果断,与之前的雨打梨花判若两人。 “我来是想告诉你,有人要走了。”白玉堂扬眉神秘道。 “谁?” “沈兄。”白玉堂道。 “我知道,他昨日跟我告别了,现在,应该离开东京了吧。”岳华道。 “他跟你告别了?他昨日也跟我告别了。”白玉堂兴奋笑道。 岳华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就这事儿?大惊小怪……” “人家沈兄可关心你了,再三交待要我照顾你,他对你很是” 未等他说完,岳华白了他一眼,直接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玉堂又道:“他去长沙了,我明日也动身去,你也一起来,路上跟亚兰有个伴儿。” “他去长沙跟我有什么干系?”岳华诧异道。 “我问了沈兄,他如今孑然一身,没有与他人定亲,你若有意,我可以帮你。”白玉堂露出化冰融雪般温暖的笑容。 “沈大哥是我最敬佩之人,你别胡说。”岳华嗔道。 “我听说展昭也在长沙王府,这小子与我桩桩件件的过节,我得逐笔加倍跟他算。”白玉堂咬牙切齿恨恨道。 岳华眼前一亮,又不动声色道:“皇上已收回‘御猫’封号,你不会还耿耿于怀吧?” 白玉堂一抖手中佩剑,剑与剑鞘撞击下发出“铮”的清响,他忿忿不平道: “展昭先是抢我一步到茉花村提亲,再弄了个‘御猫’羞辱我们江南五鼠,之后又做贼与我们为敌,分明与我对着干,此仇不报非君子。” 岳华蹙眉思忖片刻,诧异道:“丁小姐这等山野村妇,也值得你如此惦记?” “山野村妇……”白玉堂俊脸煞白,周围望了望,低声悻悻然道:“谁说她是山野村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岳华耸耸肩道。 “我,我那是跟朋友说的一句玩笑话,你是怎么听到的?”白玉堂思疑道。 “当日你开玩笑时,丁小姐就在你身旁,后来她告诉我的。”岳华道。 “这,这……我这真的是开玩笑……”白玉堂搓着手来回踱步,样子甚是窘迫,岳华瞧着好笑却得忍着。 “其实她也没怪你,只当是句玩笑话,你不必在意。” “展昭这种江湖败类,怎配得上丁小姐,只可惜我晚了一步,如今她所托非人,要是”白玉堂摇头惋惜道。 “丁小姐好得很,展昭真要是无恶不作,她也不会与他成亲,你别瞎操心了。” “等等,你怎么这么了解丁小姐?岳华,丁月华……难道你就是她?”白玉堂转头盯着岳华,瞪着眼睛无比惊讶道。 “异想天开” 岳华脸上阵红阵白,只见白玉堂侧头想了想,又从头到尾瞧了她数遍,果断摇头道:“就你这悍妇模样,毫无温柔之美,怎可能是丁小姐?” 又见白玉堂抬头望天一副十分神往的样子,似乎在想象“丁月华”是何等绝世佳人,岳华不禁有些恼怒,她眼珠子一转道: “回头我把你今日之话一字不漏告诉亚兰,让她留下陪我,你和颜巡按自个儿去长沙好了。” 她说完抬步便走,白玉堂脸色大变,长剑一伸,拦住去路道:“姓岳的,我好意告诉你沈兄的消息,你竟卑鄙无耻到去告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别再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否则,我不但告密,还把丁氏双侠请来让亚兰二选一,你白老五打一辈子光棍去。” “丁氏双侠?”白玉堂顿时有些慌,双侠家世显赫,为人侠义,且容貌华美,确实是强而有力的竞争者。 但很快他又傲娇一笑道:“我与亚兰经历生死,彼此倾心,她根本不可能动心。” “我曾去茉花村的二贤庄,见识过双侠的风采,丁大沉稳谦和,丁二风趣幽默,就你这种眼比天高,心比针眼儿小的人,哪比得上他们?亚兰见了一定心动。” 白玉堂一听,顿时恼羞成怒,俏脸通红,眼睛瞪大道:“姓岳的,你敢?” “我有办法撮合你和亚兰,就有办法撮合她与别人,我警告你,别朝三暮四,多管闲事。”岳华嗔道。 “我不是朝三暮四,而是我是替丁小姐不值……”白玉堂着急辩解道。 “好了,以后好生待亚兰,若让我知道你欺负她……”岳华把剑放在他面前,拔剑用力回鞘,又是一声“铮”然脆响。 “看我怎么收拾你。”岳华抬颌挑眉道。 白玉堂一声冷哼,瞪着她满脸不屑,转身想走,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指着她道:“就你这种彪妇悍女,活该守着只缩头乌龟未婚夫,敢情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到时连沈兄都不要你。”最后大弧度摆手,拂袖而去。 “白玉堂”岳华十分恼火,抬脚朝其屁股一踢,白玉堂向上一跳,轻盈躲避,姿势潇洒,他还扭头扬眉一笑,二人打了十数回合,逐渐靠近湖泊。 “玉堂君”岳华突然停手,面露笑容,对他柔声唤道,白玉堂打了个寒颤,全身鸡皮疙瘩骤起。 “你,你要干什么”白玉堂问。 “玉堂君”岳华含笑一步步靠近他,白玉堂满脸不自然,移开目光,望天望地就是不去看她。 “咦,亚兰,你怎么来了?”岳华突然惊呼,白玉堂不禁回头一瞧。 “去死吧……”岳华猝不及防一脚把他踹入湖,得意地拍手一笑。 “姓岳的,我不会游泳”不善水性的白玉堂在水里死命挣扎,还喝了几口水,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湖水只到你腰间,嚷嚷啥?”岳华懒懒道。 白玉堂一听,立刻站起,湖水确实只到其腰。 “姓岳的,山水有相逢,你等着”白玉堂愤恨道。 此时的岳华早已远去,嘴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之笑。 一、将计就计 长沙,历史悠久,素有“楚汉名城”之称,车水马龙,繁华昌盛,而在花团锦簇下却是暗流汹涌。 赴长沙途中,颜查散拿着包公给的文案,没日没夜地与白玉堂熟悉长沙情况,包括长沙王,长沙王与朝中官员的背景和关系,长沙王妻妾,长沙官员,长沙王府,长沙城图志、风土人情,甚至连长沙王和官员的画像都在反复默记。 白玉堂被颜查散弄得无可奈何,每每想去溜达或陪未婚妻金亚兰,总被他唐僧式的规劝降服。 最要命的是,白玉堂是个夜猫子,爱夜间出没,傍晚是他最困乏的时候,正好入住客栈打个盹,而此时正是颜查散精神最好时。 在白玉堂眼中,颜查散就没有精神不好的时候。精神一来,他便拉着白玉堂复习长沙知识,白玉堂一见纸张便昏昏欲睡。 白玉堂记性很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颜查散总要他出题提问,他作答。 为了多盹一会儿,白玉堂常想出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诸如长沙王会使什么诡计对付他们,拉拢、陷害、暗杀?每种诡计的具体手段及主要实施者。 又如长沙王的第十三位侧室是谁,什么背景?长沙王有一位正室,二十位侧室,每位非富则贵,裙带关系多,足够让颜查散思索半天。 当颜查散作答后,见白玉堂半声不吱地睡着,他便会使出醒神绝活“唱歌”。 只要他金口一开,白玉堂保准凌空跳起,连眼睛都来不及揉,便上前捂住他的嘴,因为他歌声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势。 除此以外,白玉堂还发现颜查散有喃喃自语的习惯,时而背书、时而念经、时而模拟面对长沙王迫害时进行有理有据地对答。 不知为何,与颜查散在一起,除他唱歌外,只要他开口说话,白玉堂即便站着也感困意阵阵。 就这样,还没到长沙,颜白二人已将长沙烂熟于心,以至于每每入睡,白玉堂不是梦见长沙王,就是他的二十个侧室,还有众官员阿谀奉承的嘴脸,他在长沙王府穿堂过舍的恣意,再有便是长沙各式美食。 唯有一处地方,无据可寻:冲霄楼。 他们还没进城,长沙的官员侍卫早已出城相迎,嘘寒问暖,礼数周到,开路护送回巡按府。 进入长沙城,颜白二人自觉诧异,长沙街道整洁,治安良好,百姓和睦,市集繁华,过往客商络绎不绝。这与他们一路认知的“民不聊生、民怨沸腾、无法无天”的长沙城迥然不同。 出乎所料,长沙官员们无送礼贿赂、欲盖弥彰之为,反而光明正大让颜查散等查案审阅,一切完美得匪夷所思,十天过去,颜查散和白玉堂在长沙查不到任何端倪。 “那日除了李良、李敬、金辉,所有官员都来了,小玉儿,咱们去会会。”颜查散道。 白玉堂立刻跳起,满脸通红道:“老颜,别叫这个名字,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玉儿”这名,是颜查散在白玉堂睡着时唤醒的杀手锏之一,有时不用唱歌,直直一唤,白玉堂睡得再沉也会跳起,他只要一脸憨厚无辜,打躬作揖、赔礼道歉,便能免去一顿暴打。 白玉堂提剑要走,颜查散却一下止步,白玉堂差点撞上他的脑袋。 “老颜,你会不会走路?”白玉堂埋怨道。 “不行,他们三位定是清官,不同流合污,只怕会遭长沙王报复,咱按兵不动,找机会给他们提个醒。”颜查散道。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发现,巡按府被安插了不少耳目,长沙城的和谐繁华只是假象。 这日,白玉堂与颜查散趁厨子做饭,拉着颜查散上了厨房的横梁密谈。 “闻说长沙城郊的石燕湖有水怪,白兄,咱来个将计就计。”颜查散低声道。 “你会水?”白玉堂问。 颜查散摇摇头,白玉堂扬眉露出了傲娇冷笑:“非他莫属。” 二人神不知鬼不觉从厨房出来时,发觉对方的脸都被熏黑了,颜查散一抹黑脸道:“白兄,下次换个地儿,我不敢跟包恩师看齐。” ———————— 入驻巡按府不到一个月,颜查散便因水土不服病倒了,白玉堂和金亚兰找了长沙城不少名医,病有些气色,却甚是反复。 长沙百姓议论纷纷,都说颜巡按与长沙王一丘之貉,还是个病秧子,跟历来的巡按一样,不出一月便返京告诉皇帝,长沙一切无恙。 今日,见颜查散卧病多日,颜查散的书僮兼管家雨墨找来一位叫盛辊的算命先生。 盛辊身材略矮,面黄肌瘦,神情猥琐,一双眼睛倒是机灵。 “盛辊?神棍罢了。” 从盛辊进门,白玉堂便开始喃喃自语,骂骂咧咧,盛辊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他一顿暴打轰出门。 “什么在长沙性命堪忧,往北才是活路,巡按大人身体好得很,可恶神棍,造谣生事!”白玉堂高声骂道,若不是金亚兰劝阻,命不久矣的人就是盛辊。 “不积口德,恶有恶报……”盛辊道。 …… 不知为何,当晚白玉堂又病倒了,他躺在床上大骂盛辊对他下蛊,骂着骂着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双眼一翻,不省人事。 半夜,巡按府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却从后面溜出了一双黑衣人 二、逍遥醉客(昭华) 夜色朦胧,一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长身少女,女扮男装,施展轻功,悄然落入长沙王府。 她有一双璀璨光彩的眸子,透着善良无邪的清澈,而面对敌人,又展现出机智凌厉,她有着江南女子的温柔若水,又带着几分塞外女子的豪迈洒脱。 她躲在一舍房梁上观察侍卫巡逻的规律,聪慧的她,嘴角一扬,双脚一点,施展师承的“龙腾青云步”和“踏雪寻梅履”,一眨眼落在十几丈外的房舍上,刚藏好身,东面的巡逻侍卫“嗖嗖”而至。 长沙王府守卫森严,并非无懈可击,她居高临下又观察了半个时辰,摸清门路,便大胆从众多房舍上飞跃前行。 忽见几个绿林草莽打扮的人从王府的西门匆匆而入,气急败坏地走入偏南的一处别院。 她一时好奇,跟了过去,只见别院的牌匾写着“御墨堂”,原来是长沙王的小书房。 她伏在屋顶,揭开锦瓦,只见几个歪瓜裂枣模样的壮汉跪在屋内,跟前站着位身披枣红锦袍的中年员外,天生一副尖酸刻薄、见风使舵的谄媚样。 “没用的东西,不就杀个人吗?屡战屡败,我在朱瑛面前丢尽颜面了。”中年员外扯着尖高音调道。 “张大人,今晚若不是郸肖桂大叫一声,咱就成功了……”其中一个壮汉忿忿不平道。 “我怎么知道,巡按府来了这么多老鼠,有水缸这么大,还爬到我身上了……”郸肖桂挠头分辨道。 “哪儿没有老鼠?”张大人重重踢了郸肖桂一脚。 “张大人,这巡按府邪门得很,咱怕什么便来什么,盾柱怕蛇,第一次行动出现了毒蛇,佘头怕蟑螂,第二次扑天而至的飞蟑螂,韩亚子不会水,第三次却掉水缸里差点淹死……” “那白玉堂,走路像鬼一样无声,还辱骂王爷手下的人是,是……”另一个壮汉吞吞吐吐道。 “是什么?”张大人气道。 “是,饭桶、废物、蠢材”不甚聪明的郸肖桂抢着道。 张大人又狠狠一脚踢中郸肖桂的肚子,怒道:“还用他说?” 少女在屋顶,隔着蒙面巾露出了艳若春水的笑容,来长沙的路上,她早有听闻,颜查散、白玉堂和蒋平巧计脱身巡按府,亲赴郊外的石燕湖抓水怪,捣毁了长沙王一个装神弄鬼,侵吞诈骗百姓财产,强抢妇女的贼寇窝点。 此举给长沙王猝不及防一击,巡按府名声大噪,长沙百姓人人称道。 “巡按府巧计抓弄刺客,世上哪有如此巧事,多半是里应外合,难道沈大哥也在此?”少女暗忖。 她无心再听屋内人相互埋怨,如燕般轻盈离去。 “王府这么大,该去哪儿找?”少女蹙起秀眉思忖,今晚的目的是找人。 忽闻不远处传来丝竹奏乐之声,她心中一动,又如蛟龙腾云般奔去。 越靠近,丝竹之声越清晰,还有男欢女爱的嬉笑声,她睁大了眼睛一瞧,一座圆形建筑群,正门牌匾上写着“逍遥楼”三字。 ——逍遥楼,长沙王府的妓院。 她秀眉一蹙,脸上一红,正盘算着要不要进去,忽见几个人从大门走出。 为首一个武生打扮,脸泛蓝光之人搂着两个女子摇摇晃晃走出,后面跟着一人也醉步出门,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缠着他,那人脚步踉跄,东躲西藏,生怕女子们身上有刺扎身。 少女仔细一看,蓝面武生正是恶名昭彰的淫贼晏飞,而后面的醉客,竟是沈仲元。 四人回到一处别院“侠士馆”,沈仲元告别晏飞进寓所,门一开,晏飞突然把身旁一女推入屋。 “沈老弟,今晚让嫣紫陪你,她服侍男人的功夫了得,嫣紫不够,明儿把嫣红也给你”晏飞狡黠狞笑而去。 门关,灯亮,少女在窗下瞧见嫣紫竟卸衣站在仲元面前,她不知道,眼前的仲元便是展昭。 展昭立刻敛起目光,夺门而出,却差一步,嫣紫挡在门上,扭动着身姿娇声道:“晏爷吩咐过,今晚要我陪陪您。” 嫣紫说完向前一扑,仲元扭身一避,伸手拉门,不料门被晏飞在外反锁。 “嫣紫姑娘,夜深微凉,小心微妙。”展昭剑眉一蹙,疾手一脱披风,披在嫣紫身上,快速打结。 少女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对方扮成赖账挑事的乞丐引她注意,但平日见惯了他儒雅淡定的样子,今晚此情此景,甚是有趣,欲看他如何解围,便蹲在窗下继续观看。 再说嫣紫追着展昭,两人围着圆桌案跑,跑一圈,嫣紫身上像变戏法般添衣一件,少女在窗下拼命捂嘴不敢笑出声。 跑了好一阵,嫣紫裹着厚厚的衣裳被褥,娇气喘喘,汗流浃背,妆也化了,从眼部流过的灰黑汗水,让她看上去甚是惊悚。 “沈爷,你何必为难我?”嫣紫终于跑不动,双臂被衣物被褥紧裹得无法动弹,气急败坏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展昭在一张离她最远的椅上轻轻跳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她面前道:“嫣紫姑娘,这些银子你拿去,回去好生歇息。”说完又回到刚才的椅上坐下。 嫣紫眼前发亮,她算是逍遥楼上等姑娘,接客一晚也才十两,这锭银子足有五十两之多,少女瞧见她眼中闪烁着犹豫挣扎。 “多谢沈爷,你总得让我穿好衣服这样出去,我堂堂‘嫣红仙子‘以后还怎么混?”嫣紫道。 “不劳沈爷,我帮你。”门一开,少女蒙面径直走了进来。 “这位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展昭操着奇怪的江陵口音,瞧着女扮男装的少女诧异道。 少女掀开嫣紫身上的被褥,见她横七竖八披着好几件男子衣裳,差点没笑出声,便伸手噗噗点了嫣紫身上的穴道,她顿时全身酥麻,软软倚在椅子上。 少女对他一扬眉,却开门见山地问嫣紫:“展昭在不在王府?” “展昭?哪个展昭?”嫣紫瞧着少女美丽的眸子诧异问。 “被当今皇帝封为御猫的南侠展昭。”少女道。 展昭心上一震,警惕地打量着她,十分疑惑。 见嫣紫闭口不言,少女笑道:“你要实话实说,我让沈爷陪你一晚,再加五十两白银如何”她从怀中也掏出五十两白银,俏皮地对展昭使了个眼色。 “你要是敢骗我” 少女铮地拔剑,对面前的茶壶一劈两半,切口平整,可见其剑术高超,随后她从身上掏出银子,朝展昭抛去:“赔你茶壶。” 嫣紫惊恐地瞪着面前两半的茶壶,颤抖着嘴唇问:“你,你找他做什么?” 少女眼珠子转了转,扬了扬眉道:“讨债,他欠了我许多钱,还一走了之,识趣的快告诉我。” 嫣紫蹙眉沉思片刻道:“展昭?是不是在东京城的翠云观,与静道云雨大战八百回合的那个展昭?” 此言一出,少女先是惊愕,瞪大了眼睛瞧着嫣紫,又望向仲元,展昭暗暗叫苦,思忖:我什么时候与静道鬼混?这下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按耐着心头怒火,深吸一口气问:“你亲眼目睹?” “我听静道那贱妮子说的说得有模有样,还一来俩,有啥了不起的,我呸。”嫣紫啐骂道,展昭和少女同时瞧了瞧她,仔细看她也是个极为标致之女,但说起话来很粗俗。 “一来俩?”少女问。 “还有个叫锦毛鼠白玉堂的。”嫣紫双眼的渴望比看见五十两白银还盛。 “静道不是被开封府抓捕判刑,正在服刑吗?”少女疑狐问。 嫣紫不屑道:“她在秦州服刑时,王爷派人把她救了,她如今就在逍遥楼,不信你亲自问她” 少女眼中一阵恼怒,她咬紧了嘴唇,胸膛起伏不已,展昭心中更疑惑,忙道:“道听途说,岂可相信?” “那你在王府见过展昭吗?”她问。 “没有,他要在王府,静道贱妮子岂会放过他?”嫣紫挤了挤鼻子不屑道。 少女冷哼一声,双眼蒙霜般寒冷,从地上捡起嫣紫的衣物,娴熟地套在她身上,系好结带。 嫣紫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眼中掠过狡黠的阴狠。 “赶紧滚,沈爷不欢迎你。”少女在嫣紫身上拍了几下,解开了她的穴道。 “小姑娘,我还有关于展昭的事,你想听吗?”穴道虽解,但嫣紫仍全身无力,她对少女神秘地作了个靠近的动作。 闻悉对方看破了女儿身,少女甚是惊讶,垂目瞧着她,不禁低头凑近了嫣紫。 “小心”展昭双脚一蹬,凌空翻了个跟斗,疾手一扬,飞出一块石子击中嫣紫心窝,再向她打出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嫣紫在少女靠近自己的一刹那,口中吐出一阵白雾,少女自觉一阵幽香扑鼻,见嫣紫身影一晃,她眼前景物模糊起来。 展昭对嫣紫的后颈部劈了一掌,嫣紫顿时不省人事,他又重重点了她的昏睡穴,突然,他听见一声千回百转、温婉娇媚的叫唤:“展郎” 三、合欢逍遥散(昭华) 这一句“展郎”,情深款款,又略带幽怨缠绵,真让他怦然心动、魂牵梦绕,她双眸含泪,秋水盈盈凝视着他,展昭伸手一拉她的面纱,才发现她是自己的未婚妻丁月华。 ——她怎会识破他的身份? 只见她双颊通红,眼神迷离,脸上泛着妩媚柔情之笑,他心上猛烈一动。不容多想,他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从怀中掏出解药喂她服下,把她抱上床,右手与她左手手心相对,助她运功平息欲火。 须臾,功毕,见她脸上的红潮逐渐褪下,他稍稍放心,鄙夷地瞥了一眼熟睡的嫣紫,回头看着月华。 美丽女子见不少,能让他心动的只有她,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她美得清澈纯洁,天真烂漫,又有大家闺秀的骄傲矜持,最让他感动的,是她一路苦苦追寻,痴心不改。 眼前的她虽男装打扮,但娇艳绝美的脸上白里透红,皮肤吹弹可破,他越看越痴,刚才那句“展郎”,击溃了他内心铁一般的防线,他心如鹿撞,血脉翻腾,禁不住伸手欲抚她的脸颊。“她虽是我未婚妻,可我怎能趁她昏睡,心存歹意?” 他连忙抽手,一阵自责懊悔,他自信定力超群,坐怀不乱,今晚不知为何竟他突然想到,刚才靠近嫣紫时,闻到了淡淡幽香。 ——是小唐门的合欢逍遥散。 他连忙服下解药,运功平复燥热的气息,小唐门的人竟混入了长沙王府,他心上一寒。 这时月华脸上红潮尽褪,展昭解开她的穴道,她内功尚佳,很快醒来。 她猛然一惊,想坐起却全身酥软无力。 “沈大哥,我刚才看见了他”月华一脸疑惑,脸泛彤云。 “你中了小唐门的‘合欢逍遥散’,刚才很危险。”展昭一阵后怕道。 “小唐门?”月华心上一惊,从小到大,父母再三叮嘱,绝不能与唐门打交道,凡姓唐之人都要敬而远之。 “沈大哥,我有更好的解药。”月华吃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小瓷瓶,展昭帮她倒出,喂她服下。 她很快恢复了气力,利索下床,舒展腰姿。 “此药甚好。”展昭笑道。 “这是我家传的,我娘亲说过,女子行走江湖最怕三毒,一是迷昏毒,二是乱性毒,三是毙命毒,针对这三毒配有不同解药,效果显著。”月华笑道。 展昭思忖片刻,点头笑道:“令堂师承名师,医术冠绝天下。” “我娘亲一向低调,你怎么知道的?”月华问。 展昭迟疑道:“丁大贤弟告诉我的。” 月华秀眉一蹙,思忖着大哥为何告诉他。 突然听见他一声大叫:“糟了” “怎么了?”月华诧异问。 “来不及跟你解释”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嫣紫置于床上,吹灭了灯,提剑与月华离去。 —————— 二人来到晏飞的寓所,床上睡着个姑娘,没等她醒来,展昭已点了其昏睡穴。 “晏飞果然不在跟我来。”展昭带着月华飞檐走壁,离开了王府。 “沈大哥,到底怎么了?”月华问。 “这几天除了睡觉,我跟晏飞寸步不离,好几晚他找姑娘纠缠我,我都能脱身,不料今晚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和嫣紫胡扯多时。”展昭悔恨交加道。 “他要去做什么?”月华问。 “杀害长沙仅有的三位清官。”展昭道。 “合欢逍遥散,就是嫣紫最后的杀手锏,若不是我出来胡闹,就不会耽误大事了,对不起……”月华自责道。 展昭转头瞧了她一眼道:“跟你无关,我就不该”他重重叹了口气。 二人在王府屋舍上飞跃前行,月华提气直赶,勉强与他并行,察觉到她略略气喘,他长剑一伸,让月华仗剑,带她疾奔。 出了长沙王府,二人向西跑,展昭扬手一挥,空中散开了一朵老鼠形状的烟花,昙花一现,绚丽夺目,十分耀眼。 “我跟白五弟约好了,这是我们的信号,跟我走。”展昭道。 月华暗自佩服他轻功了得,气息持久,疾跑多时,大气也不喘。 须臾,听见一声骄傲而清朗的叫声:“沈兄杞人忧天了,我刚去瞧过,一切无恙。”月华认出是白玉堂的声音。 “白五爷,你来了。”月华喜道。 白玉堂见月华与展昭一起,愕然笑道:“岳公子,你们俩怎会在一起?” “晏飞脱身了,今晚必有行动,你刚才去哪位大人府上?”展昭迫不及待问。 “我今晚都巡个遍,李良、李敬、金辉府上一切无恙。”白玉堂道。 “不对,他们三人府邸分别在长沙城的南、西、北三边,相隔甚远,咱分头行动,白五弟去北边金辉家,岳华去相对近西边李敬家,我去南边李良家” “若人没救了,千万别恋战,马上发出无救信号,若人还有救,发出支援信号,若人无恙,留在原地保护,这是发信号的烟火。”展昭说完,递给月华两种不同的烟火药。 四、反间计 话说白玉堂未到长沙太守金辉的府邸,西边、南边天上分别传来了信号,李良、李敬两位大人已遭不测。 他心上无比痛恨,两个时辰前他们安然无恙,如今却阴阳相隔,更加紧了奔跑的速度。 来到金府,只见大门紧闭,白玉堂飞身入内,径直来到了金辉卧房,却见房门虚掩,他在窗外隐约见金辉躺在床上,他拔剑推门而入。 忽觉左边一阵劲风,向他咽喉袭来,白玉堂举剑一挡,火花四溅,右面“唬”的一声,似大刀劈来,他一跃而起,挥剑相抵。 霎那间,三人身影极速晃动,刀剑相争,剑气森森,刀光凛凛,“噼里啪啦”的门窗破碎声,“乒乒嘭嘭”的案桌茶椅撞击碎裂声,络绎不绝。 两名刺客武功与白玉堂相差无几,使剑刺客武功更高,出手阴狠,让人防不胜防,使刀刺客武功稍弱, “倏”一颗石子飞向白玉堂,他傲娇一笑,以剑背旁击,石子击中使刀刺客的手,大刀落地,白玉堂反手一挥,一剑断喉,干脆利落,现场只剩一个刺客。 一名蒙面黑衣人加入战团,白玉堂知道此人正是沈仲元(展昭),刺客顿时落入下风,眼看情势不对,他飞出十数毒镖,夺门而逃。 “铛铛铛”十数下响声,白玉堂和仲元(展昭)巧妙变换身形,毒镖落地,白玉堂一跃出门,猛力一挥手,刺客顿时倒地。 “晏飞,果然是你,是你杀了李良李敬两位大人?”白玉堂撕下刺客的蒙面巾,一手夺过其剑,随手一掷入墙,此时,展昭也慢慢走来。 “白玉堂,你竟用我的毒镖打我?”晏飞捂着右腿怒道。 “让你也尝尝中毒的滋味。”白玉堂得意笑道。 说时迟那时快,展昭在白玉堂背后突然出剑,直刺其心脏对应的后背部位,白玉堂转身一避,剑从他的左肩胛骨穿出。 “沈仲元,你这叛徒”白玉堂瞠目结舌,神情骇然。 “晏兄,你先走,我断后。”展昭道。 晏飞从怀里塞了颗药入嘴,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白玉堂左手按着仲元(展昭)的剑,不让他拔剑进攻,右手将画影剑掷向晏飞,后者身子一矮,眼看画影剑就要直入他的后背,却被展昭飞出的石子打偏了方向。 “哎呀”晏飞一声惨叫,画影剑刺入他的右上肩。 晏飞忍痛反手从背后拔出剑,此时展昭也从白玉堂身上抽回宝剑,再向白玉堂的咽喉刺出一剑。 白玉堂趁势往后一跃,扔出数颗鹅卵石打向仲元,原打算按计划再与仲元周旋一番,不料他竟在最关键之时放弃攻势,这是为何? 来不及细想,白玉堂趁着绝好时机,冲向晏飞夺回画影剑,抽身入屋找金辉。 白玉堂一进屋便看见月华,原来趁着三人在屋外打斗,月华悄然来到金辉的卧房,发现他胸口中了一剑,气息微弱,忙帮他包扎伤口,并运功护其心脉,再给他服下家传丹药,见白玉堂到来,二人带金辉从暗门离去。 此门是白玉堂为保护金辉未雨绸缪建的,李良李敬的卧房也有此门,只可惜他们来没得及逃生便丧命。 再说展昭回剑抵挡白玉堂的石子,正要假意与白玉堂打斗一番,却不料自觉腹中剧痛,只见晏飞手持短刀,刺入他腹部的要害,他左手按止继续刺入之势,右手挥剑直攻晏飞的下盘、右上肩要害。 而晏飞左手没有兵器却并未落败,按理说展昭的武功在晏飞之上,为何他久攻不下? 只因他假扮的沈仲元,剑术、功力、身手和反应只有展昭的三成,为隐藏身份,他必须逼真演绎。 “我把白玉堂引来,就是为了杀他,你这是为什么”展昭不解问道。 “真正的叛徒是你,今日让你死得其所”晏飞眼中闪过了恶毒的阴狠。 “你早就想除掉我?你忘了当日是谁救了你。”展昭怒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监视我,居心叵测。”晏飞冷笑道。 “是你处处提防我,隐瞒我,设套陷害我。”仲元怒道。 “你会死得其所,秃鹫不需要你”晏飞低声道,秃鹫是二人上头的暗号。 “想杀我,你还不够格。”展昭冷然踢出一脚,身子趁势向后一跃,猛地将短刀从身上拔出。 他一撕衣袍,裹住腹部,稳着丹田之气,此时晏飞的十数枚毒镖已到跟前,他回剑相挡,凌空翻身避开,欲纵身一跃离去,不料晏飞紧跟其后,朝着他后背飞出短刀和数枚毒镖。 此时,府外传来了大批官兵衙差的步履声,突然传来一把嘶哑的声音:“自相残杀,成何体统” 二人只见灰影一晃,双手一拂,晏飞投掷之物悉数落地,晏飞惊道:“秃鹫……” 展昭趁着空挡,顺利上房,几个起落离开了金府。 再说月华与白玉堂护送金辉一路向南回到巡按府,月华忍不住低声问:“他呢?” 白玉堂眼珠子一转,突然神色大变道:“差点忘了沈兄,他被晏飞纠缠住,情况不明,你赶紧去看看……” “我去去就回”月华仗剑而去,白玉堂傲娇扬眉,露出了狡黠一笑。 五、斜巷奇遇(昭华) 回到金府,月华沿西南方向寻找仲元(展昭)。 经过一条小巷,月华似乎瞥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拐进了巷子深处,地上留下一行血迹,这身影,很像沈大哥 她走进小巷,只见一黑衣人在墙角根坐下运功调息,听见动静,猛然抬起警惕的眸子。 月华拔剑抵住他的咽喉,伸手扯下他的蒙面巾。 “沈大哥”月华低声道。 “你怎么来了……”听见她娇脆悦耳的声音,仲元(展昭)的双眸在夜色中闪过了温柔和眷恋。 “你流了好多血。”月华拉下面巾低声惊呼。 未婚妻如此关心,此时受伤的他,长吁一口气,心上十分温暖。 “我死不了,你快离开,别暴露自己。”他关切道。 月华从怀里掏出药道:“这是特制的金创药,对伤口愈合有奇效。” “有人来了,快走”仲元(展昭)低声道。 “可你受伤了……”月华担心道。 “是老朋友,别担心我,快走”他语气中更添了凝重和宠溺。 经过调息,他已恢复了部分力气,只是失血较多,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而眼前之人武功比月华还高,似乎并非善类。 他警惕地气聚丹田,蓄势待发,突然,有人对他腹部猛踢一脚,力度虽猛但不致命,对方显然只想制服他,他便依着沈仲元的行事风格,夸张地大喊大叫起来:“哎哟哟” “死性不改”一把极其冰冷的女声,他突然觉得声音有点似曾相识。 对方疾手噗噗点了他的穴道,把他绑起,粗暴地拽着他离开了小巷。 六、悍女拷问(昭华) 仲元(展昭)身上被连踢十数脚,脸上被泼了一瓢冷水,敞亮之光刺痛了眼,他睁眼发现置身于一处山坳,周围点着灯。 眼前出现了一张冷艳凌厉的女子面孔,一位身穿蓝紫衣罗裙的妙龄高挑女子立于跟前。 ——是她! 仲元(展昭)心上一震,不是冤家不聚头,随即学着沈仲元咧嘴一笑道:“唐大公主,别来无恙。” “哼”对方一双眸子凌厉得有些骇人,却有种摄人心魂的神秘之美,如今瞪着他更是仇恨。 “他在哪儿?”紫衣女子对他亮出一物道。 “谁?”他知道对方问的正是展昭。 “装傻是吧?”女子在身上拿出一瓶药,猛力撕开仲元(展昭)腹部的包扎,将药撒在伤口上,他逐渐感觉伤口发热滚烫,万蚁侵蚀般钻心之痛。 【大唐门的万蚁侵蚀丹:大唐门用于严刑逼供之药,撒在损伤处,会有灼热痛烧感,如万蚁咬啄侵蚀般疼痛,数时辰后伤口会溃烂化脓,让人痛不欲生。】 “冤枉,我真不知道,大公主饶命”仲元(展昭)求饶道。 “不说,找死。”女子猛踢他腹部的伤口,仲元(展昭)惨叫连连,顿时血染衣襟。 “他有手有脚,去哪儿也不会告诉我。”仲元(展昭)在地上打滚求饶道。 “他在不在长沙?”紫衣女子右脚一沉,使劲踩着他腹部的伤口道。 “不在,长沙王不让他来”他疼得满头大汗,几乎要晕厥。 “若你有半句虚言,我就杀了你”少女加大了踩踏的力度,仲元(展昭)大叫一声,晕厥过去。 “乘人之危,算什么英雄。”一声清脆之叱。 仲元(展昭)睁眼一瞧,来人正是月华,他心中暗暗叫苦,她真不听话。 “他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你怎么如此心狠?”月华飞起一脚踢向对方。 “嘭”的一声,两脚相踢,月华自觉右脚钻心疼痛,对方功力深厚,且出手猛辣,不留余地。 紫衣女子换了左脚踩仲元(展昭)受伤的腹部,月华拔剑使出“紫云剑法”,企图逼她放弃踩踏仲元。 “别伤我媳妇儿”仲元(展昭)在地上突然大喊了一声。 紫衣女子脸色骤变,目露凶光,“倏”地转身,放弃进攻月华,转而对他拳打脚踢。 “谁是你媳妇儿,当日闹成这样一走了之,算什么男人?敢胡说八道我今日就打死你,让你断此念想。”紫衣女子出手凶狠,专挑他要害处打。 “她真是你的?”月华无比惊讶道。 紫衣女子转头狠狠瞪着月华,月华心上一寒,暗忖:好好的姑娘,眼神却如此瘆人。 “你说什么?”紫衣女子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独特磁性,却透着森森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媳妇儿”仲元(展昭)不知死活又嘟囔了一句,不到眨眼的功夫,对方的拳头又暴风骤雨般打来。 月华双眼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急忙道:“别打了,我知道他在哪儿” 这招果然凑效,紫衣女子停手凝视着月华,此时他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腹部被血浸湿一大片,他对月华暗暗摇头,月华对他使了个眼色。 “你要是放了他,我便告诉你。”月华故作镇定道。 “你知道我说的他是谁吗?”紫衣女子冷笑道。 “当然。”月华仰起头,与之湛湛对视,心上怦怦直跳,却不卑不亢地扬了扬眉,她原本善良清澈的眼眸这一刻显得果敢坚定。 “你没得选择,你不告诉我,我就立刻杀了他。”紫衣女子冷道。 “反正我和他今日难逃一死,我就把它带入棺材,让你永远找不到他。”月华有恃无恐道。 “连沈仲元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你这无名小辈会知道?”紫衣女子轻蔑道。 “我上个月才见过他”月华心上极虚,却极力镇定地与之正视。 “他在哪儿?” “你放了我们,我便告诉你。”月华道。 紫衣女子突然一笑,犹如如沐春风、桃李花开般娇艳。 “休想蒙我”她又对仲元一阵猛打,月华心上一痛,他刚才为了不让她挨打,故意惹怒对方转移视线,她实在看不过去,急忙道:“秦州,他在秦州的流花河畔。” “秦州?”紫衣女子脸色阴沉,警惕地盯着月华,似乎下一刻就要发作。 “是,我在那儿见过他,他还说要去天山,一会天山飞鼠。”月华坚定地瞧着对方,尽量表现得从容淡定。 “天山飞鼠”紫衣女子怔怔立着,陷入沉思,月华立刻护在仲元(展昭)跟前。 “大公主,我这位小兄弟肯定是认错人了,他怎么会去秦州,还去抓天山飞鼠,这不找死吗?”仲元(展昭)依着“沈仲元”的作风,咧嘴笑道。 “你不知道他在哪儿,怎知道他不会去秦州?”紫衣女子鄙夷道。 “小兄弟,你过来。”紫衣女子突然柔声对月华作了个过去的手势。 月华很警觉,向后退了一步,讪讪笑道:“大公主,你想怎么样?” 紫衣女子向前一步,逼近月华,二人都属于身材高挑的姑娘,紫衣女子突然伸手要撕月华的蒙面巾,月华腰姿后弯,双手向后撑地,翻了个漂亮的跟斗。 二女又较量起来,说来奇怪,月华的“龙腾青云步”和“紫云剑法”竟是对方武功的克星,月华虽力所不及,但胜在招式巧妙,短时内并未落败。 紫衣女子加紧了攻势,眼看打不过,月华跳开几丈道:“想看我的脸,直说嘛。” 说毕一扯蒙面巾,仲元和紫衣女子不禁一怔,只见月华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甚是骇人,她又把脸蒙上。 “他是谁?”紫衣女子问仲元(展昭)。 “他是沈门弟子,叫沈艾叶,是我大当家派来服侍我的。”仲元(展昭)道。 听到沈大当家,紫衣女子眼中的杀气少了几分,一瞥仲元,快速从怀中掏出一颗药,塞入他口中。 “既然他是你的跟班,他若是有半点谎话,后果由你承受。”紫衣女子冷笑道。 “你”月华极为气结,眼中露出担忧之情。 “相信大公主宅心仁厚,不会加害于我。”仲元(展昭)一阵咳嗽道。 “哼害你还弄脏我的手。”紫衣女子拍了拍手,整理了衣冠,准备离去。 “大公主,长沙王府出现了小唐门的‘逍遥合欢散’,怕是”未等仲元(展昭)说完,紫衣女子猛地扭头,眼中充满杀气。 “小唐门竟也来了长沙?不自量力。”她举步就走,突然又回头扔下一个小药瓶: “别说我见死不救,你若敢对外胡说八道,我必将把你沈门踏平……” “您给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仲元(展昭)做出一个害怕的咧嘴之笑。 她手握长剑,一声冷叱,飞身一跃,消失于夜色中。 七、红颜赤面丹(昭华) 紫衣女子一走,展昭立刻带着月华施展轻功离开了山坳。 “李敬大人那边,是怎个情况?”他心里耿耿于怀,趁着赶路的时间,忍不住问道。 “我赶到李府时,他早被人割了喉,倒在血泊中,身子已有点硬了。”月华黯然道。 “你怎么知道,死者就是李敬大人?”仲元(展昭)抱着一丝希望问。 “前几日我跟白玉堂暗中探护过,三位大人我都认得。”月华道。 他黯然颌首道:“有劳姑娘……” 夜色中,月华感觉到他悲恸莫名的忧伤。 二人来到了长沙城郊的一个隐蔽的山中坡洞里,仲元(展昭)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处理伤口,空气中凝固了无比沉重的气息,月华背身坐在一旁,心上同样愧疚,想道歉或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突然想起月华满布红疹的脸,关切地问道:“你的脸” “不打紧”月华从腰间打开袋囊,里面栓着一排整齐的小瓷瓶,她挑了其中一个米黄小瓷瓶,倒出药服下。 “沈大哥,我今晚碍你事了”月华呐呐道。 “没有”他下意识应道。 “哗”月华突然一阵恶心,跑出了坡洞,他听见了阵阵呕吐声。 他担心地跟了出去,见她跪在地上,抽搐着身子,吐出了不少赤红物。 “你怎么了?” “我出去一下,不打紧”未等他搭话,她施展轻功离去。 他独自回到坡洞,想起因他过失而惨遭杀害的两位清官大人,心情异常沉重。 他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总能巧妙破坏贼人的阴谋,而这次,他确确实实失败了,两条活生生的无辜性命,就这样葬送在他手中。 金辉能不能救活还是未知数,无尽的内疚挫败感涌上心头,身上多少痛楚都无法减轻心上半分愧疚。 “沈大哥,我回来了。”月华一声娇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月华见他垂目蹙眉,神情黯然,火光映衬出他的落寞孤寂,她鼓起勇气道:“对不起,若不是我,你今晚就能阻止晏飞行凶,你也不用挨打” 他摇头深深叹息道:“你别自责,只怪我,唐大小姐迟早要找到我” 他才发觉她形容憔悴,似乎经历了一场大病,于是道:“你的红疹褪去了” “你的未婚妻如此厉害,我哪敢以真面目示人?”月华道。 他苦笑道:“沈某何德何能与她婚配,进来前你服药掩盖了容颜,此药药性猛烈,你可还好?” 月华浅浅一笑道:“我听说她来自唐门,情急之中服了家传的‘红颜赤面丹’,吓人吧?”月华俏皮一笑。 【红颜赤面丹:服后全身,尤其脸上出现红疹,服食解药后,毒素将以呕吐的方式排出,症状消除。】 展昭问道:“这是为何?” “我爹娘从小告诫我,要对唐门敬而远之,凡姓唐的都要退避三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他沉吟道。 “若我没记错,你的未婚妻就是唐门大小姐唐翌施,她的母亲正是唐门现任掌门唐天敏,父亲是武功冠绝天下的君无悔君大侠,我两位哥哥都知道他们。”月华道。 “你对唐门也如此了解。”他略为惊讶道。 “其实我也不认识她,但你唤她唐大公主,我便猜到了,她像瑶池仙子般貌美,就是杀气太盛,你日后怕是要吃苦头了。”月华笑道。 他面有难色道:“只怪我沈仲元,在定婚之日搞出闹剧,以至于大唐门颜面无存,扫兴而归,唐大小姐不杀我算万幸。” “这么说,你和她并无婚约?”月华问。 “没有。”他认真道。 “她要找谁?”月华问。 展昭又叹了口气,沉默不语,想起唐翌施来找的是他,心上泛起了烦恼。 月华瞧着他,忽然恍然大悟道:“其实,你是喜欢她的,只因她有心上人,你吃醋,所以搞出闹剧?” 他学着沈仲元那般摆摆手道:“唐门的女婿不好当,沈某逍遥自在惯了,不想成家。” “那倒是,唐翌施的父亲姓君,孩子只随母姓,可见唐门甚是强势,这位唐大小姐虽脾气古怪,但不是大恶之人,还算给你们沈门几分面子。”月华道。 “姑娘心思缜密,观人入微,沈某佩服。”他笑道。 “沈大哥,你在沈门定是德高望重之人,不然大唐门也不会相中你当大女婿,你是沈门的几当家?”月华笑道。 “沈某在沈门排行老三。”他道。 “老三,展昭也是老三。”月华脱口而出道。 他心上猛然一动,她终于提起了他,却发现她黯然垂下了眼眸,转过脸,怔怔望着篝火出了神。 火光映衬下,她绝美的侧脸泛起了楚楚动人的忧愁,展昭心中一阵酸楚。 “沈大哥”她轻轻咬了咬娇唇,鼓起勇气,红着脸问:“他跟静道,到底有没有”她眼中充满迷茫和幽怨。 “你放心,他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展昭认真道。 “你怎么知道?”她轻轻叹息道。 “他是个洁身自好的人,那种地方,他瞧不上。”他道。 “他到底在哪儿,我何时才能见到他?”月华似喃喃自语,又像在询询发问,眼中充满期盼,渴望对方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定眼凝视着她,这是人世间最善良纯洁的美,她的一双眸子闪着清澈无邪之光,世上女子,万紫千红,各具特色,唯独她的美让他欢喜爱慕。 他眼中的深情爱怜一闪而过,随即学着沈仲元招牌式地微笑道:“若有机会见到他,我要他立马去见你。” 月华十分失望,立起嗔道:“他到底去哪儿了?他两年没回家祭祖了,实在大不孝。” “你如何得知他没回家祭祖?”他诧异道。 月华撅起了小嘴,又红着脸讪讪道:“我去了遇杰村,听他家人说的,这事你千万别告诉他,不然他肯定笑话我了。” “你替他祭祖了?” 月华“嗯”地应了一声,手上把弄着衣角,羞涩地移开了目光,满脸通红,他一时感动莫名,心上生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我还遇到一个叫菱儿的姑娘,说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月华略带醋意道。 “菱儿?”他自觉头大,他一向不近女色,不知为何又冒出个菱儿姑娘。 月华灵机一动问:“她还要我八月十五去金钱堡,你说展昭会不会也去?” 他心上一凛,金钱堡正是他下一个转战之地,这菱儿到底是什么人?是敌是友?月华该不该掺合?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却很快从容一笑:“赵王要在金钱堡举行比武大赛,网罗天下绿林好汉助他完成大业,白五弟等早已得知,到时布下天罗地网,展昭如此警觉之人,料想也不会自投罗网。” 月华显然比之前更为失望,深深叹了口气,陷入沉思。 “有人来了”展昭和月华二人同时立起,却听到一阵笑声: “孤男寡女共处多时,你们饿了吧……” 随后白影一晃,一阵暖心的饭热菜香扑鼻而来,一位风流倜傥的白面英俊公子拎着一个五层大盒子矮身入洞。 八、猫鼠重逢(昭华堂) “白玉堂?你怎么来了?”月华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五弟,金辉大人还好吧?”展昭心念清官安危,迫不及待问道。 “救过来了,但情况不甚乐观,晏飞的海捕文书已下达,我追到此地,被他弄了个障眼法逃了,见岳华在山下吐得死去活来,便跟了过来。”白玉堂道。 展昭点点头,金辉不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抖擞精神,笑道:“有劳五弟费心,若我没猜错,晏飞应该逃去南阳金钱堡了。” “好,我要二哥去,把他们一网打尽。”白玉堂道。 “我已请北侠欧阳春,东方侠智化协助,到时他们会与你们接头。”仲元(展昭)道。 “北侠欧阳春?有意思,可惜我走不开,不然真想会会他。”白玉堂在地上摊开包布,打开盒子,拿出包子、面条、馒头、米粥、牛肉等早点菜肴。 “我在附近买了些早点,二位尽管吃,我不客气了……”白玉堂拿起碗筷坐在地上用膳,展昭和月华打了一晚上早已饥肠辘辘,也尽兴吃起来。 “五爷,你不会想缠着北侠比武吧?我听说北侠武功盖世,前几年与大唐门的君无悔比武,二人不相上下。”月华笑道。 “不比如何知道?你说那御猫南侠与北侠相比,哪个功夫了得?”白玉堂突发奇想道。 “当然是”月华侧头想了想,转头问正在低头吃饭的仲元(展昭):“沈大哥,你说呢?” “北侠的七决刀法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展昭望尘莫及。”展昭一抬眸子笑道。 提起展昭,她一双剪瞳秋水盈盈,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心中怦然一动。 白玉堂笑道:“沈兄一句话,岳华信得五体投地,果真魅力十足,白某甘拜下风。” 展昭脸上一红,微笑不语。 “你说的是什么话?”月华蹙眉不悦道。 白玉堂俏眼狡黠一眨,嗓子一清问:“沈兄,你有心上人吗?” 月华想起了唐大小姐唐翌施,心中好奇,却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个包子,低头吃着。 “沈某四海为家……”仲元(展昭)还没说完,白玉堂又道: “这跟四海为家没关系,迄今为止,有没有女子让你心动的?” 展昭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月华娇艳如春的脸庞,此时她正抬眸瞧他,四目相对,他连忙移开目光。 “没有。”他果断道。 “你觉得咱岳华姑娘如何?”白玉堂挑眉笑道,定眼瞧着仲元(展昭)和月华二人。 “呵呵。”展昭学着沈仲元咧嘴客套笑着,寻思着如何对答,月华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道:“白玉堂,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跟沈兄说话,你插什么嘴?”白玉堂不慌不忙道。 “岳姑娘侠义心肠、秀外慧中,武功高强,是世上难得的好姑娘。”展昭笑道。 “你知道岳华的未婚夫是什么人?”白玉堂问。 “白玉堂,你今日怎么如此多事?”月华秀眉一颦道。 “我答应了岳姑娘,不能向他人透露,你还是亲自问她吧。”展昭道。 白玉堂有些自讨没趣,转脸瞧了瞧月华,月华瞪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无可奉告。” 白玉堂突然嘴角一扬,又问仲元(展昭):“她的未婚夫,不会是你兄弟吧?” “非也。”展昭道。 白玉堂点头道:“我猜也是,沈兄如此正直端正之人,断不会认这种寡情薄义的人当兄弟。” “此话怎讲?”展昭瞧见月华垂下了眼眸,脸上黯然失色。 “他若是心上有她,怎会对她不管不顾?连皇帝逼婚都不见人影,他若是心上无她,便应早作了断,让她另觅良缘,可见此人是个寡情薄义的无耻之徒。”白玉堂义愤填膺道。 展昭深深叹息,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般,苦涩一笑道:“确实。” 月华脸色泛白,又气又恼,厉声道:“白玉堂,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兄,岳华平素虽粗鲁,说话不分轻重,拼命起来像个男人,但我不能看着她遇人不淑,傻傻等着一个不该等的人,若你看得起我白某人,今日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你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白玉堂认真道。 月华心上酸楚难当,未等他搭话,她抛下一句:“自作聪明,多管闲事”身影一晃,跃出了坡洞,忽觉眼中模糊,泪如泉涌……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第三卷《勇探金钱堡》 (本卷完) 一、浴池奇遇 南阳金钱堡的“翰墨苑”,“秃鹫”站在院堂的小台阶上,冷眼瞧着堂下的二人。 “沈仲元就是内奸,连日来他屡屡监视我,就是他向白玉堂通风报信,不然金辉狗官岂能活命?”晏飞怒道。 仲元(展昭)沉默不语,却把牙关咬得作声。 “沈仲元,你有什么可辩解?”秃鹫问。 “此任务是杀三官和白玉堂,由我和晏飞一起完成,可是他怕我立功,处处顾忌隐瞒我,我接近白玉堂,是为了杀他,若不是晏飞偷袭我,我定能除掉白玉堂,金辉也是瓮中之鳖,如今败露,他借此诬陷我是内奸,请大人明察。”展昭道。 “沈仲元与白玉堂内外勾结,窥探情报破坏行动,我必须阻止他。”晏飞针锋相对道。 “我给白玉堂的都是假情报,目的是换取他的信任,但我没想到晏飞给我的信息也是假的,他还用小唐门被禁之毒拖延阻挠我参与行动。”展昭问。 “还有此事?”秃鹫嘶哑的声音中透着震怒,秃鹫的高压残忍手段,晏飞早有听闻,不禁打了个寒颤。 展昭缓缓道:“大唐门三令五申禁止小唐门对外使用‘合欢逍遥散’,晏飞使人用了此毒,必然招惹大唐门前来清理门户,小唐门向来贪得无厌,野心勃勃,此举让长沙王府夹在大小唐门之间,处境尴尬。” “王爷还没决定与小唐门结盟,你这么做,有想过后果吗?大事未做便开始内讧,没出息的东西,你们对得起王爷的信任?” 秃鹫灰袍一抖,数火星铁菱角打在晏飞身上,噗哧作响。 晏飞忍着刺骨剧痛,恨恨道:“首领,沈仲元真的是内奸,此人不除,后患无穷,忠言逆耳利于行,请三思” ———————————— 浴池里水雾缭绕,展昭坐在池边擦浴,若不是身上有伤,他真想下水洗个痛快澡。 他脑海里盘算着当前形势,接下来金钱堡之役,他的任务更繁重,除了透露情报,还要协助韩彰收网抓贼,更要趁机进一步取得长沙王府的信任。 他与晏飞上回的较量取得了短暂胜利,但双方也彻底撕破脸,而敏锐警觉的晏飞目前是他最大的威胁。 他想起了月华提及的菱儿姑娘,他根本没什么青梅竹马的女性玩伴,除了她,父亲的徒弟,他的师妹,但他很快否定了此人。 思绪进入了死胡同,短暂一刻,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月华那张艳若春水的俏脸,秋水含情的双眸,他心上一阵楚甜,立刻止住思绪蔓延,卧底虎穴,应心如铁硬。 幼年一段特殊的经历,让他对女子有种莫名警惕感,即便成年后也如此,进入公门,看尽了世间悲欢离合,也成全过不少痴男怨女,唯独他的姻缘,如千年铁树,直到遇到月华,才开了花。 可惜好景不长,定亲不久便开始了漫长的卧底生涯。 自从月华在长沙城郊不辞而别,他也离开了长沙城,她似有意回避,与他音讯断绝,牵挂也好,担心也罢,他如今的处境,是无暇顾及她。 他不禁想起临别时对白玉堂的承诺:“白兄请放心,沈某力所能及下,一定尽力护岳姑娘周全。” 他明显察觉到白玉堂对月华的关爱,想起对方也曾到茉花村提亲,只是晚了一步,让自己捷足先登,才退而求其次选择金亚兰,“丁月华”在他心里,也许是求之不得的倾慕对象,心中便不是滋味。 他定了思绪,突然听到有人进门,来人武功一般,他立刻快速擦身穿衣,便发现梁上坐着一位粉衣女子。 他缓缓抬头,微笑道:“姑娘好,沈某有礼。” 粉衣女子徐徐落地,稳了稳身子才站好,她右手摆弄着肩上的一缕青丝,她个头高挑,在中原地区并不多见。 再看她的容貌,只见她眨着一双俏皮机灵的大眼睛,鼻梁异常高挺,略宽而薄的嘴唇,有种独特的异国之美。 女子走到他跟前,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忽然对他嫣然一笑。 二、黑鸠香 女子走到他跟前,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忽然对他嫣然一笑。 仲元(展昭)眼中闪过了警惕的神色,学着沈仲元向后一跳,向她抱拳咧嘴笑道:“大姑娘,咱有话出去说,这孤男寡女的,怪不好意思。” “小山猫,蒙别人可以,蒙我没门儿。”少女道。 展昭脸色略微一变,对方竟看穿了他的身份,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暗暗将袖箭藏于手上,以防万一,他很清楚,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想问我怎么发现?你和他身上的异同,只有我知道。”少女得意笑着。 “姑娘所为何意?沈某愚钝,还请赐教。”他操着一口纯正的江陵话说道。 少女蹲下身,右手玉指在地上一抹一撒,玉指兰花般飘逸舞动,湿漉漉的地上顿时清晰现出一行翠绿字体,而后少女双袖一扬,舀水一撒,地上字迹消匿无痕。 “我在干正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他敌意尽消,却低声责备道。 “我跟你做个交易如何?”少女道。 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许多话,展昭道:“我早有对策,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别白费力气,你注定不是他的人……” 少女十分生气,一脚踢翻浴池旁的木桶,又推倒了衣架、桌椅板凳浴具,气道:“什么命中注定,我宁死不从” “我求你还不行吗?”少女哀求道。 展昭坚决摇头,少女嗔道:“你不答应我,三个月后,你的三小姐便毒发身亡。” 展昭心上一凛,眸子如刀般瞧了她一眼道:“别跟我来这套。” “早在遇杰村我便对她施了‘黑鸠香’,三个月后,她武功力气尽失,最后无力呼吸,香消玉殒……”少女道。 “恕不奉陪。”他转身欲离,少女急道:“你的心是铁做的?” 他转身缓缓道:“只因我相信,你断不忍心伤害一个如此善良无辜的姑娘。” 她叛逆地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了无比愤恨和不甘,她的软肋对方了若指掌,她暗忖:展昭,连你也小瞧我,有朝一日,我让你跪着求我留下。 少女无精打采地回到金钱堡的后院,没走几步便有一众婢女嬷嬷仆人上前簇拥道:“殿主子,您可急死奴才了” “老呆在屋里,闷死我了。”少女赌气般在后院走动,她往东,众人往东,她往西,众人往西。 “你们能不能别老跟着我?”少女不耐烦地反着白眼。 “主子,您可奴才们的命根子,您要是磕着碰着,咱们脑袋可不保。” “那也是我的事,跟你们无关,你们回房歇息去。”少女命令道。 “张大人说了,主子不歇息,奴才们不能歇息”接着便是一连串安全出行教育。 少女忍无可忍,冷不防一跃上房,在金钱堡的后院房顶上走来走去,瞧着地上的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着急,她高兴得哈哈大笑。 突然,她瞧见不远处有一个造型奇特的巨型抛石机,深夜的金钱堡,有种说不出的诡秘阴森。 三、初入南阳怪事多 这日,丁月华女扮男装,单枪匹马来到南阳金钱堡,她武功高强,轻功尤其卓越,独来独往甚是潇洒,更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世。 她出身将门之家,父亲丁瑞雄生前是二品将军,与同胞兄长丁振海一同镇守宋夏边界要塞秦州,战绩斐然,他精通奇门遁甲,排兵布阵,武功高深,母亲是世上杰出的大夫,武功比父亲更胜一筹。 如此绝世高人,理应名镇武林,但丁瑞雄夫妇极为低调,极少参与武林之事,且丁瑞雄乃公门中人,江湖人总有敬而远之之意。 丁瑞雄夫妇感情极好,他们唯一的掌上明珠丁月华自小生活在东京汴梁城的“双将府”,她心地善良,天真烂漫,从小与古灵精怪的丁兆蕙生活在一起,不免生出许多有趣之事。 天有不测风云,月华十三岁那年,厄运降临丁家,大伯丁振海病逝,丁瑞雄先被停职抄家,后被罢官,接着丁太君病气攻心仙逝,两月后丁瑞雄夫妇也先后因病离世。 曾经盛极一时的丁家只剩丁大将军的遗孀丁大娘及丁氏三兄妹,所幸丁氏双侠已成年,武艺才德兼备,在江湖上已有名气,回到江南老家茉花村,仗着攻守相宜的地理环境和两位将军生前的积荫,丁家迎来了近十年的安宁,丁家从此淡出公门。 而后,月华在茉花村生活了五年,虽丁大娘和两位兄长待她如亲人,但女儿心思盛长的年龄恰逢如此变故,性格不免带上隐忍忧愁。 所幸,上天对她甚是眷怜,机缘巧合下,她拜了两位武功深不可测的师父,每月初一十五之夜前来教授她武功和为人之道,以至于她小小年纪武功出类拔萃,甚至可与南侠、锦毛鼠等高手匹敌。 直至两月前在长沙遇见那位冷艳狠戾的唐门大小姐唐翌施,她才自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武功修炼并非一蹴而就,尤其是高手达到一定境界,要提升并非易事。 几个月前,她阴差阳错与皇室结缘,却被皇帝觊觎美貌,包公说服太后护她周全,封她为“银屏公主”,可皇帝不死心,硬要她入宫护卫,她不得不远离东京,躲避皇帝的追兵。 这一路上,不管她是白天或黑夜赶路,不论她如何乔装打扮,总摆脱不了跟踪的人,她不禁心上骇然。 初入南阳,更是怪事连连。 月华先在城郊遇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个六七岁的女童,女童像得了重病,奄奄一息,她上前询问,妇人说她们几天没吃饭,她便赏了些银子和干粮,结果小姑娘咧嘴诡异一笑,双眼发绿。 月华心上一凛,以为眼花,再仔细一看,妇人女童竟,消失了…… 一队刚被选上,将赴东京为皇宫上寿活动表演的伎艺女童,头戴花冠,身着红黄销金锦绣衣,容貌秀美,妆容极致,体态优雅地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行,百姓们引颈翘盼,赞不绝口,月华也不禁抬头一瞧。 当中一名伎艺女童,年约十七八岁,转头似对她莞尔一笑,眼中闪着了绿光,月华心上诧异,伎艺女童已策马而去。 月华以为自己连夜赶路,精神欠佳,于是入住客栈,睡了一天,傍晚起来,吃饭洗漱后,上街游逛,走到杨柳岸桥底,这里是卜卦人的地盘,长长的堤岸边,排着数十档卜卦算命写诗弄词的小摊档。 突然听到一阵清朗的吟唱:“自古红颜多命薄,颜娇艳,运堪怜,两度情劫误半世,孤独终老怨残生”曲调凄美幽怨,唱腔圆润优美。 月华肃然转头,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中年道人,左脸长着颗斗大的黑痣,痣上长毛,竖着卜卦旗子,捋着长须,吟唱中双眼闪着绿光。 所谓月华”两度情劫”的批命,也有算命道人说过,月华自觉对方嘲笑她,一气之下,一拳正中对方鼻梁。 “去你的胡说八道,怨残生,你自个怨去”月华不解气,还想继续打,不料 道人竟“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道人与堤岸相隔几丈,月华只打了一拳,断不可能打下河,她心里冷笑,此人装神弄鬼的本领真到家了。 她二话不说跳下了河,水下功夫了得的她,搜寻一番,竟无迹可寻。 ——连日来定是那道人装神弄鬼抓弄她。 母亲曾不止一次告诫过她,别听信道人神棍的故弄玄虚,凡事须经查实,如今一想,对那道人更是厌恶憎恨。 翌日,她又来杨柳堤岸边寻找道人,问了其他同行,都说昨日的道人第一次来,以前从未见过。 忽然,一位六七岁的小男童引起她的注意。 四、逆颜易心术 小童穿着肚兜,手腕脚踝套着小银环,双手拿着一只大熟猪蹄啃着,小童胖嘟嘟粉嫩嫩,却吃得满嘴流油,满脸油渍,让人瞧不出真容。 突然跑出个宰猪的彪形大汉,举着杀猪刀追着小童大喊:“小兔崽子,竟敢偷我的猪蹄” 小童一见大汉,撒腿就跑,大汉在后头穷追不舍,月华暗自跟上,发现小童跑得很快,大汉武功一般,两人来到南阳城郊的小树林里。 “大猪蹄叔叔,大猪蹄叔叔”小童笑着将手中的猪蹄向彪形大汉扔去。 “哎哟……”彪形大汉竟被猪蹄砸中左前额,猪蹄本身不轻,大汉额头隆起了一个大包,十分喜感。 “臭小子……”大汉把手中的宰猪刀掷向小童,眼看高速旋转飞驰的刀就要砍中他,月华扬手飞出一颗弹珠,“铛”地将刀打偏半分,刀从小童脸颊旁飞过。 小童朝着大汉做了个鬼脸,从身上掏出弹弓,对大汉打出一石。 出乎意料的是,小童的石子竟打中了大汉的右前额,大汉的头上很快隆起了第二个包块,像长了两个角。 “哎哟,兔崽子,俺宰了你” 大汉举起砂锅般大的拳头,凶神恶煞地追着小童,小童边跑边从怀里拿了根香蕉,剥了往后一抛,大汉竟一滑倒地。 接着小童又向大汉投掷“火星丸”,大汉身上顿时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花,疼得在地上扭动身子,哇哇大叫。 小童见大汉仰面倒地,将手里的香蕉塞进他嘴里,又从怀里掏出绳索把他的手脚捆绑,月华看出,小童捆绑的手法与行军士兵的捆绑方式很像,而且还改良得更牢固。 见大汉彻底倒地起不来,小童爬到他身上,好奇地在大汉的胖脸上捏、拧、戳、拍了一番,又在他的大肚子上跳了好几下,每跳一下,大汉大哼一声。 小童最后从身上掏出两根胡萝卜,不知用什么方式牢牢粘在大汉额头的两个大包上,还打了个蝴蝶结。 月华暗忖,他身上装了个八宝袋?怎能带出如此多东西? “大猪蹄花姑娘……”小童抓弄完大汉,揉了揉眼睛,竟转头对月华感激地笑笑,他的眼睛,又闪着绿光。 “小兔崽子,等你爹酒醒了,我要他来收拾你”大汉有气无力道。 小童一听,像被唬住,他不服气道:“是你要我演戏给那个哥哥看的,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他伸手朝月华一指。 “臭小子,笨蛋,这话怎么能说”大汉咬牙切齿道。 “原来都是你在搞鬼,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月华快步走出,拔剑指着大汉厉声叱道。 此时的大汉被小童五花大绑,额头粘着两根尖尖的胡萝卜,显得落魄又怪异。 “他叫黑妖怪智化,跟我爹爹比赛喝酒,把我爹灌醉了,骗我出来玩”小童笑道。 “是黑妖狐,不是黑妖怪,是你缠着我出来玩,还把你爹的‘醉仙丹’偷偷放入酒里,这天煞小鬼头”大汉恨恨道。 小童伸伸舌头,突然想起什么,害怕道:“出来半天,我爹要醒了,我要走了,告辞。”小童说完,一溜烟儿没影了。 “你是黑妖狐智化?”月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宰猪大汉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东方侠黑妖狐智化。 “女娃子,还不给我松绑?”智化道。 月华将信将疑地瞧着他,不松绑还收紧绳结嗔道:“你为什么跟踪我,抓弄我?” “我瞧你女扮男装,走路像个男子,不像一般披着男服的姑娘,我才在你面前露一手。”智化道。 见月华还不相信,他又道:“当今武林,谁能把易容乔装的本领练到家,只有我们黑妖门。” 她素闻“黑妖狐”智化擅长易容乔装,扮谁像谁,还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是他见过的人,他都能假扮得天衣无缝,能以假乱真。 “这么说,那位妇人、女伎艺、坏道人都是你假扮的?”月华问。 “当然。”智化道。 月华杏眼圆睁,手上之力又添两分,还踢了他两脚道:“你扮道士嘲讽我,该当何罪。” “哎哟”智化一声惨叫道:“娃子,你这么记仇?你的面相就这命格,不信你多找几个卜卦先生算算” “我才不相信你们胡说八道。”月华叱道。 早在月华十三岁时,便听过类似的批命,当时懵懂无知,偶尔忧愁也不上心,如今恰逢展昭声名狼藉,对她避而不见,每每想起,心中更是凄苦难当。 可她偏又是倔强要强的个性,心中再委屈也绝不在陌生人前表露,她一声冷哼,转移话题道: “论易容术,唐门最优,沈门、温门次之,黑妖门,我没听过。” “那都是花拳绣腿,我黑妖门的‘逆颜易心术’才是正宗的,当今世上只有三人懂,其中一人便是艾虎,可他小有所成便到处为非作歹,去年他骗了十个女子委身于他,我为了清理门户才找到这儿” 他咽了口唾沫道:“他还盗了我的‘逆颜易心术’,使奸计伤了我的眼睛,扮成别人混入金钱堡,若被他练成,天下女子包括你都遭殃。” “艾虎?他不可能是个无耻之徒。”月华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他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艾虎了。”智化黯然道。 ——这世道是怎么了?先是展昭变节,再是艾虎成了晏飞之流的采花大盗? “娃子,你快给我松绑,勒死我了……” 月华突然又加紧手上之力,清叱道:“你根本不是智化,艾虎也不可能变成这样,你蒙谁呀?” 五、黑妖门 “我就是智化,不信,你松绑,我换真身你看。”智化道。 “我松绑你岂不逃之夭夭?你可是黑妖狐,狡猾无比,最擅长遁形。”月华冷笑道。 “我还指望你帮我找艾虎,我逃去哪儿?”智化道。 一轮好说歹说,月华终于松了绑,智化从脸上身上大力剥下大片大片的“肉”,过了许久,月华面前出现了一位面如冠玉,腰姿纤细的“男子”,若不是他的喉结和平平的胸膛,真让人以为是位绝色姑娘。 他举手投足间有种高贵优雅的魅力,像是从小训练的伎艺,相貌清秀堪比白玉堂。 “我听说智化是个相貌威武的男子”月华仍满腹疑惑。 “自古男子就该相貌威武,英气逼人,像我这样的只配给人献艺,我父母从小就把我当女伎艺养,以期将来买个好价钱……”智化道出自己的身世。 原来智化十八岁时,已是东京最炙手可热的女伎艺“大芷兰”,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弹唱舞样样精通。 机缘巧合下,被收入以易容换脸技术著称的“黑妖门”,“黑妖门”行事作风虽与正派不同,总带着邪魅妖娆之气,却是以邪治邪,以恶制恶,也算侠义门派,但行侠手段不免遭到正派人士诟病抨击。 智化瞧了瞧月华道:“女娃子,你女扮男装有几个致命特征,内行人一瞧便知你是女人” “没有喉结,耳洞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过于阴柔,裹胸服要长及腰身,才能掩盖纤细的腰姿。” 月华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智化又求她帮忙找艾虎,还信誓旦旦要收她为徒,见月华迟疑不语,他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连你也瞧不起我,不相信我,我被恶徒谋害,江湖险恶,人性泯灭,天理何在” 月华自觉他神经兮兮,还有些失心疯,心上更是疑惑,暗忖:我不如将计就计,进金钱堡一探究竟,于是答应了智化的请求。 “对了,那位小童和他父亲是何许人也?”月华好奇问道。 “他们是山里天上的神仙童子,我要是泄露天机,你我都有杀身之祸。”智化一脸神秘道。 “你不说,我还不稀罕知道。”月华不屑道。 六、双刀怪侠“但不是” “兄台有礼,在下姓但,但是的但,不是的不,不是的是,双刀太保但不是。”一把阴阳怪气的娘娘腔,一手兰花指,把月华从梦中惊醒。 此时的月华,已置身金钱堡,她起床一瞧镜子,镜中的她,左脸一道长刀疤横穿鼻梁至右脸,眉心一颗大黑痣,满脸修剪得整齐的络腮胡子。 “但不是”,三十岁,江南人,善使双刀,好吹牛,开口说话前总要一轮舞刀,展开双龙出海、大鹏展翅、金鸡独立等架势,舞刀也罢,偏偏此人是个话痨子,每日说话前装腔作势的舞刀多达数十次,竟让月华双肩有些酸痛。 奇怪的是,相貌如此粗犷之人,竟是个“娘娘腔”,不管他说话有多粗鲁,声音听起来总有些温婉动人,最不可理喻的是,他说话时会配合使出兰花指,与之前威武霸气的舞刀对比鲜明。 还没到八月十五,金钱堡已聚集了数百位绿林好汉。 根据武艺本领之高低,金钱堡的宾客分为四等,一等的武艺本领最强,目前只有二十人入选;二等次之,现有五十人;三等其次,有一百人;四等最次,有近二百人之多,而月华假扮的这位仁兄正是第四等宾客之首。 金钱堡在地上呈现的是一座简单别致的富家庄园,殊不知这是冰山一角,地下别有洞天,而不同等级的宾客,只能在指定的区域内活动,诺大的金钱堡,俨然一座锦衣玉食的神秘监牢。 金钱堡到底有多大,月华不得而知,她从侧门进入,就在地下一层有限的区域内活动,作为四等宾客之首,“但不是”享有单间厢房,独立浴室和厕室的待遇。 在金钱堡数日,月华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绿林莽汉,光气味就让她难以忍受,以前行走江湖虽也风餐露宿,好歹独来独往,如今整日与近二百名汉子混在一起,着实让她别扭。 月华早闻沈仲元也在金钱堡,如今更怕遇见他,“但不是”这种说话前舞刀拉架势,娘娘腔、兰花指的奇葩习惯让她汗颜,尽管智化再三开导,但想到早晚有一天,深谙世故的沈大哥会洞悉一切,她便有些如坐针毡。 事实上她多虑了,她根本没机会见到沈仲元,她能见到最高的首领,只有仇虎。 仇虎是谁?就是数月前在庞昱的皇亲花园,被她不到二十招打败的贼寇,如今却要对昔日的手下败将恭维奉承,月华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鄙夷。 “娃子”突然有一把难听得像锅铲蹭锅底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月华扭头一看,一个包着左眼,脸上布满皱纹的老翁不知何时坐在身旁,她连忙跳开两丈,双手挥舞一轮双刀,摆出鹤立鸡群的架势道: “单眼醉翁侠杜炎龙?晚辈双刀太保但不是有礼。” “但兄弟,我要的虎皮包艾叶,有货吗?”对方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月华心领神会,对方正是智化,她一轮舞刀,与周围的宾客吹牛一番,好不容易回到寓所,“但不是”这种奇葩怪侠让月华心里翻了无数次白眼。 智化左顾右盼后像泥鳅般钻了进房,扬手欲拍月华的后脑勺道:“笨娃子……” 月华机灵地低头躲开,手肘往后一顶,智化揉了揉胸口,退后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粗鲁的娃子……”智化骂道。 月华灵机一动,与智化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发现他动不动爱举手打人后脑勺,那艾虎定常常被他打,见人举手定会本能躲避。 “艾虎不在这儿,你得在第三第二等宾客里找,这是金钱堡的地图,还有机关密钥。”智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发黄的牛皮纸递给月华。 月华暗忖:难道智化是圣手神盗? “既然你比我找得快,我在这也没什么用,我先走了。”月华心上窃喜。 “娃子,第二三等宾客武功比我强,我混不下去,你找沈仲元,他会帮你。”智化狡黠道。 月华心上更思疑:“沈仲元?” “他就住在二等宾客的贵宾区域内。”智化道。 月华若看了地图半晌,蹙眉瞅了瞅智化,又瞧了瞧桌上“但不是”的双刀,突然莞尔一笑,疾手重重点了他的穴道。 智化顿时双眼一翻,瘫倒在地,她迅速将身上的易容转移,把他放在床上,随后取出夜行衣,用易容工具在脸上抹画着…… 七、活学活用 月华经过一番易容,换上夜行衣,蒙面仗剑而出,来到第二等宾客的寓所。 “但不是”这位奇葩仁兄作息规律,每晚不到亥时(9时)便就寝,也为月华争取了不少寻人时间。 在第四等宾客里找一位多年未见又作易容的艾虎,比登天还难,而在第二等宾客里找熟人沈仲元,却是易如反掌。 亥时正(晚上10时)她来到他的寓所,微开了窗往内瞧,只见沈大哥坐在案桌旁品茶,她深吸一口气,径直推门而入,顺手关门。 展昭早已察觉,见对方从大门进入,似乎并非奸诈之人,至少表面磊落。 “兄台,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他躬身笑道。 “沈兄,连我也不认得了?”月华拉下蒙面巾,冷眼一瞧,勉强一笑。 “你是二侠丁兆蕙?”展昭惊道。 【逆颜易心术之遇强愈强:遇强对手,应假扮成自己熟悉,且能震慑对方的人。】 智化教授的招数果然凑效,月华心上窃喜,至少沈大哥没一眼看穿她是丁月华。 她料想大哥气场大,能唬住沈大哥,而且大哥不常出门,假扮他最保险,不料对方认为他是二哥丁兆蕙。 “我是丁兆兰。”她纠正道。 “呵呵……”展昭依着沈仲元的风格陪笑道:“沈某以为,丁大贤弟不常出门,二贤弟常年在外,是我看走眼了” “展昭去哪了?”月华学着大哥的声音,开门见山质问,她知道大哥向来文质彬彬,待人谦虚有礼,可一旦生气起来,亲兄弟都不留情面。 展昭心上一沉,大舅子竟来兴师问罪,但卧底工作的保密性,他不得不对其隐瞒,于是陪笑道:“沈某不晓得。” 【逆颜易心术之换脸不换人:易容者,需全身心投入角色,按其所思所想行事。】 为了成功假扮大哥,月华早已设计好一套完整的发问,再不经意地问艾虎的消息,于是开口道: “我听到了不少江湖传言,展昭背叛包公,投靠庞吉和长沙王了,此事是否属实?” “这个,沈某真不清楚,丁兄下次见到他,再问个一清二楚也不迟。”展昭赔笑道。 “我要是能找到他,还用得着来问你?”月华学着丁兆兰生气的样子道。 “沈某也好些时日没见到他了,下次看见他,我一定把他绑来见你”展昭继续笑道。 月华知道大哥定会不依不饶地问,于是道:“展昭若是无耻之徒,我妹子岂能嫁他?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他到底有没有变节?” 仲元(展昭)凝重道:“沈某相信他并非奸恶之徒。” 月华沉吟一阵,紧绷的脸略为缓和,又道:“我要二弟出门找三妹,他有没有跟你联络?你知不知道我三妹的下落?” 展昭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没见过丁二贤弟,倒是你三妹,上两个月,我在长沙见过她,若再有机会见到她,我一定劝她回家。” “上次你也这么答应我,你是越来越会忽悠我了”月华脱口而出道。 自从一年多前在茉花村一别,展昭与双侠没再相见,上次假扮乞丐见月华,为取得对方信任,他扯谎说双侠要绑她回家,眼前这个丁兆兰让展昭迅速生疑。 “上次你在陈州的嘱托,沈某怎会忘记,可令妹武功高强,智勇双全,是沈某无能,劝不住她”他意味深长地瞧着对方试探道。 月华自觉他眼神奇怪,若大哥当时真在陈州,怎会找不到自己?糟了,一时失言。 【逆颜易心术之随机应变、以不变应万变】 电光火石间,月华已想好对策,无论对方如何质疑,她必须一口咬定丁兆兰见过“沈仲元”,至于是不是他,另当别论。 “上次我们相见不在陈州,而在江南,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月华故作镇定地笑道,心上怦怦直跳。 “你看我这记性,没错,是在江南。”展昭心上也打个咯噔,以为对方碰见了真正的沈仲元,二人各怀心事,正想结束这话题,突然有人推门而入,顺手关门,动作与月华一般利索。 “沈兄,我系丁道(兆)蕙” 二人定眼一瞧,对方一拉蒙面巾,只见他是位容貌华美,风流倜傥,与现在的月华一模一样,一身漆黑夜行衣,漆黑蒙面巾,一般颀长身材,一样的佩剑。 “丁二贤弟,别来无恙,今晚真巧。”展昭诧异地转头瞧了瞧月华。 丁兆蕙也转头一瞧月华,月华心里暗暗叫苦,二哥怎么来了?他说话怎么含糊不清? 八、徽立春(上) 月华立刻板着脸清了清嗓子,她心里祈求大哥千万别在此时出现,不然她这个冒牌货彻底露馅儿了。 “带(大),带(大)锅(哥)?你咋在此?”丁兆蕙看着月华惊愕道。 前几个月她打听到大哥让二哥出来找她,于是她依着大哥的口吻严肃问道:“要你去找三妹,都大半年了,她人呢?” “我来找蛇(沈)兄救命,我在太湖遇到了个恶女,她在我折(舌)头上施毒” 丁兆蕙张嘴好不容易伸出舌头,只见舌头肿大,上面密密麻麻长满水疱,定是疼痛难耐,一路上受尽折磨。 “这是徽家独门的‘彤舌丹’,你说的恶女,是否太湖徽家的徽大小姐徽立春?”展昭问。 “就是答(她)。”丁兆蕙恨恨道。 展昭从身上拿出解药给他服下,过了半个时辰,水疱大部分消退,仍隐隐作痛,而全身起了疹子,痛痒难当,展昭与月华助他运功调息许久才缓过劲来,虽未痊愈,说话倒是清楚了。 展昭请二人坐下,沏了香茶,端来美酒小吃,三人品茶饮酒叙旧。 “要你出门找三妹,你都去哪儿了?怎么还招惹起徽家大姑娘?”月华学着大哥丁兆兰的口吻严厉问道。 “呃我先去了开封府,后去了陈州,之后顺道去了趟太湖,不料遇到徽恶女”丁兆蕙眼神闪烁道。 “按理说,徽大小姐不会如此蛮不讲理。”展昭诧异道。 “就是,徽大小姐出身名门,你不招惹她,她怎会无故捉弄你?”月华道。 “是这样的,我路过太湖一带,有位仁兄的妻子难产,听闻徽家的大姑娘是位有名的接生大夫,于是我主动请缨去请她,我只不过是在她面前笑了几声,她就大发雷霆了。”丁兆蕙道。 “你笑什么?”展昭自觉不妙,他自知徽立春性情古怪,生平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笑。 “挥春,徽立春,你们不觉得好笑吗?”丁兆蕙问。 见二人蹙眉不解地瞧着他,丁兆蕙又辩解道: “事情是这样的,当日我在市集闲逛,听见有人高声喊‘俏飞春’,我就好奇上去打听,原来此人来自广南东路(简称广东),那儿的对联叫挥春,碰巧那人说江南话不地道,挥春说成了‘飞春’,‘俏飞春’就是好对联的意思” “我好心提醒他,江南地区该叫对联,还没来得及出口,有人坐着轿子经过,家人大报‘徽立春’、那边叫喊‘俏飞春’,两边声音此起彼伏,我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徽立春雷霆震怒,说我笑她,我想着要求她帮忙接生,便把前因后果,加油添醋地告诉了她” 月华瞪着丁兆蕙,嗔道:“你为什么要加油添醋讲故事?” 丁兆蕙一脸无辜道:“我不过为了证明我并非有意取笑她,我明明听到她隐约噗哧地笑了几声,其实她也觉得好笑,可她一口咬定我在取笑她” 展昭此时无奈地摸摸额头,将手搭在嘴上,眼中掠过阵阵笑意,显然忍俊不禁。 “我再三道歉,她说我不够诚意,找了个偏僻处,让几个护卫围攻我,那几个酒囊饭袋太窝囊,我十来招便打赢了,那徽立春不知好歹要与我比武,说赢了放我走,输了要我磕头认错,我推脱不过,只好答应。” “过了二十招,我便知道她并非我对手,但我若赢了,她更是恼怒,我若是输了,她必然轻看我,更不可能帮忙,我思前想后,得让她感觉我的武功比她略高,而她小胜半招,她脸上有光,一高兴自然答应出手” 丁兆蕙呷了口香茶道:“不料她打出暗器,我用剑一挡,其中一枚暗器往回飞,竟把她的蒙面巾打落,这完全是意外啊……” 他挠挠头,脸上一阵通红,月华想笑又得忍着,只能极力装作蹙眉紧张聆听的样子,跟展昭一般手搭在嘴上,以掩盖她在抿嘴偷笑。 “她说从来没有男子见过她的样子,我是第一个,问我怎么办,我想阴差阳错也是缘分,于是说若她不嫌弃,我立马上门提亲,可她想了想,却要我入赘徽家,从此改姓徽,将来生的孩子只能姓徽,我当然是宁死不从,据理力争” “她要我吃一颗毒药,再赔礼道歉,我问可不可以吃两颗,再给纹银三百两,请她去给我仁兄的妻子接生” “徽立春倒是个痛快人,她一口答应,要我先服一颗毒药,等孩子平安生产后再服一颗,服了第一颗,我的嘴巴立刻肿大数倍,一笑嘴疼,连说话都难,等服了第二颗,嘴巴好了,舌头就变成刚才那样子了” “后来我仔细一想,她当大夫多时,怎会没有男子见过她的样子,她给我的毒药也不害命,她就是存心抓弄我,这徽大小姐,怎会如此顽皮?”丁兆蕙痴痴笑道。 昭华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生怕绷不住笑出声,最后还是展昭率先开口道: “二贤弟,徽姑娘显然在试探你,若你不答应入赘,她也不会勉强的。” 月华趁机问:“娘亲为你物色多少才貌双全的好姑娘,你都看不上眼,那徽姑娘定长得国色天香,美艳动人,不然你怎会一口答应婚事?” 丁兆蕙挠挠头,若有所思道:“样子倒是挺美的,但脾气古怪,心狠手辣……” 九、徽立春(下) 丁兆蕙挠挠头,若有所思道:“样子倒是挺美的,但脾气古怪,心狠手辣……” “谁要你加油添醋忽悠人家,既是缘分,你赶紧回去备礼上门提亲。”月华道。 “我敢肯定,徽大小姐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丁二贤弟与她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给你修书一封,有事半功倍之效。”展昭道。 丁兆蕙摇头摆手道:“她动不动给毒药我吃,这一路走来,我吃尽苦头,要我娶她,绝不可能。” “二弟,徽姑娘就想试试你的气度,是你自己提出服两颗毒药,又不是人家逼你。”月华忍笑说道。 丁兆蕙正想反驳,月华又道:“况且是你主动提出要娶她,君子一言九鼎,你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丁氏双侠,不能丢咱丁家的脸。” 丁兆蕙急得满头大汗,红着脸道:“她说我是第一个见过她样子的男子,问我怎么办,当时情况紧急,我还能怎么说?” 月华佯装不以为然道:“你可以向她保证,绝不向外人说你见过她本人,若不是你想娶她,怎会说出这种话?” “这,这”丁兆蕙的脸像猴子屁股般通红,急得如坐针毡。 “是你提出娶她,又是你要服毒药,人家以为你天生爱服毒,当然把最厉害的给你。”月华避重就轻地含糊忽悠道。 “她要你入赘,你若是好生与她商量,再哄哄,她定会依从,你偏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她也害羞要面子,你想想是不是此理?” 丁兆蕙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她确是个磊落坦荡之人,我仁兄之妻难产三天,她在一旁守着,开方熬药,一丝不苟,临盆指导,关怀备至,更无富家千金的娇气,不怕脏累,真是位仁心慈爱的好大夫。” 月华听着,一时感动不已,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徽立春姑娘。 展昭连忙给二人斟酒倒茶,从前见识过这两兄弟作媒的强大本领,尤其是丁兆兰,当日说月华对他无比仰慕,在练武场等候多时急着跟他比武,想来心上温暖甜蜜。 “不行”丁兆蕙突然道:“临别前,她要我把三妹带去见她,我咋知道她想干什么,我至少得把三妹找到才能去见她。” “这太简单了……”月华得意忘形,突然想起她现在是大哥的身份,又清了清嗓子肃然道: “我把三妹找来,让她直接去太湖徽家,你现在立刻动身去,一个月后,你保准在徽家看见三妹。” 展昭笑道:“我立刻修书给二贤弟。” 趁着仲元写信之时,月华问丁兆蕙:“二弟,金钱堡守卫森严,你是如何找到沈兄?”月华问。 “是艾虎带我进来找沈兄的。”丁兆蕙道。 “艾虎?你怎么找到他?他如今人在何处?”月华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是他找到我的,如今在外把风。”丁兆蕙道。 半个时辰后,月华告别仲元,打发了丁兆蕙,与艾虎来到金钱堡第三等宾客的密室。 十、心上人 “这么说,这个智化不是真的智化,而是他的师弟智愚?”月华恍然大悟道。 艾虎的头像啄米般点着道:“她其实是个女子。” “女子?”月华惊叫了一声,艾虎立刻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师叔是黑妖门天赋最高的人,自身条件极好,她的‘逆颜易心术’练到了最高层次,能看通人的心思,但我师叔开天目后,某日看到了人心最丑恶的一面,受不住刺激,疯了。”艾虎道。 “原来如此。”月华道。 “经我师父智化疏导医治,她好了许多,但总是臆想扮演别人,至于她看到了什么变成这样,我们不得而知。” “她说你骗了好多姑娘”月华道。 “那是另有其人,那人盗了我师叔的心法,冒充我到处行凶,手法极为高明,他能让所有姑娘心悦诚服地爱上他,玩弄一番便一走了之……”艾虎道。 “天下竟有此等卑鄙的贼人!”月华气得拍案而起,来回踱了几步,她平素最见不得欺善奸诈之事,如今更难以平复心情。 “等等,你不会就是他吧。” 月华拔剑猝不及防抵到他咽喉,疾手点了他几处穴位。 “月华姐,我真的是艾虎,前几年我第一次去茉花村玩,你最爱吃的是糖醋鱼,我爱吃鸡腿,你还偷了几盘给我吃,你们家的练武桩是上下旋转的,还有个小机关,打开能通到村外” 月华一听,句句属实,艾虎又道:“我追踪那贼人来到金钱堡,却找不到人,我要是冒牌货,怎会认出丁二哥,还带他来见沈大侠,岂不自投罗网?” “那倒是” 月华松了口气,缓缓放下剑,之前确认过艾虎的身份,才向对方表露身份,最近遭遇之事,尤其是黑妖门的易容术,动摇了她对人性本善的认知,更产生了一种莫名警惕感。 “月华姐,我师叔在哪儿?”艾虎问。 月华才想起那位神经兮兮的“智愚”,连忙带艾虎来到“但不是”的寓所。 只见“但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月华正要上前解穴,突然对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艾虎手疾眼快,一手又点了对方的穴道,“但不是”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艾虎上去检查一番,摇摇头道:“他不是我师叔。” 月华看了看,所有经过易容的部位都成了结实的肌肉。 “智愚被人劫走了?我的身份被拆穿了?这一切太诡异了。”月华惊道。 “我得赶紧离开此地。”月华快速收拾好行装,与艾虎回到刚才的密室。 几年没见,艾虎长高了许多,比月华还高出半个头,他笑起来憨厚淳朴,眼中时不时闪着狡黠之光,依稀能看出他就是当年那个虎头虎脑的机灵小子。 “我艾虎一世英名,如今成了盗花贼,我可是连女人都没正眼瞧过” 艾虎十分沮丧,月华对他安慰一番,他突然咧嘴一笑道:“你再不用假扮怪侠‘但不是’了。” “那倒是,我算是见识了这位奇葩仁兄,对了,你千万别跟人说,我假扮过他。”月华道。 “知道了。”艾虎笑道。 “智愚被人掳走,定是冲着‘逆颜易心术’,她如今疯癫不已,最易被贼人利用。”月华道。 “有道理,但贼人是谁?到底为什么?”艾虎道。 月华摇摇头,一筹莫展。 “那盗花贼盗了心法,到处诽谤你,目的是让智化大侠清理门户,他定是想当黑妖门的嫡传弟子,取代你的位置,此人心肠恶毒,你可得好生提防。”月华一针见血,看透本质道。 艾虎对月华投来钦佩的目光,自觉她比一般女子见识独到。 “我师父可不糊涂,他就在金钱堡。” “那就好,‘逆容易心术’能改变人的容貌,但不能改变人心,我爹说过,世上最难治的,是人心”月华黯然沉重道。 艾虎也若有所思,两人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艾虎打破沉默道:“月华姐,你这次出来,是为了姐夫吗?” “你听谁说的?”月华故作轻松地问。 “我能猜到。”艾虎笑道。 月华抿嘴一笑,眼中充满无奈,心中郁结却不好道明。 “你也别担心,他也许去别的地方忙着呢,大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艾虎安慰道。 月华摇头叹息,心中万分惆怅。 “南侠展昭,鼎鼎大名,家喻户晓,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事太多,像我,无辜成了盗花贼,我爹娘要是泉下有知,非气得从坟里跳出来又断气不可”艾虎苦着脸道。 “可我去开封府问了,他的确投靠了庞吉,如今又投靠长沙王了。” 她是善恶分明之人,若他有违侠义之道,她断不会纠缠不清,一年多苦苦追寻,也许等待她的只是一个残酷的真相。 “这个”艾虎挠挠头,突然灵机一动道:“说不定,姐夫找到了什么盖世武功秘籍,躲在深山老林练功,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趁机易容成他的模样到处行凶作恶。” “你们黑妖门一共才三个人得到真传,哪有这么多会易容的人?何况,他怎么会躲在深山里练功?” 月华想起展昭,除了比武招亲和太师府两晚相见,就再没见过面,她对他一无所知,他的声音容貌更是模糊。 “说不定他受了伤,躲在什么地方养伤,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样”艾虎又道。 月华摇头叹息,她知道艾虎在安慰她,但提起展昭,只会让她更怅然。 “也许,他易容成了别人的模样”艾虎像参悟了惊人秘密般道。 “这倒是有可能,可他是为什么呢?”月华问。 “长沙王不是不让他来长沙吗?难道他就不能易容成别人,混入长沙?”艾虎作为黑妖门的嫡传弟子,三句不离易容,却提醒了月华。 “有道理,我觉得他也许就在金钱堡,你能帮我找到他吗?”月华问。 “我没见过他,对他毫不了解,他易容成别人我根本无从找起,你了解他吗?”艾虎问。 月华迷惘地摇摇头,这位南侠对她而言,像是遥不可及,神秘莫测之人,有时甚至觉得此人与她毫无关系,他们定亲更像是一场如真似假的梦。 “对了,月华姐,我听说沈仲元大侠与姐夫是结拜兄弟,你大可去问他。”艾虎道。 “结拜兄弟?”月华脸色煞白,像晴天霹雳般,怔怔望着艾虎,半天才回过神。 她一直最敬佩信任的沈大哥,与展昭竟是结拜兄弟,怪不得他一直替展昭说好话,而月华对展昭抱有的所有希望,也源于沈大哥的话,但他的话能信吗? 此时此刻,真真假假,善恶美丑,她竟一时难以分辨,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缕起。 十一、老相识 与艾虎分别,月华趁着夜黑风高,在金钱堡内四处探查,突然发现前方耸然立着一架巨型七梢炮,宏伟壮观,黑夜中更显阴森悚然。 她不禁好奇,真气运提,足下一蹬,双履轻游,宛如蛟龙腾云般,一跃上楼。 金钱堡所谓的“护院墙”,实则比南阳城的护城墙还宽敞坚固,城墙每隔一段建有突出墙体的马面。 金钱堡依山而建,防守最弱的一段城墙上,整齐架满了单梢炮和轻便的“手炮”,这仅是冰山一角,金钱堡防御攻击的器械之齐全,堪比东京汴梁城。 这些攻城防御的重要武器,月华并不陌生,她早在幼年便见识过。 那年她只有五岁,与父母在边疆秦州居住,父亲出外带兵,数月未归,思念父亲的母亲拗不过月华纠缠,竟出格地带着她偷偷亲赴“沙场”。 那一役所谓“沙场”,便是秦州边境的护城墙。 母亲用绳索把她系在背后,施展轻功,她便如腾云驾雾般上了城墙,居高临下也终于看见了身穿甲胄、运筹帷幄的父亲,更见识了各式各样攻城防御的器械 攻城与守城的对奕,场面极其震撼,她印象深刻,至今难忘。 金钱堡位于南阳城中,南阳城又是长沙王的封地,到处都是长沙王的眼线,金钱堡如此固若金汤,城下五层遍布机关暗哨,韩彰等欲攻城擒贼,除非所有器械机关失灵,人人束手就擒。 月华一时想得出神,突然,那台巨型七梢炮附近,竟闪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月华躲在暗处,俯视而下,隐约看出是个蒙面女子。 “你在做什么?” 内功深厚,耳聪目明的她听得分明,那是一把极细而浑厚低沉的声音。 沈仲元!她全身一震,心上怦怦直跳。 上次长沙洞坡相聚,白玉堂一番话,分明想促成她和沈仲元,她未等对方回应便决然而别。 与沈仲元共事一年多,不知不觉,她与对方竟有些微妙的默契,这种默契让她自觉别扭。 这也是她不愿直面他的缘故,只是冤家路窄,不知为何走到哪儿都会遇见他。 月华正在盘算脱身之计,不料沈仲元身形巧妙一扭,一手把女子拽住,像是把她搂入怀中,二人还低头一番亲热。 “赶紧回去,被人看到不好。”他低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女子的声音悦耳动听,似乎有点耳熟。 “走。”他携着她,一前一后,疾步几个起落离开了巨型七梢炮。 ——沈大哥有心上人了? 月华心上先是一喜,略略放下了心,却又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滋味。 她悄然跟着二人来到金钱堡地下第四层,这是金钱堡一等宾客住的地方,女子武功平平,能入围第四等已属勉强,她何德何能住在此? 看着仲元与女子在屋内呆了一阵,月华躲在远处不敢现身,确认他着实离去,她才来到在屋外。 只见此时女子已卸下面纱,月华一看,竟是当日在展昭老家遇杰村自称与展昭青梅竹马的菱儿姑娘! 她也在金钱堡,这意味着展昭也在此? 门一开,劲风一扬,菱儿只见黑影疾晃,犹如龙游虎跃,红烛摇曳,“噗、噗”数声,在场六位丫鬟几乎同时晕厥倒地。 “菱儿姑娘,别来无恙。”月华微笑道。 她仔细打量了赵菱的寓所,比沈仲元的卧房大好几倍,里面一切布置所备,极俱奢华讲究,比东京皇宫的妃嫔殿阁差不了多少。 菱儿高挑的身段在中原人中实属罕见,长相像是西夏人,偏偏月华的母亲出身于宋夏边境秦州,也是长身之人,父亲身材颀长,高大伟岸,月华遗传了父母的身高,竟与菱儿一般高挑。 “是你?”菱儿定眼瞧着月华,眼中闪过十分复杂的情愫,是惊讶、喜悦,还有愧疚?月华一时想不明白。 “你为何在此?你到底是谁?金钱堡主东方明与你什么关系?”月华连珠炮式地道出心中疑团。 十二、木犀香 “比武大会如此精彩,我怎可错过?”菱儿缓缓起身,走近月华,后者本能地蓦然一退。 “咱们就不是朋友了?我有这么可怕吗?”菱儿甜甜一笑,援手牵着月华坐在后厅的茶案旁。 月华仔细一瞧,案上点茶器具一应俱全,极俱讲究。 “长途跋涉定是累了,不妨坐下吃杯茶?” 菱儿起身,从香盒中素手拈香,放入香炉焚蒸,须臾,屋内幽芳暗生,月华宛如置身桂花盛开之地,桂花幽香扑鼻,清新宜人,她自觉全身惬意释然,竟似浓浓倦意袭来。 这种香料名“木犀香”,仅以桂花作原料,不掺用沉、檀诸香,比不上以贵重香料制成的“古龙涎”名贵,与此屋的奢华布置有些格格不入,却体现出主人清雅脱俗的品味。 “累了就睡会儿,这很安全。”菱儿眼波流转,对月华浅浅一笑。 “我不累。”月华抖擞精神,不知为何,自从进入金钱堡,假扮“但不是”到今晚种种经历,虽有动武,却并不剧烈,可她此时竟有些倦怠乏力,但在敌友不明的菱儿面前,她绝不能表现出丝毫怠意。 菱儿暗暗叹息,转身取了茶具,将早已罗好的茶末取出,撮末入盏,一展纤纤巧手,暖盏、侯汤、调膏、冲点、击拂,分茶入盏,置茶托,敬茶于客。 菱儿点茶的功夫娴熟到家,在月华看来,她的一双巧手,焚香点茶,更像是一场为她准备的高雅极致表演,尽显她赤赤挚诚之心。 月华母亲嗜茶,茶道功夫极致,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点得一手好茶,如今见菱儿的手势,知是行家,不由得心上欢喜。 被菱儿的志诚打动,月华不禁恭敬回礼,双手扶盏,只见茶色纯白胜雪,茶上晕出鸳鸯戏水的丹青,茶乳融合,乳香浓郁,细细一品,入口细腻,着盏无痕。 月华心上一凛,这是皇亲御用的极品福建龙凤贡茶,珍贵无比,平民百姓家极为罕有。 父亲曾立下汗马功劳,深得先帝宠信,更获赐宫廷极品龙凤贡茶,据母亲所言,家中之茶与皇亲御用之茶相当。 如今菱儿这碗龙凤茶,正是皇亲御用之茶,其身份尊贵到何种程度? 月华感慨万分,笑道:“这是名副其实的极品龙凤茶,经你巧手细腻冲点,色香味淋漓尽致,你是贵冑之人?” 菱儿凝视着月华,盈盈秋波掠过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愫,竟泛起了泪光,见她品了茶,才舒心一笑,又轻轻叹息道: “吃完茶,你就回家歇息,这是非之地,不是你该留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月华又品茶一口,抬眸湛湛注视着她道。 菱儿摇头道:“恕不能言。” “那展昭,如今可在此地?”月华关切问道。 菱儿不语,眼波流动,若有所思,甚是犹豫,更坚定了月华的想法。 “他一定在此,我要见他。” “你真是契而不舍,有些事,不知为好,我劝你还是回茉花村等他迎娶,我言尽于此”菱儿转头望向窗户,似乎欲结束谈话。 “他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个水落石出。”月华放下茶盏,正欲离去。 “你若不死心,后日来比武大会便是。”菱儿转身讷讷道。 “比武大会?”月华怔怔默念一遍,抬眸看着菱儿,对方年纪不大,却世故精明,料想也问不出什么,于是果断告辞。 “他,不在此地。”菱儿突然道。 “我心里有数。”月华笑道。 “若你真要来,出了什么事,跟我无关。”菱儿蹙眉道。 “多谢关心,告辞。”月华转身离去。 离开了赵菱的寓所,月华又去了一趟艾虎的寓所,与他交谈了一个时辰,忽然发现自己洁白的玉腕命脉处起了一条细细的红线,她仔细一瞧,竟是一串连成线的小红疹子。 月华正在疑惑之际,红疹又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置身于金钱堡地下第五层地窖的展昭,紧抡长剑的手因钻心悲愤而微微颤抖起来,一双鹰目如刀般盯着面前之人,杀机肆现…… 十三、沈仲元(上) 送别了丁氏双侠,屋外传来了三更报响,展昭立刻换上夜行衣,带上佩剑,熟悉地形的他,依着巡查之便,来到了地下一层。 金钱堡的核心区域,在地下一层至五层,里面遍布机关暗哨,机关与暗哨分离,即使无人守岗,只要触发机关,也能起到御敌作用。 每层之间的外部入口极其隐蔽,一口古井、一道暗门、一口灶台,或是某张床的床底,甚至某个茅坑皆有可能。而内部每层进出皆有特殊的通道,进出无须大费周章。 展昭此时正施展家传的昆仑派独门轻功“六月霜飞白”,向地下五层快奔。 “六月霜飞白”来源于昆仑山的六月雪,昆仑山常年积雪,六月下之雪最为轻盈,而地上积雪最为松软。 “六月霜飞白”要求习武者在六月下雪时踏雪上山,地上不留有脚印,在六月未下雪时,地上留下的脚印不得深于六月雪落地之痕。这本是一对矛盾体,看似比登天还难,但昆仑派仍有弟子学有所成。 习武者不仅需身轻体健,身法灵巧,步履轻盈,而且要内功深厚,方能持久凝神提气。 展昭之父展瀚作为昆仑派嫡传弟子之一,深得真传,展昭习武在江南,虽无昆仑山得天独厚的环境,但经严父传授,自身天资聪慧,后天刻苦,故也能尽得七分真传。 之所以要使“六月霜飞白”,只因他要一试同伴解密的成果,金钱堡的机关多如牛毛,一步踏错触发机关便会身陷囹圄,性命堪忧,他所踏的每一步,均是各处机关的安全点。 一路坦途,各处守岗人酣睡不起,到了第五层,他由“六月霜飞白”改为步行,这里的机关没有安全点,要不机关“死”,要不刺客“死”,很显然,他的同伴胜了,所有机关形同虚设,但此举最终是胜是败,还要等下了第五层才揭分晓。 地下第五层是一个神秘的地窖,除了他的首领秃鹫外,任何人禁止入内。 他打开地窖的入口机关,仗剑于胸,异常警惕地走下阶梯,阵阵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阶梯之下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的灯被灭,尽头闪着一丝微弱之光,一个躬身的人影,慢慢挺直了腰杆,缓缓转身 一声冷漠的狞笑传来:“沈仲元” 展昭心上一紧,这声音与并非他的同伴,倒像是晏飞,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佩剑,难道今晚他最信任的人失手了?他的心如堕深渊,脑中迅速盘算对付之计。 他一步步向前走,每前行一步,对方的面容又清晰一分。 “真的是晏飞?”展昭脑中一阵轰鸣,恐惧袭于心头,他的同伴,身在何处?被擒?残了死了? 连日来他的同伴隐于金钱堡,探秘破解机关暗哨,若无十足把握,他绝不会贸然邀他前来,他相信同伴的能力,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尤其在金钱堡这等虎穴,什么变故都可能发生。 展昭心中怦怦直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沈仲元,你的死期到了”对方又是一声狞笑。 他闭口不言,又向前走了好几步,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确实是晏飞无疑,连日的精心安排都成了贼人的“黄雀在后”?不可能,怎么会?他心里不断往下沉。 “好一个里应外合的奸细”对方瞧着他,如瞧着瓮中之鳖,眼中充满残忍的得意。 “我也很吃惊,原来是你。”展昭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对方只是听到他低沉而不带任何情绪的话语。 “我把他交给首领了,恐怕如今只是一具尸体”对方眼中闪着胜利的光芒。 见展昭不动声色,对方从身上亮出一物道:“这下你该信吧?” 展昭一见,紧抡长剑的手因钻心悲愤而微微颤抖起来,一双鹰目如刀般盯着面前之人,杀机肆现,他的同伴绝不会出卖他,为今之计,只能先下手为强,铲除了晏飞,再设法救出同伴。 主意一定,展昭猛然出手,剑气森森,寒光闪闪,直取对方咽喉,对方举剑相抵,不料他剑锋一转一沉,剑锋直刺其旧患之腿,对方一个腾空旋转而起,却自己发现直向展昭的剑锋抹去。 “展老三,好样的……”对方情急道。 展昭心上疑惑,一敛剑气,剑走偏锋,对方一个凌空翻还没落地,双膝一痛,他急中生智,一个后空翻,头下脚上,支剑撑地,凌空激射数道寒光。 他身法奇异,反应极快,左手在两膝一点,刚刚落地,展昭一把利剑已架其项。 “嘿嘿……”他竟狡黠地笑了起来,抬手在脸上一撕,深邃之目,高挺之鼻,八字须,略薄的嘴唇,与展昭如今的扮相一般无二。 展昭彻底松了口气,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沈老二,你真是闲极无聊。” “应对自如,有长进,没丢我沈仲元的脸。”对方咧嘴一笑道。 “我还以为是晏飞。”展昭道。 “他吃了我的’醉生梦死丹’,正呼呼大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沈仲元自信地挑眉笑道。 对方正是真正的沈仲元,他在沈门排行老三,为何展昭唤他沈老二?原来在沈门,论年龄沈仲元排第二,但因原来的三当家刚继任掌门之位,理所当然成了大当家,而沈仲元只得往后排,沈老二成了沈老三。 “情况如何?”展昭问。 “这点小机关能难得住我?不过……”沈仲元一指前方。 “这是什么?”展昭不由向前走了一步。 “别动。”沈仲元厉声道,展昭立刻止步,仔细一看,前面是一堵异常光滑的墙壁。 十三、沈仲元(下) “别动。”沈仲元厉声道,展昭立刻止步,仔细一看,前面是一堵异常光滑的墙壁。 “前面是一道门,要打开它,我要你的帮忙。”沈仲元道。 “有劳二哥费心。”展昭道。 沈仲元塞了几颗弹珠给展昭道:“这里的其他机关我已破解,只剩这道门,破解需要同时向九个方位发射弹珠,最难的那个,在头顶,我已摸清了门道。” 展昭打开火折子仔细观察一番,长廊的四面由凹凸不平的岩石砌成,顶部足有十丈高,弹珠要击入坚硬的岩石,须有不凡内功,还要运用巧力,力度过轻过猛皆不可。 沈仲元给展昭再三确认了位置,二人手握弹珠,相互对视,头一点,展昭携沈仲元一跃而起,右手将之向上一推,再举剑一托其足,沈仲元又借力一跃,双手一扬,四枚弹珠直入长廊顶部,与此同时,展昭击出五道银光,直入长廊三壁。 “轰轰”两声,石壁朝外微启,二人持火折子走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前,探头一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是另一道门。”展昭也看清了石壁内的情景。 “石室有毒,快屏气,把这吃下。”沈仲元从怀里掏出个玉白小瓷瓶,在展昭手心倒出几颗丹药,二人歇息片刻,拉上蒙面巾,进入石室。 里面十分宽敞,地上有不少脚印,却只是一个人的足迹,尽头又是一道门,沈仲元推了推,四处研究一番。 展昭蹲下,仔细端详着地上两个大小相近的脚印,喃喃道:“秃鹫的右腿受过伤,右足印比左足印分明。” 沈仲元回头道:“若我无猜错,这就是金钱堡所靠的山腰之石,此石巨大无比,必须用炸药,这正是金钱堡最后一条出路。” 展昭若有所思地点头,二人商量片刻,离开石室,回到地窖。 “时候不早,我得走了,多谢二哥。”展昭对沈仲元深深作揖拜谢。 “喂……”沈仲元唤住了他,从背囊掏出一小包袱抛给展昭。 “存货不多吧?认清楚了,别毒药当解药吃。”沈仲元笑道。 “展昭接过,点头报以感激一笑:“多谢。” “你我说什么谢!”沈仲元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展昭托了托包袱,突然道:“我最近发现,别家的解药比沈门的好。” “哦?谁家的?”沈仲元饶有兴致地问道。 “江南茉花村丁家的。”展昭想起月华,脸上略略一红。 沈仲元摸了摸嘴上的八字须,略为惊讶道:“丁家的人会用毒?” 展昭摇头道:“她会不会用毒,我不知道。” 沈仲元瞧着展昭,见后者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他满心欢喜地咧嘴一笑。 展昭将包袱藏于怀中,二人拱手,就此分道扬镳。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第四卷《破堡之役》。 一、兰艾同焚(昭华) 八月十五,是金钱堡比武的最后一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天。 今日与其说是比武选拔,不如说是比武表演。 在之前的一个月,金钱堡在地下四层里基本完成了高手的遴选,今日分别在四等宾客中选出最拔尖的二十组进行决斗,以决定这二十组人的最终职位和酬劳。 当然,最后一日比武,仍有不少高手慕名而来。 今日,由神拳太保王纪祖镇擂,白蝴蝶晏飞任二等宾客遴选擂主,小诸葛沈仲元(展昭)任第三等擂主,粉面金刚邓车任第四等擂主,遴选高手入堡。 比武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直到一位蓝衣少年仗剑出现,引起了展昭的注意。 此人看上去二十不到,个字不高,身材瘦削,长相平凡,粗布麻衣,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露出其精湛的内功修为,就凭这双神采飞扬的眸子,入围二等宾客之列绰绰有余。 “在下不才,欲与晏大侠一决高下,还请赐教。”蓝衣少年一甩下裳,飞身轻盈落于擂台,对晏飞仰头一笑。 “小兄弟,敢问高姓大名?”晏飞道。 “在下姓钟名岳。”少年面对晏飞,不卑不亢,以其湛湛精眸直视之。 晏飞耸了耸鼻子,一声阴笑道:“承蒙公子看得起晏某,刀剑无眼,小兄弟,注意。” 话音刚来,晏飞突然出手,自以为猝不及防,哪知少年抢先一步,拔剑狠劈,火花四溅,瞬间二人已过数招。 钟岳的招式平庸,却不按常理出剑,招式搭配奇特,却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凌厉莫测。 二人快如电闪地在擂台上翻腾跳跃,剑气森然,寒光凛凛,清脆的剑击声和打斗清叱声此起彼伏。 这时,钟岳凌空使出一招【火舞烈焰】,展昭心生疑惑,此招似曾相识,攻势猛烈,巧妙绝伦。 几招寻常招式过后,钟岳使出【燎原星火】、【红莲业火】、【满天霞灼】等招式,这些招式,展昭在一年多前茉花村二贤庄与月华比武定亲时,曾见她使过,而眼前的钟岳出招顺序也与当日的月华一样。 这双倔强而凌厉的眸子,如此攻势凛然、气势磅礴的招式,电光火石间,展昭想起了一年多前难忘的定情之夜(详见番外一)。 看着眼前的蓝衣少年,展昭心中黯然:“月华,真的是你?” 眼前的她,招式比从前凶狠万分,更只攻不守,步步紧逼,招招致命,如此一来,她的处境将极其凶险,她却全然不顾,她的意图分明,杀死晏飞,同时逼他展昭现身。 如此飞蛾扑火之举,完全出乎他所料,他最见不得她受伤受累,可她偏要以这种方式给他们的爱情作个了断。 月华一轮猛攻,晏飞被逼得败相尽露,只得节节败退,再退便要下场,他突然凌空一跃,疾手一挥,两道红光直击月华,这正是晏飞的独门暗器,淬了剧毒的“纪家毒镖”。 突然,月华脸色煞白,气息短促,脚步一乱,却仍凌空一跃,似将所有功力孤注一剑,使出一招【兰艾同焚】,无数寒光直击晏飞的胸口要害,这无疑将身子暴露于敌,千钧一发,情况极之危殆…… 说时迟那时快,展昭瞳孔一收,身形急闪,落入擂台,拔剑猛力一挡,化解了月华【兰艾同焚】的一剑,此时晏飞的毒镖而至,他左手一揽月华腰姿,生生凌空托高几寸,毒镖贴着她的衣领飞过,“铛、铛”落地。 月华凌空翻身落地,一见是仲元,怔怔一愣,一阵黯然。 “这位小兄弟,武功出类拔萃,赢得其所。” 展昭抱拳一笑,却见她脸色惨白,秀眉略蹙,呼吸紧促,粉拳紧握,似乎正忍受着痛苦,他心上疑惑,以她的武功,明明已稳操胜券,怎么突然生了变故? 月华刚才气运充盈,突感胸口剧痛,她勉强压住气息,拼劲使出一剑,却被沈仲元挡下,已失先机,如今体内气息异动,心闷难受,当务之急需坐下运功,于是勉强一笑道:“承让。” “沈仲元,我晏飞的主场,也要你来插一脚?” 晏飞极为恼怒,几道红光一闪,数枚毒镖疾击展昭,展昭故意几个凌空翻腾,躲避踉跄,最后连爬带滚,极为凶险才躲过。 “沈兄为你解围,你还出手伤人,卑鄙无耻。”台下第三等宾客纷纷嚷嚷,与晏飞挑选的二等宾客吵起来,为展昭抱打不平。 月华看在眼中,趁势道:“在下原久仰晏大侠,慕名投靠,今日一见,大失所望,告辞。”她向仲元一抱拳,转身正欲离去。 “慢着,这小子是官府的内奸,绝不能放他走。”晏飞阴沉道。 月华倏然转身,怒目圆睁道:“晏大侠,何出此言?” 晏飞狞笑道:“你出招狠毒,你不是来比武,而是专门来取我晏飞之命。” 月华冷道:“比武不就得分个高下,晏大侠武功高强,我岂敢怠慢?” 展昭此时开口道:“这位钟兄弟血气方刚,求胜心切,还请晏兄海涵,钟兄弟若不介意,也可到沈某麾下,就怕作为三等宾客怠慢了小兄弟” 晏飞勃然大怒:“沈仲元,公然抢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说完剑拔弩张,又要开打。 “你说他是内奸,他也不愿投靠你,我可是为堡主留下最好的人才。”展昭道。 “他要是出了什么乱子,你担当得起吗?”晏飞针锋相对道。 “我既然敢收他,就敢保他。”展昭凛然道。 “哼”晏飞一阵冷笑:“沈仲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是奸细一目了然。” “敢挑战你的都是奸细,那在场的二等宾客都脱不了干系……”展昭道。 堡主东方明连忙上前规劝一番,晏飞总算没与展昭打起来。 “反正此人有问题,留不得”晏飞怒道,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清叱:“你们统统给我闭嘴。” 二、菱儿主子 只见数位丫鬟簇拥着一位身穿华服、珠光宝气、妆容精美,派头十足的少女大摇大摆走上擂台,月华定眼一瞧,不是别人,正是菱儿。 盛装下的菱儿,更显异域风情,艳光四射,艳绝群芳,而菱儿的打扮,与皇室公主打扮极为相像。 只见朱瑛及金钱堡堡主东方明急忙上台低声道:“主子快下去,当心。” 前日月华已猜到菱儿是皇室之人,如今一见,更是疑惑,瞧她的长相和少女装扮,不像嫔妃,倒像是位大宋的公主。 但她为何与展昭扯上关系?难道她是个落难公主,曾是展昭保护的对象?她与展昭青梅竹马,从小寄养在展家?月华千头万绪,一时理不出所以然。 只见菱儿毫不在意,转头对月华甜甜一笑道:“本宫我觉得这位公子的佩剑很好玩,能不能让我瞧瞧?” 菱儿一时说漏了嘴,月华却听在心上,她就是一位公主。 “恕难从命。”月华冷言相拒。 她刚才欲杀晏飞,关键之时却始料不及地突发心痛,加之刺出凌厉一剑后,更是心痛如绞,全身乏力,幸好还能提气运功,她想尽快离开此地,她不得已向仲元使个眼色求助。 四目相对,展昭读懂了她眼中的无助,一阵莫名酸楚,他眼眸一闪,立即躬身笑道:“主子大人,这位公子的剑极其锋利,稍有不慎,怕伤到您本人,既然他不愿留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请他出堡。”” “我不管,我缺个护卫,钟公子,我每月五百两银子聘你当护卫如何?”菱儿耍起性子问道。 “这位公子来路不明,小的尚未查清底细,此举大不妥。”朱瑛道。 “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武功高强的女护卫妥当。”东方明道。 “你们天天说找,人呢?就这效率,本宫被人杀了都没找来。”菱儿嗔道,她又一次说漏了嘴自称“本宫”。 “小的一直给主子物色人选,只是主子瞧不上,是小的办事不力,让主子久等了”朱瑛赔笑道。 “这位公子,对不起,我家主子有些胡闹,请见谅”东方明对月华道,又转身对菱儿满脸堆笑道:“主子若不嫌弃,在下请沈仲元大侠当您的护卫如何?” 展昭微笑恭敬作揖道:“在下愿意效劳。” 菱儿大发雷霆,指着东方明和展昭叱道:“我怎么胡闹了?沈仲元就是个骗子,你那套练童子功不近女色的说辞不中用,你也是个大男人,上次见你一脸坏笑出入逍遥楼,还敢说不近女色?” 月华自觉好笑又疑惑,菱儿不是跟沈大哥相好吗?前晚在七梢炮前,二人也算花前月下,难道菱儿发现沈大哥出入逍遥楼生气了? 他出入逍遥楼也是为监视晏飞,共事多时,月华确未听过他有心上人,难道真是练童子功的缘故? 趁众人争论时,月华平复了异动的气息,如今气血异常充盈,手足有力,她心里纳闷之余,倒没有了刚才的顾忌。 展昭一直暗中留意月华的举动,见她脸色由白转红,才稍稍放心,于是走近她低声道:“钟公子若不想留,在下送你出堡。” 月华感激,微微颌首,正欲离去,不料菱儿眼尖,大声叫道:“沈仲元,不许放他走。” 月华眼眸一转,顿时有了新的主意,于是道:“你真是金钱堡的主子?” “当然,整个金钱堡都得听我的。”菱儿得意笑道。 朱瑛和东方明等无奈陪笑,晏飞之流却显得极为不屑。 月华扫视众人,瞧了瞧目露凶光的晏飞,耸耸肩道:“在下没兴趣当护卫,告辞。”说完转身要走。 “我再加五百两银子,每月一千两如何?”菱儿问。 月华停下了步子,转身迟疑地摇摇头,但显然不那么坚定。 “那每月一千五百两如何?”菱儿问。 “二千两成交。”月华道。 “我要与你比武,你若赢了,我便答应你,但你得把佩剑给我瞧瞧。”菱儿天真烂漫道。 月华嘴角一扬,笑道:“一言为定。” “你们谁都不许掺和儿。”菱儿瞪了展昭一眼,脱了外套,身穿粉色束身戎服,拉开阵势,拔出剑。 三、暗箭难防(昭华) 月华从未与她交手,不知她武功深浅,刚才身子不适,也不敢大意,“铮”地拔出了剑。 菱儿刚说了句:“得罪了。”只觉得眼前蓝影一闪,手腕一痛,定眼一看,手上的剑竟落在了月华手上。 “得罪了,主子大人。”月华得意一笑,回剑入鞘。 “你使诈,这不作数,我要重来。”菱儿清叱道。 “好,剑还你,我让你三招又如何。”月华已试探出菱儿武功远在她之下,她手握着剑,双脚已做好迎战准备。 只见菱儿一个箭步冲向月华,提剑直刺月华左肩胛,月华向右闪身躲开,菱儿反手一剑划向月华腰部。 月华顺着剑势轻盈转身,到菱儿身后,菱儿扭身将剑换至左手反手刺出,月华纤腰一拧,回到赵菱跟前。 “主子大人,三招已过,我要出手了。”话音刚来,赵菱手上的剑又被夺去。 “主子大人,还要打吗?”月华的剑没出鞘,手上握着赵菱的剑。 “想不到你的武功如此高,从即日起,我聘你为护卫,每月俸禄白银二千两,你是哪里人?”菱儿高兴道。 “在下嵩山人士,主子大人果然爽快,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保护主子安全。”月华对菱儿抱拳作揖道。 就在此时,“倏”的一声,一小石疾风飞向菱儿,月华不敢怠慢,拔剑相挡,再有数枚小石向菱儿袭来,月华挥舞长剑,将石块击落。 突然,一武生打扮的灰衣人从人群中跃起,一刀劈向月华,月华直攻他小腹,刺客向后跳开半步,月华身型一矮从刺客胯下穿过,剑直劈其胯,此招出其不意,刺客只得提气跃高躲避。 这时又跳出三名刺客,两人围攻月华,一人持刀直取菱儿性命。 展昭仗剑而攻,挡开刺客的刀,剑锋连连偏转,刺客的刀竟顺势旋转,当他用力握刀时手被划出伤痕。 刺客将刀换至左手,趁此时机,展昭一脚踢中其肚,刺客向后倒地,即鲤鱼打挺跃起攻击月华。 月华不久前平复气息,如今动武片刻,竟有一团炙热自丹田往上翻腾,她当即分一半功力勉强压着炙热,眼前以一敌四甚感吃力。 展昭看准一个下盘功夫最差的刺客,侧脚一踢将之扫倒,随之剑锋一紧,刺客顿时大腿受伤倒地,月华刺客见手脚稍慢,手疾眼快,手起剑落,刺客之刀应声落地。 二人依此类推,合力将各刺客制服。 此时朱瑛、东方明、王纪祖、邓车等人才姗姗过来恭维二人。 月华看在眼里,这帮贼子个个心怀鬼胎,隔山观虎斗,沈大哥独处豺狼地,凶险万分。 就在众人放松戒备,相互恭维时,突然,“倏倏”两声暗响,两枚暗器在距离菱儿极近的地方发出,疾刺其咽喉和心窝。 千钧一发,猝不及防,展昭正要营救,突然又听到一声暗响,第三枚暗器打向他的眉心,他本能挥剑一挡,却失去救护菱儿的先机。 他只得大声疾呼:“主子,小心,钟岳公子” 月华也听到了异响,她离菱儿最近,情急之下,她猛然拉着菱儿矮身倒地,躲过了咽喉致命的一记暗器。 展昭目光如炬,疾手一扬,飞出三根银针,擂台下一人倒地,众人上前一看,一蓝衣人捂着右腿欲逃,晏飞和邓车一跃下台,几下手脚把人五花大绑押上擂台。 “沈老弟,你的沈门飞针果然名不虚传……”片刻功夫,晏飞将“沈仲元”的暗器摸清了底细,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狞笑,展昭心下了然,刚才第三枚暗器,与晏飞有关。 “主子可还安好?”朱瑛和东方明关切问道。 菱儿吓得花容失色,惊魂未定,娇声颤颤道:“本宫没事,本宫想回家” 朱瑛眼中闪烁着讳莫如深,他瞧了瞧月华,低声道:“沈义士,钟公子,赶紧护送主子回去,定要确保安全。” 展昭点头应允,与月华一同护送菱儿回寓所。 一路上,展昭见月华沉默不语,脸色苍白,不禁心上疑惑,却不及细问。 回到地下四层的后院,屏退丫鬟,屋内只剩昭华及菱儿三人,突然月华一声娇唤,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他低声关切问道。 “我中了暗器,有毒,痛” 月华吃力地伸出左手指了指右肩,右手捂着胸口,刚才用仅有的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才不至于毒气攻心,如今松懈下来,自觉真气涣散,毒气迅速向心脉蔓延,情况极之危殆。 四、肌肤之亲 “把她抱上床,快。”菱儿厉声道。 右肩上异常疼痛,胸口更是闷痛得沉,月华渐觉寒冷透骨,全身颤抖,只得任由展昭抱起,侧置于床上。 她极为要强,从不依赖他人,对方又是她刻意回避之人,此时她明显感到他强而有力的怀抱下透着深深的怜爱关顾,她脸上通红,羞涩难当。 而菱儿此时拿出镊子小心把月华肩上的暗器取下,竟是一枚透骨钉,她置于鼻上一闻,仔细瞧了瞧伤口,再给她探脉。 “毒性如此猛烈,她毫无抵抗之力,快运功护她的心脉,我来配药。”菱儿道。 展昭脸上一红,低声对月华道:“姑娘,得罪了。” 他疾手封住她胸背心肺的各处穴道,左手按在她的后背为她运功御毒。 须臾,菱儿突然急道:“快看看她胸口后背是不是有条淤黑之线,黑线离心脉多远?” 展昭深吸一口气,低声对月华道:“情况危急,多有得罪。” 就在他的手触及她的衣服时,月华不知何来的力气,一下按住他的手,气若游丝道:“沈大哥,别” 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在她苍白而美丽的脸庞上簌簌滑落。 她一个有婚约的女子,就要被其他男子看见身子,心中是何等的煎熬委屈,但她不知道,眼前的他就是她的未婚夫。 眼看她双唇发黑,眼神涣散,脸色逐渐发紫,展昭心急如焚,急道:“对不起” 随着他疾手数点,月华终于不省人事,沉沉睡去 他小心地解开月华的衣裳,右后肩上的伤口发黑,果然有一条细黑线自肩而上蔓延至锁骨,而锁骨以下被厚紧的裹胸衣遮挡,黑线在她白玉无暇的肌肤下十分明显。 侧卧的她,绯红的亵衣下,那让他今生难忘的诱人身子,可此时不由他多想 “黑线离心窝只差三个指位”展昭道。 “果然是小唐门的‘掠命破心丹’,还有不到一刻”这时菱儿端着两小茶碗药走来,其中一碗的药呈暗红色,粘稠状。 “这是内服,这是外敷,你喂她服药,运功护她心脉,我来清理伤口上药,快。” 菱儿用医刀利索地切除月华肩上发黑的肌肤,透骨钉深入骨髓,月华中钉后又跑动了好一阵,清理起来极不容易。 终于,菱儿为月华处理包扎好伤口,她身上的黑线也退去,展昭才彻底松了口气。 “多谢……”他感激地对菱儿点头道谢,看着脸色由紫转白,形容憔悴的月华,他无比心疼,万分怜惜,双眼不禁湿润起来。 一刻的宁静后,月华突然咳嗽不止,咳嗽过后竟吐血连连。 “怎么会?”菱儿急急探脉,一下没了主意。 “她怎么样了?”展昭着急问道。 “毒素已祛,可不知为何……”菱儿把脉的手竟抖了起来。 “对不起……”菱儿泪流满面道:“若不是我从前对她下毒,她的心脉不会受损,毒性不至于发展得如此快,是我害了你” “你真做出此等事?”展昭极为恼怒,可月华情况危殆,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当务之急须稳住菱儿,让她找出问题的根源。 “如今不是追究责任之时,你别慌,仔细瞧瞧,我相信你。”展昭道。 菱儿缓了缓神,一抹眼泪,再仔细把脉,喃喃问道:“她以前有没有服过什么毒药?” 展昭猛然一惊,立刻道:“前两个月,她服了一种药,脸上长满红疹,服解药后呕吐而退。” “原来如此。”菱儿长吁一口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如今该如何是好?”展昭问。 “风寒入肺,肺主皮毛,那种是一种极寒之药,所以会在肌肤上出疹,毒素定残留于体,加上中了我的‘黑鸠香’,脾胃受寒,如今中毒受伤,心脉受损……” 菱儿见展昭脸色阴沉地瞪着她,不敢再说下去,从身上取了针袋,在火上熨针,在月华的肺俞、膻中、天突、中脘、脾俞、胃俞等穴位上施针,症状很快缓解。 展昭才终于舒了口气,心中的后怕油然而生,他意识到,他所有的软肋和不忍,都在月华,而她也会因此身陷囹圄。 思索良久,他痛下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绝不能让月华留在身边。 ——哪怕是失去她 他知道这天迟早会来,失去她却能让她免受伤害,也许能让他心上的愧疚减轻几分。 只是她的一片痴心,从未得到过他应有的爱怜温存,心如刀割、难舍难分,大体就是如此滋味吧。 “对不起……”菱儿一声道歉,打断了他的思绪。 展昭冷冷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人性的自私如此可怕,再善良侠义之人,关乎自己的利益,可不顾他人生死。 展昭看着眼前的菱儿,唯独这双绝美的眸子是他难忘,甚至依恋的,只是那个曾令他倾心依恋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我真的走投无路,她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才一时糊涂,可我再见她,就为她解毒了”菱儿双目噙泪道。 “她来过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走投无路也不能害别人,你太让人失望了。”他眼神如刀,严厉责备道。 “你就忍心看着悲剧重演?”菱儿眼中充满怨恨。 “这怎会是悲剧?如今的情形与当年不同……”展昭道。 “我不愿意,更不认命,连你都怕他们了,你忘了是谁害了你们一家?”菱儿眼中闪着狠劲。 “我怕什么?”展昭低声震怒道,他隐忍着愤怒,生怕惊动了面前依靠着他运功疗伤的月华。 “你的努力只是徒劳,她是无辜的,不该牵扯其中,你别逼我。”他眼中露出了愤怒的悲伤。 “我真要害她,就不会给她解药,更不会救她,大不了我把他们杀了,看他们还怎么得逞”菱儿冷笑道。 “就凭你能杀他?”展昭冷道。 “我杀不了他,也不会乖乖就范,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彻底后悔,我今日就要你一句话,你到底帮不帮我?”菱儿目光炯炯凝视着他,眼神逼人。 “他若同意,我自会出手相助,但他,不可能”展昭摇头道。 “你答应我的,绝不能反悔。”菱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惨胜的笑容。 五、咫尺天涯 “三小姐……” 随着耳畔几声叫唤,月华抬着沉沉的眼皮,看见了菱儿,右后肩剧痛无比,记忆仍停留在沈仲元伸手要解她衣襟的情景,她立刻闭上眼睛,他那炽热、深情又关切的目光却赫然印恪在脑海中。 她下意识一摸身上,只穿亵衣,玉臂裹着厚厚的纱布,用力则疼痛不已,但身上之痛却抵不过心上的半分羞愧难耐。 “三小姐,别哭,沈仲元也是救人心切,你别怪他了。”菱儿道。 “展昭,到底在哪儿?”月华问。 “”菱儿没有答话。 “你告诉我,他在不在这儿?”月华又问。 “我,不知道”菱儿别过了脸,言语中的犹豫和不忍,让月华更坚信他就在堡内,纵然她身陷险境,对方仍避而不见,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多少,她心里有数,只是不甘心不死心罢了。 这时,婢女通报,沈仲元来访,菱儿道:“若你不想见他,我可以让他回去。” “不”月华果断道。 —————— 半个时辰后,展昭坐在房内,屏风的那头,红帐低垂,月华侧倚在卧床上,左手裹紧了胸前的衣物被褥,她转头透过轻纱帘帐,看见他的影子投射在屏风上,仿佛他就坐在身旁。 即使不直面他,她也深感羞愧,对方是她最敬佩的人,又是爱郎的结拜兄弟,昨晚之后,她与他陷入了错综复杂的纠葛,她多希望昨日的一切只是个梦。 “姑娘,对不起” 展昭的心里极为忐忑,以另一个人的身份与她肌肤相亲,他日如何面对?而此时并非相认的时机,她即使移情于“沈仲元”也无可厚非,却绝非他所愿。 “沈大哥,你无需道歉,你的救命之恩,我永记于心,只是”月华一阵怅然羞愧,她紧咬娇唇,眼中噙泪。 “沈某受展昭之托,照顾姑娘,他临行前一再叮嘱,沈某未敢有违,是我保护不力,让你受伤了” 展昭深吸一口气,心上痛楚难当,更如千斤重负在心头。 “昨日之事我已忘记,希望你别放心上,最好永不记起”月华一字一句认真道。 他暗暗佩服她对展昭的坚定钟情,但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陷入两难:“你老实告诉我,展昭在不在这儿?我要见他。” 未等他答话,她又道:“他不能进长沙,一定在此,你别瞒我了。” 月华凝视着屏风,他似乎略略低下了头,在寻思,还是?屏风上他的影子,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孤独。 遭受莫大的身心煎熬,此时的她最需要爱郎的温柔安抚,尤其是爱郎忠奸不明,她更迫切给自己的感情来个了断。 很快,他道:“他不在此地。” “他在哪儿?”月华问。 “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他不在此。”他轻轻叹息着,心中满是惆怅。 “我不管,我要见他,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月华倔强道。 他又是一阵沉默,屏风内外,近在咫尺,却如隔千里,两个相爱的人,相见不相认。 他略略一顿道:“我来想办法,你要答应我,明日一早,与郡主离开南阳。” “郡主?”月华诧异道。 “菱儿是长沙王的女儿,蕙心郡主,赵菱。”展昭道。 月华恍然大悟道:“一言为定。” “你好生歇息,珍重。”他临走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翌日晌午,郡主赵菱称其皇姐的祭日将至,带着月华及一众镖师婢女,匆匆离开金钱堡。 在赵菱等离开后,有一墨黑马车从金钱堡缓缓驶出。 “什么车,这个时候出堡?”守堡的护卫之首陈彪问道。 车夫连忙下马,点头哈腰道:“昨夜有人多吃两盅,睡觉凉了肚子,拉到今早,才有这新鲜的夜香” “夜香?”陈彪疑惑地瞧了车夫一眼,扬手唤来两个守堡护卫,三个人在马车上搜索检查一番。 “彪爷,这夜香车太臭,没什么好查的。”其中一名护卫跳上车,捂着鼻子用长茅在装满夜香的大车厢里到处捅了捅,又觉臭味太过刺激,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臭有啥好怕?”陈彪亲自上车细细检查,没发现什么,又仔细检查车身,正蹲下瞧了瞧车底,只听见守堡护卫唤道:“沈爷好。” 陈彪不敢怠慢,立刻起身笑脸相迎道:“仲元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来人正是仲元(展昭),陈彪与他素有交情,一来二往二人混得相熟,也多亏展昭举荐才当上了守堡之首领。 “我听闻有车出堡,特意来看看。”展昭煞有介事地对车里里外外巡查一番,又对车底仔细检查,起身整理了衣冠笑道:“彪兄可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就是这车今日出堡太晚,与往常不对。”陈彪道。 “昨夜有几十位兄弟喝多了,直接倒地而睡,今早腹泻不止,这车原本一早要出城,生生拖到现在,我不放心,特意来瞧瞧。”展昭笑道。 一番寒暄后,陈彪欣然放行,展昭意味深长地瞧向远行的车底,心中掠过一阵喜悦,两日后的收网之夜,成败在此一举。 六、破堡之香 两日后的半夜寅时,正是众人酒足饭饱酣睡时。 金钱堡的城楼外悄然爬入数批黑衣人,他们轻功极佳,腰绑黑桶,缓缓靠近处于城楼西北相邻马面石墩上把守的护卫,猝然出手,刀抹其喉,迅速放倒。 半个时辰后,寂静得可怕的城楼,突然传来了一两声极轻的竹竿靠墙响,三道竹梯从西北处的城楼上缓缓铺下。 守楼首领陈彪是个极为警惕之人,他大声吆喝道:“都给我看好了,别出岔子” “东,李近……”陈彪对逐个副首领点名,以了解各处的情况。 “东面,无恙!” “东南,韩中……” “东南面,妥当!” “南,马肖……” “南面,安!” …… “西北,张磊……”陈彪大声问道。 “西北,张磊”陈彪心里纳闷,摆手扬袖,打了个响指,示意护卫王森过去瞧瞧。 须臾,却不见王森回来,他正欲亲自去看,突然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云霄,金钱堡内突然火光冲天,人喊马嘶,井井有条的堡内竟乱成一团。 三队黑衣人从西北相邻两处马面石墩间的城楼随梯而上,陈彪大惊失色,大声疾呼:“西北张磊处,放箭,梢炮队放” 话没说完,他眼前一黑,颈下一抹鲜血倒地。 弓箭手们迅速赶来,正欲放箭,忽觉恶臭袭来,头面一凉,臭气熏天,他不仅怔怔一愣,就此瞬间,前额被人重重一击,倒地晕厥。 此时,金钱堡大门打开,一对对官兵呐喊吆喝冲入,又是一声惊雷“轰……” “是韩彰的雷公弹”其中一名镖师骇然道。 “‘撤地鼠’韩彰来了,大家小心”他还没说完,突然天降甘露,把他淋了一身,阵阵恶臭攻鼻,全身黏糊滑溜,他抬手抹脸,不禁一阵呕吐: “是尿粪,有人浇夜香,去他娘的”骂声此起彼伏,不少黑衣人从金钱堡的城楼上顺着绳索滑下,看见一个镖师便泼夜香,被泼的镖师愣了愣,就这一瞬,镖师穴位被点,更被快速捆绑手足。 黑衣人像受过专业训练,捆绑手法极为娴熟,圈手打结绑脚捆拉,只需眨眼的功夫,有些镖师耐不住奇臭,一浇便吐,有些甚至晕倒。 突然,一个肥壮如牛的彪形大汉从金钱堡的练武场中掘地而出,见众镖师的狼狈样,他仰头大笑。 此人手舞一双流星锤,所向披靡,见人就问:“兔崽子,知道俺老西儿是谁吗?” “管你是谁?挨老子一刀” 一个镖师还没说完,忽闻臭气冲天,张大的嘴猛然灌入什么东西,含嘴一嚼,又咸又腥又臭,忍不住哗哗呕吐起来,大汉趁机猛力一锤,对方顿时脑浆迸出,一命呜呼。 “徐,徐老三,留,留,留,活,活,口” 一位手舞大刀的中年蓝衣汉子急急喊来,此人略为口吃,正是“撤地鼠”韩彰,而胖汉则是“穿山鼠”徐庆,韩彰见徐庆见人就锤,越急越说不清楚,趁着这档子功夫,徐庆又锤死了几个人。 “哎呦,老西儿忘了,罪过罪过”徐庆对韩彰点头哈腰,算是赔礼。 这时,一个镖师蹑手蹑脚绕到徐庆身后,猝不及防就是一刀,后者忽闻风声,猛一低头,刀劈中徐庆跟前的一名被浇夜香的镖师,镖师当场倒地身亡。 “敢偷袭俺,俺要你吃屎” 徐庆从腰间舀一瓢夜香对偷袭的镖师就是一泼,镖师躲不过,趁其被熏得呕吐时,徐庆乘胜一锤击肚,镖师倒地不起。 “嘿嘿,心忒狠,多吃两口,要你偷袭俺”徐庆疾点镖师的穴道,快速抽出绳索捆手足,对他猛灌夜香。 “徐,徐老三,夜,夜,香,珍,珍贵,别浪,浪费,了”韩彰边说边挥刀砍倒另一个镖师,捆其手足。 就这样,金钱堡地面的护院镖师几乎人人被浇夜香粪尿,哪还有什么斗志迎敌?地面的防守很快被击破…… ————— 金钱堡、地下第四层的密室。 秃鹫坐在太师椅上,王纪祖眉头紧锁立于一旁,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显然坐立不安。 突然一人气喘如牛,跌跌撞撞而至,一下跪倒在地,原来是第四等宾客的总首领邓车,不一会儿,又有一人风尘仆仆,仗剑而入,此人正是假扮沈仲元的展昭,见了秃鹫,他缓缓回剑入鞘,对他恭敬行礼。 邓车缓了口气,脸色发青,心有余悸道:“首领大人,韩彰和徐庆带着大批官兵攻堡,他们带着夜香屎尿,见人就泼,兄弟们猝不及防被擒了,徐庆在金钱堡挖地道,在通风口倒夜香,一层已被攻破,幸好我遇见沈兄” 邓车一连说了不少话,气息不济,咳嗽连连,好不容易顺气又道:“……韩彰的雷公弹太可怕,把咱的机关炮梢武器都炸坏了,宾客被抓大半” 展昭心中暗喜,却装出一副愧疚无比的样子,对秃鹫深深作揖道:“在下无能,地下二层也被攻破了……” 秃鹫一声不响,那张死灰般的脸上毫无表情,那双如深黑的眸子讳莫如深,展昭看不出任何异样情绪,金钱堡被攻破,他竟如此气定神闲? “首领,堡里出了奸细,不然堡内防守严密,怎会瞬间瓦解?”展昭沉声道。 “是谁?”秃鹫斜眼瞧着展昭漠然道。 “出事前一个时辰,我就没看见晏飞,他领导的二等宾客也不翼而飞”王纪祖蹙眉道。 秃鹫缓慢地一眨眼,左手二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微扣两下,突然长身一立,人已跃离太师椅。 “三十六计,走。”秃鹫的声音冰冷入骨,让人不寒而栗,邓车随即打了个寒颤。 王纪祖急急上前一拦:“走?” 秃鹫微微抬头,展昭剑眉一紧,也举步上前道:“多日心血付诸东流,咱就这样跑了?外面的兄弟怎么办?” 秃鹫转头对展昭冷冷一盯,正要说话,突然又有人进来,此人正是秃鹫的侍从漠鹰。 漠鹰在秃鹫耳畔低声说了几句,秃鹫空洞无情的眸子竟惊恐一凛,迅速在邓车、王纪祖和展昭脸上来回掠过,最后落在展昭脸上。 与秃鹫对视,展昭不禁心上一寒,此人眼睛犹如一双利刃,冷漠而残酷地掠夺对视者的思绪。 突然,秃鹫微微咧嘴,竟对展昭诡异一笑,他的笑森寒透骨,展昭心上打个咯噔,他完全猜不透对方的意图,他脸上不敢表露出丝毫异样,而握剑之手暗暗发力,以防对方突袭。 “沈义士,恐怕你要先走一步。”他的语气让人后背发凉,邓车又打起了寒颤。 七、琼浆玉露 “首领,我”展昭与之对视,蹙眉佯装不解,一瞬间却注意到秃鹫右手二指相互一摩。 “郡主遇袭,情况不明,还请沈义士火速救援,将她平安带回长沙。”秃鹫道。 “这”展昭迟疑片刻,立刻点头应允:“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此事不容有失,事成后我定在王爷面前记你大功。”秃鹫漠然一笑,笑比不笑可怕,世上除其无他。 “那你们”展昭佯装担忧道。 “我们自有去处,你从上面走。”秃鹫食指向上一指,示意展昭从金钱堡地上离去,再两指一拨,示意其他人跟随,三人从密室的另一道石门离去。 —————————— 翌日清晨,展昭一袭黑衣蒙面,攀上南阳一处高山密林,便看见沈仲元。 他凌空跃身刚落稳脚,忽闻一股异味扑鼻,只见一只大勺迎面汹汹袭来,他向侧一避,忽觉头面一阵飕飕凉意,他扭腰侧身翻腾,左脚一踢勺柄,大勺霎时离手。 此时忽闻风声一紧,另一只大勺劈头疾至,展昭身在本空,刚才调整腰姿躲避第一只勺子,如今头面正冲着第二只大勺撞去,他倒也机智,仗剑撑地,生生拔高了数尺。 “沈老二,你玩什么把戏?”展昭道。 沈仲元巧妙换手,勺子从他手上数轮翻转,又稳稳而握,他呵呵笑道:“最近独创掌勺大法,给你开开眼。” 他双手舞动双勺,不时交替掌勺,还将双勺抛高,在地上翻个跟斗再花式相接,抛高勺子又凌空跃起,使了个燕子飞与展昭过几招,落地稳握双勺,比街头卖艺杂耍的更精彩绝伦。 两人对了十数招,展昭逐渐摸清门路,看准对方双勺齐击时,仗剑一挡,迅速扭动,两只大勺像扭麻花般扭成一团。 “哎呀,老三力气不小……”沈仲元立刻松手,再晚怕手都被扭伤。 展昭见他松手,高起兴来,仗剑以勺为中心旋转,双勺像风车般转得飞快,他学着沈仲元交替掌剑,又将剑抛高,在地上翻个跟斗再花式相接,又凌空跃起,使了个燕子飞,落地掌剑摆几个漂亮的花式旋转,最后将勺立于地上。 “我认输了……”沈仲元自愧不如,垂头丧气拉着脸蹲在地上,双手托腮,眼中却一闪狡黠。 “老三,小心后背……”沈仲元一声疾呼。 展昭警惕扭头,背后毫无异样,心知中计,倏然回头向后一跃,哪知沈仲元从地上舀出第三只勺子,趁他扭头之际,立起向前一泼,展昭无处可躲,满满一勺“甘露”从头淋了个透。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展昭抹脸一看,胃立刻翻江倒海般涌动,他恼怒道:“沈老二,你搞什么名堂?” 沈仲元一计得逞,立刻向后跃开,咧嘴大笑,眼中充满稚气:“浇夜香,亏你想得出来,前两天让我躲在夜香车底半宿,熏我半死,最后一勺琼浆玉露,承认承认” 展昭顿觉全身臭气熏天,甚是狼狈,勉强忍住呕吐,恼火道:“把我弄一身,我怎么见人?” “管你见谁…” 沈仲元得意地挑了挑眉,扬了扬手上的夜香勺,笑意满腮道:“就知道打不过你,我把夜香桶埋地下,你果然中计……” 展昭上前一瞧,地上果然埋了个木桶,表面轻轻铺上草,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端倪,刚才一上来便被对方双勺缠绕,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 “沈老二,你等着,下次有你好受……”展昭拍了拍身上,见他嬉皮笑脸瞧着自己,不禁一阵无奈苦笑。 ———————— 二人齐肩而立,对面远处一处缺角的半山腰,便是金钱堡地窖的出口。 “金钱堡出口的巨石已炸毁,出口与前山的铁索桥也断了,山顶遍布官兵,他们要脱身,只有往下跳,山下怪石嶙峋,堕山必死无疑,这下你该放心。”沈仲元道。 展昭摇摇头,手触下颌,满腹疑惑道:“我总觉得,其中不妥,一切竟如此顺利?对了,智化和艾虎兄弟情况如何?” “嘿嘿,若非有我,岂能顺利?他们早已自保逃生,黑妖狐并非浪得虚名。”沈仲元一耸肩,咧嘴笑道。 “可到头来还是被晏飞跑了,他这一跑,多少女子受害。”展昭咬牙切齿恨恨道。 “金钱堡这趟勉强尽兴”玩世不恭的沈仲元两指顺了顺嘴上的八字须,双眸透着聪慧的自信。 展昭心领神会,眼中甚是狡黠,立刻道:“长沙的冲霄楼,更有趣。” “休想忽悠我……”沈仲元不以为然地摆手道。 “冲霄楼的机关非同凡响,在里面送命的有三百八十人,我可不敢坑害兄弟,你千万别来。”展昭煞有介事道。 “三百八?”沈仲元摸着八字须,双眼发光,显然为之所动,展昭从怀中掏出水囊,仰头便饮,以隐藏他又一狡黠之笑。 “时候不早,我得走了”展昭走了几步,正打算一跃而奔,突然又回头道:“那丫头” “多管闲事”沈仲元蹙眉一叹,挥手示意展昭赶紧离开,脸上却充满烦恼。 预知赵菱如何遇袭,请看下回分解。 八、群蛇救美 话说月华与赵菱离开金钱堡后,二人一起泡了两日牛奶浴,享了两日清福,不料到了第三日,便遇到刺客。 刺客打退了一拨又来一拨,月华受伤未愈,同行的婢女镖师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月华与她相依为命。 二人人困马乏,无计可施,只好乔装打扮,一路向长沙方向走,所幸赵菱这位有意思的郡主随身带着巨额银票,还特别会藏。 这日,月华与赵菱乔装成年长夫妇,来到一个偏僻村落,租下一座带小庭院的屋子,打算休养两日再出发。 旁晚,月华在院子里部署一番,忙里偷闲,不忘左手练剑,又忙着捡石入袋,身上的暗器早已用尽,石头是最好的防身武器。 看见石子,她想起了平日与她吵闹怨怼的白玉堂,他用的石子都是鹅卵石,份量足,打起人来特管用。这时,赵菱走出小屋,打了个哈欠。 “我说郡主殿下,你爹到底干了多少坏事?人人都想杀你,早知如此,我不接这要命的活。”月华调侃埋怨道。 赵菱耸了耸肩道:“我被人害习惯了,从小到大不是生病就是遇刺……”她眼中闪烁着忧伤。 “你跟展昭到底什么关系?”月华问。 “接下来你要问他是不是坏人吧?”赵菱神秘一笑道。 月华眼珠子一转又问:“你为何会治病救人?” “我从小体弱多病,自学成才。”赵菱俏皮笑道。 月华蹙眉瞧着她许久,上前伸手替她探脉,半信半疑摇头道:“你不像先天不足之人。” “你也会瞧病?”赵菱问。 “人在江湖,不学点医术,如何自救”父母都是绝世神医,她虽无意学医,还算初通医术。 吃饱喝足后,月华累倒在床,她服下家传的补气养血丹药,连日多番打斗,她右后肩的伤势越发严重,赵菱还没为她换好药,她便沉沉睡去。 下半夜,月华听到异动,猛地醒来,忽见一人靠近赵菱,正举刀要砍,她左手疾挥,飞出一记石子,击中刺客后脑勺,刺客闷声而倒。 “殿下,快逃”月华大声疾呼,赵菱一下惊醒,拿起宝剑与月华就要出门。 “倏倏”突然箭雨纷飞,转眼间“铮铮”十数支长箭穿过大门,有些射入屋内,钉入墙内数尺,可见弓箭手均是武功高强,手劲不俗之人。 二人只好退回屋内,把床板竖起挡箭。 “还让不让人睡觉?你们太过分了……”赵菱大声嗔叱,月华连忙捂住她的嘴。 “你疯了,这么大声,把刺客都引来了,我听说外面有人出价一千两黄金买你赵菱的头颅,五千两黄金买长沙王的。”月华道。 “可恶的沈仲元,说会来保护我,人呢”赵菱突然哭起来。 “沈,沈大哥?他会来吗?”月华心上怦怦直跳,自从那日与他隔着屏风把话说开,二人至今没见过面,她也庆幸无需再面对他,如今听到他的消息,她心上一阵别扭。 “他说过不会见死不救,我都要死了,他还没来,他骗人,骗人,这该死的冤家” 赵菱越哭越大声,月华心急如焚,她这一哭很可能引来追兵,要是对方一涌而入,情势将极为凶险,当务之急,需稳住赵菱。 她急中生智,立刻岔开话题道:“你不是看上沈大哥吧?” 这招果然凑效,赵菱立刻停了哭泣,还怔了怔,又立刻辩解道:“怎么可能,我有心上人了。” “谁?”月华示意她压低声音道。 “张继韩,冲霄楼的建造者,可惜三年前他失踪了……”赵菱道。 “所以,你如今又看上沈大哥了?”月华睁大了俏眼继续将话题往沈仲元身上引。 “不是不是”赵菱慌忙讪讪摆手否认。 “你才二十出头,他看上去三十好几了,年纪好大……”月华故意喃喃道。 “谁说他大了?不就是比我大十四岁吗?”赵菱竟知道沈仲元的年龄,这让月华甚感诧异。 “我听说他练童子功,不近女色,想来也是个无趣的人。”月华试探道。 “他可不是无趣之人……”赵菱说着突然嘎然止声,箭雨此时也停下,现场顿时一片死寂,漆黑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月华凝视着床板之外,左手紧握着剑,右手抓起数块石子,又等了一会儿,外面毫无动静。 “你别动,我出去探探情况。”月华扭头一看,赵菱竟然凭空,消失了。 “郡主殿下,郡主殿下”月华打开火折子,满屋子到处找寻一番,毫无踪影,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小的屋里突然消失? 这时,月华隐约听见地上有些异动,她伏在地上倾听,窸窸窣窣,像什么在地上快速挪移。 ——蛇! 月华全身鸡皮疙瘩起来,立即执剑走到窗边一瞧,月色下,屋外的院子,篱笆、树上、地上爬满了蛇,大的有手腕子粗,小的也有两指粗细,正朝着屋这边起伏前行,一股浓烈的蛇腥呛得月华一阵干呕,原来刚才的箭雨只为掩饰蛇爬行之声。 月华祈求赵菱被哪位武林高手救走,不然面对这蛇群,她自顾不暇,更别说营救。 很快,有几条蛇快速爬进屋子,月华挥剑砍劈刺挑,空中溅出几抹蛇血,但随着蛇的数量剧增,月华渐渐左手乏力,应接不暇,娇喘连连。 就在此时,月华自觉右肩伤口处一痛,一条蛇爬上床栏高处,俯冲对着月华出血的伤口狠狠咬了一口。 月华忍痛回剑一劈,蛇身首异处,飞落在地,地上的蛇群立即围着蛇尸啃食。 蛇似乎对月华的血更感兴趣,越来越多的蛇攻向月华,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团火光破窗而入,火到之处,蛇身首异处,月华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人挥舞着火剑,逼砍周围的蛇。 “跟我走。”来人抓着她的玉腕,挥剑破门而出。 “你是谁?”月华惊呼,才看清对方是个魁梧高大的蒙面男子,他轻功极佳,拉着她出了院子,二人凌空疾奔。 “啪啪” 蒙面男子连投十数石子,只听见周围有人相应倒下,原来周围埋伏着不少人。 此等身手反应,并非武功上乘之人能做到,必定经过长年累月艰苦不懈的训练方有所成。 他回剑入鞘,把手放在嘴边唤了一声,很快跑来一匹高头大马。 “快上马。”男子对月华道。 情急之下,顾不得男女有别,月华被他一扶上骑,二人共骑一马,扬鞭而去。 月华略微放松了精神,顿感天旋地转,连日激战御敌,她早已体力透支,她正要多谢救命恩人,才发现对方从身后把她紧搂,风中传来了他的男子气息,她羞得满脸通红,她抬肘后击,挪动身子挣脱。 “你放开我,你是谁?”月华嗔道。 “我是展昭。”男子低声道。 “你是展昭?”月华转身抬头,伸手一扯,拉下了对方的蒙面巾。 月色下的他,剑眉朗目,俊朗英气,眉宇间透着侠义气质,真真切切就是那日比武招亲的展昭。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还在她极度危险时出手救缓,这一切像是梦寐以求,却又极不真实。 “你真的是,展昭?”月华不敢相信,又重复道。 “不是我,又是谁?”他低头温柔一笑,就着她受伤的右肩,把她侧倚在怀,左手紧握缰绳,右手紧搂着她,以防她摔下马。 “忍忍,多走一段便安全了。”他的声音,清朗圆润,十分动听,他的怀抱宽大厚实,一年多的苦寻思念,如今他就在眼前,他对她关爱备至,她不敢相信,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你为什么会来?是沈大哥告诉你的?”月华问。 “沈兄在金钱堡耽搁了几天,他才告诉我,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沉重道。 月华鼻子一酸,这一句“对不起”,自觉经年她受再多的苦也值得,身心疲惫的她开始贪恋此刻的甜蜜温情,心中纵然无数疑惑,却不想打破无比珍贵的此刻,过了许久,她问道:“金钱堡那边情况如何?” “沈兄只说了一句,收网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展昭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胜利的喜悦和安慰。 月华彻底放了心,沈大哥必定里应外合,协助韩彰破了金钱堡,这其中的艰难险阻,并非一两句话能道清。 想起他,敬佩之余,更多是道不清的情愫,尤其如今在爱人的怀抱里,她不由得把他抱紧了几分,唯有如此才能减轻那晚带给她的委屈愧疚。 “累了先睡会儿。”展昭察觉到她的依恋,他何尝不想诉尽衷肠,只是身份特殊,其中有着太多顾忌,千言万语只能化作简单的问候安慰。 路途颠簸,她终于放下了戒备,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声,一阵疲惫涌上心头,不知不觉睡着了。 九、恩断义绝 天色微微发亮,马终于缓缓停下,展昭把月华轻轻抱下了马。 月华醒来,环顾四周,发现身在一处翠绿湖边,四面环山,这是个山涧小湖,湖上泛着轻烟薄雾,空气新鲜,翠绿嫣红,鸟语花香,碧水清澈,她顿时心情大好。 “赵菱郡主去哪儿?”月华问。 “她被人救走了,如今很安全。”展昭道。 月华正要追问,展昭突然道:“你受伤了……” 月华才发现右后肩发烫剧痛,她脸上一红,低头不语,展昭道:“伤口要立刻处理,不然会留下病根。” “不……”想起沈仲元的那晚,月华心上一阵委屈难过,下意识拒绝。 “这很安全,没有旁人。”他温柔道。 对方虽是她未婚夫,但二人终究未成亲,可伤口又在后肩,只能由他人处理。 月华想了片刻,终于点头,缓缓解开了衣襟,将一头乌黑秀发搭于左肩,露出雪白的右后肩和厚紧的裹胸服。 他同样想起那晚,她楚楚动人的后背,永生难忘的妩媚身段 他慢慢解开缠裹的纱布,血浸染了她的后背,创伤面比从前扩大了一倍,尤其后来又被蛇咬了一口,伤口处理起来痛楚难耐。 展昭怜惜问道:“很疼吧?” 月华此时全身颤抖,她又极为要强,口是心非道:“不疼。” “赵菱是你什么人?”月华问。 “她只是一个与我交情尚浅的朋友。”展昭道。 一阵迟疑后,月华讷讷问道:“你跟沈大哥,真的是结拜兄弟?” 展昭微微一怔,没想到她有此一问:“你听谁说的?” “到底是不是?” 展昭顿了顿,终于点头道:“是的。” 月华心上凉了半截,她对展昭所抱的希望皆源于沈仲元的劝导,而他与展昭的这层关系,使他的可信度大打折扣,真相到底是什么?她能不能承受?她陷入了沉思,便不再言语。 身后的展昭,当然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只是目前他的身份,怕是说多错多,倒不如不说为好。 他用水清除了伤口的血污,又用随身带的烈酒把伤口仔细清洗了一遍,小心为她上药包扎,他很是温柔,厚实的安全感从他指尖传至她心上,他做事细致周全,对她更是关爱备至。 她穿好衣服,到湖边梳洗一番,出水芙蓉般回到他跟前,而他正在黑马的耳畔低声说话,见她走来,他一摸马头,对她温柔一笑。 他走上前,低头对她说道:“对不起,我不能时常在你身边保护你,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想起那晚,情非得已下被其他男子看了身子,月华委屈落泪,展昭轻轻把她搂入怀中,抚着她的鬓发,此刻短暂的温存,对他而言,弥足珍贵。 须臾,他在她耳畔轻道:“回茉花村等我” 月华缓缓离开了他的怀抱,抬头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都在做什么?你是不是,真的投靠了庞吉和长沙王?”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 “那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她带着凛然的倔强,定定凝视他问。 他深吸一口气,沉重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终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交代。” 月华想到什么,突然眼前一亮:“你是不是与沈大哥一样?” 他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略略摇头道:“我不是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我都能明白,你要我等,多久我都能等。”月华眼中充满期待,语气接近哀求。 面对深情炽热而苦苦渴望的她,展昭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他紧握着双拳,长长叹息,移开了眼眸,默默道:“没有……” 月华怔怔望着他,强烈的失望刺痛心扉,过了好一阵,她不死心又问:“你到底是好人还是歹人?” “有朝一日,你会明白的。”他的心如堕深渊,他知道此言一出,也许彼此再无法回头。 月华一阵苦笑,他这样的答案,也是她预料之中,她更嘲笑自己一直以来毫无意义的执着。 “你投靠庞吉和长沙王,都是对的?”月华倏然冷道。 “随便你怎么想。”他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 “庞吉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鱼肉百姓,长沙王图谋造反,十恶不赦,好好的南侠不当,为什么要投靠奸佞,做人人痛恨的鹰犬爪牙?”月华厉声痛叱道。 他漠然一笑,将心中准备好的答案道出:“如果你相信我,就别问为什么,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你要我躲在家里,不论你在外作奸犯科,都不管不顾?我做不到。”月华怒道。 他深吸一口气,一阵沉默,没有接话。 “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要来茉花村与我定亲?” 月华凄凉地想起最初相识的那幕,不禁潸然下泪,可无论心里多怀念,眼前此人对她而言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对你是真心的,此生不变。”他转脸看着她,眼中满含真情挚意。 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思索片刻,鼓起勇气,上前牵着他的手道:“你可否答应我,从此洗心革面,不再做那些事情,我们”她脸上一红,低头腼腆不语,沉默片刻又抬头道:“我们一起退隐江湖,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盈盈双眸的热诚,纤纤玉指的温暖,犹如一腔热火滚烫着他的心头,他定眼望着她,他要将此刻痴情眷恋的她深印脑中,永不忘怀 良久,他终于重重地一合双目,将那一腔如火的热情压下心头,终于,他松开了紧握的双手,摇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月华怔怔望着他,强烈的失望、愤怒、痛楚吞噬了她心中所有的爱慕和思恋,她一步步往后退,终于从怀中取出定亲玉佩,对他猛力砸去:“还你” 他默默接住玉佩,脸上充满悲伤,却并不惊讶,见他如此表情,月华心里更是冰冷。 “你早料到,我会退婚,你还是要选择这条路,我还痴心妄想你会为了我,痛改前非” 猛烈的失望和悔恨在她心上浸染蔓延,她倔强地强忍泪水,脸上蒙上如霜的冷漠。 他怔怔注视着她,眼中充满无奈和痛苦,他讷讷道:“回家吧,江湖险恶,我不想你以身犯险,只希望你,快乐安然。” “铮”地一声,月华拔出佩剑,对他刺出凌厉一剑,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剑离他咽喉不到一寸,却再也刺不下去。 她抬头,看见他俊朗的脸上,他热泪盈眶,充满悲伤地看着她,全然不理面前的利剑,一见钟情的爱慕,一年多的坚持,剪不断的情缘,终究让她无法下手。 半晌,她终于缓缓垂下剑,回剑入鞘,恨声道:“今日你救了我,我不杀你,你我从此,恩断义绝,以后别再让我碰见你……” 她转身要走,他挡在了跟前:“马留给你,山路难行,下山往东,便是回江南之路。” “我不需要。”她冷然回绝,绕过他径直往前走,突然他凌空抱起了她,扛上了马。 “你……”月华涨红了脸,却被他扶正了腰姿,他同时将缰绳送入她的手,动作干脆利落。 “保重。”他道出最后一句话,右拳一击马肚,黑马一声长啸,撒开四蹄,向山下飞奔。 她忍不住回头,看见他站在原地定眼望着她,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她的泪水终如决堤般涌出…… 十、小黑珍珠 月华骑马一路东行,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展昭的影子。 ——如果你相信我,就别问为什么 ——我对你是真心的,此生不变 ——回家吧,江湖险恶,我不想你以身犯险,我只希望你,快乐安然…… ——马留给你,山路难行,保重。 梦里多少回,她盼着他的温柔爱怜,他知道她会退婚,会不忍下手,会赌气出走,一年多的等待坚守,她相思得酬,他对她关怀体贴,他就是她倾心守护之人,但前提是他们志同道合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月华路过一个清湖,她一勒缰绳,下马入湖,冰冷的湖水刺激了她的感觉,刺痛了她的伤口,却打不断她的思绪。 (月华)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我都能明白,你要我等,我多久都能等。 (展昭)没有…… (月华)你是不是和沈大哥一样? (展昭)我不是他。 为何他答非所问,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有人投河了,有人投河了……”周围聚集了不少人。 月华从湖中探出,见围着一群人对她评头品足,还有人在窥探其马,不禁嗔叱道:“瞧什么瞧,走开” 她扶岸一跃而起,走近坐骑,温柔地摸摸马头,在湖边给马洗澡梳理,还牵马到附近的农舍进食草料,她受母亲影响,从小爱马如痴,深谙养马之道,尤其是纯种好马,比人还矜贵。 她仔细打量此马,鬃毛长披,膘肥体壮,毛色乌黑发亮,马头上有一小撮雪白的毛,跑起来追风千里,竟是难得的好马,月华越看越钟爱,不由暗忖:展昭这小子,也是识马之人,他如何得知我惜马如命? 在这匹马上,二人相拥而坐,感受着彼此的温存,这段难忘的经历,竟如此刻骨铭心,她一阵怅然,打断思绪,摸了摸马头,给马起了个名字:小黑珍珠。 一番整顿后,月华一跃上马,正要前行,忽然,一个醉汉摇摇晃晃走来,一头重重撞马,马一声长嘶,抬起蹄子就要踩踢。 “哎哟”那人睡梦惺忪,左手挡头,右手抱着坛酒,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月华定眼一瞧,大吃一惊。 “沈大哥……是你” —————————— 两个时辰前,展昭施展“六月霜飞白”,踏着山林草木夺命狂奔,后面并无追兵,但他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他不能再想牵着他痴情规劝的月华,他没想到,这种“了断”会如此痛心。 这是一座隐蔽于崇山峻岭、破落多年的义庄,据闻晚上亥时一过,便会看见附近蓝火飘忽,还听到声声女子哭泣,阵阵男子哀嚎,附近村民谈庄色变,方圆五里没人敢靠近。 不到一个时辰,展昭便来到这座阴森漆黑的庄子,牌匾掉漆,“义庄”看上去像“人庄”,没进庄便闻到一股死老鼠的恶臭,大门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他轻轻推了推门,忽觉头上晃动,他立刻放了心,抬脚一推。 “扑”一桶水在展昭推门时当头一倒,这是沈老二惯用的伎俩,他早有防备,在门边闪身一躲。 一把大刀猝然劈来,展昭扭腰仰头,一躲而过,大刀一招失势,第二刀朝其腰间凶狠砍来。 展昭干脆一躺在地,此时他如砧板上的鱼肉,刀客像剁肉般对他使劲剁着,刀法极为娴熟。 展昭躺在地上施展浑身解数,挪移翻滚跃腾躲避,也不还手,刀客剁了近半个时辰,连刀都砍钝了,最后甩手扔刀,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展老三,你想活活累死我?” 展昭此时大汗淋漓,刚才躺地躲避的方式比沈仲元砍劈剁刺耗力得多,他缓缓道:“你刚才迎面第一刀,出手太慢,姿势太过,我只要出手点中你腕上之穴,你连刀都握不住” “你的第二刀回得太慢,你可在第一刀使出一半时朝下回刀,我便不容易避开。” “你今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不还手?”沈仲元诧异道。 展昭叹了口气,突然坐起问道:“有酒吗?” “这个时候喝酒?”沈仲元思疑起来,今天的展老三很不正常。“今天高兴,想喝酒。”他的语气冷静得瘆人,完全听不出喜悦之情。 沈仲元慢吞吞从背上解下大酒葫芦,正要打开,却被他一手抢过,打开木塞子,仰头便喝。 “喂,给我留点儿”沈仲元嘟囔道。 话音刚落,酒葫芦一歪,展昭仰头倒地,很快打起鼾来,沈仲元拿起酒葫芦摇了摇,一滴不剩。 “这就醉了?”沈仲元越发疑惑,对方酒量极好,几乎从未醉过,他甚至开始怀疑此人不是他认识的展老三。 他灵机一动,伸手先探其脸,没发现易容痕迹,再探衣物,这时展昭突然坐起,表情严肃地瞧着他,千钧一发之际,沈仲元立刻抽手,心上怦怦直跳,被对方如此瞪着,他吓得连气也不敢透。 “老,老三,我……”沈仲元抽回的那只手不自然地挠挠头。 “赵菱如今在哪儿?”展昭表情麻木问道。 “她,她在灵蛇庄附近的蛇后村……”沈仲元清了清嗓子道。 “哦,有劳……”展昭说完,又嘭地倒下,平稳地打着鼾。 沈仲元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才发现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展老三,连喝醉酒都不忘正事! 刚才抽手时他从展昭怀里摸到一物,是一个精致的翠绿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缺角的玉佩。 他蹙眉摇头,思索片刻,很快勾起了半个笑容,他满意地摸了摸嘴上的八字须,斜眼瞟了瞟展昭,快速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入锦囊,小心翼翼地完璧归赵,把酒葫芦背上,悄然离开义庄。 ————————“沈大哥?”月华心上一惊,连忙一勒缰绳,烈性的黑马乖乖止住了踩踏之势。 她定了定神,眼前的沈仲元,满脸通红,一身酒气,手里抱着个酒坛子,还背了个大酒葫芦。 十一、蛇后娘娘 “弟妹,要不要来一口……”沈仲元打了个哈欠,仰头闷了口酒,正要解下身上的酒葫芦。 月华摇头拒之,蹙眉肃然道:“沈大哥,这个称谓,我着实担当不起,你以后别这样叫了。”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沈仲元笑道。 “谁?”月华警觉道。 “到了便知,放心,此人非展昭也。”沈仲元神秘笑道。 “我不去了,我还有事,告辞……”月华拱手道。 “你要去哪儿?”沈仲元问。 “太湖。”她想起二哥丁兆蕙要去太湖徽家提亲,便打算去帮衬一下。 “是为了兆蕙二弟吧?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沈仲元笑道。 他说完,在马周围兜了一圈,拍拍马头,在马耳朵旁说了几句,竟牵着马就跑,他跑得飞快,而且御马术极佳。 “沈大哥,这是我的马”她不由分说追了上去。 沈仲元暗暗偷笑,他早看出她对此马钟爱非常,如今果然乖乖跟着来。 沈仲元立刻跃身上马,见她施展轻功快要赶上,他快马加鞭使劲抽马,月华竟有些心疼,放慢了脚步,见她慢下来,他也放缓了驱马之速。 二人盘山而行,好不容易来到一条人迹罕至的村子,此时黑马一声长啸,前蹄突起,不再前行。 “蛇”月华惊愕发现,村口往里,地上有不少蛇皮。 翠绿、墨绿、殷红、绯红、米黄、明黄、湖水蓝、丁香紫……从蛇皮的颜色可知蛇的种类繁多,村子弥漫着一股蛇腥味,她不禁想起昨晚在群蛇围攻中,展昭从天而降,把她救下的情景,心有余悸。 “沈大哥,咱赶紧走吧……” 月华牵着马掉头,突然,一阵悠扬箫声忽远而近,周围响起窸窣之声,声音越来越大,村口涌出墨绿蛇群,蛇头高低起伏,随着箫声由慢转急,群蛇迅速变换队形,将仲元和月华及黑马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三头青色黑纹大蛇,蛇身有碗口般粗壮,分别对着沈、丁和黑马盘绕而立,群蛇吐舌时发出嘶嘶之声,气势骇人。 黑马受惊频频,原地打转,仰头发出阵阵哀嘶,四蹄乱踏,仲元见状,立刻对月华道:“快稳住马,否则蛇群进攻,马必受累。” 月华在马耳旁低声说了好一阵,小黑珍珠越发狂躁,长嘶声更厉。 “沈大哥,把你的酒借我一用,借酒点火,咱杀出一条血路……”月华正拔着剑,仲元伸手一挡,将剑摁回道:“蛇有剧毒,尤其为首三头,此时开打,你的爱马必先受伤,还是智取。” “如何智取?”月华着急道。 “把箫声打破,你会《唱春江花月夜》吗?我来奏乐。”仲元说完,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双铁筷子,拔剑,双手用筷子交替敲击酒坛、剑和剑鞘,以此伴奏。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月华缓缓唱起《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从小便听父母唱,再熟悉不过,曲子旋律凄美,歌声悠扬婉转,十分动听。 沈仲元,低声道:“注入一成内功,莫急。”说完,他端起酒坛子,在二人及黑马所处之地以酒划圈,周围的小蛇竟自觉退出了酒圈。 小黑珍珠听了歌声,竟慢慢平静下来,月华边唱边倾注内力,除了那三头大蛇,其余墨绿色小蛇竟挪动蛇身,阵脚似乎有些慌乱。 “二成功力……三成……四成……”每添一成功力,仲元在地上划酒圈外扩一分,随着注入歌声的功力到六成时,小蛇阵脚大乱,越退越后,此时萧声一慢,竟跟着歌声吹起《春江花月夜》,歌声反而让小蛇骤然一振,迅速排好队,蛇颈一挺,目露凶光,嘶嘶之声越烈,眼看就要绝地反击。 千钧一发,仲元疾道:“换《将进酒》……九成功力,快!” 月华思绪急转,猛然倾入九成功力,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歌声速速,伴奏疾疾,大有越过箫声之势,仲元此时拿出点火器具,迅速在最外层酒圈上点火,蛇群又后退了数丈。 一阵对峙抗衡后,萧声终于减弱,为首的三头大蛇原地盘转,蛇群慢慢退入村。 此时仲元从怀中取出一萧,放入嘴边吹起《春江花月夜》,三头大蛇慢慢停下盘转,掉转蛇头,退入村内。 月华此时真气大耗,香汗淋漓,娇气喘喘。 “沈大哥,咱赶紧上马。”她正欲上马,突然村里响起了一阵怪声,村里出现了一青团,向他们慢慢靠近。 仲元似乎早有所料,笑道:“蛇后娘娘来了,咱去拜会拜会。”说完,淡定从容地牵着马跃过火圈,与月华走进村子。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月华终于看清前方的青团,竟是三头青色树干粗壮的巨蟒并行,巨蟒后十二名青衣丫鬟抬着一顶画攀满彩色火蛇的轻纱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位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盖着面纱,隐约看出其身材肥硕,十二名丫鬟抬的轿子竟略略摇晃不稳。 “沈仲元拜见蛇后娘娘”仲元躬身深深作揖道。 “仲元君你的御蛇术越发精湛多谢你手下留情不伤我的蛇子蛇孙半分毫毛这位小兄弟是谁?功夫不错,唱功不错”蛇后的声音低沉、略带嘶哑,语速很慢,短短一句话说了好一会儿才说完。 “娘娘当年教导有方,沈某班门弄斧了。”仲元笑道。 “她是我的护卫,叫钟岳。” 一把清脆又熟悉的女声,月华仔细一看,从青蟒后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正是赵菱。 几番寒暄后,赵菱带着仲元和月华回到她的住处,一进屋,便闻到一股蛇腥味,月华关上门,从腰间取下家传丹药,调了几瓶,服下药,盘膝而坐,运功调息,很快恢复气力。 十二、还君明珠 仲元、月华与赵菱三人坐下品茶聊天,仲元说起蛇后村的历史。 “这蛇后村,是灵蛇帮的禁地,长沙王几年前看上了灵蛇帮前帮主的小千金,当时的副帮主为夺位,与长沙王勾结,以姑娘作交易,长沙王助他扳倒正帮主,坐上帮主之位。” “如今前帮主的儿子回来成功夺权,想起幺妹还在长沙王府,便想擒下郡主,以作交换。蛇后娘娘是灵蛇帮第一代帮主的正室夫人,因丈夫喜新厌旧,她在灵蛇帮的一块风水宝地上设立蛇后村,二者相斗多年,实力相当,相互牵制,互不相让。”仲元道。 “所以,你把郡主带进了蛇后村,灵蛇帮的人就不敢动她了,可灵蛇帮怎会放过郡主?只要她出了村,还是会抓她。”月华道。 赵菱道:“因为我跟他们说,那位小千金,也就是我父王的十九姨娘,在王府过得很好,如今还怀有身孕,她根本不想回来,他们被我说服了,先派人探查,再随我回王府见她,若情况属实,他们自然不会深究。” 月华注意到她脸颊绯红,双目含春地望着仲元,心上了然。 “原来如此,郡主,你真有本事,沈大哥,你真了不起”月华笑道。 沈仲元见她夸自己,像个天真的孩子,咧嘴一笑道:“姑娘过奖了” “这次多亏了沈大哥,郡主才平安无事,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月华对赵菱道。 听到月华那句“救命恩人”,仲元脸色一变,连忙道:“救郡主是我分内事,要是郡主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担待不起。” “沈大哥,你和蛇后交情不浅”月华道。 仲元眨眨眼,咧嘴笑道:“蛇后贪吃,一次机缘巧合,她用蛇阵缠我,还对我下蛇毒,我找了位大厨子,给她做美食,设计各色蛇羹汤,一来二往,便不打不相识了。” “可为何她开始要放蛇阵为难我们?”月华蹙眉不解道。 “毕竟你是生面孔,他们对外地人很戒备,二来也想趁机试试我。”仲元道。 “那位灵蛇帮的十九姨娘在长沙王府,不管她过得好不好,成为他的妻妾,最终也难逃厄运,再说了,她要是知道长沙王以这种卑劣手段得到她,她还会愿意留在王府吗?”月华垂眸陷入沉思,竟生了同情之心。 “但她就是心甘情愿留在王府,我父王就有这种魅力,让妻妾心悦诚服地爱上他,再说了,前帮主当年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也许他自己就不想干了,我父王对他可好了,给他买大宅子安顿家人,请专人伺候。”赵菱道。 月华挑眉冷道:“这就是你父王哄骗十九姨娘的漂亮说辞?哼” 她一脸怒气,移开了目光,从古到今,有多少女子能掌控命运?看似繁花似锦的幸福,只是昙花一现,终究逃不过堪怜的结局。 “你根本不了解,即便她知道这一切,她也不会离开王府,更何况她已怀有身孕,让她离开还不如把她杀了痛快。”赵菱反驳道。 月华想到了自己,“两度情劫,孤独终老”的批命,虽心上极为抗拒,但无可避免地成了她的心结,也许最后比十九姨娘更可悲,她不禁一阵漠然苦笑。 仲元见二女要吵起来,望着桌上月华的家传丹药,突然双眼发亮,笑道:“这便是姑娘所说的,家传丹药?可否一睹丹颜?” 月华微微一愣,点点头,把身上的丹药悉数解下给仲元,仲元分别打开闻了闻,研究一番,竟放入嘴里吃起来。 “沈大哥,这是药,不能乱服。”月华道。 “哦?哈哈,你瞧我这脑子,一喝酒便犯糊涂了。”仲元打了个马虎眼,将药还给月华。 “你跟谁喝酒?”月华问。 “哎”沈仲元夸张地叹了口气,苦着脸道:“你有所不知,是展昭拉着我喝酒,说了许多胡话,把我给灌醉了” “他?”月华心上一痛,眼圈一红,低头不语。 “你要与他解除婚约,他可伤心了,抱着我哭诉半宿”沈仲元狡黠地瞥了月华一眼,操着独特的江陵口音,听起来特别喜感。 月华想起离别时他痛苦无奈、恋恋不舍的表情,心里揪着疼痛。 “你们的婚约是丁大娘、丁氏双侠和他当面定的,他说也要当面解除,但他有事在身,他日定亲赴茉花村给丁家一个交代,到时你再把玉佩还给他。”仲元道。 “这么啰嗦?”月华蹙眉问。 “对了,呃他还说要找个像北侠欧阳春这样名震江湖的大人物当场见证才作数,毕竟你是丁家的千金,解除婚约并非儿戏。”仲元眨了眨眼睛,笑道。 “北侠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他?”月华不禁恼怒,更激起她叛逆倔强之心。 “所以啊,这玉佩你得收好,不然到时解除婚约没凭没据,你就得一辈子糊里糊涂跟着他,多吃亏呀。”仲元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墨绿锦囊放在月华面前。 月华一拍桌案嗔道:“这是什么歪理?我说解除就解除,这玉佩我不要。” 见月华如此坚决,仲元快速对赵菱挤眉弄眼,赵菱心领神会,突然上前,一手取过锦囊道:“你不要我要。” 她从里掏出玉佩,玉佩在亮光处显得格外翠绿通透,赵菱双眼放光。 “你”月华心上猛烈一痛,玉佩落在其他女子之手,她竟如此难受。 “等你们解除婚约,他就名正言顺地成为我的二郡马。”赵菱笑靥如花道。 月华眉毛一挑,冷道:“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赵菱扬手把玉佩举起,似有炫耀之意道:“展昭是挺无趣的,但能当上展三夫人也挺风光。”她特意把“三”字重重强调。 “你不怕他在外为非作歹,干些伤天害理之事?”月华问。 “我相信他,南侠可不是浪得虚名。”赵菱得意扬扬地笑道。 “南侠也可以变节,你那位情郎张继韩呢?”月华问。 赵菱撅起小嘴,挑了挑秀眉,把弄着玉佩道:“我喜欢,我乐意,你管不着,今日是你自己放弃,喜欢他的女子多得去,万一张继韩死了残了抛弃我了,我还有展昭这个后备情郎呢。” “不可理喻。”月华极为气结,眼中噙泪,转身仗剑就要出门。 “你不就怕他是歹人,万一他不是呢?若我是你,我就查个究竟,看他到底是什么人,若他真作奸犯科,你把他绳之以法,昭告天下也不迟。” 说完,赵菱把玉佩揣在怀里,优哉游哉地坐下喝茶。 “我没这闲工夫,恕不奉陪,告辞。”她执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 仲元长叹一口气:“姑娘,我送你出村。” ————— 落日余晖下,月华牵着马,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头对仲元点头作揖,后者想挽留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黑,咱启程吧。”她温柔地摸了摸马头,突然鼻子一酸,这匹马是他留给她唯一的礼物,从今以后,不复相见,一人一马,浪迹江湖。 远处站着一位蒙面男子,看着她在仔细照料黑马,整装待发,满脸哀伤,他不禁眼中泛泪,却不能挽留。 ——愿你远离是非,余生,快乐,安然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四卷《大郡马府》 一、功败垂成 长沙王的正书房,位于王府后殿,距离展昭如今所立的门廊相隔一个小花园。 此时的他正等着长沙王侯传,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短短数月便能亲会长沙王,也算是卧底长沙以来取得的重大突破。 他不禁对郡主赵菱刮目相看,这次若非她,一切不会如此顺利。 可让他困惑的是,半个时辰前,赵菱派人迂回曲折地送来一颗药丸,里面装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女人的生辰八字,纸条背后附有详细的批命。 他不明就里,但天生的警惕心和敏锐感,迫使他熟记于心,赵菱虽古灵精怪,但从字迹可见,她落笔慎重,生怕他看不清楚,一字一句,写得极为仔细。 ——甲木命,破相格,劫难重重,死而复生。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 长沙王的正书房内,长沙王坐在大书案前,听着谋士朱瑛的汇报,脸色阴沉,嘴角却微微上扬,眼中闪过几分喜悦。 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娇唤:“父王……” 赵菱噔噔跑来,才听见侍卫慌忙禀报道:“蕙芯郡主到。” 长沙王一见赵菱,顿时眉开眼笑,立刻合上手中文案道:“又捉弄侍卫,害他来不及通传,菱儿越发精怪。” 赵菱向长沙王恭敬作个万福,甜甜一笑道:“菱儿给父王请安,祝父王贵体安康,心想事成。” “菱儿免礼。”长沙王起身走近赵菱,见她安然无恙,面露欣慰之笑,立刻赐座,朱瑛忙过来向她行礼。 赵菱俏皮得意笑道:“上次菱儿还没走到房门,就被侍卫发现了,这次等菱儿喊‘父王’他们才发现,父王您说,菱儿武功是不是又进步了?” “菱儿进步神速,可喜可贺。”长沙王笑道。 话说长沙王虽妻妾成群,但膝下无儿,只有两个女儿。大女赵媛,又称蕙贤郡主,由侧王妃郑氏所生,嫁给大郡马温天宇为妻,两年前因病去世。 二女儿赵菱,由王妃李氏所生,自幼丧母,交由侧王妃郑氏抚养,因样子与生母相似,为人圆滑乖巧,深得长沙王疼爱。 赵菱自幼体弱多病,卜卦先生曾断言她一生劫难重重,活不过二十,但如今她已年过二十,平安无事,长沙王更是溺爱有加。 “这次菱儿受苦了,赏你的珍宝可喜欢?”长沙王道。 “喜欢”赵菱浅浅一笑,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长沙王见状追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为父替你做主。” “菱儿让父王担心了,只是这几日常梦见刺客追杀,菱儿好生害怕,这次若不是沈仲元和钟岳儿救助,菱儿早就没命了……”赵菱眼圈一红,鼻子一酸,簌簌下泪,样子十分可怜。 长沙王眼下一阵抽搐,嗔目忿怒道:“这灵蛇帮,真不懂规矩,是时候该算算账了” 长沙王转头看了朱瑛一眼,赵菱脸色大变,立刻止住哭泣,“扑通”一声跪在长沙王跟前,楚楚乞求道: “父王,菱儿求您别为难十九姨娘,她如今身怀六甲” 长沙王立敛震怒之色,嘴角一扬,无比慈爱地扶起赵菱道:“孤王怎会为难十九儿?但菱儿的命,比谁都值钱,这次为父安排不周,委屈菱儿了” “谢父王”赵菱惴惴不安,心上竟后怕得怦怦直跳,刚才长沙王看她的眼神,掩不住贪婪之欲,似乎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意义非凡的无价之宝。 赵菱略定心神,很快又笑靥如花道:“菱儿亲手做了冰糖红枣桂花糕,请父王品尝。” 很快,丫鬟呈上糕点,长沙王一瞧,碟盘上,八片菱形桂花糕叠成塔状,透着宜人的桂花红枣香,周围点缀着鲜桂花、翠绿叶和雕成细花状的红枣干,俨然一件素雅精致的艺术品,他顿时心情大悦,捻起筷子笑道: “菱儿的厨艺越发精湛,桂花糕如此清秀,孤王真不舍得吃。” 他轻轻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展颜笑道:“润而不腻,入口清爽,正好解酒,菱儿有心了。” “父王,您这次可要好好犒劳沈仲元,若不是他,菱儿也见不到您了。”赵菱道。 “为父正有此意,传沈仲元。”长沙王道。 随着侍卫阵阵传报,一位身穿青衣素袍、面留八字须的中年男子,略略躬身,缓缓步入,此人正是展昭,他距离长沙王数尺之遥,单膝跪下,低头一拜道: “草民沈仲元,叩见王爷,祝王爷贵体金康。”展昭压低声音,恭敬道之。 “沈义士免礼,可否抬头让本王一睹侠士风采。”长沙王道。 展昭自觉对方中气十足,却不故意显露,此话听来平易近人,他抬首相视。 只见书房中正襟危坐着一位年约五旬的员外,身穿米黄锦袍,头戴紫金冠,生得一副帝王相,天庭饱满,浓眉鹰目,鼻梁高挺,须髯如戟,肩宽腰圆,身材魁梧,比当今皇帝赵祯还威武几分。 此人眼中毫无犀利阴狠或张狂霸道,反而有种看尽繁花似锦的淡泊名利,还有威望长者的睿智慈祥。 这便是传闻中心狠手辣、罔顾苍生、意图造反的长沙王?展昭骤然一惊,立敛与生俱来的凛然气势,双眼一眯,咧嘴一笑,缓缓而立道:“谢王爷抬举。” 长沙王和颜悦色道:“沈义士的大名本王早有所闻,数月前义士在安乐侯庞昱的皇亲花园任总教头,屡立奇功,庞昱还派义士亲赴王府传口谕,可惜义士一走,庞昱便被五鼠擒获,可见你本事过人……”长沙王露出了钦佩赞赏之笑。 展昭难为情笑道:“王爷过奖了,自庞昱倒台后,沈某被官府追捕,狼狈不堪,承蒙王爷收留,感激不尽,当竭尽所能,报答王爷恩德。” 长沙王脸上洋溢着欣慰感激,笑道:“这次义士救小女有功,本王记在心上。” “效忠王爷乃是分内之事,只可惜这次金钱堡比武,被韩彰、徐庆等捣乱,还派奸细混入金钱堡毁坏机关,以至于众多绿林好汉被捕,沈某无能,无法力挽狂澜。”展昭低头佯装自责。 长沙王无奈叹息道:“坊间对本王太多误解,说本王野心勃勃,可本王素来安分守己,这次金钱堡名义上召集绿林好汉,实则是本王想为朝廷做点事,否则韩彰等哪能一下擒获那么多朝廷通缉犯?” “当然喽,这当中也有本领高强、义薄云天的正派高手,他们既然愿意投靠本王,本王必然不惜一切,护其周全,沈义士不必自责。”长沙王笑道。 展昭心上一震,怪不得秃鹫当日选他营救赵菱,原来要留下武功最高的王纪祖完成最后绝地反击的任务。 原想破其诡计,不料功败垂成,能躲过悬崖绝壁追捕的人本领绝不在他之下,金钱堡一役看似成功,实为他人做嫁衣。 一刹那间,展昭的心情跌至谷底,但情势凶险,众目睽睽下,他必须喜怒不形于色,他佯装如释重负,笑着恭维道: “恭喜王爷收获一等一良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王爷海纳百川的气度和魄力,沈某万分佩服。” 长沙王谦虚一笑,徐徐道:“听闻沈义士出自江湖有名的沈门,近年来发展迅猛,尤其在兵器、机关和解药方面造诣极深,义士技术精湛,在沈门德高望重,这次又巧计营救小女有功,本王有此良将,实乃本王之福。” 展昭马上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王爷过奖了,沈某愧不敢当……” 不料长沙王突然眉头紧蹙,摇头叹息,显得十分苦恼:“沈义士有所不知,本王有个癖好,喜于收藏古玩珍宝,却引来不少邪门歪道觊觎,于是本王建造冲霄楼收藏珍宝,冲霄楼的建造者便是沈门出身的张继韩义士,可惜他几年前突然遇害” “张继韩遇害了?王爷可知凶手是何人?”展昭剑眉一蹙,他早闻张继韩几年前在长沙失踪,此人是沈门数一数二的高手,武功在沈仲元之上,为人正派,这当中必有重大蹊跷。 长沙王则表现出无比痛心惋惜:“有人看见他落入长沙城郊的逆水寒潭,本王派人找寻多遍无果,报了官府,案件至今未破,本王猜想,凶手是辽国人,欲盗取本王的珍宝’翡翠逍遥枕’献给辽帝。” “’翡翠逍遥枕’?据说此枕极为神奇,任何失眠之人,只要一枕,便得一宿安睡,醒来神清气爽,身心舒畅,听闻辽帝常年失眠,凶手是辽国人倒有可能,此枕如今可还安在?”展昭问。 长沙王摇头长叹道:“此枕也不翼而飞,有人说,张继韩与辽国勾结,监守自盗……” 此时赵菱突然开口道:“父王,这是谣言,张继韩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众人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发现她双目含泪,满脸悲伤。 展昭一脸凝重道:“据沈某所知,张继韩并非贪财奸诈之人,但若真是他所为,沈门定不饶他。” “父王,他是冤枉的……”赵菱悲戚道。 长沙王抬手一按,示意赵菱止言:“菱儿放心,本王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所幸本王的大郡马温天宇略懂皮毛,才勉强维持冲霄楼的运作,但最近沈门屡屡派人行刺滋扰,温郡马年少气盛,若有所得罪,本王在此向沈门道歉,可否请义士从中协调周旋,化解两家仇怨?” 展昭心上诧异,这位温郡马来头不小,竟让长沙王出面替他求情,能把张继韩挤兑下台,并将冲霄楼的机关全部改装,此人手段之高,智谋之远,甚是骇人。 “王爷言重了,沈门并非蛮不讲理之派,沈某会查清情况,若其中有所误会,沈某必定尽力调停,为王爷及大郡马爷排忧解难。”展昭笑道。 “有劳沈义士费心。”长沙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这时,赵菱恢复了往昔的俏皮欢乐,过来为长沙王端茶捶背:“父王说了这么多话,定是累了,先歇会儿” 长沙王见展昭还在一旁躬身候着,便笑道:“沈义士,请先下去歇息。” “父王,菱儿还有事情想请教沈仲元。”赵菱一阵俏皮狡黠。 二、罗刹奇女 展昭学着沈仲元满脸笑意道:“承蒙殿下瞧得起,沈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菱儿又调皮了,没大没小,应该唤沈义士为先生……”长沙王眼中满是溺爱。 赵菱双手背后,轻盈走近展昭,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笑道:“本宫最近结交了一位朋友,很是喜欢,但不知她与本宫合不合,你可否给她算算命?” 赵菱接着说了一个陌生女子的生辰,正是展昭刚才熟记于心的八字。 这赵菱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展昭隐约觉得是个陷阱,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演戏。 他学着沈仲元,掐指一算,摇头晃脑道:“郡主殿下这位朋友的八字,乍眼看凶险无比,此人出生便多灾多难,能活过满月,难过三岁,能过三岁,难过七岁” 他亲眼目睹沈仲元给人卜卦算命,犹如神棍上身,而他演得比本尊还入木三分。 他踱了几步,口中念念有词,忽然恍然大悟,又暗暗点头,装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 “若她尚在人世,七岁那年定遭遇火劫,死里逃生,留有火伤……” “七岁后,此人每年遭有一劫,十二劫后,涅槃重生,可见此人命格极硬……” “此人好多管闲事,遭劫皆因忠义,其外冷内热,不易结交,一旦交心,忠肝义胆,且八字与郡主的相合,能保郡主平安大吉。” 展昭加上润色,将赵菱给的批命倒背如流,连他自己都觉得比“沈仲元”更像沈仲元。 场内鸦雀无声,众人凝神倾听,赵菱突然笑道:“本宫受教了,父王刚才您说要赏沈仲元,怎么赏?” 长沙王愣了愣,似乎早习惯女儿刁钻古怪的作风,立刻笑道: “本王素闻沈义士品味高雅,本王在逍遥楼金顶花红里挑三位给义士作伴如何?可别小觑本王的逍遥楼,东京最有名的女伎艺也比不过她们。” 展昭连忙陪笑道:“多谢王爷,只是沈某从小修练童子功,师父曾再三告诫不可近女色,所以,沈某实在万不得已,只好辜负王爷美意了……” “沈义士执意如此,本王也不勉强,本王的逍遥楼,你可任意出入。”长沙王意味深长地呵呵笑道。 “沈某多谢王爷。”展昭躬身作揖道。 “下个月是皇姐的祭日,我要和往年一样,去姐夫的大郡马府祭奠皇姐,求父王恩准。”赵菱道。 “让沈义士陪你一同前去。”长沙王笑道。 谢父王。”赵菱高兴地一作万福。 “沈义士,连日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下去好生歇息。”长沙王笑道。 展昭作揖一拜,转身一瞬,长沙王目光一凛,狠狠一盯,似要把他看穿。 再说展昭出了正书房,绕过小花园,走在长廊上,才略略缓劲,刚才一战,不动刀枪,却比在刀林枪雨更凶险。 正当他要踏出后殿的侧门,忽闻声声传报:“传钟岳儿觐见” ——钟岳儿,钟岳,这不是月华作为赵菱护卫的化名吗? 展昭心上一惊,猛然回头,只见一位长身高挑,婀娜多姿的倩影在门廊的另一头出现,正转入书房第二道门廊,晃眼间,似是个戴面具的女子。 —————— 华灯初上,长沙王府热闹非凡,赵菱郡主下榻的“蕙芳居”,几个婢女仆人偷空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听闻郡主殿下新收了位叫钟岳儿的护卫……”婢女甲道。 “这人可厉害了,王爷千岁要她在花园里舞剑,她竟把花园搞得一片狼藉,这花园可是王爷找人悉心打理的,上次赵果子不小心打翻个小盆栽,王爷大怒,打了果子二十大板”婢女乙道。 “她如今可是殿下跟前的大红人,性子特野,谁都不放眼里,王爷不知咋地就吃这套?”婢女丙道。 “据说她在金钱堡救过殿下两次,以前在金钱堡比武易容成俏公子,现在戴了个面具,据说她摘下面具的样子,丑得能把鬼吓死,活生生一母夜叉,恶罗刹。”婢女丁道。 “唯唯诺诺的,咱主子瞧不上,就该找这种不怕死的,咱主子在侧妃娘娘那儿才不吃亏。”婢女甲道。 “哎呦,这,这,不是沈义士吗?”婢女甲望着眼前的青衣中年男子,脸色骤变。 展昭若无其事,走近点头一笑:“各位好。” “沈,沈义士,您,您”婢女甲问,其他婢女不禁往后一拢,诚惶诚恐地望着展昭。 “沈某有事找钟岳儿,听到你们说她的名字,就过来看看,她人在何处?”展昭温和笑道。 “她住在那边的厢房。”婢女甲往南一指道。 展昭顺着她的手指一瞧,点头道了声谢,举步要走,又忽地回头,煞有介事低声提醒道: “那位钟岳儿,出身江湖,野性难驯,你们别再议论,更别打听,要是把她惹怒了,莫说你们,整个王府都能掀翻” 婢女们顿时像小鸡啄米般,悻悻然点头答应。 三、脱胎换骨 展昭来到门前,敲了几下,大声道:“在下沈仲元,前来拜会钟姑娘。” 门一开,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女出现在展昭面前。 “沈义士,请。”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语气极为冷漠。 展昭关好门,便听见对方一声甜甜的问候:“沈大哥好。” 他回头,只见对方笑靥如花地瞧着他,与数日前与他忧伤诀别的她迥然不同。 “岳姑娘,你这为什么,你不是离开长沙了吗?”展昭低声问。 月华利索地招呼他坐下,恭敬地呈上茶盏:“这是郡主所赐的宫廷顶级龙凤贡茶,请慢用。” 展昭接过,低头一看,雪白的茶面上,精致地点晕着一只俏皮可爱的小绿猫,俨然一副栩栩如生的猫儿丹青。 他轻轻一品,口感细腻,入口即化,浓浓的乳香揉合茶香和茉莉花香,沁心宜人,这也许是他品过最佳之茶。 除了茶本身极品,冲点和击拂的时间配合极致,可见点茶人的专注诚意,他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敛回了目光。 “时间仓促,我简单做了几个菜,您将就着吃。”月华说完,从里屋端来“松子鱼”、“红烧狮子头”、“八宝鸭”、“荷塘月色”等几样精致菜肴,菜香浓郁,秀色可餐,让人食指大动。 她又为他斟满了酒,笑道:“这是上好的春竹叶,请慢用。” 展昭无可奈何,放下茶盏,接过酒仰头一干,胸口顿觉一股热劲直冲上头。 “你今晚真可谓用心良苦。”他冷道。 月华盈盈一笑,忙给他添菜加酒,展昭看了她一眼,眸子依旧清澈,却多了一分灵动狡黠,还有些俏皮的鬼灵精,几日不见,她犹如脱胎换骨般重生。 见她对“沈仲元”如此殷勤,展昭心上不是滋味,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咣当”放下了杯盏。 “为什么又回来?”他湛湛之眸凝视着她,声音不大,语气硬朗,让对方无法回避。月华故作轻松地浅浅一笑道:“因为,他。” “他?”展昭诧异问。 月华眨了眨俏眼,略显无辜道:“展昭在长沙吗?” “不在。”他斩钉截铁道。 月华眼中闪过了狡黠道:“所以我得留在长沙,我去哪儿都可能碰见他,唯独长沙安全。” 展昭一时竟无言以对,沉默一阵道:“你如今处境极其危险,你回家,我来善后。” 月华毫无惧怕地耸耸肩道:“我不怕你放心,我要是死了残了,我独力承担,不会赖你头上,我可以立字为据,证明你劝过我,是我一意孤行,字据我已写好,请过目。” 她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条,展昭接过看了一眼,心中更是恼怒,二话不说撕了,低声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上有丁大娘和两位兄长,如何独力承担?” “你怎么撕了?”月华看见他眼中充满责备又痛心的情愫,浑身不自在,又不好反驳,不悦地将目光移向窗外。 他正式道:“你先回家,我保证让他躲着你,不再纠缠你,你到哪儿都不会碰见他。” 此言一出,她宛如被利刃剜心般痛苦,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低头道了一句:“酒凉了”立刻端起酒壶,进了里屋。 这一切他看在眼里,心上一阵酸楚,原以为对方早已忘情,但不料提起“展昭”,竟让她不能自已,这一切非他所愿,他却无能为力。 他低头看着杯中酒,此情此景,与那日在山涧小湖相似,只怕今生“展昭”带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忧伤痛苦。 很快她端着酒走出,略略低头,以掩饰哭红的双眼,他立刻起身道:“对不起,沈某失言了。” 她漠然一笑,不忘回应他刚才的话:“你不是他,你如何保证?” 他又一阵沉默,轻声道:“你家人会担心你,你是千金小姐,不该来这种地方,更不该卷入这场漩涡,你将来会后悔的。” 提起家人,又勾起了她思乡情结,她眼圈又红了起来,把头一转,扬手拭泪。 “你别劝我了。”她隐隐带着哭腔,她虽倔强要强,却更让人怜爱痛惜。 须臾,她稳定了思绪,浅浅一笑道:“沈大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答应了别人留下,我不能食言。” “是赵菱?”展昭问。 月华点头道:“我答应帮她。” “她的事不是你该管的,她在利用你,她的对家是大唐门,你得罪不起。”他肃然道。 “大唐门?”月华睁大了俏眼,显然十分惊愕。 “她的事情错综复杂,她千方百计让你留下,是别有所图的。”展昭道。 月华开始面露怯意,一阵思索后,她竟无所畏惧地一挑眉:“她并没有要我对付大唐门,只是要我帮忙找张继韩和一件信物,只要找到了,我便能全身而退。” “你想得太简单,大唐门不好惹,你怎么就不听话?”展昭万分着急,对方我行我素,性子来了,更难规劝。 展昭之言反倒激起了她不服输的劲头,她微微一笑道:“我不怕。” “你不是要去太湖徽家吗?”展昭灵机一动道。 “我最近与二哥见了一面,他说徽大小姐出外行医,要半年后才回来,现在赶去,也见不到她,等我办完长沙之事再去也不迟。”月华得意笑道。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他竟有些拿她没办法,他不由得端起酒盏一干而尽。 “饭菜都凉了,这酒上头,吃点菜。”她夹了一块“松子鱼”到他碗里。 他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入口酥脆,酸甜适中,还透着浓浓的鱼香味,这般厨艺,让他刮目相看。 “你还会下厨?” 月华甜甜一笑道:“还能吃几口吧?”她自己也端起碗筷尝起来。 “哎呦……”月华尝了一口鱼,蹙眉摇头,似乎很不满意。 “天气热了,鱼不新鲜,今日来不及去市集采购食材,这鱼不好吃。”她又尝了其他菜肴,挑出不少毛病。 展昭自觉她在转移视线,他心上黯然,连率真善良的她也会耍心眼了。 “沈大哥,今日准备不足,让您见笑了,下次我给您做好吃的,您消消气儿,多喝酒。”她又为他殷勤斟酒,还把大大的狮子头放在他碗中。 “你要把我灌醉?”展昭冷道。 月华笑道:“说实话,你喝醉酒比你没喝酒时有趣多了,喝醉酒时笑呵呵,没喝酒时凶巴巴。” 他无奈一笑,干脆埋头吃饭,又听见她道:“沈大哥,你就别生气了,大不了我给你物色位好媳妇儿。” 他瞧了她一眼,一双美眸充满好奇,他心中一阵酸楚,苦涩道:“我不需要。” 他的语气与当日她拒绝用他的马十分相似,她却并未细想,又笑道:“练童子功也可娶妻生子,不影响功力,我听说从前江湖有个‘童子派’,为了吸纳门徒,故弄玄虚说练童子功能修仙升天,但终身不能近女色,后来证实是假的,你不会被你师父骗了吧?” 展昭一听,没好气道:“不过是推托之辞。” 月华沉思片刻,突然睁大了眼睛惊愕道:“难道,你喜欢男子?” “胡说。”展昭蹙眉道。 月华托着腮帮子苦思冥想一阵,突然灵机一动,又难以置信道:“你不会看上白耗子吧?” 展昭急得满脸通红,月华仔细瞧着他的表情,自觉十分有趣。 “别胡思乱想,沈某一向逍遥自在,不想成家受累。”他认真道。 月华伸了伸舌头,寻思片刻道:“我看得出,赵菱很喜欢你,你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敢接受她,但又喜欢她?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托着下颌,陷入思索,似乎在认真地思量对策。 “不是,你别乱猜。”展昭无名火起,又不好发作。 “我懂了,你上次出入逍遥楼,她生气了,现在又不理你了?” 展昭干脆闷声不响,坐在一旁吃饭喝酒,月华见他脸色阴沉,连忙笑道:“沈大哥,你别着急,咱慢慢找,总会找到合适的姑娘,其实娶妻生子,不见得很累,有人疼爱总比孤家寡人快活。” “我不需要……”他略带生气地回绝。 月华见他吃得差不多,干脆打开门,大声道:“多谢沈大侠提点,小女子初来乍到,见识浅薄,日后共事还望多多照拂,沈大侠好生歇息,不送……” 展昭愠怒地瞪着她,见她转脸对他俏皮笑着,无可奈何起身与之客套一番,独自离去。 四、大郡马爷 大郡马府,亭台楼阁,假山水池,错落有致,一树一木,尽显清幽高雅之美,倒显得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长沙王府俗不可耐。 相传这座大郡马府,是其主人温天宇设计建造,坊间对其传说极少,也许因为他是冲霄楼的改建者和守楼人,数年间在冲霄楼死去的人已达数百,提起冲霄楼,人人自危,谈“楼”色变,对这位大郡马爷更不敢多言。 当展昭、月华及赵菱等步入大郡马府,却发现花园与江南茉花村丁家二贤庄的花园几乎一模一样,旋转练武桩,种满茉莉花的“茉花苑”,幽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只见一位蓝衣公子立于花园之中,他身材颀长,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五官柔和俊俏,眉宇间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冷傲气质。 ——真的是他? 晴天霹雳般,月华自觉一阵眩晕,她怔怔站在原地,摇晃的练武桩、惊险的水下探秘、依依的柳岸江堤 恍惚间,几个熟悉而陌生的场景萦绕心头,尘封的记忆似被唤醒,莫名的悲伤袭于心头。 突然有人轻轻一推,她如梦初醒,才发现是仲元,她自觉失态,脸上霎红,见蓝衣公子已在跟前,她连忙下跪道:“民女钟岳儿,拜见大郡马爷……” 温天宇盯着月华,脸上充满敌意,展昭见状,立刻躬身作揖笑道:“沈仲元见过郡马爷,钟护卫不懂规矩,请郡马爷见谅。” 温天宇瞧了瞧他,脸上勉强地挤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他微微欠身算是行礼。 “原来是沈门大名鼎鼎的三当家,失敬。”他的话语里感觉不到丝毫情感,更谈不上尊重。 “不过是虚名,郡马爷年纪轻轻,本领高强,才华横溢,沈某佩服之至。”展昭学着沈仲元咧嘴笑道。 话说江湖上门派众多,其中唐门、沈门和温门这三大毒门尤其出名,三门之间表面和谐,实则暗中较量,竞争激烈。 唐门作为毒门的鼻祖,其武力、人数和规模五十年来遥遥领先,但表面风光下,内部分化严重,近年来以旁系血亲继承人唐天豹为首脑的小唐门发展迅猛,江湖人私下甚至将唐门分为大唐门和小唐门两派。 大唐门虽手段毒辣,霸道难缠,却以侠义为本,小唐门则唯利是图,买凶杀人,卖毒牟利,只要价钱给得够,任何人的性命都不在话下。 温门明面依附大唐门,暗中与小唐门相互勾结、私相授受,而沈门因祖辈恩怨,与大唐门相斗十几年,沈门与大唐门实力悬殊,屡屡落败,每次遇难却总被一神秘组织相救,近几年唐沈二门却来往密切,大有结盟趋势。 温沈二门的关系本就微妙,如今二门弟子共处一府,日后又是一番如何景象? 展昭假扮的这位沈仲元,虽武功平平,却是沈门有名的三当家,本领高强,技术顶尖,德高望重,而温天宇只是温门名不见经传的弟子,连当家都不算,如此节骨眼上,长沙王派沈仲元进驻温府,个中原因耐人寻味。 再说温天宇见“沈仲元”谦和礼让,反显出其心胸狭窄,不懂礼数,更丢了温门的颜面,不由得脸上添了几分笑意:“沈三当家,过奖了。” “郡马爷,这里不是沈门,唤我沈老三即可。”展昭学着沈仲元平日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 “沈老弟,日后还请多多赐教。”温天宇皮笑肉不笑,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却唤“沈仲元”为沈老弟,其心高气傲,可见一斑。 再说温天宇突敛笑容,马步一跨,五指成爪,直取月华面门,后者早有提防,侧身一躲,巧手擒拿,一转眼两人猛过数招,月华施展“紫云剑法”的“虎”字诀的一招“虎豹相擒”,左手抓其腰带,右手其腕脉,出脚一绊。 温天宇脚下功夫竟也了得,单手撑地,双脚如巨剪般猛攻月华下盘,见二人要扭打起来,展昭右手一托温天宇,右脚一挡,左手向月华挥出一掌。 此招表面护温,实为月华解围,她冰雪聪明,心领神会,立即松手后跃,抬眸注视,脸上一红,立刻移开了目光。 “你就是郡主新收的那个野丫头?”温天宇冷道。 月华一听,努努嘴,甚是不悦,果真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大声道:“正是民女。” 温天宇拍了拍身上尘污,一甩下摆,剑眉冷挑道:“功夫不俗,可否一睹真颜?” “只怕郡马爷看了会害怕,更会迁怒于我。”月华冷道。 “本郡马何惧之有?”温天宇不屑道。 “好。”月华爽快答应,一摘面具,直视对方,只见她右脸有块暗红火烧疤,犹如数十条弯弯曲曲的死蜈蚣匍匐在上,让人触目惊心。 温天宇一看,脸色一凛,鼻子一蹬鼻,嫌弃地别过了脸。 “姐夫,好久不见,见面就打打杀杀的,怪吓人的。”赵菱在四名丫鬟的簇拥下,气定神闲而来。 温天宇一怔,冷峻一笑,向赵菱单膝微曲,算是行礼:“奴才不懂规矩,比主子先到,姐夫替你管教管教。” 展昭和月华心上一愣,此人目中无人到如此地步,连赵菱郡主也不放在眼里。 “要怪只怪姐夫的‘茉花苑’太美,让本宫留连忘返,钟岳儿是我的护卫,姐夫可别欺负她。”赵菱半嗔半开玩笑道。 “菱儿长大了。”温天宇意味深长笑道。 ——————— 思郦楼,是温天宇为悼念大郡主赵媛而专门修建的楼宇,精致清雅,一砖一瓦,一墙一柱,尽显庄重气势,而景致色彩的搭配更显出主人对亡妻的哀伤深情。 温天宇带着众人走入思郦楼殿宇,里面挂满了大郡主的画像,从十三岁到二十岁,从稚嫩清秀的小姑娘到亭亭玉立、美艳灵动的大家闺秀。 看着看着,众人发现,大郡主的模样竟似曾相识,再仔细一瞧,竟与月华有七八分相似,画中的“月华”披上大郡主华服和宫廷妆容,其气质之华贵,与真实的月华迥然不同。 展昭发现,月华虽极力掩饰情绪,但眼中仍流露出惊愕和黯然,他放慢脚步走近月华,用剑柄微触其掌,以作提点,他不确定温天宇有否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心中为她捏了把汗。 突然,温天宇停在大郡主一幅巨型画像前,独自黯然。 “菱儿,今日看见你,我又想起了媛媛,我想在此静静,你们请便。”温天宇头也不回,背着手道。 “姐夫节哀”赵菱拭泪,三人退出思郦楼。 随后,温府管家温附子带众人下榻安顿。 展昭与月华四处巡查一番,商量决定由展昭值上半夜,月华上下夜。 下半夜,展昭回到卧房,吹灭了灯,仔细聆听,屋外蹲着俩人,这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躺在床上,佯装入寝,一个时辰过去,屋外二人仍未退去,展昭冷冷一笑,干脆来个假戏真做,睡大觉。 与温天宇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静观其变,出奇制胜,是他惯用的手段。他和衣入睡,回想今日种种,认真自我审视,并无出错之处,短暂的一刻,他想起了月华。 ——她与他定是相识,二人是何关系? 青梅竹马,一起练武,他对她念念不忘,却成了长沙王的大女婿,而她心里的想法,更无人知晓。他心头一阵苦涩,他以什么身份问她,沈仲元还是展昭? 自从他选择深入虎穴潜伏,就该料到有今天,无家、无伴、无牵挂,误会重重下,谁又能初心依旧?何况她已退还定亲玉佩,立心砍断情丝。 刹那间,他想起了最初与她相识的一幕:青衣公子立于马背,英姿舞剑,仗义救人,舍身护马。 只是,人生只若如初见,哪堪世事变无常。 他深吸一口气,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强迫自己敛收心神,一轮昆仑派的内功运转,虽只有短短半个时辰,却比睡上三个时辰更立竿见影。 五、沈家妹子 翌日,月华一如往昔般高冷,在温天宇面前表现得滴水不漏,正如展昭对她的态度,虽表面和气,实与从前天渊之别。 温府虽大,仆人不多,却井井有条,白天府外大街热闹非凡,而进了温府像与世隔绝,虽有鸣虫鸟语之声,却有种死寂的阴森。 温府和它的主人一样讳莫如深,像极了一块神秘腹地。 当晚,展昭在温府值夜巡查,他特意巡了好几圈,最后来到温郡马书房。此前,管家温附子再三交待,温天宇的书房,任何人都不能进,除了他本人。 所谓书房,并非一个包厢套房,而是一座宅子,有人竟用一座大宅子当书房,足够引起他的好奇和怀疑。 而此时书房的房门虚掩,展昭从极狭小的门缝里看出,温天宇在看书,恰逢最近刺客屡屡光顾温府,这一举动极为异常。 “倏” 一支飞镖疾袭温天宇,展昭拔剑挡开,并大呼道:“郡马爷,当心。” “倏,倏” 第二支、第三支飞镖急速而至,展昭打出鹅卵石,正中刺客的脚踝,刺客这种武功,若是展昭的身份,不出三招便了结,可如今是“沈仲元”,便有意放慢身法。 几个回合周旋,刺客败相尽露,展昭乘胜追击,跃身挺剑,与刺客的大刀猛烈较量。 数回合后,刺客一刀劈来,展昭侧身妙手刺中对方手腕,却留了几分力度,刀应声而落,此时,展昭又极速刺中其右肩胛。 “好汉不吃眼前亏,沈仲元,你等着”刺客一扬手,顿时烟雾弥漫,展昭佯装躲闪,待烟雾稍散追出,刺客已负伤逃走。 这时,温天宇走出,脸色发青道:“怎么回事?” 展昭用布捡起地上的飞镖,仔细观察后,心下了然:“这是刺客的飞镖,请郡马爷过目。”温天宇拿起一闻,脸色微变,意味深长地瞧着展昭道:“这是沈门的飞镖。” “郡马爷何时与沈门结下梁子,其中是否有所误会?”展昭问。 温天宇摇头道:“我们温门向来与沈门河水不犯井水。” “今晚我们会加紧巡逻,郡马爷受惊了,好生歇息。”展昭道。 “辛苦沈老弟。”温天宇转身进入书房。 展昭深深注视了书房一眼,又是一个神秘待探的禁地。 ———————— 第三日,长沙王赐温郡马美酒,还赠三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相伴助兴。 “沈老弟,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温天宇道。 当晚,温天宇进入醉晴楼,展昭和月华发现,长沙王派了十数名蒙面护卫守护醉晴楼及温府其他地方。 二人施展轻功,来到醉晴楼后侧,才发现温天宇与一名女子正在搂搂抱抱,莺歌鸟语,大有凤鸾颠倒之势,另外两名女子在旁奏乐助兴。 月华不显惊讶,反倒有一种绝望的悲哀,二人飞檐走壁,躲过蒙面护卫,回到赵菱郡主的厢房。 “你父王葫芦里卖什么药?”月华在赵菱面前放下佩剑冷道。 “我曾听说,父王为控制他,让他服毒,温天宇每月需服食解药,服药后,他须与三个女子交欢。”赵菱道。 月华冷笑道:“天下竟有这种解药?你父王为何要毒害他?” “张继韩失踪后,温天宇将冲宵楼的机关重新改装,冲霄楼除了他无人能破,也许父王怕他反水,所以要控制他。”赵菱道。 “世上那么多毒药,为何要选这种?”月华疑惑道。 “服食这种解药后,人会飘飘欲仙,欲望大发,在发泄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也许父王想着皇姐去世了,他一直没续弦,所以想让他每月一尝男女之欢。”赵菱也自觉理亏,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哼他的亡妻是长沙王的大郡主,谁敢续弦?你父王对他太残忍了,还害了三位姑娘。”月华冷道。 “那三位女子武功不俗,温府不简单,温天宇也非善类,静观其变。”展昭冷静道。 “郡主,你为何对用毒如此了解?”月华疑惑道。 “张继韩教我的。”赵菱打了马虎眼。 月华再想追问,赵菱眼珠子一转,狡黠问道:“三小姐,你和温天宇到底什么关系?” 月华沉默一阵道:“……他是我表哥。” 展昭与赵菱甚是惊讶,异口同声道:“表哥?” “他原姓杨,后改姓温,投靠了温门,我十三岁与他分别后便没再见过。”月华平静道。 “如今再遇他,你与他不会旧情复燃吧?”赵菱瞥了展昭一眼,直截了当地问。 月华一声冷哼,瞪了赵菱一眼,冷眼望着案桌前的红烛,不予理睬。 “刚与未婚夫退婚,便遇旧情人,三小姐真是惹人怜爱。”赵菱嘲讽道。 月华针锋相对道:“你口口声声说找人,心里想的是谁,你自己清楚。” 她看了“沈仲元”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二人各怀心事,尤其尴尬。 “我心里想谁了?你说清楚”赵菱着急反驳道。 “好了,二位,说正事。”展昭无意陷入这种无益的争辩,便岔开了话题。 “沈大哥,沈门到底跟温门有什么过节?”月华问。 “你可听说过,沈门与唐门的关系?”展昭问。 月华若有所思点头,略略组织语言道:“我曾听我爹说过,几十年前,唐立乾创立了唐门,他的幺女就是赫赫有名的唐姥姥,唐姥姥的丈夫便是深得唐立乾真传的沈太爷沈剑初” “后来,沈太爷不知为何突然离开唐门,创立了沈门,沈门以兵器、机关、奇门遁甲术、解毒著称,尤其擅长解唐门的毒,一时让唐门颜面无存,唐门和沈门明争暗斗了好多年……” “沈太爷去世后,沈门第二代掌门人突然暴毙,沈门青黄不接,沈门第三代掌门人沈君杰迫不得已让其胞妹到唐门偷师。” “相传这位沈家妹子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尤其在奇门遁甲、医术方面天赋凛然。” 月华呷了口茶道:“后来沈妹子回到沈门,将技术传给同样才华盖世的沈君杰,二人一起研发技术,短短五年,沈门已赶超唐门,沈门的‘破唐刀’完胜了唐门的‘凤皇剑’,唐门的毒药一面世,沈门对应的解药也研制出来” “唐门恼羞成怒,向沈门兴师问罪,沈妹子为保沈门基业,独自离去,流落江湖” “唐门派人追杀沈妹子,在逃亡中,她遇到一位武功很高的侠客,助她全身而退,沈妹子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过了多年,江湖上传言,唐门一项惊世绝技流失,沈君杰发现没有这项,以为妹妹私吞了,去找妹妹质问,结果唐门的人黄雀在后也找到了她,最后沈妹子为平息恩怨,自尽身亡,唐沈两门似乎因为沈妹子的死,没再纠缠下去。” “也许温门与沈门的过节,与唐门流失的技术有关系。”展昭道。 六、画眉添须 “怎么说?”月华问。 “传闻那门技术是被温门盗走了,背后挑拨离间的,可能就是温门。”展昭道。 月华道:“赵王找沈门的人建造冲宵楼,又找温门的人改建管理,看管兵器,沈门怕其技术泄露,也怀疑是温天宇谋害张继韩,故屡屡派人进犯,如今沈大哥出手周旋,说不定会给你几分薄面,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 月华在桌上用茶水写了个冲霄楼的“冲”字,又抬头对展昭会心一笑。 展昭微笑道:“姑娘冰雪聪明,只不过沈某在沈门人微言轻,说不上几句话。” “你毕竟姓沈,总比姓温的好。”赵菱漫不经心道。 “郡主,你就为了个张继韩,与外人合谋算计你父王?”月华低声疑惑道。 “这不是算计,而是调查。”赵菱不以为然道。 月华蹙眉瞧了她一眼,自觉赵菱比冲霄楼更神秘,却问不出什么,于是言归正传道:“依我看,温天宇的画不同寻常,咱改天再去瞧瞧?” “这画会有什么不寻常?都是你个样儿,照镜子就得了。”赵菱挑了挑眉毛奚落道。 “他记忆力并不好,但记武功倒是快,他会不会将冲宵楼的秘密藏在武功里呢?”月华自言自语道。 展昭眸子一凛,急急思索,一时无语。 “这可得问你自己了,你和他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呀,我就奇怪了,他对你如此思慕,为何当初你们没定亲,他却来长沙当上我皇姐的大郡马?”赵菱阴阳怪气道。 “他要怎么想是他的事,我控制不了。”月华恼怒嗔道。 “我是替某人抱不平,昔日的未婚妻与旧情人朝夕相处,眉来眼去的,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他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呐。”赵菱余光一瞥展昭,故意奚落道。 月华忍无可忍,“铮”地拔剑,使出一招“云开雾散”,剑若银蛇,疾如闪电般直取对方眉心,赵菱哪是她对手 月华无意伤她性命,千钧一发之际,正欲剑锋一偏,却被展昭扬剑一挡,“铛”的一声,月华的剑不偏不倚,刺在对方细长的剑鞘上。 月华怔怔地垂下了剑,方才那一幕与当日比武招亲时,她一剑刺向展昭,他以剑身相挡的情形极像。 当她抬头再看“沈仲元”,他已走到窗边,推窗顾盼,屋外月明星稀,空荡荡的院子,偶尔传来醉晴楼的欢声笑语和丝竹奏乐之声。 展昭转头对赵菱道:“我相信岳姑娘与温郡马并无私情,姑娘家名声要紧,郡主以后可要谨慎言语。” “还是沈大哥了解我。”月华对他会心一笑。 赵菱不以为然地一声冷哼,眼中却满是狡黠的笑意。 ——————— 当温天宇从醉晴楼走出时,已是翌日晌午时分,女子和蒙面护卫悉数离去,温府又恢复往昔宁静,昨晚的莺歌燕舞像从未发生。 他依旧是他,生性傲慢的俏公子,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欢愉后的快乐和满足,反倒有种欲壑难填的空虚无奈。 月华看在眼里,心中莫名生了不忍的怜惜,近七年没见,他添了几分成熟冷傲,更有种深不可测的神秘。 当晚,又有五名蒙面刺客来袭,展昭与月华合力击退,温天宇终于表露出感激之意。 过了几天,赵菱征得温天宇同意,与月华进入思郦楼悼念大郡主。 一幅幅大郡主的画像俱现于前,画中美人,一袭宫廷贵妇妆,肤如凝脂,杏脸桃腮,眉目含春,秋波盈盈,瑰姿艳逸,何等风流倜傥。 仔细观察却见,大郡主左眼下有一小小的泪人痣,这在巨型落地画像中才略为显著,再看其他画作,才发现这枚小小的泪人痣,从未落下。 且不论这位已故红颜生前是否如画般绝色美丽,光看画作可知,温天宇作画之用心,画功之精湛,思念之情深。 二人在思郦楼研究了三天,找不出任何端倪,画作也无任何异常,楼中也无机关暗道,当日旁晚,二人离开思郦楼。 翌日清晨,温天宇命人请来赵菱和展昭,月华随赵菱一同前往。 三人刚进思郦楼,便听见“乒乒乓乓”摔杯破罐之声。 众人踏入大厅,目光锐利的展昭首先发现画作异常,接着月华和赵菱更是瞠目结舌。 “这,怎会如此?”赵菱惊道。 众人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发现大郡主的画像,全被添上各式胡须,八字须、山羊须、络腮紫髯、及胸长须白的、灰的、黑的、紫的、黄的 除了添胡子,画中大郡主的两弯宫廷秀眉也被改成各式男子眉,八字眉、黑剑眉、黄浓眉、长白眉原本艳光四射的宫廷贵妇,变得不男不女,画作虽被篡改,却也栩栩如生,贼人的画功不下于温天宇。 月华差点没笑出声,她真想找个地方笑上三天三夜。 赵菱怒气冲冲地步入大厅,一屁股坐上主位,甚是愠怒道:“谁干的?胆大包天,竟敢侮辱本宫皇姐的画像,本宫若逮着他,非得狠狠治罪不可。” 温天宇坐在次位,脸色黑沉,一个温府家丁伏在地上,全身颤抖,估计是思郦楼的守楼家丁。 见三人进来,温天宇一双杀气腾腾的眸子瞧着三人,最后落在月华身上,倘若眼神能杀人,月华不知死了多少回。 “你们待了三天,第四天发生这种事,本郡马甚是困惑,还请菱儿指点迷津。”温天宇语速缓慢,语气冰冷,却让人寒入骨髓。 “姐夫,你这是什么话?本宫可是皇姐的亲妹妹,昨天你也来看过画作,是完好的。”赵菱嗔道。 温天宇剑眉一挑道:“本郡马当然不会怀疑媛媛的胞妹,只是你这位护卫,来历不明,野性难驯,甚是可疑。”他牙关绷了绷,好歹给了赵菱几分薄面,没发作出来。 “此话怎讲?”赵菱问。 “她见媛媛貌美,心生怨恨,进楼毁画,也不是不可能。”温郡马盯着月华阴沉道。 “郡马爷,只因民女长相丑陋,你便如此猜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月华嗔道。 展昭眉心略蹙,对月华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多言,接着陪笑道:“郡马爷,沈某看此事并不简单,若钟姑娘有意而为,大可推后几日行事,在此节骨眼上,怕是有人要栽赃陷害。” 温天宇面无表情地瞧着月华,鼻旁的肌肉一阵抽搐,突然道:“好笑吗?” 月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甚为不屑地移开眸子,双手环胸相抱,不予理睬。 “画作改成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很想捧腹大笑一场才解劲?”温天宇的平静如同暴风骤雨来临前般可怕,在场的温府家丁更是吓得上下牙都在咯咯打颤。 月华暗忖:改成这样,是个人都会发笑,你想挖个陷阱让我跳,我就是偏不让你如愿。 “民女不觉得好笑。”月华冷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偷笑?”温天宇震怒问。 “我没有笑,郡马爷要是觉得好笑,你自个笑去。” 温天宇一拍桌案,怒叱道:“野丫头,如此目中无人,出言不逊,丢尽你主子的脸。” 月华暗忖:从小到大,他一不顺心就找人撒气,自己都不知哄了他多少回,真是死性不改。 再说展昭见温天宇迁怒于月华,而她却心不在焉,心下着急,但此时他决不能表露出丝毫在乎之意,只能见机行事,他的目光不由得投向大厅的那幅巨型画像。 温天宇一声哼叱,又道:“你如何证明,不是你干的?” “民女既为郡主的护卫,绝不会做出对她不敬之事,民女与大郡主素未谋面,无冤无仇,逝者为大,又岂会毁她的画像?”月华不屑道。 “你最后几句,说什么”温天宇恼怒道。 月华瞥了他一眼,把脸一转,甚是不服,但看在赵菱份上,作了最大忍耐。 “只怕民女说了,郡马爷会气得当场吐血。”月华见盛怒之下的温天宇面容扭曲,心上竟有些得意。 “说”温天宇一声震叱,赵菱惊得在椅上微微一颤,展昭立刻对温天宇笑道:“钟姑娘年少气盛,郡马爷别和小辈一般见识,钟姑娘也是的,有话好好说,把事情解释清楚便好。” 月华冷笑道:“沈大侠说得轻巧,民女虽是山野村妇,也有廉耻尊严,抓贼拿赃,郡马爷又如何能证明,是民女所为?” 温天宇瞪着月华,眸子一沉,冷道:“昨晚下半夜,你在干嘛?” “巡查,守卫。”月华言简意赅道。 “此乃实情。”展昭道:“沈某昨夜与钟姑娘交班后,也在思郦楼巡查过,并无异样。” “那沈老弟离开思郦楼后,谁能保证她没有去过思郦楼?她轻功了得,几个起落便能无声潜入。”温天宇左手倚在座上,侧头瞧着月华阴阳怪气道。 赵菱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道:“本宫昨夜睡不着,下半夜要钟岳儿前来相伴。” “哦?刚才菱儿怎不说清楚?”温天宇转眸看着赵菱,似有责怪之意。 “你们刚才你一言我一句地说,本宫哪能插话?实不相瞒,这府里到了下半夜,本宫总听到有人凄凄哭泣,本宫害怕,说出来让姐夫笑话了。”赵菱道。 温天宇沉思一阵,仍盯着月华道:“她趁菱儿睡着,自己偷偷去思郦楼,菱儿太单纯了,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还是得留个心眼。” “够了,你有完没完?我只是个山野村妇,只懂舞刀弄剑,不会舞文弄墨,更不会画画。”月华怒道。 “郡马爷,容沈某说几句,贼人并非女子,而是个会用双手画画的男人。”展昭笑道。 七、棋差一着 此言一出,大家甚是惊愕,不约而同望向展昭,后者微微一笑道:“请郡马爷和郡主殿下移步。”说完,起身走向巨型画像前。 温天宇、赵菱和月华纷纷跟着他走,展昭停在了思郦楼大门前。 “贼人从大门而进,首先来到大厅的巨型画像前,这时他才拿出笔墨,故地上蘸有点状墨迹……”他一指地上星星点点的墨迹道。 展昭飞身跃上房梁,坐于梁上,双手打开,一指梁的两端道:“他用钩子固定了两端,以绳下吊身子,双手同时执笔作画,因此画像中的双眉、胡子两旁,也就是他起笔处,附近会有少许喷溅状彩墨。” 展昭从梁上徐徐而下,在空中双手比划,模仿贼人作画状态。 “此人画功精湛,作画极快,兴许时间不多,他画得很仓促,眉毛起笔处位置略有偏倚,从画像两旁等高的脚印显示,他画眉毛时在空中以脚撑墙,停留片刻,再下地画胡子。” 而后,他顺着地上墨迹,走向内厅,缓缓道:“画完巨型画像,他顺着走廊,双手左右开弓同时画双图,这也是为什么每两幅画的左右两方,均有整齐的蘸墨,起笔位置等高,这便是同时起笔的痕迹。” 展昭在内厅转了一圈,回到巨型画像前,蹲下用手蘸了蘸墨迹道: “此人双手执笔,彩墨碟盘很可能挂在胸前,他没有多余的手拿烛台,那他应是早上卯时正天刚亮时潜入作画,结合现在地上未干透的墨迹,也证明了上述时间是吻合的。” “沈大侠刚才说,毛贼是男人,这点如何得知?”月华问。 展昭微微笑道:“贼人身材高大,掌宽,十指修长有力,才能同时在两幅距离较远的画上作画……” “最重要的一点……”展昭指了指巨型画像道:“贼人给画添了八字须,却不忘在下巴上补点点细须根,时间如此仓促还能顾及这点,说明他应该是个男子。”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停留在满脸钦佩仰慕的月华,心中不由一动。 “沈老弟分析在理,本郡马佩服。”温天宇对他投来掺杂了出乎意料、钦佩、顾忌等复杂的眼神。 “郡马爷言重了。”展昭学着沈仲元被夸的样子,双眼笑成了线。 月华得意笑道:“哎呀,郡马爷,贼人不是民女,你很失望吧?” 温天宇转头瞧着她,眼中竟有种胜券在握之光,正当她心上诧异时,温天宇道: “画作是本郡马心爱之作,本郡马视若珍宝,如今被毛贼毁坏,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只能说思郦楼的守卫形同虚设。”他脸上阴沉,双眸一扫,落在伏在地上颤抖的家丁身上。 “刚才进来,本郡马还见你呼呼大睡,温半夏,你守楼失责,该当何罪?”温郡马声音低沉,不紧不慢道。 温半夏更是恐惧害怕,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语无伦次道:“郡马爷,小人,小人” “受罚……”温天宇身影一闪,已到温半夏面前,扬手几巴掌,温半夏被打得头昏脑涨,牙血迸出,温天宇趁其不备,左手一送一拍,温半夏突然捂着咽喉大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温半夏倒地捧腹打滚,又双手抱头捶地,顿时头破血流,境况悲凄可怜。 “小人只求一死,求郡马爷痛快成全” 温天宇对赵菱略为欠身道:“让菱儿见笑了,媛媛生前严于律己,对奴仆下人奖罚分明,思郦楼虽无贵重财物,但也是守护重地,今日不给些教训,日后真没法管。” 月华于心不忍,移开了眸子不去看他,但无奈哭声凄惨,她的目光落在“沈仲元”脸上,对方眉心略蹙,对她略略摇头。 “姐夫,过几天便是皇姐祭日,弄得血流成河,皇姐不高兴”赵菱右手玉指在茶盏上来回摩挲,漫不经心地瞧了瞧温天宇,眼中似有不悦。 “郡马爷,是贼人太高明,他也受了罚,这是悼念大郡主的思郦楼,不宜杀生见血……”展昭起身作揖赔笑道。 温天宇坐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摆弄了下衣裳,不紧不慢道:“菱儿说得对,连沈老弟也来求情,这么大的面子本郡马当然要,可有个小小的条件。” “请郡马爷明示。”展昭问。 “让钟姑娘跪下,好好求求本郡马。”温天宇这时才端起茶盏,洋洋得意地喝茶。 “你……”月华气得满脸通红,双手握拳,却听见地上的温半夏凄声惨惨道:“钟姑娘饶命,饶命……” “菱儿,你的面子比天大,但这丫头性子太野,让你丢尽颜面,姐夫今日得替你好好管教,她要是有半点主仆情谊,就该站出来,别整日躲在背后胡作非为,回头让主子收拾残局。” 温天宇对赵菱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抬眸对着月华挑眉示威。后者瞪着温天宇,眼中充满怨恨,不等赵菱开口,她一咬牙快步走到温天宇面前,“扑通”一声,双腿狠狠一跪道: “民女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这位家丁,别在思郦楼” 她心中暗暗骂了一句:“撒野……”嘴上却道:“让他别惊扰了大郡主。” 温天宇慢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和颜悦色地笑道:“野丫头就是野丫头,无论如何成不了凤凰啊……” “你还请郡马爷指教。”月华气得有点头昏脑胀,好歹还是忍着没发作,这时赵菱一拍扶手,正欲理论一番,温天宇道:“ 不磕头哪叫求?没叫你三跪九叩算便宜了。” “郡马爷,这又是何必呢?钟姑娘毕竟是郡主殿下的护卫”展昭道。 “温”赵菱勃然大怒,倏然而立,就要跟他翻脸,月华大声道:“郡主殿下,是民女不懂礼数,丢了您的脸,民女向郡马爷认错。” 她伏身低头,对温天宇叩了三个响头,后者忽然来到月华跟前,居高临下瞪着她道:“任你性子如何野,从来没人敢对我傲,今日本郡马就让你瞧瞧厉害,以后,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给温半夏喂了一枚药,说来也奇怪,温半夏慢慢停止了撞头,仍抱着肚子,但明显没先前痛苦。 而后,温天宇对赵菱深深躬身作揖,满是歉意道:“菱儿,本郡马替你管教野丫头,多有得罪,别放心上。” 赵菱有气却发作不起,只得任由温天宇得意离去。 八、出水芙蓉 温府,膳雅轩。 晌午时分,温天宇坐在席上,悠哉悠哉地品茶,等着赵菱前来用膳,管家温附子匆忙跑来,被门槛一绊,差点摔倒。 “瞧你这猴急样儿,郡主殿下呢?”温天宇今日似乎心情大好,换作昨日,早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回禀郡马爷,郡主殿下大哭大闹,说要绝食,还说明日便回王府”温附子诚惶诚恐道。 温天宇眼中喜悦,剑眉一挑,故作惊讶道:“这是为何?” “那位钟护卫跑了,郡主闹个不停,后来求沈大侠帮忙,沈大侠动身出去找她了。”温附子道。 “知道了,退下。”温天宇冷冷道,他端起碗筷,不动声色地吃起来。 温附子见他脸色大变,自知不妙,这位主子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如今要他退下,心上大喜,唯唯诺诺般离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只黄雀竟让你沈仲元当了。”温天宇心里愤愤不平,左手将碗重重一放,一拳打在桌上。 ————— 湘水河,位于长沙西南城郊。 午后申时,阳光明媚,此处位于湘水河极隐蔽之段,平时人迹罕至,今日却有一人在河中惬意畅游,远处一骑棕马,播土扬尘,疾行如风。 “吁”马上人拉缰落地,拴好马匹,沿河畔缓缓走来。 河畔一大石上,她倚坐当中,长发披肩,一袭杏粉色紧身泳服,裙裳及踝,却露了一双冰玉之足,她用素青手帕拭擦身上的水,初夏煦日,映得她凹凸有致的身段,更具魅惑之美。 几缕湿透的青丝,敷在她美丽的侧脸上,她轻轻抬手拨动,水珠顺着青丝滑落在她胸脯上、楚腰上、玉臀上,让人遐想联翩。 而后,她低头理云鬓,举手投足间,竟有种与平素迥然不同的娇柔妩媚。 她虽穿着衣裳,但这全身浸透的玉骨冰肌,最是销魂,仅是这一眼,魂牵梦绕,他顿时心如鹿撞,热血上涌,面红耳赤 但在强大的意志力下,他立敛目光,解下披风,疾步上前,扬手一围,她下意识后退躲避,但披风已然在身。 “沈大哥?你”月华双颊红透,拽着披风,一刹那间,脑海竟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若他是展昭,该多好? 她用余光轻轻一瞥,他早已背身走开十数丈,她才松了口气,一阵怅然若失后,又为刚才的荒唐痴念摇头叹息。 短暂一刻,他想起二人在马背上依恋相拥,在山涧中她牵手相劝的情景,怀中佳人,温香软玉,千娇百媚,有她相伴,今生何憾?但他却生生放弃这一切,也深深伤害了她一颗赤诚之心。 一切都回不去了…… ————— “沈大哥,你的披风。”月华穿好鞋袜,走到他跟前,佯装若无其事地将叠好的披风递上。 展昭回头一看,却见她手挽着个小包袱,重理云鬓后,这出水芙蓉的销魂之美,再次让他心神一醉。 展昭看了看手中披风,望着她蹙眉不解,脸上又是一阵红热,刚才的举动,虽是君子风范,却非“沈仲元”所为,更有意无意地表露出“展昭”的爱护之情,但愿她没有察觉端倪。 月华拍了拍包袱道:“我有替换的衣裳,若不是你在,我” 她突然脸上通红,低头不语,展昭恍然大悟道:“对不起,姑娘,我,我替你守着”他很懊恼,这种场合只能以“沈仲元”的身份面对她,却让二人更为尴尬。 “嗯”月华红着脸提着包袱,转身跑进了附近的山林里。 不一会儿,她换了身翠黄衣裳,挽着包袱从山林里走出,依旧是那个戴着半边面具,英姿飒爽的“钟岳儿”。 二人找了个僻静处坐下,展昭问:“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月华侧头想了想,样子十分俏皮可爱,“我打算找个江南菜馆,饱吃一顿,然后回温府。” “你还回去?温天宇如此刁难,你何必受这个气?先回茉花村歇息几个月,再作打算也不迟。”展昭道。 “兜了个圈子,原来你又想让我回家?”月华瞪了他一眼,甚是不悦。 “沈某只是觉得,你是千金大小姐,更是大娘兄长的掌上明珠,姑娘这气受得太憋屈” “姓温这家伙,真是岂有此理,居然要我给他下跪,凭什么?哼!”月华想起早上被温天宇羞辱一幕,气得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就是啊,我真是恨不得上去打他一顿出气,你放心,有机会我一定替你好好出气”他学着”沈仲元“的样子,义愤填膺地摩拳擦掌。 “从小到大,他哪敢如此对我?此仇不报非君子,我绝不罢休。“月华恨恨道。 “他要是知道你是丁小姐,绝不会如此对你,可你如今的身份,不管你如何循规蹈矩,他总会借机刁难,你先回家,我找机会给你报仇。”展昭笑道。 “有他在,长沙我留定了,要我循规蹈矩,做梦去沈大哥,你得帮我。“月华撅起小嘴,睁着一双水灵俏眼看着他道。 展昭知道她不肯离去,略略沉吟后,学着“沈仲元”摸了摸胡子道:“对付这种人,你得智取,不可强攻。” “可我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跟他理论一番”月华见对方蹙眉,又笑道:“好好好,我忍” “你和他,从前也是如此怨怼争吵?”展昭试探着问道。 “他敢怨怼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月华骄傲地撅了撅小嘴,把头一别,甚是可爱。 展昭心上莫名其妙生出了奇怪的感觉,一时沉默不语,月华却喃喃自语道:”其实,他身世很可怜,他娘亲生下他就跑了,他是个被人遗弃在杨府门前的弃婴,说得难听点,他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展昭蹙眉惊愕道。 月华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从小到大,他最怕被人说是没娘的孩子,他既自负又自卑,杨舅舅对他很严格,却也极少陪他,我娘亲过门后,待他如亲生儿子,他从小立志,子承父业,为国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明明是忠良之后,为何偏偏投靠温门,还跟长沙王办事?“展昭疑惑道。 ”当年杨舅舅被诬陷通敌叛国,含冤而死,我们极力挽留,他却投了温门,据说他母亲便是温门的人。“月华道。 ”杨老将军的事,我也听说过,当年他去世三个月后,你父母也撒手人寰,后来展昭还亲赴江南茉花村吊唁。“展昭道。 “展昭?他也知道我爹娘?“听到”展昭“二字,月华心上猛烈一跳。 “当年他跟随包公不久,在外地办理一宗棘手的案件,当他赶回东京时,你全家已离开京城,包公刚在开封府任职,在朝堂上人微言轻,却也为杨老将军据理力争,当时掌权的是刘太后,你们丁家与杨家唇齿相依,杨家出了这种事,丁家还能全身而退,其实是皇上名弃实保的策略。”展昭道。 ”沈大哥,你对我家的事,还如此了解?“月华惊讶道。 ”都是他告诉我的,只可惜他当年帮不上什么忙。“展昭无奈地笑了笑道。 月华脸上一阵不自然,她漠然一笑道:“没想到,他当年也来了江南,我与他,总是缘悭一面其实,那时我去了温门。” “你去了温门?”展昭心上一震。 月华点点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足尖上,讷讷道:“我和二哥去了温门,希望劝他回来,只是,你也猜到了结果。” 她鼻子一酸,眼中模糊,想起不久前她放下女子的矜持,甚至甘愿舍弃宝贵的名节劝他回头是岸,却终究留不住心上人。 展昭心上一阵苦涩,点头表示知道,当年她只有十二三岁,却义无反顾地远赴温门规劝,她与温天宇的情义,无需多言。 “你对他情深意重,可惜他辜负了你。”展昭道。 “没什么辜不辜负的,我只把他当成兄长,不想看见忠良之后误入歧途罢了。”月华眼中恢复了平日的洒脱果敢。 过了一阵,月华轻轻道:“那时,他还没变节,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南侠” 她一阵心痛,一时无法自已,淌下了泪,展昭看在眼里,更是百感交集。 “其实当年,他”展昭正要往下说,突然听到一声极细的树叶晃动声,而后,月华也听见异响。 “有人来了”二人同时立起,铮然拔剑,只听见远处的树上掠过沙沙轻响,像风吹树摆之声,声音越来越近,此人乘风穿梭于大树间,轻功之高,内功之深,让人惊骇。 “仲元君,别来无恙……”一把不高不低,富有磁性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声音浑厚有力,余音缭绕,珠圆玉润,甚是动听。 请假条 各位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因本人这个月有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工作忙碌,各种事情太多,无法保持高质量更文,为了保证文章质量,决定请假几天,待忙过去、文章能让自己满意后再更文。 谢谢各位一如既往的推荐票和支持!感谢贴吧的朋友们,贴吧和起点,一直都在! 九、唐门翌施 不到须臾功夫,昭华二人头顶的大树上飘落数片落叶,一个紫红身影倏然而落,姿态矫健,动作敏捷,落地几乎无声。 这是一位身挂紫红披风、身穿丁香紫衣裳的少女,一双粗长浓黑的眉毛,展现出她的与众不同,一双深邃摄魂的眸子,极具妩媚的俏唇,活生生一位冷艳大美人。 她的身段健美婀娜,迎着分外抢眼的紫红披风,更显英姿飒爽,气场盛大。 她用余光从头到脚瞥了月华几眼,转头对展昭莞尔一笑,眼中再无昔日的凌厉杀气,却带着几分娇柔温情,竟犹如沐浴春风般动人。 此人正是日前在长沙城郊出现过的唐门大小姐唐翌施,展昭回剑入鞘,示意月华也如此。 月华心上一凛,此人出手狠辣,曾以高压手段逼沈大哥说出友人的下落,她武功极高,自己也不是对手。 “唐大公主,好久不见,呵呵……”展昭学着沈仲元对她点头哈腰,咧嘴笑着。 他这种殷勤献媚状,最令唐翌施憎厌,可今日她像换了个人,非但不生气,反而笑靥如花地向他踏前一步,真有倾倒众生之魅。 “您不是去了秦州吗?怎么又回来了?”展昭笑道。 “因为我最近得知,他回来了,而且你俩还见了一面,所以还请仲元君为我引见。”唐翌施盈盈笑道。 展昭心上一沉,唐门眼线遍布中原,连他与沈仲元密会都被对方窥探,更坚定了他无论如何不能表露身份的想法。 “承蒙大公主厚爱,但沈某实在无能为力……”展昭学着沈仲元打躬作揖,十分难为情。 唐翌施眼眸一寒,很快又娇声笑道:“仲元君,你不是还为上次之事生气吧?” “沈某岂是记仇之人,只不过他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展昭蹙眉无奈笑道。 唐翌施的笑容瞬间凝固,转念却一挑眉,轻松笑道:“那我就跟着你,总有机会见到他。” 展昭一听,自觉不妙,却心生一计,向前一步,眯眼笑得像个孩童,紧张羞涩地搓着双手道:“沈某求之不得,之前辜负了公主一片心意,罪该万死” 唐翌施双眸杀机骤现,凛步一跨,猝然出拳。 “哎呦”展昭佯装不及躲闪,腹部生生吃了一拳,重重一摔,仰面倒地,极为狼狈。 她得意地舒展了葱葱玉指,一声冷笑道:“给脸不要脸,沈仲元,别以为你是他兄弟,我就会怕你,我跟你没任何瓜葛……” “你怎么说打就打?”月华秀眉一蹙,立刻上前蹲下,关切道:“沈大哥,你没事吧?” “不打紧,沈门的事,你别掺和”展昭捂着肚子,佯装吃力坐起。 唐翌施冷眼瞅着月华,问道:“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月华倏然立起,拔剑当胸,满面怒容,一双凌厉的清眸,毫无惧色地瞪着她。 “大公主,她是我的朋友钟岳儿,脾气有点冲,看在我的份上……莫见怪。”展昭摇摇晃晃,佯装好不容易站起,对唐翌施打躬作揖陪笑,轻轻拉了拉月华背上的包袱,示意她别动怒。 月华恼怒不解地瞅了他一眼,心上不服气,一声冷哼别过了脸,好歹没发作。 唐翌施瞧着月华,冷艳美丽的脸上泛起嗔怒,转念却又毫不介意地笑了起来。 “哟,原来是仲元君的红颜知己……”她借故走近月华,一双秀美精明的大眼睛在月华身上来回打转,神情似笑非笑,让人难以捉摸。 展昭话锋一转道:““唐公主,你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告诉我,我见到他,定会相告。” 唐翌施脸上一红,垂下眸子掠过一丝羞涩,却冷道:“我要亲口告诉他,你算什么?” “那恕沈某爱莫能助。”展昭学着沈仲元耸耸肩,甚是无奈道。 “是吗?” 唐翌施向前一步逼近昭华二人,目光凛凛,杀气盛然,周围竟刮起一股劲风,地上的树叶倏然而起,二人自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咄咄而逼,这正是传说中的“提呼一气”,将一身真气运行于外。 月华紧抡佩剑护胸,欲与之抗衡,不料“沈仲元”一拉包袱,把她往后带了十几步。 “大公主息怒,有话好好说,您要是杀了我,他必然追问,我下次见到他,让他找你便是……”展昭躬身作揖,这是沈仲元必须有的反应,也出于不想继续纠缠之故。 月华回头瞪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迎着对方强大的气息,与之对视道;“你说的他,不会是南侠展昭吧?” 风停气敛,林中恢复了刚才的平静,树叶沙沙而落,周围寂静得只剩叶落之声。 唐翌施脸上倏然红至耳根子,双眸诧异地从头到脚又瞅了月华几回,后者何等冰雪聪明,又极其敏感,心下了然。 “唐公主真是个多情人”月华酸涩地喃喃道。 “这与你何干?”唐翌施瞥了月华一眼,心上极为不屑。 “展昭是个变节之人,你”月华道。 “变节?哼,你根本不了解他,莫说他不是,即使真的是,我也有办法让他浪子回头,你这小妮子懂什么?”唐翌施轻挑浓眉,自信满满道。 “唐公主,他已定亲,您又何必……”展昭突然开口道。 “他跟丁月华早断了,你不知道吗?”唐翌施问。 “江湖传言岂可当真?”展昭道。 “他亲口告诉你了?”唐翌施问。 “没有。”展昭迟疑道。 “丁月华这种浅薄女子,不知好歹,不懂珍惜,徒有其表,根本配不上他。”唐翌施十分鄙夷,忿忿不平嗔道。 唐翌施眼中掠过几分柔和,对他浅浅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素来与江南茉花村丁家走得近,对唐门敬而远之,可如今他落难,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能助他一臂之力。” 她如此坦荡直率的表白,与月华的柔肠寸断,隐忍顾虑,迥然不同,可在展昭眼中却成了莫大的负担和烦恼。 “大公主,您金枝玉叶,何等尊贵,展昭他一介草莽,无权无势,如今还声名狼藉,他何德何能值得您费心?”展昭道。 “这是我的事。”唐翌施淡淡一笑,秋波流转,顾盼妩媚,足以让人神魂颠倒,魂牵梦绕。 展昭立刻移开目光,不去看她,心里对她刻意保持了一分警惕,“我听说他在桑花镇奸淫掳掠” 唐翌施不以为然地嗤笑道:“这种荒唐谣言,你也信,看来仲元君也不了解他。” 月华见她对展昭寄予充分信任,又极力维护,心上溢起了满满苦涩。 短短一刻,唐翌施突然一阵忧愁道:“不管他变不变,也许他早把我忘了,可我还是当年的我,只愿他,一切安好。” 展昭不禁转头望向她,愣是坚如磐石的心也不免为之感动。 很快,唐翌施一敛温柔,瞧了月华一眼,转头对展昭投以威严的目光,月华只见她朱唇颤动,口若悬河地对“沈仲元”说着话,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知道这是传说中“传音入密法”,施法者以浑厚的内功将声音包裹传送至听者耳中才散开,声音细若蚊鸣,却清晰可闻。 如此一来,月华内功修为与唐翌施相比,高下立分,而展昭的功夫估计与之不相伯仲,她见识高远,侃侃而谈,比男子更添几分睿智魄力,月华自愧不如,心下黯然。 “长沙王府那小唐门叛徒,被我带回唐门剥皮抽筋,小唐门如此胆大妄为,我猜想背后定有阴谋,果然,唐天豹那老色鬼向来怕老婆,如今却敢公然得罪来自温门的正室,要娶个叫什么‘秋溟居士’的女人当侧室,此人绝非善类,你听说过她吗?”唐翌施问。 展昭眉头紧蹙,缓缓摇头,唐翌施又道:“据说从来没人见过她的样子,唐天豹一见便晕厥了三天” “再送你份见面礼,有人看见,‘秋溟居士’进出过长沙王府”唐翌施笑道。 展昭双瞳猝然一缩,一阵凉意自心而起。二人聊了许久,月华听不见她的话,只见“沈仲元”低着头用心聆听,偶尔唯诺躬身应答,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唐翌施似有告辞之意,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展昭笑道:“好久没见仲芝,很是想念”这几句话,月华听得分明,又见唐翌施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得意和轻蔑。 “沈某一定向我大当家转达大公主的念故之情。”展昭憨笑作揖道。 “天下女子,能让我佩服的,只有她了。”唐翌施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一句告辞,紫红倩影消失在丛林中。 展昭终于长吁了口气,放下了紧绷的神经,对月华道:“时候不早,咱走吧。” 月华对他漠然一笑道:“你就这么怕她?” “我怕她?我是不想你掺和,唐门的事错综复杂,你不懂”他凝重说道。 他这声“不懂”,让月华陷入沉默,他自觉不妥,学着沈仲元笑道:“哎呦,不瞒姑娘,我真的是害怕,她这么往前一站,我的脚就情不自禁地打颤……” “她有什么好怕的,对方越是厉害,就越不能退缩。”月华嗔道。 “你不知道,她刚才露那手’提呼一气’,内功稍逊者,会被震飞……”展昭继续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我们联合起来,就不信打不过她,沈大哥,你也太胆小了。”最后一句,月华低声嘟囔道。 “我……我先天不足,气残息缺,无法练就高深内功,只能智取不能硬碰。”展昭把沈仲元一贯挂于嘴边的搪塞话搬出,神态模仿得极像。 “哦?”月华眼珠子一转,巧妙移步靠近,猝不及防一掌拍在他下腹的关元穴,对方本能发出一股浑厚的力量,直击月华掌心,她连忙抽手。“这叫先天不足,气残息缺?我看你身体好得很,天生是练武的材料。”月华道。 展昭脸上通红,刚才一掌,竟让他血脉沸腾,心跳如雷,“她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强硬她越是纠缠,如今还算是给我些面子,何况……” “何况,她又倾心钟情于你的兄弟,自然不会为难你,还千方百计讨好你,我说得对不对?”月华略带嗔怨道。“只是,你应该告诉我,当日她要找的人是他……”她讷讷说道。 展昭顿了顿,道:“怕你多心罢了……”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对他如此了解信任?”月华又问。 “她是他的师妹,你放心,他们没有私情。”他缓缓道。 月华一阵沉默,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几步,她突然转头笑道:“展昭有此红颜相伴,我当然放心……我虽与他不同道,但也希望他……好……” 最后一个字话音没落,她已转过了脸,那个“好”字带着咽哽的腔调,很快淹没在迷惘的夜色中。 一、委屈之恨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鱼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唐】王维《山居秋暝》 想起“秋溟居士”,展昭脑中自然而然念起这首《山居秋暝》。 ——秋、水、王孙? 展昭整夜无眠,各种可能的联系遐想参杂一起,结果是毫无头绪,他急需跟沈仲元见一面,但想到唐翌施,他不由得心生烦恼。 她不比东京那唐门小丫头,此人出类拔萃,冷静机敏,乃唐门年轻一辈一等一高手,更是未来掌门的有力人选,在某程度上,月华与她差距甚远。 这时,屋外传来了阵阵喝彩声,展昭翻身坐起,整理衣冠,仗剑而出。 练武场高低旋转的比武桩上,月华坐在一侧,双脚交替点地蹬滑,比武桩载着她忽高忽低,起起伏伏,沿中轴转圈,她像孩童嬉戏,甚是有趣。 周围聚集的家丁喝彩连连,比武桩建成至今,还没人如此驾驭过,只见她跃身落在比武桩另一侧,踮脚起伏,如同在玩跷跷板。 展昭心上愠怒,昨晚回来,一路告诫她凡事低调,别鲁莽行事,她全当耳旁风,今日照样我行我素,更有意挑衅温天宇。 “谁要你坐在上面的,赶紧给我下来。” 果不其然,温天宇浑厚低沉的怒吼之声立刻在身旁响起,他转头便看见对方比肩立于身旁。 “郡马爷,早。”他学着沈仲元点头笑道。 “沈老弟,这野丫头走了就走了,还找她回来做什么?”温天宇责备地瞪了他一眼,瞧着月华,更为嫌弃。 展昭暗忖:你以为我不想她一走了之? “沈某昨日再三劝导,她还是个孩童,不懂事儿,郡马爷息怒。”展昭笑着替月华打圆场。 “孩童?”温天宇冷哼一声,吼道:“野丫头,给我下来。”他飞身一跃,在月华对侧处重重一踩,月华坐的一侧桩子骤然一抬,她猛被抛出,她反应极快,凌空一个漂亮翻身,轻盈落地。 “郡马爷,早安。”月华不紧不慢地向温天宇行了个江湖人惯行的大礼。 温天宇铁着脸瞪着她,双目缯裂,怒吼道:“谁许你动比武桩的?” “郡马爷,您这跷跷板,忽高忽低,左摇右晃的,极不安全,郡主殿下玩心重,心血来潮坐了上去,不小心摔下受伤怎么办?民女得自己先试。”月华有恃无恐道。 “这不是跷跷板,是比武桩,山野村妇,愚昧无知,可笑至极。”温天宇怒道。 “这是,比武桩?”月华佯装惊愕,像没见过世面般走上前摸摸看看。 “郡马爷,这明明是跷跷板,怎会是比武桩?比武桩是不会动的。”她触摸到主桩上的苍鹰图案,突然眼前一黑 “愚蠢丫头”温天宇没说完,便见她仰面砰然倒地,脸色发白,双眉紧蹙,两眼紧闭 ——————— 十三年前,东京,双将府。 “跷跷板?” 大病初愈的小月华,刚年满七岁,今天她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家院子里多了一座高大的跷跷板,她高起兴来,快速骑上左侧板,双脚一蹬,跷跷板缓缓而立,但对面无人,她身子太轻,坐在高空一时下不来。 那时她习武已有四年,身手比成年人更敏捷矫健,她也不规矩下桩,却玩心大发地从桩上头下脚上往下滑,滑到一半,桩子突然下沉,她身子往后滑回原位。 这次,她像小猫般试探着爬向另一侧,开始小心翼翼,后来竟在修长的板上跑着。 不料一跑,板子竟在半空极速旋转,她一脚踏空,身子下沉,忽觉天旋地转,“扑通”一声,重重倒地。 “月华妹子,这不是跷跷板,而是练武桩,这里有机关,一按桩子便不旋转,你看”十三岁的杨天宇得意洋洋地走来,向月华展示机关按钮。 “喂,你存心抓弄我,瞧我出丑”小月华揉了揉太阳穴,一个鲤鱼打挺,立于跟前,对方足足比她高出半个身子,她只到他胸口,只能仰头看着他。 “女孩子家家,像小子一般顽皮,哪有人这样走,不摔死你算万幸,瞧我的” 杨天宇在主桩下按动机关,轻身一跃,在高低起伏、左右旋转的桩子上舞刀弄剑,他身轻如燕,在桩上如履平地,十分潇洒。 突然,桩子在空中一停,任凭杨天宇如何踢摆也没反应,他伏在主桩上要往下看,桩板突然旋转,他猛地一个俯冲向下,却单手一撑,翻了个跟斗,稳立于地。 “你也要摔倒……”小月华拍手大笑道。 杨天宇里里外外检查一番,又上桩一试,落地笑着,食指一戳她额头道:“刚才是你搞鬼,我的桩子没问题。” “桩子不好玩,我不喜欢……”小月华撅起小嘴嗔道。 “太君和姑姑见了必定喜欢,我又被夸了”杨天宇一副胜利者的骄傲得意表情笑道。 “等你回家,我就把它拆了。”小月华嘟囔了一句,哪知杨天宇大发雷霆,走开几步,随手抓起小盆栽用力一摔,大声骂道:“没良心的家伙,活该你站不稳” 小月华眼中噙泪,不服气道:“我站不稳是暂时的,等我好了,我一定把你打趴” “有种,上来试试,你要是能待上一炷香,我趴下给你当马骑。”杨天宇极具挑衅地挤了挤鼻子,叉着腰仰了仰头道。 “试就试,你说话算话”小月华二话不说,跳上练武桩,杨天宇按动机关,也跳上桩,在起伏旋转的桩子上,小月华待不到一刻,又掉落地上。 耻辱、难过,伤心聚涌心头,个中滋味苦不堪言,小月华再次爬起,脸上的泪水掺着尘土,像只小灰猫一般,她却不服输地再跃上桩,第三次很快又毫无悬念地跌下,小月华跌得浑身疼痛,更是目眩神迷,忍不住放声大哭 —————— 似曾相识的眩晕委屈,如同再经历一次般难受,月华躺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睁眼,却见温天宇双手背后,居高临下轻蔑地瞧着她,一脸幸灾乐祸的得意。 “这点三脚猫功夫,要死死远点,别弄脏了本郡马的府邸……”温天宇发出一阵不屑的嗤笑,原本英俊柔和的五官此刻看上去十分可憎。 月华一跃而起,突然用尽全力,一拳朝温天宇的鼻梁狠狠打去,拳风呼呼,势头凌厉,温天宇也算反应快,腰姿后屈,躲过重拳,不料月华猝然抬腿,温天宇眼看要被踢中。 “嘭”地一声,展昭出手一托温天宇,脚跟一沉,生生把月华那脚压下。 “钟姑娘,你怎么回事?”展昭惊愕愠怒道。 几乎同时,“啪”的一声,温天宇右边脸现出了五个分外鲜明的手指印。 “哼”月华怒气冲冲地跑开,沿着长长的廊子一下没了影子。 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平日温天宇何等盛气凌人,只有他教训人,哪有人敢教训他,更别说挨打了。 温天宇愣了愣,不敢相信他堂堂七尺的他竟被这么个丑丫头片子扇耳光,他伸手一摸,右脸滚烫发痛,顿时脸色骤变,气得七窍生烟,拔剑跺脚骂道: “山野丫头,敢打本郡马,她算什么东西,我今日非杀了她不可……”说完,正要举步疾追,却被展昭死死拦下。 “郡马爷,这丫头从前在金钱堡是沈某请她留下的,如此不懂规矩,沈某难辞其咎,但她今日极为反常,也许另有隐情,沈某定给您个交代……” 这时赵菱在六位丫鬟的簇拥下急步而至,也着急道:“姐夫,这丫头……本宫这就教训她去,您别动气……” 很快,展昭与赵菱来到月华寓所,月华竟在坐在椅子上,满脸惊讶困惑。 展昭重重一关门,赵菱坐下一拍案桌问:“你今日是怎么了?明知道他难对付,你却主动招惹,你还想不想待?” 面对赵菱和展昭的再三质问,月华垂下眼眸,眉头深锁,魂不守舍,展昭忍无可忍,一手扣着她的玉腕,把她从椅上拉到里屋。 “你放开我……”月华嗔道,对方步步紧逼,她退无可退,而此处也是离门窗最远之处,展昭低声不悦道: “昨日没帮你对付唐大小姐,你不高兴,但你懂不懂什么叫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他声音极细但语气严厉。 月华抬眸看着他,秋水盈盈中充满委屈,却倔强地口是心非道:“我这种浅薄女子,自然不懂……” “我不管你跟他有什么过节,你要再拖后腿,别怪我不客气……”展昭双目放出少有的厉色,直射月华双眸。 “我与他的事,与你无关,她这么好,你找她帮忙,准能事半功倍。”月华醋意十足地嗔道。 此言一出,展昭更是怒不可遏,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冷冷道:“今晚落日前,你必须离开温府,否则,别怨我不念旧情,我有的是办法……”看着她迷惘又倔强的样子,他心中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愤恨。 这时,门外传来了丫鬟莲心的声音道:“郡主殿下,沈先生,江陵府沈门的大当家沈仲芝前来拜会,郡马爷请沈先生马上去前厅一聚。” 展昭脸上一愕,心下了然,松开了扣着月华玉腕的手,低头见她满脸委屈,心上一软,语气略缓道:“屋里呆着,别再胡来。”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月华心下一阵怅然,悔恨交加的感觉极不好受。 圣诞节的感言 圣诞节,写《昭华战长沙》快两年了,这本书原来叫《昭华战长沙》后来写到第二部头三万字,发现一年前开篇文笔构思稚嫩,后半部才渐见起色,于是重新改。 作家真喜欢创作和改文,我的职业也跟文字打交道,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改到现在。 有时有点想放弃,武侠冷门,又是个武侠中的同人小说,这部电视剧热度不再,什么让我坚持下去?一个执着的昭华梦?一个承载着我对人生、情感、命运、公义的想法,一个能够宣传正能量的对方? 现实是残酷的,但小说总那么温暖,因为一颗难能可贵的赤诚之心。 写给自己看,也给热爱昭华cp的朋友一个交代吧。小说几对cp既现实又浪漫,有坚持内心唯一真爱,有一己私欲肆意破坏爱,有冲破固有思想追求真爱,更有违背道义的无奈之爱。 正义最难,圆满的正义更难,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这个小说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未必是真的,每章都有伏笔,都有陷阱,都在设埋伏都在解决问题。 将难题圆满解决,而不是事事暴力,也许才是本书宗旨。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寄予希望和祝福,感谢各位读者不离不弃,一直支持和厚爱! 感谢《五鼠闹东京》,感谢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严屹宽先生和萌帅的陈晓先生,这是一部值得怀念的电视剧。最后,感谢自己! 二、沈门仲芝 早上巳时,温府门前到大厅,沿路铺上了青花蓝花纹地毯,每隔四步两旁各立一位门徒。 温天宇衣冠楚楚,端坐次位,展昭假扮的沈仲元立于其右,神情肃然。 过了一个时辰,温府家丁通传:“江陵府沈门大当家沈仲芝前来拜会。” “有请。”温天宇的声音索然无味,从语气中无法判断他的喜怒哀乐。 只见十六名沈门弟子抬着一顶装饰华丽的青花大轿子进厅,轿子放下后,十名弟子分成两排,分别站在轿子外侧,剩下六名弟子分别在轿子两旁的前、中、后站立。 “阁下何人?”轿里传出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 “在下兴元府温门天宇,见过沈掌门。”温天宇冷道。 “本掌门只听过温老大的威名,什么天上下雨的,没听过。”轿中人沈仲芝道。 温天宇脸色阵红阵白,自改姓投入温门,他因身世不明,毫无靠山,在温门四年受尽冷眼。 机缘巧合来到长沙,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赏识,短短数年,平步青云,不仅成为长沙王的女婿,还管理着最著名的冲霄楼,富贵享尽,名利双收,可谓春风得意,如今沈仲芝如此嘲讽奚落,真真刺中其心中要害。 “呵呵”温天宇鼻中发出一阵似笑非笑的冷呵,巧妙躲过了对方奚落,又隐晦表现出不满之绪。 “听闻沈大小姐年纪轻轻便接任令尊掌门之位,温某叹服。”温天宇眨了眨冰冷如霜的眸子,大有嗤笑其并非众望所归,而是仗着前掌门之女的身份成为掌门。 “沈掌门大驾光临,温府蓬荜生辉,温某准备了美酒香茶,为沈掌门洗尘,还请沈掌门下轿一聚。”温天宇冷道。 “我堂堂沈门掌门,与温老大齐名,你不过是温门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要本掌门下轿,除非你下跪迎接本掌门……”沈仲芝的嗓音独特,语调抑扬顿挫,听来甚为喜感,厅内传出几声清脆之笑。 “何家不懂规矩的野丫头,居然敢笑本掌门?识趣的,出来”沈仲芝怒道,最后二字音调拔高八度,带着些许野蛮怒绪,在场之人耳中一阵嗡鸣,喜感之余添了几分惊悚。 “哈哈哈哈”刚才发笑的人越发忍不住,竟一发不可收拾地大笑起来。 “本宫向来光明磊落,敢做敢当,让你见见又如何?”几声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从温天宇身后的屏风,走出了两位妙龄女子,正是赵菱和月华,温天宇起立向赵菱微微欠身,后者当仁不让,坐上了主位。 温天宇又以其杀气森然的眸子死死盯着从身前走过的月华,后者敛起锋芒,悻悻然低下头,在场各人,心思各异,气氛极其古怪。 这时,展昭走到轿子前跪下笑道:“在下沈仲元,见过大当家。” “三当家?本掌门派人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儿,好好的沈门不待,来这儿做什么?”沈仲芝问。 “沈某在此保护郡马爷就是这位温天宇大郡马。”展昭笑道。 “呸,沈仲元,你是我门资历最老的当家之一,居然给温门一个无名小卒守门,真是丢尽我沈门颜面。”沈仲芝似乎很生气,赵菱捂嘴忍俊不禁,好歹忍着没笑出声。 温天宇的脸色由白到红到黑,展昭躬身笑道:“大当家息怒,长沙王对沈某有知遇之恩,沈某受王爷之托,在此保护温郡马,所以” “你难道不知道,这冲宵楼是张继韩建造的吗?张继韩在我沈门是何等英雄,竟被这温小子谋害致死……” “他还把冲宵楼的机关改装,如今长沙王每年向我门购入大量兵器,却交由他保管,张继韩的血海深仇,和沈门失窃的技术,这桩桩件件,我若熟视无睹,还配当掌门?”沈仲芝怒道。 这时温天宇插话道:“张继韩只是失踪,跟温某毫无关系,温某只是奉命管理冲宵楼和兵器库,从未窃取技术。” 他略略瞪了瞪鼻子,傲慢的眼神似乎在说,本郡马技艺精湛,出类拔萃,哪须盗取你门之术? “张继韩向来忠肝义胆,来长沙三年,一直相安无事,为何你一来他便成了监守自盗、畏罪潜逃之徒,莫不是为了你的平步青云,栽赃陷害他?”沈仲芝唇枪舌战理论道。 温天宇一声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掌门今日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温某还是那句,张继韩之事与温某无关,温某若遭不测,温门” 他神色黯然,自觉一阵落寞,“温门也不会追究,但如此真凶便逍遥法外,沈掌门难道不觉得,此事疑团众多?“ 展昭这时向前小步一迈道:“依沈某看,张继韩的失踪甚是蹊跷,必定内有隐情,沈某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沈门一个交代,若真与温门有关,沈某也绝不姑息。” 沈仲芝略略沉吟片刻,道:“既然三当家如此保证,此事交由你处理,限你三个月内查清此事,回沈门复命,温小子的人头,权且留着。” 突然,沈仲芝又发出几声怪笑,笑声既喜感又毛悚,“一码归一码,关于沈门技术,温小子说没偷就没偷?你把我当成三岁孩童?老规矩” 随着沈仲芝两声拍手,右边立于轿后的一名沈门弟子走到轿前,从轿中接过托盘,来到温天宇跟前。 只见托盘上放置一开启的棕色雕花木盒,木盒里立着一颗殷红色的药丸,像市集里贩卖的牛肉丸般大小。 “服下此药,每月初十本掌门会派人给你送月服解药,若十年内未发现温门窃取技术,本掌门将亲自登门奉上解药。””沈仲芝道。 “若温某不从呢?”温天宇冷道。 “自打本掌门进屋,你小子就没正眼瞧过我,今日让你见识沈门的厉害……”话音刚落,轿中突然金光疾闪,七道金光犹如闪电般直击温天宇,后者纵身一跃,挥出数道银光,袭向轿子和身旁六位仗剑的沈门弟子。 “铛铛铛铛铛铛……” 六声清脆的响声,温天宇激射的暗器悉数落地,他挺剑急刺,绽出粼粼寒光,“嘣”的一声脆响,剑离轿子数丈,竟刺不下去,巨大的冲力将之弹回,温天宇一个踉跄才稳住脚步。 他仔细一看,轿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密如蜂房的银丝铁网,将暗器兵器挡于其外。 “天罗地网车?”温天宇暗暗一惊,据闻这是沈门的独门武器之一,除了挡暗器,还能来去自如,更能发出各种毒气浊雾,用以自卫绰绰有余。 就在他一惊之时,递药丸的弟子突然目露凶光,放下托盘,双手交叉从腰间拔出双刀,朝温天宇后腰狠狠砍去。 温天宇闻声,已不及躲闪,轿中又发出三道银光,直取其项、心、腰三处要害,他腹背受敌,暗自喊了一句:“我命休矣” “嗖铛铛” 温天宇后腰无恙,面前人影一闪,一人挡在身前,替他挡了三道银光,他定眼一看,“沈仲元”立于跟前,左手紧拽三道银丝线,银丝如尖刀,“沈仲元”之手竟伸出殷红的血。 而后腰偷袭的沈门弟子,却双刀落地,脖子上架着月华的长剑,“噗噗”两声,月华点其“僵驻穴”和“匿声穴”,此人瞬间哑口无声,无法动弹。 而此时轿外的十名沈门弟子与在场的温府家丁护院打起来,沈门弟子的武功与温府家丁相当,但打斗中,沈门弟子虚晃几招便节节后退,将温府家丁护院引往轿子。 “小心轿子”温天宇大呼,但为时已晚。 “哎呦”随着温府家丁几声,温府家丁护院在乘胜追击时撞上轿子的银丝铁网,却犹如撞上尖刀利刃,顿时鲜血直流,负伤累累,这时更听见门外的温府护院大喊: “有毒雾,大家小心” 不论厅内厅外,局势迅速被沈门控制,这时,原在轿旁的五名沈门弟子拔剑向温天宇发起攻击,十人组的一人加入战团,迅速摆起六人阵,将温天宇困于阵内。 三、沈门仲芝(下) 这时展昭抱拳笑道:“大当家,据沈某暗中观察,温郡马确不曾盗取技术,请大当家明察” “沈三当家,别忘了你也姓沈,老大不小的人一年到头在外游荡,成何体统?赶紧回去,本掌门给你娶几房漂亮媳妇儿,为沈门开枝散叶,别整日多管闲事。”沈仲芝苦口婆心劝道。 月华恍然大悟,怪不得沈大哥无意娶妻,原来沈门的人总在逼他,但这位沈仲芝大当家也是用心良苦。 “大当家,何必为了他与温门结梁子?不如就此罢手?”展昭故作轻松道。 沈仲芝怒道:“够了,本掌门念你是元老,才对你一忍再忍,别坏规矩,再啰嗦,喂你几颗催情药,让你童子功尽失。” 赵菱一听,耐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闭嘴,疯丫头,再笑,喂你一颗哑巴药,让你一辈子说不出话。”沈仲芝嗔道。 赵菱一听,伸了伸舌头,果然乖乖闭口不笑了。 “长沙王对沈某有恩,今日仲元只能得罪了。” 展昭左手甩手一放,三道银丝犹如闪电般返回轿中,他拔剑移步,点挑刺削,加入六人阵,此阵奥妙无穷,阵内六人配合默契,无奈功力不济,身手逊色,展昭熟知阵法破绽,只见他身形抖闪,银光烁烁,剑气凛凛,数招一过,一阵“乒乒乓乓”声,六人手上兵器几乎同时落地,展昭一拽温天宇,二人双双跨步出阵。 “沈仲元,别以为本掌门怕你,看招。”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红衣身影跃出轿子,她长身高挑,几乎与展昭比肩,一袭红面巾将脸捂得严实,手持一把鱼肠剑,剑招凌厉。 只见沈仲芝几度扬手,激射满天飞雨的银针,展昭移步换影,挥剑逐一挡开。 二人对了二十来招,沈仲芝使个暗语,十人组的沈门弟子悉数而出,将展昭团团围住。 刚才六人阵破得容易,展昭靠的是快巧,而这十人阵却大相迳庭,这十人武功比刚才的六人高,加上沈仲芝,人数增近一倍,阵法按五行术数、奇门遁甲编排,变幻莫测,十一人配合得近乎滴水不漏。 展昭一人敌十一,他反复使着沈仲元的看家本领《沈门绝世无敌神剑决》,这套剑诀名字霸气非凡,实则招式平庸,攻势不足,防御不及,更不可能克敌制胜,不知不觉间,展昭已战三百回合,看样子气喘吁吁,手脚减慢。 月华心急如焚,她看出阵中之首沈仲芝武功不高,擒贼先擒王,若先擒住她,即可破阵。 她不由分说抡剑飞身入阵,居高临下一剑刺向沈仲芝,只听展昭唤道:“钟姑娘,沈门之事,与你无关,多谢相救。” 展昭仗剑往上一挑,隔开月华刺向沈仲芝的一剑,左手在月华腰间一托,将她送出阵外。 千钧一发之际,沈仲芝反手疾刺,鱼肠剑直直刺入展昭左肩,鱼肠剑短,沈仲芝与展昭相距甚近,后者抓准时机,巧手紧扣沈仲芝腕上命脉,此招与月华的想法不谋而合,果然迫使阵内十人纷纷停手。 展昭从肩上拔出鱼肠剑,躬身双手还剑向她作揖:“大当家武功突飞猛进,可喜可贺。”他巧妙地将温沈之争化为沈门内部练武之斗,沈仲芝及沈门弟子在明面上失去了敌对的理由。 果然,沈仲芝将矛头指向月华怒叱道:“若不是这丑女人从中作梗,你岂能得逞?大胆丑女,快过来受死。” 月华暗自窃喜成功将火引来,佯装不悦道:“既然沈掌门这么看得起本姑娘,本姑娘奉陪便是。” “大当家,这是我们沈门的家事,没必要与外人一般见识,可否给沈某个面子,就此作罢?”展昭问。 轿子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座雕工精致的青花大宝座,沈仲芝缓缓坐下,一双机灵的眸子在月华和展昭脸上转了几圈,悠悠问道:“三当家,她是谁?你为何处处维护她?” 刚才剑拔弩张,如今却成了家常问候,展昭笑道:“此女子只是沈某的同僚。” 月华瞧着她变成了宝座的轿子,充满好奇,盈盈笑道:“沈掌门,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丑女人,难道你就美若天仙,胜似嫦娥?” 二女相互瞧了片刻,沈仲芝突然道:“要我罢休,除非她把面具摘下让本掌门瞧瞧。” “要我摘下面具,除非沈掌门也让我看看庐山真面目。”月华耸耸肩笑道。 “想得美”沈仲芝双手一拢,眨眼的功夫,宝座又变成了轿子,向月华激射暗器。 月华暗忖:沈门和唐门的女子都如此强悍?一言不合就开打,所不同的是,沈家姑娘会说几句道理话。 她施展龙腾青云步,巧身扭闪翻腾,姿势纤美,轻盈躲过暗器,沈仲芝操纵轿子,变换方位,频发暗器,对月华步步紧逼。 月华几招灵猴攀藤,爬上了房梁,侧卧其上,以此隐藏踪迹,哪知地上的轿子顶部竟伸出一张银丝铁网,一飞冲天,刺破横梁,直击月华,她见势头不对,翻身欲沿柱子滑下,此时轿子后移,铁网像有眼般直追月华。 月华忽觉右肩一沉,有人拽着她越过柱子,稳稳落地,此时铁网一收,轿子变成宝座,红衣沈仲芝悠哉得意地端坐其中。 其实仗月华的身手,铁网和暗器无法伤她分毫,若论真枪实战,沈仲芝和在场的沈门弟子均不是对手,但若硬碰起来,温府与沈门便彻底撕破脸,明胜实败,展昭卧底的计谋也无法实现。 忽然,月华脸上不自觉一阵清凉,原来“沈仲元”把她的面具摘下,只听见沈仲芝发出一阵悚然狂笑:“原来真是个丑女人……哈哈哈,三当家,你真不会瞧上她吧?” 月华脸上一阵发青,瞪了展昭一眼,伸手夺过面具,转身戴好。 展昭挡在月华跟前,学着沈仲元躬身嬉皮笑脸道:“大当家真会说笑,呵呵,此人武功不俗,沈某爱才罢了。” “面具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沈仲芝看着月华,双眼发光。 “本姑娘姓钟名岳儿。”月华道。 “若本掌门治好你脸上之伤,你可愿加入本门,为沈门效力?”沈仲芝问道。 “这……”月华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问。 “钟姑娘之事日后再议,大当家今日可否对温郡马网开一面,沈某必定查明情况,三个月后回沈门复命。”展昭笑道。 沈仲芝瞅着温天宇,哼了哼道:“温小子,算你走运,今日本掌门看在三当家份上,许你继续管理冲宵楼和兵器库,但你要把此药服下,药不会对你造成永久性伤害,只要你安分守己,本掌门会依约按时给你解药。” “恕温某难以从命。”温天宇冷道。 沈仲芝又是一阵怪笑:“你以为本掌门就没办法让你服药吗?”她的笑声依旧喜感,但在场却无人再笑。 “听闻郡马爷每月都要喝点小酒,找几个姑娘助兴,下个月郡马爷不妨试试本掌门亲自调配的加料美酒,包你留连忘返,永生难忘……” 温天宇脸色骤变,露出了极其罕有的惧色,今日若不是沈仲元在此,他早被沈仲芝耍个狼狈不堪,对方要杀他更是轻而易举之事。 “沈掌门,本郡马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做任何损害沈门之事,还望沈掌门……手下留情……” “温门的人就如此不知礼数?你还没拜见本掌门,还想求情?”沈仲芝胜券在握道。 温天宇平日极少对人屈服,如今骑虎难下,他脸上泛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一咬牙关,深吸气息,“噗”地跪在沈仲芝轿前,低头道:“温某请沈掌门,手下留情……” 月华暗自偷乐,今日的情景与温天宇当日设计羞辱她同出一辙,沈仲芝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着实漂亮! “你是谁?本掌门为什么要对你手下留情?识相的,该找个能说话的人来。”沈仲芝又是一阵嗤笑。 温天宇憋得脸上通红,极不情愿地转头望向展昭,少有地谦和道:“请沈老弟替本郡马求个情……” 展昭蹙眉看着他,面有难色,思寻片刻后对沈仲芝道:“大当家,这药,不服也罢” “三当家,本掌门今日一让再让,莫不是你想觊觎掌门之位,本掌门让给你罢了……”沈仲芝似笑非笑,语气愠怒。 展昭连忙摆手解释一番,深思一阵,叹了口气道:“沈某愿为温郡马服药,若大当家担心其窃取技术,沈某愿亲自监督他。”他拿起药丸,凝神意味深长地瞧了瞧温天宇,正要服下,却听见月华咳了几声。 “呃”月华忧心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展昭湛湛之眸;对她投以感激之意,淡然一笑,仰头服下药丸。 “这是你自愿的,别怪本掌门不留情面,若这姓温的干出伤害沈门之事,你和他连带担责,姓温的,要是你干耍花样……” 随着沈仲芝一声冷笑,身旁的沈门弟子抓起地上一个温府家丁,送了颗药入嘴。 “哈哈哈哈……”温府家丁突然狂笑不止,在地上来回翻滚抓挠,面目扭曲,神情痛苦,“好痒,哈哈哈哈,好痒……” “七情散?”温天宇骇然道。 【七情散,沈门著名毒药,服毒后五脏六腑七窍像爬满了蚂蚁般痛痒,服毒者情不自禁、永不间断地发笑,直至气绝身亡。】 在家丁极其痛苦的笑声中,沈仲芝一行,以胜利者的姿态,浩浩荡荡,离开了温府。 展昭待沈仲芝等远去,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解药,给家丁服下,才挽回其命。 四、假戏真做 送走沈仲芝,温府上下花了半天时间才恢复如昔,晚膳时温天宇邀请展昭与赵菱到偏厅一聚,远远看见展昭,温天宇便笑脸相迎,挨肩搭背,称兄道弟,二人一番寒暄,让赵菱先行后,齐齐进厅。 在温天宇转身一瞬,展昭眼中闪过了无比沉重的敌意和让人不解的愠怒,眉头略蹙,他知道如今要了断月华之事。 刚进门,便见月华低头忐忑不安地站在厅中。 三人分宾主就坐,温天宇仍让赵菱坐主位,自己坐次位,以示对长沙王及当今皇帝的尊重,要知道赵菱可是皇帝名正言顺册封的“蕙芯郡主”。 “沈老弟,请坐”温天宇让展昭坐在其身旁的次位,展昭一番推托后坐下。 未等温天宇及赵菱发话,展昭一拍桌子,以进为退,指着月华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钟姑娘,今早为何如此冒犯郡马爷?你好好给郡马爷解释解释。” 温天宇道:“沈老弟,不必听她胡诌” 他转头一脸冷漠,慢条斯理却句句铿锵对月华道:“念你早上救本郡马有功,姑且留你个全尸……想怎么死法,说句明白话。” “我,我” 月华绞尽脑汁,突然想起智愚从前说过的话:男人最怕女人之泪,尤其是雨打梨花式饮泣,善用之。 【逆颜易心术之三真七伪:逼真演绎,除了自圆其说,还需身临其境,借三分真情,演七分假意,必能以假乱真。】 “我是有苦衷的” 她极力回想所有委屈之事,突然秀眉一蹙,扑通跪下,双手扶地,双肩微颤,凄凄饮泣,哭声楚楚,惹人怜惜,温天宇一见,眼中先掠过惊讶,继而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月华悄悄抬头一看,电光火石间,脑海竟浮现出另一幕情景。 ———— “娘亲,娘亲,我要娘亲呜呜” 七岁的小月华第三次从练武桩上跌落,再无力站起,她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月华”母亲终于来到跟前,轻轻抱起她,她伏在母亲怀中,哭得更是委屈。 “娘亲在,月华摔疼了”母亲温柔地为小月华拭泪,轻抚着她的秀发和娇背,安慰一番。 “杨天宇欺负我,害我摔倒,他是大坏蛋,我讨厌他,我讨厌他,要他走,要他走,我再不要见到他”小月华抱着母亲哭喊道。 杨天宇生气地嗔道:“你讨厌我,我更讨厌你,你仗着有亲娘疼,自然瞧不上我这个没娘之人,这桩子,不要也罢,我现在就把它拆了,正合你意”说完,他挽起袖子,果真动手拆桩。 “天宇,有话好好说,你不讲清楚,她一个孩子怎会明白?”母亲将杨天宇唤回,抚摸着小月华的头笑道: “这桩子是你爹设计的,你大病初愈,却得了晕厥症,他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让你在桩子上练武,天宇主动请缨,费尽心思亲手造了这桩子,你爹还要他督促你在桩上练功,以后娘亲和天宇,还有你两位哥哥陪你在桩上练武,假以时日,你定能克服晕厥症” “哼”杨天宇赌气地背着小月华,冷哼了一声。 小月华想起远在秦州的父亲,平日对她最是宠爱,更哭得伤心,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问道: “这真是爹爹的主意?”她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瞧了瞧练武桩,看了看母亲,最后转头望了望杨天宇。 母亲从怀中掏出信打开递给小月华,“这是你爹的亲笔信,他的字迹你总该认得吧?” 小月华一看,信里果然详细交代了练武桩建造的原因和方法,还附有设计图,这下她深信不疑。 “天宇表哥,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小月华转头望着杨天宇,眼圈又红了起来。 杨天宇回头见她摔得鼻青脸肿,哭得雨打梨花,楚楚可怜,又深感后悔,略略一笑道:“刚才是我操之过急,以后我陪你练功,咱们,还是好朋友” ————— 眼前景象错位,重影叠叠,又觉天旋地转,月华极力控制,总算没晕倒在地,她抬头看着温天宇,他惊愕的眼中带着一丝怜惜之情,终究还是良心未泯。 月华不知怎的,情不自禁泪如雨下,千回百转间,她坚定了心中一个念头,心生一计,索性放声痛哭起来。 展昭和赵菱疑惑不解,温天宇更是有些措手不及。 “你哭什么?这么怕死,之前的铮铮骨气去哪儿了?”温天宇轻蔑冷嗤道。 “郡马爷,民女今日冒犯了您,只因,只因”月华故作迟疑道。 “只因什么?”温天宇不耐烦道。 “只因民女小时候结了一门亲事,自从民女脸伤了后,那个,那个负心的跟一个有权有势的千金小姐跑了……”月华继而捂脸又痛哭起来。 展昭蹙眉不语,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温天宇变换了坐姿,定了定神,剑眉紧蹙,冷然问道:“这跟本郡马何干?” 月华低着头,满脸通红,讷讷道:“那个负心的……从前也陪我玩过跷跷板” “这跟本郡马有什么关系?”温天宇又冷冷道了一句。 “后来,他走了以后,民女曾去找过他,我打不过那女人,她把我重重摔在地上,那负心的,像郡马爷那样,居高临下地耻笑我” 温天宇脸色一沉,使劲瞪了瞪她,正要发作,月华突然对他磕了个头,坚定道:“郡马爷,今日是民女之过,对不起,民女保证以后绝不再发生,请郡马爷给民女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月华这番表演,先唤起人的怜惜之情,悲中带怨,自圆其说,情真意切,可谓滴水不漏,连展昭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温天宇蹙眉瞧着她,将信将疑,赵菱趁热打铁笑道:“姐夫,她知道错了,本宫也会好好管教她,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未等温天宇表态,展昭挨近低声道:“郡马爷,钟姑娘虽其情可悯,但野性难驯,三番四次惹你生气,看来不合适留郡主身边,时间久了王爷必会怪罪,念她救主有功,不如给些银子打发她走,免得日后麻烦” 月华听在心里,立刻转头瞧着他,眼中充满哀求,“沈大侠,我” 未等月华说完,展昭一摆手笑道:“钟姑娘,这温府和王府,诸多礼节,皇家这口饭不好吃,不如仗剑江湖来得惬意?” 赵菱一听,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清叱一声道:“沈仲元,你闭嘴,谁要你多言?姐夫,菱儿只要钟岳儿相伴,皇姐走了,菱儿连自己的护卫都保不住,菱儿委屈”她说着说着,双眼簌簌落泪。 展昭暗忖:这两位姑娘,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让人叹服。 温天宇起身在厅内踱了几步,转头瞧着展昭和月华,狡黠笑道:“本郡马算看明白了……” “沈老弟,她不会就是你的未婚妻吧?本郡马听说最近大唐门的掌门亲自来沈门,钦点你为唐门大女婿,后来却不了了之,是不是这丫头去闹,搅黄了你的好亲事?”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心上一震,展昭脸上一红,连忙摆手摇头,“郡马爷真会开玩笑,沈某哪有什么未婚妻?更不敢高攀唐门,沈某在金钱堡第一次与钟姑娘相识,之前素未谋面。” 月华更是红透了脸道:“那个负心的……若是有沈大哥一半就好了,怎可能是他?”此话不假,展昭早在东京桥头便听她说过,心上很不是滋味。 温天宇回到座位上,眼中带着几分喜悦和得意,揶揄笑道:“啧啧啧,沈老弟,小姑娘都这么坦诚,本郡马是过来人,男欢女爱之事,人之常情……” 哪知月华脸色大变,倏然立起,大声叱道:“郡马爷,民女也知廉耻,更有自知之明,请您莫再胡说八道”说完,起身拂袖,大步流星地离开偏厅。 “哎哟,这丫头还来气儿了,刚才信誓旦旦要改过自新”温天宇仰头大笑,竟有几分豪情壮志。 “姐夫,你这是原谅她了?”赵菱问道。 温天宇笑着对赵菱道:“本郡马就这么不近人情?” 瞥见展昭一脸尴尬,温天宇像打胜仗一般,洋洋得意,起身高声唤道:“温附子,要钟姑娘来‘膳雅轩’一起用膳”说完,借故昂首阔步走出偏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五、垂涎三尺 在温府度过了平静的数日,月华心里却惴惴不安。 且说沈仲元,他不但成功进入冲霄楼参与管理,更在一次面见长沙王时,击退了突如来袭的刺客,长沙王大悦,连谋士朱瑛也开始巴结讨好,好几晚宴请他相聚。 但只有月华知道,那日他服下的药,被人动过手脚,那人正是温天宇。 她不是不知道,她的离去,会让温天宇失去钳制沈大哥的筹码,可她还是毅然留下。 她隐约感到,温府这一切,与她有莫大关系,她必须查清真相,但她脑海中再无涌现更多情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就连当年远赴温门规劝,也是听两位兄长说的。 她越苦忆,越茫然,最后又情不自禁想起展昭。 跟温天宇相反,与展昭的点点滴滴,竟如昨日发生般深刻,奈何想也徒然,他是如此讳莫如深,且不论他是忠是奸,如今多了个落落大方、美丽睿智、武艺超群的唐翌施,天知道以后会怎样? 她在温府数日,已见唐翌施暗中找过沈仲元,她原对其极之不屑,若不是因为展昭,她怎会自降身价与他共事? 仅有的两面之缘,月华敏感地察觉出,唐翌施对展昭情根深种,甚至比她还爱得深切,她必定能千方百计找到他,以示誓死追随的决心,更可能使劲浑身解数,投怀送抱,依依规劝,哪个男人不心动? 想到此,月华心上有种说不出的凄苦惆怅,她原是洒脱大度之人,如今却为情所困,难以释怀。 另一个让她纠结之人,便是沈仲元。她知道这次彻底把沈大哥惹怒了,数日来对她避而不见,虽然二人要在温天宇前避嫌,但她明显感到他的森然冷漠。 沈仲元,温天宇,这两个敌对之人冥冥中似乎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务之急,她需与沈大哥从长计议。 ——— “钟姑娘好”一把粗犷而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武生打扮,身材硕大的壮汉,眯着一双鼠目小眼,张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他是长沙王新派的护卫雷英,此人武功一般,吹牛本领十足,好吃懒做,当值时常在花园呼呼大睡,鼾声大如牛。 “雷护卫,交更了。”月华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走了两步又回头瞪着他嗔道:“当值期间,别打盹儿。” 此人不止一次因犯困误事,还推托责任,所幸月华有所防范,对方才无法得逞。 “是是是,钟姑娘说的是”雷英笑吟吟地盯着她的背影,舔了舔嘴巴,一时瞧得出神。 在他看来,此女婀娜窈窕,尤其那盈盈柳腰下,竟有如此丰腴圆翘的玉臀,走动时玉臀摆动的玲珑曲线,极具诱人魅惑,让他欲罢不能。 他平生有个癖好,最爱女子玉臀,他时常留宿烟花之地,女子见得多,腰纤的,臀扁平,臀丰的,腰粗壮,论身段真真没有一个女人及得上她,只一个后背便让他心痒难耐。 就是模样太丑,性子太烈,要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娘子,该多好?可惜了这副好身段,但灭了灯,哪个女人都一样…… 雷英越想越荒唐,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才发现口水流湿了衣襟,甚是失态。 突然,他自觉右肩钻心疼痛,犹如千斤坠压,他骤然马步一稳,提气上顶,右手挥出一掌“力大无穷”,对方突然撒手,巧妙卸力,碎步挪移,他竟一个踉跄,差点儿摔跤。 雷英怒发冲冠,正要发作,抬头一看,却是沈仲元,此人最近是长沙王跟前的大红人,得罪不起,更何况在外人看来,对方只是礼貌地拍其肩膀,计较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哎哟,沈,沈爷?您回来了……” “你瞧什么?”展昭脸色阴沉地瞅着他,顺着他敛回的目光望去,依稀能看见月华远走的背影。 “……刚才不过是跟钟姑娘道声好……”雷英的脸憋成了酱紫色。 “你就不怕胳膊肘再脱臼?”展昭略略挑眉道。 雷英左手下意识扶了扶数日前被月华掰得脱臼的胳膊,似乎还隐隐作痛,心有余悸地笑道:“沈爷,我去值夜,您安心歇息……” 展昭学着沈仲元对他微笑道:“恕沈某多言,此女性子刚烈,脾气暴躁,万不可招惹,上次掰胳膊,下次挖眼抽心,到时沈某也无能为力……” 雷英万分感激,连忙点头哈腰,“沈爷说的是,兄弟记住了,您慢走……” 展昭迈步前行,背身那刻,脸上掠过愠怒之色,瞧他刚才垂涎三尺的好色模样,若非碍于身份,他早就将之痛打一顿。 回到寓所,沈门服侍他的弟子沈艾叶前来问候,道了几句家常,“钟姑娘今日又来找您了” “知道了,下去歇息吧。”展昭道。 回到卧房,点上灯,却见月华从内室里走出,他心上愕然,如此出格之举,大出所料,但转念又见怪不怪。 忽闻一阵极微之声,月华自觉不妥,不论是谁,见她在男子房中出现,惹人非议,于是身子一闪,又进了内室。 房门开合,红烛摇曳,“啪”的一声,剑置桌案,月华从帘后偷偷一瞧,竟是唐翌施。 这次她换了身利索的翠绿短打衫裙,亭亭玉立,在烛光映衬下,更显娇美,依旧是那位仙姿玉貌,飒爽英姿的唐大公主。只见她朱唇颤动,念念有词,月华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又是传音入密法”月华沮丧叹息,只怪她从前生了场大病,得了眩晕症,足足花了三年才痊愈,也因此耽误了内功修炼,不然她也能使这门绝学。 再瞧室外二人,唐翌施将双手挽于胸前,疑惑地看着“沈仲元”,脸上掩不住鄙夷,而仲元一声不响,提笔蘸墨,正纸上奋笔疾书。 月华暗忖,我听不见,但可以看!她仔细端详着唐翌施,但见她朱唇像在反复念着四字:秋水,王孙,月华心上打了个咯噔,眉心紧蹙,陷入了思忖。 此时“沈仲元”也在凝重深思,过了好一会儿,唐翌施双眸一瞪,对着他说了什么,执剑而去,像是不欢而散。 见“沈仲元”拿起纸正靠近灯火,月华一个箭步冲出,却已来不及,但匆匆一眼,还能看见纸上写着王维的《山居秋暝》,其中“秋”,“氵”,“王孙”等字用朱砂圈起,更坚定了刚才的念想。 “你来做什么?”展昭低声问。 原想着她会问及唐翌施,不料月华甜甜一笑,略略思索,道:“沈大哥,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那日的丹药,温天宇动过手脚,我亲眼看见的。” 见她对自己甚是关心,展昭心头一热,更报以感激一笑道:“我知道,毒已解,别担心。” “你知道?……”月华惊讶地凝视着他,突然起身走进内室,展昭不明就里也跟着去。 “沈大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月华伸手入袖,抬头凝望着他,展昭脸上一红,风驰电掣间,“噗”的一下,他竟被她点了穴道。 月华的武功本就与他相差无几,而他又放松戒备,猝不及防下被对方得逞,甚感愠怒,他自觉全身酸软无力,月华将他扶上床平躺。 “得罪了……” “你要做什么?”展昭低声叱道。 六、寒冰之毒 “我是有因由的……” 月华从怀中掏出针袋,在火上熨热后,先在他腕上的命脉穴施了一针,又为他解开衣服,在他的中脘穴、心包穴施了一针。 须臾,月华拔针,只见腕上和中脘穴(上腹)的针渗出了些许黑血,而心包穴的针并无黑血,此时展昭也冲破了被封的穴道,坐了起来。 “你还说解毒,其实毒已侵腹,你将毒压至丹田,此举极耗内功。”月华为他探脉,又摸了摸他的手心和手背,“手背滚烫,手心冰凉……” 月华又拿起中脘的针,刺入体内部分竟起了一层薄薄的霜,她顿时吓得心惊肉跳,“难道是‘寒冰之毒’?” 展昭的手如触电般略略一麻,脸上滚烫,抽回了手,对她笑道:“岳姑娘别担心,沈某无妨,假以时日便会痊愈。” “温天宇竟如此心狠手辣,你为他服毒,他居然……”月华失望痛心地摇摇头,对他投以担忧的目光。 “我听说‘寒冰之毒’极为可怕,让人五脏六腑冻若冰封,最终心脉淤堵而亡。”月华道。 展昭轻描淡写笑道:“没什么可怕的,你别替我担心,我们沈门也非浪得虚名……” 他以湛湛之眸对她投来关切之意,“倒是你,温天宇早盯上了你,奸王在他怂恿下派雷英这种酒囊饭袋来,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此地不宜久留。” 月华摇头道:“你如今这种情况,我更不能走,我的这些药,你都拿去,看有什么能用的。”她把一个小包袱塞到他怀中。 展昭把包袱还给她,眼中充满温柔,认真道:“我毋须你操心,听话,离开长沙,过些时日,我让他去茉花村向你负荆请罪。” 月华怔怔望着他,读懂了他所有的关爱,又垂下眼帘,低声讷讷道:“沈大哥,那位唐公主,想必也是解毒高手,你不妨找她帮忙,看在他的份上,她定会施以援手。” 展昭洒脱一笑,道:“沈门要是这点小事都求人,面子往哪搁?” “大丈夫能屈能伸,保命重要,哪管面不面子的?”月华挑眉果敢道。 “你有所不知,我要是得了唐门的好处,他们便得势不饶人,尤其是唐公主”展昭道。 “所以,她向你示好,要给你解毒疗伤,你拒绝,她一气之下走了?”月华道。 展昭对她的冰雪聪明,洞察敏锐报以欣赏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见她忧心忡忡,他又安慰道:“我不找唐公主,可以找唐公子啊,沈某天生命硬,死不了,你放心好了。” “唐大公子,唐翌谦?”月华恍然大悟,见对方点头应允,她也放下了心,还是把装满药的包袱留下。 “这些药都是我娘亲在世时调配的,你留着,我学艺不精,也帮不上什么忙。”月华再三坚持道。 “好,你安心回家等他便好。”展昭眼下充满柔情,微笑而语。 月华凝神望着烛火,怔了好一阵,讷讷道:“沈大哥,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之前我还跟你怄气,真不懂事” “但”她又怅然摇头道:“他有唐公主爱慕追随,我又何必……哎……”提到感情之事,她变得柔肠寸断,欲言又止,与刚才果敢坚定的她判若两人。 “你还是不了解他……”展昭微微叹息,如今身份特殊,也不便多劝,却听见她道:“我留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温天宇,他有许多事情,仿佛与我有关,他本性不坏,也许还能浪子回头。” 展昭心下黯然,更有些无名火起,冷道:“他可是要置你于死地,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他凝思片刻,又温和道:“要策反他,毋需你亲自出手,你若信得过我,我定不负所托” 月华低头想了许久,还是凝重地摇头道:“此事还得我亲自做,我会万事小心” 展昭恼怒地叹了口气,又问:“这是为什么?” 月华眼中充满迷惘,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回忆被偷走了?这种荒唐事谁会相信? 她一阵苦笑,叹息道:“有些事情,连我自己都没搞清楚,现在说了你也不信” 而在他看来,她也许因无力挽回变节的展昭,转而将遗憾弥补在温天宇身上,女儿家的心事怎会向外人道明? 二人本同心同德,如今却渐行渐远,这刻他除了痛心难过,也清楚地意识到,二人的感情终究敌不过现实,这一切皆源于他卧底虎穴,但从接受长沙任务那刻,大义与私情,他早已作了抉择,纵然不舍也只能义无反顾。 “时候不早,我要走了,你多保重”月华起身告辞,展昭却唤住了她:“你日后若要行动,可否先告诉我,咱俩商量后再定夺?” 她的决定犹如飞蛾扑火,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她身陷囹圄,尤其对手是城府极深、阴险莫测的温天宇。 月华转头,报以感激一笑,再次以深深动容之眸看着他,“多谢沈大哥” 她走了两步,突然又再次回头道;“对了,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位叫秋水的王孙贵胄之女?” “你如何得知?”展昭极为惊愕地看着她,鹰目湛湛,更期待她接下的答复。 “她唤秋若水,是前朝先帝第五子庆元王赵煦的侧王妃,后庆元王因谋逆被处死,她也受了牵连,最终客死他乡……”月华缓缓道。 “秋若水,侧王妃……”展昭默默念道,又陷入深深思索。 “……唐公主为什么要查她?”月华问。 “大唐门怀疑,这位侧王妃改头换面,成为小唐门首脑唐天豹的侧夫人。”展昭道。 她思索半晌,坚定地摇头,“她死了近三十年,更不可能是小唐门的侧夫人……” “你为何如此笃定?”展昭问。 “实不相瞒,她是个善良刚烈的可怜人是我母亲的同胞长姐,也就是我的姨妈”月华忆起离世的母亲,双目噙泪,喃喃说道。 展昭心上一寒,多年办案的直觉告诉他,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一步步将他和月华陷入无法掌控的无底深渊中,这种无知的恐惧,最是骇然。 一、练武桩之谜 晨光熹微,一缕阳光,温柔地照在温府的练武桩上,隐约着一人忽高忽低,旋转跳跃的身姿。 “嘭……”的一声,那人突然掉落桩下。 “郡” “嘘,别做声,郡马爷掉桩子,丢死人,不能声张,笨蛋……” 在暗处的月华瞧一清二楚,今天温天宇在练武桩上练武,不知为何他竟自己掉了下来,还被两个丫鬟小厮瞧见了。 再说温天宇躺在地上,却久久不起,呆呆瞧着上空,最后叹了口气,立起一拍身上尘土,缓缓而去。 月华看在眼中,心上莫名触动,温天宇下桩的过程,与自己小时候的一模一样,他对她念念不忘,但讽刺的是,他,不是他。 趁两丫鬟小厮离去,她躺在温天宇刚才躺过的地方,双眼看着上空,却发现主桩上与桩板的接洽处现出一个浅浅的月牙图案。 久违的天旋地转、目眩神迷,深藏在脑海的情景浮现于眼 ———— “月华妹子,打开这儿,里面能藏许多东西,比如暗器、兵器、玩具或食物。”十三岁的杨天宇对小月华一本正经地对展示创作成果。 “我为什么要藏东西?”小月华睁大眼睛诧异地问。 “如果有天姑丈罚你不许吃饭,你可以把蟹黄包或桂花糕藏在里面,晚上偷偷过来吃,或者罚站的时候挑个靠近位置,边站边偷吃”杨天宇依然认真道。 小月华捂嘴笑着,仔细一想,挤了挤鼻子道:“我爹爹从来不罚我,倒是我娘亲,是对我特别严格。” “我爹相反,真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秋姑姑对我可最好了,我每次受罚,她总给我做松子鱼和狮子头。”杨天宇得意洋洋地笑道。 “我娘亲对你就是偏心,她喜欢你不喜欢我,哼”小月华很不高兴,起身就走。 “月华妹子,你别走,我娘亲从小就不要我,也只有秋姑姑疼我了……”杨天宇一脸黯然道。 小月华见到他伤心难过,又自觉他十分可怜,懊悔地回头,蹲在他跟前安慰道: “天宇表哥,你别伤心,太君、大爹大娘、我爹娘还有两位哥哥都是你的亲人,晚上我要娘亲给你做好吃的咦?桩子还能打开,里面好像还能藏个人呢……”小月华兴奋笑道。 “嘿嘿,我怕挖下去被人发现,不然还能住人呢……”杨天宇兴奋得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下面还能建个房子?天宇表哥,你太厉害了”小月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崇拜道。 “嘘”杨天宇煞有介事地凑近小月华,伸出食指作了个禁言的手势,示意她别声张。 “这是咱的秘密,以后双将府若来了坏人,你可以躲在桩子里,偷偷向坏人发暗器,或躲在里面,我挖了些透气孔,呆几天绰绰有余,日后等我大了,我和爹一起镇守边关,挖地道,将敌人一网打尽” 杨天宇意气风发地拔出佩剑,耍了几招凌厉的杨家剑法,最后摆出一副旗开得胜的模样。 ———— 月华躺在地上,过了许久晕厥头痛的症状才有所缓解,头脑中的记忆如逐渐浮出水面般清醒,这种感觉极不好受。 忆起往事,她感触良多,小时的温天宇,善良正直,像大哥哥一般教她各种本领,为什么如今他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挖地道? 月华灵机一触,比武桩下,兴许就是地道。 月华寻思许久,凭着儿时朦胧残缺的记忆,找到了桩下极为隐蔽的机关,却怎么也打不开。 “你在做什么” 月华抬头一看,竟是赵菱。 “郡主,是你?”月华诧异地瞧着她道。 赵菱对她莞尔一笑,使了个眼色,一下跳到练武桩上,“岳儿,快跟本宫玩玩” 主仆二人真把练武桩当成跷跷板,温府响起了久违的欢声笑语,如是者几日过去,温天宇及温府家丁也就见怪不怪。 这日晚上,月明星稀,趁展昭与温天宇被长沙王急召离府,赵菱与月华换上了夜行衣,趁雷英当值呼呼大睡之际,来到练武桩前。 月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怎么也打不开机关,“让本宫试试” 赵菱果断蹲下,也不知她按动了什么,便听见“啪,咔”两声,比武桩两边的平衡木立起合并,与主桩缓缓落入地下,诺大的一座练武桩犹如凭空消失一半。 更怪异的是,赵菱在地上巧手操按,原主桩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条阶梯,她再操按一阵,练武桩很快恢复原样。 “改日再下,快走”赵菱一拉面纱,牵着月华离开练武场。 二人回到房里,月华看着她,充满疑惑道:“你怎会知道打开机关?” 赵菱不慌不忙,倒了两碗茶,递给月华,自己抿了一口,“跟张继韩一起久了,总该学到些皮毛。” “你说张继韩会不会被”月华喃喃低语道。 “被杀了?我也曾想过,这么多年,杳无音讯,终究是我辜负了他”赵菱脸上露出了遗憾愧疚的神色。 “想当年,若不是我如此冲动,他也不会离开,更不会”赵菱伤感地怔怔呆了许久月华牵着她的手,自觉她手上发凉。 “郡主,恕我直言,当年到底怎么回事?”月华问。 “你一定很奇怪,我和他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会?其实,他心里没有我,一直喜欢别的姑娘”赵菱凄凉而苦涩地笑笑。 “什么?”月华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瞧着她。 “他是因为那位姑娘才离开沈门的,他完全可以像温天宇对我皇姐那样,但他没有,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他可敬可爱”赵菱略略抽噎,又是一阵凄然苦笑。 “大郡主的死”月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皇姐虽不习武,但身体比我好,怎会嫁给他不到两年就病逝?”赵菱冷笑几声,眉宇间略带愤恨,却不过于仇恨,月华更是不解。 看着对方一脸惊愕,赵菱一声冷笑,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世故和憎恨,“本宫倒也不恨他,因为,皇姐的生母,害死了本宫的母亲,她们母女对本宫只有虚情假意,以为可瞒天过海,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噢……”月华恍然大悟,不经意地表现出对她寄予的无限同情,却激怒了对方。 赵菱双眼一瞪,嗔道:“本宫毋需你怜悯。” “月华立刻收回目光,言归正传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张继韩为什么会失踪?” 赵菱长叹一声,缓缓道:“当年他帮父王建造了冲霄楼,可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工匠们陆续死于非命,他怕自己也遭不测,正巧温天宇来长沙,进驻冲霄楼,二人水火不容” “他失踪前一天派人给我捎信,说有重要的话跟我说,约本宫去逍遥楼,可本宫等了一晚,却不见他来,第二天第三天也不见人,之后他便失踪了。”赵菱道。 “你一定不会认为,是温天宇下的手?”月华试探道。 “你也不认为是他吧?”赵菱笑道。 “以我对他的了解,还有那天沈仲芝来访时他的反应,他如此自负,定要以真本事取胜,何况他初来长沙,张继韩便失踪,我要是他,也绝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下手。”月华道。 赵菱赞许地点头,眼中洋溢着光彩,“本宫也认为并非温天宇所为,尤其沈仲芝质问他,他是如此坦然自若,没有半点愧疚。” “可是那晚,他要对你说什么话?到底为何会失踪?”月华喃喃自语道。 赵菱黯然地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道:“过几天,咱再去探地道,这温府上下,很不简单。” “一言为定。”月华笑道。 二、画中有画 “果真是条地道”月华低声对赵菱道。 “姓雷的放倒没?”赵菱问。 “放了一包药,雷打不动。”月华笑道。 这晚,月华和赵菱趁温天宇与展昭赶赴冲霄楼,偷偷给温府的大部分家丁和雷英下了迷药,便打开了练武桩的机关。 密道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阵阵寒意袭来,二人亮出火折子,才发现里面干净整洁,月华在前,赵菱在后,提防着暗器陷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不知不觉,二人走了好几里路,每个转弯处有一扇紧锁之门,仔细聆听,毫无声息,走到密道尽头,原来是一道石门,却也推不动,周围寻不着开启的机关。 “时候不早,咱还是回去为妙。”月华道。 “成。”赵菱拭擦着额头的香汗,举步而归。 二人原路折返,快到练武桩入口时,却闻有人操按机关,熟悉的“啪、咔”两声 “糟了”二人心上一凉,能操按练武桩的只有一人,便是温天宇,情势危急,避无可避,二人立刻往里走,停在某个拐弯处藏身。 忽闻展昭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郡马爷,冲宵楼来人禀报,白玉堂去闯楼了,咱去瞧瞧?” 只听温天宇冷笑道:“白玉堂果然按捺不住,我倒希望他往里闯,走。” “咱这回得仔细搜查,让他无处隐藏,原形毕露。”展昭道。 随着一阵轻盈离去的脚步声,最后彻底寂静无声,月华和赵菱对视一眼,松了口气,低声道:“幸好我提前告知白玉堂去冲霄楼” 赵菱也窃喜道:“幸好我与沈仲元早有交代” 二人高度凝神地走了数里路,刚才又紧张了一番,回到赵菱的寓所,才发现全身湿透,二人连忙换了衣裳,月华灵机一动道:“沈大哥说他们要仔细搜查,一时三刻估计也回不来,不如我去探探他的书房?” “这也好,快去快回,本宫做你的后盾。”赵菱道。 月华又换上了墨色夜行衣,拉好蒙面巾,仗剑而去。 —————— 温府,书房。 与其说书房,不如说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别院。 月华施展“龙腾平云步”,几个轻巧利落的翻身,稳落屋顶。 她不急于下地,从小腰囊里取出一物,扬手一送,竟是一巴掌大小的乌黑小碟,小碟沿院子转了数圈,又回到月华手上。 小碟名唤“探囊之碟”,中央被一条银丝线牵引,便于探秘者掌控。 料想地上、墙上、草木丛中,机关遍布,如今看来,只要不下地,便能顺利避开院中机关。 她虽不谙于奇门遁甲,但幼时承蒙父亲教导,并闯过了父亲安排的“十面埋伏阵”,更是艺高人胆大,纵然机关重重,也敢踊跃一试。 据父亲称,机关布置不外乎数种,一为满天飞雨式,可以斗篷披风或借助外物挡之;二为泰山压顶式,可以快速躲闪或接力移位化解;三为雨后春笋式,即地上忽冒尖刀利刃,此招最难防范,穿着铁靴钢鞋或双脚不沾地而过; 四为“八方齐发”式,即上述三种同时出现,除装备充足外,须配合敏捷身手和灵活应变;五为“枯鱼涸辙”式,将人困入密闭空间,无处逃生。 前四种常变换组合,搭配暗器沾毒,毒雾、化骨池等,目的为实现第五种,大部分机关迷阵须人为操控,替换暗器或方位挪移,欲破解仍有律可寻。 再说月华沿着“探囊之碟”的走势,不沾寸土顺利入屋,让人不解的是,整个过程极为顺利,没有任何机关暗器相阻。 温天宇的书房与卧室相连,走进便闻到一股淡淡宜人的百花清香,月华顿感倦意来袭,全身酸软乏力。 ——沁毒之香! 月华连忙从怀中倒出家传的“百毒千还丹”服下,她虽将家传之药赠予“沈仲元”,每样留了些许,以备不时之需。 服下丹药后,月华顿时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她屏住呼吸,快步搜寻。 温天宇的书房卧室偌大,足有四个大客房般大小,整个卧室分为前后厅和前后卧房四部分。 前厅与会客厅相当,以红紫色调为主,摆置上好的檀香木具,并有粉红芍药点缀,彰显高贵典雅。 前厅与后厅以素雅的浅黄色屏风相隔,后厅为三面高至房顶的药柜,一半中药材一半瓶罐成药,中间摆放一大一小两张乌木书案及椅子,旁侧还有一把精致的小木梯。 前后厅隔壁为前后卧房,前卧房以蓝绿色调为主,中央摆放一排浅黄色半环形睡椅,铺上软垫靠背,可坐可卧,茶案于中,茶具器皿齐备,玉器名画书籍满堂,点缀得恰到好处又不觉俗气。 睡椅相对穿过屏风便是后卧房。后卧房以青黄色调为主,中央为一雕工精致的四面床,极为宽敞,睡五人绰绰有余。床右侧为一排顶箱柜,其余起居所需一应俱全。 步入后卧房,床左侧墙上的一幅大郡主画作引起月华注意。 骤眼一看,此画与早前在思郦楼所见的画作大同小异,画作下的小壁柜上立一翡翠碧玉小香炉,香炉内点着三炷香,香气沁人心脾,一闻便知是特制的顶级“晚玉香”,价格高昂,寻常人家别说用,能一见一闻也是稀罕。 【晚玉香:用半开的晚香玉著净器中,以沉香薄劈层层相间,密封之,日一易,不待花蔫,花过香成。】 画作下方地上端正着一个小蒲团,上面隐约着一双浅浅的跪印,可见主人温天宇常在此行跪叩之礼。 月华仔细一想,又觉疑惑迷惘,他与大郡主不过表面情义,建思郦楼足够,此画必定大有文章! 她抬头再行观察,画作中,天色阴沉,漫天飞霜,大郡主凭阑赏雪,右手搭在左腕上,似有意遮挡却掩不住她左腕上的象牙白玉手环。 而略沾飘霜的鬓发,让画中的大郡主显得沧桑老成; 原本大郡主的宫廷峨黛眉被改为浓黑英气的平眉,妆容换成了官宦世家的少妇妆; 再有,大郡主身披的是翠绿素衣裳,一改思郦楼宫廷华服袭身的形象; 最后,大郡主侧身的佩剑,只露剑柄,作画人似有意隐藏剑身。 “娘亲,她是娘亲”月华心中激动万分,画中这位双眸透着浓浓慈爱的中年少妇,并非大郡主,而是她的母亲,丁二夫人。 画中的母亲,一双秋波,光彩夺目,她慈爱祥和的脸上,洋溢着人世间最纯洁的那种光辉,回眸一笑,有种繁华落尽的云淡风轻。这画作之用心,思郦楼任何一幅画都无法与之媲美。 她玉腕上的象牙白玉手环,正是丈夫丁二将军早年赠与定情信物,这微细得难以察觉的白玉手环,寓意着夫妇二人鹣鲽情深,以及温天宇对丁二将军的尊敬。 母亲身旁只露剑柄的佩剑,正是惊世闻名的“湛卢宝剑”。 月华略定心神,第三次仔细观画,竟发现母亲身后不远处,隐约着一个对母亲单膝下跪,拱手作揖的影子,此影,便是温天宇本人了。 他天性孤傲,如今锦衣玉食,却有着常人极难理解的身不由己,连最敬爱的忘亲也无法光明正大地祭拜。 他虽心狠手辣,但在他心灵深处,藏着一份极慈爱的善良,他并非她的亲儿,二人甚至没半点血亲关系,他又以什么身份拜她? 感激、愧疚、自惭形秽种种难以道明的复杂情愫,造就了他的卑微隐晦,却正正表现出他由衷真挚的孝义。 百善孝为先,他并非大恶之徒,家变之后,如同身处寒冷风雪之地,母亲便是他心底仅有一丝温暖之光。 月华跪在蒲团上,珠泪俱下,除了思亲的悲痛,更多是被温天宇迂回曲折的隐忍孝义所感动。 突然,她听到一声细微的异响,月华立刻敛起温情,一擦眼泪,伸手入怀,捏碎了几颗药丸在手,巧步移到门边,等了片刻,便从后卧房无声地穿出后厅,正当她要穿过前厅之门,“噗” 迎面一人与月华撞了个满怀,她抬头一看,顿时花容失色 ——温天宇! 此时的他,双目缯裂,脸上肌肉抽搐,神气骇人,右手成鹰爪,突袭月华咽喉,后者不容多想,左肘一顶,如灵猴般矮身跨步旋移,置其身后,右手扳其后肩,左手一拢,将手中药粉全数抹其脸上。 温天宇瞪大愤怒的双眼很快失去光彩,继而倒地晕厥,月华以快打慢,抢占先机,更趁势点其昏睡穴,才略略缓劲,向前走了几步,又于心不忍地回头,最后一咬银牙,转身离去。 倒地的温天宇,虽失去知觉,手中却紧拽一物 番外:展小猫与小叮叮之除夕(疫情篇) 一个骑着蓝色小单车、年约六七岁、身穿蓝衣,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小区院子里走过。 “小叮叮,你好。”男孩一个刹车,停在一个骑滑板车、年约五六岁、扎着两条牛角辫,身穿粉红连衣裙,样子水灵可爱的小女孩跟前。 “展小猫”小叮叮露出灿烂而甜美的笑容。 “你去哪里?”小叮叮问。 “我想去看爸爸。”展小猫道。 “你昨天说你爸爸回家了。”小叮叮道。 展小猫摇摇头,略为失望道:“今天一早他又去上班了,我妈妈说,他有紧急任务,人命关天。”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是认真。 小叮叮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不理解什么是人命关天,却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哎,我爸爸妈妈也上班了……” 见展小猫拨动着铃铛,低头不语,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爸爸妈妈也上班了,我奶奶说,他们要很晚很晚才回家,他们回家的时候,我肯定已经睡觉了……” “我想去看我爸爸,你想去看你爸爸妈妈吗?”展小猫问。 “想啊,可我奶奶说,他们在医院,医院会传染病毒,小孩子不能去。”小叮叮嘟起小嘴,低下头,很是失望。 展小猫一听,兴致勃勃地从书包里好几样物品,“不怕,我带了口罩、望远镜,还有眼镜” 他逐样拿出展示,最后还戴上了蓝色框的太阳眼镜。 “望远镜?”小叮叮拿起望远镜,东瞧瞧西看看,甚觉有趣。 “我要去看我爸爸,你要不要一起去?”展小猫问。 “我爸爸妈妈说不能跟人离开小区,我哥哥就在附近玩,我要是走了,他会找我的……”小叮叮道。 “我们不出小区,很快就回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展小猫拍着胸脯笑道。 “哎呀,你忘了戴口罩”展小猫指了指小叮叮挂在下巴的口罩道。 “你也没戴”小叮叮指着展小猫也笑着,两人相互监督,一起戴上了口罩。 “快走,太阳要下山了……”展小猫摇了摇铃铛,脚下一蹬,骑着单车离去。 “喂,展小猫,等等我”小叮叮一踏滑板车,跟展小猫去。 来到小区的大门,他们却被人叫住了。 “小猫哥,你去哪里?”展小猫一刹车子,回头一看,张嘴大笑,露出两排缺了四颗门牙的雪白牙齿,朴实烂漫,“妈妈” 这时,小叮叮发现展小猫没跟上来,回头一看,调转滑板车又回来。 展妈妈快步上前笑道:“你们要去哪里?” “妈妈,我想去看看爸爸”展小猫道。 展妈妈低头想了片刻,口罩虽遮盖了大半张脸,却掩不住她充满笑意的眼睛,“好,但我们不能打扰他工作。” “知道了,小叮叮可以跟我一起去吗?就一会儿”展小猫问。 展妈妈看着小叮叮期盼的眼神,笑道:“好,我给小叮叮奶奶发微信。” 三人来到小区北门,隔着围栏,远方是几条条宽宽的铁路,铁路旁是一个高速公路出入口,展小猫从书包里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兴奋地跳着,指着前方挥手大叫:“我看见爸爸了,爸爸”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小叮叮伸手抢着望远镜,也想瞧瞧,展小猫拗不过,只好由着她。 小叮叮拿着望远镜看了看问:“谁是你爸爸?” “站在汽车旁给人量体温检查的那个高高的交警,就是我爸爸”展小猫自豪说道。 “我也看到了”小叮叮也兴奋叫道。 “再给我看看”展小猫又把望远镜抢过来,看了许久。 “小猫哥,时间差不多了,给妈妈看一眼吧。”展妈妈蹲下对展小猫说。 展小猫懂事地点点头,把望远镜摘下递给妈妈,透过望远镜,展妈妈向远处的丈夫,投向深情、敬佩又不舍的目光。 这团年的日子,又是特殊情势,她深知丈夫工作的意义和重任,即便只是远远一望,心上也倍感幸福。 回到小区的南门,小叮叮站在门栏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路对面的小区,展妈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对面停着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正推着重症病人上车,车门一关,救护车绝尘离去。 小叮叮怔怔看着救护车远去,默默说道:“我的爸爸妈妈,就在刚才那辆救护车上,我看到他们了” 站在身旁的展小猫惊讶地问:“真的吗?我怎么没看到?” 那一瞬间,展妈妈双眼模糊,小叮叮定是想起同为省人民医院医生,正在医院重地救死扶伤的父母。 他们虽是众多医护人员中的一员,却代表着千万身在疫情前线对抗疫情的白衣天使,身在咫尺,却无法与亲人相见,甚至为保护家人与之隔离,平凡而伟大的他们,让人感动。 突然,三人听到一声清脆的嗤笑,“真是个大笨蛋,你的爸爸妈妈根本不在救护车上” 大家转头一看,原来是比展小猫大两岁的鼠小白,只见他戴着个黑色口罩,一身黑色皮衣裤,脚穿一双锃亮的黑皮靴,双脚踏着一辆崭新的白色平衡车,右手像电影里的“特种兵”般扛着一把枪,显得特拉风。 小叮叮不服气道:“我爸爸妈妈刚才就在车上” “我说不在就不在”鼠小白耸耸肩,瞥了对方一眼,十分傲慢。 小叮叮一手拉下口罩,挤着鼻子,双手叉腰,作出一副抗议的模样,丝毫不惧比她高小半个头的鼠小白。 “上次我爷爷说,我爸爸妈妈的工作就是把病人救下送到车上,他们刚才就在车上” 展小猫看不过眼,上前一步说:“喂,鼠小白,你凭什么说小叮叮的爸爸妈妈没在车上?” “啧,刚才那部车上写着‘市人民医院’,她爸妈在省人民医院工作,所以刚才肯定没有在车上。”识字的鼠小白胜券在握、得意洋洋道。 “不是,他们就在车上,就在车上”多日没见父母的小叮叮,突然大发脾气,对鼠小白怒吼,展妈妈知道,那是小叮叮想见到父母的美好愿望,却生生被鼠小白打破,心里定是十分难过。 果不其然,小叮叮瞪着鼠小白,双眼通红,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展妈妈蹲下腰,温柔地给她拉上口罩: “你爸爸妈妈很想你,但他们要工作,等他们忙完,就马上回家陪你,小猫哥得了一个新的积木玩具,你们一起玩” 展小猫也道:“小叮叮,是我妈妈昨天给我买了,咱们一起玩好不好?” 小叮叮怔怔地瞧着救护车刚才的位置,一脸忧伤,机械地摇摇头说:“不好” 鼠小白这时摇了摇枪,显摆道:“这是我爸妈送我的新玩具枪,厉害吧?” “鼠小白,你的枪好威风,我也想玩一会儿。”展小猫道。 “这是我爸妈送给我的礼物,才不给你玩。”他把玩着枪,做了几个射击的动作,十分帅气炫酷。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的?”展小猫问。 “昨天,他们回来给我带了这枪,酷吧?”鼠小白对着展小猫佯装射了几枪。 “我今天看见我爸爸了,他在查车执勤。”展小猫道。 鼠小白突然看了展小猫一眼,不悦地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小叮叮突然瞧着他的枪,大声道:“你这把枪是昨天在快递驿站收到的,不是你爸爸妈妈回来送的。” “小叮叮,咱回家咯。”大家转头一看,原来是奶奶和哥哥来接她回家。 “谁说不是我爸妈送的,就是就是”鼠小白与小叮叮又吵起来。 “我亲眼看见你爷爷和你去拿快递,你当场拆的,就是这把枪。”小叮叮记忆力特别好。 “哼”鼠小白一生气,大力推了小叮叮一把,转身就走。 展小猫十分生气,冲上前拦着鼠小白道:“你要跟小叮叮说对不起。”小叮叮也骑着滑板车来到鼠小白跟前与之理论。 “我才不”鼠小白一手将展小猫的太阳眼镜拍下鼻梁,踩着平衡车往前走,展小猫当然不服气,使劲骑着单车追赶。 “你骗人,说谎,别走”小叮叮大声叱道,踩着滑板车也跟在后面。 三个孩子追跑了一段路,鼠小白的爷爷迎面走来。 “你爸妈找你老半天,要跟你视频呀,快来看看”爷爷提着电话对鼠小白大声喊道。 “你爸妈根本没回来,你就是在骗人。”小叮叮指着鼠小白得意说道。 鼠小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眼使劲瞪了瞪爷爷,又等着小叮叮怒道:“你们闭嘴!” 这时,电话里传来鼠小白妈妈的声音:“小舒,我是妈妈” 鼠小白猛地伸手一拍,“啪”的一声,手机应声落地。 “你去哪儿呀?”爷爷弯腰捡起碎屏的手机,快步追赶着绝尘而去的鼠小白,“这孩子哎” —————— 除夕夜里,展爸爸抽空打开手机微信,看见展妈妈发来的与展小猫的合照,合照中美丽贤惠的妻子对他深情凝视,身旁紧挨着展小猫,他身穿小警服向他敬礼,脸上洋溢着崇拜与自豪,他自觉疲惫一扫而空,心中无比温暖。 而此时在省人民医院,小叮叮的爸爸刚做完最后一台手术,疲惫不堪的他换好衣服,走出科室透透气,来到急诊室,却看见同样疲惫的妻子,忙里偷闲对着手机默默落泪,他走近一看,手机里放着小叮叮的照片,照片中,她抱着新年礼物芭比娃娃入睡,身旁放着一幅她新画的画,画中一家三口,乐也融融 十二点整,鼠小白的妈妈坐在床上,不断翻看着鼠小白从小到大的照片,突然手机来电,是鼠小白的爷爷打来,电话接通后,对方却一阵沉默。 “儿子,是你吗?”白妈妈按了免提。 “今晚看春晚了吗?吃饺子没?爸爸妈妈给你打了好多微信,想和你视频,你都不肯听”白妈妈一阵咽哽,她知道鼠小白仍在生气,却按不住思念父母。 这时,白爸爸道:“儿子,我们原本买了高铁票,可后来所有班次都被取消,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等疫情过去,我们第一时间买票回来看你” 电话那头,仍然无声,白妈妈又道:“儿子,你要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在家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保重身体,妈妈,很想你” “” “其实,妈妈一直找机会调回老家,这样就能多些时间陪你,你原谅爸爸妈妈这一次,好不好?”白妈妈道。 电话那头,仍无答应,却传来一声冷哼。 白妈妈摇头叹息,丈夫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她含泪笑道:“爸爸妈妈今晚包了饺子,妈妈做了红烧肉、炖羊排、醋溜土豆丝,还有你最爱吃的热干面,等疫情过去,我们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隐隐擤鼻的声音。 “很晚了,早点睡吧,儿子,新年快乐,晚安”白妈妈道。 “妈”电话那头,意外地传来了一声叫唤。 “儿子,妈妈在,妈妈在”白妈妈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不许骗我,记得勤洗手,戴口罩”鼠小白冷冷的声音里透出了温度。 “一言为定,绝不食言。”白妈妈拭泪道。 “妈,爸,新年,快乐” (全剧终) 三、遗失三之物 翌日清晨,赵菱急召月华相见。 月华来到赵菱的卧房,却见里面翻箱倒柜,衣裳满地,似乎在寻什么东西。 赵菱在床边扬起一件衣物低声问道:“三小姐,昨晚你是不是外穿此衣去温天宇的书房” “月华看了看,点头笑道:“昨晚回来匆忙,又赶着去书房,此衣与我的夜行服极像,我一时没留神,昨晚温天宇见我穿过,为今之计只得烧了” 赵菱走来走去,玉指缠绕着衣带,显得焦躁不安。 “怎么了?”月华莫名其妙地瞧着她,不明就里。 “昨晚本宫换了此衣去密道,此衣里藏着一件东西,如今不见了……”赵菱面有难色道。 “什么东西,很贵重吗?”月华问。 赵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是展昭的定亲玉佩。” 月华心上猛然一跳,脸上一红,惊愕地看着她。 赵菱干脆和盘托出:“你穿着此衣去书房,回来玉佩便丢了,瞧你如今的吃惊样,定是被温天宇偷走了。” “什么?”月华睁大了俏眼,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半晌才回过神。 “不过,你别担心,丢了更好,反正你跟他解除婚约,玉佩找回来也是便宜那唐翌施。”赵菱讪讪笑道。 “你打算怎么做?”月华问。 赵菱气定神闲地耸耸肩道:“有机会告诉他,让他自己找呗。” “可玉佩是你丢的,你昨夜为何不说,我还能趁温天宇熟睡时拿回来”月华责备道。 “本宫昨夜没想起此事,今早沐浴更衣才发现玉佩丢了,如今也不便出面找,再说了,找回来还是给他日后的媳妇,我就认你一个,才不管别人” 月华想起比武招亲时,她把玉佩削去一小角,而他却毫不在意,还处处礼让,直到退婚仍护她周全,他若是奸恶小人,又岂会如此宽宥? “他将玉佩视为珍宝,如今却因我遗失,不管如何我也得找回来。”月华道。 “你对他挺长情的,你去找沈仲元好了,他天天与温天宇一起,总有办法找回来”赵菱笑道。 月华眼前一亮,很快眉头一蹙,“沈大哥最近贵人事忙,见他一面不容易。” 赵菱点头道:“听说朱瑛最近夜夜留他在府,沈仲元那家伙自然乐不思蜀。” “沈大哥才不是那种人,我听说朱瑛是你父王最得力的谋士,慧眼独到,审时度势,他麾下尽是能人,沈大哥要被他瞧上,也是妙事。”月华挑眉大悦道。 “美酒佳人,笙歌艳舞,哪个男人不心动?”赵菱目光一转,蹬了蹬鼻子,冷嗤一笑。 “哼我才不信。”率性的月华脸色一沉,心上愠怒,提剑便走。 “你去哪儿?这段时间,别轻举妄动。”赵菱道。 “知道了”月华略略转头一应,快步离去。 —————— 清晨,天还未全亮,展昭便身在岳麓书院的地窖里,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沈仲元。 而此时沈仲元的装束,却让他大开眼界。 八字须剃了,头上用红绳盘了两个髻,脸上涂得皙白,双唇双颊抹上胭脂,双眼画了眼线,光膀子只穿一件肚兜,墨裤红鞋,腰间配了一把短刀,扮相怪异。 “老三,你是怎么认得我?”沈仲元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你在搞什么名堂?”展昭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我这身装扮,像什么人物?你要答对了,沈二爷我今日高兴,让你有求必应。”沈仲元笑道。 展昭一双鹰目,在从上往下瞧了他两遍,最后注意到他脚上的红鞋。 “哪吒。”展昭没好气道。 “你咋看出的?”沈仲元高兴地笑眯了眼,摸了摸双髻,挺着胸膛十分得意。 “你红鞋上的风火轮”观察入微的展昭笑道,论奇门遁甲技艺,展昭远不及他,但多年办案练成的洞察力却是出类拔萃。 沈仲元笑道:“最近我遇到一个小屁孩,他那股机灵搞怪劲儿,百年难遇,他跟我玩躲猫猫,我差点玩不过他,我们约定,他输了,便扮成我的模样,我输了扮成他的模样” “你堂堂沈门老三,跟个孩童耍成这样,成何体统?”展昭蹙起眉头掩饰心中的忍俊不禁。 “唐大公子早在去年就给我下战书,我一天到晚无聊得很,不找人乐乐,脑瓜子发木,明年怎么应付他?”沈仲元有模有样地坐下笑道。 “我时间不多,有几个问题请教你。”展昭道。 “唐公主离开长沙回唐门了,你有的是时间。”沈仲元悠哉悠哉道。 “温天宇在温门的母亲是谁?” “不知道。”沈仲元摇摇头道。 “他当年在温门经历了什么?” “不晓得。”沈仲元摆摆手道。 “温天宇中的是什么毒?” “不清楚。”沈仲元耸耸肩道。 “” “别怎么看着我,我是沈门不是温门的,温门这种遗老遗少的门派,温天宇来历不明,半路出家,怎会受重用?”沈仲元道。 展昭叹了口气,思索半晌道:“有办法打听吗?” “我尽管试试。”沈仲元玩心上脸,迫不及待地起身,打算离开。 “我还没说完,你听说过,’秋溟居士’吗?”展昭问。 沈仲元侧头一想,冷冷一笑道:“唐天豹最近要娶的女人,唐门都闹翻天了,唐姥姥出面也阻止不了他荒唐之举,据说此女要是娶进门,大小唐门都得遭殃。” 展昭左手抱怀,右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唐天豹敢公然得罪温门原配,此女定有过人之处,据说她与奸王有来往。” “我听唐大公子说,此女来自秦州的大天山,我就知道这么多。”沈仲元道。 “她似乎有意想让人误会,她是’秋若水’,此人已去世近三十年。”展昭道。 “秋若水?”沈仲元双眼一睁,甚是惊讶。 “秋,若水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沈仲元侧头仰天,陷入深深沉思。 “三十年前,她曾嫁给逆王赵煦,也就是当年的庆元王,她是先帝册封的秋侧王妃。”展昭道。 “秋,若水”沈仲元像中了邪般反复念叨,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想起来了好几年前,我在跟一个人喝酒,他的女儿红特醇正,他喝醉酒时,曾念叨过这个名字。”沈仲元道。 “他是何人?”展昭惊喜万分地问道。 “我只记得酒香醇,后劲忒足”沈仲元顿觉口中生津,舔了舔唇舌,双眼到处寻酒,想一喝为快。 展昭点头,微笑道:“你好好想,我改日再来,温天宇之事,劳烦二哥给我打听打听。”他说完,对沈仲元深深躬身作揖。 “别来这套,我可是有代价的”沈仲元狡黠地瞧着展昭,伸出二指下意识摸了摸嘴上已剃的八字须,扬眉笑道。 “二哥尽管开口,三弟定当竭尽所能。”展昭笑道。 “把我弟妹劝回来。”沈仲元道。 展昭一阵苦笑,禁不住一阵惆怅缠绕心头 —————— 回到温府,已是早上辰时(七时),展昭走进卧室,正欲小憩一会儿,忽闻一阵幽香扑鼻,内室已然坐着一人。 “沈大哥,是我。”月华讪讪一笑,起身相迎。 “怎么是你?”展昭脸上一红,右手作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坐下,心上却在竭力控制着对她的感情。 “我来想告诉你一件事”月华笑道。 “什么事?”他坐下后直了直腰姿,认真地聆听对方的话。 “沈大哥,你喝酒了?还有美人相伴?”月华敏感地嗅到他身上的气味,略略蹙眉道。 “呵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展昭脸上又是一红。 “我懂”月华莞尔一笑,没再深究,脸上洋溢着浓浓的温暖。 “温天宇的书房有沁毒,也许有密道通往冲霄楼,你要小心。”月华将前几日初探温天宇书房的经过告诉他。 展昭寻思片刻,微微一笑道:“多谢相告,沈某心里有数,倒是你,别再这么冒险。” “温天宇良心未泯,也许咱还能策反他。”月华低声道,语气中按耐不住兴奋和欣慰。 展昭凝神思索一阵,正视着她道:“我已找人打听他的事,此事万不能着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时机未到,会适得其反。” 月华点头,捂嘴笑道:“你和赵菱可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二人沉默片刻,展昭自觉困意来袭,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哈欠,月华看在眼中,于是道:“沈大哥,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请说。”他耐心地微笑道。 “那玉佩对展昭来说,是不是,很重要?”月华试探着问。 展昭没想到她有此一问,怔了怔点头承认。 月华咬着娇唇,寻思着如何发问才不至于唐突。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玉佩丢了或不见了,那他会怎样?”月华支支吾吾,满脸俏红,憨羞十足。 展昭自觉她俏容可爱,笑道:“怎么有此一问?” “我只是担心” 从前沈大哥曾劝她收下玉佩,她却断然拒绝,如今说玉佩因她而失,情面上甚是难堪,转念又想,这是赵菱惹下的祸,与她何干? 正当她要将玉佩下落告之,对方塞了个墨绿色的锦囊给她。 月华满脸惊愕,只见对方脸上通红,正要说什么,屋外突然传来了沈艾叶的声音:“三当家,郡马爷有急事相请” 展昭瞳孔一收,鹰目肃然,立刻起身,看了看她手上的玉佩,仗剑而去。 月华趁着无人,立刻从锦囊里掏出一物,竟是一男子佩戴的玉如意,顿感晴天霹雳,心里像打翻了百味瓶般,最后只觉愁肠百结,难以释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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